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1. 梦境
听雪
文/冬宜2025.5.20
晋江独家首发
“雪雾纷飞间,我听见你的呼唤。”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
十二月,正值寒冬。
据气象台播报,这将是漓江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温度像乘过山车似的往下落,就连往年最罕见的雪,也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
午后三点,天又阴沉下来。
狂风在城市中肆虐穿梭,卷起街边的残枝败叶,上一轮寒潮的余韵还没过,雪粒如冰锥般漫天飞舞,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茫然。
相比于外面的混乱,房间中要宁静许多。
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停留在22,暖风平稳向外输送,沙发上的人蜷着身,脊背单薄,骨节突得厉害,两条细臂环在胸前,如同脱离母体的初生婴儿。
画面上移,长发散乱在脑后,紧闭的睫毛簌簌颤着,眉间拧起一道沟壑。
她睡得很不安稳。
谢欢意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她,站在一座荒无人烟的雪山上,雾气扑朔,四周是漫无边际的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只能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向前。
就这样走了很久,久到体力即将耗尽,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可她看不见那人在哪,只觉得他离自己很近,似乎又很远,缥缈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
停下来。
为什么要停下来?
怎么才能停下来呢?
她大声呼喊,试图能得到答案,可除了缭绕在远处的余音,她没能再听到半点回应。
正要收回心思,耳边轰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开始崩毁,她跌落下坠,失重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闪过那张总是朝她笑着的脸——
“许亦泽!”
谢欢意睁开眼,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视线逐渐恢复清晰,看清眼前景象后,肩膀塌陷,她长长抒出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但这个梦过于真实,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还未散去,她抱着膝盖呆坐了会儿,勉强才算缓过神来。
下一秒,又陷入新的迷茫。
自己怎么在这就睡着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把断片的记忆续上,另一只手去捞缝隙里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到底几点了。
指腹摁在边侧,屏幕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
没电关机了。
她只好趿上拖鞋去找充电器,好不容易开了机,关掉工作模式,微信里劈里啪啦弹出几百条通知。
“……?”
什么情况?
她被人开盒了??
点开最上面那条,是好友孟亦瑶发来的。
两人大学时住对床,工作后又碰到一起,机缘巧合地成了搭档,这么多年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
【孟孟:?】
【孟孟:谢欢意你人呢?】
【孟孟:说话啊!你别吓我!】
谢欢意小心翼翼发了个探头的小表情。
不出半分钟,那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听筒里传来孟亦瑶急切的质问:“干嘛啊你!这么长时间没个动静!”
谢欢意窝进靠背,扯过一旁的抱枕,鼓着腮帮吐槽她:“孟孟,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刚刚睡的姿势不太对,她肩膀脖颈都酸酸的,抬手用力捏了几下,歪头回答:“我就睡了一觉啊。”
“还能干嘛。”
“睡了一觉?”孟亦瑶倏然拔高语调,“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消失了三十四个小时!”
“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要是再晚几分钟,我就要报警挂你人口失踪了。”
“……”
谢欢意也惊了,连忙看了眼日期,没由得爆出一句感慨:“我靠,我这么厉害?!”
“三十四个小时。”她掐着手指计算,“孟孟,你说我是不是能去申请吉尼斯记录了?”
孟亦瑶被她这惊为天人的脑回路气笑。
掌心按在胸口上,她深呼吸几次,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提,谢欢意确实感觉鼻子囔囔的,四肢也跟着使不上力气。
拉过茶几上的镜子,只见她瘦窄的鹅蛋脸上,眼眸湿润,两颊泛红,手背往额头上贴,不出所料的滚烫。
“好像是有点发烧。”谢欢意把抱枕搂得更紧了点,不免好奇,“不过你怎么知道?”
孟亦瑶没答,而是把话绕回去:“所以。”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那根本不是睡着了——”
“是病得昏过去了。”
谢欢意:“……”
“你家有退烧药吗,有的话赶紧吃上,没有我找人给你送。”她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东一言西一语地嘱咐,“要是晚上还烧的话就去医院,生病这事不能拖。”
谢欢意连应了三声好:“有药有药,我现在就吃。”
说完,她噔噔噔跑下地,从药箱里翻出布洛芬,刚要抠开铝箔板,孟亦瑶又预判提醒:“先看保质期。”
“看过了!”像接收老师指令的小朋友,检查完毕后,谢欢意乖乖报告,“没过期!”
然后才拿起水杯,憋气仰头服下。
听她这一连串的动静,孟亦瑶无奈:“你啊。”
压片的退烧药,苦味从嘴巴蔓延进食道,谢欢意皱着一张脸,终于想起正茬:“对了孟孟,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沉默少许,孟亦瑶才缓慢开口:“欢欢,你发的那条声明……是认真的吗?”
前天傍晚,谢欢意在社交帐号上宣布了无限期退圈的消息。
【经过认真慎重的思考,即日起,我将回归现实生活,不再以演员或导演的身份参加任何活动,感谢大家曾经的支持与陪伴,愿日后一切安好。】
她大学学的是编导,毕业后就进组跟戏,直到去年才转行做了导演。
《听雪》就是她执导并主演的第一部电影。
根据她自己的真实经历改编,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从好友慢慢变成恋人的故事。
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从筹备到拍摄,最后再到上映,各方面进行得都比想象中要顺利。
但毕竟是冷门的青春题材,班底又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人,所以正式上映前,她对《听雪》并没抱有太大期待。
没想到的是,公映仅仅两周,《听雪》就登顶了国内票房榜,一个月后又刷新票房纪录,凭借细腻动人的故事情节,在网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还在年底提名了多个奖项。
谢欢意因此名声大噪,一夜之间,各平台上涨粉无数,其中一段哭戏剪辑,光是转发就破了百万,也被各路媒体评为最具有潜力的青年演员。
当下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
她却一反常态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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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退圈。
所以不止是孟亦瑶,手机里那些未读消息,几乎都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认真的啊。”谢欢意把玩着散在肩前的头发,在手指上缠了几圈,“又不是愚人节,我开这种玩笑干嘛。”
孟亦瑶想不明白,轻声劝她:“欢欢,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实在觉得累的话,就先歇一段时间,等状态好一点……”
“哎呀。”谢欢意脆脆打断,“孟孟,我是真的想退了。”
“我原本也没想当演员,圈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不适合我,与其日后被人造谣扒黑料,还不如早点退出去呢。”
“及时止损嘛!白月光就该在最美好的时候消失!”
她翻了个身,俯着趴在小绒毯上,用那种打趣的口吻,理直气壮地问:“再说了,我都赚这么多钱了,躺平一下不可以嘛?!”
孟亦瑶被噎住,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欢意摇头:“还没想好。”
对话断了两三秒,孟亦瑶突然叹气:“欢欢,你出去散散心吧。”
“你高中那个闺蜜不是在京北吗?你去找他们玩几天呢?”
她语速放得极缓:“我现在跟的这个项目,估计还要一个半月,等结束后,我就回漓江陪你好不好?”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谢欢意低眉疑惑,“我只是退圈了,又不是要死了,干嘛一副忧心忡忡的语气。”
她不自觉蹭了蹭无名指上的戒指:“再说了,我还有许亦泽呀!只不过他这段时间出任务,所以才是我一个人在家。”
听到许亦泽三个字,孟亦瑶一怔。
她刚想追问,却听谢欢意说:“好了孟孟,先不和你聊了,我这还有好多消息没来得及看呢。”
“在组里好好照顾自己哦,爱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握着电话的手缓缓落下,半熄不熄的屏幕上,倒映出孟亦瑶紧锁的眉头。
她又叹了口气,在心里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总喜欢捉弄人。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
处理完那堆叫人头疼的问询,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退烧药起了效果,身上的疲惫没那么重了,谢欢意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窗边。
室内外温差大,玻璃上起了层薄雾,她不嫌幼稚地在上面作画,寥寥几笔,用指腹抹了只小猫出来。
想了想,又在旁边补上一只小狗。
瞧着自己的大作,她满意点头,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置顶的联系人。
【学习新思想:怎么样?我画得可爱吧!】
【学习新思想: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学习新思想:不许说不可爱!我会生气的。】
等了三分钟,还没有回复,眸子里划开一阵落寞,她瘪着嘴,在后面跟上两句:
【学习新思想:我想你了。】
【学习新思想:许泽泽,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
北风呼啸,外面雪还在下。
谢欢意喜欢雪,但不喜欢这种彤云密布的天气,半点光亮都见不到,就像在心口塞了团湿棉花,闷闷胀胀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拉上窗帘,她转身回到客厅。
在软件上叫了外卖,等待送达的时间里,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把《听雪》重看一遍。
漫长的片头过后,镜头推进,繁茂的香樟,聒噪的蝉鸣,一瞬间,将她拉回十六岁那年盛夏——
2. 昵称
2014年夏。
“呜呜,太虐了,真的太虐了,作者你没有心!!”
谢欢意抱着前天从书店买回来的小说,一边控诉一边稀里哗啦地掉着眼泪。
午后时分,外头火伞高涨,空气中充斥着炙热的烫意,蝉虫躲在香樟树间,蔫蔫懒懒地叫个不停。
阳光透过窗格洒下,落在绣花纹样的淡粉床单上,谢欢意趴在空调风口下,一手扶书,一手撑着下巴,刘海用发夹固定在两边,露出一双水雾朦胧的圆眼。
纸张翻到下一页,男主放狠话让女主离开,鼻尖耸动,泪腺又一次失控,小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翻了个身,去拿搁在床头上的纸抽。
但却只摸到一个空空如也的包装袋。
半包纸都被她哭完了。
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把,谢欢意放下书,坐直身子,决定缓一会再继续。
可故事停了,脑袋里的想法却停不了,平时背个数学公式都费劲的记性,此刻却像被人灌了六个核桃,每一个情节都清清楚楚地回现着,她越想越难过,拿起手机,给自己换了个微信昵称。
从【想睡觉】变成了【悲伤小猫】。
不到半分钟,手心里传来一声震动。
【呼噜噜:?】
【呼噜噜: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谢欢意和他吐苦水:【看小说伤到了呜呜,我的小情侣怎么这么命苦,为什么不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好心疼他们。】
许亦泽隔了七八秒才回。
【摸摸猫猫头:安慰jpg.】
【摸摸猫猫头:什么剧情啊,把我们欢欢虐成这样。】
【摸摸猫猫头:给我讲讲?】
谢欢意没力气打字,直接摁了条语音,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男女主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孩子都五岁了,结果男主爷爷突然告诉他,他们俩可能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许亦泽:“?”
“男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约上兄弟出门散心,结果路上出了车祸,好巧不巧撞坏了脑袋,不仅记不清女主是谁,还把恶毒女配当成了自己老婆!”
“甚至想把女主的心挖出来给那个绿茶!!”
许亦泽:“…………”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作者用脚趾想出的剧情吗。
他对着手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试图理解她所说的虐点在哪。
努力三秒,遗憾宣告失败。
可谢欢意却哭得很惨,到后面连话都说不清,像路边被雨淋湿的猫,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许亦泽一阵头疼。
他最怕谢欢意哭了。
如果可以划分等级的话,那么闯祸后逃过亲妈的责骂是一级,在完形填空中二选一猜出正确答案是五级,哄谢欢意是七级,把谢欢意哄好,则是要耗费无数脑细胞的十级。
沉下心,深吸一口气,他在心里把作者亲切问候了遍,然后聚精会神,准备迎接这场苦战。
指腹刚敲上键盘,另一个噩耗却先一步传了出来——
[AAA2希望之光—帅锅美铝一家亲]
【班长:家银们,悲报。】
【班长:期末成绩出来了。】
【班长:奉妍姐之命,我现在把成绩单发给大家。】
【班长:(顶锅盖)不要误伤,我是被迫的!】
后面跟着一个PDF文件。
望着屏幕上弹出的红色图标,仿若晴空中劈开一道闷雷,再顾不上什么痛心虐恋,谢欢意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大字——
她要完了。
考期末那几天,漓江温度大跳水,她被流感折腾得差点去见太奶,人都要烧成傻子了,更别说做什么方程函数了。
所以,用头发丝也能想到,她这次考得会有多烂。
唇角抿紧,她双手握着手机,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但整整三分钟过去,仍然没攒出点进去的勇气。
于是搬出逃避大法,请求场外援助。
【悲伤小猫:泽泽哥哥。】
看见这句话的许亦泽被吓了一个激灵。
书上说的没错,女人面如六月天,说变就变。
【摸摸猫猫头:有事直说吧大小姐。】
【悲伤小猫: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成绩呀。】
警报解除,许亦泽把心咽回肚子里:【……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摸摸猫猫头:等着吧。】
殊不知,他松懈地太早了点。
不可置信地看了三遍,许亦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
谢欢意都吃完两袋亲嘴烧了,许亦泽那边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心里打起忐忑的鼓,她有些坐不住了:【?】
【悲伤小猫:泽泽哥哥你说句话啊。】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就这么煎熬了好一会儿。
【摸摸猫猫头:欢欢,没关系的。】
【摸摸猫猫头:开学很快还会有考试的。】
谢欢意:“……?”
这句话怎么这么像她在宫斗剧里看过的,皇上对被皇后蓄谋陷害的宠妃说:“没关系的,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按照常规套路,这个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那么同理可得,她的成绩的确差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谢欢意决定面对现实:【我是不是要离开二班了。】
许亦泽采用迂回战术:【别难过,我每天都会去新班级看你的。】
砰。
谢欢意一头栽进床铺里。
二班是理科英才班,也是九中的一大特色,为了培养尖子生而专门开设的。
不仅师资力量更好,教学进度也更快,但残酷的是,班级成员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在任何一次大型考试中,英才班同学的成绩掉出年级前10%,就会被降到平行班里,相应的,平行班的同学也有机会升进去。
谢欢意瘪着嘴,愤愤吐槽这没人性的制度,最终还是点开成绩单,下拉找到自己的学号。
年级总排89,数学只拿到了可怜的77分。
属实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她捂着心口,正为这惨兮兮的数字感到心痛,耳畔突然敲进一串脆响,是她提前在手机上定好的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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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谢欢意顿时警铃大作。
下午四点了。
也就是说,距离她的母亲,亲爱的施女士回家,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以往这个时候,她会藏好违禁品,乖乖坐到书桌前,摆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姿态。
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
为了避免被安排竹笋炒肉的盛宴,她决定出去躲躲风头。
收拾好自己的宝贝家当,谢欢意一路小跑着出了家门。
他们住的这条巷子叫碑亭巷,隐匿在主城区东南角,青灰色石板路绵延向外,两侧是参天的梧桐和香樟。
孩童的嬉闹声,自行车的摇铃声,阿公阿婆们聚在一起,边下棋边用方言扯着里短家长。
斑驳树影下,谢欢意左拐来到许亦泽家。
她有楼下大门的密码,但还是象征性地屈指敲了几下。
“许亦泽——!”
“……”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没听见吗?
他们家挺大的,他的房间又在最里面,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谢欢意加大力度,嗓门也拔高——
“许、亦、泽!”
“……”
依然没人搭理她。
难道是不在家?
不应该啊,他就算去街角倒垃圾都会和自己说的。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谢欢意忙弯下腰,滴滴两声输好密码,推开门,却见许亦泽站在客厅深处,身上套着件白T,两只手以一个诡异的状态攥在衣摆上。
“……”
气氛凝滞,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谢欢意皱鼻,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许亦泽你干嘛呢。”
“听不见我在外面叫你吗?”环抱住胳膊,她没好气地质问,“干嘛不来给我开门。”
“你不会是在家偷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吧?”
许亦泽无语。
他有时候真想把谢欢意的脑子拎出来,看看她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祖宗,我正洗澡呢。”他把卷边的布料理好,又抬手抓了下头发,“听见你敲门,立马就换衣服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谢欢意确实闻到了一股清爽的柠檬薄荷味。
是他平时最常用的沐浴露,她还跟着买过同款。
但她依然不满,鸡蛋里面挑骨头:“就你这T恤,随便套一下不就好了,怎么磨磨唧唧换这么久。”
“再说了,有什么好换的,你一个大男生,那么小气干嘛,让人看看怎么了。”
许亦泽:“?”
在一起待了十六年,许亦泽早已练出本领,知道她哪句话是走心的,哪句话是没经大脑就胡诌出来的。
刚才那句明显属于后者。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种情况就必须噎着她,不然指不定要扯到哪。
许亦泽往旁边挪了半步,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扶手上,慢悠悠地哦了声。
而后眉梢轻挑,拉长语调反问——
“那怎么着?”
“是想让我现在脱了给你看看?”
3. 报仇
“……”
不出所料,谢欢意果然歇菜了。
她从小长得就白,像是从牛奶罐子里捞出来的,小时候,院子里的小孩聚在一起跳皮筋,她永远是最好辨认的那个。
而现在,红晕几乎从耳根蔓延到了脖子上。
许亦泽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的反应。
谢欢意捕捉到他脸上的得意,怎么可能甘心落入下风,清清嗓子,满脸嫌弃:“许亦泽,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知害臊。”
“谁稀罕看啊,好好穿着衣服吧你!”
她今天没扎马尾,发丝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前,大概因为刚刚跑了几步,几缕碎发在头顶翘着。
配上此刻倒打一耙的神情,像极了巷口李爷爷家那只爱炸毛的猫。
许亦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等等。”谢欢意又品出什么不对,打开聊天框,仔仔细细确认了遍,疑惑抬眼,“你不是两分钟前还在回我消息吗??”
“哦~我知道了。”
她弯起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许许同学,没想到你网瘾这么大,洗澡时都要玩手机呀。”
许亦泽隐约感觉这话怪腔怪调的,看着她反问:“洗澡玩手机犯法?”
“不犯法呀。”谢欢意凑到他跟前,仰起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但我记得之前林姨说过,这学期要管控你上网来着。”
“你快贿赂贿赂我,我就不打小报告了。”
许亦泽对此深表质疑:“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说过这种话?”
谢欢意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这是林姨悄悄和我说的。”
“……”
许亦泽懒得揭穿她。
从廊厅拐过去,谢欢意步伐轻快地进了许亦泽房间。
两家当年是一起装修的房子,考虑到谢欢意经常要过来串门,为了让她玩得开心,林女士不顾儿子的抗议,把他的房间装成了和她一样的小清新风。
浅色壁纸,毛绒地毯,连床头贴得都是谢欢意喜欢的HelloKitty。
为此,许亦泽不止一次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每到这时,林女士就会苦口婆心地教导儿子:“哎呦,欢欢是女孩子,又比你小一岁,当然要宠着她让着她了。”
这一让,就是十六年。
夏天在院子里吃西瓜,中间最甜的是她的,四周边角料是他的;生日围在桌边分蛋糕,带着奶油花的是她的,底层蛋糕胚是他的。
甚至为了陪她,他还把上小学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年。
等他回过神,谢欢意已经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打开零食柜,在里面挑选自己要宠幸的对象。
许亦泽不爱吃这些,买回来也是给她的,由着她乱翻,只是嘱咐:“你别碰到后面的书架。”
“知道知道。”尾音轻灵,谢欢意连声应着,“那上面都是你的宝贝嘛,我不会乱动的。”
许亦泽回头看了眼,米白色隔层上,整整齐齐放着三排飞机模型。
他爷爷年轻时是航空工程师,参与过不少重大项目,在他耳濡目染的影响下,许亦泽也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但,刚才那句话,他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怕她马马虎虎又撞出什么淤青,最后哭哭闹闹的,还不是要他来哄。
许亦泽在心里叹气,向右横跨一步,帮她挡住架子的边角。
如同仓鼠过冬屯粮,窸窸簌簌好一会儿,谢欢意终于完成选妃大业。
她抱着饼干薯片和果冻,心满意足地窝到床上。
“你怎么过来了。”许亦泽拉开电竞椅,两条长腿伸直,瞧着这尊大佛,“来这避难的?”
伤心事被勾起,谢欢意再次上演变脸戏码,耷下嘴角,眉毛蹙成八字:“是啊呜呜。”
她可怜巴巴地抽着鼻子,用力挤眼,试图酿出几滴眼泪:“怎么办啊许许,开学我就要去普通班了,呜呜我不想离开你们。”
许亦泽滑到床边,抬手揉揉她头发,颇为无奈:“我不是说了,每天都会去新班级看你的。”
“而且没几周就又月考了,你上次那是特殊情况,下次肯定能考回来的。”
“那我要是没考回来呢。”
谢欢意觉得自己也许有当演员的天赋,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眼角真冒出点湿润,鼻尖也有了酸涩的苗头。
眼睛来回眨了眨,她扯住许亦泽手臂,腻着嗓子叫他:“泽泽哥哥。”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
心头顿时划过不妙的预感,下一秒,许亦泽听见她问:“你能不能自愿退出英才班,和我一起投入普通班的怀抱呀。”
“……?”
“看不出来啊欢欢。”他关注点莫名跑偏,惊讶中带着窃喜,“你这么离不开我呢。”
是啊。
毕竟他是她最忠实最好欺负的仆人。
谢欢意在心里这样想,但一不留神,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许亦泽嘴角一抽。
他就知道。
-
吃完半包薯片,谢欢意化悲伤为动力,决定在游戏里发泄一下。
解锁手机,她登录自己的账号,随机开了把匹配。
这游戏是她上周才下的,还没摸清到底该怎么玩,好在以往遇见的对手都比较友善,她顶着自己的漂亮装备,时不时到草丛里杀杀野怪,倒也乐在其中。
可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
对面一个ID叫雨天忧郁喂鸡的玩家,就像跟她杠上了似的,从头到尾跟在她身后,一个劲把她摁在地上摩擦。
一局结束,她居然被杀了二十五次!
更过分的是,他还特意在公屏里放出嘲讽。
【雨天忧郁喂鸡:@悲伤小猫@悲伤小猫】
【雨天忧郁喂鸡:好久没见过这么菜的了。】
【雨天忧郁喂鸡:小学生吧。】
?!
简直是奇耻大辱!
谢欢意瞪着圆眼,拳头锤在床上,无能狂怒:“太过分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许亦泽正在研究最后一道导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愤懑吓了一跳,连忙偏头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谢欢意双手叉腰,胸口被气到剧烈起伏:“许亦泽!有人欺负我!”
“哪个不长眼的。”他撂下笔,掌心按在她头上顺毛,“居然敢欺负我们欢欢公主。”
谢欢意把屏幕怼到他面前,指着那个被用烂的路飞头像:“就是他,雨天忧郁喂鸡。”
扑哧一下。
许亦泽实在没忍住,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不是。”他接过来扫了眼,“这什么弱智昵称。”
谢欢意没心思和他讨论这个,满心都是自己被骂小学生的事,揪着他衣角乱晃:“我不管,你快帮我报仇。”
许亦泽刚要答应,却发现那人已经下线了。
拳头就这么打在棉花上。
谢欢意更郁闷了,鸵鸟一般把脸埋进枕头里。
“好了好了。”许亦泽把沮丧的小鸵鸟捞起来,手指在她脸上捏了捏,“别气了,许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谢欢意下意识要拒绝,可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发出抗议。
好吧。
民以食为天。
不能因为那个神经病惩罚自己^^
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生气!
两人去了延龄巷上的杨记面馆。
他们家的蟹黄小笼很有名,也是谢欢意的心头爱,半屉包子下肚,配上店主特制的桂花糖藕,她悠闲地晃着腿,心情稍稍好了一个度。
等吃完饭,许亦泽又带她去了附近商场,在文具店里扫荡了一大圈,新款的手账贴纸全都买了个遍,总算是把人彻底哄开心了。
但也把他的钱包彻底掏空了。
排队付款时,他全程咬牙闭着眼,一边感受心脏滴血的滋味,一边暗自盘算着接下来几天该怎么活,是塞馒头还是吃泡面。
-
暮色渐晚,太阳隐匿到山头下,吹拂了整日的风也褪去燥热,迎面送来沁人的栀子花香。
走回碑亭巷,谢欢意放慢脚步,磨蹭着不想回家。
裙摆随着步伐轻晃,她踩着脚下影子,眼珠左右转了几圈,忽然心生一计,侧过头,笑眯眯地叫他。
“泽泽哥哥。”
许亦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对这个称呼PTSD了,咬雪糕的动作一顿:“又要干嘛。”
谢欢意上前一步,踮起脚尖,自认为很可爱地歪过头:“你能不能和我妈说,你不敢一个人在家,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啊?”
这周是许亦泽爸妈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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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俩决定把之前没的蜜月补上。
既然是度蜜月,那么这位电灯泡自然是要被留在家中。
许亦泽一下就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将最后两口巧乐兹吃完,意味深长地讲起大道理:“欢欢,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他拍拍她肩膀:“乖乖回去面对现实吧。”
“……”
肩膀倏地塌下去,谢欢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瘪着腮帮,还在做最后一番挣扎:“你忍心放我回去挨打吗?”
“不会的。”许亦泽安慰她,“这次考砸又不是你的错,叔叔阿姨不会怪你的。”
“万一呢?”
谢欢意没办法不朝最坏的方向考虑,想到皮带与鸡毛掸子的混合搭配,没由得一阵恐惧:“我要是被打了,你得让我打回来。”
许亦泽:“……?”
这又是什么逻辑?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拖成三十分钟。
分别前,许亦泽给她打气:“加油哦,谢欢欢。”
谢欢意生无可恋:“永别吧,许泽泽。”
手心搭在门把手上,谢欢意深呼吸,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施女士正在沙发上追剧,坐姿优雅,神态入迷,脸上还涂着淡蓝色的睡眠面膜。
谢欢意猫下腰,正要偷偷溜回房间,刚迈开半步,就被施女士扭头叫住——
“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欢意蹭蹭鼻尖,把真相稍作修改:“额…许亦泽让我陪他出去吃饭。”
施静和哦了声,没多过问,伸手招呼她:“快来尝尝妈今天买的葡萄,可甜了。”
嗯嗯?
谢欢意在原地愣了几秒。
这是什么意思?
剧情走向不太对啊。
难道施女士转变策略,要先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吗??
“想什么呢。”施静和朝她投去奇怪的眼神,“听见妈妈说话没啊?”
“来啦。”谢欢意咬着唇,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施静和挑了颗大的,又贴心帮她把皮剥了,喂到嘴边:“怎么样?好吃吧。”
清甜的味道在嘴巴里散开,谢欢意机械点头,额头上却忐忑地渗了层冷汗。
脑袋里想起上学期学的《鸿门宴》,她如坐针毡,生怕下一秒,施女士大变脸,问候她这次期末是怎么回事。
但好半天过去,施女士什么都没提,津津乐道地看完那集家庭狗血伦理剧,去卫生间把面膜洗了,又拎出垫子准备做瑜伽。
煎熬程度堪比尿急找不到厕所,谢欢意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开口:“妈……那个……期末成绩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啊。”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
谢欢意又试探:“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施静和年轻时在少年宫教小朋友跳舞,轻松来了个一字马,“那几天你不是感冒了么,能坚持考完就不错了,我和你爸本来也没抱什么期待。”
“没想到还在年级前百呢,看来我们欢欢还是很厉害的哦。”
谢欢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她不是在做梦吧?
不但没有挨骂,反而还被夸了一顿?!
知女莫若母,瞥见她的表情,施静和冷笑:“以为我会骂你啊?”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蛮不讲理的形象?”
“没有没有。”谢欢意脸上堆着笑,讨好地帮她捶背捏肩,“妈妈最好了,最善解人意了,我最爱妈妈了。”
施静和对她的敷衍表示无感:“少来这套,不然你为什么跑许许那躲了一下午?”
谢欢意坚持自己的说法:“我都说了,是许亦泽非要我去陪他吃饭!”
竹马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挡枪的嘛。
她理所当然地想。
这话倒是有提醒到施女士:“对了,这几天你林姨和许叔不在,明天记得叫许许来咱们家吃饭。”
谢欢意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考砸的危机解除,谢欢意心情甚好,端着洗好的葡萄,哼着小曲回了房间。
窝在软乎乎的被子里,她拿起手机,打算在游戏里再快活几把。
刚上线,就看见全服公告那里滚动的提醒。
【[摸摸小猫头]今晚已连续击杀[雨天忧郁喂鸡]38次。】
4. 零食
看清那两个id后,谢欢意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解气地为许亦泽拍手叫好。
见她上线,许亦泽弹了个组队邀请,带着她找那位喂鸡哥报仇。
考虑到她的水平,他会先把人打倒,等对面放不出技能的时候,再扔给谢欢意,由着她发泄处置。
谢欢意虽然菜,但并不是省油的灯,攒了一下午的气,她才不会让他痛痛快快地over掉。
于是地图中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
谢欢意用自己的新手装备,费劲巴拉将他打到只剩一丝血条,然后换上最漂亮的一套皮肤,开始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人跳舞。
跳到后面没意思了,再大手一挥地了结他。
……
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就这么过了七八局。
喂鸡哥实在受不了了,在公屏上认怂道歉:【放过我吧大姐。】
【雨天忧郁喂鸡:您和您男朋友都杀我45次了,也算扯平了吧。】
谢欢意阴阳怪气:【叫谁大姐呢?我可是小学生。】
【雨天忧郁喂鸡:错了错了,我是小学生。】
【雨天忧郁喂鸡: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见识了。】
【悲伤小猫:以后见到我小猫姐要绕道走,懂?】
【雨天忧郁喂鸡:懂懂懂。】
【悲伤小猫:好了,退下吧。】
仿佛是怕再被追着打,都没等她说完这句,对方已经火速下线了。
谢欢意点开和许亦泽的私聊框,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那人也没多厉害嘛。】
【摸摸猫猫头:嗯,我们欢欢最厉害。】
【悲伤小猫:还可以,一般般啦:D】
【悲伤小猫:对了,我妈叫你明天来我家吃饭。】
【悲伤小猫: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我妈给你做。】
【摸摸猫猫头:糖醋小排和毛豆烧仔鸡/吧。】
【悲伤小猫:好巧哦,你怎么知道我也想吃这个。】
当然是因为你前天在我耳朵边唠叨了十几次。
许亦泽在心里答,打出来的字却是:【口味被你传染了。】
【悲伤小猫:嘿嘿,是不是还想再来一碗消暑解凉的桂花冰酒酿啊。】
【摸摸猫猫头:……是。】
【悲伤小猫: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悲伤小猫:我要去看小说了,明天见哦,许泽泽。】
【摸摸猫猫头:早点睡,别又偷偷躲被窝里哭。】
谢欢意全然忘了自己中午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儿,不服反驳:【我才不会呢。】
下面还跟着一串奇奇怪怪的表情包。
许亦泽一张张保存下来,直到她头像变成灰色,才退出聊天界面,切换回频道公屏里。
杂七杂八的闲聊刷得飞快,他翻了好一会儿,找到喂鸡哥之前说的那句——
您和您男朋友都杀我45次了,也算扯平了吧。
谢欢意估计是没注意到,不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但他注意到了。
许亦泽截了张图,嘴角挑起满意的弧度。
-
期末考得不好,接下来那段时间,谢欢意都表现得特别乖,也不出去乱跑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完成作业。
八月中,受季风气流影响,漓江迎来连雨季。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谢爷爷饭后突然晕倒,被救护车送进了中心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除去老年人常见的高血压,还在他肺部发现一个肿瘤,不过是良性的,切除后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欢意上小学前,谢良辉和施静和都忙着工作,分不出那么多精力照顾她,所以她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和他们的关系自然也更亲。
听见爷爷生病,她急得不行,连忙跑到医院里陪着。
好在手术很成功,休养几天就能出院,一家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谢家夫妇留在病房里,许亦泽过来接谢欢意回碑亭巷。
她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恹恹的,耷着脑袋,步伐很慢,盯着地面上的人影发呆。
小太阳少有能量不足的时候,许亦泽叹了口气,在她酒窝上戳了一下:“欢欢,还在担心啊。”
语气放缓,他嗓音里挟着说不出的温柔:“医生不是都说了,爷爷没事,下周就能回家了。”
夜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雨滴却劈里啪啦地砸下,腥锈味翻涌而起,腾起的白雾给街景蒙上一层滤镜。
两人没带伞,许亦泽护住她头顶,拉着人躲到右侧屋檐下。
空间狭窄,他侧身挡在她面前,凉气和凛风被隔绝,甜橙和薄荷的气味相互碰撞。
许亦泽从口袋里翻出纸巾,把她身上被淋到的地方擦干。
“怎么又下雨了啊。”秀气的眉微微皱起,谢欢意低声抱怨,“好烦。”
她最不喜欢下雨天了。
出行不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漓江的雨,连绵且潮湿,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水汽,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头发就会变得毛躁,不好打理。
许亦泽安抚地揉她脑袋,把手腕上的皮筋摘下来给她。
谢欢意快速拢了个低马尾。
等了十几分钟,雨势仍没有转小的趋势,来往街边也不见车影,谢欢意只穿了一件碎花格裙,怕她站久了会着凉,许亦泽扫了眼不远处的便利店:“欢欢,你在这等我一下。”
“很快就回来。”
谢欢意没问他去干嘛,只拖着尾音说了声哦。
许亦泽转身冲进雨幕,片刻之后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把雨伞,还有一个白色的购物袋。
撑开伞,他让她站在自己里面:“走吧。”
被雨冲刷的沥青地面上,映着一高一低两道人影。
鞋面被甩上几滴泥点,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鸣,谢欢意绕开水洼,没由得又发起牢骚:“雨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许亦泽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好像还要一周。”
“居然这么久!”谢欢意抓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许亦泽扯起俗语,逗弄地挠了挠她下巴,“要不我去和老天商量商量,求他别下了?”
谢欢意别开脸,抿唇咕哝:“你要是真有这本领就好了。”
“虽然我没有这本领,但我有别的啊——”
他打开勾在腕上的购物袋,清清嗓子:“看!”
“什么啊。”
谢欢意疑惑抬眼,瞥见他手中紫色包装的薯片。
“嗯?”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惊喜地撑圆眼,“这不是那个新出的黑松露味吗?你刚刚买到的?”
许亦泽挑眉:“嗯哼。”
“我和你讲,网上好多人都说,这个味道可难吃了,像是被汽油泡过的树皮。”
许亦泽:“?”
“那你前几天还吵着说想吃。”
谢欢意摇头晃脑地讲起大道理:“哎呀,口味这种东西,当然要自己试试才知道嘛!”
撕开边角,她揪起一片往嘴里送,仔细品味过后,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你看!我就说嘛!明明很好吃的啊!”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随便相信网上的测评:“果然,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薯片好不好吃,只有我谢欢意知道。”
许亦泽:“……”
这是能放在一起类比的吗?
谢欢意是真吃上头了,迅速把它列为自己最喜欢的口味之一,又忍不住打抱不平:“谣言好可怕,到底是谁在抹黑我们黑松露味,是担心它成为下一个顶流吗?”
“还被汽油泡过的树皮,他们是喝过汽油,还是啃过树皮啊?”
雨天带来的烦躁,被高热量刺激出的多巴胺击倒,谢欢意满血复活,又恢复了以往的碎碎念模式。
许亦泽静静听着,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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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漆黑瞳孔描绘出她的模样。
她虽然是偏可爱的长相,五官却很立体,眉骨高挺,眼窝深邃,山根与鼻梁衔接流畅。
唇形饱满,即便在昏暗夜色下,也能依稀瞧出触感的柔软和水润。
不受控制地,喉结忽而滚了滚。
他莫名想起来,谢欢意总嫌他嘴巴太干,叫他平时多用唇膏保养保养。
到底什么唇膏啊。
真有这么管用?
“许亦泽!”
拔高的声调打断他的疑问。
谢欢意奇怪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许亦泽干咳一声,目光移到别处,接上先前的话茬,“这么喜欢,要不你明天开个安利贴给它正名?”
“才不要呢。”谢欢意哼哼着拒绝,“我要让它成为我的小众宝藏。”
又走了一段距离,望着四周细密的雨丝,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薯片,谢欢意忽然问:“许亦泽,你说我现在像不像热带雨林里的猴子。”
许亦泽早已习惯她这乱七八糟的比喻,淡定接梗:“不像。”
“猴子不打伞,而且猴子吃的是香蕉。”
“可是我不喜欢香蕉欸。”谢欢意瘪嘴,话题也不止怎么转的,“倒是想吃酸奶软糖了。”
话音刚落,手心便被塞进一包长条,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酸奶软糖。
谢欢意:嗯?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眼神锁定在那个购物袋上,眨眼试探:“我还想吃草莓果冻。”
许亦泽翻翻找找地拿给她。
谢欢意:嗯!
“抹茶巧克力?!”
许亦泽把那个四方小盒递给她。
“牛奶小饼——”
“行了。”许亦泽戳她脑门,睨着她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又没人跟你抢,一口气能吃完这么多吗。”
谢欢意歪头,笑嘻嘻地和他对视:“许亦泽,你是哆啦A梦吗?”
许亦泽捏她腮帮,语调懒散:“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只又矮又胖的机器猫?”
“什么呀!我明明是在夸你!”
谢欢意拆了那条酸奶软糖,撕开外面那层糯米纸,甜腻的口感在嘴巴里散开,含糊反问:“那你说,你是什么?”
许亦泽没回答,思绪却回到五岁那年。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谢欢意不喜欢雨天。
傍晚时分,一场急雨刚落下,水珠顺着梧桐叶滑落,浸入地面,蒸腾出一点泥土气息。
许亦泽跟着亲妈从菜市场回来,看见谢欢意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住脸颊,全身上下明晃晃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
手里那把上海青被无情扔到地上,顾不上亲妈在后面的责骂,许亦泽几步跑过去,蹲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谁惹她不高兴了。
所幸,谢欢意从小就不是个别扭的姑娘,爱憎分明,有什么说什么,她稀里哗啦吐了好一通苦水,最后愤愤不平地抱怨,说隔壁张奶奶的孙子,嘲笑她像金毛狮王。
“听他胡扯!哪就像了!”许亦泽高声反驳,撸起袖子,恨不得把人揪过来打一架。
他绞尽脑汁搜刮着各种安慰的话,最后却只干巴巴憋出来一句:“我们欢欢,就算炸毛也好看。”
谢欢意不相信,还是闷闷不乐。
知道自己嘴笨,许亦泽干脆放弃这个解决方法,朝台阶上的小姑娘伸出手:“别气了,哥哥带你去买好吃的。”
这招对谢欢意有奇效。
巧克力薯片和果冻,还有巷口老奶奶卖的草莓糖葫芦,是科学家都解释不清的快乐秘诀,看着谢欢意脸上重新出现的笑容,许亦泽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天发生的事,谢欢意没多久就忘了,但往后的许多年,只要碰上下雨天,她总是能在许亦泽那找到想要的零食。
漓江依然多雨,但,没关系。
许亦泽是她的晴天娃娃,是她永不落的太阳。
5. 病友
珍贵的假期时光,就像掌心细沙一样留不住。
天气预报又一次失误,那场雨一直下到月末,赶在九中新学期开学那天才算停。
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形成一道丁达尔效应,尘埃飞扬间,刺耳的闹铃在卧室里响起。
生物钟尚未调节回来,瞌睡虫在脑海中盘旋,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谢欢意捞起手机,摁亮屏幕,费力睁眼——
六点二十七。
太好了!还能再睡三分钟!
但施女士却不给她机会,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拔高嗓门:“几点了还不起?开学第一天就想迟到?”
谢欢意黏糊地撒娇:“再让我睡一会吧妈妈,就一小会儿。”
施女士冷面无情,启动掀被子大法:“现在想多睡会了?昨晚让你别熬夜别熬夜,结果凌晨一点还在这看小说。”
“……”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谢欢意哼哼唧唧地坐起身。
刷牙、洗脸、机械地换下睡衣、套上在衣柜里尘封了一个多月的校服。
九中校服是那种很经典的款式,怎么穿都臃肿的白T恤,配上麻袋一般松垮的运动裤。
谢欢意正在镜子前扎头发,一边欣赏自己白皙的脸,一边忍不住发出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迷人的女孩。
可当视线向下,看见身上这全是槽点的装束,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暴殄天物。
“早知道就努努力去师大附中了。”她皱着鼻子嘟囔,“他们的百褶裙好漂亮。”
施女士端着早餐从后面经过,捕捉到这句话后,不冷不淡地补刀:“少壮不努力,老大穿丑衣。”
谢欢意:“……”
她转身从盘子里揪了片吐司,用力咬下一大口:“妈,你去教跳舞真是屈才了。”
“你应该去说脱口秀。”
磨蹭了一大通,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又从施女士那领了几句唠叨,谢欢意终于出门。
许亦泽早就等在门口,看起来也没醒透,眼尾耷着,睫毛半落不落的,头顶还翘着两根呆毛。
光影从斜后方打来,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五官分明,棱角清晰,虽然谢欢意嘴上总嫌弃他,但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还是蛮帅的。
听见脚步,许亦泽抬眼,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又递过去一个精致的礼品袋。
“嗯?”谢欢意一下猜到,“林姨他们回来啦?”
许亦泽打了个哈欠,鼻腔哼出一声嗯:“给你带的伴手礼。”
谢欢意打开袋子,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巧克力、华夫饼、面膜、香水……还有她惦记很久的jellycat。
“哇!”她把那只奶油兔子拎出来,脸埋进去蹭了蹭,“好可爱!”
“呜呜我要爱死林姨了!”
许亦泽闻言扫了眼,不由得再次怀疑人生。
凭什么他只有一个不知从哪片海滩上捡回来的贝壳啊??
新学期伊始,校门口的小吃街也随之复活,谢欢意作为各摊位上的常客,一会跟这位叔叔打声招呼,一会和那位孃孃聊句家常,脑袋左摇右摆,发丝在晨风中轻晃。
繁茂的梧桐树荫下,小电驴在喇叭声中穿梭,许亦泽勾住她衣领,把人拎到自己身侧。
前天是谢爷爷出院的日子,谢欢意请假没来报到,许亦泽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大事。
一个是六中合并过来了,另一个——
“什么?我最喜欢的那家肉夹馍倒闭了!”
谢欢意痛心疾首,掰着手指头计算:“这都第三家了,是什么诅咒吗,怎么我喜欢哪家店,哪家店就要倒闭啊。”
许亦泽思考了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欢欢,你这学期要是再看中哪家店,一定记得和我说。”
谢欢意:“?”
许亦泽抱着胳膊,悠悠道:“我去告诉老板,可以做好另谋出路的准备了。”
“许、亦、泽!”谢欢意跳起来,在他脑后狠狠来了一下。
迈进大门,年级主任正带着值周生查着装。
许亦泽和他皮了几句,一回头,碰见不远处单肩背着书包的周嘉让。
“呦。”眉梢轻扬,他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周少爷今天来这么早啊。”
周嘉让斜他一眼,淡淡撂下一句早。
旁边正在啃梅花糕的谢欢意惊呼:“嗯?周嘉让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许亦泽扭头,看着身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由得纳闷:“你从哪看出来的?”
“首先,他居然主动和你说了早安。”
谢欢意化身小侦探,每一个细节都逃不出她的眼:“其次,他嘴角比平时上扬了零点五个像素点。”
许亦泽:“……”
他在谢欢意头顶搓了把,话里话外透着莫名的酸:“我怎么没见你这么仔细观察过我呢。”
“我有呀!”谢欢意反驳。
她踮起脚,凑到许亦泽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的脸:“你的黑眼圈比昨天重了一个度,嘴唇上的血色也更浅,还有头发……”
许亦泽抬手,把梅花糕塞回她嘴里,无情打断:“好了欢欢,不用再说了。”
周嘉让早已习惯他们俩这小学及掐架的相处模式,单手插兜说了句无聊。
“你不无聊。”谢欢意怼他,“没见人上学还这么高兴的。”
他们俩的交情起源于上一辈,两家妈妈是好朋友,周嘉让的外婆又是谢欢意的小提琴老师。
至于许亦泽,当然是作为谢欢意“竹马”的附赠品。
-
他们高二这栋楼叫笃学楼,回廊式设计,一共五层,一二楼是文科班、艺术班、多功能厅和器材室,三四楼是理科班,最顶层是年级主任办公室。
二班在四楼,而七班——谢欢意的新班级,在另一侧的三楼。
许亦泽自然是要把人送到班级门口,但瞥见身后同样拐弯的周嘉让,他不免疑惑:“你也要去?”
周嘉让掀起眼皮,漆黑瞳孔和他对视,哑声反问:“不行?”
“……”
“行。”
如同送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的老父亲,许亦泽左一言又一语地嘱咐:“下课去打水的时候小心点,水房那个破饮水机的开关总不好使,别再把手烫了。”
“上课尽量别走神,这次可没人在后面提醒你答案了。”
“中午等着我们来找你吃饭。”
谢欢意大手一挥:“知道了知道了,倒是把书包给我啊。”
许亦泽啧了声:“前天还说舍不得离开我呢,我看你这挺舍得的。”
“没听过那句话吗?”谢欢意笑嘻嘻地告诉他,“女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许亦泽无奈叹气。
等人在座位上安稳坐下,他才收回目光,转过头,却见周嘉让正盯着教室出神。
许亦泽好奇:“阿让,你看什么呢?”
顿了几秒,他迟缓回神,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没什么,走吧。”
新班主任叫陈曼芸,她给谢欢意安排在一组四排。
谢欢意抱着书包走过去,同桌那个位置上没人,只有桌面上摊着几张试卷。
用湿巾擦掉浮灰,她把自己的家当安顿好,去卫生间洗了把手。
再回来,过道处多了一个女生,猜测是自己的新同桌,谢欢意走上前打招呼:“你好呀。”
“你就是我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瞧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她难以置信地扬起语调,“是你呀?”
睫毛煽动,她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你还记得我吗?”
对面女生愣了愣,而后点头:“记得。”
谢欢意亲昵抱住她胳膊:“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叫谢欢意,你叫我欢意或者欢欢都可以。”
女生牵起唇角:“我叫温书棠。”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秋天,教育局心血来潮,把全市高中放在一起,举办了一次联合运动会。
开幕式那天,谢欢意中途去洗手间,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膝盖上被磕出好大一块擦伤,她疼得直冒冷汗,根本没法动弹,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幸亏温书棠及时出现。
把她扶到医务室,还给了她两颗彩虹糖。
“当时我还让你在纸上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想找个机会请你吃饭来着。”谢欢意拉着她坐下,不大好意思地提起旧事,“但后来那张纸条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怎么找都没找回来,所以就……”
温书棠眉眼弯弯:“没关系呀,你看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谢欢意连声说嗯,转言提议:“要不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客,把之前没吃上的补回来。”
温书棠没有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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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哦对了。”想到四楼那两位,她又补充,“我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也要来,你介意吗?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吃。”
温书棠摇摇头:“不介意的。”
谢欢意伸手搂住她:“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大概人是越缺什么就越被什么吸引,谢欢意从小就不是安静的性格,但格外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孩子。
尤其温书棠长得又漂亮,巴掌大的鹅蛋脸,杏眼莹润,皮肤白皙,睫毛纤长又浓密,谈笑说话间,唇边会浮现一对浅浅的梨涡。
仿佛早春时节的煦风,又如困于池塘中的溪水,一颦一簇,都是独属江南水乡的柔和。
因为她是六中并过来的,对学校还不够熟悉,那一整个上午的课间,谢欢意带着她到各处闲转,手挽着手,去小超市买新出的暴打渣男柠檬茶,完全没有半点到新班级的不适应。
甚至在心里小小感慨了一句:“七班万岁!棠棠宝贝万岁!”
-
而另一边。
下课不过两分钟,许亦泽第五次问出那个问题:“阿让,你说,没有我陪着,谢欢意她现在会不会特别寂寞啊。”
周嘉让停笔,双眼皮褶皱压得深了些,眸光中满是无语:“许亦泽,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说话间的功夫,许亦泽已经脑补出谢欢意在七班孤苦伶仃、无人问津的悲惨画面,脸上多了几抹愁容,“我好像是有分离焦虑症。”
周嘉让:“……”
“七班离这就隔了一层楼。”他忍无可忍地皱眉,“你是腿残了还是怎么着。”
许亦泽恍然:“对哦。”
椅子与地面划出刺啦一声,他利落起身:“我得下去看看。”
“等等。”
周嘉让叫住他,勾着外套站起来:“我也去。”
许亦泽不解:“你去干嘛?”
周嘉让淡声:“我也有病。”
许亦泽:“??”
回想起早上那一幕,再加上他此刻的举动,许亦泽警惕眯眼:“阿让,你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一个假期不见,你对谢欢意——”
“许亦泽。”唇线绷紧,周嘉让冷声,“活够了直说。”
“……”
然而,整整三个课间,许亦泽都没在七班看见谢欢意的影子。
“一个人跑哪去了。”
他倍感奇怪地嘟囔,全然没注意到身旁周嘉让的脸色,也在一点一点地变沉。
第四节是物理,他们班老师季鸿生是出了名的爱拖堂,眼见十五分钟还没放人的意思,许亦泽谎称肚子疼,拉着周嘉让出了教室。
楼梯拐角处,谢欢意等得不耐烦,皱着脸抱怨:“你们两个大男生怎么这么磨蹭啊,我都要被晒死了。”
“你以为我们想啊。”许亦泽替自己伸冤,“还不是老季拖着不放,我们俩这还是提前溜出来的呢。”
谢欢意轻哼一声,不想听这些解释。
“大小姐消消气。”许亦泽笑着给她扇风,“晚上请你吃恒记的牛奶冰。”
谢欢意这才满意。
把人哄好,许亦泽松了口气,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女生,碰了碰谢欢意胳膊:“不介绍一下?”
“哦对。”谢欢意揽过温书棠肩膀,尾音上扬,“这是我的新同桌,温书棠。”
互相介绍完,几人去了延龄巷上的一家淮扬菜。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许亦泽原本还担心谢欢意在七班交不到朋友,见她和温书棠亲亲热热的,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是放了回去。
唯一不爽的是,这位新同桌在谢欢意那的地位,貌似要超过自己了。
不仅帮她夹菜,把喜欢的焗虾球分给她,就连楼梯口分别时,因为忙着和她讲悄悄话,连句拜拜都没和自己说!
她们不才见过两次吗?
女生建立友谊都这么快的吗?
许亦泽有种正宫地位被抢了的感觉,没由得的,看向温书棠的眼神里就多了点幽怨。
也是那秒,后背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巴掌。
他回头找到罪魁祸首,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位少爷了:“你打我干嘛?”
周嘉让撩眼,没好气地质问:“那你瞪人家干嘛?”
许亦泽:?
他哪就瞪了!
而且怎么回事!怎么都向着她!
6. 劝学
开学不过一周,许亦泽就有些坐不住了。
事情起因也很简单,谢欢意被“发配”到平行班后,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心灵,许亦泽答应每天去给她送零食。
周三下午,他拎着两个塞得满满的购物袋下楼,还没走到七班,迎面却撞见谢欢意和一个陌生面孔走在一起。
男生个子很高,身材也壮,皮肤是小麦色,右边眉骨处有一小块疤痕。
许亦泽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什么,只看见,谢欢意身上披着那人的校服外套。
瞳孔缩紧,脚步骤然顿住。
也是这时,谢欢意抬眼发现他的存在。
她把外套还给男生,弯眼说了句谢谢,然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
“让本小姐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她低头去扒他手里的袋子,没成想却扑了个空,许亦泽后退半步,冲男生背影抬了抬下巴,直白发问:“他是谁啊。”
谢欢意顺着他目光:“我们班体委。”
“你怎么和他一起?”许亦泽四下看了几圈,“你的新同桌呢?”
最近气温大回升,空气中闷热涌动,谢欢意把刘海拨到两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你说棠棠啊,她被班主任叫走了,好像是要填什么表。”
许亦泽重复被她忽略的那个问题:“你怎么和他一起?”
谢欢意答得自然:“顺路啊。”
眉心微蹙,许亦泽追问:“那你为什么穿他的衣服?”
“我哪穿了?我只是借来披着挡太阳,外面都要晒死了。”
七班上节是体育课,那老师也不知受什么刺激了,以往热身两圈就能解散,这次却足足跑了六圈。
她小命都要跑没,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缓了好一会儿才活过来,现在又被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谢欢意耐心尽失,敛起下巴,忍不住炸毛:“你到底要干嘛,没事我回班了。”
“不干嘛不干嘛。”态度立马放软,许亦泽弯下腰,帮她擦掉额角的汗,又把零食放进她手里,哄人一般地笑着,“喏,都是你喜欢吃的,我选了好久呢。”
谢欢意和猫有共通点,小脾气来得快,但去得更快。
那张明媚小脸上重新绽开笑容,酒窝浅浅,眼瞳明亮,尾音向上扬起:“这还差不多。”
目送她回到座位,许亦泽也垂头丧气地上了楼。
从出生开始,他们俩就没有分开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一,始终是在同一个班。
所以他早已习惯,能随时随地在视线里找到谢欢意,习惯守在她附近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只隔了一层楼,虽然只有几百米,但那些看不见的时光里,谁在她身边,和她做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让许亦泽非常心慌。
他知道,谢欢意性格开朗,长得又可爱,受欢迎是很正常的事,他也不是不希望她有新朋友。
只是……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变得这样别扭。
楼梯旁的公告板上,距离下一次月考还剩二十三天。
按照谢欢意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考回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万一呢?
万一她状态不好,万一冒出什么黑马……
不行不行。
他绝对不能让意外再次发生。
拐进班级,许亦泽瘫在位置上,脑袋里思考着解决方法。
周嘉让前夜没怎么睡,此刻正趴在桌上补觉,刚要和周公会面,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眼皮稍动,他换了个方向,掌心虚虚掩着耳朵,却依然抵挡不住那道哀声怨气的闷音。
叹到第七次的时候,周嘉让忍无可忍,撑着桌面起身,后背与椅子撞出哐当声响。
“许亦泽,你又抽什么风。”
许亦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激情开麦:“到底是谁定的这破制度!分英才班的意义到底在哪?大清都亡了,人人平等不知道吗!”
“……”周嘉让无语地看着他,“那你去教育局举报吧。”
干生气也不是办法,许亦泽泄出口气,眼睛一转,往旁边凑了凑:“阿让。”
周嘉让觉得他准没好事,抱着手臂向后撤开,嘴角冷冷抽动:“叫你爹干嘛。”
许亦泽向这位稳坐年级第一、当之无愧的学霸发出邀请:“你愿意辅导谢欢意功课吗?”
“?”
周嘉让想都没想,一口否定:“不愿意。”
他严重怀疑这人脑袋进水了,用看智障的眼神反问:“就算我没意见,但——你确定?”
“……”
许亦泽眼前配合地闪过几帧画面。
因为是中考状元,再加上生了张惊为天人的帅脸,高一刚入学那会儿,不少人都借着问题的由头,跑来二班和周嘉让搭话。
礼貌拒绝仍然无济于事,他干脆转变策略——
“这么简单的题目也不会?你的大脑是摆设吗?”
“讲不了,没法讲,建议退学回幼儿园重造。”
“你到底是怎么考进九中的?连题目都读不懂?”
“……”
这招有奇效,一时间,众人纷纷被他的绝情劝退。
许亦泽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好吧。
他不确定。
要是给谢欢意训哭了,那可是比天崩地裂还难解决的麻烦。
晚上九点二十分,下课铃准时响起。
谢欢意被留下来做值日,晚了一刻钟才出来。
夜色浓稠,晚风舒爽,伴随上周那几场雨,漓江已有了秋的征兆,街巷两旁是成排的桂花,浓郁花香混着清淡的草木气钻进鼻腔。
走过最拥挤的那段路,谢欢意踩着脚下影子,和许亦泽讲班级里发生的趣事。
“今天语文课的时候,体委突然发现墙上有个小洞,洞里面还有张纸条。”
“以为是往届学长留下的什么校园怪谈,他花了好久才弄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谢欢意跳跃转身,发丝飞扬,衣摆在半空划开漂亮的弧度。
听见体委两个字,许亦泽兴致不高,但瞧着她满脸期待他接话的表情,还是妥协地扯了扯唇角:“怎么。”
“纸条上只有一句龙飞凤舞的:哈哈,扣出来挺费劲吧。”谢欢意笑得直捂肚子,“差点没把他气死。”
“……”
走回碑亭巷,许亦泽却没回家,而是跟着谢欢意上了她家台阶。
“嗯?”谢欢意以为他是来蹭饭的,毕竟林姨哪哪都好,唯独厨艺让人不敢恭维,“你怎么知道,我妈今晚要做可乐鸡翅呀?”
许亦泽单手插兜,没有接话。
滴滴三声,谢欢意输好密码,推开门,果然香气扑鼻。
她喊出那句每晚都不可缺席的台词:“妈妈,您可爱又美丽的女儿回来啦!”
施静和应了两声,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哎呦,许许也在啊。”
“正好,快来尝尝阿姨新改良的鸡翅。”
谢欢意将书包丢到一边,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把头发挽成清爽的丸子头,趿着拖鞋问:“我爸呢?”
施静和关掉油烟机,拔高嗓门:“去超市买盐和醋了。”
像被提醒到似的,谢欢意一拍脑门:“我的小饼干也该补货了!”
说完,她噔噔蹬跑回卧室,给谢良辉拨去电话,千叮咛万嘱咐:“黄色包装的!百香果酸奶味!不是芒果蜂蜜味!”
“不要买错了哦!”她凶巴巴地威胁,“不然您的宝贝女儿会伤心一整晚的!”
连续强调三次,她总算在餐桌旁坐下。
谢欢意最佩服她妈的一点,就是晚上八点过后,半口东西都不会再吃。
她咬着可乐吸管,满足吸入一大口:“妈,你真的不尝尝吗?”
施女士靠在墙边做拉伸,淡淡扫她一眼:“这个点吃完,明早体重秤上的数字最少增加1.5。”
谢欢意解释:“那只是储水了,又不是真胖了。”
施女士不为所动:“胖子都是这么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哎呀。”谢欢意搬出自己的座右铭,“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施女士平静反驳:“自律使我自由。”
“……”
谢欢意摇头,觉得她妈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又用筷子揪了个鸡翅,一口咬下去,味道鲜美,口感嫩滑,简直可以送去参加下一季的厨神争霸。
实在搞不懂,怎么有人能抵抗住这种诱惑!
大概是戒过毒吧。
盘子很快见了底,谢欢意窝在椅子里,悠哉悠哉地又吃起了葡萄。
许亦泽把手帕递给她,摞好碗筷,到厨房拧开水龙头。
“诶许许。”施静和闻声侧头,“放那儿就行,一会我去收拾。”
许亦泽笑笑:“没事施姨,我来吧。”
“你看人家许许,再看看你。”施静和在谢欢意额前敲了一记,“光想着吃。”
谢欢意缩起脖子,振振有词:“民以食为天!”
洗好碗,许亦泽擦干净手,走到施静和面前,缓声开口。
“施姨,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晚上想过来和欢欢一起学习。”
为了长久维系母女感情,并防止被气出乳腺结节,施静和从不监督谢欢意功课,这么多年也都是谢良辉在辅导。
但这学期,他被调去带毕业班,经常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她正愁该怎么办呢,没想到有人愿意主动效劳。
半分迟疑都没有,施静和点头答应:“可以啊!”
“正好你们俩互帮互助,遇见不会的题还能讨论讨论。”
施女士越说越觉得完美,自己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个主意呢!
一旁咬着葡萄的谢欢意却满头问号。
嗯嗯?
什么情况?
都没人征求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这对吗?!
撂下瓷碗,她手臂交叠叉在胸前:“我不——”
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施女士预判打断:“反对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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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欢意一脸哀怨地进了房间。
九中放学本来就晚,她走到家就快要十点了,洗漱后再磨蹭会儿,偷偷翻几页言情小说,差不多就到了睡觉时间。
哪还有功夫学习啊!
双手叉在腰间,谢欢意鼓起腮帮,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许亦泽,你这又是来得哪出。”
许亦泽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两张试卷,头也不抬的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拜托!”谢欢意难以置信,“都在学校学一天了!回家不应该好好休息吗!”
谢欢意倒回床上,被子猛拉过头顶,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我不管,要学你自己学吧。”
许亦泽俯下身,掌心撑在两侧,佯装打趣的口吻:“不是说不想离开我们吗?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早点回来。”
“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七班挺好的!”嗓音囔囔的,她没多想就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进度慢压力小,而且同学们也很好!”
话音落,许亦泽眸光瞬间暗淡。
很好?
谁很好?
哪方面好?
手指不自觉收拢,床单被压出褶皱,他轻滚喉结,尽量让声音听上去自然:“比我还好?”
“是呀!”
谢欢意感觉有点闷了,又把被子扯下去,视线恢复清晰的霎那,映入眼帘是一截颀长的脖颈。
淡青色脉络透过冷白皮肤显现出来,随着脉搏起伏而蓬勃跳动,向下连接锁骨,再往下,越过松垮的衣领,可以看见……
她噌一下闭上眼。
熟悉的柠檬薄荷味缭绕在周身,仿若某种催化剂,耳根和脸颊隐隐发烫,谢欢意伸出手指,强装镇定地戳他肩膀:“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没想到她会拿开那层阻碍,许亦泽也愣了下,而后干咳一声,退到床边。
躺着说话太奇怪了,谢欢意坐直身子,抬手捋了捋头发,续上先前的话:“棠棠可比你贴心多了,不仅能帮我打水,还能陪我去卫生间呢!”
“……”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他要是真陪她去了,那不成变态了吗。
“其他人呢?”许亦泽追问。
谢欢意撇嘴,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疑惑地仰起脸:“其他人怎么和你比?”
那就是比不过吧?
一定是!
轰——
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碎了。
郁闷了整天的心情,在这一瞬豁然放晴,许亦泽不再纠结,拉住她手腕,连带语调都轻松几个度:“来学一会吧。”
“就一会儿,写完选择就行,明天请你去吃新开的茶餐厅。”
谢欢意捂住耳朵,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
犯倔的谢欢意,比案板上的猪还难摁。
后面还是施女士出马,她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下来。
台灯前是两道相依的身影。
谢欢意数学不好,许亦泽决定先从这科下手。
然而,出师不利,才做到第三题,两人就闹出分歧。
许亦泽指着草稿纸上的公式:“我都算好几遍了,就是B啊。”
谢欢意撂笔拍桌,试图用音量增添气势:“不可能,明明是C!”
一番争执后,她不服翻到答案页。
只见白纸黑字的印刷体,干脆利落地写着:【正确答案:D】
“……”
“……”
耐心和信心双重告罄,谢欢意将本子一推,胡乱甩锅:“我怀疑是答案给错了。”
“这套题一点都不靠谱。”她终于找到合理的借口,“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便窝回床里玩手机去了,留许亦泽独自在桌前研究。
班级群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女生们聊韩剧,男生们扯球赛,一派和谐的景象里,语文课代表破坏队形:【芸姐课后留的抄写大家不要忘啦,明早要收的!】
谢欢意猛地坐起来。
糟了,她还没写!
但,刚刚被数学摧残过,她翻开课本就头疼,思来想去,又把主意打到许亦泽身上。
两人小时候上的是同一个书法班,字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之前好几次他帮自己写作业,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
谢欢意凑到桌边,夹着嗓子:“泽泽哥哥。”
笔尖一顿,许亦泽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欢意扯住他袖口,娇滴滴道:“帮人家写份抄写可以嘛。”
那双琉璃似的圆眼来回眨巴,她轻轻晃动他胳膊:“肯定可以的对吧!泽泽哥哥你最好了!”
……
在笔记上抄完第一行,许亦泽不禁泛起嘀咕。
他不是来带她学习的吗?怎么最后就发展成这样了?
但想着想着,又觉得算了。
既然谢欢意都说他最好了。
那最好的许亦泽,当然是帮她做什么都可以啦!
7. 电影
在谢欢意一哭二闹三撒娇的攻势下,学习联盟没坚持几天就宣告解散了。
周末,两家在楼前院子里聚餐。
正值傍晚,红日西斜,大半个天际都被余晖晕染,形状各异的薄云于其间漂浮,墙下树影轻晃,慵懒的蝉鸣缭绕在耳边。
施静和姿态优雅地靠在椅背里,无奈叹气:“许许,你还是太不坚定了。”
林念薇坐在对面,右手端一杯养生玫瑰茶,指尖上缀着新做的红色美甲,闻言哎呦一声。
“毕竟我们欢欢这么可爱。”撂下茶杯,她将烤盘上最嫩的那串牛肉放进谢欢意碗里,顺势在她脸上捏了把,笑眯眯开口,“谁看了不心软呢。”
谢欢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她咬着牛肉,不满地撇撇嘴,言语含糊:“妈,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
“怜香惜玉的前提是你要是块玉。”施女士假笑,偏头扫她一眼,“你——是吗?”
“怎么不是?!”她不服气地瞪大眼。
遗传了亲妈爱较真的性格,谢欢意当即对这个话题展开投票。
谢良辉自然是站在老婆这边,林念薇无疑要宠着谢欢意,许鸿朗加班不在场,所以这关键的决定权就落在了许亦泽身上。
“泽泽。”谢欢意捏着嗓子,“我最最亲爱的发小。”
“……”
后背无端腾起凉意,许亦泽动作一顿。
谢欢意缓慢扭头,看向身旁正在剥虾的人,貌似笑靥如花,实则面里藏刀:“你觉得呢?”
施静和铁手无情,一巴掌盖住她的脸:“保持公正,禁止威胁。”
“天哪,冤枉啊。”谢欢意扑棱着挣脱,撅嘴又鼓腮地反驳,“我这多么友善的语气,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威胁他了。”
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许亦泽干咳一声,佯装淡定地给出答案:“是。”
谢欢意立刻翘起尾巴:“耶!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
施静和啧了声,对于这个结果丝毫没感到意外:“我看啊,今晚你也别回来了,干脆搬到许许家算了。”
林念薇第一个答应:“我同意。”
她怀孕时就盼着能生个女儿,也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幻想,母女俩牵着手出门逛街的幸福场面。
奈何天不遂人愿。
小棉袄没生成,倒是生了许亦泽这么个招人嫌的。
她伸手摸摸谢欢意脑袋,挑眉商量:“来我们家做干女儿吧,林姨天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还没等她回答,许亦泽却先反对,脆生生两个字:“不行!”
他真的很想问问,林女士这又唱的哪出?
什么干女儿,那她不就成他妹妹了?
虽然平时她求他帮忙时,偶尔也会撒娇喊句哥哥,但那是……
性质不同,一码归一码。
当下说的这个,简直是狗血乱/伦禁忌大杂烩。
林念薇回头,上下快速打量一遍,只见自家儿子眼睫频眨,下颌收敛,捏着筷子的手紧握成拳。
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写着明晃晃的不自然。
她瞬间看透,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却故作不解地逗他:“为什么?”
“难道说,你对我们欢欢有意见啊?”
许亦泽:?
是亲妈吗?!
从哪就给他扣来这么大一口黑锅!
许亦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是。”
他一边维持面上的平静,一边垂着眼绞尽脑汁,好半天才找到合理的借口:“谢欢意太能吃了,咱家这小门小户的,我怕养不起她。”
“?”
“许、亦、泽!”
“你才能吃呢!!”
谢欢意暴跳如雷,在他身后狠狠送上一记肘击。
算完这笔帐,她坐回椅子上,同样婉拒了林念薇的提议:“不过我也觉得算了吧。”
“我们家还是很好的。”她嬉皮笑脸地蹭到施静和身边,歪头贴在她手臂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好,爸爸也好。”
而且,真要搬过去,那不就成伪骨科了吗?
诶诶,呸呸呸!
伪什么骨科,他们俩也没谈恋爱啊!!
谢欢意被这恐怖的念头吓了一跳,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虾肉,一边嚼一边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
一定是她被小说荼毒太深了。
没把小棉袄拐回家,林念薇很是惋惜,下一秒语气一转:“诶,要不你来给我当——”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许亦泽,他妈接下来这句不是什么好话,放下手中饮料,中气十足地打断:“妈!”
林念薇被震得耳朵疼,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妈还没死呢,喊什么。”
唇线稍动,许亦泽若无其事地摸着脖子:“那个,我想吃西瓜。”
“想吃你自己去切啊。”林念薇满脸莫名其妙,“没长手?”
“……”
怕自己不在场时,林女士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许亦泽安静几秒:“那我不吃了。”
林念薇无语,不惯着他:“爱吃不吃。”
谢欢意抓住时机嘲笑:“许亦泽,你好娇气哦。”
吃过饭,大人们在外面打牌,两小只回了房间。
林念薇上周新买了个投影仪,据说能带来和电影院一样的体验,谢欢意找好片子,拉上窗帘,迫不及待想要试试。
坐下没几分钟,忽然又想到什么,她踩着拖鞋起身,哒哒哒走向屋外。
以为她去上厕所,许亦泽也没多问,低头用遥控器按了暂停。
脚步声渐远又渐近。
谢欢意双手藏在身后,步调轻快地走到他面前,半弯下腰,垂散的发丝落在他肩膀上,清清嗓子:“锵锵!快看这是什么!”
许亦泽抬眼,瞧见她捧着瓷碗,里面是切好的西瓜。
眸中霎时划开错愕,心口传来重重一跳。
“虽然林姨不给你切。”谢欢意撑圆眼,唇角扬起张扬的弧度,如同一只活泼灵动的小狐狸,“但这不是还有你欢姐吗。”
像往常摸小狗那样,她在他头顶拍了拍:“怎么样,够意思吧。”
许亦泽嗯了声,接过碗后放到一旁,抓着她手腕仔仔细细检查了遍。
确认她没弄出什么伤口,才拖长语调问:“这次不和我记仇了?”
谢欢意想了想,他指的应该是吃饭时吐槽她的那句话,皱鼻轻哼了下:“我不是教训过你了吗。”
许亦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
这个西瓜没有籽,瓜瓤是标准的艳红色。
谢欢意喜欢吃起沙的部分,许亦泽习惯性地留给她,挑挑选选,叉了块带一点青白色,看起来是贴瓜皮的送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谢欢意期待着小白鼠的反馈,“甜吗?”
许亦泽说甜,将最红的那块喂到她嘴边。
勺子在嘴唇上擦过,渡开些许冰凉,谢欢意一口咬下去:“确实好甜!”
她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感慨:“我妈在哪买的瓜,感觉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西瓜了。”
许亦泽又喂过去一块,在心里默默赞同她说的这句话。
确实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西瓜。
但到底是因为瓜,还是因为切瓜的那个人呢?
-
谢欢意选的是部国外的爱情电影,许亦泽不太感冒,总有种在上英语课的错觉。
倒是她看得入迷,屈起膝盖,掌心托着下巴,姿态惬意地窝在他旁边。
浑然忘了,自己今天穿得是短裤和吊带打底。
卧室本就昏暗,只有荧屏上那点微弱的光亮,她莹白的皮肤就这么映进眼底,好似他经常在放学路上买给她的牛奶布丁。
头发被扎成高马尾,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纤细脖颈下是两根月牙形锁骨。
影片中的场景在变换,散发出的光晕也随之浮动,忽明忽暗间,许亦泽的目光停留在她侧脸上。
谢欢意的睫毛很漂亮。
不仅长,而且浓密,微微向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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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就像一把精致的小刷子。
记得读初中时,他们那个学校对仪容仪表抓得尤为严格,不允许披发,不允许化妆,校服裤腿不允许偷偷改瘦。
每天早自习结束,年级主任都要到教室来检查,谢欢意经常被质疑是不是涂了睫毛膏。
每到这时,她就会大喊委屈,可怜巴巴地辩解几句,还要拉着他来帮她证明。
等主任离开后,又换上一副得意表情,用铅笔在他课本上写——
【唉,真是苦恼。】
【我们这种纯天然美女,注定要在质疑声中接受磨练。】
不知不觉间,电影已经放到男女主暧昧拉扯的情节。
画面渲染成暖色调,背景乐也逐渐缱绻,舒缓悠长的钢琴曲,仿若风拂过海面,层层叠叠地翻涌起浪潮。
方才残留的西瓜味彻底散尽,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侵入鼻息。
但,不是先前那种甜橙味,而是另一种浓郁旖旎的玫瑰香。
这个季节并不需要空调,日落后的气温更是不太高,许亦泽却没由得有些燥。
和她一起看爱情片,真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
他扯扯衣领,别开眼站起来。
谢欢意仰头:“你干嘛去?”
许亦泽随便扯了个理由:“喝水。”
“我也渴了。”谢欢意舔了舔嘴唇,“我想喝冰可乐。”
“好。”
许亦泽本想在厨房多待会儿,等这段折磨人的戏份结束再进去,但又想让她早点喝上可乐,于是拐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
手掌撑着台面,他甩甩脑袋,勉强将心头那点叫嚣的异常压下去。
走回厨房,许亦泽从冰箱里拿出气泡水和可乐。
迈进房间的刹那,好巧不巧,男女主正抱在一起深情拥吻。
“……”
怎么没完了。
整部电影,谢欢意最期待的就是这里,男帅女美,两张堪比建模的脸吻在一起,她握拳激动锤床,直接磕到原地起飞。
正要发出土拨鼠尖叫,一只大手却突如其来地挡住视线。
谢欢意:??
她急着往下看,侧身朝右边闪开,他的手却也跟着往右边挡,一来一回,故意跟她作对似的。
谢欢意炸毛:“许亦泽你干嘛!上一边去!”
余光瞥见那个吻还没结束,许亦泽捂得更紧了点,声线懒散道:“少儿不宜。”
“你少学我妈说话!快松手!你按到我眼球了!”
这话说得不假,她被压得难受,止不住地就想眨巴眼睛。
睫毛一下又一下剐蹭着掌心,酥麻的痒意顺着神经扩散到四肢百骸。
喉结晦涩滚了滚,许亦泽松开手,化成一堵人墙站到她身前。
谢欢意想都没想,埋头就往他肋骨下面撞。
她没控制力气,结结实实撞出一记闷响,许亦泽倒吸了口凉气,抵着她发顶把人推开,咬牙切齿道:“谢欢意你谋杀亲——竹马啊。”
谢欢意丝毫没有愧疚,气鼓鼓瞪他一眼:“谁让你非要挡着我的。”
捞起遥控器,她将进度条退回原点。
许亦泽:“……”
白费一番力气。
心满意足地欣赏完,谢欢意突然冒出好奇:“你说,他们拍这种亲密戏,真的不会拍出什么其他感情吗?”
毕竟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心动了。
许亦泽搞不懂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疑惑抬眉:“你工作会爱上同事?”
谢欢意咬着可乐吸管:“办公室恋情也不少见吧。”
“……”许亦泽勾着她发尾把玩,“那要按你这么说,岂不是拍一部戏就要多一段恋爱经历。”
谢欢意没再接话。
就在许亦泽以为这个问题即将翻篇的时候,她却嘟囔着重复:“拍一部戏就能谈一个帅哥……”
谢欢意一拍大腿:“我靠!听起来好爽啊!”
许亦泽:“……”
这什么渣女发言。
8. 军师
“妈!家里怎么没有热水了!”
周日下午,谢欢意的叫喊从卫生间中传来。
施静和一身碧色旗袍,头发盘在脑后,手中翻着最新一季的时尚杂志,淡定回答:“热水器坏了,维修人员还没过来。”
“??”
谢欢意捂住脑袋,迈着碎步跑出来,眉毛蹙成八字,语调拖得老长:“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施静和疑惑:“你也没问我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谢欢意嘴巴撅得老高,生无可恋地指指头顶,“我泡沫都打完了。”
“用凉水对付冲一下呗。”施静和不懂她的大惊小怪。
“那怎么能行!”
谢欢意拔高嗓门,将爱自己三个大字贯彻到底:“凉水洗头会生病的!”
“……”
施静和翻了个白眼,受不了自家这个娇气包:“那你就去许许家洗。”
在原地杵了五秒,确实找不到其他解决方法,谢欢意随便扯了条毛巾出门。
怕被人瞧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她脚下步伐飞快,老鼠一样窜进隔壁院子里。
许亦泽正好要倒垃圾,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他昨晚通宵打游戏,时差还没调回来,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跑这么快干嘛,后面有野猪追你啊。”
慢悠悠撩起眼,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他没由得笑出声:“你这什么造型。”
谢欢意腾不出手,只能抿唇用眼神剜他:“我家热水器坏了,来你家冲个头发。”
“噢。”许亦泽忽然想逗逗她,抬手撑着门框,“五块一次。”
谢欢意从他胳膊下钻过去:“没带零钱,你先帮我垫上。”
许亦泽:?
到这洗头也有额外好处,那就是不用自己动手吹干。
谢欢意霸占着他的电竞椅,喝着他新买的橘子汽水,又娴熟解开他的电脑锁屏,在网页里输入4399小游戏。
许亦泽站在后面,调好风速和温度,认认真真帮她吹头发。
谢欢意最近沉迷火柴人打羽毛球,声称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羽毛球网课。
许亦泽无语,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加载条拉到顶端,谢欢意精心挑选了个小人,然后信心满满地按下play。
游戏正式开始。
许亦泽垂着眼,没管屏幕上的“厮杀”,注意力都在她头发上。
谢欢意不太喜欢自己的头发,不仅雨天容易蜷曲,平时也很难定住造型。
许亦泽却很喜欢,又浓又密,就像海藻一样,小时候他经常好奇,施静和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补品。
吹完刘海,就在他准备把发根再吹一遍时,只听啪一声——
谢欢意重重摔了下鼠标:“靠!”
许亦泽被吓了一跳,吹风机差点砸在地上。
又怎么了?
他烫到她头皮了?
不应该啊,他根本就没开热风。
目光移到屏幕上,答案瞬间浮出水面。
0-7。
GameOver。
“……”
血虐啊。
谢欢意双手叉腰,肩膀气得一抖一抖:“说好的人机呢?!”
“欢欢。”许亦泽关掉开关,安抚地在她头顶轻拍,语气尽量委婉,“其实,你这样也挺厉害的。”
一般人还真就菜不到这个程度。
谢欢意听出言外之意,仰起脸白他一眼。
许亦泽满脸无辜的笑容。
谢欢意认为是自己还没找到手感,不信邪地又开了一局。
1-6。
嗯?有进步
再来。
2-5。
嗯!稳步上升!
再再来。
0-7。
……
打回原点。
谢欢意将键盘一推,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子:“一定是你电脑的问题!我在家明明很厉害的!”
许亦泽:?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来?
但哄还是要哄的,他微俯下身,揉了揉她刚才摔鼠标的手,温热气息落在耳畔:“那你换个游戏玩。”
信心已然受挫,谢欢意摇头:“不玩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运转的呼呼声。
谢欢意靠着椅背,不经意向右看,书桌上立着一面镜子,那张立体分明的面孔就倒映在其间。
大概因为刚睡醒,他眉眼间噙着些许惺忪,额发乖顺垂下,在鼻梁上拓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乌黑发丝缠绕在指间,衬得肤色冷白,指形修长,带着蓬勃的力量感,手背上是蜿蜒的青筋,就连骨节处的凸起都恰到好处。
之前怎么没感觉,这人的手有这么好看?
就在她打算再多看几眼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镜子里交汇。
心脏莫名传来电流般的酥麻感。
许亦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瞧她脸颊上红晕明显,忍不住挑眉臭屁:“怎么样?是不是被你许哥帅到了?”
谢欢意才不会让心虚暴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故作嫌弃道:“许亦泽,你怎么这么自恋。”
“书桌是用来学习的地方。”她模仿教导主任平时训人的口吻,“不是让你臭美的!!”
许亦泽:“……”
扔在床边的手机响起,是林女士打过来的,告诉许亦泽今晚去绿云餐厅吃饭。
他们家那道酱烧芋头是谢欢意的心头爱,他拔掉插头,侧眼问她:“去不去?”
“不了。”谢欢意摇摇头,“我今晚约了人。”
“谁?”
“夏夏呀。”
许亦泽哦了声,倦怠地搓了搓脸:“那你结束后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
陈迎夏是二班的班长,高一刚开学时,两人坐前后排,因为喜欢同一本小说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她们今天约的地方是1912,那里有家新开的台式小吃店。
谢欢意转着笔,选择纠结再次发作:“是点蚵仔煎呢?还是盐酥鸡呢?”
想到自己还算富裕的钱包,她大手一挥:“算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是两个都要了!”
在菜单上打好对勾,她抬头问对面的女孩:“夏夏,你吃哪个呀?”
陈迎夏神色恹恹,没什么兴趣地答:“和你一样吧。”
“你今天怎么了啊?”谢欢意把纸单交给老板,疑惑地撑着下巴,“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陈迎夏没说话,只是欲言又止地叹气。
谢欢意有些急了:“哎呀,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我连你站错cp的黑历史都知道。”
“难道说——”她忽然直起腰板,“你背着我有其他好朋友了?”
陈迎夏摆手否认:“才没有呢。”
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她咬着唇瓣,睫毛频眨:“那我和你说了……你千万得帮我保密啊。”
谢欢意极其靠谱地拍拍胸脯:“我的嘴!那可是出了名的严!老虎凳辣椒水都掰不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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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迎夏还是放心不下:“许亦泽你也不能告诉。”
“我发誓。”谢欢意竖起三根手指,“要是我说出去的话,许亦泽一辈子发不了财。”
远在市中心的许亦泽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骂他了??
陈迎夏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是……”
怕被不相关的人听见,她凑到谢欢意耳边,小声说出后半句:“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铁树开花,谢欢意惊讶得直拍大腿:“真的假的?!”
陈迎夏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小声点。”
“快说说快说说。”八卦心在这一刻爆了棚,连刚送上来的盐酥鸡都失去诱惑,谢欢意发出一连串好奇,“我们学校的吗?叫什么啊?帅吗?有照片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迎夏被问得头晕,咬着吸管慢吞吞道:“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是高三的。”
“长得……很帅的,是他们那届的学生会主席。”
“也不算认识,就,就在校外碰到了。”
上个周末,她在九中对面的图书馆自习,写完试卷后,下到一楼的阅览区借书。
不巧那本书在最上层,她踮起脚也够不太到,正愁该怎么办时,如同偶像剧中的经典桥段那般,身后覆下一道颀长身影,清爽又好闻的气味也随之钻进鼻腔。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陈迎夏回头,映入眼帘是一张棱角清晰的脸。
年少悸动,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
楼梯的转角,躲雨的屋檐,还有此时此刻,逼仄隐蔽的书架前。
阳光挤进窗棂,留下一道丁达尔效应,翻涌飞舞的尘絮,正在见证这场悄然膨胀的青涩心事。
身穿白衬衫的少年,一袭格子裙的少女,在这个宁静平淡的午后,于彼此眼中划开一抹涟漪。
……
谢欢意一边听一边在脑中幻想,无数个粉红泡泡从眼前飘过,她不禁“哇哦”一声:“好浪漫啊。”
“然后呢然后呢。”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文。
“然后——”陈迎夏顿了顿,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把书递给我,我对他说了句谢谢。”
“……没了?”
“嗯。”
“这就没了?!”谢欢意难以置信,恨铁不成钢地拔高音量,“你倒是管他要联系方式啊!!”
陈迎夏揪着衣角,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小朋友:“当时太紧张了,而且我……我不敢。”
所以只能偷偷找人打听有关他的消息。
好似看了本烂尾小说,谢欢意一口气堵在胸口。
捧起玻璃杯,她猛吸了几口柠檬茶,勉强把心情平复好,开门见山地问:“那你想和他有后续接触吗?”
陈迎夏点头:“……想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欢意当下立断:“这不是有我呢吗?我帮你啊!”
“可是。”陈迎夏略有犹豫,轻抿嘴唇,“欢欢,你也没谈过恋爱啊……”
谢欢意睁大眼睛:“但我见过猪跑啊。”
陈迎夏:“?”
“拜托,我看过那么多言情小说,病态的健康的,清水的高速的,什么样的套路没见过。”谢欢意用手划了个圈,不服反驳,“那不都是现成的教科书吗!”
陈迎夏:“……”
听起来貌似挺有道理的?
“所以啊,不管他是高冷冰山,腹黑闷骚,还是温柔绅士,只要有我欢欢军师在——”
她自信地摇头晃脑:“通通都能帮你搞定!”
9. 根源
欢欢军师劲头很足,当晚便开始制定计划。
“要想和他有更多接触呢,首先当然是要全方位了解他啦。”谢欢意趴在床上,两条细腿在半空轻晃,对着电话那头问,“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陈迎夏思考片刻,有种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局促:“嗯……他是高三二班的,是学生会主席……”
谢欢意“哎呀”一声:“这些你都和我说过了,其他的呢?”
“其他的……”陈迎夏咬唇,语气里多了几分苦恼,“没了。”
“这怎么能行!你连他的爱好都不知道,怎么制造共同话题呀!”
谢欢意一个翻身坐起来,手指一圈圈缠上发尾:“这样吧,等明天我找学姐帮你打听打听。”
别的本领不敢说,她的社交天赋那可是一绝,上至高一下至高三,就连超市阿姨都是她的人脉。
“那你——”
“放心。”谢欢意知道她担心什么,“不会把你暴露出来的。”
陈迎夏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腮帮微鼓,谢欢意有了新的疑问,“夏夏,你这算一见钟情吗?”
陈迎夏轻嗯了声:“算吧。”
“那…”谢军师理论丰富,实践经验却匮乏,揪过枕边的小猫玩偶,舒舒服服地垫着下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陈迎夏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概念不太好描述,磕磕巴巴道:“大概就是,一见到他,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吧。”
莫名其妙的,谢欢意想起下午她和许亦泽的那个对视。
那种奇怪的酥麻感再次席卷全身,心脏也不合时宜地砰砰作响,她像被针刺到一样打了个激灵,然后疯狂甩了甩脑袋。
不对不对。
陈迎夏说得绝对不够准确。
这怎么可能就是喜欢呢?!
她考砸了见到班主任也是这种感觉啊!
在思绪发散到更可怕的地步之前,谢欢意及时止损,挂断电话,把脸埋进毛茸茸的小猫肚子中。
隔墙的另一侧院子里。
许亦泽刚洗完澡,从冰箱里捞了罐橘子汽水,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房间走。
解开手机锁屏,他看了看未来一周的天气,发现明天不仅降温,还有40%的可能会下雨。
于是切到微信上,点开置顶聊天框,想提醒谢欢意多穿点,别再把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冻感冒了。
他耷着眼,在键盘上敲完第一个字,忽然嗡嗡几下——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让男人疯狂爱上你的36计.txt]】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男神攻略指南.txt]】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必学的撩汉情话一百句.txt]】
……
许亦泽:??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皱眉刚要打开,这几个文档就被光速撤回了。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如果我说,我刚刚被人盗号了,你信吗。】
许亦泽给她发了个冷笑的表情:【你觉得呢。】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我觉得你信。】
【摸摸猫猫头:……】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好吧,看来是瞒不住了。】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其实这是我在网上找的教辅资料,只不过想偷偷内卷迷惑你们,所以才改成这样的。】
【超级无敌美丽活泼可爱的公主:不说了,我要去学习了,泽泽哥哥晚安哦~】
“……”
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脸上了。
谢欢意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她明明是要发给陈迎夏,想让她好好学习一番,怎么就发给许亦泽了?
一定是平时总给他转沙雕视频,练出肌肉记忆了。
谢欢意缩在被子里,看着屏幕上的绿色气泡。
她编的理由挺合理吧?
就凭许亦泽那智商,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吧?
哎呀不管了,随便他信不信。
反正又不是什么真见不得人的东西。
漫漫长夜过去,新一周如约来临。
学姐那边很给力,课间就给她们送来了详细的情报消息。
“他每周一早上要去震旦楼开会,周三下午会到广播站录音,体育课在周二下午第一节,大课间二十分钟会去各个办公室问题。”
“性格挺好相处的,在班里人缘不错,最最关键的,他目前还没有女朋友!”
二班门口转角处,传话员小谢尽职尽责,说完这一长串后,掌心摁住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而后朝陈迎夏挑眉,暧昧地压低声线:“少女,把握好机会,你很有希望哦。”
陈迎夏听得发懵,茫然眨眼:“所以……我该从哪开始啊?”
谢军师指点迷津:“当然是和他制造偶遇啊!”
“对了!”她一拍脑袋,“漏了一点,他每天中午都会去食堂吃饭!”
话音刚落,许亦泽拎着垃圾从教室里出来,见她们俩窝在墙根旁,没由得好奇:“你们干什么呢?”
“怎么鬼鬼祟祟的。”
谢欢意扬起下巴,刘海分向两旁,那双大眼睛里写满傲娇:“美女的事你少管。”
“……”
许亦泽举手投降:“您继续,小的告辞。”
“诶诶,先别走。”谢欢意扯住他衣角,顺势摸进口袋里,果不其然找到了棒棒糖。
美滋滋撕开糖纸,她含糊交代:“今天中午我就不跟你们吃饭了啊,我和夏夏有点事。”
“什么事?”许亦泽习惯性追问。
谢欢意抿嘴不语,一副“你又开始了”的神情。
许亦泽识趣比了个封嘴的动作:“我滚了。”
十一点四十五,下课铃敲碎校园的沉寂。
将书本塞进桌肚,谢欢意奔向走廊,拽上陈迎夏小跑着冲进食堂。
为了避免人群拥堵,校领导提倡错峰用餐,高三比其他两个年级的下课时间早五分钟。
到窗口排队打好饭,谢欢意端着餐盘,眼神跟扫描仪似的四处乱晃。
“诶夏夏!”目光定在东南角,她激动拉过陈迎夏手腕,“是那个吗?”
陈迎夏顺着她看过去,呼吸短暂停了几秒,嗓音一瞬间变紧:“嗯。”
谢欢意推她:“上。”
陈迎夏迟钝:“上哪?”
“快去和他拼桌啊。”
好像老天都在帮她们,那天食堂的人比以往多了一倍,附近确实没剩几张空桌子。
帮她锁定好目标,谢欢意本想就此撤退,来一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顺便给两人留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陈迎夏攥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
“欢欢。”她小声和谢欢意商量,“你和我一起吧。”
谢欢意费解:“我去干嘛?我去不就成电灯泡了吗?”
“可我自己去会很尴尬的……”
“我要是过去会更尴尬的!”
“欢欢。”
“……好吧。”
没办法。
谁让她是军师呢。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话语间,两人推搡着走到桌边。
谢欢意戳戳陈迎夏的腰,用口型对她说了句加油,后者咽咽喉咙,鼓起勇气:“不好意思,请问我们能坐在这里吗?”
-
温书棠今天生理期第一天,小腹那儿疼得厉害,出教室的速度也有些慢。
谢欢意不在,她本以为要自己吃饭,没想到许亦泽和周嘉让都等在门外。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周嘉让关切询问,“身体不舒服吗?”
不想让他担心,她摇摇头,嘴角挤出一点笑:“没事。”
可这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周嘉让蹙起眉头:“别去校外了,就在食堂吃吧。”
温书棠点点头,许亦泽也没什么意见。
没有谢欢意在一旁絮絮叨叨,那一路的气氛格外清冷,许亦泽不怎么能适应,忍不住问温书棠:“你知道谢欢意干嘛去了吗?”
不等她回答,周嘉让冷声插话:“你直接问谢欢意不就得了。”
“……”
“要是能问出来就好了。”他微不可察地嘟囔。
“我也不太清楚。”温书棠捂着肚子,声音翁翁的,“欢意没和我说。”
等进了食堂,乌泱泱的校服人潮里,仿若装了定位器一般,许亦泽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角落吃饭的谢欢意。
但,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她对面还坐了个他从来都没见过的男生。
不是吧。
又来?!
他不是才对他们班那个什么体委解除警报吗。
这转移目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比他亲妈林女士变脸的速度还快?
“我.操!”
许亦泽不受控制地爆了个粗口。
“你又抽什么风。”周嘉让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下意识要捂温书棠耳朵,手抬到一半又发觉不妥,只能欲盖弥彰地放下,将火气撒到许亦泽身上,“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文明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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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亦泽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觉得一股烦躁直直冲向大脑:“不是,那人谁啊,怎么和谢欢意一起吃饭。”
周嘉让随他扫了眼,音调淡淡:“不认识。”
“走。”许亦泽撸起袖子,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气势,“咱们坐他们旁边。”
周嘉让无语:“你有病吧,都说了不认识。”
“就是不认识才要去认识认识啊。”视线死死钉在那边,在一众闲聊声和食堂阿姨的吆喝声里,许亦泽拔高嗓门,“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对谢欢意图谋不轨怎么办?!”
“……”
周嘉让搞不懂他又发什么神经,余光瞥到身后一言不发的女生,只见她垂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睫毛低低阖着,状态似乎更差了点。
他在这一刻彻底失去耐心:“要去你自己去吧。”
说完便带着温书棠走了。
眼看指望不上他们,许亦泽决定孤身作战。
他深呼吸,给自己鼓足底气,迈开大步走过去,在心里排练一会要说的开场词。
“你好,我是谢欢意的竹马,请问你是?”
……太官方了吧。
“兄弟,你谁啊?”
……怎么像□□。
已经走到他们右侧那张桌子,许亦泽还没犹豫好,男生却端起餐盘走人了。
谢欢意也在这时发现了他的存在,惊讶地撑圆眼:“你怎么在这?”
她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下:“棠棠和周嘉让呢?他们俩抛弃你啦?”
许亦泽没回答,而是酸溜溜地问:“你说的有事,就是来食堂吃饭?”
“啊。”谢欢意咬了口糖醋小排,眼皮上下眨了眨,“不行吗?”
该说不说,几个月没来,食堂阿姨的手艺还真精进不少,就连打饭的手都没那么抖了。
她今天分到整整六块排骨呢!
六块啊!这和朝廷的赈灾粮有什么区别!
所以坐下后,她完全无暇当什么军师,一心只想消灭自己的宝贝排骨。
“你怎么啦?”凭借多年青梅竹马的默契,谢欢意察觉他情绪不是很好,试图猜测原因,“和周嘉让吵架了?”
瞧她这副关心自己的样,许亦泽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无奈又认命地叹气:“没怎么。”
他在她身旁坐下,把一肚子话咽回去,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帮她擦了擦嘴角沾上的酱汁。
谢欢意乖乖仰着脸,等他擦完后才问:“你不吃饭吗?今天有你喜欢的盐水鸭诶。”
许亦泽绷着唇角,下颌向内收紧:“饱了。”
“好吧。”谢欢意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在其他地方吃过了。
那天下午的课,许亦泽始终心不在焉。
他一边安慰自己,也许这是一场误会,毕竟他只看见他们坐在一起,连句话都没有说上。
可一边又觉得,谢欢意最近的举动都略为反常。
尤其是她昨晚慌忙撤回的那些文档。
他原本想,等下次月考后,谢欢意回到二班,回到他身边,那些蓝颜祸水的隐患就会迎刃而解。
现在看来,远远没有这么容易。
他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许亦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不是说春天是春心萌动的季节吗?!这都秋天了!再过几个月松鼠都要冬眠了!
她的荷尔蒙怎么还这么活跃!
第二节大课间,谢欢意刚出教室,就被许亦泽拎着往图书馆走。
“干嘛啊。”她扑棱几下,没挣脱开,“我还要去超市买薯片呢。”
许亦泽面色严肃,告诉她有很重要的事。
图书馆在震旦楼,面积不大,平时更多是当自习室用。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浅淡光线洒在桌角,许亦泽摊开自己精心筛选的资料,带着她逐字逐句地领悟学习。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劝学》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进学解》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长歌行》
……
谢欢意从一头雾水,到抓狂发疯,再到最后,眸色空洞,满脸都是被洗脑后的麻木。
许亦泽一拍桌子,颇有中年秃头男领导的风范,进行一番升华总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怀着奋发向上的心,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为了明天,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所以——”他拉回正题,“坚决不能浪费时间和精力早恋,明白吗?”
谢欢意机械点头:“明白了,许主任。”
10. 请客
后面那一周都在下雨,天气彻底放晴那天,陈迎夏的暗恋也宣告结束。
“为什么?”谢欢意不解,眼睛瞪得老大,“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而且你们那天聊得也挺好的啊。”
她咬了口奶酪条,一边嚼一边猜:“难道说,他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不是啦。”陈迎夏摇摇头,手里捧着杯茉莉奶绿,强迫症发作般去抠上面的标签,“我昨天才发现,他居然是金牛座的。”
谢欢意:“??”
“……所以?”
陈迎夏吸一口奶茶,平静解释:“我是水瓶,我们两个星座不合,他会影响我的学业运势。”
“你要知道,在各方面都飞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地球上的男人可比蚂蚁都多,只要耐心等,总能遇见下一个心动的,干嘛非要找个和我不对付的。”
“可以骗我感情,但不能阻止我进步啊!”
谢欢意:“………………”
脸上表情有一瞬裂开,她将这番话仔细品味了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钦佩地竖起大拇指:“我辈楷模。”
陈迎夏谦虚摆手:“别太崇拜。”
转过来周一,高二年级迎来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
那天清早,谢欢意刚睁开眼,就听见来自她妈施女士的亲切呼唤。
“还不起床啊?人许许都在这等你半天了!”
谢欢意软泥般坐起身,抬手抓了抓被睡成鸡窝的长发,瞥见床头闹钟上的时间,没由得有些怀疑人生。
不是才六点二十吗?
这狗东西来这么早干嘛?
套上校服,她磨磨蹭蹭地完成洗漱,打着哈欠走到客厅,许亦泽正在帮施女士把新鲜出炉的早饭端到餐桌上。
瞧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儿,施女士冷笑:“昨晚又躲被窝里看小说了吧。”
“哪有。”耷下眼尾,谢欢意委屈巴巴地撅嘴,“我明明是在认真复习功课。”
施女士哦了声,看上去算是信了,将六个核桃推到她面前:“那高材生快补补。”
早饭很丰盛,飘着热气的泡泡馄饨,加了肉松的麻糍饭团,还有许亦泽从巷口李爷爷那买来的油条和白煮蛋。
谢欢意想吃鸡蛋,但懒得动手,张口就要使唤:“许——”
施静和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啧一声打断:“自己剥,懒死你算了。”
“没事没事。”许亦泽挑了个大的,在桌沿磕开一个豁口,“我来吧阿姨,我最喜欢剥鸡蛋了。”
谢欢意咬着馄饨,摇头晃脑地看向她妈,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施静和无语得直皱眉。
她这女儿真是命好,简直要被他们许家这几口人宠成公主了。
许亦泽剥了两枚鸡蛋,并排放在盘子里,又在前面摆了根油条。
组成一个简单粗暴的数字一百。
谢欢意:“……”
捏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她僵硬地抽抽嘴角:“这是什么新型诅咒吗。”
许亦泽嘶了下:“怎么能是诅咒呢。”
眸子里澄着细碎的光,他拔高音调,一本正经地解释:“是祝你今天考试顺利,门门高分。”
“那你干嘛不直接给我摆个七百。”
谢欢意翻了个白眼,拿起鸡蛋狠咬一口,撇嘴吐槽:“封建迷信。”
“哎呦,你还好意思嫌人家许许迷信。”为了保持身材,施静和的早餐是火腿加吐司,配一杯浓度纯正的冷萃,不高不低地接茬,“也不知道是谁,每次考试前都要在朋友圈里转锦鲤,还要在房间里挂满孔子和柯南。”
许亦泽愣了愣,拜孔子他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挂柯南?
施静和看出他的疑惑,出声点拨:“挂科难。”
许亦泽:“……”
九中按照排名分配考场,许亦泽留在本班考,谢欢意则在他隔壁。
把人送到教室门口,他放心不下地嘱咐:“读题时仔细一点,别把条件什么的看错了。”
“也不用太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到底是怕给她压力,他没再说其他的,只是揉揉她头发,往口袋里塞了几块巧克力:“加油哦,谢欢欢。”
“考得全会,蒙得全对。”
谢欢意仰起脸,酒窝浅浅,朝他露出明媚的笑:“这话我爱听。”
铃声响起,试卷分发下去,笔尖与纸张摩出规律的沙沙声,监考老师不时下来巡视,提醒大家注意节奏,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二十分钟。
如此循环往复,三天时间过得飞快。
高二年级的老师们牺牲自我,周末也在勤勤恳恳地加班,周二上午就把各科成绩放了出来。
谢欢意心里没底,拉着正在值日的温书棠陪自己过去。
公示栏前围了不少人,费力挤到第一排,她捂住眼睛,顺着指间那一点缝隙向外看。
心跳砰砰作响,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她在最左边那排找到自己的名字,顺次看到最后——
年级总排30,刚好在前10%的边缘。
悬在心里那块石头轰然落地,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又去看小分队另外三人的成绩。
周嘉让不出意外仍是第一,许亦泽十八,温书棠排二十三。
耶,全员进线!
“太好啦棠棠。”她抱住身边女生的手臂,“我们还能继续在同一个班。”
下午第一节课被改成班会,总结复盘完考试情况后,陈曼芸让她们俩收拾东西,课间就可以搬去二班。
来七班虽然只有一个月,谢欢意的家当却多得惊人,零食抱枕漫画书,教材试卷手账本,还有口红防晒等一众违禁品,从小商店买了四个纸箱才勉强打包完。
温书棠东西不多,只装了一个箱子,担心她搬不动,侧过身询问:“欢欢,要我帮你吗?”
“不用。”谢欢意大手一挥,尾音轻灵,“我有许亦泽呀!”
这不是现成的免费劳动力吗!
走出教室,许亦泽和周嘉让刚好也从楼上下来。
跳下一级台阶,许亦泽拍手鼓掌,神情做作又夸张:“欢迎加入我们二班大家庭的怀抱!”
“先别欢迎了。”谢欢意拖着自己的身家累赘,嫌弃他这没用的形式主义,“快来帮我搬东西。”
许亦泽轻松接过,四个箱子在他手里就跟那棉花块一样,没半点难度,挑眉悠哉道:“平时就让你多锻炼,你不肯听我的。”
他腾出右手,大力揉她脑袋:“你说这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谢欢意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皱眉咕哝一句:“你乱讲什么。”
回到二班,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班主任关舒妍正在讲台上答疑,见几个人进来,颇为打趣地呦了下:“这不是我们班小太阳吗?”
谢欢意性格可爱,古灵精怪的,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经常把全班人逗得哈哈大笑,关舒妍就给她起了小太阳这么个外号。
“这个月在七班怎么样啊。”撂下教材,关舒妍和她闲聊,“想我们没?”
“想啊,当然想!”
小太阳哒哒哒跑过去,贴到她胳膊上撒娇:“最想念妍姐的数学课了。”
“那就多在学习上下点功夫。”关舒妍轻轻戳她眉心,声线温柔地教导,“别总大大咧咧的,距离高考也没剩多久了。”
谢欢意连声保证:“知道啦。”
两人被安排在四组倒数第二排,就坐在许亦泽和周嘉让前面。
上完物理课,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公休。
谢欢意的零食库存即将告罄,和许亦泽一起去操场旁的小商店补货。
熬过这次月考劫难,原本死气沉沉的校园也活了过来,男生们挥洒汗水,在篮球场中一决高下,女生们挽手揽肩在林荫路下说悄悄话,风一吹,校服衣角被扬起,如同一片翻涌而起的蓝白浪花。
阳光自叶隙间洒落,留下一个个斑驳跳跃的投影,谢欢意半眯起眼,掌心挡在额前,看着面前场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唉,青春真美好!”
“要是没有考试没有作业就好了,我能在学校里待一辈子!”
许亦泽单手抄兜,漆黑碎发垂在眉间,懒散地动了动眼皮:“让你上物理课也愿意?”
“……”
“那还是算了。”
想到物理老师凶神恶煞的面目,再加上那极其催眠的口音,谢欢意缩起脖子,决定撤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等进了商店,她觉得那句美好也需要撤回。
乌泱乌泱的人潮,大家肩膀靠着肩膀,脚尖踩着脚尖,她半条命都快被挤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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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是许亦泽伸手,微俯下身,在她两侧护出一块安全地带,这才算能喘过气来。
里层货架前,谢欢意仰着头,在花花绿绿的薯片包装中犹豫不定:“许亦泽,你说我是买意大利红烩还是德克萨斯烧烤还是墨西哥鸡汁番茄?”
许亦泽一边在心里纳闷,这到底是哪个天才起的名,为什么没有漓江泡椒鸡味,一边将全部口味各拿了一遍,小山一般堆进购物筐里:“都买了吧,你不是一直想开个薯片自助。”
谢欢意顿了一下:“?”
等换到冷冻柜前,谢欢意再次拿不准主意:“是喝牛乳茶呢,还是喝蜜桃柠檬汁呢?”
许亦泽采取同样的决策,出手阔绰道:“都买,带回去混着喝。”
谢欢意顿了第二下:“??”
最后来到面包区,谢欢意一手草莓派一手Q蒂,故意摆出一副纠结样,又在许亦泽开口的前一秒抢答:“我知道,都买对不对?”
许亦泽点点头,正要从她手中把东西拿过来,谢欢意却猛地往后往后一撤——
而后踮起脚,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紧蹙眉心,用不解且质疑的目光盯着他:“许亦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哪来那么多好事。”许亦泽在她脑门轻敲了记,垂下眼,顺势又挑了蛋黄派和巧克力派,“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以往她多拿两包魔芋爽他都要心痛半天的啊!
手臂环在胸前,许亦泽倚在墙壁边,光影从侧面斜斜打下,勾勒出他立体饱满的轮廓,T恤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一举一动满是蓬勃的少年气,他语调松散地问:“之前不是你总嫌我太小气,现在大方了也不行?”
行啊。
当然行。
哪个女生能拒绝买买买的诱惑呢?
谢欢意自觉闭嘴,埋头开始下一轮扫荡。
往收银区走的时候,刚好碰上体委关嘉元他们进来。
“呦泽哥。”关嘉元欠欠吹了个口哨,“带我们小太阳来shopping了呀。”
许亦泽斜他一眼:“小太阳是给你叫的?”
“不是不是。”关嘉元知道这人那该死的占有欲又冒出来了,笑着纠正,“是欢姐,欢姐。”
一行人刚打完球,渴得跟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似的,争先恐后地到冰箱前挑选饮料。
等折回身来结账,队伍也排到许亦泽这儿,关嘉元眼疾手快地将可乐塞过去,嬉皮笑脸道:“泽哥,一起结了吧。”
许亦泽吊儿郎当地笑骂:“叫什么哥,叫爹。”
然后还真就帮他结了。
其他人见状,也一窝蜂凑了过来,一口一个许爹的叫,场面一度失去控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误闯了什么大型伦理剧场。
事情最后的结局,是许亦泽把在场所有二班人的账都结了。
谢欢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上前扯住许亦泽衣摆,眼眸中的费解变成恐慌:“许亦泽,你是不是中午吃汤包吃中毒了?”
“你还认识我们的通用货币吗?”
“你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你只有三百块,不是三千块。”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是不是把这当成游戏商城了?”
“你是不是偷看我小说了?是不是把自己带入里面动不动就几个亿的霸总男主了?”
“你——”
“……”
越说越离谱,许亦泽干脆用手扣住她的嘴。
不远处的男同学也有同样的疑问,勾着关嘉元肩膀,好奇道:“许哥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哎呀,你懂什么啊。”关嘉元仰头灌了口可乐,凉气将燥热压下去,语气里都是惬意,“他这叫人逢喜事,心情可好着呢。”
男生一头雾水:“喜事?什么喜事啊?”
“那当然是他……”
脚步逐渐走远,二人的讨论声也随之远去,谢欢意的疑问却越来越深。
对啊,什么喜事啊??
他考好了?
不对吧。
许亦泽虽然这次总排有进步,但英语成绩烂得要命,老师训了他半节课呢。
思来想去,谢欢意觉得只有那一种可能——
这狗东西肯定是背着自己中彩票了!
11. 奖牌
那周结束后,高二年级迎来难得的国庆假期。
谢欢意很珍惜这次长假,因为进入高三后,所有时间都要用来补课,连春节都不能好好休息,放假简直是最遥不可及的幻想。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她给自己安排了充实且合理的日程——
每天上午要美美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先享用一顿大餐,然后就开始追剧打游戏,等到晚上,再舒舒服服地窝回床里,欣赏小说中各种令人尖叫心动的绝美爱情。
但计划实施还不过三天,施女士就看不下去了。
那时谢欢意抱着pad,正聚精会神地在游戏里厮杀,施女士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完茶几和沙发,经过她身前时,熟视无睹地掸了上去。
手臂拂开阵阵酥痒,谢欢意一个激灵,紧接着发出刺耳的猴叫:“天哪妈妈,您才四十出头,眼睛就已经花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您这么大个宝贝女儿都看不到!”
施静和冷笑:“我看我要是再不掸掸,有人就要在家闷长毛了。”
谢欢意撅嘴,不和她妈一般计较,挪动屁股蹭到另一边。
施女士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要学会用爱感化孩子,但,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她终是忍不住唠叨:“整天就知道玩手机,也不出去走走,谁家高中生像你这样?”
“我才没玩手机呢,我玩的明明是pad呀!”谢欢意高声纠正。
“而且,干嘛要和别人一样啊?”她丝毫没被施女士这错误观念影响到,反而摇头晃脑地讲起大道理,“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血条归零,屏幕上又一次弹出“GameOver”,谢欢意不爽地皱皱鼻子,翻了个身躺下:“再说了,我都努力一个月了,都重新考回英才班了,小小休息一下也不行嘛。”
“俗话说的好,劳逸结合嘛~”
施静和觉得自己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送谢欢意学了小提琴。
应该送她去学辩论啊。
这边说一句,她能顶回来四句。
不想被气出结节,施静和放弃和她争论,只丢下一句:“玩吧,到时候写不完作业,我看你怎么办。”
谢欢意勾着腿,悠哉悠哉道:“那自然是有我的办法啦。”
然而,她口中的办法其实是——
小长假最后一天晚上。
连续写了四张试卷,大脑和手双双宣布罢工,桌角却还堆着厚厚一沓待完成的任务。
谢欢意一边循环《反方向的钟》,祈求奇迹降临,让她穿越回假期第一天,一边在心里犯起嘀咕,这作业是不是通了人性,怎么感觉越写越多啊!
情绪崩溃的前一秒,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疯狂摇人。
【摸摸猫猫头:棠棠,能不能给我发一下你的数学小题狂练呀~】
【摸摸猫猫头:周嘉让,物理试卷借我瞅瞅!不许拒绝,不然我就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挂到学校论坛上!】
【摸摸猫猫头:许亦泽!我的英语抄写写不完了!!你快来救我啊啊啊!】
将人多力量大这句话践行得淋漓尽致。
回到学校那天,漓江落了场雨。
天色灰暗,铅云堆积,空气中满是湿漉漉的凉气。
下午数学课前,关舒妍宣布了校庆周的安排。
“时间初步定在下周,除去常规的运动会之外,今年的特色活动是校园义卖,大家可以回去找找,看看有什么要出售的闲置物品,明天带到学校来。”
简单交代完,她又专门强调了运动会的事:“都积极报名啊,闫主任今天可是特意点名咱们班,说不能光顾着搞学习,体质这方面也得加强锻炼。”
“体委。”她敲敲讲桌,望向斜后方的关嘉元,“这事就交给你了啊。”
“要是再像是去年一样报不满,就罚你多做五套启东模拟卷。”
关嘉元:“??”
他难以置信地抱头哀嚎。
运动会每年都有,一成不变的赛制流程,着实没什么吸引力,四十分钟下课,班里都在聊义卖的事。
四组最后那两排,许亦泽压在桌面上,用笔去捅前面的人,问她们打算卖点什么。
谢欢意撕开薯片:“还没想好。”
“没想好不要紧。”关嘉元拎着报名表凑近,嬉皮笑脸就跟那推销似的,“不如先来考虑一下运动会报什么项目吧,这可是为班级争光的好机会,先到先得啊。”
谢欢意冷漠:“不报。”
温书棠委婉:“不好意思啊,我体育不太好。”
周嘉让无言,甩过去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关嘉元:“…………”
许亦泽啧啧两下,在一旁怪声怪气道:“瞧瞧这一个个的,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关嘉元敏锐察觉到什么,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泽,泽泽,泽哥!报个项目吧!”
“五套模拟卷啊!那是人能写完的吗!”他生无可恋地卖惨,“救小弟一命吧。”
被他这么一说,许亦泽还真就不谦虚地生出几分正义感,单脚踩在桌下横杠上,眉梢微微挑着:“行啊。”
接过报名表,他在长跑和跳远那栏打上对勾,又拍拍关嘉元肩膀:“不用太感动。”
关嘉元得寸进尺,快速思考还有什么难搞的项目:“那,报二送一,4X200接力来一个不?”
“……”许亦泽斜他一眼,嘴角冷冷抽动,作势就要将笔下的名字划掉,“我看你还是多写几套题吧,妍姐好不容易给你开的小灶,这不得好好珍惜。
关嘉元连忙认怂:“诶别别别,小的错了。”
……
校庆这天,阳光出奇的好,万里无云的湛蓝晴天,风一吹,满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
早自习被取消,变成校领导激情澎湃的发言独秀,洋洋洒洒半个多小时,终于通知各班集合下楼。
义卖和运动会同时进行,在操场两侧的不同区域,许亦泽上午有项目,需要在看台这里候场,谢欢意暂时就没去另一边凑热闹。
这一周不管仪容仪表,大家可以自由着装,不少女生都换了私服,什么露脐衫JK裙,色彩鲜明,搭配大胆,脸上画着恰到好处的淡妆,时不时用小镜子理理头发,远远望去,构成一道青春靓丽的风景线。
谢欢意穿着新买的碎花背带裙,头顶一个俏皮的小丸子,刘海下贴着防暑的降温贴,打开手机,正对着这些风景拍照。
身后冷不丁窜出一道人影,许亦泽挤进镜头里,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挑眉:“来,给你许哥也拍一张。”
谢欢意发出啊一声尖叫。
许亦泽:“?”
“听见了吗?”她用衣摆将手机背面认认真真擦了一遍,面露难色,“我的摄像头抗议了,她说丑拒。”
许亦泽:“……”
上午第一个项目是男子接力赛。
发号枪一声令下,跑道上的选手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关嘉元从商店那边晃悠回来,手里掐着一个暗紫色的包装袋。
“买什么好吃的了。”如同发现花蕊的小蜜蜂,谢欢意目标精准地凑过去,“我也要我也要。”
关嘉元揪出一颗递给她:“怪味糖。”
附近没有垃圾桶,谢欢意撕了糖纸,毫不客气地塞进许亦泽手心。
“正好,一会你上场的时候帮我扔——”
末尾“了”字尚未说出口,话音戛然止住,她缩起脖子,手攥成拳,原本灵动的五官像抹布一样紧皱成团。
“怎么了怎么了?”许亦泽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是被糖卡到嗓子了,连忙抬手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抵在唇边,“能吐出来吗?”
谢欢意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找回嗓音:“我的天哪,这真的是糖吗,是不是谁把狗屎装进来了啊,怎么这么难吃。”
许亦泽松了口气,垂眼去看手里的包装,只见右下角用小字写着:油泼辣子咖喱芥末味。
“……”
哪个鬼才想出的口味。
他将揉皱的糖纸扔到关嘉元身上,不爽又嫌弃地乜他一眼:“你这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嘉元:“??”
赛程过半,陈迎夏爬上台阶,走到谢欢意身边,弯下腰,悄悄问她能不能替自己到物资处那做会登记。
“我好像来姨妈了,得去卫生间看一眼。”
谢欢意点头说好:“你带姨妈巾了吗?”
陈迎夏嗯了声,让她放心:“书包里有。”
“对了。”谢欢意又嘱咐她,“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那儿有益母草和暖宝宝,就在书桌右边那个小盒子里。”
陈迎夏惊讶她的装备齐全,竖起拇指比了个赞:“靠谱。”
谢欢意摆摆手,不抢功劳:“许亦泽买的。”
陈迎夏默默在心里叹气。
要是她也有个贴心竹马该多好。
撑着台阶起身,谢欢意拍拍屁股上的灰,脚步还没迈开,就被许亦泽的声线拉回。
“干嘛去?”
她扭头,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帮夏夏去看一会儿物资。”
“哦。”许亦泽作势就要起来,“我陪你一起。”
“诶诶?”
谢欢意摁住他肩膀,把人又压了回去:“你等下不是还要上场吗?就别到处瞎走了。”
她拍拍他头顶:“养精蓄锐,一鸣惊人。”
凭着超前的理解能力,许亦泽从这话里品出点关心的意味,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抑住语调里的得意:“你自己在那不无聊吗?”
“不啊!”
谢欢意朝他晃晃手机,眉飞色舞道:“我攒了好几本小说没看完呢。”
“那小心点。”许亦泽往后仰了仰身子,下颌被拉得更为流畅,“别像去年似的,有事给我发消息。”
谢欢意伸手比了个ok。
挤过人潮,物资处在东南角的小帐篷下。
三张课桌横着拼成一长条,上面乱七八糟散着几张登记表,脚下是矿泉水和拍手板等小物件。
接力赛结束,陆续有选手下场,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过来,和她说要拿两个冰袋。
谢欢意弯腰,从身后箱子里翻出来,按流程还要登好他们的班级和姓名。
为首那个穿球服的,半倚着桌沿,流里流气吹了个口哨,将问题反抛回去:“学妹,你是哪个班的?”
握笔的动作一顿,谢欢意下意识皱眉:“谁是你学妹?”
“我高三的啊。”
整个学校最大的。
男生低眼睨着她,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皮肤很白,配一双清透澄澈的圆眼,仿佛盛夏时分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那股独属少女的鲜活气,只是看着就沁人心脾。
他向前压低了点,拉近彼此间距离,挑起尾音问:“难不成你也高三的?”
伴随这问题靠近的,还有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分泌物气味,威力不亚于发酵过头的泡菜坛子,谢欢意差点被呛得晕了过去。
再配上那油腻自信的发言,身上骤然竖起一层鸡皮疙瘩,强烈的不适感逼得她拖着椅子往后撤。
“你到底哪个班的?”她用手半掩住鼻子,耐心在一点点流失。
男生脸上笑意更重,坚持要和她等价交换:“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
神经病。
谢欢意在心里骂他。
施女士一直教育她,不能和神经病讲道理,不然她自己也会变成神经病的。
谢欢意索性不再搭理他,低下头,自顾自在登记表上写:一个白色球衣、身上很臭、不会好好说话的高三生。
男生:“……”
这张表最后要上交教务处,大概也觉得这样有点挂不住面子,他妥协改口:“高三十八班,杨邵。”
这群人前脚刚走,陈迎夏后脚也跟着回来。
她远远就看见了方才那一幕,趴在谢欢意胳膊上八卦:“那人谁啊。”
“长得还挺帅的。”
“帅?”
谢欢意难以置信地将音量拔高八个度。
“哪就帅了??”她瞳孔地震地看向陈迎夏,对她的眼光发出强烈质疑,“不是吧夏夏,咱们班好歹也有两个大帅哥呢,你这审美阈值怎么反而越来越低了?”
陈迎夏也被她说懵了:“两个帅哥?哪两个?”
谢欢意答:“许亦泽和周嘉让啊。”
“哎呦。”陈迎夏眯起眼,表情顿时变得打趣,“你平时不总嫌许亦泽丑吗?怎么现在又夸人家大帅哥啊。”
谢欢意抿唇,不知怎么犯起别扭,磕磕巴巴道:“额,一码归一码,他这个帅呢,是要看……”
陈迎夏意味深长地打断:“我懂我懂,不用过多解释。”
谢欢意:“……”
她懂什么了。
从物资处往回走,路过商店时,谢欢意进去买了个甜筒,甜腻的桂花米乳味,将小插曲带来的不快冲淡了些。
但许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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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还是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手掌扣在她头顶轻柔:“谁惹我们欢欢不高兴了?”
不想再回顾那恶心的经历,谢欢意晃晃脑袋:“没有。”
广播又一次响起,通知参加女子八百米的选手进场准备。
吃完最后一口蛋筒,谢欢意侧过头问:“是不是下一个就到你了?”
许亦泽嗯了下,抽出纸巾帮她把嘴角的奶油擦了擦。
谢欢意格外喜欢被他擦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和小猫被人类摸肚子一样舒服。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歪头提议:“我帮你别号码牌吧。”
许亦泽说好。
谢欢意怕晒,所以他们俩换到了靠角落的位置,繁茂的梧桐在头顶撑开一片阴凉,叶隙间稀稀落落地透过几缕碎光。
青灰色地面上,两道影子紧密贴合,一高一低的错落,看上去好像是在拥抱。
谢欢意敛着下巴,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号码牌上,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发顶正贴在许亦泽胸口上。
T恤布料本就偏薄,这么来回蹭着,怀里好似窜进一只不老实的兔子,酥麻顺着神经扩散,发丝上的甜橙味如洪水般在鼻腔里席卷。
喉结轻滚,许亦泽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脚。
“别乱动呀!”谢欢意把他摁回来,故作凶狠地威胁,“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别针会不会扎到你。”
许亦泽摸着脖子,耳根泛着不明显的红:“哦。”
…………
好不容易鼓捣完,许亦泽如释重负,暗自松下一口气。
谢欢意却没有退开的意思,就那么埋在他怀里,鼻尖耸动,用力嗅了两下。
是再熟悉不过的柠檬薄荷味。
清清爽爽,和刚才那个神经病形成鲜明的对比。
果然。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之间的还大。
温热气息洒在胸前,许亦泽实在受不了了,捏住后颈把人拎开,强装镇定地干咳一声:“差不多得了啊。”
“虽然我这身材确实令人垂涎。”他恢复了以往那种吊儿郎当,不紧不慢道,“但你占便宜也得有个度啊。”
谢欢意:“??”
她感觉自己的名声遭到了严重玷污,嘴巴撅得像啄木鸟:“谁占你便宜了!”
许亦泽哼笑。
谢欢意别开眼,盯着他衣摆上的数字,皱鼻不解:“你怎么是25号?”
“这你就不懂了吧。”许亦泽抱起手臂,抬高音调解释,“这可是我特意选的。”
“我的幸运数字是2,你的幸运数字是5,放一起呢,就是双倍幸运。”
谢欢意挠挠眉心,神色复杂:“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250诶。”
许亦泽:“……”
女子八百米还剩下最后半圈。
谢欢意从小就是体育笨蛋,属于看见跑道就心悸腿软的那种,她仰起脸,有些好奇:“你紧张不?”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许亦泽戳她脑门,“就一千米,这于你许哥我,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谢欢意啧了下,对他这种自恋行为习以为常:“那你肯定能拿第一对吧?”
提起这个,眸光染上些许期待,她眨巴眼睛暗示:“今年的金牌特别漂亮,上面还有浮雕小花呢。”
“行啊。”许亦泽眉尾舒展,瞳孔里翻滚着浓重的少年意气,“不过你得拿东西来和我交换。”
谢欢意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但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揪起他衣领,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许亦泽你长本事了啊!”
“现在都学会和我谈条件了!”
所有选手到场,谢欢意踮脚扫了圈,堪堪能称为许亦泽对手的,也只有末尾那两个练体育的男生。
艺体班的女生们,一早便围在场外,一个个紧T热裙,手里还拿着定制的彩带,一副专业啦啦队的架势,加油声似巧克力酱般甜的发齁。
谢欢意并不担心许亦泽的实力,但再怎么说都不能丢了气势,在操场上绕了一大圈,几乎把二班所有同学都叫了过来。
枪声一响,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许亦泽起步冲得不猛,始终维持在第三的位置,等裁判摇铃,提醒他们还剩最后一圈时,他才开始加速冲刺。
场上气氛就此炸开,呐喊声一浪盖过一浪。
谢欢意抱着水瓶,跌跌撞撞挤到前排,双手阔在颊边,也不管能不能听到,扯开嗓门大喊许亦泽的名字。
“加油啊啊啊!我的金牌还指望你呢!”
空气中热浪翻滚,蝉鸣也愈发聒噪,那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飞驰而过,就像一阵难以捕捉的风。
毫无疑问的,许亦泽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也是那个瞬间,他朝谢欢意这边看过来。
少年身形挺拔,宛若新生的松柏,干净利落的短发,因为沾了汗而泛起晶莹炫目的光泽。
T恤袖管被卷到肩上,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臂,肌肉贲发,却不夸张,是恰到好处的蓬勃力量。
光影从斜后方打下,勾勒出他立体分明的五官,四目相对,只见许亦泽懒懒勾唇,食指和中指并拢,靠在眉梢处轻点着上扬。
似乎在说,看,你想要的金牌,我拿到了。
砰、砰。
耳边被装上消音键,广播的播报声,汹涌的鼓掌声,人群的欢呼声…
谢欢意通通听不见。
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欢欢。”身旁女生唤她回神,目光在她侧脸上打量,“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愣愣啊了下,睫毛簌然一颤,咬着唇,手背在两边贴了贴,话语间满是欲盖弥彰的不自然:“可…可能是太热了。”
女生赞同:“确实哦,这鬼天气……”
上午项目全部结束,同学们挽手搭肩地相继散场。
谢欢意却停在原地,看着脚下沥青路面的纹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课外读本上看过的一项调查。
当情绪不想被发现时,人们往往会下意识找借口掩饰。
委屈时溢出的眼泪,可以责怪风中乱飞的石子;尴尬时频繁的干咳,可以责怪四处逃窜的尘絮,而害羞时酡红的脸颊,就可以责怪这炎热闷燥的天气。
正值夏秋交替之际,雨水丰沛,气候潮湿,台阶石隙间,隐隐滋生出大面翡翠色的苔藓。
而少女青春期的第一次悸动,也如这苔藓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疯涨,蔓延。
12. 送水
中午吃饭时,谢欢意始终避免和许亦泽有眼神接触。
大半张脸都埋在碗里,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闷声扒饭。
这家冰室的叉烧是谢欢意最近的新宠,每次来都嚷着说吃不够,想到这儿,许亦泽拆了双新筷子,把自己碗里没动的那几块夹出来。
“给你吧。”他胡乱编了个借口,“太腻了,我不爱吃。”
长睫稍抬,谢欢意草草瞄了眼,白送的美食当然不能拒绝,她伸手将碗推出去,然后又速度飞快地拉回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目光都没有交汇。
后面又上了道炸虾,剥掉虾头和外壳,许亦泽把金黄鲜嫩的虾肉递给她。
胸口压在桌面上,谢欢意贼头贼脑地重复上面那一系列操作。
许亦泽:“……”
眉心微蹙,他纳闷出声:“欢欢,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我哪有?!”
音调倏地拔高,反驳气势很足,可脑袋却仍然没有抬起来的势头。
“那你干嘛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在cos含羞草吗?”
凝着她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许亦泽认真想了想,斜眯起眼问:“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
居然敢质疑她!
腰板噌一下挺直,谢欢意瞪着一双圆眼,试图用音量替自己正名:“你才做亏心事了呢!”
“再说了。”她咽咽喉咙,狠咬一口虾仁,不自觉又别开眼,“你又不是吴彦祖,我没事总看你干嘛。”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在后面补充一句:“你才跑完一千米,头发都被汗黏在一起了,很丑。”
“像被人踩了一脚的拖布。”
许亦泽:“???”
-
校庆周没有晚自习,五点过一刻,放学铃声准时在校园响起。
到家吃过晚饭,谢欢意拒绝了施女士朝她发来的外出看电影的邀约,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她很罕见地失眠了。
万籁俱静,夜色正浓,时针在不知不觉间爬过顶端。
坠着流苏的窗帘没有拢严,月光顺着缝隙涌入,细细窄窄的一道暗影,落在床边,映亮少女苦闷而烦躁的面孔。
谢欢意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
不然为什么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许亦泽冲过终点线的画面。
抱着被子起身,她像拨浪鼓似的猛摇脑袋,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嘴里絮絮叨叨地重复:“不行不行。”
不能再这样继续胡思乱想了。
深吸一口气,她决定找本小说冷静一下。
但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平时那些磕到飞起的暧昧情节,今天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更要命的是,她居然下意识把自己和许亦泽带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这也太恐怖,太荒唐了吧!
难道这就是她熬夜晚睡的下场?
在事情发展到更离谱的地步前,谢欢意紧急按下暂停键,强行把自己塞回被子里,闭眼,呼气,一边在心里数羊,一边听着从网上找来的特级教师催眠曲。
这一觉睡得懵懵沉沉,诡异的梦接连不断,第二天醒来时,眼下不出意外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怕被人问起来,洗过脸后,她还悄悄用施女士的歌剧魅影盖了几层。
但,逃得过亲妈眼,逃得过许亦泽眼,却逃不过陈迎夏的眼。
“你昨晚几点睡的?”
今早在校外执勤的是他们班英语老师,乖乖和她打过招呼,陈迎夏侧头,在谢欢意身上来回打量几次:“怎么这么萎靡不振。”
谢欢意打了个哈欠,眼皮要合不合的,一副随时能在路上睡过去的样子:“好像两点半吧。”
“这么晚?”陈迎夏震惊,“你干嘛了?又看小说了?”
提起这个,谢欢意一肚子火,余光瞪了眼身后正帮自己拿书包的男生,压低声线愤愤道:“还不是怪许亦泽!”
陈迎夏:?????
三更半夜,不睡觉,怪许亦泽。
几个词连在一起……
这是可以说的吗?
陈迎夏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别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亦泽一眼。
似乎在说:可以啊,年轻人。
许亦泽:?
等转回身,她又去捅谢欢意,八卦之心如同雨后春笋般疯涨着,眉飞色舞道:“说说,快说说。”
这一夜没睡好,脑子转得本来就慢,谢欢意被问得一头雾水:“说什么?”
“你们俩啊!”陈迎夏抑制不住想尖叫的冲动,“什么情况,居然到凌晨两点半?”
许亦泽有这么厉害呢?
谢欢意这下听懂了,耳根噌一下腾起热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陈迎夏!你想什么呢!”
“好啊你!”双手叉腰,她像河豚一样鼓起腮帮,“现在都YY到我头上来了!”
真想买瓶漂白剂,把她脑袋里那些不该有的黄色废料好好洗一洗!
陈迎夏很是委屈:“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谢欢意瞳孔地震:“我哪是这个意思?!”
陈迎夏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欢意忽然歇菜了,支支吾吾好半天:“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谢欢意。”陈迎夏盯着她的脸,企图找出某些破绽,“你有秘密了。”
谢欢意拒不承认:“才没有。”
只听到后半程对话的许亦泽满头黑线。
这俩人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前夜落了场雨,巷道上的帐篷被淋湿,义卖活动不得不提前结束,大家都聚在这边看场上的项目。
天色阴沉,黑云低低压着,整座城市像被笼在一个不透光的玻璃里,风声肆虐,空气中泛着腥锈的潮凉。
关嘉元从家里带了扑克牌,清清嗓子,高声询问:“谁想加入?”
谢欢意第一个举手:“我我我!”
陈迎夏紧随其后:“还有我!”
三人成局,刚好凑出一桌斗地主。
这么干玩未免太无聊,关嘉元去超市买了袋瓜子,均分三份作为筹码。
最先输光的人,要请另外两人吃新出的墨鱼芝士烤肠。
第一局。
陈迎夏是地主,关嘉元和谢欢意是农民。
摸完牌,一张张捋好,从左到右过一遍,关嘉元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心里说一句稳了,提前盘算这局大概能赢来多少小瓜子。
也是这时,他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扭头问身边女生:“你会玩吗?”
谢欢意嘶一下,满脸嫌弃:“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你是不知道。”她自信满满地翘起下巴,收紧声线扯了句方言,“本小姐我,那可是人送外号——牌桌杀手的好伐!”
关嘉元:“……”
他怎么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地主先出,陈迎夏甩来一张4。
这一轮大家都会尽可能把手中的累赘牌出掉,挑挑选选,关嘉元压了一张7。
轮到谢欢意,她直接扔出那张红色的JOKER。
关嘉元:“?”
这是什么新型招数?
一瞬疑惑后,他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也许是她牌好,能一气呵成打个反春。
但,下一秒,只见一张孤零零的5被丢了出来。
关嘉元:“??”
一局结束,看着烂在手里的连对和炸弹,他摁住胸口,用力呼吸,咬牙默念loveandpeace。
谢欢意撑着下巴,在一旁自言自语地嘟囔:“不可能呀,怎么会输呢……”
思来想去,她认为自己的牌技没有半点问题,拍板得出结论:“一定是这牌太烂了!”
关嘉元:“……”
毫不意外,还没坚持到第四局,谢欢意面前的瓜子就归零了。
愿赌服输,她乖乖掏出钱包请了客。
关嘉元咬着烤肠,轻哼两下:“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你牌桌杀手了。”
“我都说了!今天那只是运气不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谢欢意撅着嘴,满不服气地反驳,“我平时真的真的很厉害的!”
“不信你问许亦泽!每次打牌,他都会被我血虐一通。”
抽抽嘴角,关嘉元不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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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长了眼睛的生物,都能看出许亦泽对谢欢意根本没有底线,只要能哄她开心,让他把水放到马六甲海峡都行。
还问他?
打断这通拌嘴的,是突然响起的广播声,催促参加跳远的同学尽快入场准备。
关嘉元不忘自己的体委职责,几口塞完剩下半根烤肠,扔掉竹签,迈着大步向前:“我得给老许加油去。”
没走出多远,又回头招呼两个女生:“你们俩不去啊?”
“去去。”陈迎夏点头,跟上他往操场走。
谢欢意却停了脚,眨眨眼睫说:“夏夏,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跳远是所有项目的收尾,也是整场运动会的高潮。
许亦泽第三个上场,哨声响起,助跑,起跳,空中划开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他发挥稳定地拿下第一名。
甚至刷新了九中有史以来的记录。
“我靠!牛逼啊!”
“两个项目都金牌,你说那帮体育生是不是脸都要气绿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男生们蜂拥而上,围着他好一通夸,许亦泽不谦虚地臭屁几句,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找到那个最想见的身影。
“欢欢呢?”他转身去问关嘉元,“你们刚才不是搁一块打牌了吗?”
关嘉元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她说要等晚点再过来。”
……
和陈迎夏分开后,谢欢意匆匆跑回超市。
作为每天至少光顾两次的常客,收银阿姨对她已经很熟了,见她推门进来,一边点货一边笑问:“这次又来买什么呀?”
脚步转向右前方,谢欢意扒拉着刘海,气息略有不稳:“阿姨,我来买水。”
运动会这几天,超市生意格外红火,来买水的女生翻了几倍,阿姨多少也明白些,随口打趣道:“是要给喜欢的小男生送吗?”
像被什么击中那般,心脏无故收缩了下,耳根蒙上一层热度,谢欢意磕磕巴巴地否认:“不、不是。”
“是……”大脑飞速旋转着,她急中生智,“是买给我家小狗的。”
阿姨:“……?”
北冰洋的橘子汽水,是许亦泽最喜欢的饮料。
打开冷饮柜,白气迎面散开,谢欢意抬手去拿,罐身上的水汽渗进掌心纹路里,化开一抹细密的凉意。
动作忽然顿了顿。
施女士的教导适时回溯在耳畔:运动后不要碰凉的!对身体不好!
虽然她自己从未听过,雪糕冷饮一个不落,不仅嘴上吃得爽,其他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到了许亦泽这儿——
唇瓣微抿,谢欢意把冰汽水原封不动放回去,到对面货架上换了罐常温的。
又拿了条补充体力的士力架,然后付款,离开。
跳远比想象中进行得还要快,她紧赶慢赶,倒腾着两条细腿跑回去,却还是迟了那么一点点。
比赛已经结束了。
广播正在宣读结果,有人去主席台送记分条,有人到物资处还折叠凳,人影攒动,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她踮着脚,稀里糊涂绕了好几圈,终于在东南角瞧见了许亦泽的脑袋。
抱着那罐北冰洋,她开口正要喊他名字,就在这时,视线里,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停在他面前。
不知为何,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谢欢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用眼神描摹着每一个细节。
女生仰着脸,齐肩短发别在耳边,从校服款式可以看出,应该是高一年级的学妹。
两颊红晕明显,她从身后递出一瓶水。
有人从身前经过,视野短暂受阻,等她横跨半步再看过去,那瓶水正被许亦泽拿在手里。
他接了。
吧嗒。
一滴潮凉落上眼皮,远处几声闷雷滚下,这场蓄谋已久的雨,终究还是在风卷呼啸间被撕破一个口子。
顺着眼尾,那滴雨慢慢滑落,伴随冰凉触感,留下一道细长湿痕。
乍一看,还以为是她掉的眼泪。
记不清在哪本书上看过,说雨是没有味道的。
可谢欢意却尝到一丝酸涩。
一丝,她从未体会过的酸涩。
13. 保证
雾气蒸腾,雨势渐重,前后不过半分钟,头顶已是阴云密布。
闭幕式被迫取消,闫振平拿起麦克风,通知各班赶快回到教室。
“记得带好随身物品,都不要挤,班主任组织好自己班的秩序!”
但在晚一点就会被淋成落汤鸡的风险下,没人顾得上那么多,后半句自动被忽略,大家乌泱泱地朝教学楼涌去。
谢欢意也收回视线,不再关心后续,转身跟着人群往前挤。
刚走出没几步,胳膊忽然覆上一道力度。
凭借强烈的第六感,再加上那熟悉的气味和体温,即便没有回头,谢欢意也无比肯定,身后的人就是许亦泽。
方才目睹的场景自动在眼前回现,睫毛簌然一抖,如同触电那般,她几近本能地将他甩开。
然后埋头加速,不管不顾地划清界限。
可她哪里跑得过许亦泽,不到三秒便重新被他拉住,这次却不是手臂,他直接扣住了她的掌心。
“欢欢。”许亦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半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询问,“你跑什么?是我啊。”
喉间溢出轻笑,他用外套护住她前晚刚洗的头发:“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谢欢意没有接话,默默转动手腕,试图把手抽回。
许亦泽却不给她机会,力道逐渐收紧,望着眼前的混乱,自言自语道:“得抓紧点,不然一会走丢了该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
谢欢意在心里气鼓鼓地想。
等最后一人迈进楼内,雨滴也如弹珠般劈里啪啦地砸下来。
地面残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一年一度的校庆就这么潦草地散了场。
后面两节都是自习,松散了几天,不少人的心思还没完全收回来,趁老师开会的间隙,左摇右摆地和周围人窃窃私语。
四组倒数第二排,谢欢意斜倚着墙,左手托腮,右手转笔,看似在做英语周报,实际脑袋空空,目光呆滞,半个字母都没读进去。
那罐北冰洋被塞进桌肚,罐身与边角不时碰出叮当响声。
不受控制地,她一直在想那个给许亦泽送水的学妹。
从小到大,她始终认为女孩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无论高矮胖瘦,无论肤色黑白,无论圆脸方脸鹅蛋脸,都各有各的漂亮所在。
她欣赏每一种美,也不屑于搞什么比较和拉踩。
但这一刻,就这一刻。
“她好像没有我白诶,眼睛也……”
想法刚冒出头,谢欢意被吓了一跳,如梦初醒地晃晃脑袋,拧紧眉心,无声谴责自己这种幼稚行为。
对不起对不起,漂亮学妹对不起。
一番真诚检讨后,她又陷入自我反思。
其实也没怎么样啊?他不就是接了别人的水吗?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虽然她嘴上总嫌弃,但平心而论,许亦泽长得好,性格更是好,成绩虽不像周嘉让那么变态,但在卧虎藏龙的英才班也算得上前排。
她有什么资格,又该以什么身份生气呢?
没有人规定,许亦泽只能接她谢欢意的水啊。
肩膀被人戳了一下,许亦泽向前压着桌面,小声问她为什么没来给他送水。
怕他发现自己的别扭,谢欢意没出声,两侧腮帮鼓了鼓,随便扯下张纸条,编出一个敷衍理由:忘了。
忘了??
许亦泽还想再说些什么,碰巧关舒妍从后门进来,把他这不老实的举动抓了个现行:“干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屁股噌一下坐回原位,许亦泽摊开课本,摆出一副用功样,“就是想增进一下同学之间的感情。”
关舒妍睨他一眼:“要不去数学组坐坐,也增进一下咱俩的感情?”
许亦泽满脸堆笑:“这就不用了吧妍姐。”
校庆结束,意味着期中考试即将到来,关舒妍走上讲台,屈指敲敲黑板,提醒大家尽快找回学习状态。
“六校联考是什么难度,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吧?”
话音落,下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个个扶额掩面,不愿面对这个绝望的事实。
暴雨过后,气温骤降,路面上蓄着大大小小的水洼,风一吹,涟漪层层漾开,像一块被打碎的残镜。
吃过晚饭,两人从小店出来,许亦泽到对面买了杯红糖麻薯芋圆。
等他插好吸管,谢欢意伸手接过,指腹触到一抹温热,她没由得撇嘴嘟囔:“怎么是热的?我想喝凉的。”
“这么冷的天,你喝什么凉的。”许亦泽在她头顶轻拍了下,像个操不完心的老妈子,“本来下午就淋了雨,再不喝点热的暖暖,明天起床感冒了该怎么办?”
说罢,他侧俯下身,把她衣领又向上扯了扯。
那股清凛的薄荷味逼近,鼻腔中的尘腥被冲淡了些,心口莫名颤了几下,谢欢意蹭着杯壁,嗓音闷闷地说了声哦。
“还是我贴心吧。”许亦泽低笑,吊儿郎当地扬起眉梢,又提起跳远那阵,“哪像你,连给我送水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他用食指点她脑门:“差点没把我渴死。”
谢欢意一言不发地抿着唇。
自习课那会儿,她已经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想着干脆就把这事翻过去,纠结太多只会让自己徒增郁闷。
但此刻,被他这么一提,藏在心底的情绪再次窜上来,她没什么好气地横他:“你不是有别人送的水吗?干嘛不喝?难道你舍不得啊?”
许亦泽当场愣住,疑问三连:“别人?什么别人?哪来的别人?”
谢欢意冷笑,觉得他在故意装傻。
许亦泽一头雾水地想了好半天,脑海定格到某个画面,终于恍然:“哦,你说那个短头发的学妹啊——”
果然!
手中糖水瞬间变了滋味,像被人加了十倍浓度的柠檬汁,由甜到酸,苦涩在口腔里肆无忌惮地蔓延。
秀眉微蹙,她不自觉咬紧吸管,两个小人在心中掐架,一个让她刨根问底,一个劝她少管闲事。
不等她抉择好,却听许亦泽拖长尾音说:“我冤枉啊,那水可不是给我的,是给周嘉让的。”
谢欢意:?
……给周嘉让的?
抬起眼睫,她半信半疑地重复一遍:“那找你干嘛?怎么不直接给他?”
“我也想知道啊!”
许亦泽同样不解,睁大瞳孔,给她还原当时的场景。
在关嘉元那没问出她的下落,他转身打算在附近找找,刚拐到主席台前,却被女生拦住去向。
她先问他是不是二班的,得到肯定答案后,一把将水塞了过来,丢下一句“麻烦转交给周嘉让”,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嘴角抽动两下,许亦泽摊手耸肩:“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谢欢意没答,咬着唇瓣追问:“那,水呢?”
“当然是给周嘉让了啊!”许亦泽说着,拉一下她手腕,把她和身侧那个步履莽撞的路人隔开,“不过你也知道,他从不收女生水的,能退的都会退回去,像这种找不到人的,估计最后还是要进垃圾桶。”
谢欢意又哦了声。
糖水的甜味慢慢回渗。
并肩走回学校,许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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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通什么,垂眸认真看着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
“我哪有——”太过急于否认,她被吸上来的芋圆呛了下,弓腰猛咳几声,磕磕巴巴地说完,“……不高兴。”
“怎么没有?”
许亦泽上前半步,一下又一下地帮她顺背:“不给我送水就算了,回班时还故意甩开我的手。”
“我才没有!”谢欢意高声反驳,将自己的借口坚持到底,“我就是忘了!”
“至于甩你手,那是因为…因为…谁让你不提前叫我,我还以为有人光天白日就在学校耍流氓呢!”
许亦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编瞎话,也不拆穿,而是继续列举她的异常:“那刚才吃饭,平时吃完小面,你都要再加一份烧卖一份肉圆一个煎蛋,今天怎么才吃半碗就不吃了?”
大脑飞速旋转着,谢欢意给出合理解释:“我最近减肥,不行啊?”
“行啊。”手臂环在胸前,逗弄心思生气,许亦泽悠哉悠哉地说,“那为了你的减肥大业顺利完成,接下来这半个月,我就不给你买零食了哦。”
“??”
“许亦泽!”
眼见说不过他,谢欢意搬出拿手招数——
嘴巴一撅,睫毛疯眨,几滴晶莹从眼角溢出,她委屈巴巴地瞪他:“你还好意思说,为了给你买饮料,我特意跑着去超市,还特意挑了不带冰的,结果呢!”
“你就这么辜负我!”
许亦泽又一次对她的变脸速度大开眼界。
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怎么就用上辜负这个词了?
听起来像什么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
“好了好了。”无奈叹出一口气,他揉揉她的脸,好言好语地哄着,“别生气,我错了。”
谢欢意梗着脖子,不让他碰自己:“你错哪了?”
比“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更难回答的问题出现了。
许亦泽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顺着她那句:“……错在不该辜负你?”
谢欢意翻了个白眼,抬手将他推开:“你自己慢慢想吧。”
晚自习第一节课。
讲完上周留的作业,老师让大家进行十分钟小组讨论,把没弄懂的题再互相问一问。
谢欢意气还没消,全程扭着身子,目不斜视,专心致志跟温书棠和周嘉让讨论,只给身后人留下一个莹白的耳尖。
许亦泽:“……”
额角突突跳着,他干咳两声,用手肘去碰周嘉让,挤眉弄眼地向他求救。
周嘉让才懒得管他,不紧不慢地转着笔,黑眸中清晰分明的两个字:不管。
这条路子走不通,于是他又去碰温书棠,手刚伸到一半,却被人用笔头打了一下。
周嘉让斜他一眼,表情不怎么好看,声线更是冷得惊人:“这还上课呢,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许亦泽:“??”
下课后,谢欢意依然没有理他,拉着温书棠亲亲热热去了商店,直到预备铃响起才哼着小曲晃悠回来。
美滋滋咬着烤肠,翻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眸光不经意扫过,只见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指尖捏住边角,谢欢意疑惑地拿出来,发现这是一张保证书。
遒劲有力的字体,一笔一划在中间写着:
我保证,以后只接欢欢公主一个人的水。
承诺人:许亦泽。
时间:永久生效。
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谢欢意勾起笔,在监督人那洋洋洒洒写下欢欢公主四个大字。
14. 礼物
那周六是许亦泽十七岁生日,他在长江路的音乐餐吧组了个局。
其实他对生日并没什么期待,无非就是年纪又增加了一岁,况且,与其说是他的生日,倒不如说是谢欢意的“生日”——
不仅蛋糕要定制她喜欢的款式,就连经典的吹蜡烛环节,她都要从他这分走一个许愿的机会。
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是猜测谢欢意又会给他送什么礼物。
原因无他,谢欢意的送礼之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大前年,她送他一个会唱歌的仙人掌,结果凌晨三点开关突然失控,堪比街边发廊门外灯箱那种绚炸天的彩光流窜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许亦泽被迫听了一整晚DJ伤感情歌。
前年,她送他一套地毯大小的拼图,结果他费劲巴拉拼了一半才发现,这是用他小时候摔掉门牙的黑历史照片订做的。
去年,她送他一个懒人手机支架,据说能解放双手,结果他刚安装好,手机啪一下砸在脸上,青紫色肿包整整一周才消下去。
“……”
后背陡然一阵寒意,许亦泽苦笑着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生日当天,轰轰闹闹地吃完晚饭,一行人又去KTV里唱歌,等晃回碑亭巷,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谢良辉和施静和在外面看电影,特意选的深夜场,估计凌晨才能回来,谢欢意输好密码开了门,把许亦泽带到自己房间。
外套都没来得及换,她神秘兮兮地叫他闭眼。
“不许提前睁开哦。”踮起脚尖,她抬手在他面前来回晃悠,“要是偷看的话,你可就得不到我精心挑选的礼物了。”
“放心。”语调懒散拖长,许亦泽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做好接受“惊喜”的准备。
耳边传来窸窸簌簌的翻找声,大概过了三分钟——
“好啦,睁眼吧。”
眉心微动,许亦泽掀眼,映入视线的却不是什么礼物,而是谢欢意那张白皙灵动的脸。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也长,小刷子似的向上翘起,瞳仁是干净纯粹的深黑色,像一面小小的明镜,更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
许亦泽看见自己倒映其间的身影,也看见,他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喉结。
因为要和同学吃饭,她今天还特意收拾了一番,乌发半扎在脑后,是最近很流行的公主头,刘海斜斜分着,用草莓小夹子固定在额角。
浅红色的玻璃唇釉,衬得唇瓣更加饱满,仿佛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嵌着蕾丝边的衣领,喷了林念薇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那瓶巴宝莉粉红恋歌。
甜腻的香气直冲鼻腔。
大概是为了烘托送礼物的气氛,谢欢意没开主灯,而是开了那盏除夕守岁才会用的小夜灯。
昏黄光线包裹在周围,某些情愫也在不知不觉间肆意发酵着。
喉咙蔓开阵阵痒意,许亦泽干咳一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故作若无其事地问:“礼物呢?”
谢欢意并未察觉他的异常,给自己配了个“锵锵”的背景音,献宝一样向他摊开掌心。
“怎么样?喜欢吗?!”
压下眼帘,许亦泽有一瞬的沉默。
只见她手里放着一个看起来是用两块红布拼缝而成的不明物体。
上面还画着他看不懂的图案和文字。
……这是什么新型诅咒吗?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立马给出答案,谢欢意一定会将他的犹豫解读成不喜欢,随即大做文章,翻出陈年旧账,甚至能上升到他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嫌隙的层面。
“喜欢。”许亦泽点头,伸手把东西接过来,盯着看了两秒,终是没忍住问,“不过欢欢——”
似是怕她生气,他心虚朝她笑笑:“这是什么啊?”
“不是吧。”音调难以置信地拔高,谢欢意蹙眉,“这你都看不出来?”
许亦泽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嗯,对不起,我最近有点老花眼。”
“……”谢欢意被他这冷笑话激了个寒颤,嘴角生硬抽搐两下,“平安符啊。”
许亦泽这才勉强认出来,薄唇翕动说了声哦。
“别看它不起眼。”腮帮鼓起,谢欢意和他强调自己的别出心裁,“这可是在椿茗寺开过光的,可灵了,花了我小半个月零花钱呢。”
下巴差点被惊掉,许亦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问:“你花了多少?”
“三百五十八啊。”谢欢意想想还是觉得有些肉疼,撅着小嘴邀功,“我都没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东西,看我对你多好。”
许亦泽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哪买的?”
这玩意在寺里不是只要四十吗。
谢欢意对他的大惊小怪表示不解:“就在山南庙旁边那条街啊。”
许亦泽顿时心凉半截。
果然。
山南那条商业街,坑骗外地游客的重灾区。
平时两块一根的淀粉肠,搬到那里都要卖六块,还大言不惭说是什么漓江特产。
不过谢欢意她一个本地人怎么也上当啊?
心口隐隐在滴血,许亦泽拉过她手腕:“走。”
谢欢意迷茫:“去哪?”
许亦泽一脸严肃:“去公安局报警啊。”
这么两块布就能卖三百五十八。
怎么不直接抢钱呢。
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哎呀,报什么警啊。”谢欢意抽回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骗了,反而摇头晃脑地解释,“大师说了,这枚平安符,是由三十八位道长,焚香沐浴后,在一个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共同诵经祷告九九八十一天才得来的,汇聚了天地灵气,能帮你辟邪消灾,和普通那种完全不一样的。”
“大师还说了,一般人出再多钱他都不卖的,这是看我面相善良才愿意给我。”
许亦泽:“……”
翻译一下,看她好骗。
“欢欢。”双手按住她肩膀,许亦泽垂眼,一字一句认真嘱咐,“以后如果有人给你推销保健品,你一定一定不要相信,记住了吗?”
谢欢意:“?”
“喂。”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她对他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很不满意,“你要是不想要就还我。”
许亦泽连忙给她顺毛:“要要要,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收好平安符,他像哄猫那样揉她脑袋,专门挑她喜欢的说:“谢谢欢欢大人,欢欢大人辛苦了,这是我今年收到最棒的礼物。”
谢欢意抱臂轻哼,话语一转,再次上演变脸技能:“可是我接下来半个月都没有零花钱了诶。”
许亦泽:“……”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牙齿轻轻咬住下唇,谢欢意扯他衣角,眨巴着挤出两滴眼泪,用那种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你忍心让我节衣缩食地过日子吗?”
也不等他开口,她自顾自地回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忍心的。”
预感钱包不保,许亦泽试探反问:“如果我说我忍心呢?”
谢欢意瞪眼,恶狠狠威胁:“那你就死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许亦泽立马改口,“好的,我不忍心。”
谢欢意续上先前的话:“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的零食和午饭——”
许亦泽已然认命,自觉接话:“……都包在我身上了。”
“真乖。”计谋得逞,谢欢意笑眯眯地摸他头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唇边露出两个酒窝,她开始安排明天的伙食:“我想吃绿云的脆皮乳鸽和蟹粉狮子头,还有Sugarflick的红丝绒提拉米苏。”
“……”
和那三百五十八相比,这已经不是滴血的程度了。
这他妈简直是放血啊。
空气安静几秒,许亦泽提出新的方案:“欢欢,要不我把你买礼物的钱报销了吧。”
“那怎么行!”谢欢意一口回绝,把账算得非常明白,“我送你礼物,怎么能让你掏钱呢!”
耷下眉梢,她鼻尖用力抽动:“你刚刚明明都答应我了的,不会是想反悔……”
招架不住她这番故伎重演,许亦泽咬牙打断:“行,你想吃什么都行。”
谢欢意哼起小曲:“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瞧着她洋洋得意的背影,许亦泽无奈又心酸地叹了口气。
右手伸进口袋,他拿出她送的那枚天价平安符。
少女轻灵的嗓音回荡在耳畔:“汇聚天地灵气,能帮你辟邪消灾哦~”
辟不辟邪他不知道,不过消灾估计是真的。
破财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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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老师一早就通知他们,这周要进行体测,作为资深运动废柴,谢欢意先是许愿姨妈驾到,让她短暂逃过一劫,眼见没能成功,又去祈求天降甘霖。
从耶稣到菩萨,各类神仙被她拜了个遍。
许亦泽劝她放弃挣扎:“没用的欢欢,勇敢面对现实吧。”
“你闭嘴。”谢欢意白他一眼,捂住耳朵,继续完成自己的求雨大业。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等站好队,清点完人数,体委刚准备带大家热身,天空猝然一道闪电,随后便是淅淅沥沥的雨点。
体测被迫搁置,后半节课改成在体育馆自由活动。
谢欢意忍不住发出欢呼。
体育馆很大,去年刚刚翻修过,楼梯栏杆上刷着红漆,头顶成排的LED灯,即便是阴雨天,也衬得室内明灿透亮。
篮球和羽毛球场分布在东西两侧,四周还有不少可以休息的长椅。
期中考试迫在眉睫,毕竟是到英才班后的第一次大考,温书棠难免有些紧张,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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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随身携带的词书,安安静静地背着单词。
谢欢意对此深表敬佩,竖起拇指给她点赞,又担心自己打扰到她,往她嘴里塞了块大白兔,笑眼弯弯道:“宝贝,我就在对面小楼梯那,等你背完来找我呀。”
温书棠点头说好。
许亦泽觉得周嘉让最近很不对劲,以往体育课,除去翘课不来的情况,只要他在学校,基本都会跟他们一起打球。
可自从上次月考后,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问他都被拒绝,就连他的行踪都变得愈发神秘。
“来打一会儿呗。”两人帮老师送了趟器材,顺着楼梯往上走,许亦泽再次向他发出邀请,“十分钟也行啊。”
周嘉让单手插兜,仍是那套说辞:“不去,有事。”
许亦泽啧声:“你这天天哪来这么多事。”
周嘉让哼笑:“要你管。”
对话幼稚程度堪比隔壁游府西街里的小学生。
许亦泽无语,回想他这段时间的异常,斜眯起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你该不会是背着我交了新朋友吧?”
话音刚落,他又自我否定地摇头,就周嘉让这臭脾气,没练过几年忍术的根本就受不了,别说交朋友了,能相安无事地呼吸同一片空气都算人间奇迹。
当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各种看不对付,好几次大打出手,僵了半年才握手言和。
排除这一选项,许亦泽皱眉思考其他可能,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复习去了。”食指在半空点了点,他一副彻底看透的表情,强烈谴责他这种内卷行为,“不是我说,您老人家都年级第一了,还这么拼干嘛,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人留点机会。”
“厕纸都没你能卷。”
“……傻/逼。”周嘉让用那种看智障的同情神色乜他。
进到馆里,周嘉让四下扫了一圈,在东南角捕捉到某个单薄的身影,眸光一闪,抬脚径直向她走去。
许亦泽也懒得管那么多,脱下外套扔到椅子上,从关嘉元那接过球,弯腰轻拍,助跑,弹跳,投出一个完美的三分。
半场球打完,身上出了不少汗,他抖抖衣摆,打算去卫生间洗个脸。
关嘉元从后面追上:“我也去我也去。”
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冲下,男生洗脸没那么多讲究,接一捧就往脸上扑,额前碎发也被打湿一片。
许亦泽顺势往后捋了把,给自己弄了个潮到不行的背头造型。
虽然他性子随和,还带点搞笑男的天赋,但五官却是颇有攻击性的那挂,眼窝深遂,眉骨高挺,山根和鼻梁衔接流畅,侧脸轮廓立体分明。
不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一点下耷,给他平添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流经脖颈,冷白皮肤上,依稀可见淡青色的脉络,正跟随呼吸节奏上下起伏着。
欣赏完这赏心悦目的场景,关嘉元连连感慨:“泽啊,帅啊。”
许亦泽毫不谦虚,恣意挑眉:“那你看看,咱初中时那也是校草好吧。”
刚才过来的路上,他嫌太热,随手把领口扣子松了一颗,平直深陷的锁骨旁,若隐若现地有一截红线。
关嘉元瞧见了,没由得好奇:“你这戴的什么?”
手一欠,他直接就给勾了出来。
许亦泽嘶了声,抬手把他拍开,拧眉责怪道:“乱碰什么。”
关嘉元发出和他那晚差不多的疑问:“您这——在脖子上挂两片红布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眼神。”许亦泽骂他白痴,抽纸擦干净手,又擦了擦被他碰过的地方,拿着朝他递近,“好好看看,这叫平安符。”
都快盯成斗鸡眼了,关嘉元也没看出这和平安符有什么关系,尴尬地挠挠眼角,问他从哪弄来的。
眼梢一挑,这个问题正中下怀,许亦泽清清嗓子,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我们家欢欢大人送的生日礼物。”
关嘉元大跌眼镜,神情不自觉露出费解:“啊?她就送你这个啊?”
“诶?”扬起尾音,许亦泽不太高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小青梅遭到半点质疑,板着脸,满眼较真地纠正:“我和你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平安符。”
手臂环抱在胸前,他把谢欢意那套说辞搬过来,抑扬顿挫,高谈阔论:“这是由三十八位道长,焚香沐浴后,一齐祷告九九八十一天后才得来的,只此一枚,千金难买啊。”
“我们家欢欢为了买下来送我,牺牲了整整半个月的零花钱呢。”
关嘉元:“……”
谢欢意犯傻他不奇怪,怎么许亦泽也跟着被人降智了?
见他一脸愣神的样子,许亦泽摆摆手,语气很是惋惜:“算了。”
“像你这种没人在意的——”
“说了你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