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看梨花》 第1章 “为什么打仗？”“小海豹死了”“......” 在纪萌萌进来之前，教室里是难得温馨的十几分钟。 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人，生活委员焦乐带着两个男生拿着扫帚和撮子扫室外去了，还有几个在忙着抄作业，一个在着急背早自习要考的单词，蒋晓梦拿着个擦玻璃器在擦黑板，米帅趴在桌子上眯觉。 离早自习大约还有十四分钟，纪萌萌捧着一个布口袋进来，她迟疑着走到米帅桌子前，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碰碰米帅的胳膊，一边把布口袋打开，拿出一只挺精巧的小笼子，里面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仓鼠。 米帅没醒。 纪萌萌的好朋友谷菲看见这一幕，凑了过来，手里拿着正准备抄的卷纸，是学委陈佳琦的。 “使点劲怼他”，谷菲用手去碰米帅的脑袋，一下，二下，还没反应，谷菲有点急了，加大了力度“醒醒，米帅，你睡魔啊，有美女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哥，等等我......”米帅在后面使劲追，哥哥却越跑越远，怎么也追不上，他摔倒了，前面的高个子男孩回过头，冷冷地说：“告诉你别追，我不会等你的。” “不要，哥......”他不停地哭，高个子男孩突然跑过来，抱他起来：“我逗你的，我怎么会不要你，走，哥哥带你去摘梨吃，摘最大最甜的那个。” 哥哥爬上树，越爬越高，他心好慌，不好，他看不见哥哥了，突然，树往山谷中倒下去，“不要，哥——” 米帅正伸手拽住哥哥胳膊。突然，头上一疼，他睁开眼，两眼通红，眼前出现一只老鼠，红红的嘴，接着看见一张凑到眼前的脸。他恼火地一挥手，“滚开！” 谷菲一惊，往后躲，正撞到纪萌萌身上，纪萌萌腰撞到后面桌子，手里的笼子不知道怎么就脱了手，掉进了水桶里，蒋晓梦正扭头把手中的擦黑板器按进水桶。谷菲一声惊呼：“我的大女儿啊！”扑过去抢救仓鼠，结果冲倒了水桶，整个人趴到了桶上。 拎着书包进来的屈凯瞧见谷菲被米帅一拳挥去，然后狼狈不堪地趴在了水桶上，顿时急火攻心，“米帅，你他妈疯了！”手中的书包就抡了过去，硕大的双肩包带着风声“呼”地朝米帅砸去，旁边传了几声女孩的尖叫。 就在书包接近米帅的时候，一支胳膊伸过来，挡住书包，拦书包的人一声闷呼，“嘶”一声。屈凯火了：“舔狗，死小零，你他妈再管闲事，老子整死你。”米帅一看同桌肖傲被砸，再听他骂了如此难听的话，也急了眼，手中拉开的笔袋就飞了出去：“屈凯，你他妈有病啊？” 文具盒摔开，铅笔钢笔三角板圆规格尺如天女散花般，惊呼声此起彼伏，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女孩子嗷嗷叫，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丹麦男孩蹩脚的中文：“不好了大事，出人命了。” 屈凯正在挡扑面而来的文具，紧接着被米帅一拳打在前胸，他踉跄后退，好巧不巧撞到了刚进来的刘雨晴，这个全班最好吃女孩手里捧着的果酱面包甩到了墙上，果酱糊到了班级励志镜框上，引得班级书法家，励志诗的书写者彭鹏一声哀嚎“我的绝世作品啊......” “师姨来了。” 顿时万籁俱寂。 教室里的人一起凝眸。 门口站着眼睛要喷火的班主任，旁边是脸黑的不要不要的政教科长，再旁边是政教干事、小帅哥陆哥，陆哥虽然绷着脸，但嘴角似乎透露出一丝笑。 谷菲手划破了一道口，她刚要发飙，一眼瞥见班主任要吃人的眼睛，没敢吭声，伸手从旁边女生笔袋里拿出个创可贴，恨恨地把那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划痕裹上。 蒋晓梦指挥几个女生有条不紊打扫战场。 师姨鹰眼转了三圈，很快锁定：“米帅、屈凯、谷菲，你们仨给我滚出来。” 三个人站在走廊里。 “说说吧，因为什么打仗？” “因为——因为一只仓鼠——，米帅摔仓鼠！” 与此同时，屋里的蒋晓梦正从水桶里捞出那只可怜的小精灵。它的主人纪萌萌眼睛红红的，把它轻轻放在铺着的毛巾上，回头捡笼子。就在这一瞬间，焦乐领着扫除的男生回来了，二百多斤，准确说是205斤的焦乐同学——学校铅球项目三年蝉联冠军——一脚把那只刚死里逃生的小仓鼠踩在了脚下。 小仓鼠即刻变成了一支标本。 “焦——乐——” 纪萌萌哭了。 “因为仓鼠？”师姨怒极反笑。 气乐了。 “怎么了？米帅，仓鼠抢你五好学生名额，还是抢你奖学金了？你和它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谷菲听见里面骚乱，扭头冲进教室，“焦乐，我跟你拼了，你把我女儿杀死了，小海豹啊——我的小海豹啊！” “小海豹是什么鬼？”师姨牙疼般皱紧眉。 “小海豹是纪萌萌养的仓鼠，是谷菲干女儿，让焦乐踩死了。”蒋晓梦条理清晰地汇报。 焦乐一脸躺枪的幽怨。 我招谁惹谁了？今天该米帅扫除，可那家伙一早来，宿醉未醒，趴桌子就睡，喊都不起，不知道有没有装醉的嫌疑。自己仗义替朋友扫除，结果因为着急，欲速则不达，被政教科长训了一顿，说扫得不干净，废物。什么素质，要不是看在师姨面子上，非投诉他不可，使用侮辱性语言，给他告纪委去，让纪委对他进行约谈，吓死他。可旁边那小子说这事人纪委不管，找校长告状就行。焦乐说废话，他是替校长卖命的，校长能说他吗？哥几个一边就此事热烈掰扯，一边急匆匆回教室怕耽误早自习，迟到了又得挨师姨一顿骂。唉，人微言轻，谁也惹不起啊。哪想到就这般委曲求全还踩死了小海豹，惹得谷菲撒泼，纪萌萌啜泣。 做好人真难啊。 “我陪，行了吧。姐，我陪仨耗子，行了吧。” “什么？耗子！你找死，是小海豹。再说那是钱的事吗？” “那咋整？还得一命偿一命啊？不对，也不能人命偿鼠命啊？” “鼠命？你再说一遍......” 谷菲怒目瞪圆，张开美爪。 “谷菲，你给我滚回座去，不想念滚回家去。”师姨气得头开始疼。 名言脱口而出：“我上辈子炸了多少敬老院啊，这辈子教你们。” 学生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下一句：“我看你们是不想往好混了，你们要翻身农奴把歌唱，是不是？是不是！” 第2章 小海豹的葬礼 小海豹死了。 教室里一片哀伤。 数学老师本来是他们最喜欢的年轻又貌美的温柔姐姐，可是今天。 数学姐姐很快发现不对劲。看看纪萌萌哭红的眼睛，米帅冷似冰刀的眼神，屈凯依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蠢蠢欲动，几个视八卦如命的女生也没敢添枝加叶煽风点火，全班就这样沉闷又诡异地上完第一节数学课。 米帅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揍了屈凯那孙子，而是他还从来没有欺负过女生，他对女生一般都是很宽容很呵护，是公认的君子暖男，尤其是纪萌萌，纪萌萌喜欢他，班级里有眼睛的就能看出来。虽然他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深交的意念，但必要的礼貌还是有的，更何况纪萌萌又是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甚至有点胆怯生生的女孩。 唉，都怪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 墙上挂了一幅高三励志诗，是他们东川中学书法家彭鹏写的： 少年何妨梦摘星 敢挽桑弓射玉衡 莫道今朝精卫少 且邀他日看海平 刘雨晴的果酱正正好好糊在了“卫”上，帮着擦果酱的兰蔻（笔名，原名蓝石，因为好追女生，且给三个女生送过兰蔻口红，因此得名）忽然邪魅一笑：“彭鹏，你写的啥玩意啊，精少，啧啧，精少得补啊，明天哥请你吃韭菜炖雪蛤啊。”几个男生没憋住，跟着乐。 彭鹏斜楞他一眼：“我说兰蔻，你小子能不能别一脑袋黄色废料，好歹也一新时代青年，有点正事行不行，好好背背单词，上次要不是你百词测试只得了16分，我们班竞赛成绩能全学年倒第一？你早晚被师姨顺窗户扔下去。” 一提这事，兰蔻有点蔫，上次考了16分能怪他吗？陈佳琦那个胆小鬼传来的小条那么小，字写得那么密，害他朦胧中抄窜了行。“本想露脸，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 这个16分成了全班的阴影，还成功地把师姨气成了祥林嫂，挂嘴边上“我们班那个败家玩意，100个单词就得了16分，气死我了”。 “陈佳琦，陈佳琦。”谷菲大呼小叫。 “干哈？”陈佳琦看见她就头冷。 “我们中午要给小海豹办个葬礼，你给写一篇祭文，不，祭文不浪漫，你写一首祭诗。” “啥玩意？”还没等陈佳琦拒绝的话说出口，就被谷菲的眼刀吓了回来。 “行。”陈佳琦敷衍了问了一句“谁念啊，你吗？” 不行，让焦乐念，他是凶手。 “我？不行不行不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朗读不好，老演小品，还是校园上一季脱口秀冠军，自带喜感，要是万一笑场了，这追悼会的气氛不就完犊子了吗？” 那，谁念？ “我念吧。”米帅面无表情，主动请缨。 周围人圈楞。 米帅？天！川中第一帅？念祭诗？ 这个消息立刻以光速度传播。追悼会规模迅速扩大。 陈佳琦把一张A4纸递给师姨。 “什么东西？” “给小海豹写的悼词，您先审查一遍，帮我把把关，争取一遍过。” 师姨今天已经让他们气得都气不起来了。 致小海豹 也许是前生无数次虔诚祈祷 成就了我们今生的缘 说好了陪我一起高考 可你，为什么要失信啊 你现在渴了吗 饿了吗 冷了吗 春寒料峭 你在哪里啊 我的小海豹 天堂那边 一定很好 我邮去的花籽 你很快会收到 那将是一片美丽的郁金香啊 在无边的花海中 希望你能像平时一样 快乐的奔跑 我不会让你寂寞 我会每天发信息给你 我会给你讲各种有趣的事 我会告诉你人间 花开 雨落 雪飘 你 在听我说话吗 我最爱的小海豹 ...... “我咋觉得有点阴森森，瘆叨叨的”死党小库里凑近焦乐的耳朵。 “严肃点，你找死啊。”焦乐瞪他一眼。 米帅目不斜视，用他深沉干净的声音读着诗，一唱三叹，婉转迂回，魅力四射。 他换下校服，特意找政教干事小陆哥借了一件黑色正装。那身材，那声音，那清冷俊美的脸。 女孩子们开始走神。 纪萌萌热泪盈眶。 “小岑，你咋来了？”焦乐看见了小岑，米帅捡来的弟弟，在初中部念初三的小男孩。 小岑听得入神，眼圈红红的。 “来找哥哥问点事，看见你们都往大柳树这来，就跟过来了。” “哦。” 焦乐他们几个带来了铲子，在大柳树下挖了个坑，肖傲买了几支花，把花瓣洒在坑里，把仓鼠标本小心翼翼放进去。 丹麦交换生麦客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真可怜，被踩成了大头贴。” 小库里差点乐出声，抬眼刚想应和一句，看谷菲在恶狠狠瞪他，赶紧低头。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呜呼哀哉。” 焦乐飘了他一眼：“你念的是东方寄语，画哪门子西方十字啊？” “中西合璧，中西合璧！这样小海豹的灵魂就可以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三楼办公室窗户前，师姨静静站立。远远看着校园西北角，那两棵大柳树，刚出生的枝条，泛着嫩绿的，掺杂一点鹅黄色泽的枝条在春风中柔媚轻拂。 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颤动。 说好了你陪我一起高考 为什么你要失信啊 你现在渴了吗 饿了吗 冷了吗 春寒料峭 你在哪里啊 你在哪里啊？ 老师说好要陪你到高考的。 师姨默默打开一个网页：今天学生们为小海豹举办了一个葬礼，希望小海豹的灵魂安息。 老师在想你。 网页上飘下无数的梨花瓣，纷纷扬扬，似轻柔的雪花飘落。 “小岑，你怎么来了？”米帅看见他，问。 “哥，我们明天要考试，我有点紧张。” 米帅笑了，呼噜了一把小岑的头发，“想妈妈了吧。” “嗯”，小岑低下头，靠近米帅，把头伏在他胸前，听着哥哥稳稳的心跳声，他好像平静了一些。 “等清明节放假，我陪你回去，好不？” 米帅轻声哄着他，“现在快回教室吧，该午睡了。明天周六，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小岑点头，向初中部楼跑去。 “米帅，回教室啊，该午睡了。”同桌肖傲喊他。 “难受，不想睡，走，陪我去文学社待会。” “好。” 第3章 哥哥伤心了 川中一向重视素质教育，各种社团办得风生水起。 学校支持，卧虎藏龙就成了龙腾虎跃。 米帅是文学社社长，川中第一文学期刊《摆渡人》主编。这个刊物历史悠久，据说还是97届两个学姐创办的，这两个学姐都曾任职于央视，因此是学校在相关场合下必提之名校友。 学校大手笔，把老楼专门办成了新星楼，反正也没有学生上课，就索性办成了学校特色。米帅他们的文学社在二楼拐角处，挺大一间办公室，是教室改的，墙上还保留着一面大黑板。 米帅开门进屋，坐在椅子上，肖傲坐在长沙发上。 “你就是在这捡到的小岑。” “嗯”米帅一边拿了瓶矿泉水给肖傲，一边说，“我们上高一的时候，那小孩上初一，因为初中部办了一张报纸，所以他们也有钥匙。” 米帅还记得那天下晚课，十点半，他要赶写一篇明天就要交的参赛作文，就准备熬个夜，不回家了。 结果摸黑过来，发现门没锁，他一边骂手下粗心，一边打开门，正准备开灯，突然发现沙发上猛地坐起来一个东西。 这一下差点没把米帅吓心梗。 他唰地开灯。 沙发上一张惊慌的脸，一个小男孩惊呆着注视他，愣愣的，忽然憋憋嘴，要哭。 米帅的心放下，是人，就好办。 沙发上放着初中校服，他认出是初中文学社的一个小学弟。 “你怎么住这了，这楼里就你一个人，不害怕吗？”米帅冲他笑笑。 小孩眼圈红了：“害怕。”一边说一边眼泪掉下来。 “不哭不哭啊。”米帅只能装大人了，像哥哥搂他那样搂住小孩“不怕，哥在这，保护你啊。” 你为啥不回家啊。 小孩不吭声，紧紧抿着嘴唇。 米帅也不再问。 米帅趴在桌子上写作文，那小孩就盯着他看。 “你睡觉吧。”米帅知道可能是灯光扰得人家睡不着。想了想，算了，不写了。明天早点起来，去教室写吧。 “哥哥你写吧，我陪你写。”小孩突然说，还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小孩一双大眼睛，睫毛长长的，眼睛清澈，好可爱啊！米帅忍不住呼噜了一下他的头，他没躲，脸却有点羞红。 “你怎么这么好看，像个小姑娘。”小孩不说话，一直看着他。 闭了灯，米帅让小男孩回沙发上躺着，自己又挪了把椅子搭腿。 “你咋躲这了，没让保安发现吗？”米帅逗他。 “这楼没有保安，老师们走了之后，保安就把外边的大门锁上，从不上来，上来我也不开灯，就躲在桌子后面。” “哥哥你咋进来的，还敢开灯？”小孩有点崇拜，更多疑惑。 “哈哈，哥哥厉害呗，校长都不管我，别说保安了。”米帅得意地说。 小孩不太相信。 “不骗你了，保安是我哥一铁哥们，我们认识，所以他给我开的门。” “你咋不回家？”米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我住叔叔家，最近叔叔新处个女朋友。他给了我钱，让我在校门口对面补习班里住一段时间。这几天补习班里来了一个厉害大哥哥，老骂人，我有点怕他，就想在这里呆几天，等他走了再回去住。” 门口补习班，米帅知道，条件特简陋，就是搭几张床，白天上课或者是开小饭桌，感觉有时候一摸哪哪都油乎乎的。 米帅莫名一阵心疼，脱口而出：“你和我回家住吧。我一个人住。” 小岑就这么被捡了回去。 “肖傲，今天那个混蛋骂你，别放在心上，哪天哥找机会揍他一顿。”米帅想起今天屈凯骂的难听话，火又上来了。 “没啥。”肖傲淡淡一笑。心里说，明里暗里，我又不是第一次被骂，而且，“唉，如果是真的，也心甘情愿。呸，想啥呢。”肖傲脸一红。 偷眼看看米帅，挺拔的身材，清朗的五官，真帅气啊！难怪是川中第一风云人物。学习好，文笔好，篮球打得好，唉！为什么好处都让他占去了，这是多少东川中学男生心中的痛和羡慕嫉妒恨。 “对了，你今天早晨怎么那么冲动？有啥事吗？”肖傲担心地问。他知道一般米帅还是稳重的，这也是很多老师喜欢他和好多学生不敢惹他的原因。 米帅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肖傲的心也跟着一沉。 “没啥，就是我哥被撤职了。”米帅想起昨天晚上哥哥吃着饭就突然哭了，米帅心就揪揪地疼。“我哥从刑警队发配到巡特警，枪也被收走，他曾经那么优秀，一下子受不了......”米帅想起昨天晚上哥哥抱着他哭，心又钝钝疼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陪着哭，陪着喝。 米帅躺在沙发上睡着，眉头皱着。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又从早自习一直折腾到现在。 下午第一节是自习课，不去也行。 肖傲走过去，想给他盖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毯子。“哥，没事的，哥，会好的......会好的......”他拽住肖傲手里的毯子，紧紧拽住，接着又摸到了肖傲的手，紧紧抓住，米帅还在梦呓。 肖傲瞬间石化。 第4章 想把师姨变后妈 “焦乐”，随着一声清脆的戒尺狠敲铁皮桌子的声音，焦乐一哆嗦，好多同学都跟着一哆嗦。 “在，老师，怎么了？”焦乐眨眨眼睛，先自我反省了三秒，没犯啥事啊。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师姨一看见他装无辜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第一，间操的时候你隔栏购物，买了两个烤地瓜，边走边吃，饿死鬼托生的，咋没馋死你？第二，昨天全班就一个人没交数学作业，是你；第三，在篮球场和人家初中生抢地盘，还威胁要整死人家，这把你厉害的！第四，学校周考的时候你明目张胆翻书抄；第五，前天中午你迟到，居然从后边跳墙进来，也不怕摔死你。” 什么话？焦乐在心里对天翻了个白眼，说你一个堂堂985高材生，形象也算优雅，怎么一张嘴，死啊死的，怪不得到现在还单身，就这脾气，哪个敢要啊？除了我老爸说你好。 等等，我老爸，哎呀，要是我老爸娶了她，那她就是我后妈，那岂不是，哈哈哈：“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啥玩意？你想把师姨变后妈？你是——认真的？”小库里和几个死党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废话，有拿这事开玩笑的吗？事关师姨和我老爸的清白。” 面对一本正经的焦乐，大家也跟着严肃起来。 “可是师姨，能同意吗？” “她有啥不同意，就她，”焦乐一撇嘴，“不是我对她有偏见啊，就说一个女子，要厨艺没厨艺，要女红没女红，上次蒋晓梦跑摔了，裤子裂开一道口子，她帮着缝了个歪歪斜斜，惨不忍睹，后来居然是肖傲给重新缝的；再说做饭，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帮她送大米，她请我们吃了一顿饭，拌了一盆凉皮，炒了一大盘子鸡蛋，煮了六个鹅蛋，拿切成手指头粗的葱拌；还有各色咸菜弄成一拼盘。对了，倒是做了一锅小白菜丸子汤，差点没咸死我。你说就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嗤”彭鹏白了他一眼，“喂，别丧良心啊。上次师姨菜做的咋样姑且不论，六个鹅蛋你吃有四个，那一盘子炒鸡蛋我没吃着两口，汤里的丸子你就差没拿漏勺捞了。” 焦乐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啊，她得找我爸，我爸堂堂一公安局副局长，在外声名赫赫，得过省厅嘉奖；在家，只要到家，小围裙一扎，上到龙虾鲍鱼，下到烙饼炒土豆丝，每一道菜都够得上国二厨师标准。” 这个倒真不是吹，焦乐老爹的菜大家是尝过的，疫情带饭那段时间，焦乐带菜他自己几乎没吃过，基本被一抢而光。 要这么说，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啊。 “是吧，你说要是师姨是我后妈，今天这五条罪状算个屁事啊？围栏购物，孩子饿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买俩烤地瓜补充能量怎么了，那是学习的前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校领导不知道？没交作业，那是精益求精，想把作业打造得更完美；照抄，其本质就是上进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威胁初中部那几个小痞子，靠，更是为民伸张正义，人要犯我，我必犯人，陈毅元帅说的；还有从后门跳墙进来，那不是怕抓着给我班扣分，影响得五好班级吗？得一次五好班级，师姨有一百元奖金，她今天把我骂个狗血喷头，那就是——那就是恩将仇报。” 焦乐被自己感动得要死。 师姨大名叫岳越。 以前学生叫她“灭绝师太”简称“师太”，大家觉得不好，师太显得太老，岳越老师今年才三十九岁，算是中年美女；叫师姐又有点年轻，思来想去，还是叫师姨更贴切。 师姨这几天好像气不顺，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估计是更年期提前。 岳越老师正坐在办公室发呆。 今天周末，应该回妈妈家。可是她真不爱回去，回去老妈就会提相亲的事。 也是，就像老妈说的，人不丑，职业拿得出手，钱也不缺，怎么，偌大东川市就找不到可嫁的男人。 手机响了，“喂，哦。焦乐家长啊。”焦乐爸爸在校门口，很有礼貌地问有点事想咨询一下，有没有打扰到她。 出了校门，看见了焦局。焦局很帅，和焦乐眉眼挺像，但是身材匀称，那焦乐的二百斤是咋回事啊。 焦局无奈：“我原来一直在外地，工作忙，都是岳母在管孩子，姨和舅都惯着。时间一长，好吃懒做的，就成了一个小胖子。这回我一定督促他减肥。” “是该减了，他还想考军警校，这体重......”岳越问“焦局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嗯，就是你班米帅，他身边有一个叫岑轩宇的男孩，最近他叔叔犯事，被我们拘压，有一笔财产来路不明，他说是岑轩宇爸爸的财产还有赔偿金。我们想找这个孩子问一问，了解一下情况。” “没问题，明天我让米帅喊他。您中午过来吗？” “行。那谢谢岳老师。” “焦乐不懂事，淘气，经常惹你生气吧？” 岳越心里笑，找米帅肯定是个幌子，随便派个警察来就行啊，还用惊动一个局长？ 岳越只猜对了一半，焦局其实还有另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就是想见见岳老师，聊会天，因为焦乐，也因为自己想聊会天。 “乐乐，你语文就得了七十多分？”焦局头疼，看看儿子“别人都得多少啊？” “有点脑子的都得**十分。” “你没脑子？”焦正有点无语。 “作文跑题，没素材，谁让你小时候把我扔姥姥家，我天天跟姥姥看《乡村爱情故事》，满脑袋刘能、赵四、谢大脚，老师说我格局小、品位低。” 焦正挺苦恼。 那时候真没办法，自己在外地，顾不上家，确实对不起他娘俩。妻子病逝，他都没能赶回来。 所以这几年，他一直没相亲，守着儿子，想弥补一些亏欠。 “爸”，“要不你认真追追我们师姨，师姨不错，别看外表凶，其实对我们挺好，现在这么敬业善良有才华的老师也是可遇不可求。” 焦正牙疼地看看儿子。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童言无忌？ “她要是当了我后妈，那不得给我免费补语文啊，而且别科老师咋也得高看我一眼吧。那时候我的成绩就是嗷嗷上啊，别说警校，爸，中国公安大也不是没有可能。” 焦正气笑了。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啊！ “谁给你的自信呢？你以为你爸是家财万贯还是玉树临风啊。” “俗，你这么想就是严重侮辱了我们师姨，师姨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腹有诗书，心有情怀，老爸呢，您也不差，不要妄自菲薄。有梦不觉蓬莱远，试试就能行，争争就能赢，加油！” 焦正无语，看了看儿子，在儿子卷纸上签上字，想了想，又写了一行字：我失职，以后会严格督促，谢谢岳老师。 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广场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断，车灯闪烁，连城了一道美丽的灯河，这也算是城市一景。多久了，似乎不记得还是什么时候像这样认真地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夜景。 十年了。 焦乐心疼地看着老爸背影。 妈妈走了十年，爸爸内疚了十年，自责了十年。 那个英俊逼人的军官，那个屡立战功的刑警队长，到现在的焦副局，鬓边的一缕白头发很扎眼，他好像在刻意把自己变成一架忙碌的机器。 爸，你睡吧。我认真做题，真的，下次我一定考好，让你开心。 第5章 接弟弟 终于熬到周六。四点半放学，连着五天十点半放学，周六的四点半简直就是，就是救命的高光时刻。 有的女生已经在前一节下课就把自己的衣服换上，然后把校服套在外面，怕学校检查，主要是怕师姨骂。 米帅匆匆忙忙赶回家里，焖上饭，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洗好的韭菜，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又熟练地用空气炸锅烤了一盘鸡翅。小岑回来，香的蹦起来，扑到哥哥怀里，米帅刮一下他鼻子，抱着他抡了两圈。让他赶紧洗手吃饭。 小岑絮絮叨叨地给他讲班级一些好玩事，谁谁和谁谁打仗了，谁谁被老师罚写三遍，找了三个人帮他抄，结果老师发现字体不对，又罚他写三遍。结果这次他学了乖，只找一个人帮他抄。 “这次谁帮他抄的？”米帅随口问了一句。 “我。” “什么？多浪费时间，你为啥帮他抄？他威胁你了？”米帅急急问，小岑老实，胆子又小，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是，他说帮他写完，送给我两张下周天电影票。” “哦？” ...... “要看电影哥哥请你看啊。” “我想和哥哥看电影，我请你，不用花钱，抄写三遍单词我反正也练了三遍。” “傻孩子。” 想和哥哥看电影，挨着哥哥，吃着爆米花，喝着奶茶，看不懂可以问。真好，真开心。 吃完饭，小岑要去附近补习班补一节物理课，九点下课。 “九点我来接你。好好听讲啊！”米帅揉揉他脑袋，看着他进了教室，扭回头打了车，奔哥哥小区去。 匆匆上电梯，开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 “哥今天不是班啊。哪去了？”米帅开了灯，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屋里冷冷清清的，米帅忍不住给哥打了个电话。 “哥你在哪？” “帅啊，我在西典和朋友吃个饭，你先回家吧，我明天有时间去你那，领你和小岑吃披萨去。” 对面的女孩子问“谁啊？” “我弟。” “亲弟？” “嗯。” “真幸福”，女孩子很羡慕“现在感觉有个弟弟妹妹挺好的，小时候烦，争宠，现在想想，后面粘个小尾巴多好。” 小尾巴，还真是小尾巴。乔南嘴角勾起，不自觉地笑笑。 和妈妈到米帅家的时候，米帅5岁，他13岁。他妈妈嫁给米帅爸爸，仅过了一年相对平静的日子，然后是打，冷战，接着再打。腥风血雨中，米帅发抖，紧紧贴着他，他也害怕，但还是紧紧搂着他，护着他。 他的怀里是米帅唯一的港湾。 砸完了，打累了，他妈妈摔门走，不知道去了哪。 米帅爸爸也摔门走，去找别的女人。 他先收拾好屋子，然后煮挂面，和米帅一起吃。 晚上把门反锁，里外检查一遍，写作业，米帅不睡，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在桌子边看故事书陪他，困得不行，就趴桌子上睡着。他把小孩抱到床上，又会醒。他就不写了，也上床睡觉，搂着米帅，米帅这才安心在他怀里睡稳。 母亲喝得醉醺醺回来。 “妈，要是过不下去，我们就走吧，何必呢？”乔南伤心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走？不，我得把我的钱拿回来，我的钱都被他骗去了，我不甘心。我得给你留一笔钱。” “我不要，我不需要，我会考上大学，我会打工，我们能过下去，我也可以还帮你开店，你原来开店不是能赚钱吗？为啥要死耗在这啊。”乔南简直要崩溃。 “哥，你要和阿姨走吗？你不要我了，我和你一起走行吗？”米帅拽着他的衣角，呜呜哭。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他也哭，绝望地抱着米帅哭。 “你怎么，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 对面漂亮女孩问。 “没事，有点喝多了。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差二十分钟九点，米帅不停看表，小岑要下课了。 哥哥去哪了？咋还不回来？ 他只好下楼，才发现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不及返回楼上拿伞，他索性冒雨往前跑去。 乔南跑上楼，哥俩堪堪错开。 打开门，桌子上放着保温桶。 愣了一会，他又下楼，拿了两把伞，喝酒没敢开车，打一辆车，到了小岑补课的地方，一眼看见米帅站在一家店面的门口，在避雨。 他跑过去，把伞撑开，米帅回头，一下子窜过来，紧挨着乔南“哥”。 声音里有惊喜，还有......委屈。 乔南搂住他。“今天你和小岑去我那住，还是回你那？” “明天一早我和小岑都有补课，回我那好嘛？” “行啊。” 雨下大了，小岑一把伞，米帅赖在乔南身边，挨得紧紧的。 第6章 小枕头 小岑太累了，和两个哥哥没聊一会，眼睛就有点睁不开，米帅让他睡觉，他说再学一会，结果没几分钟，就趴桌子上睡得呼呼的。乔南把他抱上小床，盖上被。 他看看米帅，“帅，你明天有课，也早点睡吧。” 乔南喝了两杯红酒，头有点晕，于是倚靠在床边，感觉困，就挪到床上，扯开被盖上。 “帅，最近学得咋样，累吗？” 对米帅的成绩，乔南还是放心的，一直没出过大榜前三十，按照往年数据，六百分左右没啥问题。米帅一心要和他一样考警校，他不怎么愿意，觉得有这么高的成绩学点别的好专业出路更广。警察不好干，他不就是个例子？ “不累，哥。”米帅欲言又止。 乔南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苦笑：“没事，帅，我在巡警干也行，没压力，没事就是和一群大爷大妈打打交道，也不累。有时候想一想这样也挺好。” 米帅没说话，也上了床，把自己枕的小枕头往哥哥的枕头边靠近了一些，桥南伸手在他头上捋了捋，视线落在了米帅的小枕头上。 还是多年前那个枕套，上面是米老鼠的图案，已经很旧了。被砍坏的那道长长的口子还是他给缝上的，很密，却是歪歪的一条线。 那个小枕头是米帅妈妈留下的，米帅妈妈的心脏病很突然就发作，虽然她身体一直不好。她似乎预感自己可能要不行了，一直在给米帅收拾衣服，给他缝这个枕头，没事就紧紧抱着米帅哭和亲。还一再告诉米帅，妈妈不在，要看好这个枕头，看见枕头，就是妈妈在陪你。米帅不懂，感觉有点害怕。就老是抱着妈妈。 妈妈抱着他，喘不上气来，爸爸冷冷地看，告诉她别装，还说你把钱都给了野男人，这是报应。 救护车终于赶到，直接下了死亡证明。 米帅傻傻的，一直傻傻地抱着小枕头，晚上哭累了睡。直到哥哥和阿姨来。 哥哥是个清瘦的少年，抿着嘴，目光有点冷。 阿姨不骂他不打他，也做饭，但是不咋和他说话。 他抱着小枕头，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觉也不关灯。 哥哥进来，在他的桌子上写作业，他怯生生过去，坐在边上看故事书。 哥哥挨着他，有时候还搂着他，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 慢慢地他不怕了，变得很亲近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星期天，哥哥会带他出去，给他买衣服，还带他去肯德基。买两个汉堡，一盒鸡块，一袋薯条。薯条一人一根地吃，最后剩一根，哥哥不吃了，他就从中间掰开，一人一半，哥哥乐，他也乐。 哥哥带他去滑旱冰，摔了几次，后来就滑得和哥哥一样好，两人手拉着手，屈膝前行，玩各种花样，飞一样的感觉，经常赢得一些孩子的注目和几声喝彩。 “哥，你要考大学了吗？” “还早呢。” “你要考警校？” “嗯。” “抓坏人，真威风。” “不是。” “那为啥？” “保护你。” “哥哥真好。” 哥哥冲进家门的时候，爸爸正挥着刀，乱砸乱砍。 “你们都给老子滚。” “哭，老子还没死呢，你抱着个破枕头哭丧啊。你那个死妈的枕头，你天天抱着它，给她陪葬去啊。”爸爸抢过枕头，丢在地上，拿刀扎，剁。 他扑过去抢，手被划破了，哥哥就在这时，一把推开他，并奋力抢过枕头，死死抱着，然后护着他往外躲。 警察闯进来，吸毒的爸爸被带走。 房子让爸爸卖了。 债主逼着米帅和哥哥腾房子。 米帅怀里紧紧抱着小枕头，在大雨中拉着哥哥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哥哥手里的伞都给了他，但是没用，最后伞被刮走，米帅摔了一跤，坐在地上，抱着哥哥哭，哥哥蹲在泥水里，茫然地看着前方。 乔南和米帅应该是同时想到了这些事。米帅眼睛红了，把头靠在哥哥肩膀。 阿姨跟一个男人去了国外。 他俩和乔南的姥爷住在一起。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姥爷也走了。 他和哥哥紧紧依偎着。 “哥，就剩我们俩了。” 哥哥没说话，紧紧搂住他。 他们俩人懵懵地送走了老人。 姥爷给乔南留了两处房子。 很小，很旧。 但足够遮风挡雨。 学校边上的一个小套室，乔南给了米帅。 为了米帅，他在本市念了警校，虽然他的分数可以去省城的刑警学院。 米帅十四岁生日，哥哥把他喊过来，把小枕头的枕套拆开。 里面有现金有存折。 “哥，你早知道？” “那天他拿刀把枕头剁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哥哥带着他把钱存上。 写的米帅名字。 “哥，我们有钱了。” “嗯，留着你将来买房子，念书，娶媳妇。” “不娶媳妇，跟你过。” 桥南笑。 “哥，这是我们俩的，我们一起花。” “姥爷给我留了一些钱，我也在兼职，而且毕业就有工资。你的钱尽量不动。” “哥，”米帅抱住乔南。 乔南用指腹轻轻擦去米帅脸上的泪水。 “不哭啊，马上要高考。别影响心情。睡吧。” 乔楠想推开他，没推动。 他拍拍米帅的肩，又试着推了一下。米帅扭了扭身子，撒娇似地哼了一声。 乔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宠溺地撸了撸他的头发，没再推开他，困意袭来，他闭了灯，睡着了。 米帅没睡，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直到身边鼾声响起。 朦胧中，他看着哥哥依然清秀的脸。 好一会儿，他才沉沉睡去。 第7章 又买了一只仓鼠 放学了。 用师姨的话说，上学的时候和乌龟赛跑，放学的时候狗撵不到。 眨眼间教室里就剩下纪萌萌和谷菲。 谷菲凑过来，“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 “你一会和我走，我给你看。” 纪萌萌脖子上有一道抓痕。 “咋整的？” “我妹妹挠的。” “唉。”谷菲叹了口气。 她可能是纪萌萌唯二的好朋友。 谷菲是一个快乐公主。 兜里有足够的零花钱，她妈妈和小姨总带着她买新衣服，总有男孩子对她表白，例如屈凯，过生日那天，屈凯送了她一条价值1080元的围巾，惹得一群女孩子围着试，之后有两个女孩子就跟对象分手，原因是她们的男朋友在情人节的时候只买了一杯奶茶和一块十块零八毛钱的小蛋糕。 纪萌萌站在那里，看着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伤心地想，有奶茶和蛋糕她们还不满足，自己，唉，不想了，想更伤心。 她看向操场，米帅在打篮球。 一群女孩子在篮球场外看，还不时发出几声尖叫。 他们的尖叫几乎是给一个人的。 纪萌萌失神：“自己有哪一点能吸引米帅呢，没有。”她伤心地看看自己身上最普通的、有点土又老式的短风衣，脚上的鞋也旧了。再看别的女孩们脚上各式漂亮运动鞋，更显得自己鞋土了又土，刘雨晴就曾大惊小怪地说：“哎呀，萌萌，把这鞋快扔了吧，就你这鞋，啧啧，我奶都不屑穿了。”蒋晓梦掐了她一下，让她别瞎说。翻楞一眼蒋晓梦，刘雨晴不知道自己说错啥，又霸气撕开一袋西梅干，递给晓梦，一边有点谄媚地问：“梦儿，我瘦点没？”晓梦看看她，一边权衡利弊，因为她手里还有一袋很地道的德芙巧克力， “瘦了。” “你看得真准，”刘雨晴得意地翘起嘴角“三斤，瘦了三斤。” 旁边正走过焦乐，“三斤，那不就是饭前便后的事吗？切！” 谷菲瞟了一眼据说已经减了十斤的焦乐：“乐乐小相扑，听说你为了考警校，连油炸食品都戒了？真够拼的，不过离高考百十天，你就是吸脂恐怕也来不及。算了，别考警校，和我一起报食品专业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哥俩联手设计几款巧克力，申请专利，天，有了钱，我天天请你吃肯德基大桶。” 焦乐扎心：“谷菲，你就见不得我帅是吧，你以为川中就你家屈凯有八块肌？对了，我告诉你啊，你最近温柔点，高二一漂亮妹妹疯狂喜欢你家凯凯哥哥，据可靠消息，这女孩她爸，本市第七八富，听说口出狂言，要是屈凯同意嫁入她家，她立马把自己一辆进口沃尔沃给他。别说哥们没提醒你啊。” “焦乐，你找死是不是，走，跟我去对质。” 焦乐头皮发麻，撒腿就跑，谷菲大嚎大叫地追上去。 逼焦乐买了两支冰淇淋，谷菲心满意足地走回来，递给萌萌一个，边吃边问，“你买啥好东西了，让我看。” 两个人走到贝贝宠物店。谷菲知道，每周六放学，还有周天下午到晚上，纪萌萌都在这家宠物店打工，赚点钱，给自己买些文具，还给她小妹买零食。 “看”她指着一个正在笼子里蹬风车玩的小仓鼠，“好看吗？像不像小海豹？” “你走火入魔了吧？”谷菲盯着她，“还想送给米帅，上次差点没闹出人命，对，还搭了小海豹一条命。米帅不喜欢，你看不出来吗？” “他喜欢。” 纪萌萌眼里多了一丝光：“我刚来这里打工的时候，有一次米帅和他弟弟来这里选礼物，他说这只仓鼠好可爱啊，就是小海豹，我攒了一个月钱才买下来，结果......我又买了这只，我们叫它小海葵好不好，等高考完送给他。” 谷菲心疼地看着她。 可怜的萌萌，喜欢米帅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想送礼物给米帅的更不少。上次谷菲亲眼看见他让蒋晓梦帮他把一件礼物退回去，谷菲知道那是一块价值4000多元的籽玉。 米帅随口说的一句话，萌萌居然，买了两只仓鼠。 “你今天晚上还是打工到九点半吗？”谷菲不死心地问“不去和我们撸串了？” “不去了，一天晚上80元钱，我妹妹还等着我给她买一个芭比娃娃呢。” “唉。”谷菲叹了一口气。 “你妈妈，真是......” “她也挺不容易，”纪萌萌低头小声说，“没文化，打工挣不了几个钱，只能......”她说不下了。 谷菲知道，为了钱，萌萌的妈妈已经换了好几个男人，每一个男人不想再花钱的时候就走开。萌萌姥姥也在她家住，不爱干活，爱骂人，整天骂骂咧咧的，骂男人都不是东西，骂这世界上就没一个好人。谷菲呆几分钟都觉得是一场煎熬，不知道萌萌在这样的家里是咋熬的。 她小妹的爸爸在家里住了三年，说再也不想过这种穷日子，跟了一个开修车行的女人。萌萌大概来人间就是为了度劫的。 “萌萌，”一个染了一脑袋黄色头发的女孩子亲亲热热喊她：“你今天下了班，还在店里睡吗？” “在。琳琳姐，谢谢你。” “在店里睡？你一个人？” 看萌萌点头，谷菲吓坏了：“那不行，你一个人多吓人啊，要是来坏人了呢咋办？” “我妈最近又在和一个男人同居，而且，而且，那个男人有点吓人，老是凑我身边看我，我有点害怕。” “你妈让你在外面睡吗？”谷菲不理解，她和同学出去玩，老妈不是跟着，就是从七点就打电话，然后车就来接。 “我说在你家住的，你家离学校近，可以多打会工，多赚点钱。她就同意了。” “那你干脆来我家住吧，反正我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 “不行，我得看着宠物啊。我还得陪小海葵呢！” 看着纪萌萌冲她笑，谷菲却笑不出来，觉得鼻子有点酸。 “那你可得加小心啊，有事给我打电话。” 刚说到电话，谷菲手机突然响了，“菲菲，在哪呢？”，屈凯讨好的声音传来，“我接你来，一起看电影去。” 谷菲最近一直没咋理屈凯，还是因为那天的事，屈凯为谷菲出头，谷菲都觉得有点不好，米帅虽然害她摔趴在水桶上，但确实不是故意的，何况他不该骂肖傲，还骂那么难听的话，态度还不端正。 “骂他咋了，我骂错了吗？我告诉你菲菲，肖傲对米帅真不正常，整天粘着米帅，给米帅带包子，带水，带水果，还给米帅做单词小条，米帅上次说嗓子有点疼，中午肖傲连饭都没吃，请假出去买金嗓子，咋没人对我这么好呢。” 屈凯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对上谷菲怒火逐渐集聚的眼睛，屈凯赶紧谄媚地笑：“错了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们家菲菲对我就这么好。” 屈凯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拎着两盒榴莲。 “呸”谷菲瞪着他，“告诉你啊，屈凯，我妈最烦体特，认为学体育的就没有好东西，学习不好，头脑简单，满嘴脏话......” “我比窦娥还冤枉，菲菲，你也不是不知道。本来凭我成绩，考个二本不成问题，但我老爸忒虚荣，非让我考个好大学，好在他那帮狐朋狗友面前显摆。所以没办法我才曲线救国，走个篮球专业的特长生，能进个名校，将来好安排工作。”屈凯有点伤感，“再说，我也是为了你才无奈低头的，听他的他才能给我钱，有了钱我才能娶你啊。”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自己赚钱不行吗？非啃老，我就瞧不起你这样的爸宝男。” “我的小仙女大姐姐啊，你以为赚钱像你吃冰淇淋、做指甲那么容易啊，你没看我爸赚点钱，发际线都移后脑勺上去了吗。估计娶了你，我非得定期卖血不可，你能不能省着点花钱啊，学学人家纪萌萌，自己打工赚生活费。” “什么意思？姓屈凯的，你现在就嫌我花钱了是不是？赶紧分手，滚，也不是没人想给老娘花钱。” “哎呀，我的姐，咱能不能有点文化修养，师姨教出来的学生，就算不是满脑袋诗词歌赋，也不能老娘老娘的吧，将来咋跟我出席盛大酒会啊。” “就你，还盛大酒会，呸，上次你请我吃饭是在路边烧烤店，我都怕看见同学抬不起头来。” “不，不，不，咱俩掰扯掰扯，是你要撸串的，我总不能上五星酒店领你烤油边烤鸡翅膀吧。天啊，我屈凯怎么栽到一个乡下女人手里了......哎，别动手，家暴了，家暴了！”两人打着闹着走远。 纪萌萌羡慕地看着，瞬间眼光又暗下去。 她看看手机微信里可怜的204元钱。榴莲，太贵了，上次小妹儿吵着要吃，她也咽了两口口水，榴莲那特有的甜味仿佛弥漫在唇齿间。上次吃榴莲还是在谷菲家，谷菲爱吃榴莲，屈凯经常给她买。 米帅不爱吃榴莲。 米帅爱吃樱桃。她亲眼看到上次米帅和小岑坐在校园的石凳上，吃着他哥送来的一大袋子樱桃。你一颗我一颗，那红红的汁水染在他的嘴角，更显得他的唇润润的，艳艳的。 纪萌萌有点看呆了，咽了一口唾沫。 小岑热情地喊她一起吃，米帅也笑着邀请她，她摇摇头，急忙走开。 樱桃。 纪萌萌打开手机，翻看京东。 樱桃，这么贵！她默默退出页面。 再等等，等下个月发钱再说。 买两盒，一盒给小妹儿，一盒给米帅，他快过生日了。 第8章 校长听课 因为师姨的名气，学校例行公事的时候很少听她课。 她讲课比较随意，学生对她评价是：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处处玄机。 虽然有时候好跑题，能从一个成语“物竞天择”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二战去了，直到讲沙漠之狐隆美尔，才终于有人反应上来，于是大家开始回忆着往前倒，从二战回到工业革命，回到甲午海战失败，回到天演论，好像离真相不远了。正在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下课铃天籁般响起，大家冲出教室，蒋晓梦看着卷纸上只完成了七个成语，不由得叹口气，强烈想报师范专业的感情似乎淡了些。 师姨说过，班级里最适合当老师的就应该是蒋晓梦，谷菲说她也想考师范，喜欢当老师。师姨很头疼，语重心长地劝谷菲：既然和孩子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赶尽杀绝呢？ 谷菲不解，问陈佳琦：啥意思？师姨认为我不适合当老师？ 陈佳琦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你说呢？你还想让师姨把话说到什么难听的程度？ 我不适合当老师？哼，奇了怪了，我容貌俊秀，口齿清晰，公认的啊！ 问肖傲，肖傲肯定地说：“不会的，菲菲，你最适合当老师，肯定会和学生打成一片。” 是吧，问米帅，米帅无语，使劲问，米帅说：“学生绝对喜欢你，因为你理解他们。” 谷菲开心，哦，唉，为什么我会理解她们呢？ “那还用说，打个比方吧，如果男女生交往过密，师姨就会骂，学生不开心；而你，不会啊，你会支持啊，老师身先士卒，弟子们还不得嗷嗷往前冲啊。”焦乐深入浅出给她分析。 “焦——乐”谷菲手持雨伞，追焦乐，焦乐撒丫子往外跑，撞到来查午睡的小陆哥，把小陆帅哥撞一个趔趄。 “谷菲，你又发什么疯，快回去，校长过来了。”小陆哥急忙传递信号。 这回俩人都老实了。 迅速跑回座位。校长站在门口的时候，教室里一片安静。有俩没睡午觉，也在悄悄看书。有一个陈佳琦，是学校的种子选手，准备冲刺清华，至少也是南开同济之类的。 等校长满意离开，谷菲又把脑袋抬起来，瞪向焦乐继续挑衅，孰不知，焦乐——居然真睡着了。谷菲恨得牙痒痒，但是，小陆哥还站在门口，似乎在和师姨说话，谷菲只好恨恨地埋下头去。 焦乐有点怕校长，也不是怕，是有点不好意思。校长认识他爸，高中同学，好像关系还不错，偶尔能聚聚。 上次露脸是高二时候，上课有五分钟了，校长没打招呼就进教室听课，谁也没准备。当时师姨正好看焦乐溜号，就提问他翻译文言文。 刘子政玩弄左氏。 焦乐刚才正溜号想明天去和几个哥们看比赛，完全不知道当时师姨在讲文言文中的古今异义词，一下子被叫起来，看看黑板的句子。简单： 刘子政是个流氓，他玩弄一个姓左的妇女。 此言一出，班级愣了几秒，瞬间乐抽。 师姨终于没绷住，气乐了。听课的校长有点懵，物理老师出身的理科老头，直愣愣看着这个句子，对吗？应该不对，怎么古文里对流氓这么直接写吗？ 叫起来陈佳琦： 左氏，就是《左传》，因为《左传》是为《春秋》做注释的，所以也叫《左氏春秋传》，“玩弄”的古义是反复玩味的意思，这句话就是说刘子政很喜欢《左传》，反复玩味《左传》。 全班佩服之余，想想焦乐翻译的内容，又忍不住哈哈笑成一片。 几天后，焦正回家问焦乐：“乐乐，听说你把一个西汉有名的学者翻译成了流氓？” 这个传话的坏老头儿，听说是在同学聚会酒桌上讲的这件事，于是很多叔叔大爷都知道了焦局家里的宝贝儿子直接开古典文化荤笑话。 这个梗一直在各个年级被各个语文老师讲了个遍，有的老师嘴不严，于是就有几个学弟学妹鬼鬼祟祟跑来看焦乐，要不是焦乐扬言要抽他们，高三一班差点成网红打卡地。 这事大家刚刚有点忘却，谁知道都高三下学期了，老头又从后门踱进教室，随意坐在教室后面一个空座上。 这次把校长惊着的是屈凯。 师姨正在复习成语，提问了一些前些天讲过的，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轮到了屈凯。 登 山 自 卑 其实这个成语以前讲过，但是时间长有的同学忘了，更何况是以体育训练为主的屈凯呢。要是平时屈凯就直接说不会，今天可能是有校长听课，屈凯觉得应该给校长一个面子，也给师姨长长脸，就站起来： 这个成语的意思就是登到高山上人就会感到自卑。 看师姨皱眉瞪他，屈凯赶紧解释：“老师你想啊，人一站到高山顶上，就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吧，在浩瀚的大自然面前，难免要自卑。” 看着屈凯得意的样子，师姨气得咬牙，她压着怒火，“特别自卑吗？你是不是得跳下去自杀？后面同学解释一下。” 后面是蒋晓梦：“自，是从的意思，例如自上而下；卑，是低的意思，例如卑职明白，卑职就是职务低的意思；登高山一定要从低处开始，比喻做事情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有人鼓掌。 屈凯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及时的把“靠”改成了“啊”。 从高二到高三，校长一共就听了师姨这两次课，叫这俩玩意给搅和了。虽说师姨淡泊名利，可，唉，下课后，她走到后面，想解释两句，或者是批评两句学生，没想到校长很诚恳的说：“岳老师，听你的课真的很长学问。” 下节课还是语文，本以为校长能走，谁知道老头居然没走，可能觉得多听听语文课还是挺学知识的。师姨犯了平生最尴尬的一个错误，第二节课应该换个内容，随便换个什么内容都行，偏偏，她觉得就还有两页课件，讲完得了，更要命的是这个课件是从网上拷下来现成的，谁也没细看，结果倒数第二个成语是 镜 破钗分 镜子破成两半，钗分成两股，形容夫妻离散或感情破裂。 好死不死的，课件上打错了一个字，把“钗”打成了“衩”。 镜 破衩分 麦客悄悄问前桌蒋晓梦什么意思，蒋晓梦压低声音说：“夫妻离散......” 丹麦交换生抢先举手，自告奋勇：“夫妻离婚，分财产的时候，抢镜子，镜子摔坏了；接着抢裤衩，把裤衩撕成了两半。” ...... ...... 从此，校长挨班听课的时候，走过三年一班，只要是语文课，就目不斜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