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虐文里欺辱反派》
1. 反派佘靡
凌晨2点13分。
昏暗房间内,小山丘似的被褥在微微耸动。
被窝内,一簇手机光亮照在一个黑发少女身上。
少女睁着一双红肿的眼,表情颇为忿忿不平地盯着手机上的小说界面,指尖快速点进该小说的评论区。
如她所料,评论里果真是一大群对今天章节极度不满,纷纷讨伐作者的读者。
读者们已经忍着追到了本书的大结局前章,在这之前,她们尚且能忍受反派全程追杀主角,可当今天看到男女主皆被反派打得几乎半死的画面,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哪有这么对待自己亲孩子们的作者?
评论区,各大讨伐质疑声层出不穷。
「一楼读者(困惑):反派既和男女主毫无无仇恨?那追杀男女主是否太毫无逻辑?」
「二楼读者(质疑):这反派没看出来喜欢女主!他的存在既然不能促成小情侣吃醋的剧情,那有存在的必要吗?作者太太想让我们吃屎吗?」
「三楼读者(愤恨):哪有主角们被反派伤成这样的!作者就这么恨自己的孩子们吗!」
「四楼读者(咬牙切齿):作者在报复社会!」
………
林意映也跟着在评论区,愤恨打下几字,“好想进去打死反派!”
哐当一声,手机从指缝溜走,正中她的脑门。
林意映的大脑陡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迅速掠过黑白交接的光,紧接着,她便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再清醒时,身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划破她的大腿,挠得她刺疼难耐。
就好像是她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儿,表面温和黏主,可若发起狂来,那又尖又细的爪子能生生把人的皮肉挠掉一块。
林意映实在忍不住,她猛地朝身下柔软的东西捣上一拳,那东西似乎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挠她的力道顺势轻了下来。
而她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恢复,甚至比从前的近视眼还要清晰。
她又惊又茫然,“我这……不近视了?”
看了眼陌生的环境,心底更迷茫了。
她记得自己刚刚还在床上看手机发吐槽评论……怎么突然会置身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若说是做梦……那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林意映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身下的低低痛哼声吸引,她垂头看去时,面上的喜悦顿时消失殆尽。
她的身下……竟…竟然是个人!
还是个被她百般凌辱,下衣不翼而飞的……年轻太监?
那太监乌发凌乱,汗水浸湿了他的乌发,缕缕发丝黏糊在脸颊上,而在那凌乱的乌发下,是一张肌肤白到近乎薄透的脸。
她顿时被吓得连滚带爬从太监身上下来,又被脚下的东西绊倒,这才惊觉自己身着古代的衣裙,腰上的衣带也是松散开来的,裤子松松垮垮滑在脚边。
她刚想□起裤/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粘满□□……正是从那太监身□流出来的。
她虽然是一名刚毕业的单身社畜,但也明白这是什么。
林意映瞳孔剧烈颤抖,脸皮迅速升温,又滚又烫,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啪得一声,她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刺疼发麻的痛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莫非,她真的穿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
她眨了眨眼皮,勉强适应过来,才敢抬眼去看身旁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太监。
这太监生得倒是好看,怪不得会被……
额……
林意映摇了摇脑袋,她在乱想什么呢,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她的身份,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有些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小太监看她的眼神中也带着阴郁雾霾。
她咽了口口水,随便扯了件地上的袍子把手擦干净,迅速穿戴整齐,格外不自在地瞥了眼那靠在墙角的太监,,“不……不好意思……刚刚不是我做的……我…其实不是……”
林意映一时不知怎么解释,越解释越乱,只见那退到墙角闷声不吭的太监掀了掀薄红的眼皮,睫羽下一双纯黑的瞳孔慢悠悠扫了她一眼,目光晦暗,还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麻木空洞。
她正焦急无措又懵圈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空灵而机械的声音。
[恭喜宿主进入《珠花不脩》玄幻架空小说中]
林意映大脑一颤,惊愕地怔了好半晌。
珠花不脩?这……这不正是她最近正在追的那本小说吗?
她想起来自己刚穿进来前,还在发评论。
脑海中的系统像是知晓她的种种疑问,解答道[是的,宿主。由于您进入的时间段过早,剧情尚未开始,现在在您面前的是……]
系统还未说完,林意映就激动起来,“我知道!是男主对不对!”
这人虽然形容狼狈,可林意映还是很清楚看见,他乌黑鬓丽发丝下,那塞雪的肤容,姣好的五官……
除了与书中描述的多了些阴郁气质外,与她想象中的男主别无二致!
[…………宿主,男主不是太监]系统沉默了会儿,幽幽开口。
对哦,她太激动竟将这茬给忘了,男主身份那么尊贵,怎么可能是个真太监。
林意映有些失望,没想到穿书后第一眼看见的竟不是自己最爱的男女主。
她眼底翻涌的激动慢慢如潮水,收归平静。
少女指着那缩在墙角,还在闭眼不愿看她的貌美太监,满脑子疑问,“那他究竟是谁?我的身份究竟是谁?”
她看得出,自己这副颇为高大丰腴的体格,不是她自己的身子,想来她是灵魂穿越。
[他是本文终极反派]
随着脑海中冰凉的语调幽幽开口,林意映的表情变了又变。
“这……怎么可能?”
书中虽然描写反派的笔墨不多,但也明确道出反派是一个道法高强,与男主鹤欲脩悬差不大的无良邪修。
书中分明描写了反派出场时,身带黑雾,如潮水漫布四海八荒,苍白而鬼魅的脸上沾满无辜人的血液,所到之处,遍地骸骨,仙门畏惧。
而眼下……这个满身青紫,衣衫不整……还被变成太监的小可怜,系统竟然跟她说是反派?还是那个全文各种追杀男女主……扰乱仙人魔鬼四界不宁的反派BOSS?
脑海中的系统轻松读取了她的想法,立即解释[宿主,请记住,现在是玄域国五年,也是男女主角也还未步入仙道的六百六十六年前,他们皆是平凡之身,反派亦如此]
“可书中明明没写过反派前期是个太监?”林意映蹙眉,表示不解。
书中压根就没有提过反派是个太监的事,甚至在描述反派过往时,作者也只是寥寥几笔而过。
[反派毕竟是配角,配角笔墨经历不需要阐述过多,皆一概而过,自然没有细致描绘。]
原来真的是因为作者没细写……
这个不仅拖延症,剧情毫无逻辑,还对自己儿子女儿狠毒的无良作者!林意映此刻还忍不住在内心谩骂。
在系统的解释下,林意映勉强相信了她现在正在欺辱的可怜太监,会是书中日后翻云覆雨,不仅搅的生灵涂炭,还多次暗杀男女主角的反派。
知道这小太监真的是反派后,那眼下摆在林意映面前的问题真的很棘手了。
她这欺负了反派……那日后岂不是要遭殃?
“能把我送回去吗?”林意映想起自己最后发的那个评论,不免有些心虚。
她只是心头想想,自认为自己没本事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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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们干掉反派,只想当个简简单单,磕CP,看小说的宅女罢了。
岂料,系统告诉她残酷事实[抱歉,宿主你由于熬夜看书,导致猝死穿书,只有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重生]
林意映听得心一梗一梗的,深吸了口气,无奈认命。
“你既然让我完成任务,那是什么任务?给我的又是什么角色?”作为熟读百书的资深读者,林意映已经大致猜到自己灵魂穿进的身子,是系统安排的书中某一人物。
这么一猜测,她内心开始祈祷自己最好也是书中某个法力高深的。
[宿主需要扮演反派疯魔过程中,曾各路蹂躏,欺辱过反派的炮灰角色,本次宿主扮演的角色为黑心炮灰①号:深宫掌事姑姑]
闻言,林意映身子一僵,瞬间瞪大了眼,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各路炮灰?”
合着,她不仅仅要扮演一个角色?
林意映感到一阵眩晕,她作为一名超爱男女主的忠实CP读者,全文关注最多的就是主角之间的事情,每当看到有关大反派的片段,她基本都一眼扫过,从不愿仔细去看……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看书时,书中的确曾只言片语介绍地过……大反派佘靡在成为翻云覆雨的鬼修前……
好像的确……曾被多个黑心变态觊觎过……蹂躏过……欺辱过?
由于她不曾仔细去看反派的片段,早已经忘了那些欺辱过反派的炮灰来历。
林意映虽然对反派恨得牙痒痒,可真得要她当反派中的反派,她还是有点害怕的呀。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她可一直是一个遵纪守法,连扔垃圾都好好分类的好公民。
林意映缄默了好一会儿,弱弱地问系统,“那个…最近不是都流行感化反派任务嘛……能不能给我换个任务?…”
[不好意思,本文反派无法感化,若宿主强行为之,恐会造成剧情紊乱,剧情发生变化后,宿主恐不能获得重生]
林意映噎住,讷讷道,“我知道了。”反正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不就是当恶毒炮灰,她喜欢当,她爱当。
[请宿主放心,您所需扮演的角色只需认真走好恶毒炮灰角色即可,若是出现意外死亡,系统会自动配置下一身份使用,死亡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任务失败也不会遭受惩罚。但系统会间接颁布的支线任务,宿主都必须按要求执行,否则,宿主将会被永远困在书中。]系统还算有点人性,宽慰她。
林意映听得认真,还好任务不难。
她只需要跟着流程完成欺辱反派BOSS的剧情任务即可,死亡了也大不了重开,任务失败也没关系,只要走完全部任务流程不就能回家了?想想也不难嘛。
而且……她本来就对这书中的反派本就恨得牙痒痒。像这种拆散男女主姻缘,又残害生灵的败类,她下起手来,丝毫都不带心软的。
林意映扭头盯向墙角的反派,眼中最后一丝愧疚荡然无存,她手指握成了拳头,心底冷哼,“这祸害全书追杀我的男女主,把他们折磨的那么惨……我这样欺辱他良心上也过得去了!”
这一刻,林意映感觉到了自己穿书的意义。
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那让她来当这个恶人魔也无妨。
她大步流星朝反派走去,狠狠踢了地上的反派一脚,正要呼喊,突然忘了,喃喃道,“书中就连作者称呼他最多的也是反派,这一直叫他反派,倒忘了他的名字了?”
[反派叫佘靡]
“噢对。”林意映俯视着地上的反派,她学着小说里描述变态们的举止,压低嗓音,露出一副凶狠毒辣的模样,带着看书时累积的报复情绪,一巴掌呼在了反派那张过分殷丽的面容。
“佘靡!你这个烂货还敢在这儿睡觉!”
2. 女主穗珠
佘靡被她打醒,小太监那张白薄的脸颊很快泛起红痕,他因疼痛而身子痉挛,十分虚弱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似黑洞黢黑的双眸空洞地扫了下眼前凶神恶煞的人。
那狭长而漂亮的眼,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像是死水沼泽一样,毫无波澜的死寂。
须臾,佘靡动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像是一座石像毫无生机,翕动干涩的唇瓣,谦卑道,“是……姑姑,奴这就去干活。”
他平静的仿佛已经忘却刚才发生的事,林意映眼底的凶色怔住,她目光放在反派那一瘸一拐的腿上。
她看着他缓慢抬起脚步,十分艰难地向外走去。
林意映心底忽然有些闷闷的,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派这都是活该。
若他是个好人……她自然会照拂他……可谁让他天生恶毒…后面惨死在他手上的人那么多,这点苦头哪够抵消他的罪孽。
林意映心底腾升的郁闷一消而散,她哼着歌儿走出柴房。
不得不说,系统给她准备的这个马甲相当不错,曾是先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先皇后离世后她便被封为掌事姑姑,掌管后宫宫女和太监们的日常事宜,这后宫的太监宫女,每每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招惹。
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欺凌宫女太监,克扣俸禄还……对长得貌美的小太监们居心叵测。
林意映每走到一处,见到她的宫女便躬身施礼,不敢抬头。
她挺满意这个身份,可却又觉得美中不足。
这具身体不仅生得膀大腰圆,毫不秀气,而且这容貌……
林意映盯着水缸内那宽圆脸,高颚骨,细丹眼……怎么看怎么嫌弃。
这简直妥妥的一副尖酸刻薄相啊!
无奈接受了自己是个不好看的炮灰事实,林意映打算先去寻找女主——穗珠。
在看小说时,林意映就无数次渴望亲眼看看自己三次元的好女娥和好大儿,如今既然穿进来的,她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找女娥了。
况且通过系统了解,现在的时间线内,自己的好女娥可过着不好生活。
书中的女主穗珠虽然后期成长为法力无边的清冷仙修。
可没人知道几百年前,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修为的凡人。
作者将女主一路变强的艰难险阻抹去了,让读者们从开篇去,看到的就是一个令人羡煞的高强女修。
若不是听系统介绍这故事背景,林意映也是不知道的,毕竟这本书的bug太多。
系统告诉她,几百年前的女主是因家道中落被送进宫中选秀,却不曾想被秀女设计贬成了浣衣局的宫女,至此开展和身为男主的鹤欲脩深宫虐恋。
果然,一篇虐文小说的开头,女主既是身份卑微的宫女,那男主必定是身份尊贵的太子。
可怜她的好女娥,还要在浣衣局内度过两年磋磨才能和太子男主相遇……
不行,她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看着好女娥过上那么磋磨两年的苦难生活。
林意映急不可耐地去了浣衣局。
刚到浣衣局,浣衣局的老嬷嬷看见林意映时,便热络地上前迎接,“阿映姑姑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可是需要宫女?我这儿宫女多可派给姑姑用呢。”
林意映的目光在浣衣局内埋头干活的宫女们身上寻找,询问道,“你这儿可有一名叫穗珠的宫女?”
她话音刚落,浣衣局掌事连忙道,“前些日子这穗珠还惹了姑姑您不痛快,可是这死丫头又做了什么惹姑姑您生气的事,奴婢这就把她带过来,任姑姑您处置!”
“哎……我没说……”眼看那浣衣局掌事扭头就进门,林意映蹙起眉头来。
难不成,这具身体也曾欺负过自己的好女娥?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弱弱的宫女便被掌事拧着耳朵拽了出来。
那小宫女生得秀美,颜如渥丹,清眸流盼。被掌事粗鲁地拽着耳根时,垂着眼睫,眼下通红一片,面色煞白。
看着好女娥这么被对待,林意映立刻就来气了。
她迅速上前,一拳头打在了那拧着自己女鹅耳朵的掌事手腕上。
“哎呦!”浣衣局掌事松了手,连忙揉了揉被打红肿的手腕,道,“姑姑您打错了,不是打我啊。”
林意映冷哼一声,她可没打错,她伸出手刚想去摸摸女娥被捏红的耳朵,岂料还没碰上,对面的穗珠就面露恐惧,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阿映姑姑求您饶了奴婢……”
那小模样看得让林意映格外心疼,她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穗珠,道,“你别害怕啊……我…我来不是责罚你的……”
谁知穗珠根本不信她,依旧小臂颤抖,吓得唇色惨白,伏低求饶,“阿映姑姑……奴…奴以后再也不会顶撞您了……求您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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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林意映突然注意到少女脖颈到手腕上的青痕,以及……那双因长久浣洗衣物泡得发白粗糙的小手。
眼前这个战战兢兢,与书中那个冷傲的高强女修一点也不一样……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尚且青涩,正在饱受折磨的女娥。
亲眼目睹这活生生的人遭受苦难的模样……林意映的心突然像是被揪起来一样。
她将穗珠护在了身后,当着浣衣局所有人的面说,“穗珠,我罩的,今后若是谁再欺负她,本姑姑有的是法子让那人生不如死!”
她的话给了浣衣局内的人不小震撼,尤其是浣衣局掌事,吓得脸色乌青。
而站在她身后的穗珠,瞳孔瞪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彼时,观花园内。
小太监们正在吃力打扫园内的一草一木。
佘靡拖着还未好全的腿,用破烂的抹布来回擦拭庭廊房柱。
这时,总会有那么几个太监对他冷嘲热讽。
“看你今儿的腿挺软啊,莫不是又得了阿映姑姑青睐?”
佘靡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寒冷腊月,污水冰凉,他只一遍遍摩擦拭柱子,耳畔是太监们不加掩饰的嘲讽。
“这阿映姑姑怎么不好好疼你呢?旁的太监被主子青睐可都是被好好对待,可唯独你……阿映姑姑喜欢你这好皮囊,怎么还让你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呢?”
不一会儿,又有个小太监跑过来,眼神颇为惊喜道:“你们知道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吗?”
几个好奇的太监凑在一起,“你又看见了什么趣事?”
“我啊,刚刚看见了阿映姑姑为了一名宫女斥责了整个浣衣局的人。”
“不会吧,这什么人竟然还能入阿映姑姑的眼?”小太监们惊奇起来,“这阿映姑姑不是素来不喜欢和我们这些低贱的人打交道吗?前些日子,有两个宫女讨好她,还被她……给打死了呢!阿映姑姑竟然保护了一个宫女,真是稀奇,莫非……那宫女是阿映姑姑的远房表亲?”
“哪里来得远方表亲,这被保护的宫女叫穗珠,听说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普通人……前段时间还被阿映姑姑责罚过……没想到阿映姑姑今日竟然护起她来了。”
“当真稀奇呀。”
佘靡擦柱子的手微顿,乌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讽笑,片刻,又继续表情麻木地干着手头上的活儿。
3. 巴掌
“姑……姑姑有何事嘱咐?”穗珠垂着眼,躬身施礼,她似乎格外紧张,身子绷得像根弦一样,站立难安。
“你别怕啊!”林意映扯出一嗓子道。
熟料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穗珠就眼眶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扑腾一声跪到了地上,身形哆嗦,“阿映姑姑……是奴说错了话……您……您别生气……”
林意映试图拉住穗珠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把女主吓成这样。
识海内的系统幽幽出声[宿主,你面相凶,嗓门大,很容易吓到前期还是小白花的女主]
林意映内心冷嗤:你也知道我面相凶?
她努力扯出一抹尽显柔和微笑,压低声线道,“穗珠,你别怕,我没有生气。”
她弯腰将地上的穗珠扶起来。
穗珠的瞳孔颤抖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一脸刻薄面相的女人。
她竟然在朝她笑?
往日不苟言笑,仗势欺人的阿映姑姑,竟然对她笑了。
可下一秒,她又看见阿映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像是即将暴怒。
穗珠身体打了颤,她下意识开口想求饶,面前的女人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这手腕细的骨头都凸出来了。”
穗珠怔住,琉璃色的瞳孔抖动着,半是困惑半是震惊。她的耳畔是阿映絮絮叨叨的谩骂声。
“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把那人打的满地找牙!”
林意映从兜里拿出一块纸包的糕点,递到穗珠面前,又放软了语气,“吃吧,下次我还给你带。”
穗珠盯着面前好看纹路的花糕,她无意识吞咽口水,本被忽视的饥饿感似乎因着一块糕点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可她仍是忐忑警惕,低声嚅嗫,“奴……奴不能吃……”
林意映下意识明白了,她掰了一小块糕点送进自己口中,边嚼边道,“真香啊,里面是豆沙馅的,你不尝尝嘛?”
她朝穗珠眨眨眼,将糕点递到少女唇边。
穗珠终于肯接下她递来的糕点,少女小心翼翼咀嚼,泪水忽地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林意映以为自己又吓到了她,连忙安慰,“我……我没恶意的,你别哭……”
少女捏着没吃完的糕点哽咽着,晶莹的睫毛挂在眼睫上,半响,在林意映不知所措中,泛红的眼睛突然抬起看向她,眸中氤氲泪花。
“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多谢…阿映姑姑……”穗珠哽咽着说。
林意映心底一酸,她抬手替穗珠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泪水,“你放心,以后还能吃得到。”
等穗珠吃完后,她便将其送回,并在浣衣局内安排了几个人帮忙照应穗珠。
在成功改善自己在女主心中的形象后,林意映总算放下了心头的一件事。
想到如今的小白花女主是她一目十行小说中从未发现的一面,也是女主苦难一笔而过的几年,林意映忽然觉得穗珠这个虐文女主后期成长为淡漠的冰美人……经历的苦难应当很多。
而她这个身份虽比普通的奴才们好点,却也并不轻松,说到底也不过是高一级的奴才罢了。
白日里游走各宫,不是给西边的娘娘送茶水,就是给东边的娘娘送衣服,不是站着伺候娘娘更衣,就是给主子们扇一整天的扇子。
忙活了一天后,林意映拖着酸痛的身子返回住所。
她猛地推开门,门后似乎响起一声痛哼声。
林意映进屋朝门后看去,被惊了一跳。
佘靡竟然躺在门后,还缩在一个破烂草垫子上睡觉。
这是她的住所,这个小反派胆子倒不小,竟然还跑到她的房内睡了!
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了佘靡的背上。
佘靡咬着唇痛哼一声,醒了过来,当看到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时,他垂下脑袋,迅速从破草席上爬起来。
他垂腰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嗓音飘渺,“姑姑可有事吩咐?”
林意映抬手指向门外,“你这只臭狗滚出去!”
佘靡愣了一下,他埋在乌黑墨发下的暗眸抬起来,不解地看向林意映。
“阿映姑姑…不是说每晚要与你睡……”他语气无辜,却隐隐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原来佘靡之所以躺在她的卧房中……是因为前身癖好。
林意映蹙紧眉头,她一脸嫌弃地说,“现在厌烦了,你以后不准踏进我的房门半步,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对于这个反派,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俯视着跪在地上身姿孱弱的小太监,忽地发觉佘靡的头发很长了,后面的垂在腰线下,每每垂头时,绸缎似的黑发倾洒下来,落在地板上。
他细而苍白的十指按在地上,异样惨白,像极了林意映以前看鬼片里的贞子。
她无意识身子打了个颤,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佘靡,自她刚刚说出那话时,便缄默不语。
林意映皱了皱眉,朝佘靡的脑袋上又打了一下,“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滚!”
佘靡终于抬起头,他那张殷丽的面孔仰头望向林意映,空洞漆黑的瞳孔淡淡望向她,“是姑姑,奴这就离开……不扰您好梦。”
他起身,临走时不忘拖着自己那床破草席离开。
佘靡前脚刚走,林意映就将房门反锁。
许是知晓他是反派的缘故,和佘靡说话时,林意映总莫名有股寒意。
将佘靡赶出去后,林意映便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明。
直到鸡鸣声起,她才撑着懒腰出了房门,谁知刚推开门,林意映就撞见在对面梨花树下,裹着草席靠在树边的佘靡。
他的脸色比昨日还苍白,毫无血色,唇色寡淡,还不时低低咳嗽。
一个太监走过去,朝佘靡的身子上猛地踢了一脚,恶狠狠道,“懒鬼!还在这里偷懒,还不干活去!不好好干活,可没你的饭吃!”
佘靡睁开疲倦的双眼,他撑着树勉强站起身来,被那太监领着走了,背影单薄,孤寂可怜。
看到这一幕,林意映愣了一瞬,不过转而她又将其抛之脑后。
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过来,告诉她,“阿映姑姑……您怎么才起啊,娆贵妃那儿让您快些过去呢。”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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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映摆摆手,跟着宫女去了贵妃的住所。
谁知她刚过去,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高位上的女子冷冰冰看着她,把玩着手中的珠串,笑道,“阿映姑姑一向准时,怎得今日迟了,这莫不是忘了本宫嘱咐的。”
林意映一脸懵,旁边的宫女低声提醒她,“姑姑……您每日不到寅时都要到贵妃娘娘的宫中给娘娘最喜爱的喜鹊喂食的,今日您迟了,喜鹊已经饿的叽叽喳喳。”
林意映这才注意到贵妃娘娘身旁的笼子内是有一只淡黄色的喜鹊鸟。
她内心一阵苦涩,本以为拿了欺负反派的爽文剧本,谁知还要应付书内路人角色的威压。
在现实世界当牛马就算了,到了书里的世界还要给人上人当牛马,还是早起贪黑地照顾一只鸟儿。
这世道人真是不如鸟。
她连忙跪下,认错道,“娘娘……奴…是奴贪睡了……”
“阿映姑姑,您在这宫里怎么说也有二十个年头了,也算老人了……怎得这般作为呢,莫不是不把我这个贵妃放在眼底?”饶贵妃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林意映连忙道,“非有非有,是我糊涂了……求娘娘宽恕。”
“我还是很给阿映姑姑体面的,可犯了错总得受罚不是,为了让阿映姑姑长长记性,就赏十个巴掌吧。”
听到巴掌,林意映的大脑轰隆隆的,她疯狂在内心呼叫系统,企图让系统帮帮自己。
无法阻止巴掌,至少能帮她缓解疼痛也好,可这冷漠的系统一点声也没出现。
看着老太监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掌要往她脸上打去,林意映吓得屏住呼吸。
她内心自我安抚,阖眼暗示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一巴掌啪地打下来,林意映顿感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她正要闭眼迎接第二个巴掌时,屋外一个小太监的通报声,让执刑的老太监顿住了手。
小太监清脆的嗓音传进贵妃的殿阁内:“太子殿下到。”
林意映的瞳孔闪烁,倏然激动地心脏怦怦跳。
书中的男主,他来了!
翡翠编织的珠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淡黄色的盘龙纹靴出现,穿过翡翠珠帘,一身严整明黄衣裳,头束玉冠,凤眼温润,如谦谦公子的太子鹤欲脩出现。
林意映忘却了脸颊上的疼痛,她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主看。
鹤欲脩恭敬上前朝娆贵妃行礼,凤眸上扬,嗓音酥柔,“儿臣来给母后问安。”
娆贵妃瞬间换上了一副慈祥模样,笑道,“好皇儿今日怎得得空到母妃这儿来了,来快坐。”
娆贵妃面上浮现一抹慌乱,迅速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使眼色,太监有所会意,连忙拉起地上的林意映要带她下去。
林意映还想多盯着男主看会儿,可老太监催促她离开。
鹤欲脩瞥了眼出去的宫女,他浅呷了口茶,淡淡地问,“娘娘刚才可是在惩罚奴才?”
娆贵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她连忙解释,“这奴婢偷懒犯了错,小惩以戒。”
好在鹤欲脩只“嗯”了声,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4. 凶狠
林意映没想到被领出来后还要继续挨上九个巴掌,老太监说必须全部挨完剩下的巴掌后,他才能回去复命。
看着那老太监微微含笑的猥琐目光,林意映哪里还不明白。
她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几个碎银,一脸讨好似地说,“公公,您行行好。”
老太监满意地接过碎银,在手中掂量着数了数,却又皱起眉,“这些银两只够姑姑省五个巴掌,这还有四个巴掌需要……”
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见林意映囊中羞涩,老太监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道,“姑姑这就莫怪咱家无情了。”
林意映咬牙闭眼,“好吧你打!”
这老太监收了她的银钱,下手的力道却分毫未轻,等余下四个巴掌全部挨完,林意映已经感觉自己肿成了猪头。
老太监满意地回去复命,林意映捂住肿起了腮帮子,叫苦连天。
尤其是当她顶着一张肿脸走回去的时候,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皆一脸看笑话似的望向她。
有人暗自嘀咕,“这阿映姑姑难得也犯了错。”
“她这是活该,平日里趾高气昂,如今也犯了事吧。”
“瞧瞧她这副模样,丑的跟个猪头似的。”几个宫女暗讽路过。
林意映内心苦涩,她一向好脾气,可此刻看到一旁宫女太监们纷纷冷眼在背后蛐蛐她,她心中郁闷难解,便扭头朝他们怒斥起来,“你们再嘀咕!本姑姑也把你们打一顿!”
宫女太监们吓得慌忙离开。
可她没想到自己发怒的样子,偏巧被从浣衣局内送干洗衣裳路过的穗珠撞见。
穗珠和几个宫女走着,便撞见了林意映顶了张肿脸,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宫女太监发火的模样。
不可不谓凶狠可怖。
林意映怒目圆睁地扭过头来,刚好便对上了女主惊恐不安的眼神。
她迅速收回那副凶狠模样,生怕吓住穗珠,连忙将手往前伸了伸,她想拉住穗珠,却见穗珠的身子往后躲了躲。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湿润起来,一滴泪水不争气从眼中滑落,落在肿胀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林意映尴尬极了,她觉得自己此刻这副猪头脸一定非常丢脸。
她没有和穗珠解释什么,扭头匆匆跑走了。
穗珠看向阿映慌张跑走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兀自喃喃,“阿映姑姑……她的脸怎么了?”
身旁传来宫女的嗤笑,“她呀,活该,一看就知道被罚了。”
“是吗……”穗珠睫毛垂落,她端在洗衣盆上的指尖无意识扣紧。
*
穗珠这一日干活儿都有些心不在焉,导致接水时几次不小心将水弄洒,若是之前,她肯定免不了浣衣局掌事一顿责罚,可最近……她受的责罚似乎少了许多。
忙完活后,已经月上枝头,她终于能腾出时间吃上一口冷饭。
穗珠端着碗坐在石凳子上嚼着冷馊的饭菜。
冷风刺骨,却不及这一望无际的高墙让人彻骨寒冷。
她逐渐麻木地适应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
可遽然,前面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穗珠放下碗筷,抄起旁边的浣衣捶内心忐忑地上前。
在她不安地走到门前时,一抹明黄的纸灯笼忽然晃到了眼前。
霎时照亮了周围的阴暗。
灯笼缓缓落下,露出那张红肿有些滑稽的脸。
“阿……阿映姑姑?”穗珠瞳孔瞪大,目光落在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两张饼子的阿映站身上。
林意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问穗珠,“这灯笼你喜欢吗?”
穗珠看着那泛着明黄光亮的灯笼,外形好像一条小鱼,并不精致,鱼眼一大一小。
她忽地想起年少父母健在时,父亲每年也会给她做一个纸灯笼。
她入宫已有两个年头,本以为这辈子都再得不到一只属于自己的灯笼。
可阿映却将灯笼递给她。
林意映面容愧疚地说,“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道歉?
穗珠不解,“姑姑没对我做什么,何故与我道歉?”
“我……我这不是白日里吓到你了嘛,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吓你了,也不会乱发脾气的。”林意映眨着眼看她,言辞恳切。
穗珠怔了一瞬,连忙道,“不姑姑,是我胆子小,不经吓,你没错。”
“那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害怕我?”林意映目光真挚地看向穗珠,她同女主吐露心声。
“我这人相貌丑,脾气冲…我没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不过对于旁人怕不怕我都没关系,只要穗珠你不怕我就行。”她说地急切,不禁眼眶泛红,想到自己的好女娥那么怕自己,她的心脏就抽抽的疼。
穗珠突然缄默下来,小脸垂下,紧盯手里的灯笼一言不语。
林意映也不好再打扰她了,她将两张饼塞进穗珠的手里,笑着说,“我抽空再来看你,你休息吧,饼子记得吃。”
说完,她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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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大步离开。
身后的穗珠倏然出声唤住了她。
穗珠温柔的嗓音从身后响起,“阿映姑姑,穗珠再也不怕你了。”
林意映险些热泪盈眶,她轻轻点头,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好了点。
她大步返回,路上竟遇见一个提着酒壶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脸殷切地靠近她:“姑姑您今日受了苦了,奴私藏了点薄酒,给姑姑解解闷。”
林意映本不想搭理这半路冒出来的太监,可那股泛着浓烈酒香气让她顿住了脚步。
她指着酒壶,示意小太监喝一口,小太监立即倒了点酒在手上吮了一口,见无毒,林意映跟着小太监去了一处角落。
小太监袖子里还藏了两只鸡腿,一脸恭敬地递给林意映。
林意映大口喝着酒,一口咬着鸡腿,小太监又蹲在她腿边给她按摩腿脚,别提多舒服。
月光下,她看见那小太监生得白净,挑了挑眉,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捶腿的动作一顿,笑意盈盈道,“奴才唤瑞安。”
“瑞安啊,你人不错。”她将剩下一只鸡腿递到瑞安唇边,“诺,给你吃。”
瑞安一双瑞风眼猛地睁大,似不敢相信林意映会将鸡腿分他一个,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摆手,“奴不吃,给姑姑吃。”
“我吃饱了,看你瘦瘦的应该补补。”她强行将鸡腿塞到瑞安嘴里,酒足饭饱后便踉跄着脚步回去了。
林意映走后,瑞安身旁又出现了一个太监。
那太监问瑞安,“药下的够吗?”
瑞安愣了愣,点了点头,“下了……”
太监冷哼一声,笑道,“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
*
腊月的夜晚,微风寒凉,可林意映却越走越热起来。
“这具身子酒量不行啊。”林意映捂着又烫热的脸,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往前。
她无意识自己越来越热,手指扒拉开上衣领,终于走回住所时,忽然看见缩在梨花树下的佘靡。
佘靡双目阖上,手脚几乎是蜷缩在一起,月光透过阴翳树枝,斑斑点点星光落在他那白皙的皮囊上。
朱唇皓齿,阴柔薄面。
林意映顿住了脚步,她双眼迷离般盯着那梨花树下的貌美太监,不知不觉朝他靠近。
她呼吸越来越重,重到惊醒睡梦中的佘靡。
佘靡刚睁开眼,一道清脆的巴掌重重迎了过来。
5. 冰玉
他的耳畔嗡鸣作响,脸颊很快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面前,是背靠黑暗,面色薄红,凶神恶煞的女子。
林意映站在树下,笑容诡异而阴冷。
她又扇了佘靡几巴掌,力道重得连自己的掌心都牵扯出一丝疼痛。
佘靡的嘴角都溢出了血。
直到看到佘靡如今同自己一样红肿的脸颊,她才停下手来。
在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下,林意映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连拖带拽到一旁的水缸上。
林意映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她此刻难受极了,口干舌燥,总想欺负佘靡来解解内心的火气。
她将佘靡按在水缸上,带着薄茧的指尖揉捏对方红肿的脸颊,眼神微醺,“疼吗?”
“我也很疼……我们一起疼好吗?”她朝佘靡伸出手。
泛着痒意的指尖一点点抚过肌理,佘靡空洞的眸子闪了闪,他想要躲开,却被对方强硬地抵住。
林意映太热了,束缚在身上的胸衣格外难受,紧贴肌肤,和汗水黏腻在一起,让她的胸口又闷又胀。
她迷迷糊糊解开了外衣,扯掉最后一层紧束之物。
一瞬间,她就像是奔向草原,呼吸上新鲜空气的马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
两团明晃晃的圆盘就这样暴露在佘靡面前,近在咫尺,一股自骨头里深处散发出来的香气窜进他的鼻息。
很奇怪,不再是从前那股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
月影洒落,少女白嫩的胸口上竟有四瓣浅粉色的莲花胎记。
佘靡的头上盖着胸衣,他神情怔了一瞬,细长的眉眼敛下,眼底一片晦色,“姑姑……这是?”
迷糊的女人没有回答她,她灼热的指尖猛地按住后脑,滚烫的气息堵上了他。
那一刻,憎恶被茫然替代。
林意映渴极了,她神志不清,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看到了一团美味的草莓果冻在面前晃悠,吸引她,勾得她饥渴难耐。
她低头,饥渴地含住那多汁的果冻,一味地汲取面前的柔软,去吸取其中甜味的汁水。
佘靡茫然得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连睫毛都根根分明,他四肢僵硬仿佛石化。
直到两道细微脚步声自远处响起,佘靡看到前方走来的两名太监。
两名太监没想到他们玩的这么花,胖太监啧啧叹了声,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佘靡,若是你今后再不听话,我们有的是法子让阿映姑姑好好宠爱你。”
他们知晓,佘靡是这一众太监中容貌最好的,或许是皮囊过美,才被阿映这位母夜叉看上。
他们也知道佘靡最厌恶被阿映姑姑触碰,他们有很多法子让阿映姑姑去恶心佘靡。
一旁的瑞安目光盯着林意映亲吻佘靡的动作,看得发了呆。
戏看够了,胖太监准备离开,却发现瑞安还在看着眼前的活春宫。
胖太监拍了拍瑞安,催促道“戏看够了还不快走,你想等阿映醒来责罚你一顿吗!”
瑞安这才回过神,他敛眸点了点头,跟着胖太监迅速离开了。
林意映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两名匆匆而来又悄声离去的太监,她此刻满脑子都扑在身前的冰玉上,眼含旖旎,就好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儿一样,在即将干涸死亡时寻到了水源。
她浑身燥热,眼前却有一块质地细腻的冰玉为她疏解热气,她不断亲吻那块冰玉,上了瘾,入了迷。
佘靡想推开紧紧纠缠他的人,却发觉手脚不知何时软弱无力。
他忽地想到今晚吃的那半碗冷饭,正是瑞安端给他的。
他眼底浮过阴翳,想得出神。
这时,林意映那只不安分的手突然扯掉了佘靡的衣带。
佘靡神色僵硬了一瞬,还未及反应,他整个身子便被翻了过来。
林意映一把扯掉冰玉上的麻布,果然看见那布料之下露出来晶莹剔透的冰玉。
那冰玉软极了,质地软而丝滑……只是形状有些奇怪,冰玉的中间有一道奇怪的粉色沟壑。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去触碰,指尖刚碰上去,怀中的冰玉竟然活了一样抖动不已。
那冰玉试图反抗逃脱她的遏制。
林意映冷哼一声,一巴掌甩在了那冰玉上面。
“嗯额……”
林意映脑袋一懵,她隐约间好像听见了脆弱的闷哼声。
她又打了一下,那压抑而忍耐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声音让她有些迷恋,她意识到什么,嬉笑着,盯着身下的冰玉,开始疯狂抽打。
清脆的巴掌声不绝于耳,连带着勾人心魄的闷哼声连绵不断。
水缸内清水摇拂,卷起涟漪,月影沉缸,波澜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累及了,才发现身下的暖玉变成了薄粉色。
林意映浑然不觉一道声音阴恻恻声音在周身响起:“我会让你死……”
那声音透过寒风,犹如幽魂索命,扼人喉咙。
可她毫不知危险,餍足地还将脑袋靠在冰玉上,疲乏地睡去。
*
次日丑时,林意映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看了眼自己身下的床榻,揉了揉自己莫名晕乎乎的脑袋。
奇怪,她迷迷糊糊只记得昨夜自己和一个小太监喝了很多酒水,又吃了鸡腿,之后……她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许是昨夜那个好心的小太监将她送回的?
她暗想,若是哪日再遇见那个小太监,也请对方好好喝一次。
来不及缓和满身疲倦,林意映抖擞了精神飞快洗漱,她没忘了正事,昨日挨的巴掌让她此后再也不敢睡懒觉。
她飞快赶到了饶贵妃的宫中,给金笼子内的鸟儿喂食。
却不曾想,她在饶贵妃宫内,看见了熟悉的二人。
佘靡,穗珠还有昨日的小太监瑞安。
大家都在忙活手头上的事,只是看到林意映的一瞬,三人皆目光微动。
他们目光中的情绪似乎都各不相同。
林意映也没跟他们搭上话,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不过相较与瑞安和穗珠,林意映停留在佘靡身上的目光较多。
她当然不是关心反派,她是在警惕反派靠近自己的好女娥。
反派目前应当和女娥还不熟悉,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后来六百多年……甚至一直到即将全文结局,反派都对男女主纠缠不休呢?
关于反派和男女主恩怨来源,作者从未说明是何种原因。
她也试图询问系统男女主和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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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纠葛,可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开始自己琢磨。
按照一贯言情小说套路。
反派和男女主纠缠会涉及以下情况。
1.反派对女主一见钟情,于是乎,反派便和男主争夺女主。|???|
2.反派和男女主有世仇。 ̄へ ̄
3.反派对男主一见钟情??Д?)!
4.单纯看男女主不顺眼…嗯…(⊙?⊙)……
可知晓剧情,林意映已经可以排掉第一点,倘若反派真的喜欢女主,为何……也把女主打得那么惨?不对……或许因爱生恨?按照言情小说的狗血套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想了想,还是不能排除第一点啊("▔□▔)
至于第二点……原书作者曾亲自下场说过,佘靡入宫到成为太监都是因为家境贫寒,自愿的,在此之前压根跟男女主互不相识,根本不可能有仇恨。
另外几种倒是都有可能………→_←
不管哪种可能,让她的好女娥被反派盯上,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她得好好盯住佘靡,不让他有机会接近穗珠才行!
接下来,林意映的身子虽在忙活,可一整颗心都在高度紧绷悬挂,她不敢有一丝放松警惕,一边喂鸟一边死死注视着佘靡忙碌的背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佘靡和旁边的女主说上话了。
许是盯得太入神,她毫无意识地将手中原本要喂给喜鹊的生肉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林意映尝到一股生肉腥味,连忙将肉吐了出来,一旁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她吓得连忙将吐出的肉喂给喜鹊,喜鹊这才停止了叫唤,她两眼狡猾地在四周扫了扫,庆幸饶贵妃在休息,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犯错了。
可她不知,自己这滑稽的一幕早早落进那双深渊似的瞳孔中。
佘靡擦拭着面前的彩光琉璃玻璃,双眼晦莫地窥向那玻璃窗上闪动的身影。
他神情飘渺,黝黑的瞳孔中一闪而过诡谲探究。
而穗珠早早发现阿映的目光始终放在旁边那个面容殷丽的小太监身上,甚至全程都没有再看过她……
阿映姑姑为何那么在意那个小太监?
穗珠捏着抹布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忽然迈动脚步,朝正在擦窗户的太监靠近。
刚拖过地砖还残留水渍,穗珠脚下一滑,摔倒了。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连带阿映的目光也终于放在了她的身上。
林意映瞳孔猛然一缩,她清楚地看见穗珠摔在了佘靡脚下,佘靡的目光也停留在了穗珠的身上,甚至还伸出了手。
不行!不能让反派触碰她的女娥!
林意映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用力推开了穗珠旁边的佘靡。
佘靡毫无意外被推开,他将林意映慌乱的模样尽收眼底,身子顺着她的力道倾斜,靠上了旁边的茶几,茶几晃动,上面的插着一株红花的琉璃瓶落了下去。
啪得一声。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琉璃瓶摔的粉碎,佘靡的手掌按到了碎片里,腥红的鲜血很快从他白皙的掌心涌出,像一条曲折攀爬,纠缠不休的血蛇,爬到林意映脚下。
无人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小太监嘴角噙过一抹笑。
6. 变态
林意映大脑宕机了两秒,她瞳孔微动,怔怔地望向佘靡鲜血淋漓的手,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很快却又清醒过来,反手搀扶起旁边的穗珠。
“可有摔伤?”林意映担忧地看向穗珠。
穗珠的小脸不知为何变得煞白,眼含水雾,她抿紧唇,表情像是在愧疚什么,望向林意映欲言又止。
很快,一个老太监躩步而来,目光落在地上碎成渣的琉璃瓶上,霎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哎呦!叫你们一个个干活!竟出岔子,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弄碎了贵妃娘娘心爱的琉璃花瓶!”
事不关己的人都默默后退了一步,很快便有宫女告状,“奴刚才看到了,是阿映姑姑推了佘靡,佘靡才撞倒了案上的琉璃瓶!”
小宫女之所以敢拆穿她,是因为笃定了林意映这次逃不掉了。
她就是掌事姑姑又如何,打翻了饶贵妃心爱的瓶子,这职位恐怕也保不住了,能将这歹毒的阿映拉下马,再好不过。
而林意映也深知她此劫难逃。
她内心郁闷,人怎么能犯那么大的蠢事,她这手劲怎么能那么大!
系统这时乍然出声[马甲①号优点:力大无穷]
林意映:………
老太监很是震惊,“阿映姑姑,这……这是你弄的?”
林意映珉紧唇,她望了眼默默从地上站起来的佘靡,只见对方面无血色,捂住一直血流不止的手心,眉颦春愁,玉颜瘦骨,如弱柳扶风,弱不胜衣,惹人怜惜。
任谁看都会觉得是她在欺负这个太监。
林意映嚅嗫唇瓣,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这个马甲废了,她正颓丧地准备点头,谁知这时穗珠和佘靡异口同声。
“是我做的!”
“是我。”
林意映不可思议看向身后二人。
穗珠替她顶罪她倒能明白是女主心善不忍她受罪,可这佘靡是脑子坏掉了吗?怎么也开口了?
他没道理替她顶罪。
她扭头震惊地看向佘靡,却发现趴在地上的太监眸中划过诡谲之笑。
果然,如她所料,佘靡不可能帮她。
顷刻,她便听见地上的殊容太监语气无辜道,“都怪奴,姑姑一向看不起奴才,若不是奴惹了姑姑不快,姑姑也不会故意教训奴……奴才一时不察………”
那老太监很会抓重点,吊梢眉上扬,“阿映姑姑你竟是故意的?”
“不……不不,我不是……”林意映额间生汗,紧张起来。
好吧,她确实无话可说,她也确实是故意推佘靡的。
老太监冷哼一声,“咱家这就去禀告贵妃娘娘,阿映姑姑好自为之吧。”
一旁的穗珠还想拦住老太监去顶罪,林意映一把将她揽住。
她这才发现穗珠的手变得冰冷起来,身子也在发颤,抬起眼时,泪水涟涟。
林意映心头一颤,她没想到她的宝贝女娥那么在乎她。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摔倒……”穗珠哽咽道。
事已至此,林意映已经认命,她轻声安抚穗珠,“不是你的错,你也并非故意摔倒。”
穗珠的小脸煞白,她瞳孔闪过一丝心虚,不小心与地上的小太监对视。
那小太监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深邃的瞳孔仿佛将她一眼看穿。
穗珠下意识将林意映胳膊掣得更紧。
佘靡目光放在林意映紧紧安抚穗珠的手上,神色晦暗。
景和宫内。
一身金色菊纹长裙的饶贵妃正在卧在榻上,她右手轻轻抚摸怀中的白猫儿,当得知自己书房内的琉璃瓶被阿映打碎时,饶贵妃只掀了掀眼皮。
“这阿映怎么回事,从前最得本宫心意,如今怎频频犯错?”饶贵妃叹息一声,轻描淡写道,“罢了,原是个不中用的货,把她和那太监一同杖毙。”
太监领旨,转身离去,却在出门时又被饶贵妃唤住。
“等等,太子殿下这几日可在宫中?”饶贵妃蹙眉问。
老太监道,“回娘娘,太子近日常居宫内。”
饶贵妃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转,揉了揉眉心,“罢了,饶了这两个奴婢死罪吧。”
太子一贯倡导仁善,不念杀生,这几年老皇帝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她膝下无子,正是拉拢太子的时候……若是让太子得知她杀人无度,怕是会母子离心呐………
不过,犯了错的奴婢,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饶贵妃把玩着腕间精致的手串,喃喃道,“把这两个蠢货关到敬事房,饿上二顿,好好反省反省。”
*
林意映没想到饶贵妃会饶她一命,还把她和佘靡关到了一处……
把他们关进敬事房的老太监说了,要让他们饿上两顿,等到次日天明才能出去。
敬事房内狭窄逼仄,潮湿阴暗,连保暖的草席都没有。
她与佘靡自觉分开,背对背各自坐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
空气中陷入诡异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林意映终于把持不住,瑟缩着靠在墙上,她睡不着,冰冷的地砖和空气中腐朽的灰尘味让她十分难受。
她忍不住去窥看对面的佘靡。
不亏是反派,坐如钟石,心智超强。
佘靡是鬼变的吗?
林意映忍不住想,这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一进一出,可对面的佘靡像个死人一样,半点声音都没透出来……
就这样坐着实在太难受了,筋骨都发麻起来,林意映松了松筋骨从地上站起,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对面的佘靡靠近,她有些好奇佘靡在做什么。
走近一看,佘靡的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中,他稳坐于地,乌发垂地,林意映靠近时,才发现他脊背微动,两只胳膊肘时而抬起,时而落下,眼睫静静垂落,目不转睛盯住地面在画什么。
林意映心中起疑。
反派莫不是在偷偷绘制什么高阶法图?
不行!她可不能让反派有任何机会强大起来。
林意映一个健步走到佘靡面前,可当她目光看向佘靡身下的画时,整个背都僵住了。
佘……佘靡这个死变态!
他竟然在地砖上画风流黄图!堆积灰尘的地砖上被小太监一指一画,绘出一个赤裸上身,丰乳肉腰,腿腕匀称的女子。
女子的胸脯被画得栩栩如生,胸前还绘上了一四个花瓣。
只有脑袋还尚未画出……
林意映一脚踩在了佘靡刚绘好的胸口上,将他精心勾出的的画毁掉。
坐在地上的佘靡缓缓抬起眼皮,他竟丝毫没有恼火,狭长的眼眸弯起,黑如曜石的瞳孔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嘴角浅浅上扬,弯出一抹弧度,“姑姑,你不悦了?”
语调浅浅,暗哑幽冥。
她不悦?
林意映感觉佘靡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她当然不悦,一想到要和佘靡这样的变态反派共处一室,她就浑身颤栗,寝食难安。
她毫不犹豫,朝佘靡那张苍白阴郁的脸上抽去。
佘靡的脸被她抽歪过去,她这才解气地走开,和他拉开较长距离,坐在对面阖目休憩。
她没注意到,佘靡缓缓抬手,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上自己被打得发烫的脸颊上。
被打过的脸颊,发烫,发热,发麻……刺激着神经感官……
他们一同度过了漫长的无水无食的时辰。
林意映从开始饿得小腹鸣鸣,到后来浑身无力,饿得两眼发昏。
她有时会抬起眼皮去看一眼对面的佘靡。
当看到那家伙也被饿得嘴唇发乌,神色颓然的模样,林意映遽然不感到那么饿了,佘靡越难受,她就越忍不住嘴角弯弯。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
紧合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有一只手伸进来,迅速扔了两了两碗馊了的糙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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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离开了。
林意映看着两碗馊味很大的米饭,她太饿太渴了,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瓣,指尖颤抖地挖起一块馊米入口。
嚼了两下,她控制不住吐了出来。
实在太难吃了……太难吃了……比当年她姥姥家的猪吃得都差!
这根本不是人吃的。
她眼眶泛红,一股强烈心酸和苦涩涌进心头,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凄惨过。
她正落寞时,却看见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端起那碗馊米饭。
林意映吸溜吸鼻子,瞳孔震惊地望向旁边的佘靡,竟见他端起那碗馊米饭后,一脸平静地吃起那难闻难嚼的糙米。
他像只为了饱腹的野兽,机械似地嚼着,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那米饭飘出的馊酸味,麻木地吞咽。
林意映大为震惊,盯着佘靡吃饭的模样,她竟无意识吞咽口水,小腹因饥饿不时抽动。
她脸色一青一白,恼火起来,上前一把掀翻了佘靡手中的饭。
豁口的破碗摔在地上滚了一圈,里面的馊米饭尽数洒了出来。
佘靡掀起眼皮,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嘴角还残留一粒米滞。
林意映得意地扬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太监,一脚踩在了那洒出来的一坨饭上。
“我让你吃!我让你吃!”林意映的右脚狠狠碾压,露出邪恶的冷笑。
她小腿缓缓动作,残破一条缝的裤角随着脚下弧度晃动,缝隙内麦色的肤色若隐若现。
佘靡眼睫微颤,眸光暗涌。
可林意映还没得意两秒,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她正吃痛,脚腕处又陡然一紧,低头看去,竟见佘靡那双修长如骨的手不知何时攀附上她的脚腕。
而对方……竟……竟然像只迤逦扭动的蛇一样匍匐在她面前。
佘靡停在她脚边,俯身垂下脑袋,伸出红润的舌尖去舔舐她鞋底的米饭……
林意映顿时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佘靡目光如炬,盯住黏糊在她脚底的饭渍,冰凉指骨慢慢攀岩上她的小腿,缓缓向下捧住了她的鞋。
拽了下来……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捧着什么珍视之宝一样,去舔舐她的鞋底……
林意映忽地一阵反胃,干呕了几声,她颤声辱骂,“变……变态!”
真是比她还变态了。
她已经完全不想吃另一碗糙米饭了。
再熬熬吧,熬到天明就可以出去了。
林意映躲避远离佘靡,靠在墙角准备阖目休憩,须臾,一股清新的饭香从门缝外传了进来。
林意映以为是自己饿得出了幻觉。
直到听到门外女子低声呼唤,她喜极而泣。
她的女娥来看她了!
穗珠透过门缝看见林意映饿得面色乌青的模样,她眼眶泛红,赶忙将手中的馒头递到塞进门内。
“阿映姑姑……你受苦了。”穗珠哽咽着,她内心自责无比。
都怪她……都怪她……若不是她脑袋发昏…又怎么会……
林意映一边大口咀嚼馒头,一边安抚穗珠,“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明日就能出去了,你快些回去休息莫让人发现了。”
她好不容易安抚了会儿穗珠,将小丫头送走,扭头却看见蛰伏在黑暗角落的佘靡,一脸阴郁地盯着她……
手中的馒头……
刚刚被佘靡恶心了那么久,她心底生出了报复心理。
她将咬了一半的白面馒头在佘靡面前晃悠,笑着说,“想吃吗?可以啊,你学声狗叫,我就给……”
话未说完,耳畔便传来一阵持续不断的“狗”叫声。
“汪。”
“汪汪……”
“汪汪……”
林意映耳畔嗡嗡作响。
佘靡目光紧紧盯着她手中那半个馒头,眸如饿狼,他持续叫了很多声,每学一声狗叫,双腿就朝她爬前一步。
7. 恶人
林意映一瞬间不寒而栗,明明被羞辱的是佘靡,可她竟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自在。
他每“汪”一声,她就头皮发麻一阵。
佘靡面上也丝毫没有被羞辱过的痛苦和恼怒,这反倒让她没了兴致。
她将吃剩的馒头扔在了佘靡脚下,便转身到一旁不再理会他。
这一宿,她睡得格外不安。
总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紧盯窥伺。
到了天明破晓时,紧锁的房门终于被打开,林意映迅速跑了出去。
自从被罚上两次后,她便再不敢懈怠半分,在饶贵妃手下更加卖力地干活,时而还狗腿似地在饶贵妃面前谄媚,说些讨好的话。
这些话对于饶贵妃这种爱美的女子格外受用。
不过一段时间,宫人竟发现阿映又重获饶贵妃喜爱。
饶贵妃赏了她一盒红枣糕。
林意映第一时间便拿去与穗珠分享。
可穗珠似乎心情不大好,她看见阿映手中上好的糕点,心底明白,这是她不曾吃过得。
“穗珠,这糕点要现在吃才好,快吃。”林意映一边大口咬着,一边拿起一块欲塞到穗珠嘴边。
可穗珠挡住了她递过来的糕点,有些歉疚地说,“阿映……我红枣过敏,不能吃的………”
“什么?”林意映瞳孔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女娥。
她脑海中拼命回忆原书剧情,怎么也回忆不到女主对枣糕过敏的片段……
她不可能不记得女娥的事情的……
除非……林意映一脸心事重重地看向穗珠,穗珠眼神躲闪了一下,迅速敛下眸来。
她紧张手指蜷紧袖角,下一瞬却听见林意映愧疚地说,“抱歉阿珠,我们熟络那么久了,我竟然才知道你对枣糕过敏。”
作为了解女主细节比了解自己还多的忠实读者,林意映坚信自己不可能看漏的,而她家纯真善良的女娥,也段不会是个撒谎的人。
那真相只有……她在穿书后,原书作者又添加了某些剧情!
穗珠打量着林意映重视红枣糕的模样,脑海中迅速联想起近日听到的风言风语……
她嚅嗫了下唇瓣,试探问,“阿映姑姑……您近日是不是很得饶贵妃欢喜?”
她看到阿映点了点头,穗珠眼皮忽地垂落,眼底一闪而过落寞。
“穗珠,你有见过太子吗?”林意映嚼着糕点,倏然问穗珠。
若是按照原书中的剧情线,女主还要苦等两年……她可不忍心看着好女娥还要度过过那么可怜的蹉跎岁月,她既然来了,总得做些什么,至少要把男女主相遇的时间提上日程。
今天突然问穗珠,也是想知道男女主感情线开展了没有。
不过如她所料,女主进宫两年连鹤欲脩的面都没见过。
穗珠摇摇脑袋,“太子殿下尊贵无比,岂是我等能轻易遇到的。”
看到穗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林意映拉住穗珠的手安抚她说,“阿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一定要振作,你终有一天会强大的,我以后还要靠你呢。”
穗珠不知被她话里的哪句话打动了,眼眸闪烁,瞳孔不可置信地抖动起来,眼中氤氲淡淡喜色,“阿映姑姑……您说日后要靠我?”
她还以为阿映姑姑日后要跟在饶贵妃身边……
可……她只是浣衣局一个卑微的奴婢,远不及饶贵妃能给阿映带来更多。
谁知,阿映竟抱住了她。
属于女子温热的体温贴在一起,林意映语气坚定地说,“阿珠,你信不信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要信我,它日,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穗珠点点头,她将脑袋靠在阿映的肩上,眼底一闪而过决心,心底的愁绪仿佛化作了一团烟雾,消散了。
和穗珠待了没多久,穗珠便被安排去忙活了。
林意映最近几日难得轻松,原因是前两日饶贵妃的金喜鹊意外死了。
饶贵妃伤心不已,这几日已无暇去折腾她。
她拿着剩下的两块枣糕准备当晚饭吃,回去的路上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这小太监她还记得!
是那夜带她尝酒,还送她回屋休息的太监瑞安。
“好久不曾见到你了。”林意映走到正在翻新前方土壤的小太监面前。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瑞安的脊背猛然一僵,他以为那晚酒水下药的事被阿映姑姑知晓,对方终于来找他报复了。
他紧张的小脸煞白,拿着锄头的手止不住抖,僵硬着被转过身时,却对上一双毫无恶意,甚至笑意盎然的眼睛。
林意映注意到瑞安额间生满黏腻汗水,又发现他拿着锄头的两双手掌都泛红脱皮,还起了许多水泡。
看来,是在这大太阳底下忙活了许久。
她一把夺过了太监手里的锄头,小太监瑞安竟被她这一动作吓住了,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姑姑……别…别打我……”
林意映寻思着自己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你以为我夺你锄头是要打你?你那天晚上请我尝酒解愁,我为何要打你?”林意映撇了撇嘴,操起锄头替瑞安翻新剩下的土块。
瑞安怔在原地,才明白林意映没想起当日之事,可……她怎会这么好心替他忙活?
“姑姑……我来吧,不劳您费心了……”瑞安忐忑道。
林意映却看了眼他红肿起泡的手掌,“你手磨得挺严重,剩下的土壤没多少,我替你翻吧。”
瑞安怔住,视线缓缓放在了自己刺痛的手心里。
眼前力大无穷的阿映姑姑,似乎是真的想帮他。
不知为何,瑞安眼眶有些发酸,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他默默转身,却在身后的竹林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佘靡。
对方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深晦幽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窥视,那眼神明显绕过了他。
瑞安顺着佘靡的视线往后看,才发觉佘靡看的不是他,而是阿映。
他像只蛰伏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站在竹林内,不知看了阿映多久。
瑞安替阿映姑姑感到一阵不适,他嚅嗫嘴唇,原想提醒阿映她被那神经不正常的小太监佘靡盯上了。
可再一抬头,竹林内已无佘靡的身影。
而阿映也将最后一块土壤锄好了,她擦拭耳鬓前淌落的汗珠,笑道,“你请我喝酒,我帮你锄地,这人情算是还了。”
人情还了?
瑞安发愣的功夫,阿映已经走远了。
*
这几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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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映倒没怎么注意佘靡,她一心扑在了一件事上,全心全意在为一件计划做打算。
她要加快剧情,让男女主快点相遇,那样之后的剧情就会加快进度,没准她也能提前回家。
可……她该怎么让男女主提前相遇呢?
原书中对于男女主是凡人时期的经历介绍都是以回忆形式,整篇开端都是男女主成仙时期,她只记得作者描述过一段,女主于少时深宫救过男主,两人因此结识。
倘若要让男女主提前相遇,那只有设计一场美救英雄了。
可这场美救英雄的计策……她该怎么设计?
林意映脑仁开始泛疼……她认真琢磨了三日,这期间,她干活的时候在想,吃饭的时候也在想,蹲茅坑时也在想……
要设计一场美救英雄实在太难了。
不仅要让男主遇到危险,还要安排好女娥出场的时间。
林意映自觉大脑不够聪明,她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冒险的法子。
她做那个绑架男主的恶人,为女主制造救下男主的机遇……
此法无疑将自己陷入险境,可为了好女娥早日脱离苦海,她甘愿冒险一试,反正,这具马甲阵亡,她还有下一号马甲。
为了计划万无一失,林意映开启探子模式,她连续多日悄摸打听男主每日行程,终于从小道消息得知,男主鹤欲脩最近每晚都会出宫去办事。
为了应证此消息准确,林意映还特意每晚到鹤欲脩出宫的地方蹲守,确保男主出宫的时间。
经过几日偷窥,她发现鹤欲脩出宫的时间比较规律,每当月影浮现,偏僻宫道上的人都少了,他便只身一人出宫。
似乎是去做一件隐蔽之事,连随从都没带。
夜黑风高时,最是动手的好机会。
林意映连续蹲守了好几晚得出结论。
而鹤欲脩也不愧是男主,有两次差点都发现她了,还好……她跑得快。
只是偶尔,她窥视鹤欲脩时,总会感到背后莫名寒凉。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始终萦绕在她脊背后,林意映几次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许是她要做坏事的不安心理吧。
在获得男主出宫的大致时间后,林意映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她偷偷藏了宫里废弃的黑色布料和工具,准备乔装改扮。
但单靠她一人不足以成功绑架男主。
她想到了一个合适帮手。
次日,林意映将佘靡逼进角落里,眼神危逼,揪住了佘靡的领子,气势汹汹道,“我要你今夜帮我做件事。”
佘靡掀了掀眼皮,他神色淡淡,像只任劳任怨伏小做低的狗,寡而淡的唇轻轻噏动,嗓音凉而薄,“但听姑姑吩咐。”
林意映意外地心情大好,她虽然厌恶反派,但这家伙言听计从的模样,有时候也让她觉得蛮可爱的。
她诡异地抬手轻轻摩挲佘靡乌黑亮丽的脑袋,笑着说,“乖,今夜听我安排。”
她温热的掌心像一缕柔软的绒毛,自佘靡的头顶轻轻拂过,稍纵即逝。
她没注意到,佘靡半垂的眼睫微抬,那双看似莫不关己,麻木空洞的黑瞳,一眨不眨盯向了她脚下的黑影。
他二人各怀鬼胎,可脚下的双影却在依偎相连。
8. 计划
穗珠在浣衣时,一个小太监从她身侧身走过,竟顺手往她手中塞了张纸条。
等到无人时,她才独自走到角落打开,窥见那纸条上娟小字迹:“穗珠,今夜亥时,东侧宫道有事相见,务必带上一柄剪子——阿映留。”
穗珠略感困惑,阿映姑姑为何夜半相邀?还要她备上一把剪子?
难道是有重要事情?
信纸上并没有说明,但哪怕没有理由,她也一定会赴约。
穗珠仰头望向阳光灿烂的悬空,她开始期待夜幕降临,期待这白日快点结束。
这厢,林意映正在同佘靡交代好今夜之事。
“今夜你随我一同,绑架太子。”林意映郑重其事。
她又凑近了些佘靡的耳畔,含笑拍了拍佘靡瘦削的肩,低声威胁,“若你乖乖配合我,日后我会照料你一二,若你不乖乖配合,那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女子的呼吸如鹅毛,轻轻洒在佘靡耳夹处,她说话时喉口微动,鬓间几缕乌丝被风吹动,飘过一丝清新的莲花香。
佘靡眸色微不可察过一丝排斥,脚步后移。
他不喜,不喜被人这么近距离接近。
绑架当朝太子这么大的事,何等危险荒谬,她却能堂而皇之说出口。
而听清她狂妄之策后,佘靡却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眼皮微动了下,垂眸顺服,“姑姑吩咐,靡定当听从。”
见他乖顺,林意映满意地扬起脑袋,告诉他自己简陋的计划。
“今夜我们俩得掩面行事,在鹤欲脩逼近宫道时,你先出来持刀恐吓他,趁他防备你之时,我会伺机而动,从身后偷袭他,用刀挟持他……而这时,穗珠会过来,以她的善良定会出手救下太子,到时候,你就只需与我假装被女主吓退即可。”
闻言,佘靡却抬起乌泱泱的眸子,忽地问,“倘若穗珠姑娘,不救呢?”
林意映冷哼一声,“这你多虑了,阿珠秉性可比你纯良。”
佘靡眼睫垂落,不再多言。
见他这般任劳任怨,林意映反倒有些讶异,此番行事危险重重,极大可能会被抓。
她之所以找佘靡做搭档,不仅是需要一个帮手,还是因着她知晓佘靡作为终极反派,不可能在全书剧情刚开始阶段就死去,她把佘靡当作此番行事的保命符,既然佘靡不会死,那她就有机会活下来。
可她站在上帝视角,知晓佘靡不会有危险,但……佘靡是无上帝视角的,这般将自己的命寄于险境,他竟能这么淡然听从她?
林意映忍不住问他,“佘靡,你知道这番行事多危险吧?”
佘靡半掀起眼皮,表情从容,“靡知晓,恐会殒命。”
林意映眼皮猛地一跳,惊愕地问他,“那你不怕吗?”
怕?
佘靡黢黑的瞳浮现一抹迷茫怔然,扪心自问,这寥寥前半生,从未有人问过他何为怕,他自然不知晓的。
在他看来,生又何妨?死又何惧?人若蜉蝣,朝生暮死,不过如此。
若有一箪食一瓢饮,他便活之,若无,那便死罢。
这般想着,佘靡淡淡摇头,空洞的双眸对上前方那抹鲜明亮眸,“不怕。”
林意映瞳孔一颤,喉头微紧,她忽然不知说些什么了。
夜路更深。
林意映给自己和佘靡换上兀长的黑衣,又以黑布裹面,提前来到宫道旁伺机而动。
等到一声轻浅规整的脚步声靠近宫道时,林意映抓住时机给佘靡使了眼神,“你先过去,吓唬他。”
冷风呼啸,发出渗人的幽唤声,鹤欲脩突然停住脚步,他目光平静地盯着正前方突然出现的一道修长黑影。
鹤欲脩眸色微迷,薄唇轻起,“来者何人?”
黑暗中,面裹黑布的佘靡缓缓拿出一块被磨得呈亮的瓷片,嗓音飘渺:“来吓你。”
“吓我?”鹤欲脩闻之一怔,噗嗤一笑,脚步反倒上前两步,挑眉而问,“孤与你有恩怨吗?何故吓孤?”
“无。”佘靡淡淡地说。
林意映躲在后方墙角,她听不清佘靡和鹤欲脩说了些什么,但见鹤欲脩浑身松懈,毫无防备的模样,她心知,眼下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她手持木棍,蹑手蹑脚走过去,谁知还没靠近鹤欲脩,便看见佘靡朝鹤欲脩动了手。
佘靡蓦地出刀,竟用匕首划伤了鹤欲脩的手指。
林意映吓得瞪大了瞳孔。
他疯了!
她只是说让他配合自己吓唬鹤欲脩,可他竟然动手!让男主流血了!
光是要假意挟持男主,她就愧疚了好久,这厮竟然还割伤了男主。
如果不是为了计划万无一失,她此刻真想将佘靡暴揍一顿,罢了,还是计划要紧。
她迅速走到鹤欲脩身后。
鹤欲脩捂着被割伤后的手,细挑的凤眼底闪过杀意,他右指一抬,暗自蓄力,正准备一掌结果了刺伤自己的人。
岂料他还未动手,余光注意到身后又出现的一道身影。
原来,这人还有帮凶呢。
鹤欲脩慢慢松开掌心杀意,他蓦然有些好奇,这二人究竟是谁?所欲何事?
“别动!”林意映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将匕首抵在了鹤欲脩的颈后。
鹤欲脩果真没动,他侧脸,余光瞥见自己身后,同样一样黑布敷面的之人,这人全身上下包裹得像个粽子,只有露出的那双眼,神采奕奕,亮如玉石。
这自身后偷袭他之人的身形,相较另一人,个头矮小,身材微丰些。
“原来是合谋,不知阁下与孤是仇怨?还是……”
男主乐善好施,对待仇人都能善让三分,自然没有威胁身家性命的大仇大怨,被这样一问,林意映肯定不能说是仇家寻仇,她珉了珉唇,脑袋稀里糊涂扯了一个理由,“我绑架太子自然是……劫财劫色!”
话落,空气陡然陷入短暂的安静。
鹤欲脩的神色微怔,面露诧异:“劫色?”
林意映有些不安了,这穗珠怎得还没来?
原来做亏心事是这样紧张,林意映控制不住手抖,汗流浃背,她目光多次窥向前方宫道,心底愈发焦急。
“如何才能放了孤?”鹤欲脩突然说。
就这样僵持着也并非办法,万一让男主看出破绽……
林意映急的嘴唇哆嗦,内心与男主连连道歉的同时,面上显露凶相,“都说这玄域国太子仙姿佚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明日让旁人见了太子殿下被人折辱的模样,这好名声恐怕就要跌入谷底了。”
说罢,她故意露出阴恻恻的笑,抬眼示意佘靡,“还愣着做什么,扒了他的衣服。”
乍然被使唤的佘靡神色微怔,但还是顺从上前。
林意映内心急促,这女娥若是还不来,她就真的要假戏真做……那男主恐怕会受到更大的侮辱。
好在,佘靡还没来得及解开鹤欲脩的衣衫,前方终于出现了穗珠的声音。
“啊!”提着宫灯的穗珠在宫道拐角出现,当看到前方两个挟持太子的身影时,她吓得花容失色,小灯笼也砰地坠地。
好在她临危不乱,反应迅速掏出怀中的剪子,持在面前,“你……你们要做什么!”
林意映嘴角控制不住弯起,果然是她的好女娥,没有见死不救。
她也顺势上戏,“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穗珠咬紧唇,她是害怕的,可看到对面之人陷入险境,她做不到丢下对方。
她咬紧唇,刚想大声呼唤引来救援,谁知前方之人预料她准备呼唤,冷声道:“你若喊来人,那是看他们来得快,还是我手中的刀子划的快!”
那人这般说,她便不敢再叫了。
她眼含泪水,面上虽然害怕,可脚步却在不断往前。
当不断靠近时,她却脚步猛地一僵。
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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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的泪挂在眼眶内,她震惊地看向前方三人。
那个被绑架的男子,雍容华贵,竟是太子!
她虽不曾见过太子,可也曾在机缘巧合下看过太子画像。
眼下被绑之人是太子断断没错。
可令她更加震惊的不是看到被绑之人是太子,而是……她看出了那个持刀威胁太子之人……是阿映姑姑。
熟悉的身形,那双哪怕被双面被黑布包裹,也看得出那双熟悉的眼眸……刚刚紧张之余,她不曾察觉那人蹩脚的伪音,可现在仔细一听,分明语调也很熟悉。
为何?阿映姑姑让她过来……就是让她看见自己绑架太子的场面吗?
阿映姑姑持刀威胁太子的模样,不像是假得……她难道与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怨?
穗珠咬紧唇,她忽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林意映有些懵,刚刚女娥还勇猛地往前,怎得半道上突然怔在了原地?
她料想女主应该持剪子冲过来,届时,她和佘靡再假装被刺伤吓退即可。
可怎得,女娥突然不过来了?
林意映内心发急,语气不可免染上催促,“怎么?不敢过来了?”
话落,对面的穗珠突然跑了。
林意映瞳孔震惊:不对?女娥你怎么跑了!
耳畔响起鹤欲脩淡笑之音,“一个宫女,这场面自然是怕的。”
林意映试图给女主辩解,“眼下宵禁无人,此处又偏僻,她这一定是回去找救兵的!”
她朝佘靡使了个眼色,口型喊了个跑字后,便迅速将鹤欲脩一推,拽上佘靡的袖子跑了。
鹤欲脩一个踉跄,被丢在原地。
鹤欲脩:“………”
不是说要劫财劫色吗?怎么丢下他了?鹤欲脩眯眼望向那两抹隐匿于黑暗的身影,垂眸沉思。
这推搡他的主犯力道大得出奇,若不是他用内力稳定身形,刚刚恐会被撞飞出去。
他整了整衣袍,一袭藏衣身影忽地闪到鹤欲脩身侧。
那人拔出腰上长剑,低声询问,“殿下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们。”
闻言,鹤欲脩眉梢微蹙,“怎能妄动杀念?这二人也没伤我,如今父皇病重,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罢,鹤欲脩欲要拂袖离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蓦地出现。
跟在他身侧的藏衣身影迅速隐没。
鹤欲脩转过身,发现来人正是刚刚那个胆怯而逃的小宫女。
她去而又返,这回,手上还多了一把砍刀。
穗珠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当下只剩太子一人。
阿映姑姑怎么不见了?
她跑走后想了许久,想着是该帮阿映姑姑,还是救太子……两厢纠结下,她最终还是选择违背内心,帮助阿映。
阿映姑姑挟持太子一定有她的理由。
若是阿映姑姑想杀太子……她选择帮她……若是事情成功她们便一同出宫,若事情暴露,她陪着阿映一同赴死。
可她好不容易选了把称手利器过来,阿映姑姑却不见了,太子反倒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鹤欲脩看着小宫女不安的模样,眉梢微挑,语气温柔道,“你是来救孤的?”
穗珠感到一丝愧疚,她其实是来杀他的……
可现下,她抿唇点头,“奴……是来救殿下的,既然……殿下无事,奴先告退了。”
她转身欲走,却倏然被叫住,“等等。”
鹤欲脩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紧盯住小宫后脖后暗红色的羽毛胎记,眼中浮现隐蔽喜色,“你是灵女族后裔?”
往事被牵出,穗珠瞳孔一颤,她原本想否认,可脑海中突然浮现阿映同她说过的话。
阿映说,她日后会成为一个强大之人……那她真的甘心只是个浣衣局宫女吗?
她的确不甘心。
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她敛眸,谦卑颔首。
9. 白猫
林意映估摸着这次计划恐怕没法成功了,她虽让男女主成功碰上面,可却没能制造出让他二人火花碰撞的机会。
看来白忙活一场。
她暗自叹气,拉着佘靡一路狂奔,躲至一处假山后,为了谨防被抓住,她警惕观察了许久,眼看鹤欲脩没有派人来抓他们时,林意映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始终攥紧佘靡的手没松开。
而佘靡从刚才到现在,始终缄默不语,安静的像个幽灵似的。
漆黑的夜色变得寂悄起来,他背靠夜色,乌发如瀑,肩若削成,被黑布包裹下仅裸露的双眼缁漆如墨,挺直的脊背如同石刻的黑玉,气若幽兰,又不乏阴气森森。
回过神,林意映嫌弃地松开紧握佘靡的手。
手心陡然空落落的,佘靡眼睫终于动了下,目光幽幽落向自己的手掌处。
他明显感觉到掌心间,那道残留的余温慢慢散去,被冷夜寒风轻轻一吹,散了。
而林意映也起身离去。
翌日。
林意映一清早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穗珠于一早被太子鹤欲脩领出了浣衣局,从一个浣衣的婢女变成了东宫的宫女。
林意映简直不可置信。
她原以为昨日的计划失败了的,昨夜穗珠分明没有成功美救英雄。
可这计划还是成功进展下去。
难道是说……林意映深思了会儿,得到了一个结论。
或许……美救英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让男女主相见,他们就能被对方深深吸引。
林意映恍然大悟,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可真够愚蠢的,还为了设计男女主在一起想了那么久办法,可到头来才明白,其实只要让男女主成功相遇,他们便注定会在一起。
如今,穗珠出了浣衣局,可真好。
在鹤欲脩身边,她至少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只是唯一遗憾的……她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穗珠。
没过多久,林意映就不断听说穗珠在鹤欲脩那里被赏赐了很多好宝贝,也从原本的普通婢女进阶为男主身边的头等贴身女婢。
在原书中,男主鹤欲脩本就是一个温柔,细心之人,成仙入道时,更是坚守本心,与女主从帝后携手到道侣……若不是反派佘靡多次拆散重伤他们……他们本可以是一对恩爱千年的夫妻。
这么一想,林意映更坚定了要盯紧反派佘靡念头。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男女主感情路上的障碍实在太多了……比如,痛失爱鸟的饶贵妃又来出幺蛾子。
这日,林意映在饶贵妃身边帮她喂白猫儿。
都说动物的性子像主子,给饶贵妃喂猫的几日里,林意映简直深有体会。
这白猫看似乖巧安静,可实际性子阴晴不定,她想给白猫喂水,却被它冷不丁地挠了一爪子。
手背上赫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林意映疼得皱起眉头,可她还得继续安抚发疯的猫。
正沮丧之际,林意映听见小太监通报,“太子殿下到。”
贵妃榻上原本阖目休憩的饶贵妃立刻坐了起来,甚是高兴地让一众奴婢准备好果盘茶水。
一袭淡黄长袍的鹤欲脩端端正正走了进来,朝饶贵妃施了一礼后坐下。
饶贵妃一脸含笑,语气柔和,那模样简直端庄娴熟,哪里还看得出来是平日在宫内,对一众奴婢嘛动辄打骂的泼妇模样。
“皇儿,今儿总算得空来看母妃了。”
鹤欲脩眼底含过淡淡的笑,眉眼温润而泽,可眼底带着不可察觉的疏离,“父皇近日身子偶有不适,儿臣便时常替父皇分忧,常解决宫内宫外事务,因此不得空来看望母妃。”
“你一片孝心,母妃懂得。”饶贵妃两眼弯弯,一双丹眼忽然转动,笑眯眯地问,“皇儿也不小了,你父皇之前就有说过要为你选妃之事……母妃有个侄女……样貌灵动乖巧,甚是讨人喜爱。”
蹲在角落里的林意映一边喂着猫儿,一边竖起耳朵听,当听到饶贵妃不怀好意地要给男主介绍自己的侄女时,她表情瞬间不悦地拧起眉。
如果眼神能变成银针的话,她非常想将饶贵妃的嘴封上。
男主可是要为女主穗珠守身如玉的,饶贵妃你插什么嘴。
“喵~”怀里的猫忽然叫了一声,林意映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怨怼视线与对面的太子相撞。
她呼吸一屏,迅速敛下眸来。
可对面的鹤欲脩早已将她古怪的眼神尽收眼底。
是她。
鹤欲脩想起来了。
那日在饶贵妃宫内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瞳……还有…那晚鬼鬼祟祟有胆量挟持他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掌事。
不过……
鹤欲脩没有当即拆穿。
他对饶贵妃恭敬一笑,“父皇近来病重,儿臣还不想去思索这些,还是等父皇病愈之后再说吧。”
饶贵妃浅浅一笑,“好啊,那暂且不提此事。”她心底暗笑,那老东西死可是早晚的事。
鹤欲脩坐了没多久就离去了。
而喂猫的林意映不知道这只白猫是不是跟自己有仇,本来喂的好端端的,忽然就吐了。
她明明是按照白猫平日里吃的东西和分量喂的。
一道阴冷的视线投射林意映头顶。
饶贵妃眼见自己的猫儿萎靡不振,收起了刚才温柔的模样,冷下了脸,嗓音如冰穿透林意映的耳膜里,“阿映姑姑,你把我的猫怎么了?”
天地良心啊!刚刚饶贵妃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可没给白猫下毒!
林意映苦着一张脸,想到之前挨得巴掌,她的脸就像有记忆似的突然一阵发麻,嘴唇也跟着哆嗦,“娘娘……奴有在认真地喂……”
可惜,饶贵妃丝毫不听她解释,冷声道,“还敢顶嘴?罚你一个月俸禄,李公公,掌手十下。”
林意映被打了十下手心。
好在,系统还算良心,这次为她屏蔽了痛觉。
当晚,林意映顶着一身疲惫回屋休息。
半道上,她却与一个身影相撞。
林意映抬头一看,竟是佘靡。
小太监身形单薄,又是一袭暗黑的太监服,步履无声无息,于黑夜中行走,很难让人发现。
她太过疲乏,本不想理会佘靡,欲走时却看见对方的眼神定格落在她红肿的手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赤裸而明显地盯向她的手心。
漆黑的瞳孔深谙莫测,仿佛是在嘲笑她也受了伤。
林意映顿感一股羞恼,她觉得反派心底一定得意极了,看到她受到惩罚后……在想她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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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打算放过他,可他明晃晃挑衅而凝视的表情让林意映不悦,既然她不高兴,那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本姑姑我手不舒服,今夜留下服侍我。”林意映冰冷而呵令的声音响起,传递到佘靡耳畔,带过一股属于女子的莲花清香,凉飕飕,轻飘飘。
佘靡敛眸,很识趣地没有反抗,安静地跟在了她身后,一直到屋内。
回屋后,林意映观察自己渗血而破皮的掌心,原来打得这般严重,她甚至能看掌心中,几处皮肉被打得裂开,露出内里血红翻滚的肉。
疼痛虽已被屏蔽,可她深知自己这双粗手白日里免不了干活,若不好好养着,恐会感染溃烂。
看来这几日得多使唤佘靡了。
这么一想,她趾高气扬起来,翘起二郎腿,“本姑姑渴了,倒茶。”
佘靡不卑不亢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林意映面前时,他目光又停在林意映的手上。
林意映本想喝的,可刚抬手,又看见一滴血从手心中渗了出来,她瞬间没了喝的心思。
而且她也没药敷着,这倒是个棘手的事。
“给我烧点热水。”林意映很累了,语气渐渐疲软下来,带着深不可察的忧伤。
佘靡很听吩咐地去烧水了。
林意映本就打算这样将就着睡,谁知房门又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泪眼婆娑地盯着她的手看。
“阿映……”穗珠凝望林意映红肿破肉的掌心,控制不住坠下一滴泪来,她拎着药包的手心捏紧而颤抖。
看到数日不见的好女娥过来,林意映内心的阴霾瞬间散了不少。
她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本想抱一抱妹宝的,可想到手上的血恐会弄污女娥的衣裙,她便没再动作。
谁知,穗珠反而主动上前抱住了她,将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哽咽着,“阿映,我一定会想办法…我……”
“不急…不急的……”林意映眼眶一酸,她心大惯了,本就不觉得有什么,可穗珠这一担忧,反倒让她平生出了几分委屈来。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轻轻拍了拍穗珠抖颤的背,宽慰她,“我比旁人好多了,就偶尔一小罚而已,不碍事,你不用担心我,你如今身在东宫当职,凡事以自己为重。”
木门吱呀一声,像是被风吹开一样,一双黑靴步履无声无息走进来。
佘靡正提着刚烧好水的热水壶,目光淡淡落在屋内相拥的两人,眼波无澜。
穗珠擦了擦眼泪,看到进来的佘靡时,身子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主动接过佘靡手中的水壶,往地上早已备好的木盆内倒满水,端到阿映面前。
“阿映,我先给你擦擦,然后给你上药。”穗珠正要动作,阿映却止住了她。
林意映可不好意思让女娥来照顾她,她提醒穗珠时候不早,该回去休息了,毕竟宫规森严,严令禁止各宫宫女夜间相聚,若是女娥被发现责罚了,她会愧疚难安。
林意映睨了一眼旁边的佘靡,同穗珠道:“你别担忧我,我这不是有人伺候吗,让他来就好。”
穗珠正要给林意映擦拭掌心的手猛地顿住,她眼底的生出一抹僵硬的情绪,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太监。
可她竟看到那卑微低俯身形的太监,嘴角竟噙过一抹淡淡的笑。
像是在挑衅她………
10. 心情
穗珠眸色忽暗,冷不丁说了句,“这太监生得倒是好看。”
闻言,林意映一怔,她原本安稳的心脏猛地撞击到嗓子眼,内心波涛翻涌。
女娥!可不要乱说什么让反派觊觎上啊!
她心不在焉,又想立刻催促穗珠离开,便回答,“是啊……穗珠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落,她竟看到穗珠的表情僵裂了两分,对上她的态度莫名斗转直下。
穗珠将手巾放下,淡淡道,“那阿映休息吧,我走了。”
说罢,穗珠几乎是冷脸离开。
目视穗珠离开的背影,林意映反倒困惑不已。
女娥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穗珠离开后,佘靡倒是十分自觉地上前为她擦拭伤口,他拿过药包,主动地跪在她面前,像一只已经被驯化乖顺无比的狗一样,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便能立刻跪过来,舔舐主人的手。
不过……
佘靡不是普通的狗,他只是藏起獠牙,静待时机杀掉曾侮辱过他的人。
可林意映一点也不怕,况且现在时期的佘靡,根本没能力杀人。
林意映打量着跪在脚下的佘靡,想起刚刚女主的那声夸赞,确实不假……佘靡不仅长相耀目,就连指骨也很美,他的皮肤太白,白到近乎能看见那薄透肌理内清晰可见的紫青色脉络,指骨修长,细得仿佛只是单薄的皮肉包裹骨头而已。
他这双手正在用药替她包扎伤口。
动作谦卑温驯,无比熟练自然。
他越是恭顺,林意映便越生出点想羞辱他的邪恶念头,当双手包扎完后,她轻蔑一笑,言辞呵令,“给我洗脚。”
果然,她这招对佘靡很有杀伤力,那张貌美阴柔,却麻木温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是僵硬的,瞳孔中闪烁一丝不可置信,唇瓣微张,脊背绷紧,显然已经被她羞辱到神经都在颤抖。
林意映高傲地扬起头颅,朝佘靡抬脚,她无视他的僵硬,不耐烦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
佘靡终于有所动作,他心底应该恨极了吧,帮她脱鞋的手指都不像刚刚那么平静了,指尖微颤,心不在焉。
褪去布鞋,脱落鞋袜,一双不大不小的脚暴露在佘靡眼前。
明晃晃的,十根大小不均匀,又短又粗的脚趾挑动着。
他将女子的脚放入热水中,指头撂水去清洗那水盆的两只足。
那双脚又软又敏感,只要轻轻一捏,便会软陷留下红痕。
佘靡大脑放空,思维好像在此刻飘往了天外去。
直到将那双脚里里外外擦拭干净,他才回神。
林意映躺到床上,她已经困了,眼皮都在打颤,背对着轻飘飘地说了句,“你今夜就在门外守着吧,我若有事就叫你。”
佘靡盯着女子的后背,目光深暗不明,片刻,他便像只来去无影,悄无声息的幽灵一样默默离去。
林意映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她起床匆忙洗漱后,便匆忙跑去饶贵妃宫中去喂猫。
谁知她前脚刚到,便看见饶贵妃的殿门紧锁,寝宫变得冷冷清清。
往日爱遛猫赏花的饶贵妃今日竟然闭门不出了。
饶贵妃身旁的老太监过来,告诉她近日都不必过来了。
原来……饶贵妃的白猫昨夜发了疯,突然挠瞎了饶贵妃的眼后跑了出去,又溺死在了池塘内。
林意映很识趣地离开了,她内心一阵后怕,看了眼手背上的猫划痕,暗自庆幸那白猫还好昨日只是浅发了一下疯。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自从饶贵妃瞎了眼后,便时常闭门不出,林意映最近便常被调到咸雾宫的韩娘娘身边去。
相比饶贵妃,韩娘娘性子温婉了许多,只是韩娘娘有一个毛病……
常患失眠之症。
哪怕吃了许多药,又找了江湖术士医仙,此症也经久不散。
不过最近,林意映意外找到了一个法子缓解韩娘娘的失眠症。
那还是一个午后,韩娘娘由于昨夜失眠,今晨起便头痛欲裂,精神萎靡。
韩娘娘总想找什么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忽视头疼。
她找了擅长乐曲的婢女,又找了宫中最擅舞者,依旧没法缓解。
韩娘娘颇为烦闷,“你们谁可会讲民间趣事,说来给本宫听听,若是让本宫高兴了……可将那盘梨花酥赏给你们。”
一旁的林意映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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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探上韩娘娘桌案旁的梨花酥了。
当然,她也不是嘴馋。
自从上次穗珠提药来看过她一次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穗珠,她担心她的女娥是不是还在生气,虽然不知穗珠因何生她的气,但想着好几日没去见女娥了,她心底也过意不去,便打算今日去探望穗珠。
顺便,要是能给穗珠带点好吃的就好了。
作为一个资深狗血小说爱好者,林意映便自告奋勇走到韩娘娘面前,“奴曾听过很多有趣的故事,给娘娘讲讲吧。”
韩娘娘点点头,不过眼底并不抱希望能听到有趣的,民间话本她大都看过,不过都是一些富家女子爱上穷书生的戏码,她早听腻了。
可韩娘娘没料到,接下来林意映口中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反倒让她本无精打采的精神逐渐恢复。
林意映口中的故事不再是富家千金看上穷书生,以及人鬼情未了的庸俗戏,而是讲述了被家人抛弃的姑娘饱受折磨而死后,意外重生,一步步努力夺回自己一切的故事。
韩娘娘听得来了兴致,一双匮乏的双眼睁大,每当林意映停下来时,她便急促地询问,“接下来呢,那个负心汉有没有遭到报应?”
林意映珉了抿讲了干涩的唇,继续说,不一会儿就讲的口干舌燥。
韩娘娘见状,笑着让婢女给林意映沏了一壶茶水。
原本无精打采,双目无神的韩娘娘,此刻竟像极了探索好奇的明媚少女,侧头趴在榻上,听着林意映讲述后面故事。
有吸血鬼与人类女孩的爱情故事,有发家致富努力走上巅峰人生的故事,还有貌美鲛人与修真派大师姐千年轮回之恋……
跌岩起伏,情节生动。
等到林意映终于从咸雾宫殿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了。
韩娘娘不仅赏了她梨花酥,更送了她一个质地好看的冰玉镯子。
林意映抱着一盒梨花酥往东面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东宫的地界。
她来到宫女太监经常走的小门暗道,偷偷凑进门缝呼唤穗珠。
可脑袋刚凑到门缝上,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她的身后迅速笼罩。
一双冰凉而压迫的手倏然按到林意映的肩上,激地她遍体身寒。
11. 念头
林意映瞬间打了个寒颤,她心跳如雷,僵硬地转过头去时,看到的却是一张探扇浅笑,毫无恶意之容。
如鬼般悄然现至身后的,竟是太子殿下……
鹤欲脩很快收回了按压在她肩上的手,姿态端正,笑如渥丹,他目光含蓄,面白清濯,身侧的竹林叶影覆盖了他半身,将他明黄色的衣袍一半浸进竹影里,一半被月光映照,黑发束冠,温润而泽。
“孤吓到你了吗?”太子鹤欲脩嗓音柔和,眉梢微皱,浮现淡淡的愧色。
一瞬间,林意映陡然被惊吓而乱跳的神经被抚平。
她内心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贼人,是她那待人宽和的好男主!
她内心虽有些困惑男主怎会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宫人居所外……但到底没问出口,这皇宫都是殿下家,他去哪里都正常……也没准……男主与女主已经发展迅速,鹤欲脩已经到了迫不及待想亲自见穗珠的程度。
“殿……殿下好……”林意映从惊愕中回神,她蓦然想到了什么,便鼓起胆子,主动将抱在怀中的那盒梨花酥递到鹤欲面前,眼中浮起一丝期待,“殿下,你能帮我这份梨花酥还有这样东西送给穗珠吗?我刚刚敲门没人应答,她许是休息了,我白日也总没时间……”
林意映内心琢磨着自己那点小心思,若是让鹤欲脩帮她转交,她虽少了和穗珠一次见面的机会,却能又一次促进男女主互相接触。
作为男女主忠实CP粉,她自然是期待男女主之间见得越多越好。
看到递至面前的梨花酥以及一块质地不菲的玉镯,鹤欲脩眼底浮现一丝诧异,目色微眯。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把获得的好东西拱手送人?
穗珠不过是他身旁的一个普通婢女,比她这个掌事身份还要低阶几等,犯得着这般殷勤讨好吗?
若说讨好,那深居宫内多年的阿映姑姑应该知晓,她此刻最应该谄媚的是太妃,贵妃……以及他……
她何故要去讨一个毫无背景的宫女欢心?
看来并非阿谀奉承,为己谋利啊,那便是真心真情?可在这儿尔虞我诈的深宫,本不该有这样行为才对。
鹤欲脩感到困惑,狭长的凤眸认真打量起面前令他倍感古怪的女子。
“殿……殿下?”林意映递出的梨花酥举在半空中,她见鹤欲脩迟迟未接,双眼竟盯着她……好像失神了?
不过很快,鹤欲脩恢复神色,他主动接过了阿映手中的镯子,却没接过那份梨花酥,“这镯子孤会替阿映姑姑的转送给阿珠,不过这梨花酥……”
鹤欲脩蓦地一笑,“东宫不缺食物,自不会亏了她,还是姑姑自己留着吧。”
林意映眉梢一挑,她没想到男女主发展这么快,看男主这语气……莫不是吃醋了?
“多谢太子!太子你人好,穗珠在你身边我很放心,这么晚了奴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林意映感激着说,为了不打搅鹤欲脩与穗珠接下来的烛光夜会,她匆匆施礼后便自觉离去。
鹤欲脩站定原地,望向那抹快步而离的脚步,须臾,他唇瓣噏张,于黑夜中兀自回味那句,“人好?”
“呵”明黄衣袍少年立于夜色,自喉中发出细微蔑笑。
*
林意映抱着那盒没能送出去的梨花酥独自走回住处,她这一整日都在韩妃娘娘宫内吃饱喝足了,此刻这盒梨花酥已经吃不下了。
也不知道放上一日会不会坏掉。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前方的草地里看到一个闪动的黑影。
仅那单薄的背影,林意映就发现了是谁。
是佘靡,这大晚上的,他在草地上做什么呢?
林意映探头望去,竟看见佘靡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草地上,指骨上沾满了湿漉的泥渍,疯狂拔动那草地上根根杂草。
林意映眉梢一挑,暗想这家伙莫不是又被那位主子罚了,让他半夜锄草,可谁知她刚这么想,却看见拔掉几根野草的佘靡,竟然将那些野草吞入口中。
还残留着泥滞的野草,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不对……
他或许……真的饿了很久……
林意映珉了抿唇,可这些关她什么事呢?
她才不会心疼反派。
她抬脚刚准备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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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却忽然盯着怀里的梨花酥想到了什么……
梨花酥……梨花酥……
用梨花花瓣制粉做的酥饼!
她忽然想起原书中作者曾反复多次强调过……书中的佘靡最讨厌的花就是梨花。
这也全文追杀男女主的大反派佘靡最致命的缺点——佘靡他对梨花过敏!
她之所以记得这一点,还是在反派BOSS佘靡唯一一次险些被男主解决的片段中知晓的。
当时,反派追杀重伤后的男主到一处梨花林,就在读者们为男主揪心担忧之际,男主仅借一处梨花障就逼退了佘靡。
读者们感到一丝荒诞,谁也想不到全书中几乎恶神存在,武力值爆表的反派,竟然是被一片梨花障林打败?
书中描写佘靡刚踏进梨花林的瞬间就面色惨白,呼吸不畅,鬼气四散,满林子的梨花香让佘靡头痛欲裂,而男主也是乘反派不适时,反将一击,才从佘靡手中又逃过一劫。
也不知道自她穿越后,原书作者有没有乱改剧情了……林意映决定试上一试,看看佘靡是否真的如书中所说对梨花类的东西深恶痛绝。
眼下,正是试探佘靡是否还对梨花过敏的好机会,她未加思索便大步走到佘靡脚下。
“谁!”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原本低头啃草的小太监猛地转身,眼底竟然浮现杀意,可当看到来人是林意映时,小太监又迅速敛去阴冷,故作一副谦卑模样。
阿映一定又是来教训他的……
佘靡眼眸暗了暗,他噏动还沾满泥滞的唇,跪在地上,阖上双眼,嗓音沙哑,“问姑姑安……”
哐当一声,林意映似乎在他面前丢下了一个盒子。
佘靡睁开眼,看着一脸邪恶笑容的林意映去动手打开那盒子。
里面会有什么呢?
或许是刀子……或许是毒药…总之会是一切折磨他的东西………
佘靡垂着脑袋,眼底浮现冷意,他藏在袖子内的指尖轻轻用力,掐住一块锋利瓷片,乌泱泱的瞳孔窥视上面前女子那暴露在空气中脆弱的脖颈,一股诡异的念头生起。
只需轻轻一划就好……
12. 对食
佘靡立刻抬起了手,可藏在袖口的瓷片还没飞出去,他的唇便被林意映递过来的东西堵住了。
林意映将一块梨花酥粗鲁地塞进佘靡嘴里,很期待他的反应。
可一秒,两秒,佘靡含着梨花酥,目光茫然地盯着她。
就在林意映暗自惋惜,作者为什么又要将反派这个设定改了时……
眼前的佘靡终于表情有了变化。
他吐出了那块梨花酥,嘴唇失去了血色,双眸有些泛红,拧紧眉看上去好像极为不适,眼神痛苦地看向林意映。
“为何?”佘靡那双黑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她看。
应该是问她为什么要折磨他。
看来,反派还是讨厌梨花啊。
林意映冷笑,她左手猛地抓起佘靡那绸缎似的柔软的乌发,逼迫他扬起下巴,她右手捏起被他吐掉的梨花酥又重新塞进他嘴里,“因为你长得实在太美了,美的让我想蹂躏……你不是饿吗?怎么不吃?这可是我精心为你留的,你可不能不领情,必须吃!”
佘靡最终在她的逼迫下连吃了好几块的梨花酥。
他每咬上一口,嘴唇就止不住哆嗦,眼睫颤抖,甚至吃到最后竟然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泪水从他好看的眼睑滑落,像一滴滴涟涟的珠帘。
林意映嘲笑他说,“真是废物,这就难吃的让你落泪了?”
此刻,如果她有相机,真想拍下反派这惨兮兮的模样。
盒内还剩下最后一块梨花酥,可林意映有些乏了,她打了哈欠,已经意兴阑珊,便准备回去休息,临走前淡淡留下一句叮嘱,“记得吃完啊。”
佘靡望向她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须臾,才将地上的盒子拿了起来,盯着木盒内最后一块梨花酥看了许久,咔嚓一声,将盒盖合上。
两日后。
穗珠托人给林意映带了封信。
信上说午后约她在观花园的假山后会面。
林意映心情好上不少,看来,她的女娥这是不气了。
今日,她又被韩娘娘叫去宫中讲故事,林意映正低声哼着歌儿走在半道上,脑海中蓦地响起那久违的系统声音。
[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与佘靡成为对食]
林意映瞳孔猛地一颤,欢快的脚步僵住了。
她刚刚没听错吧?什么玩意?
系统竟让她和佘靡……做对食?
她感到大脑一震眩晕,果然,这系统一出现准没好事……
“这是支线任务……所以必须要执行?那倘若不执行呢?”林意映担忧地问。
[不执行,剧情发展将会止步,宿主也无法获得复活奖励]
林意映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做……我会好好做。”
又不是和反派成为对食后就真的和他结为夫妻,为了剧情进度和回家,这点小牺牲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林意映也早有耳闻,在这个小说设定的国都内,太监和宫女是可以结为对食,不过相互结为对食的宫女太监其实寥寥无几。
大多宫女都都看不上太监,也不愿在这宫廷内蹉跎一辈子,她们大都努力地讨主子欢心,希望能将地位提一提,那样等到可以出宫的年龄了,也能攒到一笔丰厚的银钱出宫,到时候在宫外做个小本生意,嫁一个寻常夫君即可,这可比和宫内的太监成为对食好的多。
也没宫女会这样选择,除非……是真心相爱。
不过……怎么会有人爱上太监?
大多数的宫人,都是看不上太监的,要说这皇宫内哪种职位最卑微低贱如蝼蚁,那当数太监无疑。
而按照系统所说,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咸雾宫内好好给韩娘娘讲故事引得她的欢心,那么韩娘娘就会送给林意映一个赏赐。
这个赏赐,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出宫。
不过,韩娘娘一定也想不到她要的赏赐竟然是请求和一个太监成为对食。
*
抵达咸雾宫内,今日,林意映又讲上很多生动有趣的故事,韩娘娘的精神气比从前好上许多。
她打量面前相貌平平的掌事宫女,也生出几分好奇,阿映究竟是从哪儿得知那么多连韩妃她自己都不曾听过的怪志故事。
面对韩妃的疑惑,林意映轻松糊弄了过去,“是梦,奴婢常常做梦,经常梦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便给记下来了。”
“阿映,你一定是个有趣的人。”韩妃娘娘忽然语气感慨了一句,竟动作温婉地牵住阿映的手,“在这宫墙之内,本宫再见不到像你这般灵动之人了,你让本宫许久未曾快活的心好似突然活起来了一样……你这样的人不该困于此中……”
韩妃娘娘话中似有深意,她凝望着林意映,眼底氤氲一丝不舍,笑道,“本宫赏你一个恩赐,在本宫能力范围内,你要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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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知晓韩娘娘今日会问出这句,林意映还是怔了怔。
她忽然幻想了一下,若她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宫女,此刻听到这句话应该感激涕零,她会想要什么呢?
可能是很多银钱……以及出宫的机会,亦或者让韩娘娘提拔她的职位。
不过她不是,她是穿书而来的林意映,这里的一切对她而来终究是一场梦,是一次冒险,这都没什么的。
林意映俯身朝韩娘娘叩拜,一字一顿道,“娘娘恩赐,奴婢感激涕零,奴婢唯一想要的恩赐……是和敬事房的太监佘靡成为对食。”
她话落,韩娘娘的语气猛地拔高,险些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空气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到林意映能感受到韩娘娘气急时的呼吸声。
“阿映,你让本宫有点意外。”韩娘娘揉了揉眉心,蹙眉道,“这宫女已经三年没出现过对食了,她们根本就看不上那些个没根的东西。”
林意映闻言一愣,仿佛突然被韩娘娘点了一下。
她其实从未瞧不起太监。
她是厌恶佘靡没错,因为书中多次描写他没心没肺,杀人如麻,这才是她讨厌佘靡的原因。可若是说佘靡是个太监这事,她扪心自问,从没因为这件事上看不起他。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若是连自己的性命和生存都保证不了,一旦身子死亡,这些都会随着时间腐烂,埋于尘埃。
这么一想,她忽然有一点挺佩服佘靡……
她曾多次见他为了饱腹活下去,吃残根烂叶,吃馊饭………或许……他当初入宫为太监也是为了活下去……
可他后来做尽恶事,叫她对他那一丁点佩服也消散了。
“你确定想好了?”韩娘娘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问她。
林意映点点头,说:“奴愿意。”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赏赐,既然你执意愿意,本宫也不能亏待了你,女子哪有不羡慕盖头红妆的,本宫会命人给你简单做个盖头还有红绣鞋。”韩娘娘又恢复了笑意盎然的模样,朝林意映眨眨眼。
“娘娘……其实不……”林意映没想到韩娘娘还如此贴心给她做盖头……她本想拒绝,可见韩娘娘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地命宫女赶紧着手准备,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韩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虽然她只是想完成剧情而已……
13. 天造地设
正午的日头高悬于苍穹,敬事房的太监们纷纷都在忙活。
佘靡捋起袖子,鬒发半绾,以破绳简单束在腰后,他正蹲在盆边浣洗衣裳,身侧是成堆的太监衣物,有的上面残留米滞菜叶,有的粘染粪便。
他早已习惯了这般麻木地活着,对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毫无怨言。
一旁的小太监不时叽叽喳喳,讨论着性格孤僻的佘靡。
他们时常奇怪,明明都在日头下风催日晒,为何偏佘靡的皮肤白皙光滑。
他们怀疑佘靡上辈子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妖孽,因而这辈子被惩罚做个低贱的太监。
他们越是讨论,越是嫉妒,不时三言两语调侃上他几句。
可兀自洗衣裳的太监佘靡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毫无反应。
少顷,一个从外面跑进来的太监带了一个让全院太监惊呼的消息。
那太监眼底生出冷冽嘲讽,望向正在弯腰浣洗的佘靡,高呼出声,“佘靡,你以后有罪受了,今儿个韩娘娘赏赐阿映姑姑,谁知阿映姑姑竟然想要与你成为对食。”
话落,原本闲言碎语的杂院先是陷入一片寂静,紧接着爆发尖锐的讽笑声。
“佘靡,你这辈子算是被阿映姑姑缠上了啊,那个恶婆娘日后可让你好受了。”
“你们一个丑,一个美,倒也天造地设。”
小太监们笑着,他们偏爱看同胞们受难,这成了他们贫瘠低贱一生的趣事,若是愿与佘靡成为对食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宫女,他们只怕早就嫉妒的发狂。
那那人偏偏是母老虎一样的阿映。
在那些太监眼里,阿映长得不好看也就罢,还是个已经年近三十的老妇人……他们令可孤独终老,也不愿被迫承欢于母老虎身下。
那些不绝于耳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而佘靡的耳畔仿佛那阵阵嘲笑声隔绝于耳,刹那间,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飒飒风声,檐角下坠落的雨滴声,翛翛枝头上的鸟鸣声似乎都停止了般。
他的耳畔只深深融进二句话。
“阿映要与你成为对食。”
“你们是天照地设的一对。”
泡在冰冷里发白的指尖,渐渐生出刺骨温度。
*
阿映如约来到假山后等待穗珠。
可她等了许久,直到头顶的天色愈发暗沉,穗珠才姗姗来迟。
阿映本想抱着穗珠好好叙旧一番,却见到来的穗珠神情低落。
林意映的心脏猛地一紧,她上前询问,“阿珠,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穗珠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溢出水雾,语气却是质问,“你是不是要与佘靡对食?”
林意映内心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这事已经传的这么快了。
林意映点点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是啊。”
闻言,穗珠眼底的神色更冷了些,她用一副好似受到背叛的眼神看向阿映,咬紧牙关,神情困惑,“为什么?你难道打算在这宫里一辈子……甚至能忍受和一个太监在一起?”
林意映被女娥的斥责声问的心尖一颤,她怎么也没想到女主为因为这件事与她生气,不过仔细想想,她的确有错,怎么打算做件事前不知会女主一声。
她有些愧疚地想要拉住穗珠的手,珉紧唇,“阿珠……我错了,是我不该不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话落,穗珠眼底的愠色褪了些,她敛睫垂眼,神情复杂,“我不是气你不提前知会我…我是气……”
穗珠的话骤然哽住,她攫紧林意映的手,神色凝重道,“我可以原谅你,你现在就去与韩娘娘说,说你后悔了,不愿与那太监结为对食。”
这……林意映有苦难言,她十分想告诉女主自己愿与佘靡结为对食的原由,可……有关系统和这个世界所有事她都必须守口如瓶,若是被主角一方知晓……恐会让这个世界崩塌……
“对不起……我不能……”林意映垂下头来,她忽然也有点沮丧了,心头闷闷的,无数烦恼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你就这么倾心于他吗?倾心到丝毫不嫌弃他是个太监……他有什么好的?”
穗珠一字一句,眼底的失望和痛色交杂,她忽而冷笑了一声,近乎无力地松开紧握林意映的手,脊背颓然,“我本以为……你跟我想的一样的……我想在东宫再多努力一点,多攒些银子……等到了出宫的年纪,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宫,在宫外自谋生意……可今日我才知晓,这不过是我一人的空想罢了……原来阿映姑姑早已有了爱人……即使他是个太监!你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你们之间的情意当真是感人至深啊。”
冷风飕然,耳鬓发丝拍打着林意映发凉的脸颊,她怔怔地听着穗珠这一番话……
她没想到女主竟想过和她一起出宫……
她的心脏生出古怪的情绪,半是烦闷纠结,半是酸涩感动。
面对穗珠的话,她嚅嗫干涩的喉咙,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
“至此,穗珠便祝阿映姑姑与那太监情瑟和鸣。”穗珠眼底的落寞越来越深,浅浅落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林意映在穗珠身后呼唤,“阿珠,阿珠……”
她想拉住穗珠的手臂,却被甩开,穗珠最后目色殷红地看了她一眼,“阿映姑姑还是回去陪你那夫君吧。”
说罢,少女脚步加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意映面前。
林意映有些沮丧地坐在假山下,她本来以为就要与穗珠和好了,谁知这一档子事竟又叫女主与她生了嫌隙。
她兀自在石头上坐了许久,直到缓和内心低落情绪才离开。
她前脚刚走,一道黑影便自假山内走出来。
那黑影目光紧紧地盯着阿映离去的方向,垂腰乌发飘然,单薄的脊背于寒夜骤风中,矗立许久。
*
回去时,林意映看见韩娘娘派来的宫女太监端着漆盘,往她屋内送往几样赏赐。
有简单的红色盖头,一双普通的绣花鞋,以及两根红烛和择日子的纸帖。
林意映拿起那张纸帖,发现韩娘娘为她与佘靡选的吉日是三日后。
三月初三。
她瞳孔微怔,有些诧异。
这吉日,竟与她原本的生日一样。
房门突然咯吱一声打开,极浅的脚步声缓缓踏了进来,同时,一道黑色剪影慢慢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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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映身后笼罩上她。
她没有回头去看便已知来人,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纸帖,语气恬淡,“佘靡,我有事同你说。”
“为何?”
二人骤然异口同声,嗓音一清一哑,林意映怔了一下,她终于转身去观望那站在门槛外的佘靡。
佘靡竟然浑身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丝还在滴答滴答淌水,他面上发着诡异的苍白,唇却是艳红,如鬼魅的水鬼般。
不过,林意映可没心情去打听他缘何湿身,她敲了敲桌上准备的东西,准备给佘靡一记警告,“你既已知道,那便好,我告诉你,日后我们做了对食,你便更要听我的,我说一你便不能说二,我让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
“还有……日后我的床单被褥,鞋袜,锅碗瓢盆都要由你来洗,但你不能与我同睡一床,你还要给我守夜……”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双脚在屋内踱步。
终于说完,她总觉得自己还是受了委屈,挑起桌上漆盘里的红盖头,愤懑不平,“这盖头真丑,一点花纹刺绣都没有,还有这鞋……”
她将那红色绣花鞋往脚上一套,竟发现这绣花鞋还不合脚,她使劲套紧后跟,却是挤的脚趾作痛。
她无奈拔下绣花鞋,扔在漆盘内。
这时,她再抬眼去看佘靡,竟发现他双目幽深依旧在盯着她。
“为何?”佘靡又问了这句,他目光直直,漆黑的瞳孔弥漫执拗,直身长立,仿佛不得到回答,便不离去。
林意映不能说出自己是做任务,但她又不愿违心地说出是真心看上他的假话,思忖一番,便嘴角上扬,“为何?自然是因为你深得我心……模样不丑,又吃苦能干……我若心情不好,还能拿你撒撒气,想想就挺美的。”
林意映已经能把贬低羞辱反派的话全都说出来。果然,她话落,便见面前的佘靡一双乌木似的黑瞳转深,他很快敛下了双眸,茂密的长睫垂落,于眼睑下停留一道灼灼暗影,他没有再问,识趣般转身出门。
林意映内心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骤感烦闷。
她望向佘靡消失于黑夜的背影,愣了一瞬,暗自嗤笑,“他睡哪里,关我何事。”
翌日。
林意映起地早,她刚准备赶往韩娘娘宫中,却注意到屋下廊庑下,缩蹲着的身影。
林意映瞳孔一颤,“你……你在屋外蹲了一宿?”
佘靡慢慢抬起头,面色冻得僵白,黝黑的瞳色淡然无波,对她轻轻颔首,“姑姑说的,奴自当谨记。”
林意映深吸了口寒气,才想起她昨日刚说的,要佘靡日后每晚都要为她守夜……
可……那她说得也是他们成为对食后的事……这不是还有一天吗?这家伙这么听话,莫不是想让旁人知晓她有多么苛待他。
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心底的算盘,故作可怜,想让谁同情你!”
说罢,她不想同他废话,走了两步后,却又退了回来,从袖口拿出一块昨日剩下的冷硬白饼,扔在佘靡脚下。
而后,大步离去。
待那身影消失,佘靡目光留眄于脚下的面饼,浓密纤长的眼睫下,眸色惘然。
14. 犯事
林意映又在韩娘娘宫为其说故事半日,韩娘娘渐生了困意,便放了她半日空闲。
她得空时,便想起穗珠,带了韩妃赏她的几块干果,特意前往东宫的宫女住所去看望穗珠。
她透着门缝呼唤所内的穗珠,却无人回应。
阿珠莫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林意映看见一个路过的宫女,连忙唤住一名宫女,“这位妹妹,穗珠今日在何处当值?”
那宫女看了眼她的服饰,认出她是地位不浅的掌事,便朝她鞠了躬,恭敬道,“回姑姑,那宫女不小心犯了错,现被关进冷巷,冷巷偏僻古怪,姑姑还是莫去找了。”
犯事?
林意映心脏骤然一紧,她急促询问,“穗珠犯了何事?”
那宫女道,“昨日,是太妃娘娘礼佛斋戒又是皇上出宫狩猎日,宫内人手不足,便从太子殿下宫内派遣了几名宫女过去服侍,谁知这穗珠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竟偷了皇后娘娘的檀木佛珠,被太妃发现了。”
说罢,那宫女还颦眉,颇为忿然,“亏得咱殿下平日多次提拔她,表面看着乖巧,谁知手脚如此不净,给东宫丢了脸面。太妃娘娘那边也已经发话了,像这种窃贼不可留,两日后便给处死。”
林意映听得手脚不禁生了冷汗,直到那宫女离去,她还在站在半道上未回神。
穗珠偷了东西,她是万万不信的,关于这深宫时期的细枝末节,书中从未说过,万一是她提前让男女主相遇后,造成了蝴蝶效应,那眼下能救女主于水火之中的就只有男主了。
可女娥已经被囚冷巷,看来与鹤欲脩之间的情意还尚未萌芽,否则以男主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穗珠见死不救。
林意映当下便想去找鹤欲脩。
可鹤欲脩贵为太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见她……她若想见鹤欲脩那便只有今晚在鹤欲脩出宫的道路上拦上他。
不管如何,至少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听说过冷巷关的都是些疯魔病秧的宫女妃嫔,她的女娥被关在那里,该有多害怕,林意映不敢想,光想想,她就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是夜。
她在鹤欲脩固定出宫的路上出现,果然看见只身一人的男主。
鹤欲脩一身宽敞便服,步伐平缓,姿态如松柏之茂。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暗道上突然多了一个宫女而警惕困惑,他见到阿映时,仅面上怔了一瞬,而后熟络般对林意映浅笑,“阿映姑姑,已至深更何故在此?”
鹤欲脩狭长的凤眸弯起,像是已经知晓她所为何事,可仍带着笑意明知故问。
这男女主感情现在尚且不熟,她让鹤欲脩帮忙就等于是在求人,尤其还是在古代背景下,她这等身份求人自然要态度虔诚。
对于脸面这种东西,林意映从不拘束,她当即便跪在地上,她努力挤出一滴眼泪,试图让鹤欲脩对她生出同情来,“殿下……奴确有事相求。”
男主菩萨心肠,是克己复礼的端庄君子,见她可怜,若是顺手就能帮忙的事自然会帮。
果然,鹤欲脩连忙道,“阿映姑姑年长于孤,不必行礼,若非难事,欲脩定得相助。”
林意映虽然感激,可内心依旧有些汗颜,这年岁之差,太子殿下你其实大可不必说的……
她被鹤欲脩扶了起来,男子指尖纤长,毫不失礼,仅捏住她的袖角,隔着一层衣袖,不失礼节地将她拉起。
林意映见男主如此好说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开口,“不知殿下可还记得穗珠,奴听说她今日犯了错事被关进了冷巷,奴可以以身家性命担保,穗珠绝无偷盗可能!”
她仰头直视鹤欲脩,与她那张阴险刻薄的容貌不符的是……女子那双眸如一泓秋水,清澈明朗,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炙热真诚。
鹤欲脩被她这双眼怔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黑夜之中,眼前女子那分外亮堂的双眸,像是一根根荆刺,扎进心头,他从未有过这样茫然古怪,又不适的感觉。
不过他内心异样并未浮露表面,双眼微弯,语气柔和,“原是这事,孤这几日也在为穗珠之事担忧,她常在孤跟前照料,孤看得出,她性子纯良,绝无窃取之心,想来是受了他人奸计。”
林意映狂点脑袋,内心对男主鹤欲脩连连称赞,不亏是女娥的男人,对她了解颇深,还信赖有加,世间哪里能寻到这般完美的佳偶。
“那解救穗珠之事,就麻烦太子殿下了。”林意映躬身颔首道。
鹤欲脩眸色温润,嗓音清凌,朝林意映莞尔,“阿映姑姑放心,孤自会想到法子。”
男主既已允诺,林意映心头上紧悬的石头顿时松了大半,如今,她只需等男主的消息即可。
次日晚间。
彼时,林意映正在屋内翻找东西。
韩娘娘给她准备的红盖头不见了。
她倒也不是喜爱那物什,那盖头普普通通,也不值多少钱,可明日她就要和佘靡结为对食了,她就怕届时韩娘娘那边差人来问,发现她将赠送的之物弄丢了,责罚于她可就完犊子。
林意映正翻箱倒柜,房门蓦然被敲响,林意映道,“进来。”
房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道怯懦而清润的嗓音响起,“阿映姑姑,殿下派奴来带阿映姑姑去见穗珠姑娘。”
听到穗珠,林意映连忙撂下手中的事,“可是穗珠之事解决了,麻烦公公带我去看望穗珠。”
她回头看去,才发现来人是瑞安,林意映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瑞安见她望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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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有些怯懦地垂下眉眼,他生得白净清秀,此刻白皙的脸颊处微微生出一抹薄红,瑞安嗓音怯怯的,“阿映姑姑,穗珠之事还尚未解决,殿下派奴来寻姑姑,是为此事与姑姑商榷。”
“那定是殿下找到解救穗珠的法子了,小安子,你快带我去!”阿映急匆匆地出门。
瑞安不知听到她话里哪句话,睫羽微颤,见林意映如此心急,他宽慰她道,“姑姑刚刚可是在找物什,不急,奴可以先等姑姑片刻。”
林意映闻言微怔,不过转念又想,那破盖头哪有穗珠重要,她摆摆手,“没什么……回来再找也不迟。”
说罢,她掣起瑞安的袖角,急匆匆地走。
她绕过廊庑下时,并未看见那一抹暗色身影出现。
佘靡静静地站在廊柱下,他盯着林意映轻快远离的步伐,夜风熹微,吹动她单薄的裙摆,月影描绘她摆动的背影,宛如轻快的灵蝶在风中飞动,越飞越远。
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佘靡将背在身后的手露出,他的掌中蜷住的正是那块红色盖头。
而此刻,那盖头上多了两朵莲花绣纹。
*
林意映没想到太子邀她所去之地是一个偏僻的院落。
此间院落梧桐两侧,院内孤冷清寂,墙头的瓦砖也零散破裂,黯淡无光,想来是荒废已久。
鹤欲脩邀她来此处,想来是关于穗珠之事有些棘手?需要与她商榷一番。
林意映走近偏殿,身后的瑞安便定足在外面,“姑姑进去罢,殿下就在屋内,奴不便进去,在外等候。”
林意映颔首,她推开那窗缝都积了灰尘的雕花木门,便看见了端坐在木桌旁的鹤欲脩。
鹤欲脩今日穿了件黑黄相间的衣袍,他的内衬是寡淡的浓郁黑色,外衬则是些许鲜艳的淡黄色,如此一明一暗,明暗交错,倒显独特。
见她过来,鹤欲脩修长指尖拎起一旁的蓝瓷茶壶,为她倒上盏热茶。
他举止优雅,倒水的动作不轻不缓,林意映甚至能清楚看到冒着白烟的碧色的茶水于半空中洒落,发出嗤嗤声响,水雾自半空浮动而上,像萦绕的烟云,林意映一时竟觉得有些看不清鹤欲脩的脸了。
男主这般镇定,想必,穗珠那边并无事,如此,林意映本来焦急难安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阿映姑姑匆匆而来,想必是渴了,先喝盅茶水吧。”鹤欲脩竟主动端起茶盏,递到她面前。
林意映回过神,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双手接过,“太子折煞奴婢了。”
“阿映姑姑不必如此拘束。”鹤欲脩眉梢浅弯,这屋内偏暗,桌前仅燃一柱火烛,烛芯泛着明黄的光,衬得鹤欲脩眉目愈发朦胧。
林意映不禁一愣,她这才发现自己有点紧张了。
15. 寒心
她缘何紧张起来?也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林意映也不知晓,她下意识将温热的茶盏捻在指尖,一饮而下,这才觉心口异样舒缓了许多。
而鹤欲脩也终于提起穗珠,颦眉长叹,“关于阿珠一事,太妃并不宽容,主张赏罚分明,孤求不得情,除非有法子能证明那佩饰非阿珠所盗。”
闻言,林意映一颗心脏又紧紧拴了起来,她紧张地看向鹤欲脩,“那殿下可有法子?”
鹤欲脩敛眸,指尖淡定地摩挲瓷白茶盏上的青竹纹路,眸光流转深晦笑意,须臾,语气轻缓,“这法子,孤已想到,只是……孤始终有一点困惑,想请姑姑解答。”
他嗓音似玉珠坠落,再抬眸,目光含笑似佛窥着她。
不知为何,林意映心中忽然有些古怪,她压下心中腾生的怪异感,道:“太子请说。”
“姑姑缘何这般重视阿珠,据孤所知,你二人非亲非故。”鹤欲脩笑问。
被他这样一问,林意映明显愣了愣。
她总不能告诉鹤欲脩,自己不仅重视穗珠,还重视你吧,毕竟……他们曾经虽为纸上人,可却是林意映曾一字一句,熬了许久通宵,愿意去了解的人。
如今真真切切见到鲜活的他们,她作为一个外来世界的人,自然无法不顾及他们。
她自问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可穗珠和鹤欲脩在心底的分量却是不同的。
他们都是她曾经精神上的慰藉,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中,最了解之人。
虽然不是一世界,但她真心想和他们成为朋友。
林意映缄默了会儿,编织了一句有些苍白的解释,“或许…是我太过孤独。”
“孤独?”鹤欲脩尾音微扬,竟隐隐浮现一丝雀跃。
真有意思。
鹤欲脩暗想。
身在深宫,竟还有人自感孤独,天真无邪,当真是有趣。
“这香炉内的香快燃尽了,穗珠也能获救了。”鹤欲脩喃喃细语。
林意映跟着他的视线向后一看,竟看到鹤欲脩身后的香炉内燃了一支香,怪不得,她自进屋时,便闻到一股好闻的旃檀香气息。
“不知殿下想的是何法子?”林意映突然有些好奇了。
熟料她话刚落,竟感到舌苔弥漫苦涩,鼻腔骤感湿润,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滑了出来。
林意映下意识用手一擦,手背上顿时糊了一层血。
滴答、滴答……
她看到许多血从自己的鼻腔落了下来,落在身下的木桌子上,那滴滴鲜血暗红,越来越多,很快像血雨倾盆而泄。
与此同时,识海内不断响起系统刺耳的警告[警告,警告!宿主身体坏死!灵魂即将脱离!]
林意映大脑发懵,等到她茫然而恐惧地抬头看向鹤欲脩时,却见对方从容弘雅,睫羽上扬,薄而红的唇勾起,语调缓而轻,“这法子自然是姑姑你,偷窃重罪,若想逃脱罪名,自然需替罪者,既然姑姑如此牵挂阿珠,那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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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姑姑做这个替罪羔羊了。”
林意映的喉咙也腔出了血,她瞪大瞳孔看向眼前的鹤欲脩,恍惚也觉得他是在为女主着想。
可下一瞬,她猛然警觉,感受到浑身血液倒流,电击般彻骨发麻。
不对……不对……
男主是在诓她!以他的身份和头脑怎么可能想不出救出女主的法子,偏选择这种迫害他人性命的法子来!
他口中说救女主不过是晃子,真正想做的是要她的命!
顷刻间,她的心态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温热的心变得又寒又冷,身体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无能为力的无助惶恐袭卷全身。
眼前的清润柔美的鹤欲脩,此刻仿佛幻化成阎罗殿厉鬼凝视她,叫她呼吸不畅,倍感煎熬痛楚。
她咬紧牙关,想要质问鹤欲脩为何要杀自己,又想去咬死他。
可惜,她的力气渐无,不消片刻,便颓然倒在桌案上。
她像刀板上的鱼肉,还是已经被分割数片的死鱼,临了还有一口气,脸颊无力地贴在桌面上,鼻腔里,口腔内都溢满了血,模样狼狈,任人宰割。
视线模糊时,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平静坐在桌旁喝着冷茶的鹤欲脩。
灯火葳蕤的简陋居室内,鹤欲脩那张柔和的皮囊与烛影交错,眼底冷漠淡然,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可那笑令人彻骨发麻。
意识彻底陷入昏暗前,林意映想……
鹤欲脩再也不是她的好大儿了……
16. 郎君
眼前的视线由暗转明,朦胧中,林意映窥见一道光,那光色侵洒而下,待眸色转清时,她才发现那是落日余晖,落在朵朵梨花枝头,叽叽喳喳的雀儿,正站在枝头上鸣叫。
梨花被浅淡的温风垂落,一股淡淡的清香吹紧了窗牖处。
林意映顿觉身心爽朗,她猛地坐起,才发觉,自己身在旁处。
这是一件极雅居室,风格宛如江南庭院,可这屋内陈设摆放,与房屋构造大相径庭。
若是构造雅致,那这屋内便是奢华糜滥,她身下趴的是以金丝楠木所制的梳妆镜台,坐的是凉而清透的玉石凳,榻上金丝锦绣被,玉器金盆摆放张扬,无处不显奢华。
林意映还处于懵神状态,只听叮咚一声,这具马甲的记忆被系统传输进脑海。
原来,她上一具尸身死亡后,系统便花费了六年时间为她制作这第二号马甲。
这第二号马甲,便是这所宅子的女主人,名唤阿缨,年方十八。
记忆传输成功后,林意映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她窥着镜前的陌生容颜,只觉得一切好似在做梦一样。
这第二号马甲,倒是个玲珑美人,眉眼柔和,杏眸桃腮,肌肤白润,身姿窈窕,柔弱扶柳,与上一世的容貌相比,不知美上多少……
只是……
林意映心中并没有生出半分喜悦,昨日一幕,犹在今日,此刻回想,对她而言依旧恍惚恐惧。
作为阿映时,她虽整日对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倍感烦躁,可今时今日,真的换了,却觉得复杂沉闷。
她怎么也想不通鹤欲脩为何会杀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炮灰掌事,怎么就让鹤欲脩动了杀心?
况且,原书中的男主不是最厌恶杀戮,不念杀生吗?男主杀她这事根本就不像原著中他会做的事。
她询问系统,男主人设是否也被更改时,系统却斩钉截铁地说[男主人设未变,只是人心复杂,善恶皆在一念]
林意映一时哑然,既然男主并非真的全白,那是不是她遇到书中的所有人,其实都真正的非黑非白?
她还想询问系统什么,可系统却不想与她讨论这事了。
林意映想不通,便索性不再多想,她缓和身心,重振旗鼓,便开始询问当下之事,“所以……现在距离我那具尸身死亡已隔了六年?”
[是的,宿主]
林意映托着腮,心中略感怅然,她缄默了片刻,询问系统,“可否告诉我,这六年后,穗珠的近况如何?”
[如今,穗珠已是宫廷皇后,执掌凤印]
闻言,林意映总算有点欣慰了,她望着树枝头的鸟儿,低声喃喃,“也不知穗珠可还记得我,许是记不得了吧,毕竟……只是露水情缘,这六年,人总会遇到另一个陪伴自己的人,况且时间总能消磨一切。”
“罢了,只要她不孤独就好。”林意映打起精神,她遽然想起系统传输记忆中,这宅子名唤佘府,莫非……
“佘靡现今是这宅子的男主人?”林意映倒吸一口冷气道。
[没错,六年前宿主身死后,佘靡不久也在一场大火内丧身,他体质特殊,是难死难灭之魂,因而死后魂魄不入轮回,又恰逢佘府一与他同名同姓,同生辰八字的公子身死,佘靡的魂魄便入其体,不过他虽能复活,这具身体却是个活死人罢,见不得日头,只能夜幕出行。]
[宿主本次任务,依旧是凌辱反派]
林意映轻叹一声,了解马甲记忆后,她自然知晓,她这第二号马甲是个表里不一之人,面上看着柔柔弱弱,实际是个贪财好赌,又好色之人。
这不,林意映刚从床头下翻找出几沓的欠条。
这佘府偌大家业,已被她败的差不多了。
而在系统传输的记忆中,佘靡对于她这番行事,从来都不管不顾,倒不是纵容她,而是没空去管她,就算佘府家产全部败光,佘靡连眼皮也不会跳一下。
因为如今的佘靡已显露痴迷鬼道邪术的雏形,他无心敛财,一心专研修炼功法,更是痴迷招魂号百鬼的法术中。
林意映眼皮打颤,倘若佘靡这个反派只是针对男主一个,她如今定不会再多管闲事。
如今,就算佘靡杀死鹤欲脩,她只会拍手叫好。
可在原书中,佘靡不单单只伤害男主,他还会伤害女主,更会伤害无辜之人。
他终究是个恶人罢,也自然,她不会对他心软,这一次,她得阻挠佘靡修炼。
林意映正思量着如何计划,房门蓦然被敲响,一道尾音打颤的怯懦声自门外弱弱启齿,“夫…夫人,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婢女颤巍巍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自门内敞开。
林意映打量着面前矮小怯懦不敢直视她的婢女,心中明了。
眼前圆脸粉腮,唯唯诺诺的小丫头,正是她的贴身婢女夕云。
而夕云提醒她的事,是她每日都乐此不疲要去做的事,自然不是正经事……而是去赌博。
林意映可没心思去赌,她现在最迫不及待的当然是去见见六年后的反派。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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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是期待见他,而是去欺负他的……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期待见到佘靡时,那颗扑通扑通跳起的心脏,原本落寞的心情好似找到让她愉悦的事情,她顿觉死灰复燃,犹如新生。
她打起精神,朝小婢女夕云莞尔微笑,“我今日不去那处了。”
夕云被她这莫名的笑怔住,毕竟,在夕云眼底,这佘夫人可从未笑得如此温柔,好像是变了一人一样……
可佘夫人今日这温和的模样,并不足以让夕云忘却她那跋扈恣睢的模样,夕云嗓音紧张,踌躇着问,“夫人每日必要去的……今日……当真不去了?”
她实在害怕佘夫人一会儿再想去,又蛮不讲理数落她。
可谁知,林意映语气异常坚定道,“不去了,突然想起好久没看到郎君了,我准备去看望看望他。”
林意映没想到自己话刚落,面前的小婢女反应会这么大。
夕云瞳孔肉眼可见紧缩,面色苍白,唇瓣噏抖,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呼吸也急喘起来,“夫人……郎主……不是说过,无事不可去打扰他……您若去了,这怕是……”
“怕是什么?”林意映弯眸,冷嗤一声,“我去见自己的夫君,难不成还有错?他会吃了我吗?”
她一连三问,让婢女哑了声,夕云紧张地擦垂下脑袋,再不敢阻拦。
林意映今日铁了心去打搅佘靡修炼,最好能干扰他的神智,让他走火入魔也好。
她学着古装剧中那些嚣张登场的恶劣反派,给自己换了件颜色艳丽的橘红色衣裙,气势磅礴地朝佘靡院内走去。
越靠近佘靡住处,林意映便越发现周围凄冷无人,偌大的宅院仆从稀少可怜,落叶枯木,无人打扫,瓦砖碎裂,墙头野草疯长,石阶苔藓漫布,整个宅院竟透着已无生人的荒芜,颓败衰落。
像是一所死了主人后,再无人问津的院落。
林意映绕过蜿蜒小路,待快走到佘靡住处时,终于让她在院前发现了一处勃勃生机的地方。
是一处池塘,那池塘就在佘靡的院内,塘内红莲争先绽放,竟是这凄凉院内,唯一的生机。
没想到这般痴迷邪法的佘靡,还有功夫养起莲花来。
林意映没再多看,她走上台阶,来到佘靡房前。
隔着镂空雕花纹门板,林意映眯眼窥视屋内情形,却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黑,这宅子本就不向阳,饶是白日,屋内竟犹如黑夜,幽暗寂冷。
林意映清了清嗓音,故作温良贤淑地唤了声,“郎君?”
17. 痴迷
见屋内无人回应。
林意映便撞着胆子轻轻推门,房门刚被推开,一股阴冷寒风刺得林意映浑身哆嗦,她蹑手蹑脚地踏过门阈?,踩进屋中绿色莲纹地砖上。
刚进去,林意映便明白过来,为何这青天白日里佘靡的卧房昏暗如夜,原是他的窗子上都以黑色窗幔封挡,怪不得如此暗沉。
屋内死气沉沉,陈设摆放聊胜于无,案台燃了一柱沉香,白雾于黑夜弥漫,更显诡谲怪诞,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
林意映继续往内室走去,刚靠近被幔绿纱帘隔挡的内室,就看到几道印着鬼怪画的符箓零零散散地铺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紧张,像是做贼般悄声无息靠近幔帘处,轻轻抬起指尖,去撩起那窗幔。
她想窥一窥这内室的景色,直觉也告诉她,佘靡就在内室中。
幔帘被缓缓挑起,林意映视线隐约看见许多红黄交错纸符莎莎作响。
可她还未将幔帘全部挑起,腹部骤然一痛。
她像是被一道重拳猛地袭击,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
林意映飞到了门外,摔的四仰朝天,房门被一道怪风猛地合上,发出哐当声响。
林意映痛的小脸煞白,她揉着仿佛跌成四瓣的臀部,好半晌,才缓过劲,扶着柱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彼时,一道空寂而疏冷,好似天外飞音,空朦远山的一字,递进林意映耳畔。
“滚。”
林意映怔了一瞬,虽与从前不同,她却正正切切听出那是佘靡的声音。
看来,佘靡的卧居她今日是进不得了。
恐再被他弹飞出去,林意映琢磨还是改日行事,她便识趣地转身打道回院内。
而此刻房内,绿幔帘账后,黑蒙蒙的墙壁四处都贴满了近千张符箓,狐绒地毯上也是散乱的符纸,书案,书架上,到处都是印着血迹的明黄纸?。
一袭雪白长袍的年轻男子正跽坐在书案旁,袍尾与墨发迤逦委地,他脊背单薄若柳风,肌肤似雪融,苍白阴郁的脸上,无光无彩,黝黑的瞳孔始终盯着案上的符箓,似在出神,可若细细观察他,便知其并非出神,乃是神魂深陷囹圄,近乎魔障般。
他修长的指尖渗出一道血痕,血痕在符箓上留下道道鬼画,唇色寡而淡,脸颊消瘦。
“还需何物?我再去寻。”空寂的室内,一道虚无飘渺的暗影飘于半空中,乍然出声。
书案上的男子双目仍盯紧手中符箓,恍若无闻,而那黑影则在他面前来回游荡,语气越来越急促。
“六年……六年了…六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佘靡!你回答我!”虚影在半空中躬身颤抖,暗哑的嗓音虚弱又焦躁。
案前的佘靡终于有了神色,他指尖蜷得苍白,白皙的掌背浮现青紫脉络,墨黑浓郁的双瞳空洞僵硬,须臾,他喃喃低语,“会的……会成功的……”
——
回到院内休憩几日后,林意映将院为数不多的内仆从们面孔都认得差不多,她看过头顶碧蓝天色,打量过围墙灰暗瓦砖,院前落满白瓣的梨树,微风轻扬,她恍惚间回忆起,自己还是阿映时,一直处深宫,整日与高墙作伴,她还从未去看过这古代的外界模样。
今日,林意映总算来了兴致,唤来婢女夕云,“我准备出府。”
夕云一听,暗自松了口气。
这几日,她总观夫人像变了一人似的,常对着院落高墙发呆,对过往的仆人们发呆,往日一日也不曾拉下的赌弈,这三日竟全然没去过。
夫人越是这样,夕云就是担忧这平静的天日的背后是场暴风雨。
好在今日,夫人总算像往日般耐不住闲,夕云连忙道,“奴这就去备马车。”
夕云刚转身去准备,林意映叫住了她。
“我又不走远,只想在城中逛逛不必用马车了。”林意映道。
若是去远方,乘坐马车自然方便,可她只想于近处走一走,有时坐马车,反而会忽略不少沿路风景。
闻言,夕云怔了怔,嚅嗫道:“夫人……可这无论是去瓦坊舍,还是去赌坊,都有一段路程……”
林意映听得一愣,她看着眼前始终颤颤巍巍不敢靠近自己的夕云,像是生怕一言一行都惹怒自己的小丫头。
她笑了笑,倏然做出了一个夕云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拉住了小丫头颤抖冰凉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跟前,笑道:“我没说要去赌坊和那什么舍中,我今日只是单纯想在城中逛逛,阿云,你陪我一起吧,就我们主仆二人,也清静。”
掌心传来灼灼的温度,夕云像是受宠若惊,脸颊微热,嚅嗫的声线都在抖,“奴……奴知晓,愿陪夫人。”
吃过晌午饭,林意映便拉着婢女夕云出了府。
她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繁华都城,穿着布料不一的行人往来翕忽,宫阙城中千万间,高楼屋舍星罗棋布,茶坊,酒肆,布坊,饰屋,卜卦,铁肆,肉铺,无应不全。
偶有白鹤为伴,乘鸾仙者路过此间。
这个玄幻似的人间之境,不失凡尘色彩,又自带奇光异彩的纷呈。
林意映觉得能走过这一朝,也值了。
她攥紧夕云的手逛了许多铺子,仿佛初入世间的新奇小儿,既好奇那仙药坊内的灵丹妙药,又好奇珠钗宝器。
“这丹药当真能美容养颜。”林意映停在一仙药店前,她双眼扫视了一眼仙药店外陈列的瓶瓶罐罐,从中挑出刻着美容丸的丹药。
“此间仙药皆是灵山老祖炼化,其弟子带下凡间来的,绝对货真价实,不欺瞒贵客,每日服上一粒,不出七日,便能让贵客身轻如燕,肌肤白润,双目有神!”那药铺老板津津乐道地给林意映介绍。
林意映心动了,但她还是放下了那美容丹,转而拿起一瓶刻着练气功的丹药。
美容丸虽让她心动,但到底是皮相表面,就算真的变美,也不过一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在这个仙凡等级明显的世界,她虽有马甲可换,可也得学会一些本事,毕竟系统也曾说过这马甲是有限的,且每一次马甲死亡,系统制作下一次马甲时间就会延长。
她得学些本领,若是再遇危险好得有些用处不是?不至于就那么惨死他人之手。
那日被佘靡一掌拍飞记忆犹新,看来这六年间,反派勤苦刻学啊,那她自然不能落了后!
“这丹药,我要……”林意映话未说完,一旁的夕云忽然面色复杂地拽住她的袖子,“娘子……这一瓶仙药价值千两……府上已没有多少银钱了………”
林意映刚准备将瓶仙药揣进兜里,听到夕云的话,动作猛地僵住。
话落,那药铺老板笑盈盈地解释,“不是千两。”
林意映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那药老板话音陡转,“如今,已经涨到两千两一瓶啦。”
林意映:“………”
这怕是……如今她将整个佘府变卖,将佘靡卖了,也买不到这仙药了。
林意映很识趣地将那瓶药放了回去,眼见她放回仙药,药铺老板原本带笑的脸陡然一变。
“买不起就莫看!真是浪费口舌。”药老板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药铺内招呼其他客人。
林意映没想到这古代,也有看碟下菜的卖家,无奈,这仙药实在太贵了,林意映放弃了购买的打算。
她转而,又被不远处的包子铺内,一股淡淡的肉包子香扑进鼻息,林意映有些嘴馋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姥姥包的包子,每一回都肉馅十足,心脏忽地有点酸涩怀念。
她拉着夕云去到那包子铺,包子铺前围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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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热腾腾的包子香四散。
林意映排了好一会,终于买到四个新鲜出炉的热包子,她两个,给夕云两个。
接过热包子的夕云忽然怔住,盯着包子发愣,还是林意映碰了碰,夕云才回过神来。
“包子好趁热吃,才最美味,尤其是肉馅的。”林意映一口咬下,鲜美的肉馅和□□一起包裹入口,鲜美多汁,烫而香浓,口齿留香。
夕云也终于忍不住浅啄包子,吃了两口,两滴泪水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这包子不合你口味?”林意映向来看不得女儿家流泪,眼前的婢女并不大,约莫才十五出头……跟六年前的穗珠差不多岁数。
也是一样,娇滴滴若出水芙蓉,易感易泪,看得林意映心生怜惜。
“没……娘子…是这包子太好吃了,娘子突然对夕云那么好……夕云有些受宠若惊。”夕云抹着泪,小巧的手掌虔诚地捧着包子。
林意映用帕子给婢女擦了擦,莞尔笑道,“夕云,日后我还带你来吃。”
她和夕云正在街头吃包子,倏然,一道清弱,又缠绵细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那人唤,“阿缨娘子。”
林意映埋头吃包子,还是一旁的夕云提醒她,“娘子……阮郎君在唤你………”
“唤我?没人叫……”林意映连忙反应过来,将差点吐出的话噎回嗓中。
差点忘了,她这号马甲就叫阿缨,待她反应过来,那呼唤她的人已经走至身旁。
林意映转身一看,顿时便移不开眼了。
无外乎其它,只因面前的少年郎君相貌很是吸睛。
一袭浅绿色的袍衫,似江南俊秀小生,眉眼若狐狸,眼角下一点红痣,如淞雾清人心脾,虽不及佘靡那过分惹眼的相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小郎君见到她时,一双上扬的狐狸眼竟落寞垂下,眼中含着水雾,嘴角也在往下。
“阿缨娘子已经多日未来看奴了……是不是…把奴忘了?”那郎君噙着泪花,紧咬唇瓣。
林意映的心一下子被软化了,与此同时,识海内有关这阮小郎君的记忆也传进她的脑海中。
原来,这阮小郎君是她这第二号马甲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名唤阮清,字若濯。
她此前便为了阮清花费千金买了处宅子,安置在外面,闲空时便时常去阮清那儿。
这第二号马甲身边的人际关系,系统说都是精心设置的,目的是为了恶心反派。
“………”
对此,林意映内心翻了个白眼,她吐槽系统做的无用功。
人家佘靡,可根本不在乎这些,早已超脱俗尘,潜心修炼了,倘若真想让她制衡反派,那倒不如给她加强点法力值来得实际。
系统很快被林意映堵得沉默了。
“阿缨娘子?”阮清见阿缨突然沉默,没回应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紧张。
林意映立刻回神,故作熟稔一笑,“怎么会,我没有忘记阮郎君。”
熟料她话刚落,阮清眼眶更红了,“娘子从前都唤我小字若濯,如今怎么这般陌生了……看来真是厌烦我了……我不若早些走罢,把欠娘子的东西都还了去。”
美人落泪,岂不怜惜。
林意映下意识拿起手中的帕替眼前的少年郎擦去眼角泪珠,“没……只是这周遭都是人……我不大好意思罢。”
她没注意到,被自己贴近擦泪的阮清脊背微僵一瞬。
不过须臾,阮清眼底神色由暗转亮,他眸光转动,扫向婢女夕云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懦懦说,“娘子还记得我便好……若濯思念娘子多日,未能见得娘子……如今已囊中羞涩……”
林意映关切的眼神陡然僵住,瞬间明了。
这哪是痴念她的,这分明是痴念她的钱袋子……
18. 恶鬼
不过眼前的小郎君看着实在可爱,一口一个娘子嘤嘤糯糯地唤她,叫得林意映的心情都愉悦起来。
尤其这皮相还让人赏心悦目,林意映从中体验到了作富婆的滋味,她大方地从钱袋子里拿出几锭银子递给阮清。
阮清顿时受宠若惊,眼底却浮现一丝惧色,他捏着银钱的指尖收紧,嚅嗫唇瓣似乎还想说什么,抬眼却见面前的阿缨娘子转身欲走。
“娘子!”阮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识唤住了她。
林意映脚步一顿,她转过身,颜若舜雅,笑靥如花,一袭石榴红的裙衣在熙攘人群中显眼,不过更加让阮清看得清明的是,面前扎着妇人髻的女子,一颦一笑,端丽风流,眼底丝毫不见对寒门奴仆的歧视。
阮清恍惚间,竟心脏一窒。
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他强压下心头的拂动,贴上一副殷切笑颜,“阿缨娘子今子既得空,不若去若濯那儿坐坐?”
林意映逛了许久的街,原是累了打算回去休息,可没想到阮清竟邀她过去,她想了想,倘若回府,也不过是坐在孤寂清凉的院内发呆,倒不如去阮清哪儿坐坐,反正她也闲来无事。
可一旁的夕云似乎不太喜欢阮清,再没了刚才与她逛街时的笑颜,始终一脸愁容。
林意映想了想,还是推拒道,“我今日没乘车马,不若改日吧。”
闻言,阮清才注意到她今日出行简单,既没配轿撵,又无仆人相随,身边仅有夕云一个婢女。
当真是奇怪。
莫不是……佘府已经被她败光了?那他得抓紧行事……
阮清敛去眼底的异样,抬袖作揖:“既如此,那若濯今日便不邀娘子了……改日与娘子书信,娘子可一定要来看望若濯。”
说罢,眼前的俊俏少年不禁落红了眼眶,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去。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罢。”林意映与夕云说。
回府的路上,夕云始终小脸愁苦,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出声,“娘子……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夕云小眼复杂地看着她,眼中视线逡巡林意映的神色。
林意映并没有恼意,她早看出夕云有心事的模样,笑着说,“你但说无妨。”
夕云见其当真没有动怒,暗自松气,终于忍不住道,“奴看那阮郎君……并非真心牵挂娘子……而是……”
“我知道。”林意映笑着说,眼睛是最骗不得人的,那阮清哪怕装得再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她也一眼瞧出他分明是有图谋。
夕云显然不信自家娘子的话,面上的愁容不减反增,“娘子,你哪怕再喜欢他,也不能被蒙蔽了……虽然郎主他不在乎,可一月已去二十日有余,若让旁人发觉,该议论娘子……”
林意映瞳孔瞪大,表情控制不住地窘裂了几分……
看来,她这号马甲设定当真是喜爱那阮清。
夕云看她表情陡变了一下,生怕近日温柔的娘子又变回了从前的性子,吓得脊背哆嗦,连忙垂头道,“是奴多嘴……”
“阿云。”林意映掣起少女的手,“我没怪你,我刚刚只是在思忖你的话,我觉得有道理。”
夕云似没想到娘子有一日也会听进去她的话,内心忽地一阵酸涩,看着眼前温柔可人的娘子,夕云愈发地替娘子伤春悲秋,甚至已经原谅从前娘子那副嚣张模样。
毕竟她家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呐,若换上任何人成了娘子这般境地,只怕也会发疯。
主君自从六年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恢复后,便似入了魇般,整日闭门不出也就罢,待娘子也如同陌生人,不允任何人靠近他的居所,也从不让娘子踏足,甚至多年来,也从未与娘子同房。
也难怪娘子耐不住寂寞,这对于一个深闺妇人而言,已是折磨。
这么一想,夕云越发同情起自家娘子来。
林意映丝毫不知,眼前的小婢女已然将她代入深闺怨妇的形象,她那副豁达开朗的笑,落在夕云眼底已成了故作逞强的模样。
回府后,林意映的肚子又饿了,她点了几道菜,小灶房内很快做好盛了上来。
有她最爱的辣子鸡,酱排骨,红烧鲫鱼,葱香腊肠。
她盛了满满一碗,刚嚼了一筷子的饭菜,识海内蓦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请宿主二个时辰内,对反派房内全部符箓任务进行销毁。]
林意映哑然,这次的任务怎么还有时间限制?
其实系统不颁布任务,她原本也打算去摧毁佘靡的心血,毕竟那些玩意在她看来都是害人性命的,万万不能留……
可如今佘靡尚在房中,她怎么去?她可不想再被摔得屁股开花,狼狈逃窜。
林意映暗自思索了翻,想起那佘靡不是见不得太阳吗?他若是潜行修炼,总不可能一直卧在房内,总会出门,这出门的时间便只能在夜晚。
那她便可以在佘靡出府后,悄悄溜进他的房内,将那些害人的玩意全部毁掉!
想到对策,林意映便继续埋头干饭了,毕竟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拯救世界,歼灭反派。
*
月鸣乌啼,树荫阴翳,院中静谧无声。
林意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终于,被她派去前门大院打听消息的夕云回来了。
夕云告诉她,刚刚佘郎主已经出门了。
林意映便让夕云吹熄了蜡烛,禀退了院中奴仆,她又等了会儿,才下了榻,披了件斗笠,冒着黑灯瞎火,才悄声慢步靠近佘靡的居所。
林意映没想到自己轻松就推开了房门,她摸索着黑来到佘靡内室,掀开上次未曾打开的纱幔,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飘飞的符箓,以及各种她看不懂的稀奇古怪之物,空气中还弥漫着古怪的暗香,林意映生怕是什么有毒气体,她连忙打开窗子。
一晃月色迎进屋内,顿时缓解了那股压抑诡谲气氛,她来不及去看那些成堆刺目的鬼画符是什么,拿起案上的豪笔蘸了蘸墨水在佘靡桌案上的符咒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王八,可这样太慢,留给她的时间就剩下半刻钟了,林意映索性撩起袖子,准备将墙上那些害人玩意全部撕毁。
熟料她刚撕毁一张符箓,一道阴寒之气忽地从身后飘来,同时,一道虚无飘忽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与寒气,“你要做什么!”
林意映吓得一哆嗦,她向后一跳,双手挡在胸前自我防卫,向后一看。
竟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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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
莫不是她做贼心虚,听错了?
就在林意映准备继续破坏时,身侧那绿色纱幔竟诡异飘浮起来,同时,一张煞白的鬼脸自纱幔内浮现,与她来了个亲密对视……
林意映对上了一双猩红怨恨的眼,那人披散着长发,浑身黑烟弥漫看不清楚面容,随着视线缓缓向下,她竟发现那人肆意鬼气中惨白的双脚悬空而飘。
她的心跳顿时窜进了嗓子眼,吓得瞳孔眼皮打颤,面色僵硬。
她…她……她这是遇见恶鬼了!
佘靡竟然养了小鬼,怪不得他不曾锁门,原来是留了一个小鬼给他看护!
林意映和那鬼物大眼瞪小眼,那鬼物眸色猩红,盯着她冷冰冰看了一秒后,竟抬起了惨白似被火烧后疤痕遍布的手指朝它飘来,嘴中还恋恋有词着,“我要杀了你!”
在那恶鬼一双手即将勒向她脖颈时,求生本能让林意映反应迅捷,她迅速蹲下,反从恶鬼跨下一滑,迅猛地溜走了。
林意映疯狂地逃离,最终躲在了角落里,她回头望向佘靡居所处,见那恶鬼并没有追上来,紧提着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不少。
她从未听过这院中奴仆们提过有鬼物出没,刚刚自那恶鬼□□一逃,她似乎也碰到那恶鬼的腿,却是穿之而过,就像碰了一缕轻烟一样。
相必,那小鬼道行不高,无法离开佘靡居所杀她,林意映暗自松气,还不忘询问系统,“我这算去做任务了吧,只不过突发情况没有完成而已。”
系统颁布的任务只是让她去做,却没有说明必须成功,想来,她算是完成了。
[宿主在规定时间内执行,算完成任务]
闻言,林意映心底的石头落了地,可她的心还是难安。
这佘靡豢养小鬼,又做这么多符箓,想必是在筹划一件大事。
她努力回忆原书中内容,依稀记得书中佘靡曾大开杀戒过几次。
其中一次,便是他伪装仙门弟子混入一宗门,将那宗门之人尽数绞杀,那一段剧情曾让林意映记忆犹新了许久。
只因描述太过残忍,尤其其中一名天赋极高的少年剑修,死得最惨!被人发现时,不仅体内灵丹被碾成碎渣,五脏六腑还被掏空……死不瞑目!
读到那一段时,林意映还曾为那名唤楚玄机的天才少年痛心,在心底将反派佘靡骂了一千八百遍。
虽然任务没完成,系统也没罚她,但林意映总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论佘靡在筹谋什么大事,她都得想办法阻挠。
今夜没有得逞,她便再寻时机将他的鬼符全部摧毁。
这厢,佘靡丑时才独自回到府内,他走时一身月白色衣袍,回时,则一身黑气进了屋内,却见屋内凌乱不堪,内室像被盗贼登入,他的书案上,一张符箓上还画了一个丑陋不堪的王八。
“是她?”佘靡面色面色沉静。
恶鬼漂浮来到他身侧,眼神阴郁,“你该杀了她的,留着总归是个麻烦。”
佘靡没有答话,他反拿起那张画了王八的符箓,目光盯着那落笔粗硬的王八画,黝黑的瞳孔浮现一丝诡探。
须臾,他嗓音颓沉泛起一丝讶异道,“她向来安静,倒是出乎意料。”
19. 欠债
这几日,林意映一直在筹备着,她又花了不少银钱,重金买了一把玄灵剑,还购入了几瓶修炼丹药。
将东西准备充足后,她颇有信心今夜能将佘靡屋内恶鬼除之,若是被佘靡发现,她便用灵剑自卫,佘靡现在也不过附居凡人之躯,还惧怕日光,还没成为后期法力高深的鬼修,想来对付起来也不难。
夕云进来时,便看见正抱着灵剑上下擦拭,爱不释手的娘子。
夕云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娘子如今已经欠下了巨额外债,剩下的银钱也已经花得寥寥无几,虽不再沉迷赌场,却……染上了痴迷仙术之物,行事诡谲,常常自言自语,还口中念叨怪诞的咒术,似乎也在朝郎主的方向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阿云,你来啦。”林意映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竟没发觉婢女夕云走了过来,发现时夕云已经来至她跟前了。
“娘……娘子……外面……”夕云珉紧唇,一副神情不安的模样。
“外面怎么了?”林意映疑惑道,刚才她似乎也听到门外响起一阵犬吠声,似乎还伴随着几道吵嚷,不过她刚刚没太在意,满心沉浸于自己的宝贝灵剑中。
“是……赌坊中…催债的人来了。”夕云不安道。
闻言,林意映才想起这茬。
许是她昨日阔手高价买了宝物,让赌坊的人知道了,便赶来催她的债。
林意映心底将系统臭骂一顿,下次莫要给我安排这种设定!
系统这边又装死。
林意映手头也没几个银子了,她昨日高价买的灵剑法宝都是变卖屋中家具才换来的,哪里还有什么银钱去还债。
她嚅嗫了下唇瓣,干瘪瘪地说,“我又不是当家人……去找你们郎主解决吧。”
听闻,夕云也一脸愁容,小声嚅嗫,“刚派了小奴去郎主院落,郎主只回了句,夫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林意映:“………”
无奈,她只能亲自去门外看看。
这一出去,她便看见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持木棍,凶神恶煞般朝她看来。
“是阿缨娘子啊,听闻你昨日在东市买了件千金灵剑,又在北市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灵丹妙药,阿缨娘子莫不是忘了,你还欠着我们赌坊五千两银钱呢。”一个带头的壮汉,语气森然地对她说,卷起袖管,那架势仿佛在说,今日若不还钱,便将她抓了去。
林意映内心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这幅马甲欠的数额这么多。
她自然是还不起的,既然佘靡不肯替她解决,她便只有祸水东引。
他既占了人家郎君尸体壳子,也该为这郎君之妻收拾烂摊子。
这是佘靡的责任,她不觉得有愧。
她走上前,目光坦然盯着那几个操棒持刀的壮汉,毫无惧怕。
那几个壮汉,也敛下不少凶狠模样,略感奇异。
这阿缨娘子似乎与以往不太相同了。
就连一旁的夕云也讶异起来,夫人这般无所畏惧,莫非是想到解决的法子?
熟料,林意映一脸淡然道,“我还不起。”
夕云:“………”她家夫人子好生从容。
壮汉们怔愕了一瞬,怒意更深,“好你个泼妇!还不起银钱!那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眼看那几名壮汉要闯进来将林意映抓走,夕云害怕地挡在了娘子身前,“莫要抓我家夫人!”
“行啊,不抓你家夫人,我们便抓你这个俊秀小丫头!”几个壮汉露出一脸色笑。
夕云吓得面色惨白,羸弱的身子抖了抖,却还是义无反顾挡在林意映身前。
“慢着。”林意映伸手将夕云揽在了自己怀中,她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银亮的刀锋对准了那些想触碰夕云的壮汉。
而被她揽在怀中夕云,害怕的神色猛地一颤,像是一缕轻烟,来得快去得也快。
夕云还从未被人抱过,此刻,夫人将她稳稳揽在怀中,刀锋对准欲要伤害她的人,夕云没由来得感到一股安心感……她忍不住眼眶酸涩。
她家夫人的身上温热,似乎还有淡淡的梨花香,余香入衣,软玉温香。
“阿缨娘子这是要与我等动粗?你确定是我们的对手吗?”几名壮汉愈发讶异阿缨的动作。
谁知林意映根本不慌乱,她嘴角微微一勾,笑道,“我只说我还不起,又没说家夫还不起?”
话如针锥倏地落进众人耳中,夕云刚缓和的心绪又紧提了起来,面色煞白。
完了完了。
夫人怎敢搬出郎主来……
郎主若是知晓,恐怕容不得夫人了。
林意映只当怀中下丫头害怕,轻轻拍了拍夕云瑟瑟发抖的背,朝那些壮汉道,“我夫君的房中有价值连城的珍器玉石,任意一块便抵万金。”
闻言,那几名壮汉冷嗤一声,“阿缨娘子这话已经嚼烂了口舌了,若真是如此,为何你的欠金迟迟还不上,我等也从未见过你的夫君,观娘子府中冷冷清清,只怕令夫根本不存在吧……当然,也或许,令郎君早死了吧,哈哈哈哈。”
林意映哑舌了一瞬,但她又很快镇定,眼底浮现一丝狡黠道,“诸位若不信,可随我到东厢院,家夫所居处看上一看。”
其实林意映不止要将祸水引到佘靡身上,还要接着这几个壮汉闯进佘靡房中,这样一来,她毁其邪物,没准胜算更大。
几个壮汉又是一怔,显然没想到面前的女子这么坦然无畏,甚至邀约他们进自己的宅院。
壮汉们面面相觑,打量着佘府内,见其家院仆从甚少,甚至都是些老弱妇孺,便无所畏落入什么陷阱中了。
况且坊间早有传闻,这偌大佘府的主人,是个病秧子,少有人能见上这佘府主人,因而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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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这阿缨娘子恐是个寡妇。
他们几个魁梧大汉,还怕什么。
“既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壮汉们挨个进了府上。
被林意映松开的夕云面色一青一白,眼看夫人真的要将那几名壮汉带到郎主房舍,夕云紧张地掣住林意映的袍袖,“夫…夫人,郎主最喜近,贸然带这么多人去……恐会惹怒……”
“我可不怕他,他作为我的郎君难道不该给我承担后果吗?”林意映勾唇一笑,很快,便带着那几名壮汉来到东院中。
壮汉们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等到了东院处,面上皆没了刚才的无惧,他们也发现了此间院内的诡异之处。
院内偏寒,静的蹊跷,偶有冷风沙沙,似阴魂绕耳,让他们不禁寒颤。
可他们是大男人,岂能在这小娘子旁边丢了脸面,便挺直腰杆上前。
可……真到了房门前,竟无人敢敲门。
林意映笑了笑,给了那几个空有肌肉却瑟缩如鼠的汉子们一个台阶下,“家夫近日得了风寒,白日嗜睡,我来敲门吧。”
壮汉们给她让开了道,林意映走到门前,抬起指尖叩了叩门。
“郎君。”她柔声细语地呼唤,明明包含情意,却叫在场之人生起一股恶寒。
房门未响,屋内无人应答。
林意映早料想如此,佘靡不想让她进,可她今日是进定了!
她抬指猛地推门,只听咯吱一声,紧何的莲花木门缓缓打开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林意映刚准备踏进的脚猛地僵住。
她险些撞上他。
只因门板后,一袭墨青长袍,脚踏木屐的身影站于昏暗的房中。
冷风袭卷屋内,卷起青年那泼墨似的黑发,发丝于空中扬起,似风中柳叶,缓缓而落,露出那张靡丽殊容。
眼前的佘靡,与林意映记忆里那个容貌艳丽小太监的容颜重叠,十分相似,却又并非相似,当年的佘靡年岁尚轻,眉骨并未发育分明,可此刻站在她面前身姿高挑的佘靡,已是高鼻深目,长眉连娟,微睇绵邈。
在场众人皆呼吸一窒。
夕云也从未那么清晰地看见郎主的脸,自她入宅院后,偶尔只也能夜间见过几次郎主的背影,这佘府上下,从未有人那么清楚地看到郎主的容颜,今日一见,不曾想,郎主竟生得如此霞姿月韵。
怪不得……不曾将夫人放在眼底……郎君自己就生得芙蓉花开,这凡夫俗女,怕是没有人能入郎主的眼了。
这般一想,夕云看向林意映的眼神,不禁又染上几分惋惜。
林意映不得不承认,再次见到佘靡,她还是被他的美貌愣神了片刻,可她迅速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日后会是搅的生灵涂炭的大反派,心中生出的那点涟漪荡然无存。
“郎君,你可要帮帮奴家啊。”她眉头微蹙,眼尾低垂,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来。
20. 熟悉
可若细瞧,便能发现她那双害怕的眼中藏匿探究,林意映一边说着,脚步一边试图朝屋内进。
可奈何佘靡挡在门前,她刚要进去,眼前的青年忽然抬起左臂挡住了她,他藏在宽大袍袖中白而纤瘦的指骨裸露出来。
指尖还捏着一张暗黄的薄纸,抵在林意映面前。
林意映一脸茫然地看向佘靡递来的纸,再抬头一瞬,窥见他黑而沉的视线里蕴藏的冷漠。
她没接过纸,故作不解道,“郎君这是何意?”
在众人的视线里,佘靡终于噏动唇瓣,不薄不厚的唇瓣吐出清凌凌三字,“和离书。”
话若天外之音,递进林意映的耳中,在场之人面色多变。
林意映没有多少意外,毕竟,反派本就无情无欲,对她这个的夫人,更是置若罔闻。
“佘夫人,你郎君都要与你和离,还会替你偿还赌债吗?”人群中,那几个大汉忍不住开口,眼底满是嘲弄。
林意映珉紧唇,心中腾起不安,她不死心地嚅嗫道,“郎君,你若与我和离,这家财总得分我一半吧?”
她话落,陡然发现佘靡原本不屑凝望自己的双眼落了过来。
青年眼尾似山燕,瞳若玄蛇,缓缓上扬的眼尾移向她,漆黑深谙的瞳孔与她对视,不知为何,林意映忽地有些紧张。
空气莫名陷入诡异的寂静,冷悄悄的,凄静静的,须臾,只听门内缄默的青年幽幽落语,嗓音疏离冷然,“昔日家财已分汝一半,再无可给。”
她身后几个壮汉顿时不干了,冷哼道,“真是白浪费点时间!林娘子的郎君竟不愿帮,那我们便只有将你的婢女带走了!”
说罢,几人正要动手将夕云带走,夕云吓得掣住林意映的袖子,带着哭腔无助呼唤,“娘子……”
“你……你借我一点,我救救急!”林意映终于绷不住了,眼看夕云要被带走,她下意识上前想去扯住佘靡的袖子。
熟料,她还碰到他,便被诡异的风力袭击,猝然摔倒。
她摔的狼狈,却见眼前的佘靡一副高高在上,哪怕夕云要被带走,他也一副闲云野鹤,将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
林意映感到一阵寒意与怒意窜上心头,她踉跄站起身,双脚一跃而起,右手朝佘靡那张白如玉的脸上甩去。
啪得一声。
佘靡的脸偏过去,一道红色的掌印很快从他的侧脸浮现。
周围静了声,连那几名大汉也露出惊诧的模样。
在这玄域国,向来男子为尊,哪怕是妻子再强势,合不该在外人面前折辱夫郎……
大汉们哑然看向林意映,皆给她印了一个歹毒母老虎的形象。
林意映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控制不住情绪,可她不后悔,朝被她打红脸的佘靡身上摸去。
至于问她摸什么?
当然是摸银钱了!眼下她顾不得这么多,只一脑子想救夕云。
她寻得的认真,指骨顺着青年的袖袍向下摸索,指头触摸过他的腰脊向下寻找,神色焦急,并未发觉佘靡的眼神悄然变化。
佘靡感到被触碰的地方,生出一股酥麻如电流穿过的熟悉感。
他原本淡漠的黑瞳被一道光芒一寸寸覆盖,骤然由暗转浓。被攥在指尖的和离书忽地松开。
单薄的纸页轻飘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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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地,就像压在深潭上的石头破开,石下碧波深潭,得以窥见日月,守得云开见。
“一块金石,够否?”漠然的语气陡而温婉,似冰锥化水,皑雪融化。
林意映已经摸索到他腿骨腕的手顿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佘靡。
却见青年右手不知何时递出了一块金黄发亮的石头,他半身隐在屋内昏暗光线中,看不清神色,却让林意映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柔软。
林意映仅愣了一瞬,生怕佘靡反悔,一把从他手中拿走那快金石,并扔给那几名壮汉,语冷哼道,“这些够了吗?”
金石难得一见,价值连城,讨债的汉子们立刻松了夕云,语气变得和蔼殷切起来。
“够!非常够!看来是我等误会了,佘郎君当真爱夫人,林娘子……有空再来赌坊,我等必好好招待娘子……”那几个壮汉殷切地笑着,拿上金石迅速溜走。
林意映:“………”
夕云还在后怕,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哭泣,林意映颇为愧疚地将小丫头揽进怀里,细心安慰,“阿云,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
她细细喁语,忽感到脊背一寒,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被她打了巴掌的佘靡。
她慢慢扭头窥去,正对上佘靡深晦的视线。
“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刚刚是你愿给的……”她瞪着佘靡,以为佘靡后悔给自己还钱了。
谁料,佘靡蓦然抬手将她从紧抱夕云的怀中拽了出去。
林意映被一股力道扯到佘靡面前,还未待她反应,她便被拽进了屋内。
房门砰地一声合上,仅留一脸茫然坐于屋外的夕云。
21. 三瓣
房门紧闭,屋内猝然陷入幽暗,林意映却在朦胧的黑暗中窥见一抹似鬼火般炽热的银亮光芒,她定睛一看,那束光芒便朝她递进,镂空木窗的格影打在那张朦胧一现的桃花面上,那炙热的银光正是佘靡乌黑瞳中泛起的灼亮。
林意映打了下寒颤,脚步下意识后退,反被抵在了门面上,一股淡淡的莲花香从佘靡的领口中漫进她的鼻息,如坠花丛,香气斐然。
昏暗中,佘靡那上挑而狭长的眼正深深盯住她,像一头捕获猎物的蛇,眸深而晦,鬼气森燃。
“你……你要做什么!”林意映牙齿打颤,心跳如擂鼓不熄,她一遍遍在心底安抚自己,佘靡杀不死她的,她没什么好怕他的。
她努力平复紧张的心绪,迫使自己仰头与那张绮丽鬼面对视。
“你杀不掉……呃…”林意映的话陡然被卡在喉咙里,她蓦然睁大眼睛,目光忐忑地看着逼近面前的芙蓉面。
佘靡似冰一样寒凉的指尖神不知鬼不觉间按上她的脖颈,扼住她的话语。
他力道不重,指尖轻轻摩挲她脖颈上的皮肉,生出异样的滚烫,叫林意映浑身发毛,如被百鬼索命。
可在林意映屏住呼吸的那几秒内,佘靡却并无动作。
她渐渐觉得那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指像是在检查什么新奇物件一样,摸索着她。
面前的披发青年,微微歪头,双目闪烁诡谲光芒。
他在好奇什么?
林意映感到不解。
他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脖后骨,颈部锁骨,又像蛇一样绵延向上,摸了摸她泛热的耳垂。
这分明就是在检查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林意映心底一沉。
莫非……佘靡想把她做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
原书中,反派佘靡确实有这个本事。
这下完了!她不怕死,可并不代表她不害怕被佘靡折磨…或者被他变成活死人一样的怪物!
倘若他真能将她变成没活人气的傀儡,那她岂不是玩完了!
林意映感到一阵懊悔,她就不该贸然接近他!
她小腿微微瑟抖,已经有些软了。
好在,佘靡并没有立刻对她痛下杀手,反而……林意映感到锁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渐渐移了位置。
他指骨缓缓向下,隔着衣料的手却也将林意映冻得寒颤。
他的手停在了她一眼胸口间,莫不是要掏了她的心!
抵在胸口的指尖开始弯动,林意映几乎尖叫出声。
“救!”
撕拉——
预料中被掏心的痛楚没有传来,她反而感到胸口凉飕飕的。
意识到什么后,林意映面色一青一白,几乎是僵硬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佘靡的右手正拿着她那黄色鸳鸯肚兜,似深潭的黑目紧紧停在了她裸露的雪乳上,幽冥的瞳孔中泛着古怪的诡色,似一簇火光越来越亮,几乎亮到要灼烧进她的肌肤,穿透她的骨骼,将她完完整整看透。
“三瓣……”佘靡喃喃低语,他的眼睑微微泛起暗红,瞳孔颤动,下意识抬起左手想去碰她。
林意映从短暂的惊涛骇浪中猛地回神,她左手迅速捂住胸前裸露的春光,目眦欲裂,右手拍开青年欲触碰自己的手,又羞又愤,一巴掌重重甩在了佘靡的脸上。
“混蛋!”林意映怒骂,眼眶蓦然有点酸涩。
佘靡窥她时的目光没有丝毫情欲,原书中他的设定便是对情欲一窍不通,那他此番行径,不是就是为了羞辱她的吗?
这么一想,林意映简直悲愤交加,她心底对佘靡的厌恶又更深了些,暗想他果真是个劣根反派,恨不得杀了他。
她连忙用衣服将自己包裹好,收拾好掉落一地的狼狈,含着怒火瞪了佘靡一眼,迅速撞门逃离此地。
而佘靡抬起的左手还停在半空中,他目光跟随林意映的身影飘离。
良久,直到女子身影彻底消失在廊庑尽头,佘靡才缓缓收回视线,眸光停在拇指鱼际线处,那上面落了一滴泪。
她哭了?
佘靡空洞幽深的瞳孔浮现迷茫的慌乱。
他凝望向那滴晶莹泪珠,欲坠欲散,半晌,阖上眼皮,薄而浅粉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品尝珍馐般,将那滴泪珠含入口中。
咸涩的泪珠在舌尖处化开,浃髓沦肌。
*
到了黄昏落墙时,庖屋烟筒上方,炊烟滚滚,室内灶台冒着热烟,厨子正在颠锅翻炒,庖屋内婢女奴仆忙碌端盘切菜。
泛着热气的芬香飘荡在院落四处,香味萦绕,院中婢女们浇水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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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奴仆忙着补墙缝损瓦。
林意映躺在院中梨花树下的逍遥椅上乘凉,身旁的凳椅摆放果盘。六月清风,裹花瓣而落,人间烟火与自然花香萦绕在她的身侧,林意映双腿交叠,身下逍遥椅悠悠晃动,右手持蒲扇摆动,惬意而自在。
从佘靡那处回来后,她便沐浴更衣,躺在树下乘风休憩。
她这个人唯一自得之处,便是无论受了什么挫折苦难的事情,不会暗自伤神,反会自我安抚。
不过是乘凉小睡,佳肴美馔,便让她的心情好上不少。
可她心情好了,并不意味着她忘记佘靡的羞辱,她还记恨着他呢。
林意映闭目休神一会儿,心底已经想过千总报复佘靡的想法,想着想着,她便困意渐起,眼皮拉拢,嘴嚼黄李,双目半阖,忽地有感而发,“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树木翛翛,悠扬的词调随风而飘至院墙外。
蒲扇停落,逍遥椅上的少女逐渐进入梦乡。
等她从鼾睡中醒来时,便已是月上梢头,暮色苍茫,回头看见陆续走过的仆人端着热菜上屋。
“夫人,该用晚膳了。”夕云提醒道。
林意映撑了个懒腰回屋,见满桌子小菜都是她爱吃的,胃口霎时打开。
她夹了几筷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忽然,门外一道兀的身影笼罩进屋内。
“问郎主安。”屋外婢女躬身施礼。
林意映夹菜的动作顿住,她瞳孔震惊望向踏入门槛的翩翩公子。
佘靡不是从不踏进她的院落吗?这家伙过来简直就是像是河水倒流,让林意映惊悚到唇瓣翕张,不可置信。
也同时,让她本来安稳吃饭的心脏猛地提了上来,她又想到白日里被佘靡羞辱的事,顿时心底的防备蹭蹭上涨,暗想,这家伙在她用膳时而至,定是没憋着什么好屁。
在她空想的间隙,佘靡已经踏足她面前,并十分厚脸皮地就凳而坐,朝她谦谦一笑,“夫人,靡来陪卿用膳。”
他来前似乎沐过浴,换了一身松松委地的月牙白长袍,袖领还袖着金丝牡丹花纹路,更称得容貌绝殊,发丝间也流转浅绵的皂角清香。
不知为何,林意映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22. 用膳
她只觉得佘靡在惺惺作态,不怀好意。
莫非,他发觉她要毁乱他房中邪物了?
她深吸了口气,绷紧了双肩肌肉,进入备战警惕状态。
可面上,她不显山显水,与之虚伪一笑,“郎君,今日怎得有空来陪奴家用膳啦?”
“是靡不好,日后都陪夫人用膳。”佘靡浓密的鸦羽轻颤,不知是不是这桌台前烛火太过燎亮,他眼底像是燃了一簇火光,又黑又灼,盯着林意映的目光微微迷离,泛着古怪的神情。
听他这句话,林意映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哪句话说让他陪自己了?林意映觉得佘靡越发古怪起来,可又说不上哪里古怪。
短暂的静默中,旁边遽然响起一声浅笑,林意映望向近侧,发现是夕云在低笑。
夕云见夫人望来,霎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可她实在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在她的印象里,这是郎主第一次踏足夫人的房中,第一次愿与夫人用膳。
在她看来,郎主与夫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她也真心为夫人和郎主感到高兴。
这么发展下去,郎主与夫人日渐亲密,日后,夫人便不必独守空房了吧。
林意映琢磨着夕云是遇到什么好事那么高兴,她眼下就高兴不起来,她珉了珉唇,放下手中的筷箸,“郎君前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奴家没准备多余的碗筷呢。”
她眼皮微扬,暗示佘靡留不下他,若他识趣自该离开。
可谁知,佘靡盯着她,莞尔而笑,“无妨,靡看卿卿吃即可。”
林意映:“………”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那……好吧。”林意映别扭道,无奈,她便尽量忽视眼前人,兀自吃起面前的饭菜来。
“夫人,这儿里膳房不远,奴去取一副碗筷来。”夕云一脸殷切,全然没发现林意映脸上一闪而过的僵裂,迈着轻快的步伐飞快地跑走了。
林意映:“………”含入口中的饭菜如鲠在喉。
林意映努力忽视那道明晃晃的视线,埋头干饭。
好在她干饭快,在夕云将另一幅碗筷送来时,她已经吃饱了,还打了个嗝。
一旁的夕云还自责一声,“都怪奴送得迟,不能让郎主和夫人共进晚膳。”
林意映心底一阵阴霾,妹妹你可少说些话罢。
“无碍,靡看卿食,如食入腹,观卿先食桂鱼三口,米饭二口;再食牛肉四片,米饭三口,又食葵菜一口;其次桂鱼二口配米饭二口,又食烧鸡六块,便停筷已。”佘靡浅浅一笑,面若桃花,唇若花蕊,嗓音如珠玉沁耳。
“由此可见,卿卿最爱烧鸡,其次鱼肉,不喜葵菜。”他说得一本正经。
林意映当场如遭雷击,她瞠目结舌,好半响才嚅嗫唇瓣,“你有病吗?”
“靡身子康健,多谢卿卿挂怀。”佘靡眼睫一眨,眼底稍露喜色。
林意映:“………”他在高兴什么?
林意映摞下碗筷,道,“我吃饱了,郎君慢用吧。”
佘靡闻言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动筷,他平静地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如山黛的长眉微微一蹙,道,“靡不饿,既卿卿已饱,便将菜肴退了吧。”
“是郎主。”夕云还从未见郎主用饭,许是这些菜不合郎主胃口,她便没多问,连忙招呼门外候着的婢女,准备将桌上的剩菜撤走。
熟料,一旁的夫人止住了她们的撤菜的动作,“慢着,我郎君都还没吃呢,怎么能撤菜。”
林意映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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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们退下,她笑盈盈地盯住佘靡。
自刚刚,她便将佘靡盯菜时微蹙眉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不免有了一个猜疑。
她阅书无数,倏地想起修仙小说中常有的一个设定。
书中无论仙魔,皆辟谷,不食人间五谷,还有一个说法……认为饭菜乃凡俗污秽之物,若食之,恐紊乱修行。
莫非……佘靡所修炼的邪术,便是不能食用饭菜的那种?
如此,林意映便来了兴致,她十分想试一试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便主动夹了一筷子鱼肉到佘靡碗中,故作心疼他的模样,“郎君太过清癯,若是得了病可怎么好,还是吃点吧。”
佘靡神色微怔,却依旧没有动筷。
林意映继续往他碗碟中夹菜,不一会儿,小小的青玉碗碟内,便垒成了小山堆一样的饭菜。
林意映笑吟吟地,催促他,“郎君快吃呀。”
佘靡藏于袍袖的指尖微动,他目光深然盯着那碗碟中的小菜,琉璃曜黑的瞳孔闪烁一瞬,心底似涓涓流水淌过,滋润心肺。
他缄默了片刻,终于抬手,夹起碗内的饭菜,安静吃了起来。
他吃相极优雅,细嚼慢咽,毫无咀嚼声响,举止毫不粗俗,像是一幅让人心旷神怡的美人食物画,乌发似丝绸滑落颈前,一动一颦,一咀一咽,白皙玉颈上凸挺的喉结随着吞咽食物而不时耸动。
他的睫羽很翘,微微垂落,在眼睑下留下淡淡阴影,烛火将他的眉眼照得清晰分明。
林意映失神了一瞬,心底暗骂自己被美色所惑,再抬眼时,俶尔发现,佘靡垂落的睫毛不知何时竟湿润了。
像是浸洒绵雨露珠,鸦羽泛着白茫茫的水雾。
她心脏莫名像被人揪了一下,眼皮也跟着陡然一跳。
23. 听话
她压下心底的诡异,移开眼不再去看佘靡。
不想就别吃,装出这么一副被强迫的模样,搞的像是她在欺辱他。
林意映内心刚嘲讽他,又猛然惊觉,自己确实是在试探性欺辱他。
倘若他真得不能食人间饭菜,这碗饭就等同于毒药,堵塞他的修为,若是严重些……没准会让他修行退步,更严重些……兴许还会让修为散失……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在这个文字构造的世界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就像佘靡哪怕再强大,在作者的设定下,也是注定会死在鹤欲脩手中……
可…他明明可以拒绝吃的……
林意映遽然心情复杂起来,连看向佘靡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应该没有人那么傻吧,明明知道是毒药,却依旧愿意吃下去。
许是她多想了,佘靡那么狡猾追逐修行的反派,怎么可能找死?落入她的试探中。
佘靡很快将碗中的饭菜吃完了,他吃得不算少,当然也不算多,只将碗中饭菜全部吃尽,便搁下筷。
林意映也趁势送客,“郎君既已吃饱,便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她唤来夕云,将桌上残菜都撤下。
佘靡自觉站起,却并未打算离开。
“靡今夜……能否留宿在卿卿屋内?”佘靡眼眸弯弯,眸色深深留眄在她身上。
她原本都打哈欠做样要与他道晚安了,谁知他这厢话陡出,林意映的面色霎时僵住,心底的警惕又上蹭蹭上涨。
这厮突然要留在她房中,定是不怀好意!
许是为了那日她潜房毁他心血,来报复的……
林意映心思百转,若真让他得逞,恐她危矣。
她干笑着拟好措辞,“我也想与郎君共寝,可郎君不知奴家睡觉不安分,会磨牙呓语,放恶屁,打鼾……”
她话落,却倏然听到一簇浅浅轻笑,似山泉清流而落,清凌悦耳。
佘靡眼睫微眨,眸光潋滟,莞尔赞许,“卿卿好有趣。”
“………”他是在阴阳她吗?
“可这床榻不大,许不够二人睡。”林意映继续掰扯。
“无碍,卿睡榻,吾睡地。”
林意映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佘靡都甘愿睡地了,想来是铁了心要留宿在她这儿,她到底抵不住佘靡那一串毫无破绽的妙语连珠。
“行吧。”林意映默默扶额。
征得她同意,佘靡便觍着脸留下,他简单洗漱洁口后,便解开发带,安静地坐在榻边。
她总不能真的让他睡在冰凉的地板上,总得做做样子,林意映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套被褥铺在地上。
铺好后,她一抬头,蓦然恍眼。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佘靡的外貌和身段都太有冲击力了,尤其是现在,他刚褪去外裳,着了件月牙白的薄禅亵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长腿晃眼,禅衣下若隐若现的肌理,似刀工雕刻,臂腕瘦而不弱,柔顺的乌发披散开,眼睫微微垂动,耳垂漫上一抹薄红。
有那么一瞬间,林意映恍惚把佘靡看成了乖顺坐床,等待临幸的妃子。
而她……便成了被美色迷惑的帝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怎么会冒出这么荒诞的想法。
林意映啧了一声,连忙倒了一盏水喝下,给自己清醒清醒。
她在心中唾骂佘靡。
真是个狐媚子,怪不得后来还变成了炉鼎……
盯着瓷杯内的水,林意映琢磨着如何应对佘靡。
她不可能那么心大地跟反派同睡一屋,鬼知道她睡着后,佘靡会不会对她动手……
系统只说佘靡杀不掉她……万一佘靡召唤出他豢养的恶鬼来杀她可怎么办?
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意映思忖对策,蓦然想起,自己还藏了一颗灵丹。
便是她前几日为了防范佘靡购买来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还可以试一试这药的作用。
她背对着佘靡,悄悄将藏在腰间锦囊内的灵丹拿出来。
此仙丹名为听话丹,足足花了她一千钱,据卖药的仙士说,服用此丹,足足五个时辰能困住服丹者心智,让他为自己马首是瞻。
一句话就是说,可以控制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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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药效过尽后,对方也记不得自己被如何凌辱过。
白日里被佘靡羞辱的画面,她可没忘,眼下不正是报复回来的机会?
林意映悄悄将那颗丹药拈碎,洒进热水中,她端着半盏水来到榻前,笑意盈盈,“郎君,喝点热茶,再睡吧。”
佘靡丝毫没有防范地接了过去,他弯眸冲林意映笑了笑,“阿缨。”
唇齿旖旎,黏腻缠绵。
林意映身形猛地打颤,好在她迅速反应过来,他叫的是阿缨……心底连舒了口气。
那个音调,她差点以为佘靡唤她阿映,差点以为她掉马了……
回神时,佘靡已经将盏中茶水饮完,他双手端持空茶盏,目光如篝火跳跃,不知是不是饮了茶水的缘故,唇色殷红,自白皙脖颈处弥漫上浅浅的一层薄红。
“给……给我吧。”林意映心脏莫名砰砰直跳,她试探性地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将手中的空盏递给自己。
眼前的佘靡瞳色逐渐发生变化,他眼睑下生出一抹薄红,漆黑的瞳色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他微微歪头,眼睫扑动,唇瓣噏动,“阿缨……要何物?”
林意映呼吸一屏,努力保持平静,让自己不要被眼前妖艳之货迷惑,“你……手中的茶盏!”
“哦。”佘靡微微垂睫,眼皮拢拉下来,似乎低落了几分。
林意映也懒得跟他掰扯,索性夺掉他手中的茶盏。
谁知她一夺,分明没有使多大力气,佘靡竟顺着她的力道,身子柔若无骨地朝她倾靠了过来。她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拽住了小腿骨。
佘靡跌在她脚下,将脸颊贴在她的膝盖处,十只白皙修长的指骨紧抱住她的腿腕,勒得很紧。
林意映当即如炸毛的兔子,她打了个寒颤,被他桎梏住的右腿不受控制地弹起,下一瞬,只听贴在自己腿侧的青年痛苦地闷哼一声。
她刚刚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将佘靡踹倒。
他倒在地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地板上,凌乱靡丽,凌乱发丝下的双眼氤氲雾水,右手捂着肚子,脊背发抖。
她这一脚……貌似有些重了?
24. 药效
“我……对不……”林意映差点要将“对不起”三字说出来,话到齿边,她又连忙警醒收了回来。
她同佘靡道歉干什么,这家伙是反派……欺负反派是替天行道,同情反派……更是会倒大霉的。
她不能同情他…不能……
林意映屏息凝神,恢复一脸漠然,“装什么装,老娘这一脚难不成把你踹流产了?你一个大男人搁那装什么!起来!”
她话落,便听到地上之人努力发出孱弱的回应,“是……阿缨。”
佘靡缓慢地撑起手,从地上站起,他唇色因疼痛乌白了几分,面颊却泛起一抹绯红,额前也溢出些许汗渍,他双眼睫含着水雾凝望过来,漆黑的瞳孔如黑夜笼罩。
许是药效起作用了,此刻的佘靡温顺的像条狗……眼巴巴地望向她。
林意映倏然有些口干舌燥,她想到那日被佘靡扯掉胸衣侮辱的事,顿时生了报复他的心思,嘴角微勾,冷笑道,“脱。”
佘靡迷茫地看向她,“脱何物?”
“脱衣裳,你既是我夫君难道不该给我看看吗?白日里你可是看过我了。”林意映居高临下道。
闻言,佘靡睫羽落下,“靡皆听夫人的。”
他抬起圆润泛红的指头,一点点解开单薄亵衣,将寸寸白肌暴露在林意映眼底。
接着,指腕向下,褪去了亵裤,八尺之身,未着寸缕,皓体呈露。
在他亵裤脱落白玉脚骨一瞬,林意映喉咙一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如斯的东西,连忙移开了视线。
她轻咳一声,道,“扭过身,趴在地上……臀翘高些。”
她垂下眼,藏在袖中的指尖不安分地揉捏着,没看见被指驶的青年眸光闪烁,晦暗的瞳色荡漾过异样涟漪。
等林意映抬头时,只见一玉臀劲瘦薄脊对向自己。
如瀑布般黑发从脊背浸洒而落,直发垂地,淌过翘臀玉脊,流连若画。
林意映心鸾忽动片刻,内心唾骂,“死小说,干嘛将反派画得这么好看!”
见林意映迟迟未出身,佘靡面色欲加潮红,他珉唇轻声,“阿缨……可是靡姿势不对?”
话落,佘靡脊背陡然一颤,面上的红润更显。
一股熟悉而黏腻的触感抚摸上他的脊背,让他心生荡漾,欲罢不能,哪怕此中是阎罗地狱,终将万劫不复,他也甘愿堕入。
林意映指尖顺着佘靡坚挺的脊背往上游走,忽地,她抬脚一跨,坐上了佘靡的背。
“哈额……”佘靡蓦然感到脊背一股重热,他咬紧了唇,面上潮红更甚。
“愣着做什么,快走,驾!”林意映扬起下巴催促道。
把反派当马骑,她怕是史上第一人了,见佘靡指尖扣紧地面不动,她便狠狠掐了他的背肉,催促着“快走!”
佘靡又是连闷哼几声,终于在她强硬要求下,刺身裸体背着她,双膝跪地,狼狈而爬。
林意映哼着歌,白日里被佘靡扯下胸衣的屈辱感烟消云散。
她心情大好,看来这听话丹花得不冤,她寻思着改日再多买几颗,专治治佘靡。
正思量间,熟料佘靡骤然转了个弯,她一个不稳,仓皇地从他那凝滑的脊背上坠落。
林意映还没嚣张片刻,便狼狈摔在了地板上。
好在,她的脑袋凑巧垫在佘靡的手腕上,并没摔痛,可她气焰上来了,便想对佘靡发怒,谁知正要爬起来,她的腿骨便被一股力道掣住。
佘靡猛地拽住她的右腿,将她拖到身下,她内心的火焰像被一盆冷水陡然浇灭。
佘靡面上似乎极为难受,他紧咬着湿润的唇,眼角泛红,眼睫上布满层层雾水,喉咙与胸膛频频颤动,那双黑如曜石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她,如巨大编织的密网将她笼罩上来。
她的身前,被巨大的背影笼罩。
林意映心跳漏了一拍,顿时心慌起来。
听话丹这么快失效了?不对……失效了……他也应该不记得才对……
“你……放开我!”林意映略微后怕起来。
佘靡向她伸出了手,她的呼吸也紧跟着慢了,一颦一动间,盯住佘靡朝自己靠近的指骨。
那双修长而细白的手在贴到她一厘米处时,终于停落。
佘靡的嗓音变得古怪压抑可依旧带着怯懦般低吟,“靡听话。”
林意映连忙站起身,她整了整有些乱的衣裙,已没了再凌辱佘靡的兴致,便对佘靡道,“穿好衣服,出去。”
佘靡眼皮垂落,漆黑的瞳孔浮过一抹晦暗,疯狂压抑眼底蠢蠢欲动的欲念。须臾,他才极其听话地穿好衣衫,朝林意映颔首,“靡听阿缨的。”
他转身欲走,又被林意映唤住。
她一字一句道,“回你的屋里,把你全部的鬼画符箓都毁了。”
她可真是聪明,如此一来,让佘靡自己毁画,她就不必再怕什么了,反正等他清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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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认为是自己做的。
闻言,青年抬眼,眼尾微翘,眸中一闪而过一丝幽明。
“靡,这就去做……”
佘靡脚步轻缓,推开房门,脚步有些颤巍巍地离开。
房门从内砰地一声合上,佘靡的脚步也顿住了,他眼底迅速恢复清明,湿润的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
屋内,林意映心中的一个重担终于落地。
她问系统,“我已完成摧毁他修炼邪物,如今他暂时该是起不了什么大势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她可不想一直跟佘靡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倘若系统允许,她便准备同佘靡和离,离开这里,去找穗珠帮女主度过各种难关。
识海内熟悉的语调悠悠响起。
[不急,宿主还请等待一些时日,男女主将会在玄域国河畔渡船祭祀,届时,将有新任务开启]
“那好吧。”林意映无奈叹息,如此,她便只能再等等。
*
佘靡回到屋内,眼底一片清明平静。
他走到自己所绘符纸面前,指骨微挑,一簇幽蓝鬼火自指尖冒出,指尖往墙上符箓一触,满墙符箓顷刻燃烧,摇拽生姿的火簇印在佘靡白皙殷容上,他目光深晦,眼底氤氲诡谲之色。
“你疯了!”一道尖鸣鬼声自他身后响起,那鬼影迅速扑到墙面上,双目赤红,试图以鬼体扑灭燃烧火光,可毫无用处,不消片刻,满墙符箓化作烟灰陨落。
鬼影似乎也在那刻极度虚无起来,他赤红的双目冷冷望向眼前鬼气森森的青年,咬牙切齿,“那是你我六年的心血……你既不要她……便给我罢……为何要毁!我杀了你!”
鬼影抬手,朝他袭来。
佘靡站立未动,唇角忽地弯起,吐字清晰,如悬针落地,“她回来了。”
袭来的鬼手骤然停在半尺距离。
鬼手颤巍巍而落,露出一张茫然惨白的脸,“你在骗我是不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个凡人……”
佘靡眼睫微挑,淡笑,“我骗你做什么?她大抵不是凡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我去看看……”那鬼影见他的话不似作假,神情一恍,一双血瞳泛起激动之色,虚浮着鬼影正要冲出去,却被一股力道遏制,猛然拽了回来。
佘靡捻了捻指尖,娥眉微蹙,“你且等等,贸然而至,恐会吓到她。”
闻言,那鬼影霎时失去所有力气般,颓然落地。
25. 男奴
在听话丹的作用下,佘靡将房内所有纸符邪符焚毁殆尽。
而事后佘靡也没疑心于她,林意映将这一切归功于听话丹。
没了邪物修炼的佘靡,一切都要重头再来,想必再修炼也,反派很难达到原书中那般厉害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佘靡这几日傍晚总会来与她用晚膳,她心底莫名发怵,除了那日与他共膳一次后,之后他再来时,她便将他拒之门外。
好在佘靡倒也听话,只要她不开门,那他便很识趣地离开。
她这一番行事,落在夕云眼底却是万分不解了。
在她第九次拒绝让佘靡进屋时,夕云终于忍不住,“夫人……您是在气郎主从前对你过分冷淡吗?”
正吃着蜜饯的林意映停了下来,讶异地问,“你缘何以为?”
夕云聋拉眉头道,“前日,奴婢见夫人和郎主还恩爱缠绵一宿……可为何这几日又对郎主拒之门外……奴婢思来想去,万分不解,可今早奴婢忽然想通了。”
林意映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婢女脑子常冒些古怪有趣的想法,她觉得有趣,往夕云嘴里塞了个蜜饯,笑问,“你想到什么了?”
“夫人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俗话说得好,得之不珍,不得而念念不忘,夫人一定是在吊着郎君,还让他对你思之若狂……”夕云说得认真,语气坚定道。
话落,她便看见自家夫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夕云有些不明所以了。
林意映脑子里可没那么多想法,她笑着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佘靡而已,我已经拟好和离书了,就等跟改天找个机会让他签了。”
语毕,夕云小脸蓦然一白,“夫人…这话可不能说……郎主若知晓该多伤心……”
他伤心?反派无七情六欲,伤心个嘚!
林意映吐了口果核,她准备借此机会好好抹黑一把佘靡,这么盲目地说自己不喜欢他了,在旁人眼底,她确实会落得一个渣女的名声。
她对夕云哀怨道,“非是我无情呐,是他不举,无法给我带来快乐。”
此话一出,夕云先是小脸绯红,又是瞪大了瞳孔,语无伦次,“这……夫…夫人莫……”
“我没骗你,不仅如此,他还非常无趣,若让我下半辈子对着这样一个人生活,我真是苦呐。”她说得情真意切,言语间道尽心酸苦水,叫夕云不得不信。
夕云也想起此前,郎主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家夫人……许是,真的不举。
如此一知,夕云连声惋惜。
郎主生得这般好样貌,却先天不举……当真是惋惜……也可怜了夫人受苦,如此,夕云便再未说些阻挠林意映的话来了。
她也理解了,夫人在外豢养男奴的行为……许是寂寞春闺太难受罢。
想到那男奴,夕云便将准备藏匿起来的信拿了出来,递给林意映。
“夫人……这是……那阮郎君昨晚送来得信……”
经夕云这么一提醒,林意映才想起那阮郎君来,她都差点给忘了。
拆开信纸,那纸上竟连连写了几百多字。
无非都是些思念她,牵挂她的话,唯独看到那“病重”二字时,林意映顿住了。
那阮清竟得了重病,末了,留下一句,望死前与她再会一面,便无所憾。
这……
林意映并非无情之人,这般乖巧好看的小郎君要死了,她不去看望看望,确实太过冷漠。
反正近来也无事,林意映便知会夕云,“准备马车,今天去看看他吧。”
夕云颔首转身去准备,走至门前时脚步又顿住,扭头看向她,“夫人,可否通知郎主一声?”
“通知他干什么,不需要。”林意映摆了摆手,她迅速起身擦手洗脸,换上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待马车备好后,便匆忙出发了。
*
马车绕过房梁瓦舍,穿过迤逦小路,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又绕过一片隐蔽竹林,方才来到一处清雅居所。
这是一处不小的宅院,不算气派,但也非比寻常了,宅院靠着一处溪水与柳树,待春暖花开时,旷达怡然,可见,按剧情设定,她是有多么喜爱这个小奴。
院门敲动,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不过须臾,院门便被打开,林意映便窥见那张水雾涟涟,委屈的小脸。
“夫人,你终于来看奴了……”阮清用袖袍擦了擦眼角的泪,迅速上前拦住林意映的手腕,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贴到她胳膊上了,姿容无骨,黏腻缠绵。
林意映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好闻的茶叶清香,又观他面色红润,搂着自己胳膊的手臂更是强劲有力,哪里看得出半分病弱之气?
林意映心知自己是被这阮清骗了,真是只狡猾的猫。
她蹙起眉,直接了当道,“你没病。”
“娘……娘子莫要生阿清的气……阿清实在是太想念娘子……才……”阮清眼眶湿润,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一双纤细柔荑不安地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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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映的衣袖,姿态卑微。
林意映的心瞬间被眼前的姿玉少年软化,她无奈叹了口气,便纵容了这少年,朝夕云摆摆手,命一众仆从在院外等候。
她同阮清说,“我只陪你一会。”
阮清一副受宠若惊,“娘子肯陪奴一会儿也是好的……”
林意映便这样被阮清拉进了他的厢房。
阮清的卧居陈设清雅,桌椅皆晃亮无尘,床榻整洁无褶皱,梁上青帘,挂了两串铜钱,桌前还摆了许多小吃食,旁边还备了躺椅,屋内燃了熏香,看来是早有准备。
林意映被阮清拉着靠到椅榻上,阮清一会儿给她奉茶,一会儿给她投喂糕点蜜饯,如此贴心伺候,倒让林意映越发不好意思了。
“娘子,来,尝尝奴做的酒酿。”阮清从柜中抱来一个坛子,又拿了一个大瓷碗,他将酒坛打开,浓郁的酒米香顿时沁入林意映的鼻息。
阮清小心翼翼地盛上一碗递到她面前,上挑的狐狸眼中溢满期待赞许之色。
林意映接过米酒,浅酌了口,酒香醇厚,米香甘醇,滋润心脾……恍惚之中,她脑袋恍惚中闪现一个模糊身影。
是那个唤瑞安的太监。
她外热内冷,嫌少记得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可那个身上散发异香的小太监她却诡异地记住了。
哪怕当日是他带她走向鹤欲脩布下的死亡陷阱中,她也不曾怪他,一个太监到底不过是受人差遣罢了。
思绪回笼,眼前是阮清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阮清珉唇问她,“娘子……可是这酒水不好喝……不合娘子心意就别喝了?”
“没,好喝。”林意映笑着,便将那一碗酒水饮尽。
阮清惶恐不安之色褪成欣喜,他趁势蹲下身子,抬手给林意映按摩腿腕。
林意映没想到阮清那么贴心,她原想拒绝,可酒劲上头,她浑身酥软疲乏,且阮清按摩的力道堪比现代SPA按摩,指尖揉捏过的地方松软下来,疲态缓解,犹如筋骨再塑,她便任着阮清这样做了。
大不了事后,她多给点钱当作犒劳他的人工费,如此,林意映便心安理得地阖目享受起来。
可不过多时,揉捏腿腕的手停下动作,林意映听到窸窸窣窣似布料摩擦落地的声响。
她蓦然睁眼,便被眼前一道春光乍现,白皙晃眼的脊背怔住。
阮清竟在脱衣,丝滑的薄衫从少年如玉般的肩头滑落,他咬着唇,眼睫湿润,眉眼低垂,一副舍生忘死的模样……
26. 未归
林意映大骇,险些从躺椅上滚落,她连忙攫住阮清脱衣的动作,表情十分复杂,声音都有些哆嗦,“别……别脱……”
阮清眼睑低垂,被林意映掣住时,少年清淡的眼底一闪而过讽刺,再抬眼时,他一脸悲凄,柔弱细涕,“娘子…这是…嫌弃奴了?”
“我……我没嫌弃你……”林意映深吸了口气。
“那娘子从前每回来都要奴伺候的……为何现在……”阮清眉梢下垂,一副受伤的模样。
林意映心脏一哽,老实说,她其实挺心动的,食色性也,人之常情。面前站了一个身长玉立,又娇娇弱弱,万般讨好自己的美少年,她何尝不心动。
但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时见色起意,贪图一时之乐,于己于他,都不好。
更何况,她看得出,阮清哪怕表面再顺从,褪衣服侍她时,也带着深深的不甘。
若非他无权无势,当下只能依仗她生存,大抵,阮清也不想这样,这是践踏尊严苟活,她也不愿做那种强迫他的小人。
她主动躬身拾起地上的衣衫,为阮清穿上。
面前的少年脊背微僵,似没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
待给他穿好后,林意映将阮清拉至身边坐下,莞尔一笑,“阿清,眼下还早,我看你榻旁放了一把七弦琴,你为我弹首琴吧,待到日落时,我再走。”
阮清刚刚刚的状态中回过神,又听到她这厢话,心下微拧,腾生出一股古怪之感。
明明……她此前说过……他琴曲极差,不许他再弹,哪怕他曾日夜练琴,直到指尖渗血,她也嫌恶他的琴声,自此,他便将那七弦琴扔到了角落,再不曾弹过……
如今,她为何要再听?莫不是还想戏耍她?
阮清神色微暗,他低声嚅嗫,“奴的琴声差……怕让娘子不适。”
“不会,我信你。”林意映弯眸一笑,皓齿微露,若朝阳之美。
阮清心底愈发古怪,他轻轻颔首,便主动将角落的琴搬了出来,坐在那儿,弹起琴。
指尖拂动,已经有些生疏了,但渐渐弹起熟悉的曲调时,又能找回从前的感觉。
他弹的是一首细雨绵绵的小调,曲调婉转柔和,沁人心脾,如雨后春笋,若江南烟雨朦胧蔽月。
林意映双手垫在头下,听着听着便困意席卷,幽绵的曲调让她沉溺其中,愈发舒服。
此间琴调,配上窗棂外枝芽绿叶,鸟鸣浅浅,格外安逸。
就连阮清的心也平静下来,他望向躺椅上女子柔美阖目容颜,忽地心中冒出个念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念头一冒,便被阮清遏住了,他琢磨着自己大抵是疯了,差点被眼前安逸的表象迷惑。
他的要是银子,是可以让自己衣食无忧的东西,无关其它。
阮清心念一冒,见对面的女子睡得香甜,便没去唤她,甚至,期间,他还悄悄将燃尽的熏香换了又换。
暮云叆叇时,院外的仆从也未曾见林意映出来。
夕云有些担忧,刚想去门前询问,谁知看见身着寝衣,披散长发的阮清从屋内走出来。
阮清朝夕云浅浅一笑,“娘子今夜在我这儿睡了,她太累了。”
闻言,夕云表情一时复杂,可想了想,从前娘子也常来过阮郎君这儿,郎主都未曾责怪,想来今夜一宿,也无事。
夕云便道,“那……奴婢们便先回去了,你同娘子说声,奴明日来接她……你……。”
夕云临走时,又嘱咐着,“还请郎君好好照顾我家娘子。”
“那是自然,阮清定好好服侍娘子。”阮清颔首,目送佘府车马离去,嘴角微勾,眼底浮现得意之笑。
*
佘靡在天黑时便前往那处,哪怕知晓还会被拒之不见,他依旧前往,可这次,他刚来到院落时,便察觉到几分静谧。
院中几个她贴身的仆从也没了去向,仅留下几个陌生面孔的婢女。
“夫人可在?”佘靡询问一个婢女。
那婢女见他而来,神色陡然慌张起来,垂着脑袋,支支吾吾,一时说不甚清。
佘靡察觉了几分异样,他没有再为难婢女,径直走向那未秉烛灯的房前。
他敲了敲房门,屋内无人应答,指尖轻轻一推,紧闭的房门便被打开。
屋内寂寥无人,一片冷清。
佘靡目光微落,当下便明白过来。
婢女小跑着追过来,见房门已开,紧张地跪在地上,“郎……郎主……夫人有事出门了…估计一会儿就回了。”
佘靡目光晦落,眼底氤氲而过一丝阴郁,不过他依旧矜持着面上的冷静,嘴角微弯,浅声和蔼,“你退下吧,我在这儿等卿卿归。”
说罢,他抬脚踏入门槛,点燃了屋内烛秉,落坐于林意映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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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
他指尖摩挲着身下早已冰凉的蚕丝红罗锦被,目光柔和含笑,可随着时间流逝,那轻轻摩挲被褥的指尖逐渐拧起,将原本平整的被褥捏出一道褶皱来,而那张芙蓉浅柔的面上,变得深寒。
片刻,一声叹息连绵长久的叹息响彻静谧屋内,佘靡俯下身,白如玉的面颊深深陷进身下软褥之中,脊背颤抖。
许久,夕云带着几个仆从刚回到府中,一个婢女快步跑来,面色欣喜,“夫人……回来了吧。”
夕云面色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同那婢女道,“夫人今夜不回了,我明日去接她。”
闻言,那婢女面色陡然一白,面上的喜色随之殆尽,她低声凑到夕云面前,不安道,“郎……郎主刚刚去了娘子的居所……还说……要等她回来。”
夕云瞳孔陡颤,如何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郎主该是知道娘子在外养了人……若是知道娘子未归,该离去才是,怎得竟留下等娘子回来?
夕云深吸了口气,道,“你……去通知郎主一声吧,就跟他说……娘子有事今夜不能归了……”
那婢女依旧不安,“倘若郎主发了火这可怎么办。”
“应当不会……郎主他毕竟……也该体谅娘子的……”夕云咬咬牙,安抚那婢女,“莫怕,若有事我担着。”
婢女颔首,便神色不安地回去禀告。
这厢,佘靡的脑袋还埋在被褥中,他保持了这个动作许久,直到门外响起叩门声。
“郎主……夫人今夜有事,恐不能归了……若不郎主回主院歇息吧……”
扣着被榻的指尖慢慢松开,佘靡才将脑袋从被褥里抬起,眼尾泛红,漆黑的瞳孔幽冥诡谲,乌发因埋在被褥过久,已然散作一团,他微微抬头,额前汗滴浸湿被褥,唇瓣润红,呼吸间略有压抑低喘,“退下吧,吾今夜休于夫人房中。”
门外的婢女听出了些古怪之意,哪怕隔着厚重门板,似乎也听到一丝诡异的喘息声,婢女不敢多言,迅速离去。
佘靡盯着空荡荡的屋子失神,半响,他盘踞于塌上,眼底略过阴翳晦暗,他捋起蹂躏一团的袖袍,一个被汗水浸湿的淡黄色鸳鸯肚兜落到腿上。
他目不转睛盯住那鸳鸯肚兜看了许久,指骨捏得泛白,鸦羽轻颤,一滴泪水淌过颌骨,落入腿间的肚兜上。
深夜冷屋,床栏摇拽,烛灯宿夜未熄。
27. 自由
林意映做了一个古怪的噩梦。
梦境迷雾缭绕,她处在幽暗密闭处,正慌张地寻找出路时,俶尔撞上了一个高长挺立之人的脊背。
她揉了揉被撞得发懵的脑袋,抬眼时,发现看见那背向自己的人,着了一身残破的血红袍,腰配长剑,袍尾迤逶委地,乌发垂直,半束金冠,亭亭如盖。
林意映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她踌躇了两秒,上前唤道,“这位郎君,不好意思……不小心撞了你……”
话落,耳畔悉来一声寡而淡的轻笑,似钟铃如耳,回荡在四处,而眼前的轻笑之人,也缓缓转过身看她。
熟悉的玉容,矜着淡淡温润笑意,却让林意映汗毛直立。
她脚步猛地往后退去,连呼吸都霎时不畅起来,警惕地对视眼前人。
“鹤,欲,脩……”林意映声线都染上恨与恐惧。
眼前人唇角上扬,眸色却是冷的,“好久不见啊,阿映姑姑。”
话如针锥落地,银白色的长剑一晃,便朝她刺了过来。
林意映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仓皇躲闪,鹤欲脩剑剑朝她要害刺去,出手毒辣,毫不留情,她只得仓皇往前跑,像只被追赶的困兽,拼命地逃窜,往更深处逃去。
疯子!疯子!鹤欲脩为何要追着她砍!她到底哪里惹了他!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她又急又怕,像只无头苍蝇般狂跑,却蓦地又撞到了一个香软的身躯上。
她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恐惧地回头时,刚刚身后追着她喊打喊杀的鹤欲脩消失了。
眼前又是一红色嫁衣之人……蛾然飞鬓,发上戴着金钗凤冠,腰若约素,无不显尊贵。
那身影缓缓转身时,露出一张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容颜,女子弯眸含笑,若桃花漫开,语气轻柔,“阿映姑姑,你回来啦。”
林意映心脏猛颤,她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的女子,一时有些无措,又有些激动。
“穗珠……你还记得我?”
她激动地想上前,穗珠手中却蓦然出现一柄长剑刺来。
她吓得大脑宕机一瞬,那直刺而来的剑尖却自她头顶而过,伴随而来的是一道闷哼声。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便看到穗珠手中的剑直挺挺没入她身后鹤欲脩的肩口。
女主刺杀男主,这场面太过惊悚荒谬,她还未回神,便又听见一声呲啦声响,一双爪牙般的利刺自黑暗袭来。
“阿珠小心!”她抬手想挡,却未能阻止那利刺而过。
泛着浓郁煞气的黑刺双双穿进穗珠和鹤欲脩的腹部。
而黑暗中,一双阴森白皙的鬼脸也随之浮现。
是佘靡。
他面上含笑,眼底翻涌噬杀之意,浑身布满阴森鬼气,如从地狱而来的阿罗鬼煞。
林意映顿觉一股更冷寒意从脊椎蔓延,她四肢僵硬,心脏猛缩。
眼前的恶鬼佘靡,赤足而来,接着,画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林意映目光裂开,瞳孔瞪大望着眼前一幕。
她对面的三人皆红衣醒目,又是仙术又是妖法,处处直逼要害刺向对方,毫不留情,甚至到最后……三人皆重伤还在互砍。
画面愈发血腥,林意映眼睁睁看到佘靡秾丽的面颊被削掉半面,露出森森血肉,一个血红的眼球还滚落到她脚下。
林意映不停向后退,又见穗珠的手掌被砍了下来,同样掉在她腿边,而鹤欲脩也很惨,他的下巴也被削掉,手臂被砍断……
林意映被这画面吓得极度惊恐,她失声尖叫起来,眼前血雾弥漫的黑暗陡然被撕裂。
她从梦中赫然惊醒,回归现实,眼前还是阮清的温馨卧居。
“娘子,可是做了噩梦。”阮清走过来攥住她冰凉的手,拿着帕子替她擦去额间冷汗,目露担忧。
“还好……是梦…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荒谬……”林意映珉了抿干涩的唇。
“娘子莫怕莫怕,是梦而已。”阮清嗓音轻柔,带着暖意,渐渐舒缓林意映因噩梦紧绷的神经。
他倒来一盏热茶递向林意映手中,“娘子喝些茶,暖暖吧。”
林意映浅呷了几口热茶,总算缓和下来,这时,一道晃眼的光芒从木窗外投进来,刺亮灼目,她愣了愣,喃喃道,“我在你这儿宿了一夜?”
阮清微微垂头,白润的指尖若有若无抚过眼前女子的皓腕,低声嚅嗫唇瓣道,“看娘子睡得香甜,阿清不忍干扰……也想让娘子多陪阿清睡会儿。”
林意映忽地感到摩挲上手腕的触感过于黏腻,她下意识将胳膊从阮清指尖抽离,神色平静,“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指尖上的细腕被抽离,阮清表情微僵,他抬眼,不知为何,恍惚间觉得面前亲热的女子有种令他惶恐的疏离感。
他压下心底的怪异,露出一抹弧度最美的笑,“娘子没怪阿清便好。”
不过多时,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房门被叩响,夕云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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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阿云来接你回府了。”
“好,我马上出去。”林意映整了整衣裳起身,对阮清道,“我在你这睡了一宿,确实该走了。”
说罢,她缓缓顺便从兜里拿出几锭银子,以及一些自己的玉镯首饰。
阮清看到这么多钱物时,双眼顿时亮了,尤其,当林意映将钱饰全部塞到他手中时,他嘴角上的笑容都遏制不住。
这么多钱,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啊,原想还多谋划几日,从这女人身上多捞些钱,待到攒够时便跑路……可没想到,这女人竟突然这么大方,莫不是……太爱他了?
如此,那他勉为其难便多陪她几日吧。
阮清心脏砰砰直跳,强烈的喜悦占据身心,比往常更甚,但他还要装作一副不愿接受的模样,违心地说,“娘子,这太多了……奴不需要这么多,奴只要娘子能多来陪陪奴就好了。”
“你就收下吧,日后……我也无法来看你了。”林意映强塞人的手中,语气坦然,毫无留恋。
阮清溢出眼底的笑瞬间僵住,他惶恐般询问,“娘子这是为何?是不想要奴了?”
“阮清,你不能这样说,你只是你,不是物品,不能被要来要去。”林意映心平气和地说,“我知晓你委身于我,并非心甘情愿。若非处境艰难,更不愿如此,这些银子想来够你日后生活了,我许你自由之身。今后,你可为自己而活,我也绝不干扰你。”
阮清听得一怔,心脏骤动。
这话,是他曾经日日夜夜渴望过得,如今,竟像做梦般实现了。
为自己而活?
他当然要为自己而活,难不成为她而活?他可是为了摆脱这女人而悄悄攒了许久的钱……待羽翼丰满,他便会离开的。
如今,他已经攒了很多的银子,本想计划假死离开……没想到机会还没实施,阿缨竟打算放了他?
这一刻,他仿佛被豢养金丝雀,曾经无数次试图突破牢笼飞向自由,次次磕到头破血流,盼了又盼,忽然有一日,困住他的人竟主动要放他离开了。
他明明该高兴的,可为何心底只有久久不能平复的茫然,以及……一股古怪的不安?
指尖攥住那些毫无温度的钱物,指尖泛白,啪嗒,啪嗒……几滴泪水从阮清眼眶中坠落下来。
阮清吸了吸鼻子,这一刻,他再也装不下去了,这是他想要的,他颔首,浅笑着,没再虚伪应之,“阮清……谢娘子。”
林意映朝他疏离而温和地笑了下,便转身推门离去。
28. 病了
马车来而复往,抵达府邸时,林意映前脚刚踏入宅院,就感到数道直窥自己的视线,如芒刺背。
她眼神一瞥,发现许多仆从正用难以言表的复杂神色窥向她。
这些眼神绝非善意,似有不解,还有寒心,以及埋怨?
就连一旁的夕云也是一副愁容窥着她。
她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看向夕云,“阿云,你怎么了?”
夕云眉头拢拉,嚅嗫道,“奴没事…是…郎主他……”
一提到佘靡,她便神情烦闷,随口一问,“他能怎么了?”
夕云珉着唇道,“昨夜,郎主宿在娘子房中等了一宿,今早奴仆们去唤…发现郎主他病倒了。”
闻言,林意映倏然怔住,她有些意外,佘靡竟然会生病?他不是不死不灭之魂吗?怎得竟会病倒?
可仔细一想,这反派如今也所附的不过一个孱弱之躯,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啊。
而更让她意外的……竟是夕云说他宿在自己房中等了她一宿。
他缘何如此?
莫不是……内心在盘算什么?加害于她?
林意映深吸了口气,内心充满戒备,她抖擞精神,满身警惕地大步返回自己的卧居。
她倒要看看佘靡想耍什么花招!是否在装病!
推开门,走进内室,她便看到了躺在自己榻上的佘靡。
那一刹那,她满身的防备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遏制住,泄了气。
榻上的佘靡穿着白色寝衣,乌发披散,额前发丝湿漉,面色极为苍白,他阖目宁静,眼皮泛着明显的薄红,浓密的睫羽上湿濡一片,顺着眼角还处有明显的泪痕。
看上去易蹂易碎,可怜至极。
林意映紧蹙的眉头松开,她鬼使神差朝榻上男子靠近。
刚到他近处时,佘靡像是已有察觉,缓慢睁开了眼。
漆黑的双瞳睁开刹那,林意映窥见了他眼底泛红的血丝,那双黑黝黝的瞳孔剧烈颤动着,里面压抑着悲怆,阴翳……以及还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袖中的手缓缓伸了出来,瘦削的指骨如同他此刻的肤色一样苍白,淡色的唇瓣上扯出一抹弧度,佘靡哑声唤她,“阿缨,你回了。”
嗓音飘渺,如幽风缠锁喉。
林意映赫然感到一阵冷意,她没有去触碰他伸来的手,反而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心头愈发闷闷的,不止如此,整个房间都泛着一股诡异的沉闷,压抑。
她不想跟佘靡在同一间房内待太久。
“你……好好休息吧。”她仅留下这一句,便转身欲离开。
谁知她脚步刚朝门前走了几步,身后发出砰的声响。
她扭过头,便看见从床榻上滚落在地上的佘靡。
“别走………”他噏动唇瓣,以狼狈之姿趴在地上,如丝绸的黑发也铺散开来,双眸刺红含泪,修长的指骨扭曲弯起,压得发白,试图撑起身子朝她爬来。
这一幕没由来让林意映心慌意乱,她想走,可双脚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再难抬动。
须臾,她抿了抿唇,还是上前搀扶起地上过度虚弱的青年。
“你再掉下来,我就不扶你了。”她冷冰冰地说。
佘靡的脊背几不可察抖动一下,长睫颤动垂下,遮蔽眼底呼之欲出的恐慌,他似条黏腻的毒蛇,紧贴在林意映的手腕上,泛红的鼻尖抵着女子温热的肩处,嗓音抖颤,“靡听话……”
林意映好不容易佘靡搀扶到榻上,正要离开,却发现她走不掉了,半个臂膀都被佘靡的身子黏上,怎么也甩不掉。
林意映顿感一阵头皮发麻,试图从佘靡手中扯出自己半个被桎梏的手臂。
“滚开!别碰我!”林意映感到一阵恶寒。
饶是生病,佘靡的手劲依旧大到强劲,她见挣脱不出,便去掰扯男人遏在她腕上的十指。
几根苍白瘦长的指骨被她猛地掰折,发出骨头咔擦脆响,佘靡终于疼得松开了她,眼底泪珠坠落,他倒在榻上,脑袋还在不停向她贴去,嗓音沙哑乞怜,“别走…别走……”
林意映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直到房门阖上的一瞬,她还能清楚听到屋内传来的嘶哑尖锐的幽鸣声。
“阿缨,你要去哪儿,回来…回来!”
站在门外的林意映惊魂未定,心脏砰砰乱跳,暗想,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去扶反派
*
佘靡独自连续卧榻三日,病色不见一丝好转。
而他又不愿奴仆上前伺候,更不愿婢女喂食。
在不知第几次将婢女撵走时,夕云一脸愁容地对林意映说,“夫人……郎主抗拒下人们伺候……”
闻言,林意映眉头蹙起,冷哼一声,“这都病了还这般矫情,不让下人伺候,那便让他在榻上自生自灭吧。”
反正他又不会死。
林意映暗想,佘靡病了,唯一让她感到烦闷的,是自己的床榻被他占去,害得她只能到隔壁厢房暂睡。
听她这样说,夕云珉紧唇,目光落向林意映正在喂养笼中鸟儿的动作。
这鸟,是昨日夫人在市集看上的,此鸟金贵无比,一日需喂五次食,且菜肉均匀搭配,需要精心喂养才能存活,这几日,夫人乐此不疲,从不会忘却给鸟儿喂食。
她看夫人喂鸟都能这样细心不怠,甚至看得比郎主还要重要。
夕云踌躇着,还是将内心所想道出,“夫人……郎主他…应当是想让你照顾……”
话出,林意映喂鸟的动作一顿,她表情厌烦道,“让我照顾,我又不是他的老妈子。”
好吧……
夕云见夫人终究不愿过问郎主一分一毫,便识趣地不再多说了。
晴空朗日,清风吹落院内梨花簌簌而落,林意映站在廊屋下耐心喂养笼中鸟儿。
而屋内。
床榻上的佘靡撑着病体下榻,苍白的脚踏上木屐,步伐轻缓走到窗台处。
隔着花纹厚重木窗,乌黑的双眸静静盯向窗外那一抹红裙身影。
女子喂鸟的动作那般温柔细心,不知疲倦,满心欢喜……
指尖发出咯吱声响,瘦削的指骨缓慢蜷缩捏紧,佘靡咬紧苍白的唇瓣,眼底浮现浓重郁色。
翌日。
林意映洗漱起床,用完早膳后,她便端着生肉块准备去喂自己的小胖鸟。
结果到笼边,她看到笼子敞开,空荡荡的铁笼子内,连半根鸟毛都没了。
她鸟呢!
她询问仆人们,婢女和小仆们皆大眼瞪小眼,一副不知的模样。
林意映当即安排所有人满院子寻找她的小胖鸟。
小胖鸟翅膀短,根本飞不出去院子,林意映期待着她的小胖鸟应该在府上。
仆人们满院寻找,有的在假山石缝内寻,在茅厕寻,有的在花圃内寻。
夕云寻得最认真,四周都找了找,最后甚至意外来到了郎主的住所,此处阴凉可怖,这搁从前,夕云万不敢踏入的,可想着夫人的鸟迟迟未找到,她还是踏了郎主的院内,想着看两眼再走。
她巡视了一圈,发现郎主院内也没鸟影,便准备离开,可彼时,一道冷风自身后袭来,夕云骤感头部眩晕。
这厢,好了许久,林意映终于在一处屋顶上发现了自己的鸟……
不过…是一只不完整的鸟。
屋顶上站了只黑色野猫,那野猫正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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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顶上和她对视,猫嘴边挂了半个鸟腿,嘴里还在嚼动。
林意映攥紧拳头,瞪着眼,那猫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尾巴敲了敲,黢黑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意映,似挑衅般朝她喵呜了声后,便绕过屋顶跑走了。
林意映沮丧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在寻猫的奴仆们,告诉他们不必找了。
她倒也不是十分喜爱这鸟,只是近来太过无聊,为了消遣而已,而让她真正心痛的……是买这只鸟花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呢。
这才养了不过两日,便没了。
林意映叹息一声,看来她真不适合养鸟……
独自郁闷了好一会儿,林意映忽然发觉,夕云还没回来。
“夕云去了何处?”林意映询问一个婢女。
婢女道,“刚刚夕云也在寻鸟来着,奴婢看她往东院方向去了。”
东院?那不是佘靡的住处吗?夕云胆子小,最不敢到那鬼气森森的东院去,如今竟为了给她找鸟过去了。
似乎想到什么,林意映猝然心脏一紧,她迅速从板凳上弹起,急匆匆地便往东院赶。
东院那处,可是有一只佘靡豢养的小鬼!
她火急火燎地赶往东院时,半道上,看见折返回来的夕云。
夕云面色红润,衣裙整洁,并无受伤,在看到她时,甚至两眼弯弯,笑容可掬地望向她。
林意映紧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她上前攫住夕云的胳膊,提醒她,“阿云,日后莫要来此处了。”
闻言,夕云眼皮微挑,琥珀色的瞳孔在日头下极亮,将林意映的身影完全刻进眼底,歪了歪脑袋,一脸疑惑,“阿映,为何呀?”
“因为……”林意映顿了顿,怕告诉夕云院中有鬼会吓到她,便含糊不清道,“因为此处风水不太好,总之待久了恐会得病,你以后莫要来了。”
“好,夕云都听娘子的……只是……”夕云眉梢下垂,有些自责道,“是奴没用,没找到娘子的鸟儿。”
提到鸟,林意映就黯然神伤,“找到了…被一只黑色狸花猫吃了……”
“啊…这……真是可惜。”夕云上扬的眉眼慢慢垂下,叹息了一声。
“不说了,回去吧。”她刚拉住夕云,忽地被夕云冰凉的手指激地打了个寒颤。
夕云的手怎会这样冰凉?
她下意识想抽出来,谁知夕云白嫩的柔荑反锢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冰凉的指尖几乎陷进她的手心。严丝合缝。
耳畔传来夕云柔弱的声音,夕云眼眸弯弯,语调与以往没甚不同,“娘子,我们快些回去吧。”
“噢…好。”不知为何,林意映眼皮一跳。
回去时,林意映听见小仆跑过来告诉她,佘靡病好了,已经能下地走了。
林意映有些讶异,这反派的身子真是反复无常,莫名病倒,又忽然好转,真是稀奇也。
回到屋内,她看到盘腿跽坐在榻上的佘靡,像一尊石化的玉面观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他仅着了件雪白轻薄的衣衫,领口微敞,肤色雪白,瘦到凹陷的锁骨处突出一片阴影,听到脚步声靠近,垂落的眼睫顿时像活了一样抬起,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身上。
男子苍白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嗓音细绵,若淅沥秋雨,“阿缨,靡已病体痊愈,无需牵挂了。”
林意映觉得他莫名其妙,她何曾牵挂他了?
她眉头微蹙,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嗓音冷冰冰,“病好了,今晚就回你的住处罢。”
话若银针落地,佘靡强撑起的一抹笑容变得苍白,垂落的眼睫在眼睑下打出一道青黑色的阴影。
他咬紧唇,含泪不语。
29. 上门
好在这次佘靡并没有多做纠缠,仅是在她这儿用过晚膳后,便自觉离去。
他脚步不疾不徐,走回东院的半道上,遇见了去打水而归的夕云。
夕云的目光撞向眼前鬼气渗人的青年,脊背微僵,眼露恐慌,迅速垂头敛下眸去。
佘靡黑魆魆的眸中浮过一丝诡谲暗色,漠然绕过夕云身侧时,夕云哆嗦地跪在地上。
顶着一张圆脸杏腮的少女,眼底氤氲泪珠,她紧咬唇瓣,语气恳切,“郎君,三日……我不求很多……请给奴三日时间……我绝不动妄念!”
佘靡脚步微顿,他睨了眼跪在地上瑟瑟而抖的少女,最终没说什么,抬步离去。淡色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轻响,随着修长身影渐渐远离,余音淡去。
夕云这才从被压制的恐惧中得到喘息。
次日晨时。
林意映坐在妆镜前,让夕云给自己扎发髻。
她每日的发髻都是夕云扎的,夕云巧手灵活,奇思妙想,每日都能帮她扎出极新颖的发髻。
只是今日给她扎发髻的夕云,似乎有些慌乱。
拿上梳篦的夕云竟有些手抖,指尖穿梭过女子柔细的发间时,常常停顿失神。
“夕云?夕云?”林意映连叫了两声,才将失神的夕云叫回神来。
她望向镜后女孩呆愣愣的脸,关切询问,“你可是遇到什么心事?”
夕云捻住林意映青丝的指尖微颤了下,眼睫垂落,遮掩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没……奴…没心事。”
“既无心事,那为何平常半个时辰就扎好的发髻,今日一个时辰了都还没起型?”林意映眉梢微垂,她抬了抬臀,换了个坐姿道,“夕云,我尾闾处都坐麻了……”
闻言,夕云目露愧色,“娘子……是奴不好。”
林意映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笑道,“我今日随便扎扎吧,你帮我梳个最简单的发髻可好?”
夕云点点头,这才动作慌慌张张地替她梳好一个发髻。
只是……
夕云望着镜中歪斜的发髻,甚至,后脑还有两绺发丝没辫进去。
她勉强笑了笑,道,“很不错了。”
林意映从首饰盒内拿了个翡翠掩鬓钗别上散乱的发丝,这才勉强可看。
她正左右捣鼓着发髻,一旁的夕云忽然问她,“娘子可有想吃的食物,奴婢去给娘子做。”
她望向铜镜中站在自己身侧的夕云,发现对方的瞳色灼亮灼亮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她身上,嘴上挂着月牙般灿烂的笑,可这笑容让她感到一丝诡异。
“我若有想吃的,让庖屋庖子去做即可,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不必做这些。”林意映道。
夕云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低声喃喃,“是了……娘子如今有很多人伺候……夕云的确微不足道。”
这话……怎么听出了一股飘忽古怪的感觉?
林意映霎时有些别扭,夕云与她相顾静默了会儿,她悄咪咪窥了眼夕云,赫然发现小丫头还在望她,那眼神一眨不眨,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她顿时有些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之感,嗓音轻颤说了句,“夕云,已无事了……要不……你去休息会儿吧。”
往日的夕云,从是闲不住的,若见她无事便会自觉离开,不是去扫院子就是去种花,或是督促下人忙活。
可这两日,夕云总会待在她身边,常常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她倏然有些不自在。
听她这样说,夕云笑着说,“不会,奴在娘子身边看娘子,便自觉身心舒畅,便是休息了。”
林意映心脏微沉,她抿了抿唇,道,“我忽然想起集市街头新开了一家桂花酒酿,极好喝的,夕云……你去替我买坛吧。”
闻言,夕云却眉梢一皱,道,“娘子是想喝酒了?这外面的酒水恐不干净。”
林意映内心一沉,暗想看来是支不走夕云了,忽地又听见小婢女开口。
“不过,奴擅制酒,请娘子给奴一日时间,奴一定能制出让娘子喜爱的美酒。”
话落,夕云步伐飘飘,格外欣喜地跑了出去。
林意映:“………”
她终于松了口气。
彼时,识海内许久未出声的系统也冒了出来。
[新任务开启,请宿主三日后在灵域护城河畔,与女主穗珠相见,并说出:“我是阿映。”]
系统的话让林意映嘴角抽了抽。
让她去见女主,她自然高兴不已,只是…这还要自曝身份是什么鬼?
她换个马甲再与穗珠相识也挺不错,这突然的第一面就是这般话,与现实中,一个陌生人突然说我是你老妈一样诡异荒谬。
穗珠恐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哦不,这都过去六年半了,穗珠恐也不记得她了,那这种话,就是废话。
罢了,既是任务她不得不做。
原书中,曾只言片语描写过这一段护城河祭祀。
前期还是少年时期的男女主,便在祭祀时遇上危险,还是凡胎□□的女主为救男主身负重伤,险些不治身亡。
书中也并未道清这段危险来自何处,而这番遭遇,目的也是为了让男女主意识到凡人之躯终究太过羸弱。自此,少年帝后便专心投入修仙问道之路的篇章。
百年后,飞升上仙,登峰造极境。
曾经读到此处时,她格外羡慕男主能有女主这样为其生为其死的爱侣,羡慕女主能有男主这般一心一意,只爱她护她的男主……
羡慕他们之间携手克服重重苦难的爱情……
可如今,她却感到一丝茫然无所适从。
鹤欲脩杀过她……
这是成了她心病,让她连带着对穗珠,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持有了警惕心理。
穗珠虽然还是她心底的好女娥,可…她恐再无法与她真正交心。
这里的一切,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而她曾经自以为最了解,最可以推心置腹的男女主,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孰真孰假,她无从辨别。
或许有一日,穗珠也会同鹤欲脩一样杀了她呢?也是未可知的。
林意映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忽然期望能快点完成剧情线,离开这里。
若是前往护城河畔遇见女主,恐怕也逃不掉与鹤欲脩碰面,毕竟书中的男女主从相识到相爱,始终都是形影不离的。
一想到要见到那个杀死自己的男主,林意映四肢百骸都寒凉起来,此遭一去,恐危机重重,保险起见,她还是早做准备,多备一些护身之物。
如此筹划,林意映便唤来婢女,备上马车出府一趟。
她将抽屉里的首饰以及一些金丝所制的衣裙全带上,反正此地也不会久留了,这些物什都卖了,好歹能换点法器灵丹护体。
将首饰衣物变卖,林意映得了不少银子后,便来到售卖仙器最火热的一家店铺之中。
她上次捉弄佘靡所用的听话丹便是在这儿买的,效果不错,也让她对这家店多信赖了几分。
那店家一见是她,便殷切地上前招待,为她一一介绍店内的镇店神器。
“此乃噬骨香,一旦涂抹此香,便可使人过目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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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香主神魂颠倒……”
林意映听得面色微怪,店家看她一副蹙眉冷颦的模样,连忙又介绍起下一样。
“此乃软骨丹,再高阶之人服下此丹,不出半个时辰,皆会柔若无骨,身段发热,此为上仙境合欢宫炼制,其弟子下山历练带到人间,仅此一瓶呐!女娘可需要?”店家笑眯眯看她。
林意映蹙起眉,她觉得这店家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上次她购买的听话丹,却为不雅之物,恐给这店家留下了一个荒淫无度的模样。
她低咳了声,道,“我不要这些,我今日只是想挑个称手的护身法器。”
店家微微一怔,忙笑之,将她引到正经法器处,“这些也是有的。”
店家给她介绍了许多法器,有灵气的剑,寒魄冰针,护玄簪……
林意映挑了几件满意的法器后,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低声询问店家,“你这儿,可有什么驱鬼之物?”
店家闻言,笑道,“有的有的,本店的驱鬼镇邪符箓,再恶的鬼,也能驱走!”
*
这厢,阮清灰头土脸,着了一袭脏乱的衣袍,眼含泪花地来到佘府门前。
他又生怕自己的模样不够可怜,挠了挠发丝,才趄趄趔趔地敲动佘府大门。
大门很快敞开,夕云看到一个面容俊秀,身形却狼狈的少年踌躇在门前,那少年眼眸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嚅嗫唇瓣,语气哽咽道,“我来找阿缨娘子……”
夕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她语气淡漠道,“我家娘子不在。”
说罢,她作势要阖门,阮清却顿时急促地扒上门,“清是来投奔娘子的……家中失火将宅子全烧毁了,清已身无分文,迫不得已才上门打扰娘子……夕云姑娘,你不是也见过我吗?可否让我先进门待娘子归……若娘子不愿收我……我自行离去便是。”
阮清嗓音脆弱,言辞恳切,他心底莫名感到一丝困惑。
这阿缨的贴身婢女,似乎对他隐隐有一丝敌意。
夕云藏在袖中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不知想到什么,她眼底浮过一抹狡黠,淡淡一笑,“你进吧。”
阮清眼底浮过喜色,他道谢进了门,看到院内布局宽敞的亭台楼榭,悬葛垂萝的假山石壁,房屋林立,顿时喜不自胜。
这时,杵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夕云骤然出声,语气飘忽,含着怪诞笑意,“娘子的居处在东院,郎君不若去那儿等娘子吧。”
阮清双目被眼前的奢华府邸吸引,哪里发现夕云语气中的异样,而他也早知阿缨与她那个病秧子夫君分院多年,听闻阿缨娘子的住所在东院时,他心中生出莫名的兴奋感,未察觉那婢女话中的古怪,便忙不迭地朝东院奔去了。
到东院处时,阮清被这一院的孤寂吓了一跳。
娘子的住处怎得……有一股浓浓的压抑……和萧条悲凉感?全然不像女儿家的居所。
阮清只是困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想窥视娘子的房内,他走到门前,堂而皇之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像是恶鬼在惨鸣鸣地呼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昏暗。
阮清踏进屋内,只觉得此处静悄悄的,能清晰听到他自己啪嗒作响的脚步声。
屋内陈设简单,只内室房梁前一串翡翠珠帘格外吸引人,他透过泠泠作响的流苏帘串,窥见一道虚暗的人影,眇眇忽忽,一头泼墨似的乌发垂落,隐隐可见一张殷丽白如玉的脸。
在阮清困惑之际,那人脸猝然抬起,一双黑黢黢的,靡丽阴郁的双眼对上他。
阮清内心咯噔一下,他下意识抬脚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