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年下病娇重逢后》
1. 第 1 章
程千绘八年后再次见到程千衡是在夏夜的一场暴雨之中。
九月中旬,沿海一带的台风来势汹汹,接连一个星期,海阜市皆笼罩在瓢泼的雨幕之中。
程千绘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雨水模糊了窗外灯红酒绿的夜景,只隐约瞧得见公路两旁的大树被狂风吹得几乎断了腰,公交车又在一长串的汽车后停了下来,平日里三十分钟就到站的公交现在足足开了一小时!
她打开手机天气预报的界面,中雨、大雨等天气符号占满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无论天气有多糟糕,程千绘都雷打不动地出门做家教。
现在晚上快九点了,她从学生的家里出来,正准备回学校的路上,学校距离学生的家里远,坐完这段公交车,她还得转地铁坐五站。
“下一站到站,商贸中心站。”
程千绘握紧了自己的伞,走到后门准备下车。
后门刚一打开,劲风裹着大雨袭来,程千绘条件反射退了两步,犹豫两秒后,她撑开伞,向公交站冲了出去。
公交站头顶小小的一块棚已经完全失去了遮挡风雨的功能,程千绘站在站台下,一阵强风刮过,大雨从她头顶浇下,她撑着伞躲避着,想着先去哪里躲一下雨。
旁边就是商场,程千绘顶着大雨跑了过去。
这里是市中心,国内最大的商场就在这里,程千绘来过这里几次,大多数都是陪着舍友和社团成员来的。
今晚的商场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但具体哪里与众不同,程千绘又说不上来。
商场里很热闹,这样的台风天,顾客竟然有平时的三四倍,店铺的座椅前围满了人,几群青春靓丽的少女扎堆,不少人身上还带了相机,设备看起来很专业,她们嘴巴里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兴奋得脸上泛起了红光,程千绘从她们身边走过,“代言”、“见面会”、“露脸”,等词语飘进耳朵。
多半是什么明星要在这里开见面会吧。
程千绘不追星,只觉得商场嘈杂,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她的室友陈嘉恩给她发了消息。
“千绘,你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困在哪里出不来了吧?”
程千绘回复道:“那倒没有,我现在在德润广场,等雨小了,我就乘地铁回去。”
“那好哦,要不要让楼彦开车去接你?”
瞧见楼彦二字,程千绘不禁拧了拧细眉,她都已经跟他说过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他怎么还这么穷追不舍?
“不用了,我待会儿就回去了。”
“你可以帮我带点棠荣记的甜品吗?”
棠荣记的甜品向来一绝,但这家店平时不接受外卖,只能自己到店购买,学校到德润广场也要半个多小时,陈嘉恩是个吃货,只有她平时会为甜点专门跑一趟。
程千绘应下,她准备去电梯口乘电梯,刚在商场拐过一个弯,一个宽阔的舞台忽然在眼前显现出来。
巨大的海报如天幕一般竖立着,程千绘抬头仰望,陆衡穿着黑色的高定西装,他闭着双眼,双手留连在琴键上,似乎沉浸在音乐里,海报上那张充满少年感的脸不需要精修,浑然天成的灵气,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温润而有气质。
程千绘蓦然一愣,双脚仿佛有强力胶黏在地面上,怎么挪都挪不动一步。
好久不见……
她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舞台上走上了一名主持人,男主持人身穿西装,长相颇为俊俏,程千绘总感觉自己在电视上见过他:“请大家有秩序地排好队,我知道大家都自称是陆衡的老婆,现在陆衡的老婆们安静下来可以吗?因为接下来我们很快就要请陆衡出场了哦!”
听到这里,程千绘这才感觉如梦初醒,她对参加明星见面会没有兴趣,直接从人群中抽身。
她正往外挤,身后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那欢呼排山倒海,仿佛都要把人给震聋掉,她知道是陆衡出场了,在这商场上万的人影之中,程千绘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棠荣记在四楼,乌泱泱的人群像湍急的河流,而程千绘正挤在人群中逆水行舟。下行的电梯挤满了人,一个个踮起脚尖想看陆衡一眼,而程千绘孤零零地站在上行的电梯上,仿佛一楼的热闹与她毫无关系。
程千绘在棠荣记店门前站稳了脚,它家的生意向来火爆,平时还需要排队半个多小时,现在门口空旷旷的一片,不见一名顾客,橱窗后的几个员工似乎也踮着脚想往外瞧,只可惜栏杆外围挤满了人,什么也看不见。
反倒是程千绘的出现让她们更加意外,程千绘按照陈嘉恩给她发的甜品单子报给服务员,服务员帮她装袋打包,程千绘见店内有空位,干脆坐下歇歇脚。
她还点了一杯喝的,服务员把饮品端上来的时候打趣了她一句:“大家都去看陆衡了,你怎么不去?”
程千绘:“我不追星。”
“他和其他草包明星可不一样,你要是了解他,肯定会爱上他的。”服务员信誓旦旦道,“他是天才,真正具有音乐天赋的人。”
在大众眼里,陆衡确实是个天才。他十二岁时才开始学钢琴,启蒙年龄偏晚,但他仅仅学了四年,就获得李斯特国际大奖;陶笛大师夸他是她最有天赋的学生,可以完全继承她的衣钵;他的古筝水平和音乐学院的老师不相上下,能录入学校的教科书;他不负众望,还成了国内乐坛最年轻获得金乐奖的歌手。他是天之骄子,是资本的宠儿。
商场舞台的音响非常不错,主持人说话的声音非常清晰响亮地从一楼传递到四楼:“非常感谢陆衡能成为我们施威特钢琴的品牌代言人,陆衡你能跟我们聊聊你是怎么走上音乐这条道路呢?”
现场虽望过去茫茫一片皆是人头,但是现场出奇的安静,都在认真凝神听陆衡的讲话。
陆衡在舞台中心站定,他手里拿着话筒,眼神却射向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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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之内,他缓慢地移动着视线,想见的人却在刚刚落荒而逃,消失在这人海之中。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他们都非常支持我搞音乐。”
舞台的中心放置了一张钢琴,陆衡随性地把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指尖微微移动,动听的琴声如山涧深处的溪水流淌出来,他大概只弹奏了半分钟,却淌进了观众的心里。
从一楼到顶楼,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爆发出雷鸣的掌声,服务员站在程千绘旁边,就算在店内看不见他的脸,她也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非常痴迷地鼓起了掌,程千绘坐下的位置背对着人群,刚好和这位发花痴的服务员小姐面对着面。
“这首曲子送给在场所有的朋友,希望大家都能够天天开心,永远幸福。”陆衡的声音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干净明亮却又沉稳端庄,像是一把被轻轻拨动的竖琴。
站在程千绘旁边的服务员小姐几乎都要兴奋地跳起来了,她双眼冒着星星,脸上写满了崇拜,她拽了拽旁边收银员的袖子:“哇!感觉陆衡的原生家庭非常幸福!父母能够支持自己小孩做他喜欢的事情,真的很开明!”
“听说他家很有钱,如果他当歌手没什么成就,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好羡慕啊!陆衡既有开明的父母,还有卓绝的音乐天赋,最重要是,还长那么帅,要不要人活了。”
“确实!想让他当我老公!”
……
程千绘神色淡淡,喝着果汁在和陈嘉恩聊天。
“我们计算机竞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一等奖!”陈嘉恩打字速度很快,没几秒就能冒出一条。
“不过千绘真的非常感谢你,没有你的话我都不敢相信我们能那么顺利就获奖!”
“奖金每个人均分下来还有三千,可以买一条漂亮裙子。”
“二等奖的有几个人不服,不过没关系,你少刷点朋友圈就行,哈哈哈哈哈。”
她在忙碌地回着陈嘉恩,陆衡在舞台上说的那几句话轻飘飘地略过她的耳畔,直到他开始弹钢琴,熟悉的音符跳跃在她的心上,调子忽而舒缓忽而急促,最后留了一个悠长的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程千绘的手指不自觉地停留在输入法键盘上,打出一长串没用的字母,等音乐停止后,她回过神,重新低下头把一个个字母给删掉。
这是她父亲自创的山歌小调,小时候他常常拿出口琴吹给她和程千衡听,一转眼竟过去了八年。
她的眼里闪烁着光,像是沉浸了什么远古的回忆,最后只是笑笑,继续给陈嘉恩回消息。
雨逐渐小了,程千绘走到门口,准备走去地铁站。
小雨拍打在她的伞上,一长排的路灯在潇潇雨色下更显得晦暗,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滴——滴——
身后传来了汽车鸣笛声,程千绘转过头回望,一辆白色的宾利停在她的身后,她定睛一看,看见了那张在社交媒体上无数次出现的脸。
2. 第 2 章
两人的眼神在雨中一碰,程千绘随即收回视线,她继续在雨中赶路,仿佛没有看见陆衡一样。
陆衡继续开着车在身后跟着她,不紧不慢地跟了一路,直到地铁站附近,地铁口的人进进出出,丝毫没有刚刚在道路上的冷清,他坐在车上,看见程千绘收了伞往地铁口匆匆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她的冷漠,让他的心里淡淡地揪了起来,就像一张白纸被反复揉折,上面全是纹路。
地铁口人声嘈杂,不少加班结束的社畜西装革履,正等着地铁回家,程千绘挤进人群中,确认身后那道目光消失不见后,她松了口气,紧紧握着手机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出满了汗,手机锁屏跳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她刚刚走了一路都没有看。
“千绘千绘,你怎么聊着聊着忽然不吱声了呢?”
“我跟你说,楼彦又来问我你回来了没有,你不喜欢他的话早点跟他说清。”
“不过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最重要的是有点小帅,家里还有点小钱,其实你可以试一试。”
……
程千绘心里有点厌烦,回复陈嘉恩道:“他要是找你打探我的消息,你不要告诉他了,我不喜欢他,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千绘第一眼看见楼彦这个人的时候,她就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时候大一刚进学校,程千绘作为计算机一班的班长,省不了要和各个社团多打招呼。学生会招新,程千绘和一群大一新生聚在一起,初次见面,免不了要客气的寒暄一番。
程千绘照旧想与楼彦握手,楼彦却忽然向前一步,安全距离被打破,程千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楼彦似乎没有察觉到程千绘微妙的反应,反而露出他招牌的爽朗笑容,他伸手帮程千绘的鸭舌帽理正,顺带着还把她下垂的刘海往后捋了捋,他的指尖冒着热气,不经意间碰到程千绘的耳朵。
程千绘心里顿时升起一丝警惕,楼彦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很正常地跟程千绘聊天:“你的帽子带歪了,我有强迫症,帮你理正了,你不介意吧?”
她自然只能道:“不介意。”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楼彦,是金融管理系的,很高兴认识你。”楼彦个子高长得帅,一双眼睛看着人会放电。
程千绘友好客套的跟他握了握手:“我叫程千绘,是计算机系的,也很高兴认识你。”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戴着帽子面试会显得不礼貌。”楼彦手指捏了捏程千绘的帽檐,笑容明朗。
程千绘把帽子取下来,后退一步,不让他靠近自己:“好,我会注意的。”
后来程千绘多次在校园活动中碰到楼彦,一来二往两人加了微信,过了半个学期楼彦向她表白,程千绘拒绝了他,楼彦被拒绝后说希望能继续当普通朋友,程千绘同意了他的建议。过了小半年后,要不是陈嘉恩说漏嘴,程千绘才知道他还是会偷偷收集她的消息。
她也不知道在她明确表明不喜欢他后,他还这么穷追不舍是什么意思。
程千绘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继续在学校过着早七晚五的生活。
早上六点二十闹铃准时响起,程千绘掐掉闹铃后直接起床洗漱,等她洗漱完,陈嘉恩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她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她拍了拍千绘的肩膀,羡慕道:“真佩服你这种说早起就早起的人士,像我这种恋床的人,十个闹铃都难叫醒我。”
海阜大学作为国内的top5高校,大学课程的密集程度与高中相差无几,甚至因为还有社团活动比高中还要忙碌几分。
上完一整天的课后,程千绘先去图书馆写了今天的高数作业,又背两篇六级作文,看着差不多到了晚上八点,她又匆匆赶去教学楼的空教室,与社团成员讨论招新的事情。
程千绘已经大二了,她是人工智能社的副社长。社长已经大三,正准备保研,根本不会参与关于招新的事情。她和另一位副社长一起看投递的电子简历,筛选进入第二轮面试的人选,搜集面试时要问的问题。
除此以外,传媒部的干事联系她,学校公众号要发布介绍社团的文章,文字部分还需要程千绘自己写。
她忙得团团转,每天的生活都非常充实,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事情。
程千绘发现最近事情有些诡异。
中午从食堂回到宿舍,传媒部的干事告诉她,今天正午十二点海阜大学官方公众号将会发布人工智能社的文章,文章里除了洋洋洒洒写满社团的荣誉外,还会把程千绘和她社友搞怪的照片发布出来,她躺在床上,准备午睡前看一遍,嘲笑一下自己当初怎么会摆出这么白痴的造型。
时间已经到十二点零五分,程千绘不断刷新,进出公众号好几次,终于在十二点七分刷新出了文章,只不过,同时刷新出的还有一篇讲座报名,而这篇文章的封面图片,赫然就是陆衡。
——陆衡音乐分享交流会,报名机会先到先得!还有惊喜抽奖大礼包,等你来拿!
程千绘忽视最下面的那条信息,只点开她们社团的文章。
等程千绘睡醒,骑着二手电瓶车载着陈嘉恩去教学楼,陈嘉恩这才知道陆衡要来海阜大学开分享会的事情。
还没上课,老师没进课堂,班上异常地吵闹,听见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陆衡”、“演讲”、“大礼堂”、“门票”,陈嘉恩是个爱凑热闹的,吃瓜了解不到真相就会让她一直抓耳挠腮,陈嘉恩转头问后桌的同学她们究竟在聊什么。
“你自己进学校公众号看看就知道了!”
陈嘉恩低头划着手机,不到三秒,她瞬时用力地掐住了程千绘的胳膊,另一只手使劲地捂住嘴巴,想让自己不在课堂上直接尖叫出来。她激动地想哭,打死她都想不到有一天能在学校和陆衡见面。
她看程千绘还在翻看这节大物课要学的章节,直接把手机递到程千绘的面前,好让程千绘看清她到底在激动什么。
“我看完了。”
程千绘的冷淡出乎陈嘉恩的意料之外。
“你再仔细看看嘛。”
“下周二,大礼堂,音乐交流,讲座,”陈嘉恩自顾自地说下去,“唯一可惜的就是门票早就抢光了,我们只好趴墙角听了。”
陈嘉恩还在想象在校园偶遇陆衡的美梦中,她向陆衡要合照签名,陆衡欣然同意,还希望她不要告诉别人他在这儿,他想一个人安静逛逛校园,得了合照和签名后陈嘉恩一口答应下来,她双眼冒着星星欣赏着他的俊脸,恋恋不舍看他离开,最后过些天把合照和签名发在朋友圈,让她的朋友嫉妒她一下,哈哈哈。
程千绘在做课后练习的选择题,看看自己的预习有没有成效,一边审题一边听陈嘉恩在讲。
陈嘉恩忽然停了下来,悄悄问她:“千绘,你是不是不喜欢陆衡?”
程千绘顿了一下,道:“有一点。”
陈嘉恩停止聊这个话题,可她明明记得,程千绘会唱陆衡很冷门的歌曲。
在海阜大学附近的地下通道,时常有流浪歌手聚集在那里,大一开学不久,陈嘉恩带着程千绘四处乱逛,一个长发飘飘的忧郁青年在自弹自唱,陈嘉恩瞬时被吸引住,停留在原地不肯走,原因无他,长发青年唱的是陆衡的歌。
他开着直播,周围还围着一群听音乐看热闹的观众,一首唱完,直播间的榜一大哥点了首陆衡非常冷门的歌曲,长发青年中间有几段唱错了歌词,他对着手机镜头说声抱歉,但陈嘉恩却听见,程千绘全程小声跟着和,没有唱错一句。
陈嘉恩也算是陆衡老歌迷,这首歌她不常听,歌词也就记得几句,她以为程千绘是比她更资深的歌迷,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又不是。
上课铃响了,陈嘉恩开始听课,学习是学习,娱乐是娱乐,她分得很开,只不过一等到下课,她就加入其他女生的聊天大军,想着怎么提前在大礼堂门口放好小马扎,不过没几天,她又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程千绘下了晚上的选修课回到宿舍,她另一个舍友刘霖霖神秘兮兮,忽然说有好消息告诉她们。
“我男朋友说他搞到四张陆衡讲座的票,他说他知道我宿舍的小姐妹也喜欢陆衡,就给我们宿舍每个人都搞了一张。”
听到这个消息最惊喜的就是陈嘉恩,这下连小马扎都不用买了,继而她又惊讶道:“马勤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他连你生日都会忘,竟然还会记得给我们搞门票。”
“上次我把他训了一顿,他也知道自己不够贴心,现在越来越会为我考虑了。”
陈嘉恩谈过七八任男友,知道男人狗改不了吃屎,根本不会一下子变得那么快,但她不好意思打击刘霖霖的自信心,而且还拿了别人给的门票,她吃人家嘴短,也就不再说什么。
刘霖霖的男友是文艺部的,文艺部负责学校大大小小的讲座和晚会,拿到内部票并不难,不过陆衡的票严重供不应求,她男友一个小小的副部长,直接拿走四张票,估计也挺困难。
程千绘盯着这张纸质票,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学号专业,上面还戳了一个学校专用红章,想转卖都很困难。
下周二马上到来,学校空前的热闹,不少追星族想借本校学生的校园卡混进校内,幸好学校有及时加强安保力量,不然难免发生各种事故。
上午连着上三节多媒体技术课,放学铃一响,三个室友商量着现在就先进大礼堂,不然到时候人多,有票也难挤进去,程千绘去了实验楼,要帮杨教授打下手,杨教授带领了八个本系的学生一起参加今年大学生计算机设计大赛,程千绘是里面唯一的大二学生。
原本今天该程千绘和另一个学姐一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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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代码,但是学姐今天请假了。
杨教授鼻子一哼:“估计也是追那个陆什么衡的去了,还是小程你比较静得下心。”
今天杨教授一对一指导,程千绘受益颇多,等杨教授离开,实验室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中午她也不觉得饿,待在实验室里不想离开。
实验室距离大礼堂并不远,只隔了一片小树林,程千绘能听到远处冲淡了的喧嚣。
下午一点,她在实验室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水,远处一个圆脸女孩东张西望,程千绘与她对视,圆脸女孩瞬时眼睛一亮。
圆脸女孩跑了过来,略带急促地问道:“你好……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程千绘打量了她一眼,她的妆容很淡,却胜在干净清新,她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就像邻家妹妹。
她以为圆脸女孩是丢了什么东西,需要她帮助,她回答道:“当然可以。”
“我和我朋友本来想一起去大礼堂听陆衡的交流演讲,但是我朋友忽然有急事,就放了我鸽子,但我又有点社恐,不想一个人去听,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去……”
程千绘在心里默默吐槽:“能够勇敢搭讪陌生人,这怎么瞧也不像是个社恐。”
“小妹妹,我不能陪你去。”
“啊?!”圆脸女孩大失所望,“姐姐,你是陆衡的黑粉吗?不然怎么会不愿意去?”
程千绘摆摆手:“其实也不算是黑粉,就是不想去。”
“去了之后有伴手礼送的,还有抽奖环节,我要是中了奖品都分给你好不好?”
“现场有一千多号人,根本抽不中的,你快去吧,现在已经开始了,晚了就不能进场了。”
圆脸少女脸垮下去,她展开撒娇大法:“姐姐~你就陪我去嘛~这场讲座可以加学分的~”
程千绘自动捕捉关键词。
什么?学分?
阜海大学对学生毕业有学分要求,参加校内的比赛获得一等奖能得0.5学分,但是这往往要跟着老师辛苦数月的时间,海阜大学学生皆是各省高校的精英,竞争非常激烈。
什么时候多了参加讲座拿学分的方式了?
程千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走吧,我们一起去。”
圆脸女孩大喜过望:“不过我有东西落在社团活动空间,去大礼堂刚好顺路,学姐能等我一会儿吗?”
程千绘点点头。
程千绘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她怎么觉得越走越偏僻了呢?社团活动空间一般在学生活动楼和图书馆,这条路显然并不通往这两个地点。
“我们吉他社地点在学艺楼,有点偏。”
海阜大学音乐学院在国内非常有名,但程千绘是个理科生,对音乐学院的社团并不了解,她懵懵懂懂地跟着圆脸女孩一起走,有几个瞬间感觉自己在学校迷了路。
音乐学院的学生很多,学艺楼却出乎意料的冷清,绿化带的几棵槐树生长得肆无忌惮,树干粗壮且高大,郁郁葱葱的叶子遮住了二楼窗户的阳光,不像教学楼前的梧桐有人定时来修剪,石砖路面上有一层青苔,似乎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学姐,我们进去吧。”圆脸女孩还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像个人畜无害的高中生。
程千绘迟疑了两秒:“我在这里等你,你进去拿了东西我们就走。”
“一起进去嘛,你应该还没来过我们这儿,我带你逛逛。”
程千绘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在与圆脸女孩僵持中,她眼尖地瞟见地下室通道中走出了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西装大汉。
她心下一骇,后退几步就想离开这里,圆脸女孩瞬时抓住程千绘的胳膊。
“学姐,进去坐坐吧,只是叙叙旧罢了,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圆脸女孩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
叙叙旧?
程千绘和这个女孩今天第一次见面,哪有旧可叙?
唯一可叙旧的,只有今日来开讲座的陆衡。
想到这里,程千绘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骗了的怒火,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圆脸女孩紧搂着程千绘的肩膀不放松,带着程千绘往地下室走去,走到门口,四个西装大汉分别护在程千绘的四角,程千绘感觉自己像是被押送大牢的犯人。
地下室灯火通明却一片静谧,圆脸女孩带着程千绘在一间多功能室前停了下来,她敲了三下门,然后扭动了把手,带着程千绘走了进去。
在那一张宽阔的紫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矜贵自持的男人,烫得平坦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开了三个纽扣,一直敞开到锁骨以下,他翘着二郎腿,眼神里一片漫不经心,但是当他看向程千绘的时候,她知道他的眼神里是不悦和恼怒。
“为什么要躲我呢,姐姐?”
3. 第 3 章
程千绘站在他的身前,神情里的不快不比他少一分,她道:“我们好像没什么需要见面的理由。”
他是娱乐圈内背景神秘的天才歌手,一出道专辑就发行了两百万张,进圈两年已经获得了其他歌手挣扎十多年都得不到的金乐奖,他身家亿万,光芒万丈,而程千绘还在年年为学费发愁,她从高考的千军万马中闯出来,千里迢迢离家万里勉强养活自己,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衡情绪反而稳定下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温柔和气地对她道:“坐。”
程千绘一时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狐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
陆衡冷哼:“对我需要这么防备吗?”
陆衡与当年的程千衡变了很多,以前的陆衡率真而孩子气,程千绘故意逗他拿走他的奥特曼,程千衡能气得追着她在田野里跑两圈,拿回玩具之后还要委屈巴巴抹眼泪,扑进妈妈的怀里,控诉程千绘的恶行。
“姐姐坏,我最讨厌姐姐了,妈妈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听见程千衡这样一边哭一边控诉,白嫩的小脸蛋挂着泪珠,程千绘能乐得笑一个小时,直到程千绘从镇上放学回家时给他买一块糖,程千衡才能和她和好。
现在的陆衡与幼年的程千衡完全是两个人。
程千绘在网上看陆衡的直播采访,记者问他新出的歌的理念是什么。
这么常规的问题陆衡竟然当场冷了脸,非常随便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媒体拿这件事肆意地抨击他,吐槽他耍大牌,同行说他性情多变,录歌的时候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开始骂人,后来还有一个匿名网友自称是陆衡的校友,说他仗着自己长得帅会唱歌哄得全校女生团团转,他学习成绩差,在老师那边却又会装乖,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也会被老师当成宝,实际上他在学校一个朋友都没有,根本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程千绘自然知道不能听风是雨,网上的假信息多的是,但后来这个匿名博主又暴出陆衡父亲是个银行家,母亲是做矿石生意,程千绘不得不信了一半。
她记得程千衡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挺不错,每到期末还能拿个“学习积极分子”的奖状,平日里跟几个邻居家的小孩打弹珠、打陀螺也闹得很欢,怎么忽然性情大变?
她打量着这个坐在她眼前的陆衡,幼年时略显秀气的眉眼长开了,变得更加深邃立体,原本就很优秀的鼻梁此刻更加笔挺,小时候他爱在山间玩耍打闹,皮肤被太阳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现在他的肤色过于白皙,像是西方玄幻故事里常年昼伏夜出的吸血鬼。唯有右眉偏上那一颗浅红色的痣,从小到大都没变。
陆衡晃了晃自己的二郎腿,他一点都不觉得程千绘盯着他看是一种冒犯,反而更想把脸凑近一些,好让她看清楚八年岁月在他身上碾过的痕迹。
“缺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程千绘一下子噎住,她缺钱是该去找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他会给她一笔钱,估计还会安顿好她的后半生,她就不需要这么辛苦打多份工,小日子估计能过得比陈嘉恩还美滋滋。
但是回应陆衡的是程千绘的沉默,上一秒还神情不悦能和陆衡互怼,下一秒就如用水泥堵住了嗓子,一言不发。
“说话啊?”
陆衡的手指掐住了程千绘的脸颊,逼迫着她开口说话。
程千绘甩开了陆衡的手,质问道:“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两人互不相让,空气中一时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带程千绘进来的圆脸女孩敲门进来,道:“声乐系的主任想见你。”
此时距离讲座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陆衡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自己的二郎腿,他冲程千绘眨了眨眼,先前的怒意消了下去:“姐姐,不要生气,我只想见见你,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
程千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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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还是冷冰冰,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主动服软好一分,反而他忽喜忽怒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姐姐,不要再躲我了,来看我的讲座吧。”
程千绘抿着唇,不发一言。
陆衡并没有因为程千绘的冷漠而恼怒,他从桌上拿过一瓶未开封的水,拧开盖后递给程千绘,尽可能的放柔声音:“外面很热吧,走了那么久了路,喝点水降降火气。”
程千绘没有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来看我的讲座,顺便叙叙旧。”陆衡的眼眸像一只狗狗看向自己的主人,看起来无比真诚。
程千绘搞不懂他,接过水灌了自己一口:“好,不过叙这么一次就够了,以后别来找我。”
陆衡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他的嘴角下浮了一个度:“姐姐,你这话说得好伤人,我可是很想你呢。”
程千绘懒得理他,直接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陆衡见状,抬眸扫了一眼圆脸少女:“霍菁,先带她去大礼堂坐着。”
霍菁手臂指向门口,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程千绘叹气着起身,跟着霍菁去了大礼堂。
路上,霍菁冲她道歉:“对不起,是我骗了你,陆衡确实非常想见你一面,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程千绘没发表意见,霍菁是陆衡的员工,自然为他说话。
大礼堂外围人山人海,霍菁带着她从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进入,大礼堂内部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座位之间的通道上坐满没票的观众。程千绘的座位非常靠前,就在第一排正中间音乐学院院长后面,低头一看就是院长的地中海。霍菁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害怕她看到一半就跑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观众席头顶上的光暗了下来,红绸幕布被拉开,舞台光芒骤亮,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上。
台下瞬时一番尖叫,像在欢迎天神降临。
4. 第 4 章
第4章
舞台的长桌上放置了一排大小不一的陶笛,陆衡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背微微靠在椅背,双腿微敞,坐姿很端正却不拘谨。
“大家下午好,很高兴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我会面。”
他望着台下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像一湖春水,倒映着碎星,看着活泼有少年气,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发,他刚刚和程千绘唇枪舌战时,白衬衫没个正形的敞开了好几颗,现在一颗颗规规矩矩地扣上,乖巧地像个期末考第一的三好学生。
台下又是一阵应和他的尖叫,像是潮汐,一阵一阵永不停息,程千绘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衡右手食指轻触嘴唇,观众都听他一人指挥似的,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程千绘以为今天的讲座会比较正式,因为前排来了一系列音乐学院的老师,程千绘听说过音乐学院的老师卧虎藏龙,全是行业里的大拿,她猜陆衡不会造次,不过很显然她猜错了,今天与其说是讲座,更像是脱口秀,陆衡每说一句话,现场就笑成一片。
“我刚学习陶笛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地对我说,小伙子,你是被骗上贼船了吧?”
“我后知后觉,确实是被骗上了贼船,但我被骗了哪好意思告诉别人,只能欺骗别人和我一起上这条贼船了。”
现场几乎都知道陆衡为了宣传陶笛不遗余力。陶笛是冷门乐器,存在感一年比一年弱,陆衡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过好几条他吹奏的视频,甚至在演唱会上,他都有陶笛solo的表演。
程千绘听过几次,也不懂他对陶笛为何有如此浓厚的情感。
说完幽默的,接下来的内容是专业的陶笛知识,他介绍起不同大小的陶笛声音上的区别,讲述起陶笛的历史典故,讲述到最后,他拿起一个小型陶笛开始吹奏起来,主持人帮他拿话筒对准乐器,甚至在大礼堂外都能听见他吹奏的声音。
他没看乐谱,吹奏起来依然指法娴熟,在一群专业老师面前依然毫不露怯,程千绘瞥到前排的院长笑开了花。
讲座开到了一半,主持人上台让陆衡先喝水歇息,接下来先进行抽奖环节。
一提到抽奖,观众台下一片沸腾,看过公众号的都知道,这场讲座礼物丰厚,三等奖是一台最新款苹果手机,二等奖是四张陆衡下一场演唱会的门票,一等奖则是陆衡私人收藏的一把吉他。
工作人员推着一个抽奖箱上台,停放在陆衡的座椅前面。
陆衡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球,他把球递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拿着写了数字的那一面对准观众,摄影放大了倍数,电子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数字,主持人道:“是票根为103号的幸运观众,这位同学请上来领奖。”
程千绘本来对抽奖环节漠不关心,直到她看见了人工智能社的副社长卢丽兴奋地跑到了台上,她激动无比地从陆衡的手中接过了包装完整的新手机。
这并没有什么,只是中奖人她恰好认识罢了,直到二等奖颁布,陈嘉恩欣喜若狂,上台和陆衡拍合照时手都在颤抖,程千绘猜想,不会获一等奖的她也认识吧?
陆衡从抽奖箱里摸出最后一个球,主持人开始吊全体观众的胃口:“就剩最后的一等大奖了,陆衡私人珍藏的吉他,大师精品锻造,你值得拥有!究竟会是哪一位幸运儿呢?让我们揭晓球上的数字——”
主持人慢慢旋转着球体,场上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第一个数字是1。
现场的气氛紧张,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份大奖究竟会花落谁家,第二个数字出现了,是2。
主持人大声宣布:“让我们恭喜票根为12的观众,恭喜你获得一等奖!”
答案揭晓,场上响起祝贺的掌声,只是这掌声稀稀落落的,显然充满未得奖人的羡慕嫉妒恨。程千绘倒是无所谓,谁得奖都一样,好好鼓掌当个气氛组就够了。
霍菁一把握住了程千绘的指尖:“快别鼓掌了,上台领奖去吧。”
“啊!我?”
霍菁推着程千绘上台,程千绘站在陆衡身边,陆衡端起沉甸甸的礼盒,准备交给程千绘。
“东西有点重,小心,拿好。”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程千绘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陆衡笑而不语,右眼狡黠地冲她眨了一下,他那乖巧的气质瞬间被冲淡,右眉偏上的那颗浅红色的痣显得妖艳。
他把礼盒放在程千绘的手上,两人合完影,程千绘下了舞台回到自己座位上。
后半部分的讲座程千绘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盯着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身影,程千绘承认他多才多艺,明明才十八岁年纪,却像是有了八年的工作经历。
讲座结束,前排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上台合影留念,其他人员退场。程千绘坐在原位上,等靠近出口的观众先走了再说,她的视线忍不住又回到了台上。
陆衡和一群老师在C位拍了两张后,让工作人员站在中间再拍几张,一位有点紧张、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躲在角落瑟瑟缩缩,完全被前排的人遮挡,陆衡过去搂住他的肩膀。
他的礼貌谦逊,倒是和网上的传闻相差甚远。
“有这样一个弟弟很骄傲吧?”
程千绘摇了摇头。
“他十四岁就登上了联合国的演讲台,全世界的人都夸他青年才俊,获金乐奖时全国的媒体都聚焦在他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光辉耀眼,你没见过他开演唱会,歌迷从全国各地来看他,一座城市的交通都要为他瘫痪……”
程千绘打断了她:“你不用跟我背他的荣誉,我对他的成就不感兴趣。”
她只觉得他像一株虞美人,鲜艳欲滴,但是有毒。
说完后程千绘拎住礼盒,准备离开,霍菁仍然陪同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想帮程千绘拎过重物,程千绘拒绝了她。
即将要到宿舍楼前,霍菁道:“晚上五点,一辆黑色奔驰车会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一起出去吃个饭怎么样?”
霍菁用的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程千绘知道霍菁没有给她留拒绝的余地。
“如果你今天不想来,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每天都会有车在宿舍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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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迟早都要见面,逃避根本没有用。
“我会赴约的。”程千绘说完就想直接上楼,霍菁拦住她的胳膊。
“留个联系方式吧。”
程千绘挑了挑唇,讽刺地笑了笑,她看着霍菁的眼神有些阴骛,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你们早就把我调查清楚了吧,还需要我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
霍菁丝毫不恼,圆圆脸的她本就看着和善,现在更是笑得像长辈一样和蔼:“这哪有你亲自告诉我来得重要。”
程千绘冷哼一声,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报了一遍。
回到宿舍,其他室友还没回来,此刻倒是略显宁静。早上不知道是谁最晚一个出门,宿舍里的风扇没有关,风扇大概服役了六七年,老旧地发出“嗡嗡嗡”声。
程千绘进洗手间用冷水扑了一把脸,黏黏的薄汗被一层凉爽代替,她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
桌上是被她提回来的吉他琴盒,牛皮盒面光泽亮丽,轻轻触上去光滑而柔韧。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拉开了琴盒的拉链,里面露出了一把精致的吉他,棕红色的板面锃亮,琴颈的线条流畅地如同跳芭蕾舞美人的脖颈,上面没有任何品牌的标志,看不出由哪一家厂商生产。
唯一毫无疑问的是,这把琴价值不菲。
程千绘初中的时候买过一把吉他。她吃了一个学期的馒头,从生活费里硬生生抠出了三百块钱在网上买了一把吉他,那时候网购刚刚开始兴起,网购平台上鱼龙混杂,挂羊头卖狗肉的商家比比皆是,她那三百块钱付了出去,一个月后从三千公里外寄来了一个破旧的包裹。
陆衡那时候还是程千衡,程千绘去镇上上初中,平时住宿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她对程千衡千叮咛万嘱咐,包裹到的时候让他避着父母签收,然后把包裹偷偷藏在阁楼里,等她回家再拆。
程千衡很听她的话,对她唯命是从。
周五回家的那个下午,两人静静地聚在堆满杂物的阁楼,阁楼里阴暗逼仄常年不见阳光,程千绘打开了窗户,任天光照破黑暗。
纸箱仿佛被水泡过,纸板上很明显有一片皱巴巴的痕迹,程千绘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割开纸箱上缠绕的乱七八糟的透明胶带,拆开包裹,程千绘很庆幸里面还有个防水的琴盒。
程千衡蹲在一旁敛声屏气,看他姐姐拆包裹,似乎他也在担忧这把吉他的命运。
有惊无险,吉他没有损坏,但是商家肯定说了谎,这把吉他做工粗糙,面板还磕了一块,漆面都掉了下来。
她原本还想和商家议论,结果发了消息商家没回复过一条,程千绘知道自己被骗,又无可奈何。
这把琴虽破,但出乎意料音色还不错,程千绘自己看视频学习基本指法,学会了自己看谱,后来还能和程千衡合作一曲小星星。
可惜,那把琴早就坏了。
她把眼前这把琴重新放回了琴盒,放进自己的柜子里。
陆衡把琴送给她,是因为还念想着从前吗?
可他们已经有八年没见,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5. 第 5 章
放在桌面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阜ALH888。”
现在距离五点还有十分钟,程千绘走到阳台往下一看,宿舍大楼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奔驰,守在车边的便衣保镖发现了她,冲她微微点头示意,程千绘深呼吸,平复好心情后下楼。
到了晚上饭点时间,宿舍楼下开始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对这辆车侧目。程千绘走了过去,司机帮她开了门。
“谢谢。”
程千绘刚要抬脚上车,看见车内坐着的身影脚步瞬时一顿。
车内空间很大,但是光线有些昏暗,陆衡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黑色皮鞋悠闲地晃着。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程千绘上了车,司机帮她关了门。
车内空间很密闭,一个隔板隔开了前后排的空间,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成群连片的高楼大厦肃穆地耸立在阴云之下。
程千绘盯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建筑,尽可能的把注意力放在车外。
陆衡眼神从手机上移开,不经意间扫过程千绘瘦削的脖颈。程千绘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感觉空气中有过敏原,她正努力忽视这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忽然她的手臂被什么东西一撞。
程千绘应激似的立刻扭过头来,只见她的手臂边躺着一个小小的玩偶。
她把玩偶拿在手上,皱了皱眉,望向始作俑者:“你想干嘛?”
陆衡见程千绘终于转过头来,他不答反问:“那把琴喜欢吗?”
“不喜欢。”这声不喜欢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陆衡并不生气,反而程千绘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内似的:“好,下次我带你去逛逛琴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程千绘心情有点一言难尽,她不想再跟陆衡掰扯,重重呼一口气后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陆衡见程千绘又把头转了过去,眸子沉了沉,他不由自主地摸向口袋,刚隔着布料摸到四四方方的烟盒,忽然想到程千绘坐在身边,他的手又放了下去。
车子停在了一家地下停车场,陆衡带她去乘电梯,到达了顶楼。
程千绘没有想到,陆衡请她吃的是野生菌火锅,她童年最爱吃的东西。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虽然妈妈会在雨季带着她和弟弟上山采野生菌,但采到的野生菌大多都拿去集市上卖,只留几朵丑得千奇百怪的菌子炒给小孩尝尝鲜。
桌上的鸳鸯锅颇有一种古朴味,与程千绘幼年时家里的那口相差无几,火锅上一边翻滚着辣椒加麻加辣,一边是飘着枸杞的棕黄色养生汤,火锅刚刚烧开,噗噗噗地冒着热气。桌上摆满白色瓷盘,各式各样的菌子切片色彩缤纷,红红绿绿看起来诡异妖艳,不是行家不敢下嘴。
陆衡很绅士地帮程千绘拉开座椅,然后再在她的对面落座。
包厢内只剩下二人,静谧地只听得见火锅冒泡的声音。
程千绘在心里确认了,陆衡真的是想找她叙旧。
火锅的雾气在中间缓缓升起,程千绘手掌撑着下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陆衡。
陆衡施施然地与她对视:“怎么了,姐姐?”
眼前的陆衡与今天上台演讲的陆衡又是两个模样,他的白衬衫只扣了最中间的三颗,程千绘早就该料到,他从小就讨厌束缚脖子的高领毛衣和小口的外套,那整齐严谨扣到脖子的白衬衫也就仅限于台上的两三个小时。现在他把袖口全都挽了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看起来像个刚上大学的体育生,只是他凝视着程千绘笑时,灯光落在他黑漆漆的瞳仁里,眼神像头顶的水晶灯灯光一样没有温度,看起来虽然纯洁无瑕,却感觉没什么人味儿,并且还让人隐隐觉得,在他那美丽的皮囊之下,还藏着点不为人知的恶劣与狡黠。
陆衡见程千绘不说话,主动挑起话头:“尝尝新鲜的羊肚菌,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他身前的几盘菌子一股脑地下了棕黄色汤底的锅。想要保留菌子最大的鲜度,老母鸡炖的汤当汤底最合适,但程千绘嗜辣,最爱辣到变态的辣椒酱拌饭,陆衡还给她准备了辣锅,从这辣锅呛人的地步来说,肯定符合程千绘的口味。
程千绘以为陆衡这般处心积虑邀她前来,肯定要说什么,结果陆衡倒是绝口不提,他很耐心地帮程千绘煮菌子,见她饮料少了又帮她倒上,整个过程贴心无比。程千绘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毛病。
吃到最后,陆衡没吃多少,他偶尔会在老母鸡汤锅底里下点蔬菜,其余时间就帮着程千绘鞍前马后伺候着。
酒足饭饱,程千绘躺在椅子上,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说吧,你想干什么?”
“下个月我生日,来帮我庆生吧。”
程千绘意外地挑了挑眉:“我拒绝。”
陆衡沉默,他深深地望了程千绘一眼。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耐着性子好好与人说话,结果程千绘还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千绘以为自己撕开了他的面具,他那得体的伪装终于要被打破,她心下一阵痛快,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
陆衡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程千绘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台风登陆前都会有一个风平浪静的前夜。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陆衡那个骄矜无礼的面目重新浮出水面。
半晌,陆衡叹了口气:“你非得惹我生气才开心。”
从小到大都这样,程千绘就爱欺负他,看他哭才会高兴。
六七岁的时候,程千衡的脸颊肉嘟嘟的,程千绘喜欢捏他的脸,他那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蛋手感比棉花还要柔软,但是每次捏程千衡的脸程千衡都会哭,程千绘没有照顾弟弟的自觉性,她还会故意加大力气,让他哭得更大声。
“没错,我就是想惹你生气。”程千绘耸了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陆衡瞅着程千绘似笑非笑,他那股干净明朗的少年气息瞬时消失不见,有一种程千绘更陌生的气质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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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上来:“你要是不来,就等着大四毕不了业吧。”
“你跟我对着干,有什么好处?你是想今年的几个奖学金通通泡汤?还是不想要保研的名额?”
“很可惜,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但都会被统统收回,谁让这个社会就是我这种人说了算呢?”
陆衡说完,程千绘盯着他久久无言以对,最后叹了一口气:“找我去你生日会干嘛?我可不想见到你爸妈。”
“一个小型私人派对罢了,都是几个年轻人,到时候还会有乐队演出。”
程千绘抿了抿唇,边听边无意识地点点头,陆衡就当她答应了:“到时候我还会派车到你宿舍楼下接你。”
程千绘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进展地那么快,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点头只是表达自己有在听,而不是同意的意思,就像听领导讲话,她刚好坐在第一排,她总得做些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没有神游天外。
“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晚了,先送你回去。”
车上,陆衡从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里抽出了一张如信笺一样的东西,递给了程千绘。
“这是什么?”程千绘迟疑地接了过去。
“邀请函。”
程千绘把信笺打开,里面是一张红彤彤的卡片,上面写了几行金色的毛笔字。
“亲爱的姐姐程千绘,诚邀您参加陆衡十八岁的生日派对,见证他成年时刻。”
红纸金字,程千绘喉咙忽然埂住,原本想拒绝他话也说不出来。
“这字是我自己写的,好看吧?”陆衡笑眯眯,凑到程千绘的身边,仿佛想听她的夸奖。
这几个瘦金体字着实漂亮,锋利,棱角分明,像一块粗粝的岩石,但又有细心雕刻,只有巧夺天工的大师才有这样的手笔。
程千绘硬硬地说了句:“还行。”
除此之外,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车子到了程千绘宿舍楼下,司机帮她开了门,程千绘刚刚一只脚着地,陆衡忽然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月色寒凉如水,迷蒙的路灯亮着昏暗的光,宿舍楼下几对情侣在接吻,几个背着书包刚从图书馆学习回来的学生好奇地向这辆车瞧。
程千绘想甩开陆衡的桎梏,但没有成功:“你想干嘛?”
陆衡的脸隐藏在车内的黑暗中,他既没有故意假装乖巧夹着声音,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用一种很和平冷静的音色轻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这八年从来没有联系过你?”
程千绘眼神一跳,飞快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说完之后,程千绘大步流星地进了宿舍楼,不肯回头看一眼。
其实程千绘是有怨过他的,他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飞向他的金窝,从此没有朝他那个曾经养育过他十年的贫穷山旮旯望过一眼,好像从此把以前的家人遗忘一般。
以及,他母亲来她家里说得那些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他把她遗忘了,她也不太想把他挂在心头。
6. 第 6 章
程千绘站在宿舍门面前掏了掏兜里的钥匙,掏了半天空空如也。
不会掉在车上了吧?
宿舍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陈嘉恩目光炯炯,脸颊红彤彤的,今天她在陆衡的讲座上抽中了他演唱会的门票,她这一整个下午情绪都非常亢奋,就跟嗑·了似的。
她直接给门口的程千绘来了个熊抱,问道:“千绘!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碰到一个老朋友,非要叫我去吃饭。”程千绘进了屋,一边说一边换了拖鞋。
“今天你不是在讲座上抽中一等奖了吗,”陈嘉恩围在她身边,“你能不能……把那把吉他给我们看看。”
程千绘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就在我柜子里,你自己去拿吧。”
陈嘉恩闻言,走到柜子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红色琴盒,动作轻柔得如同在佛像前呈奉贡品。她将琴盒轻轻搁在公用桌上,手掌抚着琴盒表面的深红色皮革缓缓摩挲,感受着皮革纹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捏住银色拉链头,“咔嗒”一声拉开,掀开盒盖——一把精美的吉他终于展露真容。
吉他很华美,琴体面板上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像是一块通透的红玉,琴弦泛着月色一般的银光,不用弹拨也让人觉得吉他音很准。
另外两个室友也凑了过来,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琴身。
整个宿舍除了程千绘家境都很好,其中最好的是钱清,钱清是海阜市本地人,家里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两三套房,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她看着这把吉他啧啧感叹:“东西不错,拿出去能卖二三十万,要是我们学校有同学想找你买,你可千万别卖亏了。”
程千绘微一愣怔,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陈嘉恩笑嘻嘻地对程千绘道:“把这琴卖了你就能脱贫致富,再也不用去当家教了,反正你也不是陆衡的粉丝。”
程千绘躺倒在椅子上没接话,陈嘉恩把琴细心地收了回去。
洗漱完爬上床,程千绘忽然想起自己掉落的宿舍钥匙。
她打开给她发车牌号的陌生短信,回道:“霍小姐,我的宿舍钥匙可能掉在了车上,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对面回复很快:“好。”
程千绘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按照惯例,脑子里开始复盘上午课程学到的知识,从代码公式到她不会的例题,一一收纳规整,直到她按照时间顺序复盘至下午,她好好的在实验楼帮杨教授打下手,下楼买水忽然碰见个叫霍菁的女人,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
她强迫自己把下午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开,她越是想逃避,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越是见缝插针地从她脑海里出现,陆衡装乖凝望着她、陆衡生气捏住她的脸颊、陆衡非常照顾人地帮她捞起牛肝菌放到她碗里、陆衡笑眯眯地看她拆生日邀请函……一连串的人影像是播电视剧一般在程千绘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睁开眼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难眠,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叮!”,铃声击碎了深夜的一点静谧,程千绘赶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对面床铺的刘霖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程千绘解锁手机一看,是霍菁发来的消息。
“不知道你睡了没?我还是很疑惑,明明你只需要心平气和地和陆衡好好沟通,他就会帮你解决所有财务上的困难,你不至于连生活费都没个着落,又何苦跟他呛呢?”
程千绘靠在枕头上,盯着黑暗中发光的屏幕深呼吸,她打了几个字想解释,但又一个个删除,这样重复了几次,十几分钟后才回复:“你可能不知道,他小时候和我关系并不好。”
陆衡看着这个回复挑了挑眉,脑子里不由自主开始搜索那些关系不好证据。
“我以前常常把他欺负到哭,他现在不砍死我都算不错了。”黑夜里,程千绘栗色的瞳孔映照着手机屏幕的光,她想起以前犯下的“恶行”就不停摇摇头。
“你怎么欺负他了?”陆衡明知故问。
程千绘也不怕告诉霍菁,反正都已经发生过了:“他小时候可笨了,我辅导他数学作业,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就把他给骂哭了。”
陆衡想起来了,是他数学竞赛,里面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超纲题,各种方程他都没学过就直接出现在答案里,他很顺理成章地没做出来,程千绘比他大几年级,理科又向来很好,这样的题目对她轻轻松松,一边教一边骂他是榆木脑袋。
“我以前带他去河里摸螺蛳,前面有条沟,我让他跨过去,我在对面接着他,我碰巧没接住,他的膝盖磕在石头上,流了很多血,害他去镇上缝了两针。他以为我是故意戏弄他,刻意没接住,其实是我力气小抓不住他,也不知道他膝盖上的疤褪了没有。”
陆衡坐在床上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指尖若有似无能感受到一个凹凸不平的月牙,他打字回复:“褪了。”
程千绘一打开回忆的匣子,感觉话多得说不完:“他小时候看抗日神剧,民国的学生上街头喊:‘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社会!’,然后他在家天天嚷嚷:‘打倒独·裁!打倒程千绘!’”
陆衡忍不住笑了,在他脑海里,他养父母给予他的爱就像甜滋滋的蛋糕,他的姐姐是丰富味蕾的芥末,那震辣度过后,回忆起来都是令人高兴的存在。
“他小学写作文,标题就叫‘我的姐姐’,他说他姐姐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总是欺负他,他长大了要跟我决斗,就算死也不害怕。”
也许是因为当初年纪太小,陆衡自己都忘了有这茬事,他笑得在床上弯了腰,感叹程千绘记性真好。
“他恨我才是正常的,他对我太好我害怕。”程千绘很实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好的,我到时候帮你转告他,让他对你凶一点。”
陆衡笑完,脸上又恢复了正色,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波光,似乎想起了其他事情,他在信息框缓慢地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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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打下:“你恨他吗?”
程千绘维持着一个姿势停顿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忠于自己内心最真诚的想法,她回复:“恨。”
也许心中早已猜到答案,陆衡看见这个字还是不免心里一悸,他本来故作轻松地回几句,结果程千绘决定先结束话题。
“不聊了,明天还要上课。”
程千绘连续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在周末也未能喘口气。
社团招新开始了,周六一大早,程千绘和社长刘玉筝、副社长卢丽一齐赶到指定教室。
刘玉筝坐在两人中间,翻看程千绘、卢丽筛选后剩余的简历。
程千绘所在的人工智能社常常在国内高校各大赛事上拔得头筹,荣誉墙上每年都能挂上新的奖章,今年就挂上了程千绘和队员共同获得的比赛证书。想要在大学里获得足够的锻炼,人工智能社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因此每一年的招新,许多大一同学削尖了脑袋也想加入进来。
只是程千绘没有想到,今年来面试的新生中有那么多的奇葩。
面试进行到一半,上一个同学回答完问题离开教室,下一个同学进门。
他是个相当青春活泼的少年,穿着篮球背心,白袜运动鞋,好像准备面试完就和同学去篮球赛大干一场,很有朝气活力。
只不过,他一进来,眼神扫过他们三个面试官时,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满。
程千绘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简历,他叫时禹宁,程千绘对他很有印象,因为他高中时就拿了国际青少年编程大赛的金奖。
“同学,先介绍一下自己。”
时禹宁说得很快,也很随便:“我叫时禹宁,来自计算机二班。”
程千绘微微感到意外,没想到他这么一句话就把自己介绍完了,她问道:“不再多介绍自己几句?”
时禹宁好像没想在面试上多待,他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不了。”。
卢丽也发现了时禹宁的不情愿:“同学,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没人逼你来面试,不用勉强。”
时禹宁转头往旁边瞧了瞧,似乎也不是很想开这个口,但在三位面试官灼灼的眼神之下,最后还是说了真心话。
“我原本是冲人工智能社的名气来的,结果我刚一进来,就察觉到社团将来肯定会走下坡路。”
时禹宁的眼神在程千绘、卢丽和刘令筝身上来回逡巡,就像在地摊上看见两元货还挑挑拣拣,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时禹宁年纪轻轻,眉间却有一道深深的“川”字,他清了清喉咙,一开口说话就像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在训斥人:“恕我直言……”
他刚说了四个字,程千绘就觉得一股子爹味从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飘来。
“贵社着实有些阴盛阳衰,难怪这些年发展大不如前。”
“女的哪里懂编程。”
一支笔从刘玉筝手上脱落,直接落在了桌上。
7. 第 7 章
刘玉筝的脾气向来温柔,有时候卢丽会和程千绘打打闹闹,她则像个大家长一样看着她们,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程千绘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是那种家教很严的女孩,后来得知她父母都是高中老师,程千绘也确实觉得刘玉筝有那种书香气质。
但刘玉筝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她父母重男轻女。
她从小到大都是父母最乖巧懂事的女儿,就算她年年期末考试第一,高考全省排名前二十,她半夜起床上厕所,还是偷偷听见了父母的对话。
“玉筝成绩不错,可以去读全国最好的中文系。”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最后还是要回县里来当语文老师。”
“这辈子教书嫁人,也就这样了,不像男孩,还能出去闯一闯……”
她很难言喻当时的心情,她原以为自己成绩越好能换回父母越多的爱,可她最终的努力还比不过那个Y染色体。她偷偷地哭了很久,背着父母修改了志愿,最后读了计算机。
父母的态度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在心脏的大动脉上,只要她一回忆起自己的家庭,她有时候都会喘不过气,有时候她觉得这根刺扎着的伤口发炎了,不然她原本平淡如菊的心境为何会变得如此痛苦怨恨,她拼命靠学习转移注意力,在大一时就进入了高三的模式,幸而学习给了她很大的成就感,她大二时就拿下ACM总决赛金奖,CCFCSP认证拿了340分,成了辅导员们口中的传奇。
刘玉筝平日里并不沉默寡言,不然她不会通过那么多竞赛的路演,可时禹宁的这番话,让她又被快速地拉回父母得知她高考成绩的夜晚。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整个人木在座位上,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
“高中获得编程金奖可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因为,我们现在的社长虽然高中没有金奖,但是那些金奖却都成了她的手下。”
听到程千绘的这句话,刘玉筝的身体忽然被松开了穴位,她好像溺水的人忽然把头探出水面,终于可以呼吸。
她的才能证明她的价值,她不用在沉溺于父母强加于她的价值观,她已经逃离出来了。
程千绘感受到刘玉筝的异样,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主动把战火吸引到自己身上。
她的眼睛聚着精光,燃着一股难以让人忽视的生命力,但她说话却不紧不慢,颇有一种诸葛丞相大摆空城计时,摇着羽毛扇的感觉:“小伙子,你知道我们计算机系里有多少位学姐学长高中时得过青少年编程金奖吗?”
时禹宁扫了一眼她又看向别处:“多少?”
程千绘笑嘻嘻地看着他:“去年入学所有金奖获得者全都进了社,但是在申请副部的职位时,都被我和旁边那位学姐给刷下去了。”
卢丽配合着程千绘一起皮笑肉不笑地恶心他:“学弟,做人比做事还重要,像你这样的人,我们人工智能社才不要。”
时禹宁刚刚说出那句话就知道自己不会被录用,他转身刚想走,程千绘在背后叫住他。
“等等。”
时禹宁转过了头,不知道程千绘还会有什么话想说。
程千绘手里悠然地转了两圈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学弟,忘了提醒你了,你要是还想加入其他计算机专业相关的社团的话,所有的社长、队长都是女的哦~”
“这些地方阴气太重,都不适合你待。”
时禹宁脸颊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他停顿了两秒,然后冲程千绘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多谢提醒。”
在计算机学院,如果不加入各种专业类社团,除非和老师关系非常好,各种比赛项目的资源落不到他身上,整个大学四年基本就会和大赛无缘。
他要是真的想在大学四年不虚此行,除非他拉下老脸对其他社长道歉。
但是关于他的后续,程千绘已经不关心了。
结束面试后,卢丽要去约会,她吐了吐舌头:“各位不好意思啦,不能陪你们去吃饭了。”
“快走吧你,我可不想吃你的狗粮。”
程千绘和刘玉筝到食堂后,各打了份饭坐在桌子对面,刘玉筝平日里吃东西就很安静,但是今天更接近沉默,两个人皆一言不发。
吃完饭后,她们从一条安静的路走回宿舍,走到中途,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玉筝开口了:“千绘,我今天是不是很丢人工智能社的脸?”
程千绘摆摆手:“怎么会呢?”
“今天时禹宁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都没有为你和卢丽据理力争……”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用放心上啦,我们社长是力压全院男生,夺得国家奖学金的牛人。”
刘玉筝咬了咬下嘴唇,走在路上突然停了下来:“千绘,其实我……”
“没有其实,你就是我们心中最棒的社长。”程千绘唇角微微翘起,一双漂亮的柳叶眼上扬,她就这样明媚温和地看着刘玉筝,像个洞悉一切却什么都不说的世外高人。
“我只知道我们社长带领我们几个大一小菜鸟过五关斩六将,不仅拿了编程挑战赛一等奖,还得了全国高校优秀社团的金奖。”
“社长不要妄自菲薄,我和卢丽一直都会支持你。”
刘玉筝有些绷紧的后背放松了一些,她如释重负般笑了笑,脸颊也没那般僵硬。两人一起走到宿舍楼底下,程千绘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盒甜牛奶,她把其中一盒递给刘玉筝:“喏,喝点甜的降降火气,要是气到长了乳腺结节就太不划算了。”
刘玉筝心里宽慰了不少:“谢谢。”
两人的宿舍在不同的楼层,程千绘向她挥手表示再见,刘玉筝也和她挥了挥手。
刘玉筝握着手里这盒牛奶进入寝室,她极少看见程千绘喝这款甜牛奶,似乎是自己早八上课图省事买楼下的甜牛奶当早餐,她是为了安慰自己专门买的吗?
这么一想,刘玉筝心里又暖了暖。
程千绘的钥匙已经丢了一周了,这一周里,霍菁主动来找过她聊一次天。
又是一个寝室已经熄灯的深夜,程千绘躺在床上即将与周公会面,手机忽然在枕头底下震动一声,程千绘没有想到,霍菁这么晚还给她发消息。
“今天好累,来聊聊天。”
程千绘:“???”
她和霍菁好像还不是可以深夜派遣emo的闺中密友,她不会是发错人了吧。
或许她实在是压力太大,又找不到可以吐槽的对象,万难中找到了她?
程千绘随即否定自己的想法,像霍菁这样有亲和力的圆圆脸女孩,怎么看都不缺朋友。
随即霍菁又发来一条短信:“你怎么不说话?”
程千绘思前想后,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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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吞地回复了一句:“你找到我钥匙了吗?”
对面似乎有些生气,好像对方没有尊重他低落下去的情绪:“除了找钥匙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聊的吗?”
程千绘:“那你想聊什么呢?”
对面回复的很快:“聊聊你这几天的生活?”
程千绘这时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试着回答道:“就是每天上很多枯燥的专业课。”
“你明明不喜欢计算机,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呢?”
程千绘就像是凌空被人刺中一剑,她捂住心口缓了一缓,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凭空乱猜的依据什么?”
对面不解释,故弄玄虚又得意洋洋:“我就是知道。”
经过那晚和霍菁不欢而散的聊天后,程千绘再也没有找过她聊天,她也想知道自己的钥匙找回来没有,但一看到自己和她先前的聊天记录,程千绘就停止了沟通的欲望。
周五结束一天的课后,程千绘还要去做家教。
傍晚时分,紫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燥热的风渐渐趋于温和,程千绘拎着包在校门外等公交车,等了十几分钟公交车还没来,一辆白色的奥迪缓缓开到公交站站前,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楼彦那张略带桃花相的脸。
他冲坐在长椅上等车的程千绘扬了扬眉:“千绘!”
程千绘原本低头在手机软件上背英语单词,她闻言抬起头:“怎么了?”
“你要去做家教是吧?我正好顺路要去浦行区一趟,要不捎一下你?”
楼彦鲜少把自己的车开到学校里来,程千绘也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不过她还是礼貌笑笑,婉拒了他:“不用了,你回家是吧?浦行区那么大,你还得开车兜一大圈子才能到我当家教的地方呢。”
楼彦是个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的主,他追过女朋友不少,每一个都很顺利地吃到嘴里,唯独在程千绘这里频频碰壁。
他承认,程千绘确实漂亮,长得很和他胃口,挺拔高挑的身材,纤瘦玲珑的腰肢,以及素面朝天却仍然清新隽永的脸庞,她不像音乐学院的那帮姑娘花枝招展,像一首很有韵味的散文诗。楼彦虽然按照家里的意思学了金融,但他一直知道自己有点文艺病,他舍友还笑称他是“金融系的徐志摩”。
他听说程千绘昨晚在宿舍楼下登上了一辆奔驰,才知道程千绘原来也和其他嫌贫爱富、想走捷径的女孩一样,他平时是不是太低调了?早知道他就该直接亮出经济实力,和她建立□□与金钱的交易关系,而不是像个天真的男孩,还在玩纯洁的追女朋友的游戏。
程千绘不知道楼彦脑海里的弯弯绕绕,只是提醒他:“公交车马上来了,这里不能停车。”
楼彦把车往前开了几米,来的公交车是52路,不是程千绘要乘的那一趟,她继续坐在原地等。
她刚低头视线重新移到手机屏幕上,她的眼前又停了一辆车,程千绘眯眼,眼神扫过车牌号。
阜ALH888。
这不就是昨天她和陆衡同乘的那辆?
副驾驶的车窗一落,霍菁冲着她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脸。
“上车。”
程千绘以为是自己的钥匙找到了,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上,楼彦看着程千绘登上那辆奔驰,眼神不自觉地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狞笑。
8. 第 8 章
程千绘登上了车,司机直接绕了个大圈往反方向走。
“我的钥匙呢?”
霍菁眉眼弯弯,像个成熟的知心姐姐一般望着她:“在陆总那里,他说要你自己去他那里拿。”
程千绘眼神中扫过一丝不悦,似乎是在嫌弃陆衡事多:“怎么去拿?”
陆衡确实事多,明明一个同城快递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偏偏就要让程千绘再去见他一面,霍菁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对程千绘道:“去他公司看看他吧,顺便共进晚餐。”
“我今晚要去当家教,下次想和我吃饭记得提前预约。”
程千绘话刚说完,手里的手机瞬时屏幕一亮,她解锁屏幕一看,是她学生的妈妈。
“程老师不好意思,忘了提前告知你,今天我要带梓豪回乡下看望他奶奶,今天上课就免了,抱歉这么晚才通知你,希望你没有白跑一趟。”
程千绘低头思量了几秒钟,回复:“没关系,我也没有出发,梓豪在乡下好好玩,我下周再来检查他作业。”
霍菁歪头靠在一边,看她回复消息,两人坐的远,程千绘知道她看不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但她却觉得霍菁对这条短信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
等程千绘回复完内容后,霍菁灿然冲她一笑:“你今天应该没有其他行程吧?今天就陪陆总吃个饭吧。”
程千绘后背向后一靠,直视霍菁的目光,好像他们一起串通好了似的,最后才告诉她结果。
霍菁的笑容不变,依然是温柔知性的模样:“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下次我一定提前询问你的意见。”
似乎别人一给程千绘台阶下,程千绘的脾气很容易就软和下来。霍菁和程千绘没见几次面,但她却一下子发现了程千绘的这个特点。
也正是因为霍菁发现了她这个特点,所以才特别奇怪陆衡和程千绘的关系怎么还这么僵?
陆衡已经低了好几次头,程千绘脾气仍然硬得像硌牙的法棍。
或者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正好是下班的晚高峰时间,路上的车流如蚂蚁一般拥堵,原定路线忽然发生了一起车祸,又得改道从中心大道走,中心大道各种写字楼高高伫立,行人车辆混合在马路上,司机在这路口等了两个红灯都没有过去。
霍菁预估到达时间会比原计划晚一个小时左右,她给陆衡发消息报道情况。
陆衡工作室
夕阳绚烂的橙光穿过玻璃窗落在茶几上,两杯刚刚用过的瓷杯正对着摆放,桌面有未干的茶迹,陆衡的手机就落在茶几旁,微信有新消息后屏幕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空调风口不断送着凉风,可室内却空无一人。
车子停在门口,程千绘从车上下来,她刚刚从车上往外看就发现了,这一片生态环境非常好,郁郁葱葱的绿植把这一带的园区分割开来,这边的建筑物都不高,高大的乔木把建筑物完全掩映其中,隐秘措施做得非常棒。
霍菁带着程千绘走进陆衡工作室的内部,她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一瞧,完全不见陆衡的身影,她的眼皮忽然一跳,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神色又恢复如常,她对程千绘道:“要不先去茶水间休息一下吧,那里有很多饮料零食,想吃什么自己拿。”
程千绘在休息室喝了一杯茶,一摸口袋忽然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她那校园卡呢?
她刚刚在车上还摸到了呢?
不会是下车的时候趔趄一下掉的吧?
程千绘决定下楼重新找找看,她一进电梯就发现楼彦又给她发了消息。
“千绘,做人可不能表明一套背后一套。”
程千绘简直莫名其妙,但心脏却“突突突”的跳,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麻烦把话说清楚一点。”
“哎呦喂,我的小公主,敢做不敢当是吧?”
程千绘正要回复,电梯门忽然开了,她提脚就走了出去,眼前入目的是一片昏暗,好像幼年时家里藏番薯的地窖,程千绘从手机上抬起来,忽然发现是地下停车场。
怎么到地下停车场了?!
电梯不应该停在一楼吗?!
地下室的灯异常暗淡,亮度与阴天的月光相差无几,她疑惑这么大的音乐公司怎么不修葺一下地下室的灯,头顶那盏灯忽然灯丝一红,飞快得灭了下去,只剩远处的几盏还亮着羸弱的光。
她迎着光芒走去,也许是环境太过冷清,黑暗的环境更容易激起人的警惕性,程千绘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别样的慎重,她正想说服自己大惊小怪,耳边忽然传来了细微的闹声。
她又靠近了几步,心里细致地分辨,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就在另一面墙的后面。
“哥!别打我了!”
程千绘慢慢踱步过去,就像在地道战躲着敌军的警察,靠在障碍物后,集中精神,运用五感听声辨位。
她躲在一辆车后,从另一辆车的反光镜里瞧见了里面的情形。
为首的黑衣男人后背挺阔,他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猛得朝地上男人的胸口踹了一脚。
程千绘一眼就瞧出了那个身影,她攥紧了衣角,额头的汗珠不由自主地滚落。
陆衡蹲下身,和被踹翻在地上的男人平视,他瞅着他似笑非笑,然后咬住烟头,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地把白烟吐在男人的脸上。
地上的男人被猛地呛了一口,躺在地上蜷缩起来,不停地在咳嗽。
陆衡温柔地轻轻一笑,手指却一用力,攥住他的头发提起他脑袋:“别装了学长,当初就是你教我抽烟的,现在连个二手烟都受不住,你开玩笑的吧?”
他嫌弃地松开手,脑袋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宁群疼得受不住,他爬过来想抱住陆衡的腿,陆衡提起腿在他胸前一踹,宁群又重新摔了下去。
“哥!哥!你是我的亲哥!求你放过我吧!”宁群一边哭一边给陆衡磕头,他额头撞在地面的声音颇为响亮,跟小和尚敲木鱼似的,咚咚咚颇有节奏感。
“呦呦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陆衡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蹭到的灰,惬意地又吸了一口烟,“不是你自己说今天随我处置的吗?怎么又开始求饶了?”
宁群瑟瑟发抖,脸上的泪水和唇角的鲜血糊作一团,纪梵希高定白西装脏得看不见原色,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一直在颤:“放……放过我吧。”
“哎,”陆衡看着他一脸无奈,“今天我原本心情好,是你自己要凑上来的?怎么还怪起我了呢?”
宁群大颗大颗的眼珠滑下,跪在陆衡脚边瑟瑟发抖,不知道陆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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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放过他。
陆衡看了一眼手表,又瞧了瞧地上这个涕泗横流的男人,估摸着到了时间,他忽然大发善心了起来,开心提议道:“瞧你有点可怜,要不你再让我踹个三脚,今天就算结束,怎么样?”
宁群如蒙大赦,往地上一直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感谢陆少放过之恩,小的感激涕零,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陆衡瞧他这奴样嗤嗤一笑,他摸了摸口袋想拿出手机对宁群三百六十度拍一圈,却摸了个空,只好作罢。
程千绘不知何时虚脱般滑坐在地上,她用力地捂住耳朵,想让陆衡踹人的声音轻一些,不要钻进自己的脑海中。
她徒坐了一会儿,感觉地下室的空气浑浊不堪,她用手支撑在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然后又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腿脚不发出声音,像木偶一般拙劣地往前迈步。
她刚想按电梯的上行按钮,原本显示电梯楼层的屏幕忽然显示“故障”二字,程千绘的心原本就像跌了一跤,现在感觉直接跌到了十八层地狱,她有些慌乱地四处摸索着楼梯,脚步声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
幸运的是楼梯就在电梯不远处,程千绘三步并作两步,轻巧地跑了出去。
她的裤子蹭了一地的灰,牛仔裤耐脏,随便拍两下就能干净。
程千绘趁人不注意,跑回公司的卫生间,她躲进卫生间的隔间里,双手捂住了脸,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完全不敢回忆刚才的亲眼所见。她的心脏像一个紧急抽水的水泵,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
她还没完全心情平复下来,手机忽然剧烈的响了起来。
程千绘像是忽然一惊,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她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点了接听键。
“喂?”
“你去哪儿了?”陆衡的声音听起来意兴盎然。
“厕所呢。”程千绘故意加大嗓门掩盖自己的情绪。
陆衡以为程千绘久等了不开心,他放低声音,说话很像在撒娇:“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等我那么久,我赔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不用了!”程千绘声音很大,听起来已经火冒三丈。
陆衡躺在转椅上,用脚一点地,整个人呼呼转了两圈,好像一个小孩在玩荡秋千,程千绘对他越凶说明越在意他,他轻笑一声:“那你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程千绘反而噎住了,她干咳两声,声音也低了下来:“以后别惹我生气就行。”
“好好好,都听你的。”
陆衡的千依百顺让程千绘颇为不自在。
她又在厕所待了几分钟,然后去了陆衡的办公室,陆衡老远就看见她从走廊里走来,他冲她浅浅一笑,就像幼年时她每次放假回家程千衡都在门口迎接那样。
“怎么还板着个脸?”陆衡很想伸手把她脸颊揉得和缓。
“我饿了。”
陆衡起身,他原本想像小时候那样牵住程千绘的手,但又作罢,他帮程千绘打开玻璃门:“请吧,我的大小姐。”
程千绘跟着他一块下了电梯,坐到车里后,她随手拿了个抱枕横放在她和陆衡的中间。
陆衡对着这个丑陋的熊猫大眼瞪小眼,不理解怎么经过这几天的沟通后,程千绘对他更防备了?
9. 第 9 章
餐厅的装修颇具异国风情,白色的雕花穹顶下,到处摆放着向日葵和雏菊的花束。店内很安静,没有几个顾客在用餐。
“这里的烤羊排很不错,要不要尝尝?”陆衡的身前摊着一张菜单,他拿着笔,用亮晶晶地眼神看着程千绘,好像小孩发现了一处宝藏,硬要拖着大人一起去瞧瞧。
“都行。”程千绘有些心不在焉地望向了别处。
陆衡耐着好脾气跟程千绘分享美食的笑容一僵,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按了按左手手腕的银白圆盘手表,低着头看菜单时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眼神。
空气不同寻常地安静了下来,程千绘敏锐地转回了头,忽然开头说道:“啊!我想吃羊排。”
陆衡半抬头,眯着眼睛扫了她一眼,他本想冷嘲她几句,但瞧见程千绘鬓角旁一条浅淡的疤痕时又住了嘴,那条疤痕与鬓发叠合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他在菜单上快速地勾了几个,然后就把它交给服务员。
“怎么分心了?”
程千绘原本想随便瞎诌几句应付过去,但此刻陆衡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他的黑眸温润而沉静,好似能看清一切伪装。程千绘自知逃不过他的法眼,眼神也就不四处躲着,干脆直接地回望着他。
陆衡舌尖扫过自己的牙齿,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满意程千绘终于不逃避的态度。
“你身上有烟味。”
程千绘上小学时,舅舅因为常年吸烟得了肺癌,三十五岁就去世了。她的爸爸也是个重度烟民,一天得抽一包烟。爸爸每天抽烟就跟打游击战似的,每天不仅要躲着妻子,还要躲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因为程千绘和程千衡都站在妈妈这边,程千衡发现爸爸在茅房抽烟,还会向妈妈大声举报,就算爸爸拿糖果贿赂他都不行。
那个曾经坚定的反对吸烟的孩子,如今吐云吐雾的架势比他养父还熟练。
陆衡知道程千绘的鼻子很灵敏,一点二手烟都闻不得,他低头闻了闻衬衫,却只有清淡的兰花香。
“我怎么没闻到?”他那沉静安宁的神色褪去,又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可能是我从别的地方蹭来了吧。”
菜上的很快,几乎所有都是她爱吃的,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的喜好依然记得一清二楚,程千绘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陆衡眼眸微微一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似乎想邀功,就像幼儿园的孩子背出乘法口诀,想要老师给一个大红花贴纸,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程千绘,等待着程千绘能给他什么奖励。
如果是在小时候,程千衡期末考试全班前五,程千绘会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一大袋麦芽糖;他若是能在农忙的季节出去捡一背篓柴火,程千绘做饭时会给他多加几块肉。
这次他细心地记住了程千绘所有微小的禁忌与癖好,又是想要什么奖励呢?
程千绘脑子忽然闪过几帧地下停车场的画面,他手指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对倒在地上的人一脚又一脚地凌虐着,他的背影昏暗无光,与眼前坐在对面的人截然不同,陆衡天真无辜地对她笑着,像小孩讨好大人一样,两个形象在程千绘的脑海里重叠,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空调开低了?”陆衡柔声问道。
“没有。”程千绘颈椎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陆衡拿着刀叉细致优雅地把羊排一块一块切好,然后把切好的羊排放到她面前。
“这么贴心啊,比小时候招人喜欢多了。”
陆衡漫不经心地笑笑,用叉子反复戳了戳羊排,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回复了一句:“嗯,现在换我对你好了。”
羊排味道确实不错,程千绘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美食身上,忘记陆衡在地下室时那个阴恻恻的背影。
她吃得很认真,把最后一块羊排吃完后,她深吸一口气,视线从精美的盘子望向陆衡:“把我钥匙还给我。”
陆衡从他外套口袋里一摸,手指握成拳头放在桌上,拳头鼓鼓囊囊,感觉手心里面不只是她的钥匙,
他瞧见了程千绘眼里的好奇,眼睛愉悦地弯了弯:“送你一个小礼物。”
他说着送程千绘礼物,手指却迟迟没有张开,只是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
程千绘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她只能猜测道:“不会是什么小玩偶吧。”
陆衡摇摇头,依然看着她笑而不语。
“项链、手链?”
陆衡再次摇头。
“我猜不出来了。”程千绘直接放弃,无奈之下,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衡拳头之间的指缝,想看看里面究竟什么。
陆衡仿佛被这肢体接触取悦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清浅真实一些,露出了两个淡淡的酒窝,他逗着程千绘似的,手指没有松开一点,程千绘戳着他指缝越用力,陆衡的手指握得越紧。
程千绘没什么耐心陪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不一会便不想理他,她刚给自己倒上水,陆衡的手指自己就松开了。
她的钥匙静悄悄地躺在陆衡的手掌心,钥匙上挂着一个精致的仙鹤吊坠,程千绘握着杯子,觉得这个仙鹤有点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角色。”
“啊——”程千绘恍然大悟,童年的记忆过于遥远,竟然还要在陆衡的提醒下想起来。
程千绘小学时其实爱过很多动画片,她也不知道这部怎么在陆衡心里成了她最爱的那一部了。
陆衡见她把往事淡忘,不自觉地移开脸,店内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侧脸的轮廓,半晌他才回头浅浅地乜了她一眼。
程千绘从他掌心拿过钥匙,她抚摸过仙鹤金属质地的翅膀,忽然想起来,程千衡在他小学的元旦晚会上还唱过这部动画片的主题曲。那段时间少儿频道老是播这部动画片,程千绘反反复复起码看了五遍,因为她霸占了遥控器,程千衡根本没办法换台,被迫跟着她看了好多遍。
“我记得你那时候很喜欢这部动画片,我就想在学校元旦活动的时候唱主题曲给你听,结果你根本不来。”
给我听?
他是以为我喜欢这部动画片所以想唱给我听吗?
程千绘倏地一下愣住,没想到会在二十岁时了解到十岁时事情的真相。
陆衡眯了眯眼,透过光晕望着程千绘,通过她的表情确定,她都不知道。
“妈妈用手机录像给我看过,你要是最后致辞的时候说一下这首歌送给我,那我不就都知道了?”
妈妈用的手机是小灵通,小小的屏幕,模糊的摄像头,程千衡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又唱又跳,学校里的师生以及凑热闹的村民则盘腿坐在操场的跑道看表演,那时候学校穷,场地简陋设备简陋,他唱两句音响里就传来杂音,程千衡初生牛犊不怕虎,干脆直接清唱上场,他的音色又清又亮,没有伴奏音响话筒,反而别具一格。
看着那个简陋的唱歌视频,程千绘早就知道程千衡并不属于那个贫穷落后的山沟沟。
她把记忆中那个六七岁的少年和眼前这个人重叠起来,却忽然看见的是地下室里少年阴狠揍人的样子。
陆衡瞧她似在回忆,眼里酝酿着星光点点的温情,突然眼眸一暗,像是少女跌落河中,魂魄都被水鬼拽下去似的。
程千绘收起钥匙扣,对陆衡道:“谢谢你送的钥匙扣,我会好好保存的,我可以回去了吗?”
“吃完后一起去散散步吧。”陆衡看出程千绘眼睛闪躲,似要逃离,他偏偏不让她如愿。
“散步?外面人很多吧?你现在这知名度不能在外随便散步吧?”
陆衡挑了挑唇:“这不用你担心,自然有地方去逛。”
听到他这么说,程千绘反而像是被钉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座静默的雕塑,她的手肘搭靠在桌上,双手手指交叠,她的下巴靠在手背上,低头看着桌面上反射头顶吊灯的光团。
陆衡仿佛颇有耐心,也就这样安静地陪着程千绘,等着她有什么其他反应,终于等程千绘抬头,陆衡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微笑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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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程千绘觉得他的笑分外刺眼,他好像一个被装饰得很漂亮的陶瓷娃娃,无论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但又瞧不出他内心深处的真心与假意,她径直站起身,带上自己的东西:“散步就免了,我还要早点回学校。”
陆衡起身挡在了她身前,他的手掌抵在旁边的柱子上,双腿交叉站着。十年不见,陆衡已经高了她快一个头,程千绘被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他望着程千绘,上扬的丹凤眼渐渐低落下来,唇角的微笑却像是焊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看起来有点受伤,像是被人抛弃的流浪小狗:“姐姐,我这般盛情招待你,你就这样直接抛弃我?”
程千绘低头握住陆衡另一只下垂的手,她用大拇指的指腹抚过他的手掌心,陆衡被她手指的温热一触,心头像是被什么一刮,程千绘的手指比他的要粗糙很多,他可以感受她手指的纹路在他手上打转。倏然,他的小拇指忽然传来一阵阵刺痛。
程千绘轻轻拂过陆衡小拇指细小的伤口,她笑着对他道:“我的傻弟弟,下次打人的时候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她说完,也不看陆衡有什么脸色,径直就走出了去。
-
程千绘回到学校,又过回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不是在教学楼就是在图书馆,竞赛、社团、学习让她忙得团团转。
这天中午,程千绘和陈嘉恩在食堂吃午餐,食堂里的电视正在播综艺节目,她在吃东西时偶然抬头,忽然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男明星一身休闲粉色卫衣,烫着韩剧男主的头型,两只耳朵都打了三四个耳钉,他一笑阳光灿烂,颇有青春气息。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位粉衣哥?
程千绘思索一圈,确认自己认识的明星只有陆衡。
综艺节目里几个明星在打闹,女主持开玩笑似的一拳捶上他的胸口,粉衣哥吃痛脸色倏然一变,那脸色变得太快不像掺假,女主持被吓了一下。
程千绘瞧他一下子痛得五官变形,立刻福至心灵,想到了那天在地下室被陆衡打的人影,他说话的音色也和那个求饶的声音很像。
“珍姐,你胆子好小哦,这样就被吓住了,我演技有那么好吗?”粉衣哥笑嘻嘻地解释。
“宁群,你也太令人无语了吧,开玩笑开什么不好,我还以为你拍戏真的受伤了。”
原来这位粉衣哥叫宁群。
节目里到了趣味做饭环节,宁群得心应手地切黄瓜,看样子是个做饭老手。
宁群把黄瓜倒进一个陶瓷碗里后,又往里面加了各式各样的调料,主持夸张地乱叫:“奶油腐乳拌黄瓜,你确定这不是黑暗料理吗?”
“当然不是,我和陆衡都很喜欢这样吃。”
听到宁群主动提起陆衡,主持人顺理成章的把话题引到陆衡身上去:“我听说你们拍《听见我》mv时,你还给陆衡做饭。”
“对,他吃饭的口味比较独特,我做饭比较符合他胃口。”
“我看好多媒体都说你们看起来不像是好朋友,更像是情侣诶,不然谁家好朋友像你一样,对陆衡那么好。”
宁群听了笑个不停:“这也太夸张了吧,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珍姐听了不信,仍然觉得宁群和陆衡之间的感情有猫腻:“那你看见陆衡和女朋友在一起会不会吃醋,他女朋友做饭也很好吃,是不是他觉得无法跟你在一起,于是就找了个和你相似的女朋友。”
宁群无奈道:“珍姐,你真是想象力太丰富了,而且你怎么老是把话题往陆衡身上拐。”
陈嘉恩听了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对程千绘道:“宁群脾气还真是够好的,珍姐这样调侃他,他也不生气。”
“他……和陆衡关系很好吗?”
“是啊,陆衡是他最好的朋友!”陈嘉恩说得很笃定。
程千绘不懂上层社会虚与委蛇的友情,她回想起宁群在地下室里的哭嚎,觉得有些魔幻,但这也不关她的事,她耸了耸肩,吃完饭后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10. 第 10 章
周六下午,校志愿活动社组织社友出发南湾公园做志愿,程千绘也在其中。
南湾公园偏离市中心,它不是市里主推景区,游客并不多。一波人沿着湖边捡垃圾,另一波人去向游客介绍环保知识。捡垃圾的那一波又分成几个小队去不同的区域,程千绘领着一个学弟去了偏僻的湖边。
这个学弟程千绘在学生会见过几面,但是也没有很熟,学弟倒是很热络,一路上话都很多。
“学姐,这里风景可真好,很适合拍写真,要不我给你拍张照吧。”
“学姐,你想吃点东西吗?我这里有水,还有小零食。”
“学姐,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到长椅上先坐一坐吧。”
……
程千绘没想过他这么能说,她除了简短地回复几句“不了”、“不用”、“不累”,她就闷头往前走。
湖边垃圾并不多,程千绘做事又很利索,她走在前边,三下两除二就把几个食品包装袋全给捡了,后面的学弟拎着空荡荡的垃圾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没和朋友一起打篮球,特意混进志愿队想着和程千绘多交流交流。
“学姐,要不你先歇着我来捡吧。”
前面的石板路上有几个烟头,学弟兴冲冲地上前,他似乎是第一使用垃圾钳,烟头怎么夹都夹不起来,程千绘见他使用工具困难,不动声色地把烟头快速全部拾起,学弟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为自己开脱起来。
程千绘不大想理他,两人正尴尬地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中,前面鹅卵石铺就的分叉路上,忽然走出一个身着黑夹克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男人看着器宇不凡,眼神透着一股正气的精光,像是什么退伍特种兵。
“程小姐,我们老板想见你。”
程千绘一愣,学弟也一愣。
“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程小姐贵人多忘事,你其实已经见过我老板。”
学弟眼神来回在程千绘和黑夹克男人之间转,不知程千绘惹上哪条道上的大佬。
程千绘不想跟着这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的男人走,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双方正僵持着,从男人原本走来的分岔路口中,走出了一个颇具有青春气身影,他长得挺帅,脸上的脂粉气却很重,虽然年轻但有一种久经风尘的感觉。
是宁群,那个自称和陆衡是铁哥们的明星。
“程小姐,你见过我的,在地下室。”
通过他这么一番暗示,程千绘立刻就明白了,那个被陆衡打的倒霉蛋发现她在偷窥,还来找她了。
“程小姐,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受害者,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他望着程千绘颇为恳切,像是一个急切需要帮助的失足人士,“劳驾往这边走我与你细谈。”
程千绘把捡垃圾的装备递给学弟,跟着宁群往小径里走。黑夹克保镖拦住学弟想跟着往前走的脚步,两人在原地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学弟败下阵来,颓然地坐在路边。
宁群把程千绘带到高处的凉亭里,这里林木苍翠,郁郁葱葱,凉亭的屋顶上长满蕨类植物,地面有一层青苔,看起来平日到此歇脚的游客分外少。山中的风一吹,有一股突如其来的湿冷,大热天的,程千绘忽然打了个寒颤。
“你是陆衡的粉丝吗?”宁群突然发问。
程千绘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忽然和他共进晚餐?”
程千绘一下子语塞,直接打翻了前面的结论:“我是陆衡的粉丝,工作室安排了粉丝见面会,本来要一起吃饭,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就剩我和他。”
宁群略带嘲讽的笑了:“想不到他也会选妃。”
选妃?
选什么妃?
程千绘心头困惑。
宁群瞧她素颜也有一番姿色,长得确实符合陆衡的口味,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也是受害者。”
“什么?”
宁群循循善诱道:“陆衡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貌骗了,你那天在地下室看到他那狰狞的面孔还猜不到他是怎样的人?”
程千绘一声不吭。
“我跟他是中学同学,他不过是个霸凌同学的富二代,要不是爹妈有钱,他哪能那么牛气。”
宁群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撩起袖子把手臂上的淤青露给程千绘看,他手臂上布满青紫,还有几条粗壮颀长的疤痕,像是老树盘虬卧龙的树根。
“我这些可都是败他所赐。”
程千绘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忍心看。
宁群显然不准备放过她,他快速地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他精瘦的胸膛,胸口、腹部色彩浓厚地像是泼了油彩,红痕变成深色,紫色暗沉地发黑,就像工厂的河边倒满了难易分解的工业废料。
“你看看,这就是你德智体美齐全的偶像做地好事!”宁群拦住程千绘颤抖着后退的脚步。
程千绘早就料想到陆衡不是她记忆里善良真挚的模样,但当那天真正看见陆衡暴戾恣睢的样子时,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宁群瞧程千绘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他把衣服扯直,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我不逼你了,那天,你在地下室躲了起来,有没有拍到照片?或是录了音?”
程千绘听他这么一说,刚刚聚集起来的五味杂陈的情绪立刻又被冲刷下去,原来他兜兜转转跟她打感情牌打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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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久,原来是想从她手里套对付陆衡的证据。
“没有。”程千绘说得飞快。
“那我要是在网上揭露他的罪证,你愿意当证人吗?”
“不愿意。”程千绘这次拒绝地更爽快了。
宁群眉眼瞬时一沉,敢情自己刚刚是在热脸贴冷屁股,他声音也变得冷下来了:“怎么?追星追到连仁义道德也不分了吗?”
程千绘基本的公民道德还是有的,如果那天她碰巧遇到的是两个陌生人打架,她可能还会拍个视频帮受害者留个证据,或者帮忙报警,如果警察来了,她可能还会帮受害人向警察阐述她目击的事实,能让受害者多赔一些钱。
但最恰好的是,她那天碰到的是陆衡在打人。
程千绘承认自己是个双标的人,小时候程千衡和校外的混混打架,她还会撸起袖子帮一把,现在他们虽然关系如履薄冰,但她也不会冒然给一个陌生人留下对陆衡不利的证据,更不会给宁群作证,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尔虞我诈。
“你一个全国top5高校的高材生,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陆衡陪你吃了顿晚饭你就那么死心塌地,他私生活可丰富着呢,被他侵犯了还满脑子为他着想!真是蠢而不自知!”宁群拧着眉训斥道。
“那天我在地下室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今天也没有和你来这个亭子聊天,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程千绘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一直退到台阶旁,她看宁群脸色阴森森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干脆转身就跑了。
宁群咬牙切齿地坐在原地,现在的脑残粉真是可怕,脑子都被陆衡这种魅惑人的僵尸给吃了!
程千绘没有按照原路跑回去,而是从另一个分岔路口跑了,程千绘辨别山林的方向非常准,她天然就对层峦叠嶂的大山有一种很强的直觉性,往哪跑哪里就有终点。
学弟一头雾水地在原地坐了许久,保镖的身材如同植物大战僵尸的高坚果,他想往小径里头望,但看看保镖又随即作罢,就这么干坐了半个小时,保镖忽然走了,他自己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志愿群里发了一条通知让他们在初始地点集合,他刚刚下山,就看见程千绘已经站在人群中了。
他一看见她眼神立刻亮了,他抿了抿唇,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但这里又人多,他又不好意思直说,只是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学姐。”
程千绘一瞧见他就头痛,她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她揣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叮”地一声。
她还没跟眼前这个没断奶的学弟解释,就先低头瞄了一眼手机。
“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我让你在这个社会上消失。”
11. 第 11 章
陆衡刚洗完了澡,敞着浴袍,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然后直接往沙发上一坐。
霍菁沉默着把手上的信封递给他。
他把信封往桌面一倒,几张照片露了出来,苍茫的山林里绿叶发暗,远处的山头伫立着一个凉亭,一男一女站在一起,不知在交谈什么。
“有录音吗?”
霍菁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几下,立刻就有一段声音播出。
录音不是特别清晰,还有几丝电流声,但是两个人的话倒是一字不落收进录音中。
“那天,你在地下室躲了起来,有没有拍到照片?或是录了音?”
“没有。”
“那我要是在网上揭露他的罪证,你愿意当证人吗?”
“不行。”
陆衡听到这里不由嗤笑一声。程千绘从小就是个心细的人,她手里头估计留了点东西,只是不愿给宁群罢了。
“这傻子最近这么无聊,给他找点事情干干。”
霍菁点点头,宁群只会私下做些小动作,本质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程千绘那边……”
“不用管她,她对我留了点旧情,不会怎么样的。”
其实就算宁群有了证据和证人也不会怎么样,霍菁很清楚陆衡父母在国内举足轻重的地位,宁群再怎么作妖也就是个跳梁小丑,他的力量也就跟蝼蚁差不多,一只脚就可以踩死他,但是宁群要搭上程千绘……霍菁瞄了陆衡几眼。
这几天娱乐圈颇为热闹,金乐奖在这周末颁布,网上各家娱乐媒体出了好多营销信息,各家都在买定离手,金乐奖究竟花落谁家。
今年入围的歌手阵容颇为强大,堪称神仙打架,有霸占了今年一整年收听榜的一线歌手林思齐、歌影双栖的大佬郑致敬、老牌情歌王子谢登宜,还有今年一整年都在努力把古典音乐结合进流行音乐的陆衡。
这四人的实力没得话说,每一个单独拉出来参加不同届的金乐奖估计都能拿下奖杯,好巧不巧,四人撞一起了。
“好可怕的阵容,谁落选我都觉得很可惜。”
“妈耶,我都可以想象得出直播当天会有多么腥风血雨,四个大佬争一个奖,哪家都不服哈哈哈哈。”
“我已经搬好小板凳看四家骂战了,希望直播别崩。”
陈嘉恩是陆衡的粉丝,她当然希望陆衡能拿奖,但是陆衡今年有些悬,他前年已经得过金乐奖了,今年能再度入围已经很让人高兴,组委会应该不会二度再将奖项颁给他。
“可是他新专辑那么牛逼,我觉得拿了奖也是应该的,不应该这样就直接否定他。”陈嘉恩在宿舍里天天念叨。
程千绘随口回了一句:“他过于一帆风顺,压一压他的气焰是应该的。”
陈嘉恩叹了一口气:“忘了你不喜欢陆衡了。”
今晚没有自习课,刘霖霖和钱清约会去了,宿舍里只剩下程千绘和陈嘉恩。
程千绘待在宿舍做六级真题,她的英语不是特别好,写写试卷还可以,但是口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宿舍其他三个人在初高中暑假就出国参加夏令营,口语都很不错,只有程千绘还在为六级考试发愁。
陈嘉恩老早就做完了下节英语课要上台讲的ppt,直接拿出平板看金乐奖颁奖直播。
“千绘,你耳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耳机坏了。”
“我没有耳机。”
“那好吧,我声音开小一点,应该不打扰你写六级试卷吧?”
“没事,你开声音吧。”
程千绘转了转自己的笔,在阅读文章里划出选项出现过的句子,发现选项A和文章对不上,然后在选项A旁边打了一个叉。
陈嘉恩看得是一个传统的央媒直播号,该号近几年由几个年轻人来管理,一改往日沉闷的调调,几个记者相当活泼会来事,因此直播间内人数爆满十万加。
媒体的镜头扫过会场内,地面铺满红地毯,女明星露胸裸背,拼命展示自己事业线,男明星清一色高定西装,一个个人模狗样。
门口远远地走进来一群人,陆衡众星捧月地被围在了中间。记者媒体闻讯瞬时围了上去,十几只话筒统一对准了他。
“陆衡今年大家都不看好你,你会不会难过?”
陆衡顶着一张介于青少年与成人之间过渡的脸,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会了,你们平日里都说最爱我,怎么到这关键时期就不爱我了?”
他像是一个小孩讨要大人的关心,几个女记者显然很吃他这一套,无数把他当做养成系的妈妈粉更吃他这有点茶又有点小任性的感觉。
程千绘笔锋一偏,笔尖写下D最后一笔的时候,直接撕破了纸面,下一页的纸面上留下了长长的一撇。
程千绘在心里冷笑,默不作声嘲讽:“油嘴滑舌。”
“你这么年轻,能跟艺龄二三十年的前辈站在一起,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当然知道了,落选在正常不过。”陆衡闪过一丝落寞,那落寞着实恰到好处,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如果粉丝不逐帧逐帧慢放,还发现不了他这样的小情绪。
程千绘做完这篇阅读理解,站起身准备去趟厕所,刚经过陈嘉恩身边,立刻捕捉到了陆衡的小心思。
“装!真能装!比收纳盒还能装!唱歌还是太可惜了!还是演戏比较适合你!”
程千绘进了厕所,随手带上了门。
她洗了洗手,心情有些不好,现在才晚上八点,程千绘干脆去操场跑两圈。
晚上操场的人很多,健美社隔三差五领着社员夜跑,还有很多小情侣手牵手散步,草坪上有人在玩飞盘,不远处还有音乐学院的学生在卖唱。
程千绘身高一米六八,在女生中算高,她平日里看起来脸庞素净不爱说话,再加上身体单薄,别人看她跟林妹妹似的,但她一跑起来两条腿幅度大,很有力量,显得她有股劲瘦的精神气,比起成群结队的健美社成员还像个健美运动员。
风在耳边呼啸,汗水湿了她的鬓发。她的脑海浮现出陆衡千变万化的身影,他在地下室打人时发出嘲笑,在镜头前装乖故意表演出来的难过,在她面前努力保持乖巧听话却又时不时动怒,在学校大礼堂演讲时风度翩翩……
他怎么这么虚伪?怎么做到在每个人面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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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同的面孔?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她很难不回想起幼年的程千衡,八岁的程千衡会为了答应她放学等她回家,撑着伞在她校门口的雨中等她一小时,看见她从校门出来,他立刻迎着笑脸走上来,甜甜地喊她“姐姐”,她问他为什么不先回家,他说他答应了要等姐姐一起回家,不能食言。
程千绘虽然从小就知道这个弟弟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从心里认下这个弟弟。
现在八年过去了,程千绘彻底不认识他了。
大夏天随便跑几圈就出了一身汗,程千绘回宿舍洗澡,当她换好睡裙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嘉恩趴在书桌上轻声啜泣,她的鼻子一吸一吸,垃圾桶里一半都是她用过的卫生纸。
程千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怎么了?”
陈嘉恩顺势倒在了程千绘的怀里,哭得更放肆了:“呜呜呜,陆、陆,衡,他……他、没得奖……”
程千绘:“……”
“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程千绘一脸严肃。
陈嘉恩不料祸不单行,竟还有更坏的消息在后头等着她,她原本就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又白了白,她哽住了呜咽,等着程千绘宣判。
“明天费宇蓝有篮球赛,你要是再哭下去明天只能红肿着眼睛去看他了。”
她这么一听,眼泪瞬时憋回去了,费宇蓝是陈嘉恩的暗恋对象,她从高中开始就暗恋他,好不容易跟他上了同一所大学,结果今年大三了,陈嘉恩还是没表白,她表面大大咧咧人来疯,一站在他面前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啊啊,千绘,怎么办啊!我不想丑丑的见他。”陈嘉恩哭嚎着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然后又忽然尖叫着抱住程千绘。
“你先坐下,我换个衣服去咖啡店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你搞一袋冰块敷敷眼睛。”程千绘安慰着陈嘉恩先坐下。
“千绘,果然是你最好了!”陈嘉恩抱着程千绘撒娇。
程千绘无奈摸摸她的头。
等程千绘上床准备睡觉,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最后一个上床的刘霖霖刚熄了灯,程千绘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然亮了起来。
怎么又是霍菁?
“陆衡今晚没拿奖。”
程千绘盯着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回,霍菁是想让她去安慰陆衡吗?但她不想去。
对方似乎察觉到程千绘在斟酌回复用语,又快速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程千绘忍不住又把几个打好的字删掉,半天回复了一句:“不开心就不开心吧,人怎么会天天开心呢?”
“他可是你弟弟。”
“弟弟又如何,他变化太大,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变成什么样了?”
程千绘艰难地打了三个字,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变复杂了。”
对面直接静默,程千绘以为霍菁不会在发消息给她,她正准备放下手机躺好,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又是忽然一亮。
“你怎么知道他变了?说不定他没变呢?”
12. 第 12 章
陆衡回复完程千绘最后一句话便把手机丢在一旁。
窗外孤零零地立着一盏路灯,在阳台上落了一道寂寂的光,房间内没有开灯,陆衡一个人坐在床头,整个人都陷进了黑暗中。
叩叩——
寂静中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陆衡道。
门慢悠悠地被推开了,门外楼道的光割了一个锐角的光线进屋子里来,少女随即关门,任由房内的黑暗淹没自己,她似乎很习惯陆衡晚上不开灯静默在黑暗里的怪癖,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
“你们几个在楼下吵架也不知道声音轻一点,外婆半夜被你们几个吵醒了,一直说头疼,这会儿孙医生来帮她看病呢。”
老太太年轻时睡眠就轻,特意在家里的房间做了好几层隔音,当年大舅和二舅在楼下吵着要自立门户,外婆还能在卧室稳稳当当地睡一觉,他和林君和那么几句拌嘴,就把老太太吵醒了?
“走,下去看看。”
他刚站在楼梯口,楼下就传来林君和为自己辩护的声音。
“本来就是一些小事,今天阿衡没得奖,心里不太高兴,我想安慰两句,结果他以为我在说反话,讽刺他呢。”
林君和说完,随即响起来了一个刺耳的女音,说话也是同一般尖酸刻薄:“他这小家子的脾性怎么这么多年了都没改掉,还是一股土气,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招惹他干嘛。”
“二姑妈你也知道,阿衡他十岁才回到家里,心里比常人敏感一些,我这当堂哥不得让着他一些。”林君和做出一脸当哥哥的派头,虽然陆衡无理取闹,但他还是大大方方地原谅他了。
“你这堂哥当得倒是大气,就是这白眼狼不领情。”林美庭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妈还病着呢。”林丘成斥责着打断了侄子和妹妹。
陆衡慢悠悠地下楼了,拖鞋踢踏踢踏地响。
“外婆怎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妈怎么会半夜头痛。”
陆衡知道,林美庭一直不喜欢他,他也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好歹是外婆的生日,陆衡不准备跟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大堂哥吵架,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大堂哥知道错了吗?”陆衡认错认得飞快,他唇边噙着浅笑,冲林君和眨眨眼。
林君和一时语塞,他不想搭理陆衡,看向林美庭。
林美庭正要帮林君和说话,陆衡笑意缱绻,温柔得有些诡异,林君和被他盯着,头皮有些发麻。
“大堂哥知道错了吗?”陆衡温柔地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错了,不会和阿衡吵架了。”林君和恼羞成名地认下罪名。
“那就好,毕竟大堂哥向来是最懂事的,记得以后要多让着些我这个弟弟。”陆衡笑眯眯地冲他眨眨眼。
林美庭一直都觉得陆衡这小子有点不正常,今天不正常地让人害怕,她没在说话,和林君和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孙医生的检查结果。
陆衡一个人坐在宽敞的三人沙发正中间,没人跟他坐在一起,他很舒坦地躺进沙发里,伸展左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大腿交叉,翘起一个微小的二郎腿幅度,要是在给他一杆烟枪,放民国就是纯纯地败家子形象。
陆其笙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转过头,瞧见陆衡笑眯眯地望着她。
“怎么了?”陆其笙轻声问道。
陆衡冲着桌上的葡萄眨了眨眼。
陆其笙叹了口气,探过身子替他从花纹复杂的茶几上拿过一小串葡萄,她把葡萄递给陆衡的时候,陆衡温柔轻声道:“谢谢你。”
在陆其笙的眼里,陆衡颇有些少爷病,助理帮他买咖啡,摩卡里奶放多了他不喝,放少了也不喝,而他口味也随时在变,今天他就想喝奶放多点的,明天又喜欢奶放少一点的。助理按他昨日的喜好跨了好几个区买了同款,陆衡不喝,又差人去别的地方买。他好几任助理叫苦不迭,最后都因为他的性格辞职了。有时候他这少爷病犯起来,陆其笙作为他的堂妹,也不能幸免,只能任劳任怨地帮他拿葡萄。
得了陆其笙这串亲手帮他拿的葡萄后,陆衡满意地笑了,摘下一颗慢慢吃。
林美庭瞥了他一眼,这小子优哉游哉的样子可真不像是等着医生检查结果出来的病人家属,反而更像是躺在海边度假。
孙医生跟着林家长子林丘锋一起从老太太卧室里出来,林美庭立刻站起身来迎上去,问道:“妈没事吧?”
“没事,静养几天即可。”
“那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林丘锋道:“妈已经睡着了,明天在看她吧。”
他话刚一落,眼神又直直地扫向了几个后辈:“你们几个,奶奶需要安静,有什么问题出门再说,不要在老人家面前说。”
陆衡站起身,谦卑地略微躬身:“是我错了。”
林君和听到他这么一说,又对林丘锋道:“爸,对不起,下次不会再犯了。”
林丘锋摆摆手:“罢了,等奶奶醒了,亲自进去道歉吧。”
陆衡早上要赶六点的飞机,昨晚闹了那么半宿,他没睡着,望着天花板像一具尸体躺了一两个小时,刚有点睡意,闹铃就很准时的响了。
昨天是外婆的生日,不然陆衡不会等着颁奖典礼结束后刻意赶回来,到外婆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刚提着包要上楼,结果就碰到脸臭得跟芝士发霉了似的的林君和。
早上四点,太阳还没升起,陆衡刚下楼,他又倒霉地碰到了林君和。
林君和跟他一样一宿没睡,唯一不同的是,他刚从外面鬼混回来,身上带了点酒气,他正准备蹭着他爸没醒之际,赶紧冲个澡躺回床上。
陆衡直接与他擦身而过,林君和扯住他的外套。
“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叫一声?姑姑怎么教你的?”
陆衡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不是昨天大堂哥亲自说的吗?我十岁才回家,心里头敏感些,做错事大堂哥也都会宽宏大量的原谅我。”
“怎么刚过去没几个小时,大堂哥就说话不算话了?”
林君和知道他在讽刺他,他昨天晚上在酒吧玩嗨了,此刻心情还算不错,他忽略掉陆衡这句嘲讽,还是想再气一气他:“你这个外来的,你可不是我们家的一员,认清自己的身份。”
陆衡被他逗笑了:“堂哥是林家顺位唯一继承人,林家当然是你的,以我的身份哪敢和大表哥论高低?”
林君和见不得陆衡这种小人得志的表情,他恶劣地推了他一下肩膀:“我真可怜你啊,陆家老爷子没把你当家里人,在我林家你也是个外人,你想重新联系你养父母那个家,你那个姐姐也不待见你,真可怜啊,你这条没人要的狗。”
陆衡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缓慢地抬起头,在这朦朦胧胧的清晨里,他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尖锐的杀气,像是有一把刀蕴藏在他身体里,只要他不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微小的举动,他体内的刀就会从他身体破开,实行难以预见的暴力。
他忽然反手掐住了他的胳膊,林君和痛得脸色瞬时一变,他整个人像犯人一样被陆衡扣押着,手臂痛得好像被人掐住了另一个命脉,他大喘气道:“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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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来啊,要是、要是,再吵醒了,奶奶,我看你,在这个家怎么办!”
“反正你都说了我不是林家的人,你威胁我有什么用?”
林君和痛得在地上一跪,感觉自己手臂要和身体分离了:“你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你不仅是陆家的嫡亲孙子,还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陆衡冷冷一笑,林君和这见风使舵的眼力劲,上辈子一定是汉奸。
他往林君和屁股上一踹,林君和一个屁股蹲摔到草丛里,大早上草丛里露水重,泥土里湿漉漉的,他摔了一身泥,坐在草丛里看着陆衡在萧瑟的风中大步走掉了。
司机老吴缓慢地在街上开着车跟在陆衡身后,清晨他把车停在院子里,正等着陆衡上车把他送到机场,结果陆衡大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直接出了林家大门。
老吴来林家不久,在网上听过大量关于他的风言风语,知道他脾气不好伺候,他站在车旁等陆衡上车时,听见他和林家大少爷的口角,忽然又对他多多少少怜悯了起来。
早上四点半天色才蒙蒙亮,江边大街两侧高大的路灯还亮着橙色的光,但这个城市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穿着醒目橙色背心的清洁工拿着扫帚簸萁流连在大路上,早餐店已经开门,蒸包子的几个轴屉高高摞在一起,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给排队的顾客用塑料袋装包子馒头,骑三轮车的老婆婆后座上放着一摞摞的新鲜蔬菜,似乎要赶往最近的菜市场。
老吴跟在陆衡身后有些紧张,少爷既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墨镜,他怕陆衡被认出来后被人围观,这下就更耽误去机场了。
不过万幸的是大街上都是些务工的中老年人,他被认出来的概率不大。
陆衡腿长,步伐很大,江风那么一吹,一件抵抗清晨露水气的薄风衣被他甩在身后。
他的脸色很冷,老吴不敢按喇叭滴他,只能不远不近地隔着五米恰到好处的跟着他。
路边的人行路落了些绿叶,一对清洁工夫妻在清扫,陆衡刚与他们擦身就忽然感觉被什么绊到,他在原地站定,全球限量款的白色airmag带上了泥水,鞋面脏得不像样。
陆衡眉毛一拧,原本就冷的脸此刻更是在零下四十度冻过一样。
身材瘦小的清洁工瑟瑟发抖,她不是故意把扫帚扫过这个年轻人的鞋面的,以前她也碰到过这种事,那个年轻人就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老吴心里立刻一悬,就近停车,刚想冲出去,却见陆衡的脸色又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温和有礼地半蹲在清洁工面前,轻声问道:“婆婆,你没事吧?需要去一趟医院吗?”
陆衡彬彬有礼地过去扶起她,老婆婆不理解这个年轻人为何变脸如此之快,她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陆衡鞋面上的水渍,她听力向来有些不好,根本没听见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她拿着扫帚一转身,就瞧见了这个青年人阴恻恻的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不碍事的,随便一擦就干净了。”陆衡怕她担心,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帕,很快就把鞋面的污渍给擦干净了,“而且买鞋就是用来穿的,你不用自责。”
老婆婆看这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温煦的笑,她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她是个聋哑人,不会说话,呜呜咽咽半天,最后在沟壑纵横的眼角落了两行浑浊的泪。
陆衡拿了张湿纸巾帮她揩了泪:“没事的。”
老婆婆拿着扫帚走远了,老吴站在陆衡身后目睹了全过程,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最后只能轻声道:“少爷,上车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陆衡点点头,跟着老吴上了车。
13. 第 13 章
海阜大学综合楼会议室
“导员,你知道的,我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又跟其他人跑了,我爷爷奶奶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现在我爷爷又中风,没了这笔奖学金我可能就要退学了……”毛庆泪眼汪汪,跟着导员诉苦。
今年贫困补助金只有五个名额,其他四个已经被人占了,现在导员在纠结最后一个名额究竟给谁,毛庆先被叫进去谈话,程千绘后背靠在墙上,在门口就听见了毛庆在门口打感情牌。
程千绘在心里跟毛庆比惨:“我爸患有肺结核,我妈还得扫大街养家糊口,我读初中的时候,他们都去世了,我也没有其他可依赖的亲戚,差点就进福利院。”
毛庆先是哭了那么一哭,然后甩出了杀手锏:“导员,你也知道的,班长她学习成绩那么好,去年她都得了多少奖学金了?一等奖学金八千,国家励志奖学金五千,省政府奖学金八千,编程大赛一等奖还有五千,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奖金,她虽然家境不好,但是她现在完全不缺钱了,导员,你还是把贫困补助的名额让给我吧。”
辅导员确实有这个考虑,她把程千绘叫进来,听听她目前的状况。
程千绘是个脸皮薄的,她没办法和毛庆一样在辅导员面前直接涕泗横流,泪眼汪汪卖惨。
辅导员看她淡淡地描述着自己的日常,心里大致就做了决定。
毛庆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两人说话语调都很简单平淡,心里大致猜测此次奖学金稳了。
没几分钟,程千绘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班长,”毛庆冲她挤眉弄眼了两下,“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程千绘冷淡的点点头。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他一边说眼神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贼眉鼠眼地看着程千绘。
程千绘心里顿生警惕,直接道:“不用了。”
她说完后直接下楼,毛庆拦住了她:“你条件那么优秀,不去干这行发大财可惜了。”
程千绘感觉他的眼神在自己胸部、大腿上转,鉴于综合楼摄像头众多,她还得维持好学生的形象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走到哪个监控盲角,再给他来一拳。
毛庆见程千绘往楼后走,以为她要骑电瓶车回宿舍,他主动吊儿郎当地挡在她车前。
“班长,缺钱就不要清高了吗,陪客人玩玩能赚很多钱。”毛庆猥琐地笑了,倾情推荐她下海。
程千绘冷下脸,眼神冒着寒气:“要拉皮条别处拉去,别打我的主意。”
“别这样嘛,你这款都不知道会在酒吧多受欢迎……”毛庆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从身后狠踹了他一脚。
毛庆惨叫一声,捂住自己屁股怒目而视:“哪个傻逼不长眼的敢惹你爷爷我?”
陆衡一身黑色衬衫,裁剪得体的西装裤显得他腿长,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克制有礼。
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程千绘,然后信步走过去,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纽扣,他转了转自己的拳头,显得冷漠而精明。
毛庆看见他很明显一愣,借这个空挡陆衡一个拳头直接把他干翻在地。
程千绘一个箭步冲上来:“你疯了?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来往学生老师这么多!被人看见拍到怎么办?”
陆衡很明显没听进去,他转过头来冲程千绘温温柔柔浅浅笑了一下:“那人倒下了,你自己过去揍他几下。”
程千绘推了推陆衡的肩膀:“你快走啊!要是有人来了怎么办?我自己会收拾他的!”
陆衡直接握住程千绘的手,推着她鼓励道:“你快去揍他啊?你被他欺负了,你不用力反击他,他下次还会欺负你,你快去揍他!”
毛庆眼神惊恐地看了看这两人,完全看不出他们什么关系。
陆衡冷笑道:“你不愿意揍他是吧?那就我帮你揍死他!”
程千绘使劲抱住他的腰:“别冲动!被人撞见你又要新闻了!”
毛庆挣扎着站起来,双手扶住后背,双腿哆嗦着往前跑,陆衡见状,拾了一块路边的石头,径直往毛庆后背投掷去,毛庆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腰眼,颤颤巍巍跑地更快了,他正准备跑过建筑的转弯,忽然一个圆脸女孩握住了他的手臂。
“同学,我们聊一聊怎么样?”
毛庆刚想喊滚,忽然瞧见女孩身后站了好几个一米八的大汉,瞬时愣怔在原地。
程千绘又坐在了陆衡的那辆黑色大奔上,车内没有其他人,陆衡默不作声。
“你怎么又来学校了?”程千绘鉴于他今天打架是主动帮她,声音没有以前那么硬了。
“找音乐学院的老师合作个舞台。”陆衡显得冷冰冰。
“哦。”
车内又尴尬沉默了会,程千绘又主动道:“刚刚谢谢你啊。”
陆衡刻薄道:“你为什么要谢我?我刚刚不是在主动怂恿你打人吗?不是差点让你挨处分了吗?”
程千绘低头看鞋,安静如鸡。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十多分钟,程千绘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下午还有课,要先走了。”
陆衡什么也不说,也没点头或者摇头。程千绘摸不准他的意思,犹豫了几分钟,她还是拉开了车门,陆衡拽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程千绘问。
“你以后在学校里不要怕,我就是你的靠山。”陆衡很平静地说。
程千绘笑了一下:“人小鬼大。”
上完一整天的课,程千绘回到寝室,她拉伸了一下胳膊走到阳台,准备收一下白天晒的衣服,她刚想把手机揣回口袋里,霍菁忽然给她发消息:“你是不是很缺钱?”
程千绘确实很缺钱,其实也不用说,随便哪个父母双亡要自己打工挣钱送自己上学的女生,都会很缺钱。
“嗯。”程千绘内心挣扎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直白地承认了。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兼职怎么样?”
程千绘心里迟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下这份工作。
“你收拾两天的衣服,周五下午我派车来接你。”
“ps.今晚的月色很美,看一看说不定能抵消你今天的坏心情。”撂下这句话,无论程千绘接着问什么,霍菁都没有再回复。
夜色深沉,陆衡站在阳台上看月亮,跟程千绘发完消息,他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外婆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他回到屋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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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了灯,调整好手机角度,然后再点了接听键。
“外婆。”陆衡喊道,他的声音介于成年男人与青少年之间,沉闷中又有点脆生生的。
李凤君披着外套坐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她似乎看起来状态好了一点,望着手机里陆衡的脸很慈祥。
她抬起胳膊对准手机镜头,她的手腕上有一个颇为圆润细腻的玻璃种玉镯。
“你这小子,要不是老李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专门赶回家给我过生日,外婆很喜欢你送的生日礼物,有心了。”
“外婆喜欢就好,去年我买了块原石,镯子是自己亲手打磨抛光的,给外婆戴最合适。”
李凤君笑了,她把镜头又对准了自己,陆衡可以看见手机屏幕里的老太太抬了抬自己的老花镜:“既然都赶回家了,为什么不见我一面就走?”
陆衡笑笑,随性地耸了耸肩:“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忙,得赶回去录个节目。”
老太太透过老花镜的眼神洞若观火:“是不是君和又难为你了?”
陆衡随即摆摆手,笑道:“哪有?我回来的晚,还在楼下碰到大堂哥,他还问我最近忙不忙。”
老太太看他故作轻松的样子,脸色都沉下去了:“外婆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君和欺负你,你不必委曲求全。”
陆衡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婆,他的眸子很亮,像被水洗过,此刻泛着点点星光。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眼睛那么多红血丝,眼角也红了。”老太太语气又柔和下来,看着陆衡眼里都是心疼,“有外婆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李凤君望着手机里那个安静听话的外孙,没过多久就挂断了电话,她叹了口气召来了李管家,跟他说了几句后便躺下了。
凌晨十二点,林君和还在酒吧的卡座里吞云吐雾,几个美女漏胸漏大腿围绕在他身边,他随手在眼前经过的美女屁股上掐了一把,美女转头一嗔,见到是他又娇笑起来。
“林大少,怎么占人家便宜~”
林君和想调几句情,但美女一转过头来他又嫌腻味,长得美是美,就是和那些明星网红千篇一律了些,缺点独特的韵味。
这附近几个卡座里,全是和林君和一起泡在酒池肉林的少爷,鲍棋夸张道:“哎呦喂,我的大少爷,长成这样你还看不上,娱乐圈还有你瞧得上的美女吗?”
另一边搂着个学生妹的男人道:“林哥大鱼大肉惯了,想吃点清新爽口的。”
林君和正想消遣他几句,管家老李忽然带了几个人闯了进来,老李板着一张脸,他先欠身微一鞠躬,然后公事公办道:“老太太要见你。”
“现在?这个点?”
“对。”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说做错事就要受罚。”
林君和脸色一变,脑海里忽然闪过陆衡笑得邪气的脸。
老李毫不留情地把他押送回车上,众目睽睽之下,几个狐朋狗友喷喷称奇,林君和脸黑成煤炭,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家中,林君和还想闹一闹,老李直接告诉他老太太已经睡了,不会见他,直接压着他进了忏悔室,林君和在乌漆嘛黑的小房间里对着摄像头跪了一夜。
14. 第 14 章
周五程千绘上完最后一节课,把线性代数书和笔记本塞进袋子里,和陈嘉恩告别,骑着二手电瓶车回了宿舍,放下东西带上包,匆匆去了学校西门口。
西门口位置偏,学生一般都不从那边过,霍菁原本还是想把车停程千绘宿舍楼下,程千绘拒绝了。
那辆黑色大奔太过扎眼,有学妹拍照放到表白墙里,问这辆豪车是哪个富二代学长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
“这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你猜自己有没有机会?”
“奔驰S65,少说也得三百万,学校有这个实力的也就那几位公子哥。”
“我觉得那几个还挺低调的,没见过他们开这么招摇的车来学校。”
“不会是外来的车吧?”
“外面的车能看进学校?”
“谁知道,有关系故宫大门也能进。”
……
程千绘觉得这些人真是闲得无聊,她不喜欢招摇过市,所以就让霍菁把车停在西门口,她把电瓶车停放好,径直上了车。
霍菁坐在程千绘身边,把脸凑过来说:“周末你先当他两天助理,陪他一起去拍个mv,场地上帮他拎一下衣服,看着他认真吃饭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
霍菁审视着程千绘这张素净白皙的脸蛋,像是看未加工的零件:“艺人的助理是艺人的门面,你不能就顶着这张素面朝天的脸和这身简单的衣服去当他的助理。”
程千绘转了一圈眼珠,好像是这么个理。
霍菁眉眼弯弯一笑,很像动漫里的知心姐姐:“所以我们待会儿第一站呢,先去商场帮你买几件衣服,花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到了国际商场,程千绘记得她在一个月前在这个商场躲雨时见到陆衡。
一个月过去了,这个商场的led广告大屏里放的还是陆衡的广告。
霍菁是个很会逛街的女人,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怎么放大特点缩小短处,她都很有自己的考量。她上上下下地端详了程千绘几眼,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稍一思索,很快就带着程千绘进入了一家店。
程千绘个子高,如绿竹一般挺拔,不开心时会抿一下唇,显得很有韧劲。
霍菁第一次调查程千绘时,程千绘还在学校小鹿咖啡馆打工。戴着鸭舌帽进去后,霍菁尽管从不喝这种平价饮品,还是下了单,随后坐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程千绘。
程千绘穿着简单干净的工作服,围着围裙,她一边利索地给一排杯子装上冰,一边又有条不紊地给客人点单,同时还有个风风火火的外卖小哥冲进来,程千绘还能抽出手把没来得及打包的订单装袋。
霍菁呷了一口生椰拿铁,手臂撑着头看着那一群不时传来窃窃嬉笑的男生,那群男生眼神频频扫视向吧台。
几个男生推着另一个男生走向点单台,程千绘在给杯子贴标签,淡淡道:“小程序下单更便捷。”
那脸上带着坏笑的男生颇为不满:“妹妹,哥几个都到你店里点了多少杯了,帮忙现场点个单怎么了?”
程千绘抬起头来,几根柔软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喝什么?”
“再来五杯焦糖玛奇朵。”
程千绘面无表情地在收银台的机器上点了几下,利落地扫了他的码,又埋头继续做她的咖啡了。
“妹妹,别那么冷漠,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程千绘倏地抬起头,下巴简单地冲霍菁点了一下:“领班看着我呢。”
霍菁乐了,她就这样坐一旁还能被她这么利用。
男人挠了挠脑袋,偷偷看了眼霍菁,确实觉得这不是个要微信的好时候,于是便道:“我等你下班。”
其实那个男人看起来还不错,他说话带了点海阜的口音,估计是个本地人,看他穿的鞋子,家里多半是个中产,虽然他身高矮了些,皮肤也不好,长了不少青春痘,但是穿搭打扮品位还算在线。如果她是程千绘的话,她可能会考虑一下,把他当做自己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踏板。
但是程千绘很显然不喜欢他,她看人淡淡的,似乎只觉得对方是个没长毛的愣头青,没有什么吸引力。
可是,愣头青更好骗不是吗?
还是,她嫌这样的傻小伙档次太低?
霍菁拉低自己的帽子,不着痕迹挑高了唇。
服装店内
这个素雅、性情平稳的女大学生站在她身前,有些手足无措。
霍菁拿下一套今年夏季刚发布的套装往程千绘身上对比,程千绘比较适合走高端知性风,她脸一冷都能直接去时装周走秀。
晚上买了三四套衣服,直接扣了程千绘三个月的工资。
“这几身衣服以后穿去大厂上班也很合适,而且款式很经典不容易过时。”
程千绘拎着大包小包走在一旁,面色稀疏平常,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但心里早已被一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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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哭泣”的表情包占据。
程千绘和团队人员一起留宿在酒店,第二天一同乘船去海阜市外的一个小岛,今天要登陆的岛叫花鱼岛,海阜市有一连串漂亮的岛屿,程千绘来海阜市一年,还没乘船登岛去看过。
上午太阳颇好,工作人员发了劳保用品,程千绘带上遮阳帽,背上自己的包,很像是去春游。
早上乘车的途中,霍菁帮程千绘画了一个淡妆,搭配好昨天霍菁帮她选的衣服,看起来倒是尽态极妍。
一同出行的除了霍菁和程千绘,还有一个打扮得颇为时尚的帅哥,他是陆衡的化妆师,人手不够时也会给陆衡当助理。
帅哥名叫杰瑞米,人长得高冷,话却出乎意料的多,而且很自来熟:“菁姐,我这有个高光很好用,要不要试一试?”
霍菁从他手里接过高光盒,程千绘的五官本来就很立体,不需要过多的修容,保留原汁原味就很美,她简单得在程千绘的颧骨上涂了一点。
霍菁帮程千绘画完妆后,端详了半天,对自己完成的作品非常满意,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要是去选练习生,我要是公司的高管肯定捧你。”
程千绘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道:“捧我到时候赔钱赔的别把裤衩子都没了。”
霍菁叹气摇了摇头:“你对自己的美貌没有正确认知。”
等船靠岸,霍菁带着程千绘坐上了小黄鸭旅行观光车,观光车沿着海边大道驶往岛内。
程千绘侧头望向大海,灿烂的阳光下,海面一望无垠,碧蓝的海水泛着跳跃的波光,远处成群的海鸥在不远处翻飞。今天的海风不大,吹到脸上也很舒适。
霍菁在一旁跟她解释:“花鱼岛已经连续好几年不接待游客了,原本计划今年十一月重新开放,所以风景看起来特别好。”
十一月?
程千绘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现在才九月末。
霍菁仿佛看穿了程千绘的疑惑,颇得意道:“要是等开放了再来拍摄,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好的风景了,我们提前来了。”
资本家果然有特权……
旅行观光车停留在一个仿欧白色建筑的庄园里,随处可见的摄影设备,来来往往都是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霍菁带着她拐进另一条走廊,来到一间休息室前,她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陆衡坐在化妆镜前玩手机,他的视线刚扫过程千绘,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亮。
15. 第 15 章
程千绘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发现mv已经基本拍完了,女主角在昨天离岛,今天只需拍摄结尾部分,然后还有一个直播采访,今天的工作大致就结束了。
今天太阳颇晒,众人转移阵地去海边沙滩拍摄外景,霍菁给了程千绘一个眼神,要她帮忙给陆衡撑伞。
黑伞从头顶兜罩下来,兀自把两人圈在一片更亲密的领地,陆衡不说话,很安静地往前走。
这把黑伞并不大,遮挡两人着实有些勉强,程千绘撑伞举高的手臂很自然就会蹭到陆衡的胳膊,她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侧避了避。
陆衡瞥了一眼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阳光下的程千绘:“我来撑伞吧。”
“不用不用。”程千绘连忙拒绝。
他皱了皱眉,不由分说直接把伞从程千绘手中拽了过去。
滚热的手指带着男性较高的体温掠过程千绘的手背,程千绘躲了一下。
陆衡把伞不偏不倚地举在二人中间,程千绘这次没拂了他的好意,两人并排行走,肢体距离更近了,程千绘的胳膊抵着他的大臂,她很明显有些不自在,陌生人之间的安全社交距离在三米,程千绘觉得他们现在应该保持个三点五米会比较舒适。
到了海边目的地,各种大型摄像设备皆已就绪,二三十个摄影师穿着大裤衩游走在海边,几十个跑腿的杂务穿插其中,还有好些不知具体负责哪一块的工作人员在一旁站着。
程千绘此时对拍摄才有了具体的实感,她正等着下一步流程,结果眼神一扫,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宁群。
她心下一惊,睨了一眼陆衡,陆衡不看她,眺望着海面。
宁群双手交叠抵在后脑勺,躺在海边的躺椅上晒日光浴,一个身穿比基尼的美女端着托盘送椰汁,他顺手在美女腰上捏了一把,美女娇笑着走远了。
他椰汁刚喝了一口,一个棕发女人过去拍了拍他,又指了指陆衡这个方向。
陆衡在身旁的躺椅上坐下,然后又用手指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程千绘坐到他身边来。
程千绘迟疑了几秒,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陆衡忽然搂住了程千绘的肩,他的力气很大,一股巨大的推力把她往陆衡怀里送去,程千绘没有防备,脑袋砸在他胸口。
他扣紧程千绘的手臂又紧了紧,丝毫不给程千绘挣脱的机会。
程千绘不知道他又哪里吃错药了,刚抬头想用眼神恶狠狠瞪他一眼,宁群已经走到他们身前。
“好久不见,阿衡。”
陆衡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温声回应:“好久不见。”
程千绘瞥见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跳,刚转过头对着宁群,宁群原本靠演技堆起的开心愉快的神色瞬时垮了。
他的记性不错,就算程千绘化了妆,一眼就瞧出了程千绘是那个偷窥到陆衡揍他的那个女生。他曾偷邀她会面,想从她手里拿点证据,毕竟她也是个很重要的证人,只是这个女孩是陆衡的脑残粉,打死不愿意出卖他。
陆衡为什么忽然带她来见他?
是程千绘出卖了他吗?
这个女人前几天还素面朝天,这会儿忽然花枝招展的,是靠美色彻底傍上陆衡了吗?
他的嘴角忽然有些颤抖,身体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被殴打得想呕吐的感觉又如梦魇一般笼罩了他,他捂住自己的胃,刚刚喝了那么一点的椰汁在胃里翻腾倒海了起来。
“怎么面色那么差?”陆衡温柔轻声问道,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他,想顺一顺他的背。
宁群见鬼了似的节节后退,步伐混乱地直接左脚踩右脚,差点就平地摔。
陪着他一起过来的棕发女人赶忙扶住他,略带歉意地看着陆衡。
陆衡瞧他害怕,反而慢悠悠地信步上前,宁群被经纪人固定在原地,陆衡越接近他他手指头颤抖地越厉害。
陆衡开怀地笑了,继而又温和地对宁群的经纪人道:“他癫痫犯了,还是先找个医生帮他看看吧。”
棕发女人这个月才开始给宁群当经纪人,她此刻敏锐地嗅到气氛不对,尴尬地直接把宁群带走了。
程千绘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眼神不经意地打量了一圈,霍菁一脸漠然,杰瑞米百无聊赖地拿扇子给自己扇风,眼神一丝也没分给过宁群。
陆衡心情颇为愉悦地坐回程千绘身边,他道:“想喝刺棘汁吗?”
“什么?”
“刺棘是花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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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特产的一种水果,维生素、膳食纤维含量都很高,很多人喜欢喝,你要来一杯吗?”
“那来一杯吧。”
陆衡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人端着托盘把果汁端上来。
程千绘低头无言地喝着果汁,今天陆衡带她见到宁群可不像是偶然。
陆衡眺望着远方,眼神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程千绘,似乎在等程千绘开口问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地坐着,没几分钟立马有导演来通知开拍mv,陆衡站起身走向沙滩中央,程千绘立马松了口气。
霍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程千绘的身边,她双手交叉抱胸,看着远处在导演的指导下调整自己神态动作的陆衡。
他笑起来很阳光,像今天海岸边热烈的炽阳,很容易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叫青春似火。
但程千绘又觉得他的笑容很奇怪,小时候的陆衡笑起来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没什么形象,但是很真挚,眼睛弯弯,盛满碎星,他现在笑得太完美了,脸部肌肉的每一个线条都像精心雕刻而成,他仿佛经过了某种训练,一颦一笑都不是他自己的。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开始隐藏自己了,”霍菁坐到她身边,“他小时候肯定不这样的吧?”
程千绘点点头:“他小时候和所有的小屁孩一样,很天真,很活泼,给颗糖就笑,摔倒了就跑到妈妈怀里哭。”
霍菁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这样的画面,可她一想起陆衡孩提的模样,只剩下那个在镜子前学习怎么微笑的扭曲小男孩了。
导演刚拍了一段陆衡在沙滩捡贝壳,忽然又想让他在海边游泳游一圈。
陆衡表示没问题,冲导演比了个ok,他的眼神掠过导演来到后面的长椅,程千绘和霍菁不知在交谈什么,他眼锋刚扫过来,程千绘立刻主动地跑到他身边。
陆衡脱了充满少年气的白色短袖,布满八块腹肌的精瘦身材立刻显露出来。
他把短袖扔给程千绘之后,直接大步走向了海边。
程千绘望着他独自往海边走的身影不由手指颤了颤,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眉间不由绕了些愁绪。
她记得,陆衡最怕水了,像小猫一样怕水。
16. 第 16 章
陆衡很小的时候就对小溪、小河有应激症,妈妈抱着小陆衡往水盆里洗澡,小陆衡会拼命地推开水盆,不停往妈妈怀里躲,表示自己非常抗拒,想要逃离。
后来陆衡下课回家的路上和同学玩闹,不小心掉到河里,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一个好心的大叔,陆衡的命怕是直接交代在那里了。
后来程千绘逼迫着他学游泳,他就像上辈子溺水死掉似的,根本不愿意踏进河流一步。
要不是看他还能日常喝水洗漱,程千绘她爸差点就要怀疑这小子有狂犬病了。
看他现在连下海游泳都不怕了,程千绘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也有人逼着他下海游泳,逼迫他做各种他不喜欢的事?
陆衡下海游了一圈回来了,杰瑞米把浴巾递给了程千绘,程千绘又把浴巾递给了陆衡。
他随手擦了擦,把浴巾重新放在程千绘手上。
程千绘又把浴巾递还了杰瑞米,杰瑞米又把干净的新短袖递给程千绘,程千绘又把短袖递给陆衡。
这一整个下午,程千绘都如小太监一般传送着各种东西。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霞光铺满海面,像是铺上一层华贵的纱幔,随着导演最后一声卡,这部mv最后终于拍摄结束。
陆衡捧着花对着剧组人员鞠躬:“感谢大家的付出!晚上我请大家吃饭!想吃什么海鲜尽管点!”
所有工作人员拍手叫好,程千绘站在人群深处,默默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她漫不经心地鼓了一下掌,陆衡忽然回头,程千绘提前感应到了似的,慌忙移开了双眼。
霍菁把一切收到眼底,她吹了声口哨,拎了包准备收工。
晚上是一场狂欢会,陆衡很懂社交规则,主动向导演端起了酒杯。
导演对陆衡颇为主动的敬酒感到受宠若惊,他拍摄了那么多东西,陆衡的脾气倒是比绝大多数的顶流好得多。
“少倒点,少倒点。”导演看陆衡醉得歪歪扭扭,反而反手拦了一下等在他身后端着酒杯的其他组员。
其实以陆衡的咖位完全不需要陪他们一起吃饭,而且奇怪的是,陆衡对别人敬的酒完全来者不拒,全都痛痛快快的喝下去了。
导演看着桌上十几瓶空了的酒瓶,自己都有些傻了眼。
程千绘不知道陆衡喝了多少,霍菁让她过去搀扶他回酒店房间。他醉得歪歪扭扭,走路踉踉跄跄,转头挥手跟导演告别时,差点没被前面的台阶绊倒。
程千绘眼疾手快,加大力气搂紧陆衡的肩膀,陆衡顺势往程千绘怀里躺了一躺,海边路灯光线晦暗,只照亮了陆衡半个侧脸,程千绘不看他,只是往前走。
程千绘扶着陆衡上了车,又废了老大劲扶着他回了酒店房间,她刷开房门,把陆衡扶到沙发上。
程千绘坐在陆衡身边,陆衡躺倒在她的怀里,程千绘搂住了他的脑袋。陆衡记得,他小时候发烧的时候,程千绘就会这样搂着他,她的怀里很安全,感觉能遮风避雨,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程千绘:“说吧,今天请宁群过来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陆衡刷地睁开眼,刚刚仅存的温暖一下子消失不见。
陆衡抱着程千绘没松手,甚至还撒娇一般用头发蹭了蹭程千绘的脖子。
“怎么不说话?”
陆衡抬头,对上了程千绘那双静如渊的双眸,他忽然嗤嗤笑了,绯红的脸颊衬得他很艳气不正经。
程千绘看他颠颠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程千绘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热气腾腾的脸上正好舒适,陆衡抓住程千绘的手不让离开,程千绘想把手抽走,陆衡的力气比她大的多,用力一拉扯,程千绘手指头都被他捏痛了。
“宁群找你来对付我,你竟然不给我通风报信,这让我很生气。”陆衡脸颊贴着程千绘的手背,眼睛眯了一眯。
“他对你毫无威胁,有给你通风报信的必要吗?”程千绘轻飘飘的说。
“当然有必要,”陆衡凝视着程千绘,他的眼神很炽烈,像是燃烧着某种渴求,“宁群可不是什么小隐患,他父母都是房地产的大亨,能把他直接忽视略过,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你在埋怨我?”
陆衡长睫毛如被捕的蝴蝶一般颤了颤,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太不关心我了。”
程千绘沉默,不与陆衡对视。
陆衡握住程千绘的指尖微晃了晃,程千绘还是不得不望向了他。
“姐姐,我很在乎你,你能不能也在乎我一下?”
程千绘默不作声地上下看了他一眼,陆衡说得很恳切,目光灼灼地望着程千绘,看不出一丝弄虚作假。
“你很在乎我?”程千绘玩味地重复一遍陆衡刚刚说得话。
陆衡点点头。
“我怎么听过某人说我和我父母虐待他呢?”
陆衡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是误会。”
“哦,是吗?是什么误会?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程千绘缓慢道,她手掌撑在下巴上,做足了一副耐心倾听的姿势。
陆衡几年前就想过好几个理由了,他想给她留下好印象,可他又不想撒谎。他不是没有想过和程千绘坦白的那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让她看清他所有的阴暗面。
陆衡的反应在程千绘的意料之内,当年陆衡被亲生父母接走不到三个月,陆衡的生母又一次千里迢迢从首都赶到西南边陲村子里来,那个每根头发丝都很精致的女人面色沉沉,控诉他们几个不开化的村民村妇虐待她的儿子。
程千绘放下手中写作业的笔,走到争吵着的院子中来。
“农活不干完就不准吃饭……”
“摔了一个碗就饿一天……”
“被你们那个女儿推河里……”
“被迫爬树从树上摔下来也不送医院……”
“我儿子在你家当了十年奴隶,我没追究你们法律责任已是仁义至极,拿了这笔钱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程千绘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家里完全把程千衡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有时候父母对程千衡好的让她心里也会吃醋,程千衡向来也是个良善的好孩子,不可能会在其他人面前说出贬低他们家人的话!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这么说!”程千绘手指紧紧握着木门,大声说。
珠光宝气的女人冷冷地看着她:“我儿子亲口跟我说的,你凭什么质疑。”
女人说完愤愤离开了。
程千绘心里颇不是滋味地过了两个月,忽然一天在家吃晚饭的时候,程千绘的爸爸收到了邮递员的电话,叫他去邮局拿个快递。
那时候电商刚刚兴起,程父以为女儿偷偷在网上买东西了,他让程千绘吃完饭跑去拿。
程千绘什么东西都没买,她心怀困惑地跑了两条街去了代收点,在单子上快速签下名后就拿着东西离开。
她看见邮单上寄件地址来自京市海甸区心里就立刻砰砰跳,寄件人陆**,程千衡他亲生父亲好像就姓陆,是程千衡托人寄了什么东西回来了吗?
这半年来他音讯全无,只有他亲生母亲上来的那一顿痛骂,她想其中定有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程千衡在她心里还是那个好弟弟。
她深呼吸,一个人跑到无人的角落里,这个纸质邮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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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东西很薄,程千绘隔着袋子捏了捏,感觉里面是个圆形薄片的硬物。
她把袋子从拉口拉开,里面是个光盘。
奇怪?程千衡寄光盘回来干什么?
家里没有能播放光盘的电视机或电脑,程千绘偷偷跑到朋友程坚家,程坚他爸是程村的村长,他家里条件在村子里最好,全村唯一的小洋楼就是他家的。
光盘塞进弹出来的光驱里,屏幕闪烁了一下,画面立马清晰起来。
屏幕里,一个精致的男孩爬在棕红色的沙发上,他穿着印着泰迪熊的针织衫,头发被精心烫过,像儿童服装店里的模特。坐在他旁边带着珍珠耳环的女人用叉子叉了块苹果送到了程千衡的嘴边。
男孩吃下肚后,笑容甜甜地仰起脸:“谢谢妈妈,苹果真甜。”
程千绘无语:不就是块苹果。
女人俯下身对男孩笑,烈焰的红唇像是白雪公主后妈手里的毒苹果:“现在的妈妈对你好还是以前的妈妈对你好?”
男孩顺从地对女人微笑:“当然是现在的妈妈对我好了。”
程千绘心里一堵,她倒是没想到程千衡倒戈这么快。
“以前的妈妈对你不好吗?”女人循循善诱。
男孩还是微笑:“不好,完全不好,现在的妈妈最好。”
他刚说完,忽然扑进了女人的怀抱,女人抱住他的儿子,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
DVD里有十个视频,每个视频里要么是程千衡在控诉以前的家庭,要么是女人在秀母子情深。
程千绘在程坚家里的DVD机里看完了光盘里所有的内容,她越看心里越拔凉,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原地,像植物人一样半天不能动弹一下手指。
“千、千绘,”程坚期期艾艾地叫她,害怕程千绘过于沉浸在悲伤的心境中。
程千绘冷着脸收拾好情绪:“没事,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母。”
从程坚家离开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光普照在青石板的小巷内,破旧的路灯毫无生气地照亮着回家的路,寂静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令人厌烦的蛙叫。
程千绘木木地走着,脑海里全是刚刚在DVD看到的视频,这一路上她情绪都不好,愤懑地踢着路上的石头。
小巷的拐角有一个小卖部,程千绘斥巨资买了包糖带回家,进家门口前,她收起心里的苦涩,努力控制脸颊的肌肉笑了笑,练习四五次后程千绘感觉自己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终于推开自己的家门,坐在院子里抽烟的程父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网上买什么东西了?”
程千绘扬了扬手里的糖:“我听说网上买糖便宜一点,买了一包,路上还碰到同学,跟他聊了一会儿天。”
程父没有多问,他没来由地叹了口气,灭掉手中的香烟,提了手边的锄头回房了。
自从程千衡走后,家里安静了不少,几个月前被程千衡的生母一片痛骂,家里更是直接被阴云笼罩。程千绘把那张光盘偷偷藏起来了,她不想再让这几个视频把家里布满阴翳。
程千绘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她亮如刀锋的眼神与眼前这个陆衡对峙着,陆衡感受到了程千绘眼神的变化,他屏住呼吸,像是多用力一分就会把眼前如履薄冰的气氛震碎。
“打架,撒谎,你可真是让我惊喜啊。”程千绘冷嘲道。
陆衡微笑着直视她,没有因为程千绘发现他的阴暗面而退却一步:“你很生气吧?过来教导我啊。”
程千绘瞪着他,像只怒气冲冲的小狮子。
“打我,骂我,调教我,我就又变回你原来那个好弟弟了。”陆衡温情款款地凝视她。
17. 第 17 章
“滚!”
程千绘大怒,不由自主地推开陆衡。她站起身,单手扶在茶几上,胸口起伏不定,好似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回过头,陆衡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胸前的衬衫大开,不正常的红疹从他胸口蔓延到脖颈上。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一双渗水般的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下垂,眼睛里闪着波光,似是哀伤,又似是渴求希冀。
程千绘没与他对视,眼睛往他脖子扫,意识到陆衡酒精过敏的毛病犯了,她迅速恢复好情绪,淡漠地说:“我去帮你拿药。”
陆衡刚想伸手去拉程千绘的衣角,程千绘早已直接转身,大步地出了房间的门,空气中只留下大门“砰!”一声的回音,陆衡收回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扶额苦笑。
霍菁本来想今天早睡的,但她莫名地有种预感,今天肯定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果然,到了十一点半,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该不会是程千绘和陆衡又闹矛盾了吧。”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去开门。
房门一开,程千绘站在门口,她脸颊泛红,身体轻微抖动,很明显是刚从激烈的情绪中缓过来。
瞧我这乌鸦嘴,买彩票的时候也能这么灵就好了,霍菁在心里吐槽。
程千绘:“菁姐,陆衡酒精过敏了,你这里有药吗?”
霍菁一愣,昨天上午,陆衡把她这里所有的过敏药都拿走了,所有药都在他那里:“我这里没有了。”
程千绘立马说:“那他平时吃得是哪款过敏药,我现在出去买。”
霍菁报了一款药名,程千绘闻言马上跑了。
支开程千绘,霍菁去了陆衡的房间,她敲了门,隔了好几分钟,陆衡才过来开门。
陆衡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密密麻麻的红疹从脖颈蜿蜒到脸颊,颇有一种蚁巢被剿后成千上万的蚂蚁各自逃亡的灾难感,他似乎没有感受到脸颊上灼烧一般的痒意,只是脸色沉沉,浑身散发着“不要惹我”的气质。
霍菁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放到陆衡前面的茶几上,问:“又和程千绘吵架了?”
“她还是恨我。”陆衡哑声说。
霍菁看着陆衡脸颊上的红疹内心有些不忍,陆衡以前也很爱喝酒,交际场上偶尔也会喝两杯,但故意喝成像今天这样着实少见,她轻声说:“既然苦肉计不好用就不用再用了好不好?”
陆衡固执地摇摇头:“还是好用的,她这不是马不停蹄地跑去给我买药了吗?”
他刚刚站在窗边,看着程千绘匆匆从酒店大堂里跑出来,一边轻便敏捷地躲过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一边快速地往左边跑。
“她心里还是有我的。”陆衡笃定地说。
不然她为什么跑这么快。
“先吃药吧,你的药放哪里了?我帮你去拿。”霍菁建议道。
“先不吃,我要吃她买回来的。”陆衡说。
霍菁:“……”
“你说怎样才能让她原谅我呢?”陆衡似是发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要取得程千绘这样的人的原谅太难了,她一直缺钱,却从不主动找他,她好像也不太想认回他这个弟弟,也不想从他身上拾回感情。她在物质与情感上都刀枪不入,导致他和她的相处一直处于劣势。
“她也不是真的不在乎我吧?她要是不在乎我都不会和我吵架。”陆衡自说自话。
霍菁:“你非得让她抽你一耳光才能感觉她在乎你?”
陆衡笑笑:“那也不是不行。”
程千绘买了药,边跑边给霍菁发消息:“药我已经买回来了,我送到你房间门口,再劳烦你给陆衡送一下可以吗?”
霍菁挑挑眉,他们之前是吵得多凶?程千绘现在连陆衡面都不想见了?还得绕过她给陆衡送药?
霍菁:“她现在不想见你。”
陆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见就不见吧,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反正她又逃不了……”
霍菁低头打字,回复程千绘:“你把药挂门把手上吧,我去照顾陆衡。”
程千绘连发了几个感激的猫猫表情包。
-
第二天天气很好,上午八点的太阳比中午还炽烈,火辣的光线灼烧着地面,热浪扑面而来,程千绘和杰瑞米站在树荫等着陆衡和霍菁。
杰瑞米玩着手机,偶尔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眼身边这个女人,或许是他抬头抬得太过频繁,程千绘直接道:“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杰瑞米对程千绘确实很好奇,他跟着陆衡当助理快两年了,这两年来陆衡身边的工作人员换了好几批,只有他和霍菁还一直在他身边。
霍菁之前嘱咐过他好好照顾程千绘,他那时候没和程千绘见面就已经嗅到了不同平常的八卦气息,通过昨天程千绘和陆衡冷淡又别扭的互动里,他已经完全确认了她和陆衡有着点不同寻常的关系。
“你们,谈过?”杰瑞米回想起昨天程千绘帮陆衡撑伞,她的手臂刚蹭上陆衡的胳膊后就立马弹开,那嫌弃的姿势真得好像碰到尴尬的前任。
程千绘一下子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们,是不是,谈过?”杰瑞米不得不重复一遍。
程千绘眯着眼转了下眼珠:“我和谁谈过?”
“非得让我说这么清楚吗?你和陆衡。”
程千绘忽然有些噎住了,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她赶忙摇摇头,真不理解杰瑞米怎么会猜得这么离谱:“我小时候碰巧认识了他,他现在瞧我可怜,四处打工,于是给了我一份工作。”
“可是我觉得你们相处有点怪。”
“没,都是你的错觉。”
杰瑞米没有再问,他才不信程千绘的说辞,她和陆衡之间恨海情天的味道都比花鱼岛海风的湿咸味重,程千绘不说也正好,方便他脑补你逃我追、冰冷歌神爱上我的肥皂剧剧情。
程千绘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正好八点三十分整,她刚抬头看向酒店门口,陆衡和霍菁准时地从门口走出来。
陆衡很直接地看向程千绘,他的目光坦率而赤裸,只聚焦在她身上,程千绘扭过头,对杰瑞米道:“他们来了。”
杰瑞米很想跟程千绘说,他有眼睛,不用她提醒也知道他们来了。
杰瑞米很会读空气,陆衡刚一出现,他和程千绘之间那种尴尬、欲说还休的暧昧前任气息又回来了,他细细咂摸了一下这种感觉,准备待会儿坐到车上,幻想出一部更精彩的虐恋情深的偶像剧剧情。
上了观光车后,一行人出发去海边,今天上午陆衡要跟随电视台的团队出海拍一期保护海洋动物的短片,同时受邀的还有宁群。
程千绘站在摄像机外围,看见宁群想像个好哥们似的过去搭陆衡的肩,陆衡不着痕迹地避开,宁群讪讪地放下胳膊,站在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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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边,接着对镜头又露出了热情开朗的阳光大男孩的笑,陆衡站在主持人的另一边,很礼貌地站着。
“这里,就是我们海阜市著名的景点花鱼岛,花鱼岛八年前因为海洋污染停止对游客开放,今年十月,花鱼岛将以全新的面貌与游客见面……”
程千绘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看了眼消息,自动默默在人群中后退了两步。
陆衡一转身,没在人群里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那张如镌刻好固定在脸上的微笑脸缺了几分温度。
杰瑞米一下子就明白了陆衡在找程千绘,呦吼,这盯得真紧,占有欲那么强对象很容易受不了的。
程千绘刚低头打了两个字,杰瑞米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他道:“回前面站着吧,待会儿你还得帮忙送一下饮料。”
“好。”程千绘依他的话站了回去。
程千绘还在发消息,杰瑞米站在她身旁感觉到陆衡的表情虽然看不出明显变化,但是他的眉头舒展了两个像素点。
陆衡向来是个做事专注认真的劳模,就算拍公益短片也不例外,录制时会不经意间的关注站在旁边的新助理,这可非常不对劲,杰瑞米平时爱看文,此时想象力如脱缰的野马,直接在脑海里放映了一段能得奥斯卡的爱情电影。
综艺拍摄中途休息,杰瑞米上前给陆衡补妆,虽然陆衡底子很好,平日里素颜也很能抗镜头,但是他昨晚忽然过敏了,今早脸颊脖子处还有细微的红疹,他今天自然只能多上心些。
“我渴了。”陆衡忽然道。
程千绘哼哧哼哧跑过去拿矿泉水,然后又快速地跑了回来。
杰瑞米刚给陆衡扑完散粉,陆衡眼神在矿泉水的盖子上一点,程千绘把矿泉水拧开,插了根吸管,递到了陆衡的嘴边。
陆衡喝了一口,又朝扔在后面树下的背包看了一眼,程千绘立刻福至心灵,陆衡想要背包里的小电风扇,程千绘立刻跑去把小风扇拿过来,手捧风扇给陆衡吹风。
这么柔弱,可真看不出在地下室一拳能把宁群给打趴下。
风扇虽小风力却挺大,陆衡逆着光望向程千绘,程千绘发际线间都是濡湿的汗,他冷不丁开口:“你把风扇拿远一点我们两个人不就都能吹到了吗?”
杰瑞米:“……”
你以前怎么没那么大方让我蹭你的风扇?
程千绘手里的风扇对准陆衡没有动弹。
陆衡冷哼一声:“要跟我生分到这种地步吗?”
杰瑞米瞬时竖起了耳朵,心道:“他们果然有一腿!”
程千绘瞥见杰瑞米暗中偷听,他的嘴边泛起微妙的弧度,然后又抿了一下唇,似乎想把笑憋下去。
他又在脑海里编排什么了?不会瞎编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了吧?
程千绘也懒得解释,干脆还是不跟陆衡客气,把风扇拿远一点跟他一起吹。
陆衡这才闭上眼,任由杰瑞米拿着化妆刷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程千绘站在陆衡身边,一低头就能看见陆衡线条优雅流畅的侧脸,他的眉眼很安静地闭着,雕塑鼻,花瓣唇,任人欣赏,程千绘不得不承认,陆衡就是天生当明星的料。
陆衡的妆很快补完,他站起身,向远处的海滩走去,他刚发现程千绘没有跟上,一回头,发现远处的平台上,程千绘正举着手机,对准他的背影。
她在偷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