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同人】荷兰狮与柠檬汽水》 第1章 维修区的沉默 >录制家庭观察真人秀时,我探班F1车手哥哥的上海站工作。 >维修区里,引擎轰鸣中撞见马克斯·维斯塔潘冰冷的蓝眼睛。 >他沉默点头,转身却把写着我名字的采访稿攥得死紧。 上海四月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刚从黄浦江里捞上来,又浸满了引擎燃烧后的、那种独特的金属与燃油混合的焦糊味。这股味道强势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工业感。 夏尔·戴维斯——我那有着一头和我截然不同浅金色卷发的同父异母哥哥,正侧着身子,对着别在他红牛车队连体服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快得像在念某种加密电报。 “……理解,导演,完全理解。她就在我旁边了。对,就是那个‘家庭纽带与边界感探索’的切入点……放心,她状态看着还行,就是这环境……”夏尔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浅蓝色的眼珠里混合着工作状态下的紧绷,和一丝面对我这突然闯入者的无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有点吵。” 岂止是有点吵。 维修区的顶棚像一面巨大的鼓,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引擎嘶吼、压缩空气尖锐的泄压声、金属工具粗暴的撞击声,以及各种我听不懂的、节奏急促的无线电通讯,反复捶打。声音在光滑的金属墙壁和混凝土地面之间疯狂反弹、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物理压迫感。每一次巨大的引擎轰鸣从不远处的赛道上炸开,脚下的地面都会随之传来一阵清晰的震颤。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肩上单薄的帆布包带,指节微微发白。 真人秀的摄像机,那个沉默而冰冷的黑色镜头,此刻正像一只没有温度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我。 它在捕捉,捕捉我踏入这片雄性荷尔蒙与工业暴力交织的领地时,脸上每一丝细微的、不受控制的反应——好奇?紧张?格格不入的局促? 这就是《家·线》节目想要的,子女踏入父母或兄弟姐妹那完全陌生的职业领域时的真实冲击。 而我的“冲击”,就是眼前这片震耳欲聋的红牛车队维修站。 夏尔终于结束了通话,指尖用力捏了捏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瞬间就被维修区里灼热的空气和油味吞没了。 他转向我,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属于兄长的温和,尽管那温和被周遭环境的粗粝和他身上紧绷的赛车服衬得有些勉强。 “艾琳,”他叫我的中文名,发音带着他改不掉的英伦腔调,“都安排好了。你就跟在我后面,尽量别出声,也别碰任何东西——我是说任何。”他强调着,目光扫过我下意识想扶住旁边一个金属支架的手,“这里的东西,贵得能让你下半辈子都在还债。看到那个没?”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墙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箱子,“里面就一个传感器,够买一辆顶配跑车。”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箱子看起来平平无奇。 我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插进外套口袋,点了点头,喉咙有点发干,感觉连吞咽的动作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都显得笨拙。 夏尔似乎还想交代什么,但远处某个工位突然爆发出一阵更高分贝的金属敲击声和工程师的吼叫,他立刻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注意力瞬间被扯走,眉头拧紧,身体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该死,又是左前悬挂的传感器读数……”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是纯正的英语。那瞬间,他身上属于“兄长”的那层薄薄外壳完全剥落,只剩下一个被赛道倒计时和复杂机械故障死死扼住咽喉的开发车手。 “我得过去看看,”他语速极快地回头对我说,眼神已经飘向了故障点,“你就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走!最多五分钟!” 他甚至没等我回答,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亮眼的蓝色连体服迅速汇入维修站深处那片同样身着蓝色、如同工蚁般忙碌穿梭的人群里。 空气里那种混合着热油、臭氧和橡胶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巨大的顶棚下,光线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我站在原地,夏尔的叮嘱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人却已被遗弃在这片钢铁丛林的边缘。 摄像机的镜头无声地推进了一点,几乎能捕捉到我睫毛不安的颤动。 我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一点,目光却无处安放,只能茫然地扫视着这片被高效和紧张统治的空间——整齐排列、贴着巨大红牛Logo的轮胎墙;缠绕着复杂管线、敞开着引擎盖的备用底盘;穿着同样蓝色连体服、动作精准如机械臂般的技师们…… 一切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与我日常接触的灯光、剧本和镜头语言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稳稳停在了我们这个维修间的入口。声音的来源并非疾驰而过,而是精准地停驻,像一头巨兽短暂地收拢了利爪。 空气仿佛被这声音短暂地凝固了一瞬,连那些密集的金属敲击声都下意识地降低了几分。 我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一辆通体深蓝、点缀着鲜亮红色与黄色条纹的F1赛车,如同从未来驶来的精密武器,稳稳地停在了维修间入口的光影交界处。流畅锐利的碳纤维线条在顶棚灯光的切割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巨大的尾翼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性。 驾驶舱里,一个身影正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摘下头盔。 车手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长期训练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流畅。他个子很高,肩背宽阔,被汗水浸透的深蓝色防火赛车服紧紧包裹着充满力量的躯干。 他单手抱着那顶著名的蓝色头盔,头盔上装饰着代表荷兰的鲜艳橙色狮子图案,此刻显得有些沉寂。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感受着刚才驾驶的余韵,或者只是单纯地避开过于强烈的顶棚灯光。几缕被汗水打湿、颜色介于亚麻和浅金之间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额角。 他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维修间内部,寻找着工程师或者需要沟通的对象。那视线如同探照灯般冷静、直接,带着赛道赋予的绝对专注。 然后,毫无预兆地,那目光撞上了我。 时间似乎被引擎的余音拉长了。 维修间的嘈杂——扳手的敲击、气动工具的嘶鸣、无线电的电流噪音——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调低了音量,退潮般隐入背景。 只有那辆刚刚熄火的赛车,引擎盖下还发出细微的金属冷却收缩的“噼啪”声,像某种奇异的、加速的心跳。 他的眼睛是极浅的冰蓝色,像西伯利亚冻土下封存了万年的冰川。 那里面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好奇、审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看到陌生闯入者的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深不见底,仿佛我只是维修间墙壁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赞助商标识。 我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捏住了帆布包粗糙的边缘。 真人秀那个冰冷的镜头,此刻一定像贪婪的猎手,紧紧咬住我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变化。 我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陌生的热度,从耳根悄然升起,无声地蔓延开来。 这感觉很糟糕,像被当众揭穿了什么隐秘的心思。 我几乎是仓促地、带着点狼狈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目光无处着落,最终只能僵硬地定格在他脚边不远处一个随意丢弃的、缠着电工胶布的工具箱上。那粗糙的胶布纹理,在强光下异常清晰。 眼角的余光告诉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似乎在我移开视线的刹那,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那停留细微得如同幻觉,快得让人抓不住。 紧接着,他迈开步子,径直朝着维修间深处走去,目标明确。 擦身而过时,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滚烫的金属被极限压榨后特有的焦灼气息,浓烈的赛车燃油,汗水被防火材料闷蒸后的咸涩,还有一种……冰冷的、属于赛道本身的硝石味道。这 股复杂的气息混合着维修间原有的机油味,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围在夏尔和另一个工程师身边的技术主管。 夏尔正指着摊开的电子数据板,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神情焦灼。 维斯塔潘站定,只是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技术主管低沉的汇报。 他侧脸的线条在顶棚强光下显得冷硬而清晰,下颌线绷紧,像刀刻出来的一般。他偶尔极轻微地点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压缩在体内,只为了赛道上那一刻的爆发。 他接过助理匆忙递上的一瓶运动饮料,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脖颈的皮肤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技术主管手里拿着的一叠文件。 那文件最上面一页,印着几个醒目的中文黑体字:《家·线》节目组人员信息备案。在那一串名字中间,“艾琳·戴维斯”几个字,清晰可见。 他的视线在那名字上停顿了。 真的停顿了,不是之前那种快速掠过的扫描。 那极浅的冰蓝色瞳孔,似乎微微缩紧了一瞬,像瞄准镜找到了焦点。 他那握着运动饮料瓶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骤然泛白,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咯吱”声。瓶壁上凝结的水珠,因为他手指的收紧而加速滚落,砸在光洁的混凝土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如闪电,稍纵即逝。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失控的手指。下一秒,那瓶饮料被他若无其事地递还给了旁边的助理。他再次转向技术主管,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只有那瓶被捏得微微变形的饮料瓶,在助理手中显得有点怪异。 “马克斯,模拟器那边准备好了。” 一个穿着红牛制服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通知。 维斯塔潘点了下头,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就朝着维修间后方模拟器区域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利落,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维修间固有的、被无数脚步踏出的节奏点上,迅速汇入那片深蓝色的背景之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模拟器区域的转角阴影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穿透了维修间的背景噪音,清晰而短促地响起。 “艾琳!” 是夏尔。 他终于从技术讨论中暂时抽身,带着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快步朝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几乎在夏尔喊声响起的同时,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的高大背影,脚步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细微得如同电影里一帧被刻意放慢的画面,微妙得几乎无法被镜头捕捉,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刚刚平复的心湖。 他没有回头。那顿挫只持续了心跳半拍的时间,随即他再次迈开步子,身影彻底消失在堆满备用轮胎和电脑设备的阴影里。 “嘿,抱歉,刚才那个传感器差点把我们下午的测试计划全毁了。”夏尔走到我面前,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工作狂特有的、解决难题后的短暂轻松,“等急了吧?走,带你去看看我们吃饭的地方,虽然只是临时休息区,但总比站在这儿闻机油强。” 我点点头,努力把刚才那双冰蓝色眼睛和那短暂停顿带来的莫名心悸压下去,跟着夏尔往里走。 摄像机的镜头如影随形。 维修间深处分隔出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放着几张长条桌和椅子,算是车队的临时休息点。 空气里的机油味淡了些,但依旧弥漫着咖啡、能量棒和汗水的混合气息。夏尔示意我在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坐下。 “喝点什么?水?功能饮料?”他问。 “水就好,谢谢。”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夏尔转身去拿水。 我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摊开的几份报纸和杂志上。最上面是一份英文的赛车运动周刊,封面人物正是马克斯·维斯塔潘。 照片抓拍了他冲线夺冠的瞬间,头盔面罩掀开,汗水淋漓的脸上表情近乎凶狠,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纸背,和他刚才那冰川般的平静判若两人。标题是加粗的大写字母:“不可阻挡的力量”。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光滑的杂志封面。 就在这时,休息区入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我抬起头。 马克斯·维斯塔潘去而复返。他已经脱掉了厚重的防火头颈保护装置,只穿着贴身的深蓝色防火内衣,外面随意地罩着红牛车队的队服外套,拉链敞开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似乎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事情要和技术人员确认。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休息区,寻找着目标。 然后,又一次,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他似乎没有立刻移开。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休息区相对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维修区强光下的锐利,却依然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专注。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自然地向下,落在了我按在杂志封面他照片上的指尖。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空气里只有远处维修区隐约传来的工具声和咖啡机运作的低鸣。 我像是被那目光烫到,指尖猛地从冰凉的杂志封面上缩了回来,蜷进手心。 那本赛车周刊的封面因为我的动作,微微卷起了一个角。 维斯塔潘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像覆盖着永不消融的冰层。 他收回了目光,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径直朝着里面一个正在看数据的工程师走去,似乎刚才那短暂的视线交汇从未发生。 夏尔拿着两瓶水回来,砰地一声放在桌上,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喏,给你。对了,”他拧开自己那瓶,灌了一大口,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刚才马克斯进来拿东西?他这人就这样,忙起来像颗人形导弹,眼里只有赛道和数据板。”夏尔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同事间习以为常的调侃,“别介意,他对谁都差不多这态度,除了他的工程师和方向盘。” 我接过水,冰凉的塑料瓶身贴在掌心,试图驱散指尖残留的、被他目光扫过时的奇异灼热感。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拧开瓶盖,小口地喝着。 水很凉,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点莫名的、被反复拨动的涟漪。 休息区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他经过时带起的、混合着汗水、防火材料和一丝极淡须后水味道的气息。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我微微低垂的侧脸,和那本封面被他照片占据、一角微微卷起的杂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维修区的沉默 第2章 赛道尽头与柠檬水 震耳欲聋的声浪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脚下升起,顺着脊椎骨直冲头顶。 我紧贴着维修站冰冷的墙壁站着,前方几步开外就是维修通道与赛道的分界——那条象征着速度与危险临界点的白线。 夏尔站在我身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赛道上那辆疾驰而过的、蓝黄涂装的红牛赛车。 “三十七圈!维斯塔潘依旧领跑!勒克莱尔咬在1.2秒之后!” 车载电台里传出的声音被引擎的咆哮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像电流一样击打着维修站里每一个紧绷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焦灼感,浓烈的热熔胶气味、高温刹车碟的金属腥气、还有汗水蒸腾的味道,混合成F1赛道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兴奋剂。 “稳住,马克斯!胎温很好!管理好ERS!” 红牛车队的赛道工程师对着麦克风吼叫,声音嘶哑,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几块飞速跳动着密密麻麻数据的屏幕。 “他还在Push!还在Push!” 夏尔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 他完全没意识到,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辆在直道尽头化作一道蓝色闪电、然后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刺入弯心的赛车攫住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引擎的嘶吼都让它跳得更快、更乱,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 维修站里那种精密仪器般的秩序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力量角逐和纯粹的速度崇拜。 技师们紧握拳头,身体随着赛车过弯的节奏下意识地倾斜;工程师们对着屏幕大声报出指令,额头青筋暴起;夏尔抓着我手臂的手指在无意识地颤抖,每一次刹车区轮胎锁死冒出的青烟都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最后一圈!维斯塔潘冲线!冠军!红牛车队冠军!” 巨大的声浪在赛车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不是来自赛道,而是从维修站内部炸开! 像一颗无形的炸弹在脚下引爆。 刚才还屏息凝神的所有人瞬间化作沸腾的蓝色洪流。 扳手、数据板被高高抛起,帽子飞上了天,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口哨声瞬间淹没了引擎的余音。 夏尔猛地松开了我的胳膊,像挣脱了束缚的野兽,狂吼着冲进了那片欢腾的蓝色人潮里,和每一个能抓到的人用力拥抱、击掌,浅金色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额头上,那张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或技术性焦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孩子般的狂喜。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喜悦撞得踉跄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工具柜上。 摄像机忠实的镜头立刻捕捉了我脸上那瞬间的错愕和随之被点燃的、无法抑制的亢奋。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一种陌生的灼热感。香槟瓶塞被粗暴地拔开的“砰砰”声在不远处炸响,金色的酒液带着泡沫的嘶鸣喷向空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甜味的金色暴雨。 几滴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液体溅落在我的手臂和裙摆上,留下细微的、带着酒精气息的湿痕。 巨大的声浪和人群的狂喜裹挟着我,一种奇异的晕眩感升腾起来,视野里只剩下那片疯狂的蓝色和漫天飞溅的金色香槟雨。 我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何时也绽开了一个巨大的、几乎让脸颊发酸的笑容。 ——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几乎要掀翻酒店的屋顶,强烈的鼓点像重锤一样敲打着胸腔。巨大的水晶吊灯在迷离的彩色射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斑,投射在拥挤舞动的人群和堆满香槟塔、精致小食的长桌上。 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槟的甜香、雪茄的烟雾、浓烈的香水味和一种极度兴奋后释放的荷尔蒙气息。 这里是红牛车队包下的顶层庆功酒廊,一个彻头彻尾的、属于胜利者的狂欢国度。 夏尔早就被一群兴奋的工程师和车队高层围在中间,大声谈笑着,手里挥舞着一瓶只剩一半的香槟,脸颊通红。 我端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橙汁,努力把自己缩在相对安静的落地窗边巨大盆栽植物的阴影里。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黄浦江夜景,东方明珠塔的灯光倒映在黑色的江水中,奢华而遥远。 室内震耳欲聋的喧嚣和窗外静谧的繁华形成诡异的割裂感。 真人秀的摄像机依然在工作,但在这个疯狂的环境里,它更像一个迷失的幽灵。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溜回房间,人群忽然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向两边涌动,欢呼和口哨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 那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的身影,被簇拥着,推搡着,出现在视野的中心。 马克斯·维斯塔潘。 他脸上的表情和在赛道上夺冠时那种近乎凶狠的专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被香槟和巨大喜悦冲刷后的、略微茫然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种过度喧嚣场合的不适应。 他的领带有点歪了,精心打理过的浅金色头发也被揉乱了几缕。 不断有人挤过来拥抱他,拍打他的肩膀,把新的香槟杯塞进他手里。 他只是被动地点头,偶尔扯动一下嘴角,冰蓝色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兴奋的面孔,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喧嚣中寻求着落点。 就在他的视线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盆栽这边时,我的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的茫然瞬间褪去了一点点,像是从一片模糊的光晕中突然聚焦。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看向旁边正激动地对他说话的领队,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集中注意力听对方说话。 我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杯中平静的橙汁液面,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拍。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比维修站里那次更短暂,却更直接。 他看到了我。 确切地看到了。 几分钟后,当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片让人窒息的喧闹,转身准备朝出口移动时,一个身影无声地切入了我的路径。 马克斯·维斯塔潘就站在我面前。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须后水、淡淡烟草和香槟酒气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新的、盛着大半杯香槟的郁金香杯,金黄色的液体在里面微微晃动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沉重的鼓点还在顽固地敲打着耳膜。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维修站时的冰川般的漠然,也没有了刚才被簇拥时的疲惫茫然,只剩下一种专注得近乎直接的探究。 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让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果汁杯。 “马克斯。” 他的声音不高,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点沙哑的质感,和他平时在无线电里那种冷静清晰的指令感完全不同。 他朝我递出那杯香槟,动作有些生硬,手腕处露出的衬衫袖口挺括,袖扣是简单的金属色。 “维斯塔潘。” 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确认一个身份标签。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酒杯,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映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彩色光斑。他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等待着一个回应。 周围的狂欢似乎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艾琳。”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预想中要平稳一些,“艾琳·戴维斯。” 我没有去接那杯香槟,只是微微抬了抬自己手中的橙汁杯,做了一个极小的示意动作。 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我的脸上。 那杯递出的香槟没有收回,就那么固执地悬停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里。 他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薄薄的嘴唇抿了一下,下颌线在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短暂的、略带尴尬的沉默即将拉长时,一个醉醺醺的车队赞助商大笑着扑过来,一把搂住了维斯塔潘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晃了一下,那杯悬着的香槟也溅出了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冠军!我们的冠军!干杯!” 赞助商喷着酒气,声音洪亮。 维斯塔潘被迫转过头去应付,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当他再次转回头寻找时,我已经侧身,像一尾灵活的鱼,滑入了旁边涌动的人潮缝隙里,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依旧端着那杯香槟,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还在刚才的位置短暂地搜寻了一下,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随即就被涌上来祝贺的人群再次淹没了。 —— 三天后,上海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透过客厅宽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空气里飘着刚煮好的咖啡香气和烤箱里柠檬挞的甜香。 我穿着最舒服的旧T恤和运动裤,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正小心翼翼地给家里那只骄纵的布偶猫“船长”梳掉换季的浮毛。船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银白色的长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清脆的叮咚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来了!” 夏尔的声音从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伴随着水龙头关上的哗啦声。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嘿!伙计们!欢迎来到寒舍!” 夏尔爽朗的笑声在玄关响起。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低沉的谈笑声涌了进来。 我抬起头,手里还捏着一小撮猫毛。 先进来的是红牛车队的年轻策略师本,他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纸袋,大概是酒。后面跟着的是首席赛道工程师加里,他手里则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两人都穿着舒适的Polo衫和休闲裤,神情放松,与赛道上那副高度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后,那个身影出现在玄关的光影交界处。 马克斯·维斯塔潘。 他穿着一件……怎么说呢,非常“安全”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尺寸似乎有点偏大,肩膀处略显松垮,袖子也盖住了半个手背。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牛仔裤和一双看起来崭新得有些板脚的白色运动鞋。他怀里抱着一个东西——一个巨大的、包装得花花绿绿、形状不规则的礼物,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系着一个亮黄色的蝴蝶结。 这身装扮和他平时被镜头捕捉到的、要么是赛车服要么是奢侈品牌赞助的时尚造型,反差强烈得有点……可爱?或者说,一种努力想融入普通生活却不得要领的笨拙感。 他站在玄关,目光有些局促地扫视着客厅,当看到坐在地毯上的我和我怀里的猫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移开,落在了夏尔身上。 他怀里那个巨大的礼物盒显得格外醒目。 “马克斯!你能来太好了!” 夏尔热情地拍了下他的胳膊,顺手接过了本递过来的纸袋,“哇哦,这是什么?给船长的?” 他指着维斯塔潘怀里的“庞然大物”。 维斯塔潘似乎松了口气,赶紧把那个色彩斑斓的盒子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点生硬。“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闷,“Cat… Tower. Play.” 他吐出两个简单的英文单词,似乎觉得解释不清,又补充道,“店员推荐的。说……猫会喜欢。” 他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我怀里的船长,船长也正用一双湛蓝的、充满贵族式审视的大眼睛回望着这个陌生人。 “太棒了!伙计!船长会爱死你的!” 夏尔大笑着接过那个巨大的猫爬架玩具,随手放在玄关柜上,那亮黄色的蝴蝶结颤巍巍地晃了晃。 “快进来,别站着!艾琳,”他朝我这边喊,“给马克斯倒杯喝的?冰箱里有柠檬水,我早上刚做的。” “哦,好。” 我应了一声,放下梳子和猫毛,站起身。船长不满地“喵”了一声,跳下地毯,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开了。 维斯塔潘在夏尔的招呼下,略显僵硬地在客厅那张宽大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坐下,位置正对着厨房的岛台。 他坐姿很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像是在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而不是朋友家的周末聚会。 他的目光落在夏尔放在茶几上的那本《家·线》节目宣传册上,封面正是几个参与嘉宾的合影,我的照片在比较显眼的位置。 他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两秒,随即又移开了,转而看向窗外的高楼。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壶澄澈的、漂浮着新鲜柠檬片和薄荷叶的自制柠檬水。冰凉的玻璃壶身激得手心一颤。我拿出几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岛台上。 “嘿,马克斯,” 夏尔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你知道吗?艾琳那天在维修站看你比赛,紧张得把我胳膊都掐青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撸起袖子,仿佛要展示那根本不存在的淤青。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倒柠檬水的手悬在半空,冰凉的液体差点泼溅出来。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夏尔的话狠狠捏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客厅。 维斯塔潘已经转回了头,目光精准地越过客厅与厨房之间的空间,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庆功宴上的探究,也没有了玄关处的局促,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一丝惊讶的专注,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夏尔夸张的玩笑内容,只是捕捉到了“艾琳”、“紧张”、“看你比赛”这几个关键词,并迅速将它们串联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柠檬水注入玻璃杯时细小的哗啦声,以及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的侧脸,带着一种无声的质询,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夏尔!” 我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喊了一声,试图打断这令人窒息的注视,“柠檬水要加冰吗?” “当然!多加点!” 夏尔浑不在意地回答,他正兴致勃勃地向本和加里展示他收藏的车模。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起冰夹,夹了几块冰块放进杯中。 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我端起那杯沁着水珠、颜色鲜亮的柠檬水,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客厅,走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我身上的男人。 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他浅金色的发顶,在他过于宽大的灰色卫衣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冰蓝色的眼睛在室内的光线下,似乎融化了最外层的一点冰霜,显露出底下某种更深邃、更难以解读的东西。 我把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柠檬水。” 我说,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他的视线终于从我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杯漂浮着柠檬片和薄荷叶的、清澈透亮的液体上。 他微微颔首,动作很轻。 “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指尖似乎无意识地轻轻碰了一下冰冷的杯壁。 客厅的另一边,夏尔还在和本他们高谈阔论着什么技术细节。阳光暖暖地铺在地板上。 船长不知何时又溜达了回来,跳上沙发扶手,好奇地嗅着维斯塔潘放在身侧的那个巨大猫爬架玩具上系着的亮黄色蝴蝶结。 而我和维斯塔潘之间,隔着那杯沉默的柠檬水,以及一种无声弥漫开来的、全新的、带着柠檬酸涩和薄荷清凉的张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赛道尽头与柠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