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阵雨和心意》 第1章 围巾 《夏日、阵雨和心意》 文/宜兔宜家 2025.6.11首发于晋江文学城,禁止转载 — 七月的申城,暑气蒸腾,燥热难耐。 7月5日算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大部分学生开始放暑假,上班族按部就班,退休的老人坐在路边,看着一群群游客仰着头,跟着高高举起的导游旗穿梭在这座钢铁森林之中。 范莳雨对7月5日抱以极大的期待。 为此她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收拾了一遍:画了个学生气十足的淡妆,轻盈的气垫搭配嫩粉色的腮红,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泛起可爱的蜜桃色。睫毛膏把睫毛涂得长而密,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灵动有神;新买的白色短裙,长度刚好露出纤长匀称的小腿;浓密的栗色长发扎成一束侧边麻花辫,发尾蓬松、微卷。 好一个甜美乖巧的申城小姑娘。 范莳雨满意地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准备出门。 不寻常的事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她的手机突兀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范莳雨费劲地从塞满的帆布包中掏出手机,解锁,一条新短信安静地躺在屏幕上。 神秘号码:「7月5号出门前,记得带一条围巾。」 “又是这个人……” 少女皱起眉头。 时光倒流至昨天晚上,即是7月4日的夜晚,洗完香香澡的范莳雨躺在小床上,和刚交往一个多月的新男友发消息。 新男友是隔壁班的同学,叫吴朔,家里很有钱,很多人或奉承或讥讽地喊他吴少爷,他也从不介意,总是顺口应下。 此时的吴朔正忙着陪他爹参加饭局,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老领导,就他一个小辈,忙里忙外地给这叔叔添茶、那个伯伯倒酒,屁股没坐热就又站起来了。范莳雨的消息却像连珠炮似的发来,五六条消息刷屏后,他这才逮着空回了一句:“我记得呢。” 【GoNorth:明天中午12:00,申城公园地铁2号口见,是吧?】 【范10雨:对!】 【范10雨:你记得就好。】 【范10雨:那明天见哦~不要迟到啊。我也早点出门。】 【范10雨:小狗跳舞.jpg】 消息发出去后又是杳无音信,范莳雨猜他大概是顾着应酬,连回消息的空都没有,便索性刷起抖音。 直到十一点半母亲催她睡觉,她才应了一声,缩进被窝里偷偷点开微信,又悄悄瞄了一眼对话框。 吴朔还是没理她。 这个家伙,真是有点可恶。 小姑娘皱起眉,捏紧拳头对着他的头像来了一拳。但他的头像是家里养的拉布拉多狗,一脸傻笑,所以她那一拳中途拐了个弯,砸在了夏凉被上。 “噗”地一声,轻盈闷响,像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手机“嗡”地一响,来了条新消息。 她立刻点开。 「范莳雨,吴朔就是个渣男,大渣男!趁早分手!」 “?” 少女盯着那条无厘头的短信看了几秒,点开发信号码,是一串意义不明的“0”。 她数了数,足足有10个。 好神奇的号码,是谁发来的?恶作剧吗? 范莳雨刚打算置之不理,又一条新短信紧随其后。 「这男的会劈腿伤透你的心,早分手少吃苦,骗你是小狗。不信你等着后悔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范莳雨心里 “腾” 地窜起一股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敲出一行字:「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消息带着火气‘嗖’地飞了过去,对面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没了动静。 范莳雨瞪着短信页面,气势汹汹。可刚瞪了半分钟,一个哈欠就忍不住溜了出来,眼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伴随着些许姗姗来迟的困意,第三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发了过来。 「我是未来的你。」 她瞥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突然 “嘎嘎” 笑出了声。猖狂的笑声引来了一串密集的脚步声,朱婉女士拔掉呜呜作响的吹风机来到她卧室门前,中气十足地吼道:“都几点了还不睡?!” “马上睡,刚才有人发恶作剧短信呢。” “别理会!早点睡觉长个子,你想不想长到一米七了?” 当然是想的。 刚刚一米六出头的范莳雨做梦都想再长几公分,她立刻从被窝里探出头,“啪” 地把手机甩到床头柜上。 “好好好,这就睡。” “再让我听到动静,我直接掀你被子。” “妈!人和人之间得有信任啊!睡了睡了!” 范莳雨关掉床头灯,“啪”地一响,小小的房间陷入黑暗之中。朱女士满意地回到卫生间,继续吹头发。 伴着吹风机嗡嗡的声响,范莳雨裹紧被子,眼皮渐渐发沉,不一会儿便陷入梦乡。 ……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既然是恶作剧,过了一晚上还没完没了地骚扰她? 范莳雨看了眼外面的毒辣的太阳,心想这个骗子也太没逻辑,大热天谁会带围巾出门?怕不是会被路人当成傻子。 她打算置之不理,把手机刚丢回包里,身后便响起叽里呱啦的脚步声。 朱女士穿着真丝家居服,手里拎着一只手提袋,出现在她身后:“刚好你还没出门,帮我去一趟裁缝铺子。” “什么东西?” 手提袋里面鼓鼓囊囊塞了一团蓝色的神秘物质,有几分诡异,范莳雨有些不情愿。她要去约会,哪儿有时间去裁缝铺子? 再说,让吴朔陪她去那种地方,也不是很浪漫。 但是朱女士的权威不容反抗,小姑娘只好哼哼唧唧地接过袋子。 “是条围巾,五一去澳洲玩不是破了个洞吗?正好去问下能不能补,丢了怪可惜。” 朱婉并非是个喜欢精打细算的女人,这条围巾是在澳洲随便一家羊毛店里买的,价钱倒是不贵,拍照的时候被风挂到了树枝上,拿下来的时候已经破了个洞。 但它颜色好看、百搭,朱婉打算给它第二次生命。 “围巾?” 范莳雨像被钉在原地,声音僵硬。 “不然还能是金子?”朱女士啧了两声:“一放暑假人就傻了,出门注意安全。” …… 申城公园这一站是换乘枢纽,有三条地铁线,又毗邻热门景点,常年人潮汹涌。 这个地铁站有十几个地铁口,饶是本地人都会迷路。范莳雨长这么大,和朋友来这边玩,都会约在二号口。一来二号口比较靠近闸机,出站方便;二来门口有个网红奶茶店,冰激凌特别好吃,她嘴馋,来一次吃一次。 当然,今天是万万不能吃的,她不想当着男朋友的面把冰激凌吃到脸上。 少女刷卡出站,望了眼外头白花花的日头,又退回到阴凉处,掏出手机给吴朔发了条微信,问他到哪儿啦。 过了五分钟,吴朔回复:【还在路上,大概十分钟。】 她不喜欢迟到,一般会提前出发,提前到达。俩人约好是12点整见面,现在已经是11:50,如果吴朔能准时到,倒也不算失约。 那就等十分钟吧。 少女叹了口气,指尖刚在屏幕上敲出“好的,我在2号口等你”,后半句还没打完,突然听到一声骇人的刹车声。 轮胎与柏油路剧烈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像是一条扭曲着蜕皮的蛇在马路上拧出一条刺目的乌痕。 人群先是瞬间静默,随即爆发出沸油般的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出啥事了?” “好像出车祸了!” “走走走,快出去看看。” “我不敢看,我的妈呀,别让我看……” 二号口门前有一条斑马线,平时人流量大,车子开到这里都会缓行。肇事司机几秒钟前正在低头回消息,冷不丁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快轧上斑马线。 路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个小男孩,吓得动弹不得。 他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猛打了一圈方向盘,脚底板死死踩住刹车,车子“咣当”一声撞上了一旁的绿化带,轮胎刺耳的摩擦声戛然而止。 片刻,司机哆哆嗦嗦地下了车,声音直打颤:“小、小孩呢?我、我刚才撞上了吗?” “被救下啦!”一个大妈大着嗓门嚷嚷,指着斑马线上的一个身影:“幸好人家动作快,不然你这辈子可是完咯!” 司机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隐约是个少年。背脊削薄,长手长腿,柔柔软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半截白皙的脖颈。他以跪姿撑地,双臂环成圈,将小孩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你没事吧?”司机几乎扑了过去,急得满头大汗,差点给他跪下:“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少年闻声抬起头,乌发衬着冷白的肤色,眉目生得清隽,只是脸上带着一张蓝白色的口罩,看起来有几分病色。 他摇摇头,喉间溢出两声咳嗽,将怀抱缓缓松开。 里面的小孩子像是雏鸟一样从他怀里钻出来,稚嫩的眼神惊魂未定。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衣服都破了。” “对呀,刚刚还咳嗽了几下,别有什么内伤,这么年轻……”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司机见两人都没大碍,连说了两句 “没事就好”,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后背的衬衫早被冷汗浸透。 少年直起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朋友一眼,确定没什么伤痕后,才松了口气。 “下次过马路先看看左右,不能见到绿灯就闷头跑,知道吗?” 嗓音温温软软的,像裹了层蜜糖,小朋友乖乖点头。 “好了。没事啦,让司机叔叔联络你家里人吧。” “哥哥……那你呢?” 少年顿了顿,口罩上方的眼角弯起个弧度:“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语气轻松,伸手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尘,仿佛刚才的惊魂未定不足挂齿。 一片混乱中,有人似乎报了警,不一会儿,交警赶了过来,疏散了一下围观的人群。看热闹的人四散开来,少年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 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溪流里,四处也找不到了。 范莳雨看了通热闹,心有余悸地回到地铁站,她指尖划开手机屏幕,正想把刚才的惊险事说给吴朔听。结果一看时间,已经12:20,吴朔还没到。 微信消息也空空如也。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少女眯起眼睛,强压下翻涌的烦躁,环顾四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算给吴朔打个电话。结果找了一圈,只有奶茶店后还算安静,她一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救人的少年,略微局促地站在角落里,指尖正有些不自在地捻着牛仔裤上的破洞。 他又瘦又高,淡蓝色的衬衫笼罩在肩头,像雾霭漫过嶙峋山岩。纤瘦的背脊在白墙上投下墨色剪影,竟似一丛在暗处拔节的青竹,清俊得有些扎眼。 刚才救人心切,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摔倒在了地上,裤子应该是那个时候被磨破的。 如果是别的地方还好,但偏偏靠近大腿,略微尴尬的位置。走动时难免露出些皮肤。 少年叹了口气,耳尖泛着微红,似乎有些窘迫。 范莳雨攥着手提袋的手指紧了紧。此时那团轻盈的围巾像一块沉甸甸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颤——那簇命运的火苗,忽然就顺着血脉烧到了心口。 她瞥了一眼少年,又瞥了一眼手中的袋子,下定了决心。 “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少年蓦地抬起头。 碎发被穿堂风掀起时,范莳雨撞进了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那是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瞳仁黑得像深山里的幽涧,风吹过时连涟漪都带着凉意。 “我这里有条旧围巾,或许……能挡一挡?” 说着,她递过来一条柔软的、天蓝色的围巾。 开新文啦~目前存稿10w ,稳定日更。如有急事会先请假。 女主是超级有安全感的开朗小狗,家庭和睦,父母开明,和她在一起绝对会非常幸福。 男主是温柔善良的小可怜,心思很细腻,过往很悲惨,所以本文的虐点基本都在男主身上。 这篇是校园文,所以高中毕业、成年以前不会在一起。篇幅不会很长的。 请自行避雷: 1、小甜饼,但是偶尔会虐,不然也没意思是不是,虐点基本上一章,酸酸甜甜的基调。 2、虐男主比较多,男主也比较惨,男主控慎入 3、校园生活存在私设,不要太较真,学校地点都是我编的,故意融合了好几个城市特点写的,没有原型。 4、女主家庭非常幸福而且有点妈宝,所以她一开始亲近男主会把他当妈,男主也乐在其中,介意勿入 5、不欢迎写作指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围巾 第2章 玫粉色布巾 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动作麻利地展开围巾,系在腰间,长度刚遮住那只尴尬的破洞。 他舒了口气,温声道:“谢了。” 范莳雨挽起唇角:“小事一桩。” “围巾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她闻言摸出手机:“要不加个微信?洗好跟我说声,我来拿就行。” 少年 "嗯" 了声,从磨白的裤袋里掏出旧款手机。 那台手机又老又旧,不知是几年前的款式,手机主页卡得像生锈的齿轮。他的耳朵泛着一丝窘迫的微红,伸手点了几下,才打开添加好友的页面。 加完好友,范莳雨忽然想起被搁置的正事,和他匆匆道别,转身拐进嘈杂的地铁站。她走到安检附近,再次拨通了吴朔的微信电话。 意料之中,他没有接。 范莳雨耐着性子又打了他的手机,通话里的忙音像根细针,扎得人耳朵生疼。 依旧无人接听。 少女关闭通话,将手机往帆布包里一丢,直接坐地铁回家。 …… 临近吃晚饭的时候,吴朔终于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对话框里躺着一整屏密密麻麻的文字,昨天吃饭吃到太晚,胃里有些难受,于是不小心起晚了。后来又遇到了陶伊,她崴了脚,自己送她去了医院。 末尾还跟着只耷拉耳朵的小狗表情包,圆眼睛里汪着两泡虚拟的眼泪。 范莳雨看着一长串文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把手机反扣到了餐桌上,不想理会。 朱婉给她夹了一条黄鱼:“怎么了囡囡?” “没事。” “知女莫如母,”朱女士冷哼一声,眼角的余光扫过埋头扒饭的老范:“是不是因为男人?” 老范被殃及池鱼,警惕地嚼着米饭。 朱婉女士作为全家的智商高地,眼睛一扫就把小姑娘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中午她精心打扮早早出门,没过多久就蔫头耷脑地回来,大概率是约会不顺。 这小姑娘新交了男朋友,从昨天起就开始紧张兮兮地期待约会,早上更是对着梳妆台捣鼓半天,隆重得不得了。现在焉成了小趴菜,不用说肯定是在男人这里受了委屈。 果然,小姑娘嘴角一垮,委屈巴巴地看向妈妈:“吴朔放我鸽子,害我白白等他半个多小时……” 饭桌上俩大人闻言,立刻拧起眉头,满脸不满。 老范:“太以自我为中心。” 朱女士:“时间观念也不强,还谈什么恋爱?” 最要紧的是看不得女儿受委屈。朱婉抬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瓜:“别往心里去,这世上好男人多着呢,咱们不缺这一个,以后总能找到更好的。” 老范默默补充:“不找也行,家里也能养你一辈子,用不着看别人脸色” 其实范莳雨下午已经跟闺蜜刘茗月哭唧唧地吐槽过一轮,眼泪擦干净后本觉得这事就算过去了,毕竟两个人也只是刚刚交往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爱得要死要活。 但现在被家里人一哄,那点委屈突然就涨了水,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他到现在才解释,说的全是借口……我根本不想看。” “那就不看。先好好吃饭,不理他。” “没错,今天小黄鱼烧得蛮好,乖囡多吃点。” 范莳雨吸吸鼻子,点点头,怒吃一大口鱼肉,香得令人潸然泪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此事暂且翻篇。 吃完饭后,老范同志自觉去刷锅洗碗,朱女士打算泡澡,在浴室里对着一堆花里胡哨的沐浴球精挑细选。范莳雨装模作样地擦完餐桌,溜回卧室里玩手机。 刚一解锁,一条新短信赫然映入眼帘。 神秘号码:「怎么样,围巾派上用场了吧?」 范莳雨立刻噼里啪啦地回复:「只是巧合而已。」 「那你说,吴朔是不是渣男?」 「我不知道。」 范莳雨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如果真的是他所说的那样,看到陶伊崴了脚所以赶去帮忙,怎么算是劈腿呢?就算自己心里再不好受,也不能给人贸然扣帽子,这对陶伊太不公平。 她深吸一口气,打下一行字:「没有证据就不该胡乱揣测别人。如果你真的是未来的我,总该拿出点证据吧?」 这条消息发过去以后便石沉大海,那边没有再回复。范莳雨便爬去了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她打开了微信,给吴朔回了条消息。 【范10雨:1】 【GoNorth:小雨,你终于肯理我了T-T……对不起宝宝!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过几天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好不好?】 【范10雨::再说吧。我困了,先睡了。】 【GoNorth:宝宝晚安!睡个好觉!】 【GoNorth:小狗贴贴.jpg】 范莳雨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这位大少爷在道歉的时候,也会放软身段,可惜已经太迟了。 她关掉两个人的对话框,指尖随便在屏幕上滑了滑,忽然停在个陌生头像上。 是下午那个少年。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颗茂盛青翠的树,枝叶舒展得笔直,树叶细碎椭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这头像看起来真不像个年轻人。 但莫名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范莳雨想起他垂眸系围巾时的模样,身姿颀长挺拔,薄薄的淡蓝色的衬衫下依稀可见削瘦的身体,背脊线条透露出一股清冷感,像一株在风中静静生长的树。 范莳雨顺着头像,好奇地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一条朋友圈都没有发,不知是屏蔽了她,还是这个人没有什么分享欲。 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双眼睛,她乱糟糟的心绪竟平了不少。 大概是后者吧?他和咋咋唬唬的同龄男孩子如此不同,明明差不多大,却成熟许多,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沉稳。把小朋友抱在怀里的模样,像一朵保护花蕊的花苞。 范莳雨无端地有些遗憾没能看清楚他口罩下的面容,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应该也是一个漂亮的人。 …… 与此同时,夜色逐渐浓郁,零散的星子挂在天幕,孤苦伶仃地闪烁,像是布料里冒出来的针头。 中环大多是居民区,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到了十点多,街上已经了无人烟。 少年骑着自行车在夜幕中穿行,轻车熟路地拐进老旧小区。 这是一个安置小区,里面都是几十年的板楼,大部分都很破旧,墙皮剥落,路灯昏暗,物业基本不管不问;白日里挺拔的梧桐树在黑暗中张牙舞爪,茂密的树冠遮住了路灯微弱的光芒,让夜色变得神秘莫测。 不一会儿,车子地找到了单元楼,“卡擦”一声上了锁。少年停好车子,快步走进漆黑的楼道里,唤醒了一楼的声控灯。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吸引了几只指甲大小的飞蛾盈盈飞舞。 他来到一楼的那扇猪肝红色的不锈钢防盗门前,轻轻推了推。 果然上锁了。 又轻敲了三下,声音略微急促,依旧无人理会。少年只好打开手机,给姑妈发了条微信,在昏黄的走廊里安静地等待。 楼道里洒进一片清浅的月光,流淌在水泥地上,仿佛撒了满地的水银。 半小时后,里面终于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像是踩着爆竹走过来似的。一个烫着卷发、睡眼惺忪的胖女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防盗门后,睡衣领子几乎歪到了肩膀,脸上的横肉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咣当”一声,防盗门锁应声而开。少年垂在眉眼:“谢谢姑妈。” 被喊做姑妈的女人没有理他,庞大的身躯往旁让了让,门框在她身后显得像个精致的画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进到屋内,换上拖鞋。 “都几点了才回来?换个鞋还磨磨蹭蹭,成心不让人睡安稳是吧?”女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夹枪带棒:“你明知道我更年期,夜里睡不好,刚睡着就被你砸门声吵得心脏突突跳。也不知道你这没规矩的性子随了谁,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年沉默了片刻,将鞋子尽可能轻放在鞋架上。 “你耳朵聋了?”见他沉默,女人厌恶地拔高声音:“夏澍!”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了,今天轮班的同事来得有些晚,我替她多值了一会儿。” “钱呢?今天赚了多少?” “一百。” “怎么才一百?”女人皱了皱鼻子,像是要嗅出他身上撒谎的味道似的:“你没私吞吧?待会儿微信直接转给我。” 要到了钱,女人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缓慢地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朝卧室走去。 夏澍等她回到卧室,关好门,这才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 兼职的便利店不包饭,平时夜班的同事七点钟来接班,他回来还能吃上温热的。结果今天,同事突然有点急事,说是路上崴了脚,还在医院,要晚来一个半小时。 店里除了店长,只有他一个人员工,无论如何也走不开。 他只能留了下来。 厨房漆黑一片,像一个昏暗无光的溶洞。夏澍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清泠泠的月光,打开了炉灶上的小奶锅。 里面是留给他的剩菜——小半碗青菜炖豆腐浸泡在稀稀拉拉的汤水里,豆腐被筷子夹得细碎,里头掺着几粒白灼虾。 这回运气不错,虾还算完整,估计是表弟胃口不佳,给他从牙缝里剩了几条全须全尾的。 灶台上还有一碗硬邦邦的剩米饭,在月光下像一座坚固的沙丘。 少年饿了大半天,已经无暇讲究,风卷残云般扫光碗碟后,他顺手将水槽里堆成小山的锅碗摞在一起,拧开水龙头,就着细细的水流洗净。 洗完后,他又回到客厅。中午出门去兼职的时候,姑妈叮嘱他把沙发巾拆了洗一洗。他扯下几条被压得滑溜溜的玫红色布巾,泡到红色的塑料大盆里,起沫后就着淅淅沥沥的热水,费力地搓洗起来。 夜里十一点,万籁俱静,家里邻里都已入睡。 洗衣机动静大,他只能用手来回搓洗,洗干净后还得清水过了几遍,然后拧干,像一团团炸好的麻花一样放进红色塑料大桶里,再去院子里晾晒。 板楼一共六层,他们住一楼,有个小院子,由南到北拉了根钢丝线,可以晾衣服。他依次把沙发巾展开、扯平、晾好。 夜风吹过,老土的布巾随风舞动,洗衣粉的清香裹着潮气漫过来。 少年直起腰时,脊骨发出细微的 "咔嗒" ,酸痛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手腕。刚才搓洗布巾时用力太猛,此刻胳膊还在微微发颤。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抬起头,墨色的夜空中飘来有几朵胆怯乌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夏天的申城,雨水总是很多。 “喂!”一声压低的呼唤响起,夏澍回过头,只见次卧窗户被推开一条缝,探出表弟段旭阳那颗胖乎乎的脑袋。 “夏澍你过来!” 少年走到窗下:“怎么了?” “快借我一百块!游戏出了限定皮肤,我就差这一点!” 夏澍顿了顿:“没有。” “骗谁呢?!”砖缝一样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你暑假不是每天都去便利店打工吗?你发的工资呢?” “都在姑妈那里。” “切。就100块,你就当借给我,开学后有生活费了我就还你,行不行?” 夏澍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姑妈对他的表弟虽然溺爱,却见不得他打游戏。若是她知道自己借钱给他买皮肤,后果可想而知。 段旭阳见他不肯借钱,气急败坏地骂了句“穷胚子”,将窗户“咣当”一声甩上。 对面没了动静,夏澍继续把沙发巾晾完,把空桶放回原处,又返回庭院。 小小的庭院,晾晒的衣服像是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他穿过晾衣绳,穿过玫红色的布巾,来到庭院边角的小屋前。 那是间不足十平米的杂物间,铁皮屋顶生满铁锈,朝北的小窗里漏出几丝昏黄的光。小屋的屋顶很薄,采光不好,冬冷夏热,邻居大多用来装杂物、当车棚,没人愿意住在里面。 但是这个杂物间,是他仅有的栖身之处。 夏澍进到屋内,挂上锁钩,打开了白炽灯。 灯光嗡鸣着闪了闪,将屋内照亮。 不到十平的小房间,满目逼仄,勉强只能塞下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床尾是个少了扇门的破衣柜,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物;靠墙立着一张老旧学习桌,桌面上有一个被白蚁啃出的大洞,在夜晚里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他摘掉口罩,摸了摸额头,刚才洗沙发巾出了不少汗,果然烧已经退了。 然后他掏出放在包里的围巾。 兼职的便利店有专门的工作制服,他把破洞的裤子换下来后,又找了个干净崭新的手提袋,把围巾放了进去。虽然只是简单围了一下,但也得洗干净,再还给人家。 围巾是羊毛的,摸起来很软和,像一团云,比他身上这件混纺衬衣质感好得多。 羊毛的衣物都很贵,就连被惯坏了的表弟,也只有一两件秋冬的羊毛开衫,他更不会拥有,也不可能穿戴在身。 夏澍垂下眸光,安静而又温柔地打量着。 ——它是如此柔软,如此温热,如此厚实。 手指触碰上去的时候,仿佛陷入到一颗温柔搏动的心脏中,让他的指尖微微战栗着,像是山雀抖动尾羽。 过了几秒钟,他将围巾小心翼翼地收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入了吱呀作响的衣柜里。 夜色正浓,万籁俱静。 夏澍关上衣柜的大门,听到了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范莳雨—— 只是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唇齿间便仿佛含了颗融化的糖。 恼人的感冒、玫粉色的沙发巾和冰冷的剩饭,这些东西统统消失不见,他的世界突然美好得如梦似幻。只有夏日干燥的阳光,她白色的蓬松的短裙,和微凉的指尖。 她应当是没有察觉? 自己伸手接过围巾的时候,她莹润的指尖碰到了他的食指,一触即离,比一个眨眼还要短暂。 此时此刻,食指仿佛燃起一簇火苗,散发出滚烫的热意。 鬼使神差般,他抬起那根手指,碰了碰嘴唇。 贴合上的瞬间,胸膛里的心脏兴奋地搏动数下,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袭来。他蓦地瞪圆眼睛,脸颊滚烫,触电般缩回手,后退了几步。 “咚”一声,削薄的身体撞到了书桌。 书桌上的笔筒晃了晃,“叮咚咣当”地将溜进的月光切成了碎影,散落满地满墙。 以后每天上午更新哈~有特殊情况会说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玫粉色布巾 第3章 夏澍 第二天一早下了阵雨。 范莳雨还在床上睡懒觉,朱女士和老范前后脚开车去上班。 她睡到了十点多才醒,揉了揉眼睛,人还没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 好几条未读短信弹了出来。 范莳雨心头一跳,点开收件箱。 「你上次看演唱会,被黄牛骗光生活费,瞒着家里吃了一个月的酱油白米饭」 「再上次数学测试,你改了六道选择题,结果全改错」 「再上上次,你鼻炎发作,打喷嚏没带纸,鼻涕偷偷……」 「要我继续吗?还有好几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糗事,你要是怀疑我,我可以都抖露出来。」 范莳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 地从床上弹起,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些事除了她自己,根本没人知道!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够了!」 那边已读,安静地等待下文。 范莳雨:「你想让我干什么?」 神秘号码:「找到夏澍。」 夏澍?没听说过的名字。 记忆里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号人。她又去通讯录里疯狂搜索了一圈,果然查无此人。 范莳雨:「夏澍是谁?」 对话框里沉寂了半分钟,久到她以为对方断了信号,突然跳出一行让她喉咙发紧的字。 「他是未来的你,很爱很爱的人。」 …… “奇怪吧?” “相当奇怪。” 烈日当头,申城像是刚打开的蒸笼,热得连知了都有气无力。 两个小姑娘坐在甜品店里吃冰淇淋。 店里生意很好,冷风开得很足,同外面刺眼到发白的太阳对比鲜明。 范莳雨却没有多惬意。 上午和那个神秘短信交流一番后,她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发小刘茗月。 刘茗月此人是她上幼儿园就认识的好朋友,她爸爸和老范都在申城第一人民医院上班,两家大人关系本就不错,俩小朋友也自然而然玩到一起去。 和坐不住的范莳雨相比,刘茗月算是个文艺少女,偶尔写写小说,脑洞十分惊人,一听说好闺蜜遇到此等离奇诡事,赶紧把人从家里抓了出来。 俩人相约申城公园2号口的奶茶店,一人捧着一大碗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不过你咋确定那个短信就是未来的你发的?”刘茗月问:“万一是恶作剧呢?” 范莳雨省略了短信的自证环节,含糊地引开话题:“就是……信一下也没什么。” “也是。那她有跟你提供什么线索了吗?比如咱俩最终能上啥大学?不对,咱俩能不能考上大学?” 范莳雨严肃地摇摇头:“不,我不想知道。” 俩小姑娘学习成绩一般,一个年级100多名,一个年级150多名,都是中不溜秋的名次。没有特别突出的科目,也没特别差的,所有的单科成绩都丝滑地压着班级平均分飘过。 刘茗月叹了口气,用勺子搅着碗里化了一半的冰淇淋:“你爸妈那么疼你,也不给你报补习班,也不鸡娃,当然没压力……我爸说这个期末要是没考好,就让我去补习了,连手机都要给我收走。” 刘茗月沉迷在网上写同人小说,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每天笔耕不辍,在她的苦心经营下,微博粉丝已经三万多了,在圈子里也刷了不少存在感。 但是这事儿她爸不清楚。 刘茗月不肯说,一是自打她妈去世后,她跟老刘的关系日益恶化;二是写的内容不便说,这个是主要原因。 于是老刘以为她有网瘾,整天只想着上网聊天,便把她手机收了,每天写完作业后给她玩半个小时。但这更激发了刘茗月的叛逆性子,表面上金盆洗手,实则偷偷用压岁钱买了个二手手机继续码字,并且丝滑地隐瞒至今。 老范家就和平多了,老范宠女儿,朱女士又是个思想很开放的女人,俩人勤勤恳恳打工赚钱,就是为了给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兜底——万一小雨高考发挥失常,没考上好大学,就送她去国外读书。 读了书也找不到工作呢?没关系,俩人攒了好几个房产本本,到时候都给她,每个月收租也能保证饿不死。 这也是范莳雨洒脱到有些傻的原因。 吃完冰淇淋才下午四五点,时间还早。俩人商量着找个商场逛一逛,就在这时,刘茗月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捂住了肚子。 “卧槽!” “怎么了?” “我好像来大姨妈了。” 范莳雨瞪圆眼睛:“真的假的?你快去厕所看看。” 幸好奶茶店里有厕所,刘茗月急匆匆地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在外面等候的范莳雨收到好朋友的微信。 【明月月:小雨啊啊啊啊我真的来大姨妈了。】 【范10雨:天呐,你裤子脏了没?】 【明月月:没,还好没有来太多。但我没带卫生巾,你有吗?】 范莳雨翻了翻包,自己也没有。 【范10雨:我没带,要不我去帮你买一包?对面就是便利店。】 【明月月:好好好,你看看多少钱,到时候我微信转你。呜呜呜没有你我怎么办我的姐妹……】 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她正好往对面扫了一眼,有一个全森便利店。少女没再耽搁,一进到店里便径直走向卖卫生巾的地方,选了一包日用的。 等等,日用的够吗? 第一天的出血量一般都比较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微信上问了下刘茗月。刘茗月果然说要夜用的,最好是加大码,她第一天血崩。 【范10雨:幸好问你了,我帮你找一下哈。】 【明月月:嗯嗯,不着急,我正好拉肚子了,你慢慢找~[害羞.jpg]】 这家伙每次来大姨妈都要拉肚子,范莳雨回了句:【小心掉里面~】 刘茗月回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 一番插科打诨后,范莳雨放下原来的那包,拿起了旁边夜用加长版的卫生巾。 就在这时,余光突然瞥见一只手拿了瓶隔壁货栏上的白酒,塞进了外套里,整个动作非常快,少女还没看清,那人便匆匆离开。 结果下一秒,入口处的防盗报警器突然红灯闪烁,响亮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滴滴滴滴滴——!” 夏澍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闪烁红灯的门禁前站了一个年轻男人。大热天,他戴着鸭舌帽,穿着马甲,看起来很奇怪。 男人明显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刚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自动大门已经“咔哒”一声上了锁。 夏澍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手里拿着自动门遥控器,温声道:“不好意思先生,请您稍微留步。” 男人转过身,慌乱地咽了口口水,压低了鸭舌帽。 “我身上有银行卡,应该是误触了警报。” 夏澍道:“明白。只是店里有规定,警报响起时需要核对小票,避免未消磁的商品误触警报。” 他指节轻叩着收银台上的亚克力提示牌,上面印着黑字的防损流程。 “你怀疑我偷东西?”年轻男子的音量骤然拔高,打断了他的话:“证据呢?拿出来!拿不出就是诽谤!”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大概率是来兼职的高中生或大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最好欺负。男人见他没有立刻还口,嗤笑一声:“还出示小票,我凭什么拿给你看?你也配?” 男人骂得刺耳难听,范莳雨忍不住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却不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昨天遇到的少年…… 他换了身蓝色的便利店工服,口罩依旧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越的眉骨和一双沉静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可即使如此,少年背脊依旧挺直,不卑不亢,像一株水杉。 方才还温和的声音,此时浸着一丝冷意:“抱歉,还是请您配合。” 这话让男人更来劲了,骂骂咧咧地往前凑了半步,直接伸手去抢自动门遥控器。结果他个头还没有少年高。夏澍后退了半步,将遥控器举过头顶,腕骨在灯光下绷出冷白的线条。 男人跳脚够了半天,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干脆伸手指着少年鼻尖怒吼:“你开不开门?把锁给我打开!” 这时,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怎么回事,我刚躺下一会儿……” 年轻男人瞥了眼女人胸前的铭牌,看到上面“店长”二字后,赶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缩回脚,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你是店长吧?今天这事儿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非得投诉你不可!” 店长看了眼男人,又看了眼夏澍,低声道:“怎么了?” 夏澍还没开口,男人又咄咄逼人:“你手下这小子骂我是小偷!说我是贼!我就带了张银行卡,你们破警报响了关我屁事?一个社会底层的臭服务员,也敢怀疑我?” 店长闻言拧紧眉头,目光在夏澍脸上打转:“你辱骂顾客了?” 少年喉结轻滚,口罩上方的眼眸沉静如水:“没有。我只是按照规定,请他出示一下付款小票。” 他指了指防损流程,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店长沉吟片刻,这确实是正常流程。她转向年轻男人堆起笑脸:“先生您别生气,这孩子是新来的临时工,不懂事容易冲动。您多包涵。但警报响了按规定得核对小票,要是没买东西,就请配合检查下口袋吧?这是总部的硬性要求,实在对不住。” 男人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怒不可遏:“你们谁啊你们!我凭什么给你们检查?” 说着,他又伸手,指着夏澍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刚才的污蔑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又涉嫌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现在就报警!” 见他掏出手机,在通话页面拨了110,店长有些着急:“他也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年轻人刚刚步入社会,啥都不懂,可能说话不好听,您别着急,我让他给您道个歉,您也配合一下我们好不好?” 说罢,她叹了口气,推了推夏澍。 夏澍没有动。 店长低声道:“道歉呀。” 不过是句道歉的话,就能暂时稳住顾客。可是少年转过头,清泠泠的丹凤眼看着她,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莫名地就让人想起雨后的树林,连叶尖水珠坠落的声响都听得真切。 “我没有污蔑他。”夏澍冷静道:“您可以调监控看看。” 店长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呛到:“这不重要,当下我们先……” “他没有污蔑顾客。” 一个清脆的声音凭空出现。 三个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从货架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蓝色的夜用卫生巾。 范莳雨安抚般冲夏澍笑了笑,随即转向一旁的年轻男人:“我全程都在后面的货架上,你做了什么,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你要报警,我可以给这位收银员作证。” …… 多了一个目击证人,年轻男人毫无预料,一下子慌张起来,手机一下子没拿稳,在手心里抖了几下才紧紧攥住。 可是再定睛一看,不过是个高中小姑娘,顶着一张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脸,估计是脑子一热就冲出来行侠仗义了。 他刚想开口,范莳雨没给他机会,朗声道:“我亲眼看到你把一小瓶白酒塞进夹克里了,那个位置正好有摄像头,店长您可以调取监控看一下。另外——” 她扭头看向店长,一字一顿道:“你的员工没有污蔑他,为什么硬要他道歉?这个世界不是谁闹谁有理的。” 店长没意料到这个看起来漂亮可爱的乖乖女,竟然脾气这么直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去查监控。要是真如这位同学所说,我们会直接报警。”她顿了顿,看了眼年轻男人:“不好意思先生,可能要耽误下您的时间了,请在店内稍等。” 听到这话,年轻男人抿紧嘴巴,沉默了下来。 就在店长转身的瞬间,男人突然从冲向大门,从怀里掏出一只白酒瓶子,狠狠往大门处一砸。 酒瓶砸在钢化玻璃上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碎玻璃碴溅了满地,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呛得人喘不过气。范莳雨惊呼着抬手护头,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货架,罐装饮料在她身后哗啦啦晃成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身影猛地将她往旁一拽,清瘦的背脊挡在她身前。 少年的工服袖口蹭过她鼻尖,带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手臂撑开的弧度像道坚固的屏障,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你这是在干什么!” 店长从监控室冲出来,看到满地玻璃碎片,吓得面色苍白:“店里全是监控!你砸坏的东西必须照价赔偿!” 男人哪儿顾得上冷静?他突然抄起吧台椅狠命砸向玻璃门,“哗啦”一声,玻璃终于应声而碎。他将椅子往后一扔,头也没回地拔腿就跑。 “我的天哪……哎呀!这可怎么办!” 街道上的嘈杂声涌入,一瞬间,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路人的议论声、店长的咒骂声绞成一团,搅得空气都在发颤。 好一会儿,少女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眼面前的身影。 两截冷白的手臂正撑在她耳畔的货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金属网格里。少年刻意弓着背,用脊背挡住飞溅的玻璃碴,却又让胸膛与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连工服布料都没碰到她一下。 可依然很近。 她能看清他制服领口的走线,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清浅、慌乱,像骤急的雨滴。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是干燥的夏风穿过青翠繁茂的树叶,又送入鼻尖的味道。 “没事吧?”少年轻声开口。 范莳雨摇摇头:“没事,刚才……” 喉咙里的“谢谢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店长崩溃的声音响起:“夏澍,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要报警!真挫气,遇到瘪三!” 少年应了一声,起身。 离去的身影掠过一抹白炽灯的光,骤然落入了少女的眸中。范莳雨指尖发麻,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角:“等等!” 夏澍停下来,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心跳如雷,她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眸看向胸前的铭牌,指尖在 “夏澍”二字上轻轻一叩:“我叫夏澍。” 夏日的夏,三点水的澍。 夏澍。 又是肥肥的一章(掐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夏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