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甜筒》 第1章 Last day & First day 叮咚—— “麻烦帮忙按一下七楼!谢谢!”有人被挤在轿厢角落中大喊。 庄嘉月艰难地伸出手臂,按下十八楼,又帮陌生人按下七楼,缩回胳膊时她看了眼表,还好,八点五十七分,没有迟到。挤在满满当当的人群中,她看着屏幕不断上升的数字,跑了一路,现在才松了口气。 今天是小长假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遗憾的是庄嘉月仍沉溺在闲适假期之中,未能主动恢复复工状态,于是踩着几近迟到的时钟勉强挤上这一班电梯。其实早在几周之前她就起不来早床,小长假前两天尤其严重,她自我反思或许是离自由越近,人就会变得越发惫懒吧。 好在压根没有人关注她迟不迟到,毕竟实习生是不需要打卡的。 庄嘉月自本科毕业后在这家大型合资出版公司已经实习了将近一年,今天是她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实习生的身份意味着她是相对自由的,不需要打卡,不需要加班,不想干了还可以直接和公司一拍两散,各不相欠。她平常的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一块人型砖,哪里需要就往哪儿搬。 尽管这是一家在业内有名有姓的大公司,入职要求却没那么高,流动性也很强,大多数人都只是将在这里的经历视作一块跳板或者用来过渡,很多面孔甚至刚眼熟就换人了,长此以往大家就都默契地维持着普通的工作关系。 这一点庄嘉月在入职半年之后才明白,和她同时进公司的一共五个人,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她的饭搭子一个月前也离职了,离职的当天还在工作微信上给她刷屏:“终于逃离这变态压抑又冷漠的环境了!!!自由!!!我爱自由!!!!!” 庄嘉月发去表情包祝贺,同时提交了自己的离职报告。 她从来没跟任何同事说过,像这种只局限在工作范围内交往现阶段对她来说是最舒适的社交环境,她从来没想过要从这里获取些什么,这份所谓的“工作”不过只是维持正常作息,打发时间罢了。 除了“last day”这个名头外,今天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室内的中央空调保持着四季如春的温度,一切都一如往常。 没有新安排的事务,没有需要交接的工作,只需要等着交还办公设备和门禁卡后拿着实习证明盖章走人。庄嘉月坐在工位上咬着纸杯玩解螺丝的小游戏,她的私人物品放假前就全部带了回家,早上来了才发现没有水杯,只好在茶歇室顺了个一次性的。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做。 上一次是她入职第一天,也是没带水杯,路过茶歇室时她随手拿了一个,然后就收获了成为新员工的第一条“潜规则”...... 有人推门而入,险些和出门的她撞了个满怀。她惊魂未定地出声道歉,来人却没出声,而是上下打量了她几个回合才开口:“新人?” 她点头称是。 “哦......”那人语调拉得很长,“怪不得......小妹妹,你不知道,茶歇室里的杯子是不能随便拿的吗?” 为什么? 时至今日庄嘉月也没搞懂为什么,人人都说是规定,却没人能拿出具体文件证明。这个单位里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毫无缘由,却不容置疑。 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一次性纸杯。 那一天,第一次得知这项“规定”的她诚惶诚恐,手里的杯子不知是该继续拿着还是放回去,紧张得连手指都在无意识地用力,手上的纸杯扭曲成任人拿捏的形状。 从那刻起,她的职场轮廓被固定下来。 后来有时候回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奇怪,当时怎么会连一个杯子都害怕,实在是不符合她的作风。 要是到了今日再被问起同样的话,她想她大概会脱口而出反问一句:“是吗?原来员工福利都是自费的,面试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一个杯子多少钱?在哪里扫码?” 这算是这段实习里收获的成长吗?她也说不清。 上午十点,正是百无聊赖之际,HR却突然造访。 庄嘉月以为是来通知她走离职流程的,没想到竟然是来给她派活的。 这合理吗?她内心已然白眼翻到天上。 “Vivi姐,我今天last day......”庄嘉月好不为难。她原本想假期前就办好离职手续,可就是人力这个Vivian休年假卡住了审批,只用一句“节后再说”就把她打发了,害得她她今天还得再起早一天。 “Sophia,亲爱的,I know,I know,你是last day,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就帮帮忙吧!反正你今天也不 busy!”Vivian亲昵地搂住庄嘉月说好话。 好难受。原先还没什么感觉,怎么今天再听见这种中英交杂的说话方式觉得这么别扭。这个公司里的人交流到底在走什么风格啊?! 没错,这个公司里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他们称其为international和professional的工作模式。 进入这种工作模式,从拥有一个代号开始。 庄嘉月入职的那天上一位Sophia离职,于是她“顺理成章”继承了这个称号,成为了Sophia_331。 第331号Sophia。 庄嘉月拿着工牌端详许久,怎么也想不通这偌大的公司怎么就能偷懒成这样,连花名册候选列表不愿意多添几个。但在看到一同办理入职的同事们成为Tom_9996、Jerry_10087、Amy_9883和Emma_6666之后,她突然觉得能成为Sophia_331应该已经算运气很好了。 “腾工位ok呀,我本来也没东西了,就在等你通知去交接盖章呢。但其他的确实不......”庄嘉月开口拒绝。 “哎呀,dear,反正你也要跑一趟,多带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啦,你看大家都很busy,你就别refuse啦,帮姐姐个忙,中午请你喝coffee。我一会儿把人带过来哦。就这么说定啦!”Vivian打断庄嘉月,自说自话地定下约定,然后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庄嘉月遍观“都很busy”的大家,隔壁的同事打开了购物网站,后排的点开了游戏攻略,不远处同事的电脑甚至已经换了好几轮锁屏广告。 “哎!Vivi姐!!”她喊道。 远去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余音不止。 十分钟后,庄嘉月拿着手里打印出来的离职程序审批单,仔细思索不要离职证明直接走人的可能性。 二十分钟后,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就当是做这块砖的最后使命。 上午十点半,Vivian再次造访。 “Sophia~~亲爱的~” 庄嘉月心底一阵恶寒,转过头去就看见Vivian笑开花了的脸,以及站在她身后的高大男人。 庄嘉月终于知道为什么非要她这个工位不可了。 说起来这个工位是个非常好的位置,靠着大落地窗光线又好,扭头就能俯瞰城市的车水马龙,离门口和过道距离适中又保留些许**性,也是她当初运气好,这里正好空着没人坐。 “Sophia,我来给你introduce,这是今天新入职的正秋。”Vivian的语调甜得发嗲,“正秋,这是咱们部门的实习生Sophia,她明天就会离职了,今天就先委屈你挤一下啦。” 说完她便张罗着去给新同事推椅子。 Vivian果真是看脸办事,对着她是一套,对着帅哥就态度大变,庄嘉月内心十分不齿。但是帅哥的确很帅,还是让人熟悉的帅气。 纵使再不想,庄嘉月还是对帅哥点了点头。 杭正秋。 她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他了。 杭正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盯着庄嘉月看了半晌才开口。 “庄嘉月?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我是杭正秋,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中同班过一学期。” 庄嘉月无意在此时此地与他长谈过往,却也不想这样尴尬着,看见他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于是指了指他的包又指桌子:“你包重吗?要不先把东西先放下来吧。” Vivian让庄嘉月帮的忙,除了腾工位,就是带着这位新员工杭正秋走一趟完整的入职流程,把该签的字、该领的东西全部办完。除了耗费时间,这其实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本该就是HR的任务,却被Vivian偷懒耍滑指派给了正在走离职流程的倒霉蛋庄嘉月。 “正秋,我请了Sophia带你走一趟哦。要不是现在有点busy,我肯定是要自己带你去的呀,中间有什么问题你就WeChat问我哦,千万不要客气。”Vivian拍了拍杭正秋,又转向庄嘉月“dear,那就辛苦你咯!” 庄嘉月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拒绝不掉,也只能这样了。最后一次......她心里这样想着。 倒是杭正秋笑眯眯地应下:“谢啦,Vivi姐。” Vivian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庄嘉月在心里默念曙光、忍耐之类的话自我安慰,然后抱起电脑,对杭正秋摇了摇手里的A4纸:“走吧。” 或许是运气好,这一趟实在很顺利,完全不像行政部门的作风。走到最后一个环节,庄嘉月还工牌、等盖章的时候,隔壁正在给杭正秋做工牌的另一位男同事开玩笑道:“诶,照片没有本人handsome哦。嗯......英文名想要什么样的呀?” 庄嘉月坏心思地想着,最好也给他来一个Tom & Jerry 12345什么的,结果听见杭正秋笑着回答:“唔,英文名字吗?我叫Leonardo。” 哈!!!你怎么不叫达芬奇??? 正当庄嘉月内心这样腹诽着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她:“Sophia,来一下please。” 她从杭正秋身后绕过,听见了那位男同事的热情回应。 “哇哦,Leonardo,是这么拼的吗?好浪漫的名字呀!” 都没救了...... 她闭了闭眼睛。 庄嘉月简直难以想象,业内知名的大公司内里竟然是这样一个草台班子。她的手里已经拿着三张废纸,一张入职时间写错了,一张岗位写错了,还有一张名字写错了,现在正在等着对方递来第四张。 “还是不对。”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某一处,已经有点没耐心了“月是月亮的月,不是喜悦的悦,也不是王字旁的玥。” “啊?plex哦......”正在打字的同事语气中饱含着天真。 哪里复杂?到底哪里复杂啊??? 庄嘉月快要抓狂!!! 尽管是第一次办理这么复杂的离职流程,但她也知道最基本的规则,譬如离职证明上写的应该是本名,也就是“庄嘉月”这三个字,而不是什么Sophia_331,她以为这本该是常识。 终于打好了正确的版本,刚才抱怨的同事起身去盖章,庄嘉月站在他的工位旁等待。 “这么多离职证明,你们处理起来很熟练了吧,之前是每一张都写的公司给的英文名?”实在没忍住,她还是问了。 倚在工位挡板上同样在等待是位熟脸同事,从前偶然在电梯里碰到也会互相点头打个招呼。庄嘉月今天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人力资源部门的。 熟脸同事的表情有点尴尬,她笑了笑,解释道:“Nick是刚来的实习生。”或许是想到平时的点头之谊,又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倾诉欲,她又凑过来小声补充了一句,“Jack亲自安排的。” 怪不得。 庄嘉月闻言挑了挑眉,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年的时间,她把公司架构了解了个**不离十。虽然说是合资公司,人情往来却也一个不少。今天一个投资方的儿子,明天一个合作方的女儿,VIP们带着饱和的资源量莅临指导,哪怕是把会议室的桌子掀了,领导们也只会怪桌子入不了他们尊贵的眼。 VIP能有什么错呢?错的当然是这个潦草的世界。 当然,他们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们总是态度积极,成效不明,每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穿梭在楼道里聊天,见到每一个人都礼貌热情say hi,再大手一挥升级整层楼的茶歇。 工作能力优秀的VIP自然也有过,只是通常都呆不了几天就另谋高就了。 “这窒息般的氛围......you know......哪个有能力的VIP受得了?”庄嘉月的饭搭子如是评价道。 庄嘉月从VIP Nick手里接过带着公章的离职证明,仔细读过上面的每一个字,心底突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快意,又有点迷茫。 可惜还没等她细细品味,Nick就叫她:“Sophia姐,祝你离职快乐!” 终于还是快意占了上风,她抬起头,真心实意地扬起笑容:“谢谢你,Nick。对了,这几张......”按照规定需要回收销毁的废弃文件...... Nick仿若看寻常废纸一般随意道:“噢,你扔了吧。” OK fine......不愧是VIP。她没这个必要再解释工作手册中强调过废弃文件销毁办法,干脆绕了两步路往杭正秋那边走,随手把废纸塞进了立在墙边贴着标签的碎纸机。 杭正秋这边也刚好结束,她看着他拿过工牌,上面赫然写着:Leonardo Hang。 庄嘉月:............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最后从人力资源部出来已经快要十二点,庄嘉月回办公室的一路上都在沉默着思考午餐吃什么。咽下一口大气,总该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杭正秋却似乎误解了什么,一路上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直到办公室门口也没挑出哪一句话好讲。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办公室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庄嘉月收拾好包,把纸杯扔进垃圾桶,不准备再回来。 “哎!”杭正秋终于开口,尽管还是有些迟疑,“中午...额......” 庄嘉月只当帮人帮到底:“公司没有食堂,这个你应该知道吧。也不建议吃大厦底下的食堂,超级难吃还很贵。一般大家就附近商圈随便吃点,或者点个外卖。其实我有几家点过的店,都挺不错的,可以分享给你,但你现在点可能有点晚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杭正秋接过话头:“好,那加个微信吧,你推给我。” 庄嘉月就懊恼在这里,从前大家都用□□联系,这么久了,她的□□号早就荒废不再使用,这话现在说出来,会不会给人一种她在要联系方式的误解? 而且杭正秋还领悟到了。 真是失策! “你扫我吧。”杭正秋把手机伸到她眼前。 庄嘉月只好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扫码。 伴随着“叮——”的一声,杭正秋戏谑一笑,“原来你英文名叫August。” 庄嘉月懒得理他,背上包转身。 “哎——”杭正秋追上来,“我刚才是想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要。”她想都没想。 “别呀——就当我谢谢你刚才带我办手续。”她正待再拒绝,他却又接着说,“我第一天来,对周围都不熟,而且都这么久没见了,今天不觉得很有缘分吗?老同学。” 老同学...... 庄嘉月听着这三个字有点恍惚,就同班了一学期,这些年同学聚会一次都没来过,也好意思打着老同学的幌子吗? 就是这一瞬间恍神,杭正秋微微揽住她的肩推着她向前:“走吧,走吧。” 庄嘉月错过了拒绝的最好时机,于是再也没能有机会说出口。 就像当年一样。 新文来啦!!!!! 当当当当——欢迎品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Last day & First day 第2章 当年,当年 “其实我早上在电梯里看见你了,门都快关上了又被你按开。不过当时还以为只是眼熟,确实是太久没见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里,庄嘉月正在翻菜单,杭正秋在给她倒水。 “想吃什么?”她不接这个话茬。 他也没执着,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她抬头望他,不意外地和他对视,看见他冲着她笑。 庄嘉月一直觉得杭正秋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只要他想,大概能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其实他没怎么变,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他问,“感觉你现在沉默了好多。” “你倒还是一样话多。”她反唇相讥。 他也不恼,还笑着:“是啊,话多不好吗?” 她从前就说不过他,现在还是说不过,可惜她已经再不想再和以前一样同他拌嘴了。 这就是她沉默的原因。 “说真的,你变了好多,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变化大吗?上大学后换了发型,开始穿校服之外的衣服,也学会了化妆,大部分女孩子都会经历的变化,实在正常,庄嘉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这一点。 “为什么要离职?”杭正秋似乎并未看出她内心的烦躁,还在接着发起话题。 然而她知道他是多么敏锐的人,虽然这么多年不见,可她对他的了解似乎像刻在记忆中一样,庄嘉月知道他一定早看出了她的沉默是抗拒。可惜杭正秋不了解她,所以一定不知道她对他的了解程度是远超他想象的。她始终不知道他今天来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她猜杭正秋可能会认为她所有的沉默、郁闷和抗拒是来源于对他的陌生或反感。 然而恰非如此。 与之相反的,她是害怕,害怕自己再陷入同一潭泥沼。可是,感情往往就是这样难以人为控制。 于是当她再次向对面看去,看到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面上一副想不通的神情时,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硬下心肠。 “读书。我gap了一年。”算是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一个问题,“九月要开学了。” 他一笑,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准备去哪儿啊?” “比利时。不过日常生活好像要学荷兰语,听起来就好难。我打算早点过去,适应一下。”她笑着说。 “别担心,学语言是需要环境。我当时意大利语学了一整个暑假都没学会几句,后来到那边之后学得快多了。”他又解释说,“哦,你应该不知道,我没在国内念大学。” 其实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知道他在意大利念完本科然后去英国念了硕士,知道他学的专业是平面设计,她都知道。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我知道。” 杭正秋倒是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听他们讲的。” 其实不是。 他转学过来的时候是高三开学,走的时候又刚会考完,那一年大家都学得昏天黑地,某一位不熟悉的同学来来去去实在无足轻重。毕业之后大家分散到全国各地上大学,没人再见过他,当初和他关系不错的那一两个人几年到头也互相见不到一面,又从哪儿聊起这个已然消失在同学圈里的转学生呢。 是她悄悄关注了他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然后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讯息。 杭正秋一定毫无所觉,也可能是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而对于答案并不关心。 “原来如此。其实我跟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果然,他丝毫没有感到怀疑。庄嘉月笑了,就知道是这样。 他当年就是这样。 “笑什么?”他疑惑道。 她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司?”她知道他没有揪着一个问题不放的习惯,因此不会追问。 果然。 他答:“平台大、机会多、眼界广,面试的时候是这么回答的。其实本来是想着在那边找工作的,但形势不太好,匆匆忙忙就回国了,觉得先积攒点经验,做个跳板吧。不过今天遇到你了,怎么感觉好像选错了?” 庄嘉月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吓得叫起来:“不会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哈哈大笑。他却一反常态地追究:“喂!说啊!不说清楚今天别走!你那诡异的微笑到底什么意思啊?” 等她笑完,杭正秋正色道:“说真的,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介绍一下?” 庄嘉月也认真起来。 “我不知道你面试的时候感觉怎么样,今天早上你应该也有一点感觉吧?”见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她接着说,“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业务部门的人员更新频率挺高的。行政那边人员倒是相对比较稳定,他们一般比较......嗯......而且,人力会经常给各业务部门安排实习生,很多都是短期VIP用户......” 杭正秋听懂了大部分,但是...... “什么叫短期VIP客户?” “就是......”庄嘉月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出来一个例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男生,坐在最后面,平常也不写作业,周测每次都考最后,上了一个月课莫名其妙又走了。” 杭正秋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又展颜:“哦!想起来了!跟我一起坐最后一排的那兄弟?你这例子举得还怪贴切。你还记得当时大家怎么说的吗?” 庄嘉月笑了:“永世难忘。” 暑假补课俩月,归来才刚刚开学,抱怨之声充斥着整个校园。 没多久班里就先后转过来两个新同学,私底下是引起过一阵沸腾的。更何况第二个转校生是染着头发、戴着耳机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外套上的涂鸦已经满到看不清校服原本的颜色,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到教室最后,把书包甩在空课桌上大剌剌地坐下。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抬头看他,有人问:“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那人啊了一声,又跑去门口看班牌,挠着头走回来:“没走错啊。” “你...你是谁啊?新同学吗?你以前哪个班的?”又有人问。 那人答:“应该是吧?我以前不是这学校的。” “你怎么转过来的?”好多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转学?不知道啊......跟我说是体验生活啊,什么正常高中生的生活,我也搞不明白。”那人倒是有问必答。 “什么都没搞明白......高三还转学,真是奇...”那人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人拽了下袖子,眼神瞟到旁边,闭上了嘴。 毕竟,这个班里,高三还转学的奇葩不止一个。 另一个奇葩听到这里终于抬眼看了过来。隔着热闹的人群,俩奇葩淡淡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起,热闹还没看够的高三生们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 过后不是没有好事的人跑去打探,可惜那人虽然热情地逢问必答,却总是文不对题,让人摸不着头脑,结果直到这位体验生活的神秘转校生消失也被扒出来什么相关的消息。 自此,传言变得更加种类丰富起来。 有人说那人是校长家的亲戚,却遭到反对,说这样横行霸道,肯定是更高一级,教育局局长的亲戚。 有人说通过认识的国际部的同学打听到那人是国际部一霸,某个富豪的私生子,已经把国际部搅得天翻地覆,是被放逐过来吃苦的。 更有甚者说,其实那人从来没出现过,是大家学疯了幻想出来的。 ...... 林林总总,有些实在离谱到让人啼笑皆非。 “说起来那哥儿们,我俩有一次还聊过,他也画画的。”杭正秋笑道,“大家有点把他妖魔化了,其实他也不是像他们说的,但确实很神秘。” “是啊,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霸道吧,只是不交作业,不爱周测,爱抱怨食堂难吃,还爱和老师叫板......话说回来,谁会爱写作业和考试啊。”说到这里,庄嘉月笑出声,“只是他们说那是大家学疯了幻想出来的人,有点搞笑。” 杭正秋也笑:“哈哈哈,有点离谱了。我和他在画室遇见过几次,他平时看起来挺温和快乐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和老师顶嘴,挺有意思。” “艺术家不都有点小怪癖吗?”庄嘉月这句评价绝对不是阴阳怪气,是真的由衷地欣赏。因为她见过他的画,看一眼就会被完全吸引,让人感叹。 “有这么夸张?”杭正秋有点不信,“我没见过他的画。” 想起对面这人也是学画画的,庄嘉月抿嘴笑笑,有眼力地不再扩讲。 杭正秋却要再问:“你在哪儿看到他的画的?画室?” 庄嘉月摇摇头,不愿细讲。 杭正秋却误解了,一拍脑袋有点懊恼的样子:“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提画室?” 啊?她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有点哑然失笑:“哦,你说那个?没有。早忘了。” 杭正秋不知道信没信,笑了笑低头吃东西。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对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见她摇头,杭正秋点点头,又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吃东西。 庄嘉月也没再起话头,她有点搞不懂杭正秋到底什么意思,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也真的感到莫名其妙。 画室......对她来说真的是太久太远之前的事了,导致她一时想不起来,她那个也喜欢泡在画室的前男友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第3章 神秘的新同学...们 九月,秋老虎发威,教室里的空调轰鸣不不绝,庄嘉月觉得吵闹,午休悄悄跑出了教室。 熟门熟路地爬楼,顶楼窗台旁的第一间就是画室。门没锁,她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推门而入,因为里面已经没有那个一见到她就会笑的人了。 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她爬上窗台坐下,默默地抹眼泪。 高二那年学校艺术节,庄嘉月认识了高三的钱佑。 钱佑是个美术生,每天呆在画室里准备艺考。她和钱佑在一起后时常午休偷跑出来去画室陪他。一开始她还担心打扰钱佑备考,可他说不会,他说看见她就像充了电,反而更有灵感了。 庄嘉月也一样,每次推开画室的门,看见钱佑的笑脸从支得乱七八糟的画架里露出来,是她高二那一年最幸福的时刻。 成绩出来,钱佑考得不好不坏,顺利考去一所中流艺术院校。钱佑压力骤轻,聚会、旅游玩得不亦乐乎,而庄嘉月开始直面高考的压力,在补课和题海中抽不开身,那个暑假他们一面都没有见上。 八月底,钱佑离家去报道的前一天,庄嘉月终于在放学时见到了他,满身轻松的他和疲惫不堪的她对比显著。 钱佑在热烈的晚风里向庄嘉月承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庄嘉月眼眶通红地抱住他:“我相信你。” 钱佑走得潇洒,给庄嘉月留下一地离别的愁绪。 就在开学后的半个月,钱佑在晚安电话中提出分手,打了庄嘉月一个猝不及防。她后来才知道,钱佑进了大学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那叫一个肆意,各种学生活动随叫随到,现在就等着跟她分了手好去在新认识的学姐宿舍楼下摆爱心蜡烛表白呢。 说钱佑无耻吧,他倒还保留了点底线,知道先分手。庄嘉月知道真相后打过去骂他,他也全然接受,并且轻飘飘留下一句:“月月,等你上了大学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同。” “我呸!你恶心透了!”庄嘉月发出痛斥,“快滚吧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挂断电话,她扑进被子里痛哭,引来妈妈担心地问询,她不敢告诉家里,只好谎称是开学摸底考试没考好。 当然,摸底确实没考好,想起这个,她哭得更大声了。 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早起眼睛肿得像核桃。早上妈妈送她上学的时候还劝她放平心态,继续努力就好。 她心虚得不敢说话,只胡乱点头。 庄嘉月坐在窗台上抹着眼泪,在心里发誓从今天之后心里只有学习,再也不要为钱佑这个渣男伤心。 正当庄嘉月忍不住发出一声啜泣之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诧异地抬头望去,看见有一个人尴尬地站在画室后门。 她认了出来,是班里新来的转学生。那人手里还举着两个类似三角锥样的东西,远远只看得清大概形状。 “你不午休在那儿干嘛?”她瓮声瓮气地问,声音恶狠狠的,觉得被人看见了这副样子很丢人。 发觉对方看见他了还跟他说话,转学生只好走上前去,手里的甜筒逐渐露出真面目,他停在距离窗台一米左右的位置,问候道:“你怎么了?” 庄嘉月抹干净眼泪,吸了吸鼻子,不愿露出任何脆弱,逞强道:“干嘛?没见过失恋?” 对方愣了下。 她说完也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把实话说了出来,可能面对着陌生人反而能够坦然,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她便破罐破摔道:“你干嘛?午休不睡觉,在这偷听多久了?” 那转学生说:“我是刚才听见声音才从画室出来的,我美术生,申请了午休时间在画室练习,老师同意了。我还觉得奇怪呢,大中午的,怎么有人不睡觉在这里哭。”意思是不是偷听,反而是庄嘉月打扰了人家画画。 画室画室,又是画室,学校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美术生都爱在午休的时候画画!她擦了擦鼻子,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一边去兜里摸纸巾,奈何浑身上下口袋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一张纸。她只好从窗台上跳下来,准备去厕所洗洗。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包纸巾,转学生贴心地递到她手上,又回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应该是示意她擦一下。 “谢谢。”庄嘉月鼻音有点重,“谢谢你的纸。还有对不起,打扰你画画了。” 对方说没事,她便也不再纠结,走进女厕所去洗脸。 不小心旁观了新同学的脆弱时刻,新同学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想了半天,在庄嘉月洗完脸从厕所出来后递过去一支甜筒。 “吃吗?”他问道,“或者敷一敷眼睛,你眼睛好红。” 庄嘉月感到很意外:“哪儿来的甜筒?” 那人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好似庄嘉月不接过来他就不会放下,僵持了片刻,庄嘉月接受了这份好意。 新同学空出一只手,开始撕包装纸,边撕边说:“我买的。” “在哪儿买的?小卖部有甜筒?”庄嘉月也开始撕包装纸。 新同学动作很快,甜筒已经吃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解释:“不知道。我点的外卖。我们几个人买了个小冰箱放画室,放点饮料零食什么的。” 草莓味甜筒,是庄嘉月最喜欢的口味,瞬间治愈了她的不开心。仿佛找到了同好,她问新同学:“你也爱吃草莓味?” 新同学说:“不喜欢。” 庄嘉月问:“那你还买?” 新同学随口答道:“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吗?”话说完,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怔愣了片刻。 庄嘉月抓住了重点,笑嘻嘻地追问:“我们,女生?嗯?哪个女生?也喜欢草莓味甜筒?” 新同学嘴角一讪,却不答话。 庄嘉月吃人的嘴短,也不好此刻就追根究底。两人便都不说话了,倚在厕所旁边的墙上安静地吃甜筒。 新同学吃得快,低着头把包装纸捏成各种形状。 最后一口下肚,庄嘉月打算回教室,想了想,又问道:“我叫庄嘉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新同学转头看她。 今天是他们开学以来的第一次交流。 新同学嘴角微微扬起:“我叫杭正秋。” 或许是因为甜筒之谊,两人成为了见面会互相打招呼的关系。有一次在楼道遇见,同行的同桌惊讶道:“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那一场隐秘的崩溃和沉默的交谈都不算什么好事,庄嘉月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于是含糊地揭过去:“都同班同学,画室门口碰到过。” 擦身而过的杭正秋还没走远,听了这话转头回看。庄嘉月却一无所觉地扯开话题,渐渐走远。 国庆前的最后一周,老师提前通知了补课的消息,引来全班一片哀嚎。国庆后就是月考,庄嘉月睡不着午觉,拿着单词本悄悄跑到顶楼用功。 还是老地方,这几天她天天来,没碰见一筒之谊的杭正秋,有一天却偶然遇见了班里另一位转学生。 开学不到一月,这位转学生可谓是出尽风头,一头金发走到哪儿都拉风,每每被老师问起,总是混不吝来一句:“天生的,没办法。” 气得德育处主任捶胸顿足:“小兔崽子,我都看到你脑袋顶的黑头发了!下次撒谎记得先遮起来!!” 那人一挥手:“知道了。”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同学们都对此深表佩服。 “马特太牛了,主任都拿他没办法。” “还得是我马哥啊。” “马哥发型不错,啥时候我也去染一个。” “你去啊!主任搞不定马特,还搞不了你?” 庄嘉月听说的时候也甚为佩服,但更疑惑:“为什么都叫他马特?他不是姓王吗?” 同桌神神秘秘道:“马哥是尊称,马特是简称,他的全名是,超级无敌奉天大帝杀马特之王。” 好家伙,还整起封号来了,不知道“杀马特之王”得知会作何感想。 话说回来,天天听着大家“马哥”前“马特”后的,庄嘉月看见对方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 “马...呃,妈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杀马特之王淡淡地撇过来视线:“我画画。你呢?” 庄嘉月好不容易圆回来话,这会儿可不敢再瞎说:“睡不着,来看看书。” “来这里看书?” 庄嘉月老老实实回答:“这里光线好,还安静。”又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不会打扰你。” 杀马特之王皱了皱眉,推开画室的门对她说:“进来看吧,里面没人......还凉快。” 庄嘉月只好跟了进去。 好久没有再来画室,里面的陈设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她扭着头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摆在中间画架上的画板。 那是一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作品:深刻的轮廓、浓郁的色彩、神奇的搭配,落到庄嘉月眼中只有“震撼”二字。 杀马特之王见她看愣了,走过来把画板扣过去,语气不善地警告:“喂,你别说出去啊。” “为什么?”庄嘉月清澈地反问道,“你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能说?” 杀马特之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画得好?” “是很好呀!很震撼!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感觉很艺术!你这完全是大师级作品啊!”庄嘉月直抒胸臆,夸得杀马特之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忍不住翘起嘴角:“哦。那你还挺有眼光......我还有几张以前画的,你要不要看?” 就这样,庄嘉月和杀马特之王一起度过了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午休。铃声响起,庄嘉月走的时候,杀马特之王认真地对她说:“你是个好人,还很有艺术审美。” 庄嘉月毫不谦虚地欣然接受,也对他做出评价:“你是个大师,你的画以后一定能卖很多钱。” 杀马特之王闻言翻了个大白眼:“真俗。”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后来庄嘉月再也没在画室见过他,国庆补课的时候人没有来,放完假回来教室里他的桌椅也已经清空,这位神秘的新同学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4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十月中旬,天气渐渐凉爽,小卖部的冷饮市场变得低迷。中午吃完饭,庄嘉月从满满当当的冰柜里挑出两瓶饮料。 冰淇淋味的苏打汽水,塑料瓶身上印满了甜筒图案。 庄嘉月本来只打算买一瓶小甜水,补充一下流失过快的体力和脑力。只是进门就看见货架旁贴着海报宣传新品,海报上的“冰淇淋”字样激活了记忆,让她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一支甜筒。 鬼使神差一般,庄嘉月走到冰柜前打开柜门。 午休铃响,大家都闷头睡下,庄嘉月环顾四周,看到了最后一排空荡荡的座位,于是鬼鬼祟祟地拿着饮料溜出教室,想了想,她还是抱上一本书。 杭正秋果然在画室,庄嘉月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画架前发呆。 “喂!发什么愣呢?”庄嘉月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杭正秋这才回神,眨巴着眼睛问:“嗯?你怎么来了?” 庄嘉月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我打扰你啦?” 杭正秋摇头:“没。就是好久没看到你上来,还以为你不会再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庄嘉月诧异他居然对这件事有印象,“我国庆前还上来过,那天你没在。你不是每天都上来吗?” 杭正秋笑笑:“基本都来,可能那天有别的事。” 庄嘉月没有追问,从校服外套兜里掏出一瓶饮料递给他:“喏,小卖部出的新品,要不要试试毒?” 杭正秋视线转移到她手上,看着标签念出来:“冰淇淋味苏打汽水。听着就不好喝。” “试试吧,万一呢。”庄嘉月笑嘻嘻。 “好吧。”杭正秋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口,“唔......好冰。你怎么现在还喝冰的?” “只有冰的呀。怎么样?好喝吗?”庄嘉月好奇。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庄嘉月顶着杭正秋的灼灼视线拧开瓶盖,浅浅喝下一小口:“额......好难喝。” 杭正秋大笑出声,笑着笑着肩膀松弛下来。 “终于开心啦?”庄嘉月歪头看他。 杭正秋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庄嘉月撇嘴:“坐那儿那么忧郁,有人进来都没反应,而且你的画......傻子才看不出来。” 杭正秋看了看画,转头盯着庄嘉月,直看得她心里发毛:“你干嘛?” 他笑笑:“你还挺懂。” 可不,毕竟有个学艺术的前男友。庄嘉月耸了耸肩。 杭正秋也反应过来,问她:“最近心情还好吗?” 庄嘉月对他翻个大白眼:“你神经啊,天天上课、考试、做卷子,谁心情能好?” 杭正秋追根究底:“我是说,你失恋,心情还好吗?” 庄嘉月无语地看他:“你真的不正常。谁失恋心情会好啊?”不过满心满脑已经被作业和试卷堆满,她现在分不出片刻时间来伤感。 “你心态还挺好。”杭正秋低头笑笑,显然也不是真的高兴。 庄嘉月皱眉看他:“你到底怎么了?也失恋了?”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憋在心里太久,杭正秋也想找个人来倾诉,他没有否认,反而讲起一个故事。 杭正秋是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转学到本地的。他原本在邻省的一家国际中学读书,没想着在国内高考,只等着高中毕业就出国念书。 本来他父母没计划在高三这一年带着他四处奔波,只是家庭内部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时之间很难完全解决,父母怕他留下受到影响,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带着他一起远离风暴中心。 父母的决定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却很犹豫。因为,有人不愿意他离开。 他和初恋女友是同班同学,一起学画画,约好了申请去同一个大学,可他却要在高三突然离开,年轻的小情侣们接受不了未知时间的分别。他做不下决定,为此,女友从哭泣挽留到强势逼迫,两人最终大吵一架,彻底闹掰。 八月酷暑,他在气头上和父母一起搬到了本市。 可是,气恼在思念中逐渐消散,等到他冷静下来,又开始犹豫。 不仅仅是因为爱情,从小到大所有的好朋友全部在远方,当他适应不了教学模式完全不同的公立学校时,隔着手机的安慰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轻飘飘,他真的很想他们。被孤单寂寞包裹着的心里那么多的身影时常浮现,他静不下心去做别的事。 “我以为我适应能力挺好的,”他自嘲般笑道,“没想到根本受不了这个环境。” 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教育都是建立在快乐的基础上:因为喜欢画画,所以走了艺术的路子;因为想要去艺术殿堂朝圣,所以选择出国深造;因为不想在家天天听家里人吵架打闹,所以哪怕是关键的高三阶段,他也能说走就走。在父母的全力托举下,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顺,他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没想过会被小小的情绪打败。 心态上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排解,庄嘉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但突然想起自己可以在别的地方帮到忙。 “你加班群了吗?”她问道。 答案很明显。 “没有。什么班群?” 庄嘉月突然庆幸自己带了本书上来,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指了个角落对杭正秋说:“你把□□号写给我,我回去加你好友,拉你进群。” 杭正秋听话地抄起手边的铅笔,留下了自己的□□号。他似乎是怕出现什么纰漏,连昵称也一并写了下来。 “21世...纪...达...芬...奇...之子???”庄嘉月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小声跟着念,越念越震惊,“你这网名取的......也太...太......” 太了半天,也没太出来后面的形容词。 杭正秋耳朵通红:“这是我小学起的。” 这么二的网名,这么多年都没换,可见是多么的认同......庄嘉月在心里腹诽,顾忌着脆弱的同学情,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你进群赶紧改备注。”庄嘉月换了个说法还是说出口,“我怕他们其他人不知道你是谁把你踢出去了。”其实是怕他们嘲笑这个逆天的名字。 脆弱的同学情...甜筒之交...她在心里默念,给新同学留点面子...... 杭正秋对她的好意并不领情:“想说我网名土就直说,不用找借口,反正这么多年你也不是第一个不懂这名字内涵的人了。” 请问有什么内涵?庄嘉月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没问出口。 “对了,你现在都跟谁比较熟?”庄嘉月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杭正秋回答得很简略,在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又补充,“坐后面的几个哥儿们,偶尔一起打球。” “你下回中午无聊,可以来找我们一起吃饭。我好朋友高三开学前转到理科班去了,我们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她人很好的。”庄嘉月提议。 “还是算了吧......”杭正秋表情为难地婉拒,他知道庄嘉月是好意,因此还是说了实话,“我吃回民餐,不在一个食堂。” “你是回民?”庄嘉月惊讶。 “......” “不是。” “我就是......觉得回民餐看起来好吃点。” “我看见他们都去吃。” 杭正秋自知理由立不住脚,说起来扭扭捏捏得,果然遭到了庄嘉月鄙视的目光。 这次谈心之后,庄嘉月知道杭正秋害怕孤单,于是中午跑画室的频率也多了不少,她自觉这是对新同学的关怀。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各居一角,画画、看书、写作业互不打扰,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分享一些对方参与或了解过的八卦。 “你是说,你那个前男友,回来找你复合了?”杭正秋咬着笔尖。 “你别把笔芯吃进去了,不是说有毒吗?小心变傻。”庄嘉月伸手拨他的手腕被对方躲过,“对呀。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真搞笑。” “干嘛,我在找灵感。这就是我找灵感的标准动作,你别把我好容易找来的灵感赶走了。”杭正秋皱眉反抗,“那你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是嫌作业不够多,还是帽子不够绿?”庄嘉月奇怪地看他,“对了,你呢?你的初恋,上次不是说还给你空间里发的画点赞吗?” “我?给我的画点赞的人多了。”杭正秋一语带过。 庄嘉月鄙视地看他:“你真没意思。只想听别人的八卦,自己的都不愿意说,下次不跟你讲了。不过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你上次说,你有时候有别的事,就是跟你初恋打电话去了吧。你都在哪儿打电话啊,没被抓到过吗?” 杭正秋只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课业压力越来越大,庄嘉月的精力再无力承受上整整一天课的痛苦,慢慢的,她午休便不再上楼。 杭正秋的习惯却一直没变,每天中午固定见不到人影,班主任知道他是艺术生,也不再对他严格要求。 时间就这样来到冬天,春节越来越近,高三复习的节奏也越来越紧凑,庄嘉月在会考前一周学昏了头,都没发觉杭正秋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消失了一周,杭正秋准时出现在了会考的考场。庄嘉月看见他坐在那里临时抱佛脚,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考完试就是周末,高三以来,终于放了一个整假,庄嘉月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这两天里,她总想问问杭正秋,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周一。 杭正秋再次消失了。伴随着空荡荡的课桌被从教室清走,庄嘉月知道他和杀马特之王一样,不会再回来了。 第5章 夜莺的歌 从回忆中抽神出来,庄嘉月的表情不算太好。 这么多年,她偶尔会想起他,也幻想过再遇见会是什么光景。没想到重逢后气氛变得却这么尴尬,其实并非她所愿。 又是何必呢?她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杭正秋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人正在冲他微笑。 他也笑起来:“还不错。但也没什么,上学、画画,和以前想的一样。” “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那时候突然走了?”庄嘉月遵从了心底的好奇,反正不问白不问。 “噢......你说那个啊!”杭正秋似乎是反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时还是觉得那个环境不太适合我,走得太匆忙了,都忘记跟你们说。” 杭正秋消失之后,庄嘉月听大家闲聊时提起,他们说他是转回原籍了。大家只当做一条八卦随口提起,只有她真正听进了心里。 不是“我们”,是只有我不知道。庄嘉月在心底默默纠正,她突然觉得杭正秋有点虚伪。 墙上钟表的时间显示已经一点半,午休快要结束,庄嘉月挥手示意结账。杭正秋跟她争夺起来,说他没有让女生结账的习惯。 庄嘉月不知道他还有这种习惯,她只记得当年在画室杭正秋叫嚣过让她请喝饮料。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从餐厅出来,她就在想措辞告别,两人沿着商场的通道一路走,她看见电梯旁的巧克力店。好巧,居然也有冰淇淋卖。 “请你吃冰淇淋。”她指着招牌对杭正秋说,“草莓味甜筒。” 杭正秋笑着说好。 “你居然还喜欢草莓味。”一人买了一个甜筒,杭正秋要了原味,庄嘉月要的草莓味。 “一直很喜欢啊。不是你说的,女生都喜欢草莓味吗?”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噢。没想到你还记得。” 当然,一直记得。庄嘉月在心里默默回答。 关于杭正秋的所有记忆,这些年来在她的脑海里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如数家珍。她复盘过好多次,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杭正秋的呢? 忙碌的学校,凌乱的画室,紧张的备考期,事情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生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阻止。 过年走亲戚,表姑家的姐姐保了研一身轻松,于是被派来给庄嘉月传授考试经验。表姐边跟她说话边在手机上聊天,笑得一脸幸福,她问表姐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天。 表姐扬眉:“秘密。” “为什么?”她奇怪反问。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有秘密。”表姐突然变得哲学起来,“秘密让每个人变得不一样,所以夜莺的歌,不必唱给殿堂。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最喜欢的一句话,等你考完借你看。” “听不懂。”庄嘉月摇摇头。 她的脑子里塞满了马克思恩格斯、小红船和季风洋流,已经没有空间留给音乐会了。 表姐最喜欢的这句话,她到后来才听懂。听懂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她本想把感悟分给表姐,还书的时候表姑悄悄告诉她,表姐不知道为什么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让她去劝一劝。 她推开房门,却看见表姐坐在电脑桌前表情严肃,走近一看原来是在查资料,五颜六色的图表满天飞,屏幕底部状态栏里还堆了十几个网页和文件。 “你这是......放假还这么忙?”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表姐转过头,脸上哪里看得到一点哭过的痕迹,鼻梁上的镜片还反着光,似乎能折射出通往智慧殿堂的大道。 “唉......你不懂。研0的暑假不叫暑假,你以后会知道的。”表姐长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肩。 看见她手里拿的书,表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么快就看完了?” 她把书递过去:“很好看。我终于懂你过年的时候说的话什么意思了。” “哦?看来你也有故事了?”表姐没有追问,笑道“确实,每个人都不一样,无论是谁,什么事,总有一天都会遗忘的。” “为什么?又是哪本小说里的?”庄嘉月再次感叹表姐讲话之哲理,她怎么永远都没法在当下听懂。 表姐推了推反光的眼睛,神神秘秘地笑:“你会懂的。当你遇见选择的时候。” 庄嘉月现在懂了。 她后来听说那会儿表姐喜欢的人要出国了,希望表姐跟着一起去,表姐是做出决定后在家哭了两天的。 “我保到了top 5,凭什么要放弃,跟着他去水硕?”表姐很理智,也很坚定,“他既然说不会再回来,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他要怎么留下来。” 那个时候表姐研究生毕业季,忙着边写论文边找工作,还不忘嘲讽旧友。 庄嘉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在面临这个时刻。 两人一起走到商场门口,庄嘉月说不回去了,和杭正秋告别。 对方有点惊讶,画着以后再约、下次再见的饼,挥手离去。 庄嘉月知道这些都是谎言,她站在商场门檐的阴凉下啃甜筒,回想表姐说过的话。 她喜欢杭正秋这件事,是一个真正的秘密。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她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听听她的心声,帮她分析分析形势。 但杭正秋出现的时间太短暂了,没有强到能在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涟漪,就算她提起,大概率也只会得到“谁?”“那个总考倒数的转学生?他长什么样来着?”之类的回应。 她后来其实都有点忘记杭正秋长什么样子了,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偶尔也会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杭正秋这个人,还是羡慕他拥有的另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学校人满为患。她和理科班耳朵好友穿越人潮去找厕所,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看见了不少偷偷牵手的小情侣。 “毕业了还偷偷摸摸的?至于吗?”她觉得奇怪。 好友说:“正常。吊桥效应,偷偷摸摸更刺激。” “什么叫吊桥效应?” “你真笨。你是文科生吗?”好友投来鄙夷的目光,“自己上网查吧。” “文科生又不学这个。”她当场掏出手机搜索,看完结论反驳道,“你一个理科生,涉猎还挺广泛。” 是的,她真笨。庄嘉月到现在才明白。 不过没关系,什么时候都不迟。 她还有一支甜筒的时间。 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庄嘉月快步向地铁站走去,脚步轻盈。 “秘密让每个人变得不一样,所以夜莺的歌,不必唱给殿堂。”摘自《橘生淮南》。 完结了————!!! 这个小故事就酱结束辽。希望有人会喜欢。 喜欢和关心后续的朋友们还可以移步隔壁《有风拂树梢》,们庄嘉月女士也会闪亮登场哦~ 敬请期待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夜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