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第1章 临 千峰异色,直刺云端。北寒剑宗的群山如一柄柄古朴的长剑,插在辽阔的北地。 白雾聚散,由远及近,正门那块巨大的石碑渐渐清晰。上提四字——北寒剑宗。笔锋凛冽,入木三分,众人皆知这不是寻常毛笔所写,而是宗门开山祖师李承霜执剑提下。 曲鉴立于云舟前端,衣摆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名弟子走来,两掌平伸交叠,指尖向上,拇指相抵,微微弯腰,语态恭敬:“曲长老,到北寒剑宗了。” 曲鉴转身看他,颔首,道:“先与剑宗传信,通知舟上弟子,三刻之后,准备降落。”说着迈下台阶,向内走去。 门扉叩响,曲鉴侧立等待。 很快门从内打开。 面容有些颓丧的青年坐在桌边,一头青丝 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几缕性情倔强的翘着,无精打采的从额角垂下。皮肤苍白,像许久未见过日光。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却不见多少光亮。身着水墨配色的衣裳,与他淡然无波的气质相衬。姿容绝色,浑然天成。 细长的手指扣在桌面,和深色的木料形成鲜明的色差。 曲鉴连忙低头行礼:“小师叔,北寒剑宗到了,我们三刻钟后降落。” 他没怎么和这位小师叔相处过,先前只是从云渡宗中那些前辈们口中知晓一二,留下模糊的印象。这几日同行,印象倒是深刻了些。他这位小师叔不怎么爱笑,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独处。而最深有体会的是时刻环绕着他淡泊之下的威压感,并非修为方面,是自带的那种上位者的清傲。以至于曲鉴与他说话总会小心许多,压力不亚于他年少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来自师祖的考测。 洛冥应声,曲鉴先行告退。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洛冥识海中响起:“我已经帮你列好了要整理的清单,怎么样洛洛?我是不是很贴心?” 他碰了碰桌子上的茶盏,敷衍了一句:“真贴心。” 闭关刚结束,他就被师伯强塞了一个任务。 云渡宗弟子在外入魔,被北寒剑宗的弟子制服并扣押,云渡宗这边派人去交接。 巧的是今年由北寒剑宗主办的青阳大比在即,他们此去交接正好先把参赛的弟子们带上,至于其他要来参加的长老们,身为大能,缩地成寸,日行万里,不在话下,这便没有必要提前出发。 早知道过两天再出关了,洛冥恹恹地想。 他不喜欢四处走动,偏偏长辈们不能理解,也是出于好心,洛家长辈深觉整日宅家对心境不好,于是将洛冥送去云渡宗拜师。洛冥保持人设,直接闭关百年,想必也是令云渡宗长老们头疼不已。然后,同样的理由,他被师伯南危送来北寒剑宗。 此番前来,一时半会定是回不去了,大抵要安排让曲鉴带人回云渡宗,而洛冥陪着宗门的新兴力量一直到大比结束。 真要说,洛冥其实无所谓,给他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小院子,再来些美食画本,他能待很久。 太阿对于洛冥有时的敷衍渐渐也能接受良好,自顾自地化出人形,帮他一起整理。 玉雪可爱的小童几乎整个人都埋在大箱子里,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它圆圆的脑袋。 它知道是洛冥,于是回头看去,洛冥张开五指,将额头上的碎发向后拨去,露出如画的眉眼。 他在束发。 接着,太阿听他说:“抱歉,让我再缓几年吧……” 云渡宗以法著称,宗门服饰亦与其相合,六十名弟子立于甲板之上,衣带拂风,仙气四溢。 曲鉴随洛冥走向前方。 众弟子齐齐行礼,两人点头回礼。 新一届弟子首席夜近元走上前来:“小师祖,曲长老。六十名参赛弟子,皆已准备齐全。” 曲鉴对北寒剑宗较为熟悉,此次事务由他来主持。 “燕宗主已回信,即刻降舟。” “是!” 北地多雪,北寒剑宗正门前就是一片无垠的雪原。 巨大的云舟悬停在雪原之上,烟雾缭绕,木梯降下。 洛冥在前,曲鉴随行,逆光而来。 北寒剑宗宗主燕庭止携七峰首席站在门前,闭眼冥想,已然久候。 本来燕庭止不必亲自等候,偏偏云渡宗七祖之中还活跃在修仙界的几位一个个发讯息要求他郑重对待,并委托他照顾其中一人,所以才有现在的阵势。 天常峰首席安元谋看到云舟降梯,侧身,右手握拳平于胸前,左手平伸覆于右手之上,五指相并,指指斜上:“宗主,客已至。” 燕庭止抬眼远望,为首者水墨相拥,云缎照阳,面容还存着些许稚气,青丝飞扬,便是淡然慵闲,仍遮不尽少年风华。 他凝视着,恍惚以为,看到了几百年的月光。 安元谋见他不动,又喊了一声:“宗主?” 燕庭止左手负于身后,笔直垂于脑后的发带微晃,坠着的曜石闪烁莹光。 “走吧。” 而走近后他才发现,洛冥的发尾是白色的,远处融在雪中,未能真切看清。 洛冥来北寒剑宗之前认过几位重要人物的画像,自然不会认不出剑宗宗主。他抬手捏了捏太阿洄河图鉴化成的耳坠。 太阿这会倒是噤声了,从外表看仅仅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玉坠,下连着黑白两条绸带,上有用金丝银线交错绣成的符文。 “幸得各位莅临,我宗蓬荜生辉!”燕庭止儒雅和气,弯着嘴角,略弓脊背,向身为同辈的洛冥行一礼。 修仙界实乃礼仪之邦,这大概是洛冥在外行走时最深的感想。 他以云渡宗的方式回礼。 两宗弟子相敬。 燕宗主活人和画像的区别并没有很大。他每一缕发丝都规规矩矩地束入发髻,由银质发冠与发簪固定,右侧一缕鬓发是银色,大抵所习功法致得,硬朗的面容强因气质变得柔和。 到底是剑客,浑厚凌冽的特质总归是藏不住的。 曲鉴见洛冥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忙拉出笑容,道:“让燕宗主及诸位英杰久候,是我等之过!” “无妨。”燕庭止顺着他的话,“请各位随我入宗。” 洛冥垂眼跟在他身后,不是很乐意和他搭话。 于是曲鉴与安元谋交谈不断。 这位燕宗主看着温和,洛冥却能感受到他在有意无意地释放威压,又或许是他自己控制不住,笑得如此违和,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有点意思。 燕庭止想着几位老祖告知的洛冥的信息——闭关百年,初入人世,一百二十七岁,元婴后期修为。尊敬长辈,乖巧可爱,诸此等等,燕庭止目前未见分毫,只觉他大概不爱说话,也不为礼法束缚。 不爱说话也好,免得之后总来烦他。 云渡宗弟子们被安排在天观峰山腰的客居,洛冥在天衍峰宗主住处旁边,据说是方便照顾。两峰相连,天衍为主峰。 曲鉴与一干弟子领人回宗处理。 于是兵分两路,曲鉴随安元谋前往沉想崖,一段路之后云渡宗弟子要跟着各峰首席,洛冥和燕庭止一道。 前往天衍天观,过锤金山。 无数剑修,身着劲装,手持沉木剑,迎日挥剑,目光清亮,不为外物所动。 是少年意气风发,自信坚定。 洛冥看着他们,又无波转头。 一行法修走过,衣袂翻飞。 天衍是北寒剑宗最高峰,中上部四周环绕许多山屿,悬于云上。最大一处有万剑冢,庄重浑然。近处逐鹿台,是宗中藏书处。其他多为试炼场,向天下开放。 入云间,建筑亦有凌冽之风。 洛冥住的院落不小,布置显然用心。 “室陋,要让你委屈一段时日了。”燕庭止递给他一块玉牌,“有什么事都可来寻我。” 洛冥接过来,想了想,“嗯”一声。不管怎么说,燕庭止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不愧是一宗之主。 燕庭止今天主要是带洛冥认认路,毕竟他还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 洛冥再次感慨自己出关不是时候。 距青阳大比还有十四日,大比本身用时也不短,这样看来,确实要留很久了。 他在门口站着,对燕庭止说的第一句话:“宗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燕庭止怔愣着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浅浅笑了下:“抱歉,刚刚在想宗中事务。” 洛冥抬头看他深邃的双眼,心想这人真没礼貌。不过今日心情不差,便没有深究。他说:“宗主有事要忙,就去忙吧,记得给我找一个带路人就好。”如果能找到傀儡带路那就更好了。 明明对今日接待洛冥心里有些烦躁的燕庭止鬼差神使地说:“不忙。” 接着又解释:“不该怠慢客人。” 洛冥狐疑:“那……劳烦你带我观览贵宗风光?” 洛冥不准备现在收拾屋子,出行没带师叔送的木傀,确实不大方便,他应该听有经验之人的建议的。 他想去看看那位入魔的弟子,毕竟那是他这次出行的端头。 沉想崖与主峰相隔较远,说是要观光,便不好再御剑潦草略过。洛冥就和燕庭止一起走过去。 曲鉴等人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路过天尽峰时,燕庭止突然想起自己应该与洛冥正式互通姓名,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神大乱,有失章法。 他侧眸望了望天尽峰上皑皑积雪,发带被从山间来的寒风吹着漂泊,洛冥耳坠上的绸带也在风中飘摇,蓦地与曜石相撞,他抬手将绸带压下。 “开始忘了与道友说,我名燕庭止,师从天尽峰辞末剑尊。”燕庭止侧身看他,洛冥知道他在等自己的介绍。 没什么好隐瞒的。 “洛冥,师从云渡宗荆迷仙尊。” 燕庭止宽大衣袖下的手抖了一下。 第2章 端 荆迷仙尊越知钰,剑法双修,百年前为镇压九门道书上境魔余孽,身死道陨。 他好像知道洛冥是谁了。 七隐族之一洛氏子弟,二十四岁便就是元婴修为的绝世天才,拜入越知钰门下三年,师尊身陨,他也身受重伤,闭关百年。 其中缘由被云渡宗封锁,各宗派猜测是其气急攻心所致。毕竟越知钰待他极好,师徒情深却遭此大祸,如此,一切便能说通了。 路上偶遇的弟子们见到燕庭止和洛冥,纷纷行礼,燕庭止一一点头示意。 燕庭止待客周到,一路介绍,洛冥对北寒剑宗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另外,倒隐隐觉着长辈们说的不错,是该到外面看看。 世界之大,知识无穷。在洛冥的认知中,剑修主杀伐,他记忆中的每一把剑都蒙着浓浓血光,但未曾想过剑亦可治人,温风细雨,枯木逢春。 天常峰,常琳剑,被称为剑修中的医修。月裴剑尊王宽,一剑起,万物生。 洛冥暗忖要找个机会试一下。 沉想崖外围是层层罡风,天际一瞬昼成夜,乌云漫布,雷光涌动。 洛冥抬头凝视紫电,面容在光影中交割。 北寒剑宗的惩戒之地比洛族及云渡宗的都要险恶。 燕庭止说:“一般过错的弟子关于外层,随着他们犯错严重程度的增加而向内迁移,贵宗弟子因入魔涉及事大,在中层。” 洛冥点头。 入魔并非小事,他们应当是看在云渡宗天下第二大宗及其与北寒剑宗交好的份上适当减轻了惩处,而且北寒剑宗弟子出手迅速,入魔的那位还没来得及伤人。 毕竟外围都如此凶险,在内层关几日,怕是不死都得脱一层皮。 燕庭止持宗主令,叫洛冥跟在他身后。 令牌注入灵力,金光大盛,罡风不至,自成一路。 “若是到最内处,会是何等景象?”洛冥问。 燕庭止沉默一会,答:“灵脉枯竭,险象环生,一般修为的弟子入内,等同送死。” 中心通小秘境,镇压轩咫剑,于是其余威渗漏,造就今日沉想崖。 洛冥站在他身侧看他,那缕银发越发显眼。 太阿有些躁动:“洛洛,是同类的气息!” 洛冥眨了眨眼,是……轩咫剑吗…… 天下三大宗,五大派,六世家,七隐族,九神器。 上古时期天外来客大肆破坏,同时带来无数境魔,御界大创,于是天道蕴育九神器,助力本界种族抵抗外族,世间大能尽出,将天外之客驱逐,境魔封于神器之中,分散由各个势力镇压。 其中责任最重也是境魔污染最深的为天下第一大宗所守的轩咫剑,其次为七隐族之首洛族所镇上太阿洄河图鉴。 洛冥曾在族中藏书中了解到这些信息。 中层迷障重重,远观是一座座被黑色锁链连接的悬空山岛,然后被牵引着连向中心处的 平顶之山,森然可怖。 燕庭止带洛冥走向其中一座。 悬崖前出现金色阶梯,循阶而上,洛冥看到交错枯黑的枝桠,是雷鸣木。 太阿解释说:“轩咫剑是雷系神剑。”轩咫剑剑灵与太阿是并肩同行的战友,也是互相扶持的朋友,它们为了保护御界分开,几千年时光流过,思念自然无竭。 洛冥了然,在外围他已有所猜测。 入山岛,见到如监牢一样的建筑,也确是牢狱,数名铁甲傀儡守在狱外,内部一片漆黑。 墙壁上悬着灵火,无声燃烧。 空荡的走道回想起洛冥他们的脚步声。 曲鉴等人站在一个浑身缚满铁链的弟子前,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那弟子斜垂着头,看着是昏睡过去了。 听到声音,曲鉴回头看到来人:“燕宗主,小师叔。” “是武礼峰乘万仙尊门下记名弟子,被诱导入魔,控制及时,还能有救。” 燕庭止说:“那自然是最好的。” “诱导入魔也必须有原因。”他说。 曲鉴说:“确实。” “我等刚来时,这弟子恰好清醒着,后来突然暴动,我便将他击晕过去。” “趁着他清醒的那段时间,我倒是问了问其中缘由。” 燕庭止先前顾及这不是本宗弟子,并未询问相关事宜,于是仔细听曲鉴说。 曲鉴思考一番,抿了抿唇:“对凡间一切执念未散罢。” “此弟子名为江平苏,碉泉镇人,幼时家中贫苦,与母亲相依为命,八岁突遭大祸,几个外乡修士将他母亲欺辱并残忍杀害,他因去山间砍柴,躲过一劫。那时他实力低微,不是那几个修士的对手,于是背井离乡,经历重重险阻,拜入云渡宗门下,终日刻苦修炼。此次前往碉泉镇做委派任务,遇见了当年那几位凶手,富贵豪华,美妾绕身。一时心神不稳,生出杀念,叫魔族趁机而入。” 燕庭止低声说:“云渡宗武礼峰随乘万仙尊修行苍生道,应当斩断尘念啊……” “燕宗主说的是,以苍生为道,是先要斩断尘根。”曲鉴虽然觉得那几个修士该杀,但乘万仙尊的训言正如燕庭止所说。 燕庭止捏了捏手指。 洛冥轻笑了一下,对曲鉴说:“师叔的苍生道与燕宗主的大概不尽相同。” 曲鉴问:“小师叔的意思是?” “入道之前必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世间因果,风水轮转,这才是师叔的训言。不了却己怨,盲目斩断尘念,以德抱怨,已然忘本。既修苍生,了无本心……嗤……” 燕宗主修的这苍生道实在与众不同,释真门的主持有他几分慈悲啊。 曲鉴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师叔说这么长一段话,嘲讽意味拉满。 想来在云渡宗就是已有几百年,对其他几位师祖的道仅是一知半解,甚至还带些臆想掺杂在其中,确实不该。 小师叔能作小师叔果然是有原因的。 燕庭止沉默一瞬,在明灭的火光中,对着洛冥笑:“也对,是我想差了。” 四周静悄悄的,干事弟子拿着缚灵锁,准备将江平苏捆起来带走。 洛冥紧盯着那个弟子。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周身气息,引诱他的怕不是普通魔族。 一瞬,若有声响。 下一刻,江平苏突然睁眼,一片猩红,口中露出尖锐的獠牙,嘶吼着,锁链哗啦作响,他周身魔焰暴涨,三尺焰火燎过站得近的弟子的衣角。 “戒备!”那弟子喊道。 曲鉴猛拉他一把,燕庭止单手结印,压下烈火。 “境魔。”燕庭止认了出来。 没想到它竟然隐藏得这么深,接连骗过那么多人,直到现在突然暴起。 燕庭止一串手印下去,压下了溢散的魔气。 曲鉴忙转身查看洛冥的情况,注意到他泛红的眼角,以为他是被吓到了。 出门时师祖叮嘱他好几遍,一定要细细照看小师叔,这才刚到北寒剑宗,就叫人受了惊,曲鉴万分愧疚。 正准备安慰,却突然见到他拉扯了一下嘴角。 是……在笑吗? 这是,嘲讽还是庆幸?曲鉴一下子顿住了。 太阿在图鉴中死死压着躁动的太阿剑,剑身环绕着肆虐的剑气,连着洛冥的耳坠也发出了微浅的光芒。 “洛洛!冷静啊!”太阿努力让洛冥平静下来,“他不是境魔啊!你若杀他,他就要无辜惨死了!” 太阿知道洛冥心结深重,如今这番样子比起从前真的是好了太多。 洛冥冷下脸,向后退了两步,表情隐入黑暗之中。 “我知道他不是。”他给太阿传音。 燕庭止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以为他是被吓到了。 想来是极为正常,初入人世,见此情形,被惊到是在意料之中的。 洛冥闭眼,慢慢自我平息。 即使神魂表层的记忆被时光渐渐模糊,心脏的悸动被理智束缚,最深处的内核永远也无法改变,连带着身体也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那不是退缩之心,是执剑之意。 他只不过是想,杀光它们。 仅此而已。 曲鉴先做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迅速调整心中激起的惊涛:“燕宗主,我等应不能久留了。必须尽早带此子回宗!” “今日多谢宗主出手相助!” 燕庭止微微颔首:“无妨。” 不像是错觉,他刚刚好像在洛冥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曲鉴心中不断念叨着自家宗主的提醒——小师叔心神有创,异于常人,仔细照料,仔细照料…… “曲某还有一事要劳烦宗主费心。” 燕庭止说:“请讲。”其实他心中也有猜测,大抵是与洛冥有关。 果然如此。 “请燕宗主仔细照料我宗小师叔!” “长老放心,这是本宗该做的。”燕庭止想这云渡宗上下对洛冥都很好。 燕庭止做事曲鉴倒是放心。 “如此,众弟子立即随我回宗!” 曲鉴在燕庭止的协助下,用缚灵锁将入魔的弟子捆紧。 他人看着那铁链勒入肉中,心到必然很疼,那也没办法,这位毕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洛冥在黑暗中整理思路。 太阿提供了相关信息——碉泉镇,宣族管辖处。 这很明显了,太阿默默想着。 曲鉴心中其实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记得洛冥的师尊荆迷仙尊陨落的原因,所以那一抹笑在他心中也莫名带上了些悲惨的色彩。 是他太恶毒了,竟然会去揣测。 他向洛冥行礼告辞,深深地弯下腰去。 洛冥抬头看他一眼,轻声说了句“宣氏有异。” 燕庭止瞳孔一缩,只是他背对着众人,谁也没察觉到其中异样。 这不是多深奥的问题,只不过云渡宗弟子入魔未造成大范围伤亡,宣氏一族面子上的功夫做的也不错,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摘了出去,于是少有人去怀疑他们,而怀疑的人却不敢说出来。 小师叔既然提出来,那必然是有所道理。 曲鉴道:“师侄明白了!” 第3章 法 洛冥回到天衍峰的院落后一连三日闭门不出,清闲得不得了。 太阿跟他一起赏阅《御界图览》,时不时补充一下其中的细节,好不快哉。 第四天书被看完,他终于踏出院门,准备到北寒剑宗的逐鹿台见识一下。 一开院门就看到了安元谋,他的手还伸在半空,像是正要敲门。见洛冥开门,他有些惊讶,然后腼腆的笑起来。 “是与道友心有灵犀了。”安元谋自我介绍,“在下天常峰弟子安元谋,奉宗主令来请您到天衍大殿议事。” 议事?洛冥没想到自己和燕庭止有什么事情需要议。 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 洛冥表面无害地睁着眼睛,双手背在身后,轻轻一拉就是鲜血喷涌。 “久闻天常峰剑术出众,今日不知能否一见?”他把流血的手放到安元谋面前。 “……”安元谋张了张嘴。 北寒剑宗刚入门的弟子稍微受点小伤就喜欢到天常峰来,有意见见传说中的常琳剑,但是洛冥这就太直接了,他记得刚刚他应该还没有受伤……吧。 安元谋小声叹气,没关系,都已经习惯了。 “道友莫急。”他还是取剑,银白的剑尖抵着额头,施以剑决回春。 剑光柔和,骇人的伤口恢复如初,只有几滴未除去的鲜血昭示它曾经存在过。 洛冥笑了起来。 看着很开心啊,安元谋被他灿烂的笑容晃了眼,不觉也笑起来。 洛冥的确很高兴,天常峰的剑意果然很有意思! 他心中满意:“多谢道友,我们走吧。”不是要去议事吗。 “啊,对对!”安元谋侧身,“请。” 洛冥自沉想崖归去,三日不出,燕庭止以为其有所感悟,于是也没去打扰。只是三日无灵气波动,想想也就知道自己先前猜测的不对,那么叫他议事就不显唐突。 他其实存了试探的心。 为什么在沉想崖他会一下子将矛头对准宣家。 燕庭止还不能凭借一面之缘辨别洛冥是敌是友,他甚至还不清楚洛冥的实力。 若是友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敌…… 天衍大殿高阔,燕庭止背对着殿门,立于高阶之上,庄重威严。 “宗主。”安元谋喊他。 燕庭止回头看一眼,洛冥跟在安元谋身后,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四周环境,面上不见喜怒,他遂即转身。 安元谋向燕庭止和洛冥示意,退出大殿。 洛冥对上燕庭止的目光,阶上未明,一切蒙着淡淡的阴影,于是上位者那一抹笑意也显得冷漠。 从燕庭止与他见面到现在,似乎没有一次笑容是真实的,给洛冥一种他是顾念着他的身份所以演出来亲和的模样。 洛冥对此无意追究。 笑或者不笑,是他自己的权利,洛冥完全没有必要去管这些。 不过他的确不喜欢与装的人说话,所以不给燕庭止套近乎的机会,直接问道:“燕宗主有何要事需与我商议?” “不是什么要事。”燕庭止缓缓走下高阶,光照到他身上。 “贵宗弟子来,我宗弟子多有欢欣,想与他们切磋一番,不知您意下如何?” 啊?问我意下如何?洛冥思考其中的关联,半晌,太阿提醒,他是云渡宗小师祖,目前在北寒剑宗中辈分最高的云渡宗人,必然是有话事权的。 洛冥不想帮弟子们做决定:“嗯,等会儿我去问问他们。” “那好。”燕庭止对此事也不着急,反正迟早是要比的,不差这一两刻,“两日后在山下城镇有集市,小友们不妨去玩玩。” 洛冥:“嗯嗯,我问问,我问问。” 燕庭止:有种被敷衍的感觉。 “此次来的有我云渡宗新代首席夜近元,宗主之后有类似的事情,就直接问他吧。”洛冥建议。 关乎弟子们意愿的事情,自然由弟子们决定较好,独断是非,未免是对他们好。 燕庭止维持着笑容:“嗯,这次辛苦你了。” “不知道友在我宗住着可还好?” 洛冥低头皱了皱眉,然后舒展开,抬头去看燕庭止的眼睛,语调一贯得有些颓倦:“很好。燕宗主,我想去逐鹿台借书。” 燕庭止躲过他的目光:“可。”曜石轻轻地晃荡,划过一道亮弧。 他把带路的事委托给安元谋,最后也没有试探成功。 洛冥有一种把天聊死的奇异能力,又或者是他不想和自己说话。 燕庭止看着洛冥离去的背影,收敛了所有表情,缓缓抬手摸到了脸颊,食指拉着唇角,向上扬。 洛冥不喜欢看他笑。 安元谋先带洛冥去了天观峰弟子客居,这里四季如春,是考虑到各方来客习性不一,加了阵法。 “洛道友似乎没什么兴致?”安元谋看他垂着眼眸。 “嗯,还好。”洛冥倒不是刻意不说话,只是还不大适应和人交流。 “两日后的集市,道友准备去吗?”安元谋不喜欢冷下气氛,所以找了个话题。 洛冥跟着他走,偶尔拨一拨路边的小花——没见过,想玩玩。 “不知道,看心情。”他没参加过这类热闹的活动,对陌生的事物还有些本能的抵触。 安元谋天生一双弯弯的眉眼,嘴角上挑,像是时刻都有一份好心情,洛冥特地多看了几眼,确定他是真的在笑。 “洛道友可能不清楚,这是北寒剑宗五年一次的盛会,宗主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所以介绍的必然粗糙些。” 粗糙?他真的介绍了吗?洛冥在心中问太阿。燕庭止喊他议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安元谋没有注意到洛冥空白的神色,已经开始口若悬河,将集市地点、时间、内容、注意事项等全部说了一通。 “集市物品繁多,还专门开设了极简摊位,在这儿买东西靠的就是大家的运气了,常有修士在其中淘到珍品,于是越来越多人参与其中,希望自己也能获得珍宝。这一块有趣的也多,洛道友若是要去,千万不要错过。” 洛冥只觉耳边一阵经文飘过,许久没反应过来。 人怎么能够,这么能说…… “唉,洛道友,到客居了。”安元谋说。 考虑到各赛事来往弟子众多,北寒剑宗的弟子客居建的也宏伟,覆压天观,廊腰缦回,间间相近,虽外观每间都不见得宽敞,但入内方知别有洞天。 楼阁相对,环绕中心圆台,那是给来客准备的演武场,方便弟子们切磋。 各院亦有小修炼场,四周绘有聚灵阵,每个小修炼场都建在天观灵脉分支之上,灵气浓郁,不仅给客人提供了舒适的修炼场地,还展示了北寒剑宗的实力。 云渡宗弟子三三两两,结伴在小修炼场练习法术。或柔和如水,或凛冽似冰,或飘逸如风,或沉稳如钟。 首席的衣饰与他人不同,洛冥一眼看到夜近元。 夜近元并指收势,恰好也见到洛冥向他走来。 几人一起行礼:“小师祖,安前辈。” 安元谋笑嘻嘻地应着。 洛冥说:“嗯,下次不必这么多礼。” 夜近元他们说“是”。 洛冥环视四周,离得远的弟子们专心练习,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很好,他不大能应付人太多的场面。 夜近元捏了捏腰间的玉佩,在洛冥想好说什么之前开口。 “弟子愚钝,有一困惑之处,想请您解答。” 如果能帮上忙,那伸个手也不是什么难事。洛冥想闲着也是闲着,就问:“什么?” 夜近元见有希望,眼睛亮了一下,身旁两名弟子你戳戳我,我戳戳你,都有些惊喜。 小师祖平日不出山,他们对他也不熟悉。在云舟上没几个弟子敢主动上前搭话,且看曲长老那样恭恭敬敬,他们早在心中给洛冥竖起一个不近人情,不好接近的形象。再加上他长辈的身份一压,更没几个人敢上前了。 虽说小师祖才一百来岁,但禁不住他们从心啊。 “宗中法术《云梦十二式》第九式藏风,弟子降法时总觉滞涩,不知该如何化解?” 洛冥沉默一下。 坏了,这好像是盲区。 云渡宗法术,他真没认真研习过太多,只浅浅了解师尊当年教导的那些,不过似乎也够了。 他丝毫不慌,宗门基础法术由七祖独学简化而成,给些建议于他而言并非不可。 “你来展示一下,我看看问题所在。”洛冥说。 安元谋学剑,对法术并不精通,此刻也仔细看着。 夜近元应声,扣指相合,抬眸起势。 《云梦十二式》第九式藏风简化自越知钰《云华剑式》藏锋。 风来,牵引着绸带,洛冥勾起唇角,鸦色的长睫在眼脸上落下一道阴影。 这是,师尊剑式的演化,他明白了。 叶叶婆娑,四周弟子转身看来,见洛冥正看夜近元运法,于是皆噤声屏息。 法在自然,吾唤风来,法在吾心,自指起灵。 风刃相接,轻柔地吹过发丝,不经意落在面前的玄石,迸发出磅礴的力量。 在修仙界以坚硬为名的玄石上留下了一道道风痕。 夜近元收手,看向洛冥。 发丝落下,白色的发尾拂过清风。 安元谋赞叹法术的精妙,和剑术实在大有不同。 “小师祖?”夜近元看着洛冥。 洛冥抬手启唇:“你看。” 第4章 书 两指合并,再扣,衣袖翻转,风海涌动。 蓦然,风的踪迹隐去。 洛冥垂眼收势,长风重流,绸带扬抑。 夜近元盯着玄石,安元谋一脸震惊,四周寂静。 一粒粉尘落下,飘入风里远去。 “藏风,隐吾刃之芒,凝力指尖,精细入微,静处待发。” 远风袭来,巨大的玄石在众人眼前一点点化作齑粉。 时光好似溯回,洛冥左手撑着头,盘腿坐在巨大的棠树下,右手抬起去接解为粉末的花瓣。淡红的落英,围着风跳舞。明艳的仙人脸上绽着笑意。“隐剑锋芒,待于近处,无息无华,返璞归真,此乃我剑藏锋。” “此乃——藏风。” 夜近元他们终于有了小师祖年龄不大的实感,看他信手而来,意气风发。 徐芊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比划着想象自己也使出同样的招数。 秦谨张着嘴小声“嗷”了一下,师姐是一点不看着,直愣愣地戳到他了! 安元谋绕着那一堆石粉转,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幸好自己无需与他同期相较。 “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灵力,能够收放自如。”洛冥发现了他的问题所在,“灵力过大周天,自关窍,沟通五行,凝神指尖……” 洛冥尽力细讲,不见平日倦态,夜近元听得认真,似有所感。 四周弟子拢过来,发现小师祖正在传授经验,立刻从震惊中转回注意力。基础功法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其中秘诀谁不想要? 洛冥回过神发现一群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一时闭上了嘴。 夜近元向他行了个大礼:“多谢小师祖教导,弟子受益匪浅!” 安元谋也认真听了,但法修的路子于他而言的确不太合适,只好作罢。 见人多了起来,洛冥有离开的想法,和夜近元交代了燕庭止说的事,全权交由他去办。 首席就是有一种令人放心的能力。 接下来,安元谋给洛冥带路到逐鹿台。 安元谋以剑令开空道,问洛冥:“道友会御剑否?不会的话,可乘宗中仙鹤前往。” 洛冥几次出行皆是步行,还以为北寒剑宗和云渡宗一样禁空:“自然会的。”说着便从芥子中取出一柄长剑。 “洛道友切记,宗中御剑,现以剑令开道,以免被通尺处误伤。” 洛冥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来,先前是没这个规矩,只是空中相撞事故频发,才有了剑令,宗主应该交给你一块玉牌,是万行令,可在宗中一令多用。” 云渡宗禁空也是有事故这一原因,同时云渡宗法修众多,禁空步行有助于锻炼身体。 洛冥手中翻转着万行令,灵玉上刻着一柄长剑。 御剑,隔了百年,不见生疏。 安元谋看了看他被吹起的雪白的发尾,想到燕庭止他鬓边的银发,据说是受其独创《断境剑式》影响而变化,不知洛冥是否也是因功法而有的白发。 害怕自己问出来会有些冒犯,安元谋只在心中好奇一阵。 洛冥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没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不问。 洛冥御剑也有种慵懒的感觉,于是落在他人眼中,自有悠闲适然,别一番高人风范。 楼阁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一头长发黑白斑驳,衣裳看起来已有些年月,皱巴巴的,像是洗久了而呈现白色,松松垮垮地穿着。他倚靠着身后朱红色的支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安元谋收起剑,向他行礼:“顾台长安康。” 洛冥也拜了一下。 顾游纹丝不动。 洛冥看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太阿有些惊奇,竟有看起来比洛洛更丧的人。 安元谋是见惯不怪,仍是一脸灿烂的模样,带着洛冥绕开顾游,走进去。 “顾台长酒醉后都这样,让洛道友见怪了。”他继续说,“自我入宗以来,台长一直没变过,虽说北寒剑宗没几个人见过他出剑,但诸多人猜测,他实力不俗。” 洛冥了然,修仙界向来藏龙卧虎。 而在他们走后,顾游浑浊的双眼睁开,闪过一丝清明。 他摸了摸腰间的葫芦,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安元谋没再带洛冥八卦顾游,人家是醉了,又不是聋了,他在逐鹿台蛐蛐人家,相当于贴脸开大。再且,他看洛冥对此兴致不高,虽然洛道友看着对什么事都没兴趣。 腰间传讯玉牌闪烁,安元谋晓得是又有事要忙。一天天的,如牛似马,相比之下,跟洛冥在一起待着,不要太惬意。 “逐鹿台几乎揽尽北寒剑宗所有藏书,同时修仙界流传的精品也多在列,浩浩书海,知识无尽。”安元谋给洛冥介绍,“第一层是基础些的,包含御界常识,修炼入门,基础剑法等。第二层则略有拔高,涉及一些通用法决,中等剑法,市面出现过的精品剑术一类。第三层对来客多有限制,内有我宗绝学,独门剑式,先辈悟言等。第四层则较为全面,囊括剑法之外的如丹术、符箓、法术等,应当比不上贵宗。第五层多杂书,志怪、游记、历史等,不过鲜有弟子借阅。” 安元谋对逐鹿台的介绍,可谓是专业且全面,他永远不会忘记曾经那一个个为整理书籍而疯狂的夜晚。 安元谋要向洛冥告别了。 他不大放心峰中师弟师妹们,峰主,也就是他师尊,现今喜好揽事,但不大管事,只好让他这个大师兄用单薄的臂膀撑起一整个峰了。 谁让他们入的是奉举道呢?奉吾之所能,举世之大爱,愿非名利至,是为大同在。 正好洛冥不想有人跟着。 太阿说,这位小道君真会做事。 会做就多做点! 修仙界对人的称谓有一套规则,多以道友相称,清单七以上可称元君,元婴期以上可称道君,大乘期以上可称尊,前缀由师长或者自己取下,或者大部分世人传称。比如洛冥的师尊越知钰为荆迷仙尊,燕庭止有断境剑尊之称。这只是冰山一角,其他规矩多的很。 洛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上第五层。 北寒剑宗的逐鹿台建造得十分质朴。 以北寒剑宗特产剑木铺地,同样是剑木做的书架,剑木做的楼梯……不仅美观大方有特色,而且结实耐造省成本。 如安元谋所言,第五层人少,杂书多。 洛冥看着脚边的一堆陷入沉默,怎么想的?放在楼梯口的位置。 他没管它们,去书架找书。这么放,北寒剑宗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书架上的书则摆放规律,省去人们一本一本找要花费的时间。 他顺着指示,找到志怪杂言,让太阿来挑。他并不是真的想看,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对书也没什么要求。 太阿对此很有兴趣,一直沉迷于话本小说。当然,北寒剑宗大抵是没有的。 万行令一次可借三本,一月为限,太阿挑挑拣拣选了两本,他们便准备回去。 洛冥经过楼梯口时看了一眼书堆,视线落在一本无名的书策上。 他弯腰,将它捡起,轻轻翻开书页。 “它怎么在这儿!”太阿惊呼,之前寻找了许久,未曾找到,结果却在北寒剑宗逐鹿台中。 若是洛冥知道…… 书页上有禁制,所以看起来它就是一本无字书,而细看,洛冥发现这是洛氏独门禁制,用于保护书籍。 他左手抚上去,将其解开。 入木三分的字迹显现出来。 他用指尖抚摸着那一笔一画,不见喜悲。 “你认识,太阿。”他说。 “……是。”这是……洛长聿的一本字帖。是他在洛冥出生前为他准备的。 大概是收到任务,一名弟子接下了顾游的活,在帮借书者登记。 到洛冥时,他“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那本无字书。 他又看了看洛冥那标志性的白色发尾,早就听到别人在传了,今日一见,确是天人之姿。 洛冥正想着如何把这本买下来,就听到登记的弟子说:“您是云渡宗来的贵客,洛道君吧?这本堆在楼梯边是准备处理掉的杂书。”那弟子压抑着激动,想了一下,“这些是要销毁的,您若是想要,不必走借阅程序,直接带走便好。” 洛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正中下怀。 他抬手碰了碰耳坠,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多谢告知,那我便带走了。” 他将书放入芥子中,离开逐鹿台。 感受到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洛冥转身,看到状若疯癫的老头举起葫芦,像是在敬谁,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拿沾染上的尘土的衣袖擦拭唇边滚落的酒液,双眼迷离地与洛冥对视,笑了一下,又极快敛去。 洛冥向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修仙界是礼仪之邦,他既在此乡也该随俗。 顾游看着他离开,又或者什么都没看,伸手去抓吹远的风,痴痴的笑着。 口中吟念:“我有故人抱剑去……” 斩尽春风,不肯归。 北境的风不愿停歇,发丝与绸带不得片刻消停。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