《折叠区》 第1章 第 1 章 江沅市中心。 乌云积蓄下压，树叶翻起灰白色的底面哗哗作响。 风暴来临前的腥气带着原始的野性，在满是条条框框的城市街道上肆意冲撞。 路旁的商贩们丝毫没有要收摊的意思，闪烁的霓虹招牌一路延伸到远处，在灰黄的天幕下有种末日般的萧条。 “来几个？” 烤红薯的小贩三十来岁正当年，一身诡异的腱子肉。 现下正呲着一口大白牙，对着摊位前的客人笑的满脸褶子，周身洋溢着一股让人后背发毛的幸福感。 如此诡异且幸福的人远不止眼前一个——周边的小商贩人人如此，脸上的笑容看的人腮帮子直泛酸。 “装两个。” 客人是位年轻的高个男子，白T恤、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皮工装短靴。一身装束简的不能再简，好像衣服上多个图案都能影响他弹射出去拯救世界。 “烤红薯也能练肌肉吗？”客人抬手勾下墨镜挂在领口，浓烈的眉眼极具冲击性，打量小贩的样子像是能随手把对方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查个遍。 “平时就这样，可能是天生的吧！”小贩笑着搭话，动作熟练又生疏，第一次抓红薯的时候甚至都忘记了戴手套。 像是刚摆摊不久，又像是将这套动作在心底打磨过千百遍：“21块，收您20。” 客人接过隐隐冒火星子的红薯碳，十分平静的付钱离去。 小贩抬头目送客人，莫名觉得对方走路的姿势有些熟悉——脚步矫健无声，双臂摆幅很小，像是随时准备掏枪。 “掏枪？”他收回视线挠了挠头，像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云起拎着红薯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江沅市第三医院。 耳机中不断传来特工的汇报： “医院二楼第四次排查未发现异昏迷！” “三楼无异常昏迷。” “外部通讯断联，内部通讯正常！” “马路开不到尽头，我们出不去了！” …… 炸锅似的汇报接二连三，云起额角逐渐绷紧。 他抬脚走进医院大厅，短短几秒内便将处在同一空间的活物扫了个遍，最后定格在正对医院大门的屏幕上。 鲜红的锦旗刺眼夺目，响亮的视频原声通过屏幕两侧的音响喷涌而出，回荡在椭圆形的大厅中吵的人心神不宁。 “感谢……三院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感谢周院长！” …… 云起眯眼看向大门外潮水般涌来的乌云，两相对比，灯光明亮的医院倒像是个温馨的庇护所。 又查完一遍的孔昭快步走来，微微摇头示意一楼也没有异常昏迷人员：“云科，散在各个楼层的特工每隔两个小时就巡查一遍，暂时还没有发现。” 云起抬手将隐隐有些冒烟的纸袋抛给他。 “这……”孔昭看着正在冒烟的烤红薯皱起了眉——他们接到的消息是这家医院附近大量人员异常昏迷，虽然到现在还没发现线索，但这显然跟烤红薯…… 况且这红薯烤的来点风都能着起来，就算是无差别投毒，起码卖相也要能让人下得去嘴：“云科，这红薯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红薯，是这片区域！”云起抬头看向院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紫色的电光在云层间时隐时现：“外部通讯中断、马路开不到头，我们被困在这了！” 孔昭正抓着矿泉水瓶往快把纸袋烧穿的红薯上浇水，猛地听见这话撒了自己一身：“可……可先前靠近这里的受害人都只是昏迷不醒，并没有被困住！” 云起抱臂，话题一转，带着股有劲儿没处使的焦躁：“我看过一部分受害人照片，异常昏迷的人中有两名警察？” 孔昭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他脑子虽然不怎么灵光，但胜在记忆力强悍：“是江沅刑侦支队的，他们两天前接到报案说这家医院一直在害人。 因为报案人有精神病史，所以支队派了两名便衣核实情况，可他们还没进医院就昏迷在外围。” “这红薯就是他烤的。” 孔昭听完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好半晌才听见自家老大接上了后半句：“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警察。” 孔昭见了鬼似的盯着云起：“这地方能影响人的精神意识！” 云起绷紧，目光微微颤动：“恐怕没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接二连三的问候声： “周院长。” “周院长。” …… 二人转头看向从医院正门进来的男人，来人四十岁左右，两鬓斑白，白色细条纹衬衫的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面容与大屏幕上滚动播放了一天的周院长别无二致。 周院长笑着点头回应问候，径直走向大屏幕下方按下电梯。 红色的楼层数从-1跳到1。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开，已经准备步入电梯的周院长却猛后退几步跌到地上。 ——电梯内潮水般涌出十几名青年男子，统一的蓝白条病号服，狰狞的面容带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几乎是在看见周院长的瞬间便要扑上来掐死他。 “啊啊啊啊啊——” 原本想要上前搀扶的导诊员还没到跟前就跌坐在地上，尖叫着往门口爬。 人人争相逃命，明亮的大厅瞬间乱作一团！ 始终大开的医院正门无风自动，“哐啷”一声紧紧闭合，几名导诊员上前不住的推拉，看似脆弱的玻璃门却纹丝不动。 “去开门！”云起吼完把孔昭往门边一推，上前两步抓住腿软爬不起来的周院长猛地往后一扔，盯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病人们抬手制止：“冷静，退后！” “咔嚓——” 猛扑上来的病人咬住了云起伸出的胳膊！ 云起瞬间大脑空白，头皮发麻——咬在胳膊上的力道大的根本不像人，且丝毫没有要松嘴的意思！ 电石火光之间，他迅速伸手卸掉了对方的下巴，将人整个踢飞！ 对方的下巴耷拉着，猩红的血液混着口水滴滴答答的流。感觉不到痛似的爬起来继续往云起身上扑！ 虽然攻击方式只是本能的抓、咬、掐，但在非人的力量加持下下似乎也没什么短板！ 云起很快就被缠住拖倒在地，一连串的翻滚、格斗极尽力道，换成一般人早飞去三米开外了，可眼下作用在这群人身上毫无水花。 源自未知的恐惧迅速占据心口…… “砰砰砰——” 孔昭开门无果，又不能射杀神志不清的无辜人，情急之下鸣枪示警。 枪声迅速吸引了病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向举着枪的孔昭，或者说是看向被孔昭拉起来挡在身后的周院长。 “他们没有神智，快带人走！”云起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从身后抓住疯了一般的病人们扔回电梯门口扔拖延时间。 孔昭拎着腿软打颤的周院长，带着人群往二楼跑。 他是因为记忆力好被云起带在身边当人形资料库的，虽然身手勉强及格，但在行动科这帮人形牲口眼里就是个林黛玉，留下来也是拖后腿。 “云科！” “云科！ …… 散在医院各层探查情况的特工听到枪声赶来，直奔一楼去捞跟病人们相拥打滚的云起。 好在这群病号力气虽大，但神智不清，只要不正面被缠住并不难处理。 特工七手八脚的把这群诡异的病人关回电梯，拔腿就往二楼跑。扶梯刚上到一半，刺耳的尖叫声再次传来。 神经紧绷的特工们“哗啦啦”掏枪，几秒钟后站在二楼扶梯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又默默把枪塞回去。 ——整层的病人们倾巢而出，疯狂撕扯着为数不多的几名医生和护士。 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楼下的电梯提示音再次传来——“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开，刚被关进去不久的病人们再次出现！ “妈的！刚刚就该把他们捆了再丢进去！” 云起咬牙将刚踏上二楼的疯病人一脚踹翻，可对方就像怪物一般，跌跌撞撞的滚到底后爬起来就往回冲，连个卡顿都没有！ 几轮之后，疯病人们的攻势丝毫未减，但**凡胎的特工们是撑不住了，时不时就会有漏网之鱼冲上来。 “这到底是不是人！”特工颤抖的喊声夹杂着绝望。 “他们是这家医院的病人！”云起抓住一个冲上来乱抓乱咬的，从扶梯上丢下去，还顺势砸倒了两个：“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神智，不要下死手！” 特工：“……”你要不先看看你自己在干啥呢？ 说话间，特工的手臂猛地被人咬住，来不及反应就被生生扯掉了一块肉。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神色迅速灰败下去——这根本不是人该有的咬合力！ 特工们神色绝望，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楼下的病人还在往上冲！ “云起，上三楼！”粗狂的男声从二楼走廊尽头传来。 ——安顿好人群的孔昭带着齐权赶来，齐权捡起一名被病人砸晕的医生冲着云起大喊：“打不完，快走！” 云起循着声音看了眼，用尽全力将最后两个扯住特工不松手的病号踹下扶梯，迅速扶起身边不省人事的护士往三楼跑去…… 三楼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病房里的病人正在疯狂砸门。 沙哑的嘶吼声伴着“哐哐”的捶打声此起彼伏： “你永远无法扼杀我的意志！” “你永远无法扼杀我的意志！” …… “哗啦——”门板中间预留的观察窗被砸碎，病人伸出胳膊疯狂乱抓。残余的碎玻璃扎进皮肉，鲜血直流。 特工们见状赶紧加快脚步，直奔走廊尽头的药房。 药房还算坚固——坚固到连个窗户都没有！ 几个巨大白色药架立在房间中央，先一步被救回来的人挤成团，靠在离门最远的墙边。 被挤在中间的周院长神色木然，就 旧衬衫被扯掉了袖子，肩部只剩下几根线头耷拉着抖动。 特工们脱力的坐在地上低，显然没什么心情搭理自己胳膊上正在冒血的抓痕。但还是本能的围出了个不太规则的弧形，将人群挡在圈内。 云起收回视线，紧贴着门板坐下。 沉闷的拍门声渐渐消失，方才的乱局就像是一场噩梦，惊醒后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先垫垫肚子，别跟兄弟客气！”齐权十分大气的将一瓶盐水、几板健胃消食片扔到云起腿上。 云起抬手扔回去：“还以为你死了呢！” 齐权赶忙接住：“放屁，老子命硬着！”说着提了提裤腿，紧挨着云起坐下。 两人相视一眼，嘴角的笑容渐渐回落。 良久，云起率先开口：“你们来得早，有什么发现没？” 齐权背问的直摇头：“两天前，这家医院周围有大量人员异常昏迷，其中还包括了江沅刑侦支队的两名警察。 昨晚江沅特工分局全面封锁了这里，我带着人进到这家医院，遇到的情况跟现在差不多。医生和护士昏迷不醒，病人们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 我们跟外面的通讯断了，无法上报情况也得不到任何指示，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 齐权越说声音越小，好半天才抬头看向云起，笑的跟哭一样：“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吧。” ——特工局分为海岛总局和各市分局，分局处理不了的任务才会上报总局。而总局的云起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说明江沅分局的任务失败了！ 齐权抬手狠狠抹了把脸，释然中带着不甘：“这么窝囊还真是头一遭！” ——他们从成为特工的第一天起，就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结局。 可能是深山埋忠骨，也可能是大海葬亡魂，可能死在毒贩枪口下，也可能跟雇佣兵同归于尽…… 唯独没想到会在医院里，被一群病号服追的抱头鼠窜，偏偏病号服还神志不清，不能射杀！ “不。”云起看向齐权：“我们来是因为你们也晕倒在了外围！” “什么！”齐权猛地坐直身子，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我带的人虽然都受了伤，但一个不少都在这里！” 云起平静道：“不止你们，我们大概也晕倒在了外围。” 齐权越听越糊涂，不错眼的盯着云起。 “我在医院附近的小吃摊上见到过你口中的警察。”云起盯着齐权的眼睛坚定道：“他在卖烤红薯，而且没有记忆。” “这怎么可能！”齐权音量陡然拔高。 云起眼神示意他几米之外的人群，齐权麻溜往云起身边挪了挪屁股低声道：“他就算进来也是去核实案件，怎么会跑去烤什么劳什子红薯？” “人在外面昏迷不醒，意识却在里面烤红薯……” 人多不便提，云起说到一半停下，定定的看着齐权。示意他去想七年前就已经冒过头的‘折叠区’，期待着他能像某人一般跟自己心有灵犀，可以靠着眼神无障碍交流。 齐权看着云起的脸色如临大敌：“你是说，这原本是那群抓鬼的该干的活？” 云起：“……是我冒昧了！” 他扫了眼几米外的人群，又看在这家伙方才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挑了个折中的方式耐7着性子解释：“我们来的时候是白天，这里一切正常，而且医院附近的路旁挤满了小吃摊。 但特工局早就对医院周边进行了封锁，也就是说这些小商贩是绝对进不来的！ 再加上昏迷的警察出现在这里还忘了自己是谁，所以我猜这里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人的意识，甚至是模糊记忆，把他们一直困在这。” 齐权一怔，终于听懂了云起的暗示：“你是说，七年前的折叠——” 齐权话说到一半被云起眼神制止，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脸真诚的抬头：“但我好像还有记忆。” 云起抬手点了点耳后：“我们进来之前就已经检测到这片区域磁场异常了，都佩戴了防干扰芯片。 但那两名警察不一样，他们毫无防备。” 事情一点点剖开，齐权脑筋上的死结被拆了个七七八八，难得问出了一点有建设性的：“你方才说，你们来的时候是白天，这里一切正常？” “你也发现了？”云起说着看向齐权：“我们完全可以白天出去找线索，天黑之前再躲回这里。” 话音刚落，云起身后的门板突然“哐啷”一声！ 第2章 第 2 章 云起翻滚起身，蹲在地上盯着眼前的门，脏污的短袖下肌肉绷的死紧——药房内侧是木门，外侧是防盗门，方才传来的金属“哐啷”声显然是外面有人在拍门！ “哐啷——” “哐啷——” 身后的特工哗啦啦掏枪，人群中隐隐冒出细碎的呜咽声又很快被捂回喉咙里。 云起半跪在地上看向齐权：“是那群病人！” 齐权满脸不解：“可他们只有见到人才会躁动！” “哐！哐！” “哐！哐！哐！” “你永远无法扼杀我的意志！” …… 拍门声越来越频繁，还夹杂着脚步声，显然是在往这边聚集！ 齐权抬手看了眼时间：“刚到12点，现在是夏季，离天亮至少还要5个小时！” 云起盯着门：“这两层门板可撑不了5个小时！” “云科，我们真的不能开枪吗？” 云起循着声音转头，是那名被咬伤的特工。虽然手臂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但情绪并没有恢复多少。 “不行。”云起坚决道：“他们没有记忆，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关七年前折叠区的卷宗早已被封存，云起也只能靠着点零星的碎片估摸出个大概，并不确定在折叠区内将人的意识杀掉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特工咬牙，好半天才应声：“是！” 拍门声还在继续，齐权凑到云起耳边：“按道理说他们在没见到人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 云起扭头看了眼缩在墙角发抖的人群低声道：“可能是他们。” 齐权回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回云起脸上。 云起继续道：“方才我就发现了，这群病人的目标是这家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之所以攻击我们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拉架’！” “不止！”齐权咬着牙：“三楼的疯病人是有神智的，之前孔昭带着这群人上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 “嘭——！” “啊啊啊啊啊——！” 防盗门被撞开，砸到了内侧的木门上，墙角的人群瞬间爆发尖叫。 齐权抬手看表：“才过去十五分钟！” “这扇木门撑的时间只会更短！”云起说着起身抵住那扇奶黄色的木门，可双方的力气根不就不在一个量级，门缝随着拍打声不断扩大、缩小。 云起正琢磨着怎么让这扇门多顶一会儿，突然肩头被人重重按住：“一会儿你带这群人走，我带着我的人尽力拖住这群疯子！” 齐权说完看着他满脸的诧异，抬手掀起自己的衣服，右侧胸骨明显下陷：“我昨晚在一楼的时候被那群人压在了底下，我手下的人也都伤的不轻，不然也不至于缩在这不敢出去！” 云起这才想起来，方才他们被困在二楼的时候，出去支援的只有一个齐权。 他越过齐权看向那几个从始至终就靠在墙边没动过的特工，有两个从始至终就在昏迷，剩下的手臂和小腿的非关节处都存在明显错位…… 门板的合页渐渐松动，锁舌将木制的门框撞出了裂缝。可以犹豫的空间越来越小，云起却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最讨厌无能为力了，七年前是这样、四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经历的越多就越是讨厌！ “噗呲——” 沉闷短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随其后。 尽管这两道声音在哐哐的砸门声中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但在场的特工几乎是在瞬间就绷紧了身体！ 他们对这种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是匕首扎进皮肉的声音！ 而且“噗呲”声与重物落地的声音间隔极短，足以说明来人的手法精准狠辣，一刀毙命！ 特工们精神紧绷，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沉闷的“噗呲”声渐渐压过砸门声，云起明显感受到门板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停止。 “2分23秒！” 是从第一次听见噗呲声到砸门声完全停止的时间，显然也是来人的杀人速度！ 二人不动声色避开门口靠到两侧的墙上，紧盯着那扇不堪一击的门板。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云起单手冲身后的特工打手势——保持静默！ “咚咚” “咚咚咚” …… 来人不急不徐，始终以一种优雅而缓慢的节奏叩门。 几轮之后敲累了似的叹息：“不会没赶上吧！” 声音不大不小，还透着股懒散，显然是故意说给里面人听的。 云起几乎是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就有了动作，收枪、开门一气呵成，充斥着怒意的质问紧随其后：“为什么杀人！” 门外身影单薄，白衬衫、黑西裤，黑色的大衣长达脚踝。在盛夏时节看的人一脑门子汗。 脖颈上环着一把两指宽的银白色电子锁，此刻正弯着腰，旁若无人的往脚下堆到膝盖的尸体上擦匕首：“我以为你会感谢我救了你们。” “你少自作多情！”齐权一听见这懒洋洋的调调就来气，猛地从门后冲出来，枪口直指来人的脑袋：“黎安，你这嗜杀成性的叛徒！” 房间内的特工们也被这一嗓子吼回了神，细碎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都戴上电子锁了还敢杀人！不怕被炸死吗！” “他一个叛徒，炸了就炸了！” “可他毕竟救了我们。” “别吵了，那把电子锁是特制的，有效半径十米，真炸了我们也得陪着！” …… 黎安完全无视指在自己脑门的枪口，擦干净的匕首在手中流畅的转过一个圈，手柄朝外递给云起：“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等任务结束后，把我抓起来送去审判。 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可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云起迟疑少许，抓过那把匕首塞进后腰。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收缴武器，默许提议！ 黎安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失望又释然。 收手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环锁，笑容半真半假：“他们说的没错，我是私自参与任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按下控制器把我炸成碎片。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吗？” 云起不错眼的盯着黎安，话却不是对他说的：“孔昭跟我走，其余人留在这归置尸体、守好人群！” 黎安微微挑眉，但还是被眼尖的云起捕捉：“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不敢。”黎安看着左袖口不太明显的血迹不悦的皱眉：“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精力归置，毕竟……死人在哪里都不太会影响睡眠。” “而且我觉得他们现在就挺整齐的！”说着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往扶梯口走去。 云起绷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权看着自然堆叠在走廊两侧，并不妨碍通行的尸体咬牙切齿：“他就是个怪物！” “他有名字。”云起翻脸无情，带着一脸警告看向刚刚共患难过的齐权。 “……”齐权愣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明晃晃的挂着‘你是不是敌我不分’几个大字。 几秒钟后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身旁一声不吭的孔昭：“你们老大还惦记着那叛徒？” 孔昭看着云起还没走远的背影倒吸一口凉气，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冲着齐权吐了吐舌头。 云起个高腿长，两、三个跨步就跟上了使劲四舍五入才一米八的黎安：“你为什么会来？” 黎安没长骨头似的靠在下行梯扶手上，声音懒洋洋的：“不忍心正直善良的云副科长在这家藏污纳垢的私立医院里折戟沉沙，特意赶来救美人于水火。” “你——” “你少信口雌黄！”云起话没出口就被身后赶来的齐权打断：“这医院虽然是私立的，但一直在免费救治病人，是家有良心的好医院！” “是~吗？”黎安生怕气不死齐权，故意拖慢语速好凸显自己的阴阳怪气：“那为什么会有人跑去报警，说这家医院在害人呢？” 齐权深吸一口气怒斥：“那人是个精神病！谁能保证他报案的时候有没有处在发病期！说的话怎么当真！” “这年头生活压力这么大，谁还没点精神问题，比如——” 黎安说着抬手，中指和食指夹着刚从齐权裤兜顺出来的半板健胃消食片：“像齐副科长这种饿了会吃健胃消食片的行为……说不定就刚好满足某些精神类疾病的判定标准！” “……”齐权猛地夺过自己的健胃消食片：“你在这饿一天试试！” 黎安走下扶梯，转头挑衅似的把齐权整个人从上扫到下，默默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拆开放进嘴里。 显然是在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不会蠢到让自己沦落到挨饿的地步！ 三楼的疯病人变成了尸体，但二楼没有。 ——身着粉白条病号服的老太太举着轮椅健步如飞，助跑两步“哐啷”一声朝着空无一人护士站摔去：“你们这几天给我多打了好几针，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 花白蓬松的卷发随着声嘶力竭的吼声微微颤动，吼完又去搬几米之外的护理推车打算再来一轮。 黎安后退半步用手背拍了拍云起：“这医患关系够紧张的！” “啪——”云起打掉游荡在自己胸肌上的手，呈一个防卫姿势抱臂冷冷道：“看出什么了？” 黎安看了眼迅速泛红的手背，也不恼：“这里是假的！” 跟云起方才的思路有些相近，只不过云起没有这么笃定，或者说没笃定到直接动手杀人：“为什么这么肯定？” 黎安抽出嘴里的棒棒糖：“你们应该知道七年前曾经出现过的‘折叠区’。” 众人听见他就这么把特工局的机密拉出来晒太阳吓了一跳，迅速环视四周查看有没有神智清醒的人。 黎安满脸的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嫌弃：“这个什么所谓的折叠区，其实就是一个量子纠缠形成的折叠空间。” 黎安说到一半突然卡壳，若有所思的扫了眼齐权：“哦，不好意思，一时忘记了齐副科长脑容量有限。” 没说话也要被拉出来鞭尸的齐权：“……” 神仙打架我只能假装自己可以隐形的孔昭：“……” 一眼就能看出黎安其实是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量子的云起：“说重点！” “折叠区就是在原本的区域上方扭曲形成的新空间，会把处在该区域内的人拉进来，但也只能拉进来人的意识。 所以就造成了你们所看到的——本体在真实世界沉睡不醒，而意识在折叠区里活蹦乱跳。” 孔昭抬手指着黎安身后：“可……可他们的意识为什么这么诡异？” 黎安转头看向正在徒手拆门的暴躁老太，耸肩摊手，神色淡定：“哦，忘了说了。折叠区会模糊人的记忆，将人内心的**和恐惧放大并实现。 这位老奶奶的恐惧很明显就是她刚才喊的——‘护士盼着她早点死！’ 而**嘛……她的腿部动作有些僵硬，现实中或许是行动不便，所以她的**很可能是健步如飞或者力大无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门板被连根拔起，直挺挺摔到了房间内…… “呃……也可能两者都有。”黎安处变不惊的改口。 云起上前两步打算查看情况，可老太太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身旁还有四五个病人缓慢聚集。 “别过去！”齐权暗道不好，这些病人疯的时间越久越会敌我不分，最开始是只攻击医生和护士，随之会演变成见人就掐，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云起周围的病人们越聚越多，显然是要爆发一场恶战。 黎安扫了一眼，溜达过去抓住云起的手。在老太太的注视下一脚踹飞了身旁配药室的门板，还义愤填膺的冲老人家比了个大拇指。 老奶奶愣了一会儿，半分钟后用苍老干瘪的手拍了拍黎安的胳膊，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转身去砸另外几扇门。 众人：“……” 率先反应过来的云起甩开黎安：“可这里不止有疯病人，也有神智正常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可并没有因为什么力大无穷的**变成疯子！” 黎安仿佛没听见他话里话外的怀疑，怕冷般裹了裹大衣朝着护士站走去：“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云副科长一样时刻想着拯救世界。 巨大的生活压力下，很多人是没资格谈梦想的。 就像这家医院里的护士，他们**可能仅仅只是工资按时发、下班不堵车、以及不要遇见医闹和流氓……” 云起刚要点头，又见黎安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眼神幽暗：“当然，这是用你们常态人爱听的方式来说，并不代表我的个人观点。” “那你的观点是什么？”云起穷追不舍。 黎安的视线在云起身上来回扫：“我认为人不会没有**，越是被压迫**就越强烈。就比如我垂涎云副科长却求而不得，只会越来越想。” “黎安！”云起怒不可遏，他本就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凤眼深邃，长眉压眼。 虽然眼角有颗泪痣，能但也没能中和掉多少锐利，发脾气的时候更是让人汗毛倒立。 不远处的孔昭默默后退两步，在心里给黎安点了根蜡烛，诚心祈祷他来世不要死于嘴碎。 齐权倒是抱着胳膊等在一边，还隐隐透露出一副‘搞快点我等着看’的急迫。 黎安丝毫不怵，满脸洋溢着逗小孩的恶劣：“介于我脖子上这玩意随时会炸，而且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被困在这。云副科长要不考虑一下出去再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一秒、两秒…… 三秒钟后，怒火滔天的云副科长老老实实的凑上前帮人找东西：“怎么才能出去！” 齐权：“……” 孔昭抬手挠头：“我没记错的话老大脾气是很暴的吧……” 黎安一脸的意料之中：“折叠区虽然可以影响一整片区域，但它的载体只是个芯片，而且需要植入人体，靠着人体供能发挥作用。” 云起把找到的病例记录递给黎安：“所以我们要找的是那个植入芯片的人？” “没错，也是这片折叠区里**和恐惧最强烈的人。”黎安翻着桌面的文件夹头也不抬：“找到他，叫醒他，我们自然就能出去了。” 齐权好戏没看到，压着一肚子火过来帮忙：“医院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年头医闹并不罕见，可算不上什么正经线索！” “可……可也不能满院都是医闹。”孔昭边帮忙边嘟囔。 “这位小朋友说的没错。”黎安语气轻挑：“三楼那些病人的力气可不小，被**侵蚀的几乎没有神智，显然是积怨已深。 所以这家医院大概率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黎安说着把几人递来的病例记录都摆在地上来回翻：“果然有问题！” 众人闻言上前，盯着那连成片的专业术语眼皮直打架…… 良久，齐权忍不住出声：“你能看懂？” “看不懂。”黎安果断干脆。 “那你蹲在那装什么大尾巴狼！”齐权差点被气的猛男落泪。 第3章 第 3 章 黎安挑了本病例记录，后退一步坐到身后的桌面上：“方才那位老奶奶腕带上的床位是9，那这本大概就是她的。 她于半年前入院，入院的原因是行动不便，无法独自生活！” 孔昭往前蹭了蹭：“我进来之前看过资料，这家医院一直在回报社会。 他们确实救治了很多无法自理的孤寡老人，免费为他们检查或者治疗。这一整层的老人估计都是这么来的。” “是吗？”黎安把手上的记录往后翻了几页递给云起：“可我一向认为免费的更贵。” 云起捧着病历记录一脸懵，黎安抬手在上面点了点：“这位老太太并没有做手术，可以说除了行动不便，和自然衰老之外没有任何基础疾病，但她的抽血化验却是一天一次。” 云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纸面：“入院后她总共注射过6种针剂，都没有明确标明是什么药物，而是十分笼统的用‘营养针a1’这种标号代替。” “没错。”黎安眼神示意孔昭，后者会意抓过几本病例记录。 黎安接过来递给云起，云起哗哗翻着记录：“所有病人都打过营养针，同一时期内，所有病人的营养针都是一样的。 而且这些营养针每隔一段时期就会更换，从不重复，这针有问题！” 黎安收起了方才那副浪荡样：“你再看他们的死因。” “多器官衰竭、心脑血管疾病、代谢异常……”云起盯了老半天，似乎每个人的死因都那么的合乎常理，看上去就像是人上了年纪身体器官自然老化：“他们好像都是自然去世。” “也不一定，你好好看看。”黎安不知都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幸免遇难的转椅，坐进去裹着大衣打哈欠，语气慢悠悠的。 把既怕热又没耐性的云起看的一肚子火：“你直说！” 黎安一脸疲倦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了，这人的臭脾气是一点没改。 他划着转椅靠近云起，十分不刻意的撞到了云起那双长腿上。忽视掉后者要杀人的视线，慢悠悠的开口：“这些病人在去世之前都被注射过胰岛素。” 正在撅着腚扒拉矮柜的齐权终于听到句自己能插话的：“老年人血糖高控制一下很正常。” “是很正常。”黎安说：“但不论是高血糖，还是糖尿病都是慢性病。如果到了需要打胰岛素的地步，那几乎是需要长期打，而不是死前一天一针。 死前集中打胰岛素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血糖长期处在偏低的水平，进而引发多器官衰竭、心血管疾病、代谢紊乱…… 也就是病历记录上那种，看起来接近于自然老死的死因！” 云起听完“啪”一声扔下手里的记录，曲起膝盖把黎安连人带椅子顶远：“这家医院把这些无依无靠的老人接进来，大肆宣传得了一个好名声之后又为了减少开支把他们害死？ 这样以来那些病人攻击医生和护士就说得通了！” 黎安的流氓计划落空，重新拿起最开始的9号床病例：“如果是为了减少开支，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给病人打什么营养针，更没有必要每天都抽血做检查。 即便是要做戏，也只用在刚入院关注度高的时候演一下。可显然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这检查记录实实在在的持续到病人去世的前一天。 只不过目前线索太少了。”黎安说着看向孔昭：“你还看过其他的资料吗？” 孔昭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得到的资料很简略，没有这么详细。” 话音刚落，分散在四处“咣咣”搞拆迁的病人们混混沌的的朝各自的病房里走。 “这又是怎么了！”被病人折腾应激的齐权瞬间绷紧，扯到胸骨之后疼的呲牙咧嘴。 黎安若无其事的回头扫了一眼：“应该是循环到头了，要开启下一轮了。” “循环？”云起一脸严肃。 “别紧张。”黎安抬手拍了拍他，手跟自动定位似的精准落在云起胸肌上：“折叠区再逼真也终究不是真实的世界，无法做到让时间自然流逝。 所以它只能像一段早就录好的视频一样，不断循环重复。只不过循环的时间并不确定，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 云起这次倒没怀疑：“齐权先我们一天带人进来，当晚就遇上了动乱。”说着环视四周：但我们第二天白天进来的时候医院里一切正常，医护人员没有受伤，桌椅板凳也没被破坏！” 黎安起身，理了理衣服：“照你这么说，这里的循环时长应该是一天。” “去哪！”云起眼见着黎安打算走，语气有些急迫。 “当然是回去睡啊！”黎安转头，一脸的理所当然：“病人已经回房了，医生和护士大概很快就会过来。我们总不能在人家眼皮底下查线索吧，也太不尊重对手了。” 云起看着他那张越来越没精神的脸，难得没出言反对，跟在屁股后边往三楼走。 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医护大部队，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从三楼下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摸不着头脑的特工。 特工看见云起快步走来，手臂的肌肉线条紧绷着：“云科，这群人就跟被吓傻了似的非要往外走，拦都拦不住！ 还有，三楼的人都活了！还自己回到病房里去了！” “放松点。”云起说着抬手拍了拍他背到身后抓着枪的手臂：“这里白天没有危险。” 特工有些生硬的点了点头，跟着几人一起回到三楼。 走廊上的尸体都不见了，地上连滴血都没有。昨晚被打碎的玻璃恢复了原样，房间内的病人神色如常，既不拍门也不咬人。 “他们……这是都不记得了？”齐权看着着诡异的一幕，忍不住扒这病房门口观察里面的病人。 “你正常点成么？三楼是精神科！”云起看着齐权那副东摸摸西看看的样子一阵牙疼。 反倒是黎安不紧不慢：“循环开启下一轮了，他们的记忆自然会随着一起清空重来。” “那我们的记忆也会被清空吗？”孔昭快步上前：“要不要找东西把咱们查到的记下来。” “不用。”黎安难得遇见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心情都顺畅了不少：“只有被恐惧和**困住的人才会被清空记忆，我们一直是醒着的，不会被清空。” 孔昭稍稍放心了一下，但还没放到底又听黎安缓缓道：“但也不是一直都能保持清醒，我们在这里呆久了也会被逐渐影响。 如果足够久，也会跟他们一样被彻底模糊掉记忆，所以还是要尽快出去。” 黎安嘴上这么说，行为举止却没有一点要尽快的意思，推门走进药房就找了个角落裹紧大衣闭眼睡觉。 “……”云起本想说什么，还没等开口就被叽叽喳喳围上来的特工们打断，他们轮换着休息了几个小时，精神头都还可以。 “云科！” “云科，情况怎么样？” …… 云起反手把门关好：“病人们白天不会发疯，你们去摸一下医院的具体情况。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看看昨天那帮疯病人冲上来的-1层有没有什么异常。” “明白！” 特工们一哄而散，出门之前还堵在药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一个个都被昨晚的疯病人吓的不轻。 孔昭帮着齐权给那几个受伤的特工找药换药，云起则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已经睡着的黎安。 确认黎安没有真的杀人，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后，自己对他也没那么抵触了。 云起放轻脚步上前，坐到黎安身边。自他叛变之后，自己再也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 眼前的人比记忆中要瘦一些，那双孩子气的大圆眼睛很自然的闭着，看上去倒是纯良无害！ 云起旁若无人的盯了一会，悄悄从黎安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不小心蹭到那件分量不轻的大衣后轻笑着摇头。 ——特工出任务向来是以不惹人注意为标准，最好是捯饬成那种毫无特色，跟人打过照面都不会被记住的类型。 但黎安向来就是个异类，一身衣装到哪都跟走秀似的。在大夏天衬衫套大衣不说，眼下睡着了还紧紧裹着。 云起收回视线，拆开棒棒糖咬进嘴里。 “我以为你不爱吃这个了。” “！”云起刚尝到甜头就被抓了个正着，有些恼羞成怒：“你到底睡着了没！” “怎么，云副科长喜欢看人睡觉？”黎安说着睁眼。 云起刚要继续呛声，突然发觉黎安状态有些不对。 不光声音有些发颤，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反而还更差了。不由自主伸手试了试黎安的额头，不热，不仅不热反倒凉的吓人！ 他探身去摸黎安的脸、脖子，都没见有伤痕：“你怎么了？” “……”黎安低头看着云起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被人耍流氓了。” “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云起紧盯着黎安，一副审问的架势。 可惜，这对手段位太高，就是不肯配合。 黎安往墙根一靠，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散漫样子：“云副科长这是做什么？” 云起耐性有限，抬手就扯。无辜的白衬衫被人单手拽掉了三颗扣子。 扣子“哗啦啦”崩落在地上，不远处的齐权和孔昭听见这越走越偏的动静齐齐回头：“这……” 刚醒来没几分钟的特工还有些头晕，但看着二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还是按耐不住抓着自家齐副科长的胳膊挺起身来看热闹。 不过他明显是掉线太久了，把头转向自家老大一脸茫然：“这叛徒什么时候来的？” 齐权抬手捂住他的嘴，还好区区几米之外的俩人并没有被影响到。 云起一言不发，盯着黎安胸口的吊坠——是一枚弹头，尾部打孔穿线，外表磨得很光滑，看样子应该是贴身带了很久。 “没什么，就是有点冷。”黎安抬手拢住自己的衣领，又恢复成那副讨人厌的模样：“不过云副科长的爱好还真是小众，明面上假正经，背地里来硬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夏天，为什么会冷？”云起穷追不舍。 “谁知道呢，没准是这地方克我。”黎安单手撑地起身：“行了，有什么事儿出去再说。云副科长来得早，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云起还在琢磨黎安的体温，跟在后面好半天才出声：“江沅刑侦支队有个警察，他是接到报案过来的，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但……” “但什么？” “但他在卖烤红薯，不记得自己是谁，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云起语气有些烦躁。 “卖红薯吗？”黎安轻声重复了一遍：“把人叫醒不就好了。” “还能叫醒？”云起快走几步赶上黎安。 “能。”黎安坦言道：“不过越强烈的**叫醒就越困难，像三楼这种一心想着要人命的基本没戏。但如果只是烤红薯的话，想来也强烈不到哪去，可以试试。” 二人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街道跟昨天几乎一模一样，凉风、小贩、压在头顶的乌云、幸福洋溢的人群…… 云起习惯性扫视四周，轻易就看见了那个在大夏天拿红薯烧木炭的警察，旁边还站了个用炉子烘手取暖的黎安…… “来几个？”小贩冲着黎安笑的热情洋溢。 “炉子里的都拿给我。”黎安狮子大开口的同时，不动声色的给迎面走来的云起递了个眼神。 云起会意，在一个能将将听见二人谈话的距离缓缓站定。 “呃……好。”小贩一边装红薯一边打量黎安，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奇怪，是他平日里会多看几眼的潜在罪犯。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关注罪犯，黎安再次开口：“天底下那么多职业，为什么选择烤红薯？” 小贩思路被打断也没再深想，反倒乐呵呵的：“之前每天昼夜颠倒，东奔西跑的。饿了就在路边买点随便对付一口。 当时就很羡慕路边的摊主，安安稳稳的。 所以就想着等退下来，我也要置办个小摊，每天坐在路边吹风晒太阳，省心！” “从哪退下来啊？”黎安捧着装好的红薯吹了口气，红薯很给面子的闪烁几下，颇有种死灰复燃的势态。 小贩装红薯的手一顿，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自己是从哪退下来的。 只可惜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又不好让客人久等，索性压下念头将装好的一大袋红薯递出去。 黎安也没再追问，拎着红薯远远的看了云起一眼。 半分钟后，云起走进近，对着小贩的大白牙说出了根黎安一模一样的话：“炉子里的都拿给我。” “啊……好。”小贩愣了一下，拿过手边的包装袋开始打包，只是动作显然比方才要慢不少，周身洋溢的幸福也渐渐淡下去。 “怎么，你自己也觉得不对了？”云起抱臂站在摊位前盯着他：“你这炉子倒是个宝贝，自己就能刷新红薯，连进货都省了！” 小贩放下手中包到一半的红薯，眉头越皱越紧，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极其抗拒。 “乌云翻滚却不会落雨的天空，永远卖不完的红薯，能溺死人的幸福，肝胆俱裂的惊恐……”云起抱臂凑近，紧盯着小贩，一字一句道：“你应该——” “不，这里就是真的！这里没有凶案、没有受害人！”小贩显然有些慌乱，但还是抬手指向远处：“你看，那些女孩们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青春洋溢。 小孩在公园里疯跑，自由追逐。 …… 他们不必终日惶恐飞来**，可以大胆的站在人群中正常过活！” 云起被他这几句话打乱了节奏，盯着远处的人群移不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景象确实是他们这群人最想看到的。 “是吗？”黎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小贩身边，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忧郁癫狂，眼角眉梢明晃晃的挂着‘违法乱纪’四个大字。 小贩一怔，等他反应过来时，黎安已经被他反拧着胳膊“咣当”一声摁到小摊上了。 云起被吓了一跳，可根本没有要救的打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黎安是故意的！ 黎安被人死死摁着，艰难的别过脸：“你看，你的本能反应远比你的记忆可靠。你比谁都清楚眼前的幸福还很遥远，我说的对吗，同志！” 最后两个字临门一脚，小贩瞬间回了神。十分利落的抬腿用膝盖压住黎安，腾出一只手要去抽旁边的捆扎绳，被云起眼疾手快的拦住。 “特工总局行动科，云起。”说着眼神示意还在被碾压的黎安：“这是……放开他吧。” 小贩盯着云起，脑海中一遍遍滚过方才黎安那张变态脸，好半天才试探着松手。 黎安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气儿都没喘匀就开始起范：“你这转型不太成功啊，一兜子红薯没一个能吃的！浪费粮食不用写检查的吗？” “咳咳……”小贩有些窘迫，但还是挺起脊梁，伸出手：“江沅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周芒。” 黎安抬手握上去：“我叫黎安——”扫了眼一旁的云起，补上了被他刻意省略的介绍：“是个叛徒。” 周芒神色一凛，眼见着又准备动手，被云起轻咳一声打断。 黎安饶有兴趣的看向小摊外的云起，后者一脸的精彩纷呈。憋了好半天补上了刚才省略掉的介绍：“他是我小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