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赎他,谁救赎我》
1. 正第一变倒第一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像一根针在神经线上重重刺了一下。
林西彩猛然睁开眼睛,她呼吸着,有些急促,胸口起伏间,身体里仿佛同时带着在经年累月的病疾中脱胎换骨的轻松,和大病初愈的乏力。
入目是一张未着笔墨的试卷,手上是一只针管头的黑色中性笔,黑色的墨水一点点渗出来,染脏了她握着笔尖的纤白的指腹。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林西彩讷讷望过去,周围的人都在低头答题。
他们答题答得认真,似乎没有人留意到她这边的异常。
讲台上站着两个陌生的老师,似乎在悄声交谈什么。
这是一个考场?
林西彩惊出一身冷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最后的记忆是她躺在手术室,医生输完麻药后在温柔问她问题,然后药效发作,她很快就没了意识。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指尖微微颤了下,林西彩伸手轻轻抓起了一旁的铁制铅笔盒。
然后,在墨绿色铅笔盒底部的反光里,她看见一张清纯娇美的陌生面孔。
林西彩盯着那张脸,心脏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桌子上的试卷被风吹动,露出一个陌生的名字:钟菲。
她并不清楚这荒诞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具身体、这个身份都不是她的,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西彩试图回忆,试图调动这具身体的记忆,但发现除了她自己原有的记忆,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这是穿越,还是手术失败后出现的幻觉?
“不要走神,专心答题。”
监考老师不知何时已多踱步到了她身侧,耳边传来一道指向明确的提示。
毕竟当了十几年学生,虽然因为她的心脏,她去学校的时候并不多,但对老师的恐惧和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林西彩几乎是下意识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了试卷上。
然后,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满纸密密麻麻,看得她几乎头疼。
不会做…….
一道题也不会做……
林西彩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初中毕业后缠绵病榻,根本没上过几天高中,偶尔身体好转回去上两天课也权当放松心情,从来没参加过考试。
家里人要紧她的身体,也怕她辛苦,相比于她的健康,对她的学业看得并不那么重,一直安慰她说等手术结束后,等她身体好些了给她请家教,她一定会赶上进度的。
——以至于,林西彩虽然已经读了两年高中,但高中知识水平还停留在指数对数刚弄明白的水平,知识储备约等于零。
林西彩捧着手里的试卷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冷汗热汗一块冒。
这真的不是在做噩梦吗?先前有一阵睡不好,她总会做一些被扔在考场上的噩梦,那种逼真的紧张感和通篇不会做的恐慌感如今竟成了现实,一点一点蚕食着她几乎维持不下去的冷静和理智。
林西彩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跟一张面目狰狞的数学卷子面对面对视了两个小时,最后快交卷的时候,怀着“终于死了”的解脱心态匆匆涂了选择题,胡乱交了卷子。
监考老师收试卷时似乎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交了卷子,林西彩几乎抓起书包便要往外走,却在门口被三两个女同学拦住了。几个人好像对她很熟悉,亲昵地挽过她的手,开始她询问某些题目的答案。
林西彩被她们围在中间,面对这种殷切的对答案的架势,笑得尴尬而勉强。
在她们殷殷的目光中,林西彩嘴巴张了张,惨淡吐出来三个字,“……我没写。”
几个女孩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动声色松开了她,表情都变得不太好看。
“开什么玩笑。”其中一个高马尾的女孩瞧了她一眼,再开口,语气中多了些阴阳怪气,“也是,我们这种小喽啰怎么配跟年级第一对答案。”
其他两个女孩似乎不想把氛围搞得这么僵,扯了扯高马尾女孩的校服袖子,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色。
林西彩此时此刻已经全然顾不得她们的小情绪了,脑中再次炸开:年、级、第、一?
林西彩喉咙发紧,追问,“她…我成绩原来这么好吗?”
高马尾女孩闻言似乎翻了个白眼,语气凉凉,“凡尔赛有意思吗?”
女孩子结伴离开,林西彩站在楼道里浑身冰凉——正第一变倒第一,成绩出来后她该怎么解释?会被当成怪物浸猪笼吗?
除了数学,接下来测验的几科,也不遑多让,一个煎熬接着一个煎熬。到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放学的时候,林西彩几乎已经掉了半条命。
可这个世界对她的考验显然远远没有结束,就比如,此时她站在栏杆处往下看,入目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群,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茫然和惶恐之中。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世,甚至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家庭住址。
她应该回哪去?回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她被流放到这里需要做什么?她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林西彩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手机,试图在手机上找到更多关于原主的信息。
愣怔间,楼下传来一声娇蛮的呵斥,带着点气急败坏:“你不下来愣着干什么?再磨蹭你自己回去!”
林西彩顺着拿到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到楼下一个女孩身上,女孩穿着同她一样的校服,背着一只做工精良的粉色双肩背包,距离有些远,她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应到她的愤怒,栩栩如生。
林西彩似乎有些不确信,手指无意识朝自己指了指,女孩仰脸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更气了,转身便往校园外面走。
林西彩见状忙不迭转身下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了下去。
林西彩到校门口的时候,那女孩已经怒气冲冲上了车,林西彩也愣了下,跟着坐在了车上。
女孩似乎对她有种莫名的排斥和厌恶,见她坐进来,身体往窗边靠了靠,将原本放在腿上的粉色双肩包放在了二人之间。
女孩长得很好看,粉嫩清秀,白白净净,有点婴儿肥,眉宇间带着不屑掩饰的骄纵,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小孩。
同一辆车接两个人……
两个人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姐妹?
思忖间,那女孩朝她看了过来,语气谈不上友善,“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我等你超过五分钟。再有下次,你自己乘公交回去。要不是看在萍姨的面子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一辆车?”
“还有,我哥哥今天也许会回家,如果你还想安安分分在付家待着,就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女孩似乎厌恶她到了极点,一路上都在输出,喋喋不休。
林西彩不吭声,在心里默默整理她的话,如饥似渴,试图从女孩的话里套取更多关于原身的信息。
车子从学校到别墅,不到四十分钟的车程。这四十分钟里,女孩的冷嘲热讽几乎没停过,说到最后,嘴巴都有些干了才堪堪停住。
拜女孩所赐,林西彩终于对原身的处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车上的女孩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付家千金,付雪繁。
而原主是千金家一个女佣人的女儿,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跟随母亲在千金家长大。
千金亲妈去世得早,当时女佣人也刚生了原主,就一个人喂两个孩子,女佣人算是千金的半个奶妈。
女佣人看着千金长大,千金也很亲近这位奶妈,千金一家看在原主妈的份儿上,对原主很好,但原主似乎性格不怎么好,心机,虚荣,不懂感恩,总爱暗戳戳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原主成绩很好,千金爸爸聘请她给千金补课,给她高昂的补课费,但是她根本不认真,内心里生怕自己在千金面前连这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千金成绩越补越差,还各种挑拨父女俩的感情。
后千金认清原主为人,跟原主决裂。
但原主向来会卖乖装可怜,千金爸爸以为是小孩子打闹,每次让司机去学校接人都会让把原主也接上。
原主从不拒绝,甚至在学校里有人误会原主是付氏私生女或者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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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原主也不解释。这样的做派让千金更加生气,对原主的态度愈加恶劣。
林西彩在心中整理这些信息,越听越心凉。
更可怕的是,千金还有一个哥哥,通过千金话里话外的暗示,好像原主还对千金这位哥哥图谋不轨。
林西彩:…….
这是什么万人嫌剧本?
还有什么,一起过来吧。
她的承受能力现在强得可怕。
车窗外掠过陌生浮夸的景致,低头望去,身上穿的是价值不菲款式漂亮的西式校服,林西彩确信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略显浮夸的带着浓浓小言味道的陌生世界。
沨陵学院……
林西彩盯着胸前的校徽,啧啧称奇,反正在她的世界,高中不会这样命名。
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林西彩回到别墅后举止上更谨慎了。
以往原主没分寸,在千金爹的默许下总上赶着跟千金一家一张桌子吃饭,林西彩回去后借故身体不适,直接回了母亲的住所。
进去之前还担心条件不好,进去之后发现原主母女住的地方条件其实很不错,付家的员工宿舍在别墅楼后面,母女俩住二楼,进去之后是一个单独的两室一厅,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布置得也很温馨。
她进门的时候,原主妈正在孤零零一个人用餐,餐桌上两个素菜和一碗米饭,很是简单,听见动静看过去,目光落到她脸上时多了几分神采,“菲菲?吃过饭了吧。”
林西彩看着那张慈爱温和的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和她面对面站着,片刻,林西彩张了张嘴巴,干巴巴吐出来一个称呼,“……妈。”
林西彩放下书包,当下瘪着肚子朝餐桌走过去,“还有米饭吗,妈,我还没吃。”
“有,我给你盛。”欣喜大于惊讶,原主妈说着便起了身,好像高兴得有些过了头,瞧着桌上的饭菜,脸上倒露出几分懊恼,“不知道你今天在这边吃饭,我再去炒两个菜…….”
“不用不用,”林西彩接过米饭,大口吃了起来,“这很好了,您也坐下吃饭。”
林西彩一边狼吞虎咽,心里一边有些不得劲——原主是有多久没跟自己亲妈一起吃顿饭了,只是吃顿饭就高兴成这样。
许是饭菜太过可口,又许是鸠占鹊巢愧疚心发作,林西彩囫囵道,“以后我都陪您吃饭,不去别人家凑热闹了。”
原主妈有些意外,伸手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嗯,妈给你做好吃的。”
林西彩咽下口中的饭菜,默了片刻,突然望向那张慈爱的脸,“如果,如果我突然成绩下滑得厉害,您会不会很失望?”
钟母看着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成绩波动很正常,心里不要太有负担。”
林西彩低了头,没了扒饭的心情——波动吗?她这种情况,已经算……坠机了吧?
林西彩突然有些烦躁,所以将她流放到这里到底是要干嘛?总不能是就让她这么代替别人过下去吧?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这种不确定让她不安。
第二日,因为不想蹭千金的车,林西彩起得格外早,在手机上查了路线,早早去等公交。
为了了解更多信息,她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拿着原主的手机研究了一晚上,翻了一晚上的聊天记录和动态,把原主的人际关系记了个十成九。
公交车很堵,虽然出门早,但到学校的时候也已经不算早了,林西彩随着人流往学校走,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然而从一踏进校园起,她身上就多了一道视线。
那是一种,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
她下意识顺着那种感觉四处张望,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平静得犹如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可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道视线存在感过于强烈,有如实质,在她身上交织缠绕。
像毒蛇,像丝线,像触手。
拨弄着,打量着她身上的一丝一缕。
仿佛她已被推到了舞台中央,在某个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藏着一位危险的观众。
3. 攻略任务不是他?
脑中短暂卡壳,嗡鸣,战栗。
林西彩愣愣看着一个水蓝色的半透明的小系统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她跟前,“宿主,你好啊。”
那只长得有点像精灵的东西在说话,周围人似毫无所查。
林西彩盯着它,一颗心跳得厉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瞬之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无师自通用心声跟它交流,“你终于出现了!快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去?”
“这个世界您已经大致了解了,您的新身份应该也适应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开始您的攻略任务了!”
林西彩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那道童声再次响起,语调轻快,“这个世界的男主叫谢拾,家境贫寒,命运多舛,已经出现明显的反社会倾向,按照现在走向,日后会成为一个很危险的存在。您的任务是以现在的身份攻略他,用爱感化,用心救赎,攻略成功,可续命五十年。”
“等等,”林西彩蹙眉,“续命?”
“宿主,您不会忘了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我在做心脏手术……你的意思是说我手术失败了?”
系统摇摇头,纠正,“这么说还为时尚早。这里发生的一切,决定了您手术的成功挥着失败。”
林西彩胸口突突了两下,“什么意思?我攻略成功了,现实生活中手术就成功,我就能多活五十年,我要是攻略失败了,现实生活中我的手术就会失败,我会立即死去,是这样吗?”
“可以这样理解。”
林西彩沉默,突然很无语。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随意把她流放到这个地方,让她一无所知地面对这个烂剧本。
好不容易现身了,上来就让她救赎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监狱预备役。
林西彩冷笑,苦笑,然后失笑——怎么不让她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呃……”系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弱弱开口,“请注意您的表情,我可以看到的哦。”
“为什么是攻略一个男人?”林西彩灵魂拷问。
这种小说她看太多了。
一个字,俗。
两个字,恶俗。
这是什么低级趣味?
这种垃圾任务究竟是谁设定出来的?
“把两个世界的男人女人拉到一起,威逼或者利诱,迫使一个无辜女孩围着一个男人转,这到底是什么特殊癖好!”
“还救赎他,我救赎他,谁救赎我呀,犯了罪就进监狱不然要警察干嘛,需要教育让老师来,我哄他谈个恋爱就能好了?到底是谁就这么喜欢看到女孩子热脸去贴臭男人冷屁股?”
“我才十八!大好的年纪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让我攻略一个男人?”
这些天她快疯了,林西彩不吐不快,越说越气,“设置任务的家伙是有多性缘恋爱脑,任务布置得如此单一,但凡你们把这个攻略任务换成好好学习,哪怕让我考年级第一,我都不至于这么无语,这简直……”
叮咚——
“您的攻略任务已成功更换为考年级第一,更换次数已用完,请用心攻略哦,祝您早日成功。”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金属质感的播报声,冰冷,坚硬,清晰。
林西彩的疯狂输出戛然而止。
一双杏眼微睁,看上去有点懵——?
楼道里,一道修长身影一顿,红色的弹力球在地上弹跳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忘了去接。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颗红色弹力球脱离掌控,跳得越来越远,片刻失神。
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常年含着的死水一般的阴冷的东西,因为这片刻的失神,呈现出一瞬间的凝滞,透出些罕见的茫然情绪。
耳边安静了一会儿,半晌,那道聒噪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乖巧胆怯,“……其实我只是有点傲娇,能不能换回来?”
他听着女人的声音,弯腰捡起地上的弹力球,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初,却似乎也在等一个答案。
下一瞬,那道童声响起,“不好意思宿主,不能。如您所愿,您不用攻略男人了,攻略年级第一去吧。”
话音落,耳边传来尖锐爆鸣,“你怎么能擅自更换我的攻略任务!谁给你的权限?”
“是这样的宿主,”系统文质彬彬,“您之前提出的这个问题,我们内部确实也在升级优化,所以近期是有新增一些攻略任务类型,这个是新加的,正在测试中,欢迎您成为第一位挑战者。”
“拿我当小白鼠?”
“您亲口同意的哦,已经达成契约,不可逆转。”
“给倒数第一安排这样的任务你们良心不会痛吗?这简直是谋杀!——”
耳边的聒噪声,一声接着一声,振动的频率牵动起敏感的神经线,那种熟悉的头痛传来,那枚红色弹力球紧紧握在手中,指节泛白。
谢拾推开门,目光顺着那些声音,直直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冷淡的。漠然的。唯有的那一丝波动透出些烦躁。
林西彩彼时正失魂落魄坐在座位上独自崩溃,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毫无预兆的、没有前戏的、断崖式的安静,像被有双手按下了暂停键。
她愣愣抬头,正对上门口一道修长身影。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那个人就那么直直盯着她,不知道看了过久。
林西彩回视那张脸,她不喜欢他的眼神,却惊异于那双过分深邃沉凝的眼睛。
他身上穿着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高中制服,整个人的气质却与那身校服格格不入。
那双眼睛里的阴郁和悲悯如一潭死水,在与她的眼神相撞的那个瞬间,沉默地掀起些危险的涟漪……
他头发很长,是那种几乎没有刻意打理的肆意放纵的凌乱,长短不齐的刘海儿几乎遮住眼睛,耳边头发略短,后颈头发狼尾般不驯于脖颈间,搭配上凌厉冷硬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活在人群中的野兽。
林西彩与这只野兽对视着,他的眼神分明很淡,存在感却极强,几乎一瞬之间,那种从她第一天到这里就感受到的、无处不在的、熟悉的、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卷土重来……
失神间,系统的声音冷冷传来,“别看了,他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林西彩心中惴惴,大概有了猜测,却还是问,“他是?”
“你的前攻略对象。”系统顿了顿,“也是,你现在的同桌。”
林西彩望向一旁课本扉页的“谢拾”二字,呼吸一凝。
那道颀长冷冽的身影转眼已走到了她跟前,班主任看着他二人,调和的语气,“咱们班目前没有其他位置了,钟菲先坐这里。”
两个人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那个人的位置在里面。
林西彩回神,迟钝了两秒,僵硬起身放行,站起来的时候乖乖巧巧,“你好,请多多指教。”
那人似乎又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回应她什么。
林西彩待他进去后,在自己的位置安静坐下,面上岁月静好,心里已经崩如溃——我都不攻略他了为什么还安排他坐我身边?不是说反社会人格吗?和这样的纯狱系挨这么近我真的不会有事吗?
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我也是会害怕的好吧?
林西彩低头看课本,觉得跟身边这位煞神相比,数学题都眉清目秀了许多。
教室里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跟她刚进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模样。
林西彩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并不是变乖了,只是刻意地不发出声音,仔细观察会发现,聊天的人变成了传纸条,刷视频的人戴上了耳机,甚至后桌吃泡面的那哥俩都优雅了许多,吧唧嘴都暗暗忍住了。
而这种怪异的变化,就是从她这位疯同桌进教室开始的。
连班主任都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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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喧闹,这个人甚至不用开口说话,仿佛自带镇压效果,简直让人咋舌。
这果然是个危险分子。所以他之前到底做过什么,让他们怕成这个样子?
林西彩觉得身边坐了一大号的定时炸弹,为了避免之后不小心踩到雷区惹上麻烦,她有必要提前弄清楚一些事情。
林西彩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召唤系统:“我是攻略者,我应该有这个世界的剧本吧?”
方才隐身离开的系统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水蓝色的翅膀在她眼前扑扇了几下。
“本来是有的,”系统说,“里面会记录攻略对象的所有喜好和经历。”
林西彩闻言一喜:“太好了,我……”
“但是,”系统话锋一转,打断她,“您现在的攻略任务是考年级第一,这项福利跟你不适配,所以取消了。”
“取消了?那行,”林西彩清了清嗓子,“既然这一项福利不合适,那就针对我的任务给我补一个别的吧。”
别的?系统眨了眨眼睛,警惕发问:“比如?”
“比如智商,学习是不需要剧本,但学习需要智商。攻略男人你们给提供剧本,我攻略学习你们怎么不能给提升点智力值?怎么,”她压低了声音,“难道我攻略学习没有攻略男人高贵?”
系统:“…….”
你倒是会举一反三。
系统试图继续装死,但似乎是感应到她略略低落下去的情绪,顿了一会儿,系统闷声道:“那给你一个空间玩玩吧。”
几乎是下一秒,林西彩指间一热,小指上竟凭空多了一个金属质感的戒指式样的东西。
随着那东西出现,林西彩的意识里竟然真的出现一个空间,一个浩瀚神秘的空间。
林西彩感受着那个神秘的空间,不禁道,“这个可以用来做什么?”
“储物。”系统说,“没人的时候,你也可以进去休息,还可以……”
“啊我明白了,”林西彩点头,喃喃道,“你是要我把课本和复习资料藏里面,考试的时候偷看,这样就可以…….”
“我没这样说!”系统炸了毛,“这是作弊!你这样做会立即被判定任务失败!”
系统像是被她的预想吓到,突然反悔,“你太危险了,我不送了。”
说着,便要收回,然而收回的动作一做出来,一道清晰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权限已变更完毕,未经主人许可,您无权访问。”
系统愣住:“这是……”
林西彩抬眸一笑,“不好意思,动作快了点。”
系统盯着那张甜美的看似无害的俏脸,某个瞬间,莫名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惴惴不安——前一秒才拿到空间,后一秒就能无师自通设置权限,它一时分不清是她误打误撞运气好,还是她过分聪明。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可它就是觉得,这个攻略者跟之前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就好像,它无意中亲手埋下了一颗大雷。
林西彩趴在桌上闭目假寐,在用意识操控那个空间,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这个东西不简单,如果不是还在课堂上,她几乎要立即进去感受一下了,林西彩感受到里面源源不断的能量,心中生出几分战栗。
好歹有一样外挂傍身了,退一步讲,万一身边坐着的这“纯狱系”突然发疯,最不济她也可以躲进去避避难…….
……
谢拾闭着眼睛,自始一言未发。
身侧那些表里不一的声音像蛆虫一样灌入他的耳中,恶心得可以,却摆脱不掉。
一如从前每一个在他生活中出现过又消失的攻略者。
这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她的攻略任务不是他——可又好像没什么不同,他还是可以听到那些声音,这个人也一如以前的那些攻略者,虚伪,做作,自作聪明。
他并不在意她最后是死是活,却有些好奇,这出戏她会怎么演下去。
4. 邪门的怪咖
次日,林西彩来学校很早,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大包小包,各种花花绿绿的精致文具十分惹眼。
八点上课,林西彩特意去得早了些,七点半就到了。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将自己买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叮叮咣咣收拾起来。
——以后就要好好学习了,林西彩觉得她有必要给自己营造一份学习氛围。
一张颜色鲜亮色调温馨和谐的动漫画风的风景海报被她平铺在桌面上,小心抚平,用透明胶带固定,海报大小适宜,正好将桌面盖住。
而后,那些花花绿绿设计精致的文具被她从袋子里掏出来,一样一样整整齐齐码在了上面。
大白兔形状的书立将课本立在桌上,旁边是一个奶白色的吸管水杯,和一个淡粉色的笔筒。
笔筒中插着不下十支笔,各个造型不一,争奇斗艳,像从超市里赶来参加选秀的。
一顿虔诚摆布后,原本灰突突的一个课桌焕然一新,林西彩凝眉打量,似乎仍觉不够,摸了摸口袋,又拿出几张贴纸左贴贴右贴贴。
到第一节上课铃敲响的时候,林西彩成功把课桌装成了一棵…….圣诞树。
谢拾拎着背包姗姗来迟的时候,他的座位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个攻略者正被一群女生里三层外三层堵在中间,眼睛弯弯的,仰着脸跟那些女孩子们交谈聊天,似乎颇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一群人叽叽喳喳,那些躁人的频率在他额前掀起一阵痛意,谢拾微微蹙眉。
“你这也太豪华了吧!”
“真的好好看。”
“太好看了,我可以拍照吗?”
“这些在哪里买的,链接分享一下!”
……
谢拾凝眉走过去,目光在捕捉到那只浮夸得花轿一样的东西时,俊美凌厉的五官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
视觉冲击过分强烈,以至于某个瞬间,让他甚至忽略了突然发作起来的偏头痛。
失神的片刻,那些原本围在他座位边上的女孩们已留意到了他,片刻间脸色一变,像躲瘟疫一样一哄而散。
原本哄闹不止的教室,再一次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变得沉默,安静,毫无生气。
谢拾没什么表情,早已习以为常,直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他盯着那个攻略者,看着她脸上的松弛感消失,整个人变得警惕而谨慎。
他尚未走到她跟前,她已乖乖巧巧起身让了位置,看起来颇无害。
她伪装得很好,几乎要骗过了他,然而就在他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一道绵软却刺耳的心声传了过来——
“我这个疯同桌要是大发慈悲生场病就好了,最好能请个一年半载的假……”
谢拾冷冷瞥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
林西彩对此一无所知,待那人在自己身侧落座后,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或者骨折一下也是可以的,在家安心养伤,少来学校……
思忖间,身侧那道目光久久胶着在她身上,阴湿,黏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道目光存在感过分强烈,林西彩低着头,却有种被洞穿的错觉。
正当时,第一节课的铃声突然响起,林西彩深呼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忽视那道目光——学习的环境已经打造好了,从这一刻起,她要好好学习。
一切从头开始,她不笨不傻,怎么就学不会了?
现在好好努力,等她完成任务回归现实生活,她不仅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连成绩都一飞千里了,到时候她的人生会进入一个新阶段。
林西彩心情突然有些美好,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书立中划过,从中选出来一个漂亮的笔记本。
浅绿色封皮的笔记本在面前小心摊开,手指在笔筒一顿拨弄,一番挑兵选将之后,选出来一杆跟笔记本封皮同色系的笔。
林西彩心满意足,整个人坐得笔直,端端正正望向门口姗姗来迟的物理老师。深呼吸,面带微笑,求学态度虔诚得有些僵硬。
年轻的物理老师拎着课本走上讲台,熟门熟路打开课本,“好的上课了同学们,这节课我们继续来讲,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
因为有个煞神在下面震着场子,台下一派安静,教室里只回荡着物理老师略微平淡的声音。
林西彩盯着黑板,在课程开始的前8分钟,表情分外坚毅。
“这个题不难,伸出左手,磁感线垂直穿过掌心……”
开课10分钟,林西彩坚毅的眼神开始茫然。
“接下来看这个,这个粒子垂直进入磁场……”
开课12分钟,林西彩眼神逐渐涣散,发直。
“这个题周期也不难求吧,直接带公式……”
开课15分钟,林西彩下巴已经开始往桌上栽了,握着笔的手松松垮垮,指尖的笔摇摇欲坠,笔尖与纸张相接处曲曲弯弯落下几道划痕。
…….
在课程开始的第18分钟,台下成功多了一个睡得很香的人。
漂亮的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一张小脸贴在上面,唇角与纸面相接处,口水将泛黄的纸张晕出一片水痕……
谢拾:“……”
林西彩睡得意识混沌,却并不安分,秀气的眉蹙在一起,似乎在睡梦中仍能感知到那种被凝视,仿佛那目光穿过她的呼吸,她的梦境,在她灵魂里作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蓦地传来一阵尖锐铃响,林西彩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霍然坐了起来。整个人懵懵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惺忪。
老师已经走出了教室,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往外走,打水的打水,上厕所的上厕所,林西彩怔怔盯着写满板书的黑板,心中一阵懊恼——睡着了?
她怎么睡着了?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林西彩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感,有点想哭,她怎么这么的…….
“钟菲,我们要去买汽水,你要一起吗?”
“走!”
林西彩从座位上起来,快步追上了门口的两个姑娘,三人热热络络走出了教室。
谢拾:“……”
谢拾盯着她的背影,而后将目光落在身侧那只浮夸的花轿上,神情复杂至极。
林西彩跟那两个小姑娘逛了一圈超市,付钱的时候主动把她们俩的汽水钱也付了。
三个人买完东西并排往教室的方向走,林西彩眨了眨眼睛,状似无意道,“你们觉不觉得,咱们班好安静啊,比A班还要安静。”
那两个女孩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另一个也笑了笑,忍不住调侃,“你们A班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我不是病了吗,忘了好多事。”林西彩吸了口汽水,顺势道,“是不是跟我现在的同桌有关系?”
“别提了,”其中一女孩的语气堪称愤愤,“真是倒了大霉了跟这么个瘟神分一个班。”
瘟神?
怎么个瘟法?
林西彩终于摸到了答案的一角,不动声色顺水推舟,“他怎么了?他之前到底做过什么?”
“这人有点邪门,是一个邪门的怪咖。”
女孩顿了顿,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手指在脑侧画了个圈,“他这里有点问题,好像对声音特别敏感,动不动就发病。”
“以前班上有人跟他不对付,故意在他面前聒噪烦他,你都不知道当时他那个眼神有多可怕,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男生直接转学了。后面有人遇见过那个男生,那男生一提起来他就像撞鬼了一样,说他是个怪物,让大家离他远点。”
“不仅仅是这一件事,类似的怪事后面还发生过很多,我再给你讲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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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明白了。”
女孩压低了声音,“比如现在坐在你后面那两个男生,朱宏飞和路子鑫,别看他们现在在谢拾面前大气不敢喘的样子,其实之前可刺头了,处处找他麻烦。直到后面有一次上体育课,发生了一件特别邪门的事儿。”
“那是一个下午,体育课跑完操大家自由活动的时候,谢拾坐在树荫里发呆,朱宏飞和路子鑫可能是觉得无聊,就又开始了,故意凑过去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挑衅他,激怒他。”
“谢拾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理会这些挑衅,大多时候甚至是克制的,但那天他们太过火了,然后,他突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用一种特别平静的声音说,要不要玩个游戏?”
“朱宏飞和路子鑫就是纯嘴贱,人家真的搭理他们了,俩人反而怂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为了面子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什么游戏,然后谢拾扫了他们一眼,朝篮球架下面抬了抬下巴,他说,站在那里,五分钟,能做到吗?”
“在场的人本来觉得谢拾会有什么大动作,结果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不仅仅是朱宏飞他们,所有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站那里五分钟,这有什么做不到的?然后那俩傻叉就乐了,朱宏飞跟他说,如果我们能做到,以后你见到我们要绕道走。”
“谢拾当时眼神很冷,但是他竟然笑了一下——那也是我们大家第一次见到他笑,虽然说实话有点姿色,但是他笑得真的太太太吓人了,他笑着说,好。”
“朱宏飞他们就嘻嘻哈哈跑到了篮球架下面,特大张旗鼓地找体育委员来计时,不仅找了计时的,还让我们大家给他们这个赌注做见证人。谢拾自始至终没再开口说一句话,手里一直在玩一个红色的小球。”
“然后,某一个瞬间,那个红色的小球突然掉到了地上,紧接着高潮来了,几乎是在小球落地的那一刻,篮球架上的透明框突然一整个爆开,像爆炸一样爆开了!透明碎块一下子落了一地,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操场上直接尖叫声一片,简直暴乱了,朱宏飞和路子鑫那俩傻叉早吓死了要,满脸血,连滚带爬跑开了,一看表,还五分钟?他们站了两分钟都不到…….”
“谢拾本人,好像半点都不意外,就在那站着,看着这边乱成一团。”
“一直到今天,这件事还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而且后面学校调查了,排除了人为的可能,这就更奇怪了,他怎么就知道篮球架会在那个时候出问题?”
女孩裂了咧嘴,做了个恐惧的表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不过啊,男生都是神经病,这件事之后,那俩傻叉直接从刺头变成了舔狗,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服服帖帖。其他人也是,谁见了他都安安分分的,再也没人挑衅过他了。”
林西彩听着二人喋喋不休的讲述,握着汽水的手微微收紧——啊这……纯狱系疯同桌已经够难应付了,现在告诉她这位纯狱系有可能还懂点邪术?这会不会太离谱?
林西彩在心里摇摇头,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会轻易相信这些,只是了解得越多,她就越看不透他。
这个人就像一个团黑色的迷雾,危险,又未知。
诚然她的任务不是他,可林西彩就是有一种直觉,她无论如何绕不开这个人。
“怕了?”女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安慰她,“不过这个人虽然怪,但是其实很少主动搭理人,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别招惹他,应该就还好。”
林西彩愣愣点头,若有所思:出来这一趟,也算有点收获,至少收集到了一些保命的注意事项。
安静。
只是安静的话,她肯定没问题。
林西彩并不想惹事,如果只是“安静”就可以避开一些麻烦,那为什么不呢?
林西彩颇自信,她是多么安静的一个小女孩,只要她在他身边不言不语,又怎么会招惹到他呢?
5. 有人这样学习吗?
林西彩将手里的汽水瓶扔进垃圾桶,便听身后的女孩啧啧道,“不过最近真的有点奇怪哎,他已经连着四天来学校了!”
“确实,”另一个女孩唉声附和,“学校最近是哪里吸引到他了,他怎么天天来,搞得每个人都跟坐牢一样,整个班上都死气沉沉的。”
林西彩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他之前经常不来学校?”
“对啊,之前哪里来得这么勤,”女孩恼道,“也不知道这几天怎么回事,上学上得这么积极……”
林西彩摊手,生无可恋,“知足吧你们,你们只是跟他一个班,我跟他一个桌。”
“哦。那倒是。”
林西彩:“.…..”
林西彩踩着铃声回到了教室,带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和呼吸,林西彩在自己的位子上落了座。
这节是英语课,但英语老师一直没出现,班主任过来了一下,说英语老师临时有事,让大家上自习。
这个消息一发布,班上的人眼睛明显亮了亮,但因为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这种兴奋也只能是无声的,林西彩安静如鸡,从书立中抽出英语课本。
“adventure……a-d-v-e-n-t-u-r-e,a-d-v-e-n-t-u-r-e,a-d-v-e-n-t-u-r-e…….”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记单词,不好出声,只能在心里读了起来,一个单词读几遍记个大概,然后一个一个拼字母记忆。
林西彩拿着单词表背得起劲儿,只觉得身侧的气压越来越低。
而后某个瞬间,身旁的人突然扭头看过来,目光直直落到了她脸上。
「……」
「这狂躁症是在看我吗?」
「受不了了,这是人过的日子嘛?我这是在读书还是在蹲监狱,就是蹲监狱也不能让人说话吧?」
「addictedto上瘾,a-d-d-i-c-t-e-d,a-d-d-i-c-t-e-d,a-d-d-i-c-t-e-d……为什么还在看我?他不会连翻书的声音都受不了吧?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家里清净……..addictedto……」
「package包装,p-a-c-k-a-g-ep-a-c-k-a-g-ep-a-c-k-a-g-e……装什么,真当这世界围着你转啊?给你雇个奶妈吧……」
谢拾盯着林西彩,眼神幽深到不可名状。那张凌厉俊美的脸微微泛白,透出些病态的克制隐忍。
那些可怕的分贝像千百个触手,丝丝缕缕缠住了他的神经线,痛意由浅入深,沿着太阳穴一直传到了脑仁里。
密密麻麻的痛感顺着那些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种躁郁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作过了。
那道视线存在感过分强烈,林西彩身体本能紧绷,下意识低头望向英语课本——翻书的声音都受不了?
林西彩叹了口气,而后动作更轻,指尖小心翼翼捏住书页,翻书的动作刻意放慢,像按了0.1倍速,力争不发出一点声音。
谢拾的视角看过去,她就那么低着头蜷成一团,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坐在那里,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谢拾闭了闭眼,似压抑着什么,带着一脸寒气身体倚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林西彩背英语背了半节课,把英语课本放一边,从抽屉里将昨天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高一物理课本摸了出来——既然电磁场她学不会,那加速度会不会简单点?
毕竟,她的整个高中时代,好像就刚入学的时候正儿八经读过几天书,她记得那个时候学的第一节物理课,就是运动和加速度。
这个世界的教材跟她的世界编排的不完全一样,但是学习阶段和课程知识基本没什么不同,林西彩抚摸物理课本,打开第一单元,看见加速度几个字,觉得煞是亲切。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粗略翻过一遍课本后,开始背物理公式。
「S=v0t+1/2at2,S=v0t+1/2at2,……v0-t+1/2-a-t2…….1/2-a-t2……」
谢拾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原本勉强平复下来的情绪再一次被轻而易举挑了起来。烦躁,但更多的是费解——
为什么会有人……
这样记公式?
为什么有人会用背英语单词的方式背公式字母?
一想到这种可以放进博物馆的草包一开始竟然是被派来攻略他的,一种微妙的怒意密密麻麻,在他唇角掀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窸窸窣窣的声音无休无止地传来,换算成丝丝缕缕的痛意,凌迟着他的思绪,挑拨着他的理智。
痛感此起彼伏得作乱,那张脸愈发苍白,像一只毒发的野兽,周身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危险的失控感。
林西彩可以清楚察觉到身侧一道目光死死纠缠着她。
那视线生着爪牙,带着隐忍的毁灭欲,像是要随时扑过来咬向她的脖颈。
一秒。
两秒。
三秒。
……
那种危险的感觉越靠越近。
林西彩感觉到这个人在向她靠近。
林西彩身体僵直,下一瞬,便见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笔。”他说。
林西彩看过去——这是这个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竟然意外有点好听。
冷冷的,音色有点沉,甚至带着点不常说话的生疏和沙哑。
她直视那双深邃沉凝的,仿佛镇压这无尽暴戾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刚才说什么?笔吗?
对视间,林西彩回神,顿了下,跳过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宠,找了根廉价的自动铅笔递了过去。
那张俊美凌厉的脸阴沉得厉害,他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笔,从桌子上胡乱扯了半张废纸过来,蹙着眉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他写得很快,而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将那个密密麻麻的纸条拍到了她面前。
那只手起落间,带起的凉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吹动,扫在额头上有些痒。林西彩顺着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看向那个纸条,上面赫然是两组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的公式推导过程。
字迹潦草,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戾气和不羁。
那公式,正是她方才抱着物理课本背的那两组。
林西彩从桌上拿起那张纸条,盯着那两个推导过程,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当最后一个字母看完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她方才死记硬背了几十遍都没记下来的东西,竟然神奇地钻到了她的脑子里。
惊异之余,林西彩的目光落到一旁的课本上,猜想这个人大概是看见了她的书,所以才会知道她在背什么公式。
但是,他为什么要帮她?
林西彩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林西彩凝眉坐在座位上,手往抽屉里摸,摸索半天,从里面拿出一面淡粉色的小镜子。
镜子在掌心摊开,林西彩低头,眼睫微垂,透过那只小镜子审视里面的脸。
马尾辫,小梨涡,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柔中带俏,像含着水,透灵灵的,眉眼间跟她本人有些像,但比她自己的脸要更柔和一些,尤其眼睫向下的时候,颇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妥妥一小白花的长相…….
林西彩看完镜子,眉蹙得更深。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警惕,在心里凉凉吐出来几个字——「别爱我,没结果。」
咔嚓——
那只握着自动铅笔的手骤然抖了一下,里面的铅瞬时间断成了几截。
似终于忍无可忍,身侧的人用一种想要撕了她的表情剜了她一眼,而后霍然起身,像一阵暴风,穿堂而过,摔门而去。
教室门打开又合上,Z班教室瞬间喧闹起来,班上终于有了些活人味儿。
“刚刚走的是…..”
“是他!走了,可算走了!”
“终于能喘口气了,憋死我了。”
“可算走了,再不走咱班就都快被逼疯了。”
“谁又惹他了?”
……
耳边叽叽喳喳,喧闹声此起彼伏,林西彩托腮坐在座位上,对几分钟前发生的事儿表示匪夷所思——
不是,这哥们儿到底几个意思?
一边阴恻恻要吞了她的样子,一边又主动写公式给她,到底是对她有意见,还是对她有意思?
林西彩忍不住又看向小镜子,第一次生出几分后悔滋味——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她当时不装那个X,安安分分攻略男主,她现在已经成功了?
在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情况下,刷刷写了一页纸的公式给她,这能怪她多想吗?不然这动机很难解释……
林西彩正盯着那半页纸发呆,身后突然探过来两个脑袋。
那两个男生越过课桌,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纸条,林西彩当场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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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干什么你们……”
“你怎么做到的?”身后长得很喜庆的寸头男一副吃惊相,“他居然搭理你?”
“他跟我借笔。”林西彩说。
“然后写了一篇公式给你?”寸头男瞠目结舌,好奇,还有点诡异的嫉妒,“你怎么做到的?”
林西彩摊手——她比任何人都莫名其妙。
林西彩下午是在学校外面吃的午餐,用完午餐逛了个花鸟市场,而后姗姗来迟,怀里多了盆小小的仙人球。
林西彩在心里哼着小曲儿回到教室,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快乐的小曲儿戛然而止——在她的座位旁边,赫然坐着她那位精神状态明显异于常人的疯同桌。
林西彩明显一愣,不明白他上午分明是暴怒离开了,怎么到下午又来了?不仅来了,比她还早。
美好的心情打了个折扣,林西彩叹了口气,安安静静走过去,把那只浑身长满刺的仙人球放在了桌子一角。
随着她的动作,谢拾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个仙人球上面。
一般的课桌,若是突然长了个仙人球在上面,必然会显得特别的突兀怪异,但她的这顶“花轿”过分浮夸,仙人球放在上面反倒不是最惹眼的。
谢拾盯着那个仙人球,以为那是她拿来装饰花轿的,眸间滑过几许嫌恶。但随着上课铃响起,他发现,好像不是——
前面两节课,一节生物,一节语文,这个人,从上课开始就哈欠连天,眼皮打架,然后,在她每次困得要趴下去的时候,她都会用最后的一点理智抬手摸一摸那个仙人球。
细白粉嫩的指腹被翠青色的刺扎一下,原本昏昏欲睡的这个人,便会一个激灵清醒两分钟。
而后继续犯困,继续摸仙人球。
如此反复,无休无止。
谢拾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眼神复杂到不可名状。他沉默地盯着她,像审视一个新鲜的怪物。
这个人的举止过分猎奇,以至于,连他也变得奇怪,宁愿忍着烦躁和不适,宁愿受着头痛折磨,也想看看这个人还能有什么奇形怪状的行为。
……
林西彩整个人晕晕沉沉,语文老师嘴巴一张一合,每一个音符都被酿成了致命的催眠药,林西彩思维已经彻底凝滞,唯一的理智是强迫自己不能睡觉。
古有孙敬苏秦头悬梁锥刺股,今有她林西彩仙人球刺手,也就是她不是文人不会为自己标榜,不然这怎么不算新时代学习的佳话呢?
林西彩快被自己顽强的求学意志感动哭了…….
“那位女同学!——”
讲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暴喝。
林西彩被那突然高昂的分贝激得清醒了几分,懵懂抬头,正对上讲台上那双怒意汹汹的眼睛。
“那位玩仙人球的女同学!你站起来!”
几十双眼睛刷刷看过来,林西彩放在仙人球上的手甚至还没收回来。
未等林西彩回神,语文老师又是一顿厉声输出,“这么好玩吗?一个仙人球你玩一节课了!一直盯着你,忍着不说,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玩?
玩吗?
她竟然觉得她在玩?
林西彩愣住了。
大冤特冤!
窦娥都没她冤。
“老师我不是……”
“不是什么?”下课铃适时响起,语文老师一抬手,“行了,明天请你家长来学校一趟,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什么?叫家长?
林西彩尔康手:“老师——”
语文老师没再给过来一个眼神,只留下一个愤然的背影。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心灰意冷,欲哭无泪……
谢拾的目光久久地停在她身上,透过这幅精致的皮囊,审视那个拙劣的灵魂——
姓名:林西彩
属性:草包。
爱好:表演学习。
年级第一?
呵。
林西彩心情有些糟糕,转头对上那道熟悉的审视目光,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得承受这种眼神?
林西彩忍无可忍,刚要说点什么,对面却先她一步开了口,跟她说了第二句话——
“有人这样学习的吗?”
生硬的,冷淡的,讥讽的,带点费解的语气。
林西彩看着他,竟然从那双暴戾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诡异的恨铁不成钢。
6. 她是疯了吧?
林西彩心不在焉走到公交站的时候,她要上的那辆公交车刚好驶开。
站台人不多,林西彩在站牌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等车,她低着头,目光虚虚落在地上某一处,眼神有些涣散,满脑子都是那人莫名其妙的那一句“有人这样学习的吗”。
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也许他是在同别的什么人说话,可那双呷着薄怒的眼睛望向的,分明是她。
也就是这愣怔的片刻,那个人冷淡扫了她一眼,像一阵风,再次离开了座位……
林西彩一头雾水,随后一脸恼怒——他们很熟吗?她怎么学习关他什么事儿?他懂她的学习策略吗?他懂吗?
小纸条事件发生后,她就紧锣密鼓查了这位的成绩,她还真以为他成绩有多好呢,结果看完成绩单,大跌眼镜——倒数,妥妥的倒数!
一个跟她水平不遑多让的超级学渣,就因为会写俩公式,居然就反过头来高高在上嫌弃她了?
林西彩真的笑了,她很认真地怀疑,这个人就会这俩公式,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就赶紧出来炫耀一把。
炫耀……林西彩福至心灵,突然就想明白了让她费解又介意的那个问题,是的,炫耀,这就是那个小纸条背后朴实无华的动机。
林西彩如释重负——
「挑衅我可以,爱上我找死。」
……
林西彩安安静静坐在公交站台发呆的时候,显然没有留意到对面一闪而过的私家车。那辆车在经过公交站台的时候显然放慢了几成,只是她彼时正在想事情,并未察觉。
车内坐着一男一女,驾驶位是一个一身西装打扮的年轻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啷当岁的样子,五官深邃,眉目清俊,气质矜贵异常,只是身上的成熟稳重尚且不那么浑然天成,是一种带着少年气的老成。
副驾驶位上是一个粉嫩清秀娃娃脸的女孩,女孩盯着不远处公交站台的身影,一脸恼怒相,“钟菲!……哥你看见了吧,我就说她最近就是很不对劲。”
“先是考了个倒数第一说自己失忆了脑子坏掉了,主动去了Z班,然后也不过来蹭车蹭饭了,一回到家就在房间里不出来,每天自己坐公交上下学,她那么虚荣,放在以前让她坐公交不如让她去死……”
“还有就是,她最近好像连你都抛到了脑后,最近都没有过来跟我打探过哥的消息,一个字都没有,放在以前她如果知道今天你会来学校接我,绝对想方设法会凑过来……”
付雪繁喋喋不休,付砚修薄唇紧抿,一双墨眸隔着车窗凝住公交站台下那道安静异常的身影,习惯性蹙了蹙眉。
眸底深处,是一抹懒得作伪的厌恶和漠然。
“你离她远点。”付砚修收回视线,想到什么,周身气场中倏尔带出几分阴郁,又很快隐了起来。
他顿了顿,扫了妹妹一眼,“这个人为达目的能使出来的手段,不是你这种浑身上下只有半个心眼儿的人能想象的,你别自作聪明做一些蠢事,我自会一点一点跟她清算到底。”
作为付家从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付砚修从小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见多,也识广,心思比一般人深,情绪也比一般人会隐藏,哪怕对什么东西厌恶极了,衡量利弊后也能云淡风轻保持体面。
付雪繁罕见哥哥发脾气,自从上周哥哥二十岁生日宴过后,哥哥就没回过家,她敏锐地觉察出哥哥这次回来有些不同,身上不经意带出来的气压有些吓人。
付雪繁几乎立即可以断定,她哥身上的这种低气压跟钟菲有关。
难道钟菲背着她又去骚扰她哥了?
付雪繁妈妈去的早,生完她不久就没了,之后她家的佣人里有一个也刚生完孩子不久,彼时就担任起了奶妈的角色,付雪繁跟钟菲一起长大,钟菲对她哥什么心思,付雪繁再清楚不过。
各种矫揉造作的小手段,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引诱,拙劣,又直白。
付昌民感念钟萍对女儿这么多年的照顾,待这母女不薄,尤其是被他看着长大的钟菲,他几乎也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在养,这样的资源,这样的环境,不想着好好利用给自己挣一个光明正大的前途,倒起了走捷径的心思。
想到这,付雪繁在心里撇了撇嘴,也是,靠自己毕竟还要努力,而努力,毕竟是辛苦的。如果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拿到了“付家少奶奶”的身份,确实要省力很多。
更何况——
即便抛开这些不说,单看本人,她哥也是位万里挑一的人物。
钟菲对她哥的觊觎之心,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近两年更是尤其过分。
比如她会故作体贴地帮助其他佣人去打扫哥哥的房间,然后故意在哥哥的房间里留下一些东西,等哥哥回来后又会以取回东西为借口跟哥哥独处,会故意穿一些清凉衣服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会故意说一些暧昧无辜的话引诱暗示……
毫不夸张地讲,就是有人告诉她,这个人半夜爬了付砚修的床,付雪繁都不会很吃惊。
分明是跟她一样的年纪,却能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行径,付雪繁鄙夷愤怒的同时,也觉得这个人心理实在强大。
付砚修是个体面人,但对这个人,已然是耐心耗尽,厌恶至极。因为这个人,付砚修读大学后就很少在家住,学校附近有一个小公寓,他一般住在外面。
兄妹两个都烦透了钟菲,却没有办法真的将这个人赶走——因为她的母亲,那位尽职的善良的女人确确实实照顾了他们十几年,在他们的亲生母亲不在的这些年里,这位奶妈几乎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尤其是付雪繁,她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大病小病都是钟萍在身边照顾,连她青春期用的第一片卫生巾都是钟萍拿给她的。
这个善良的女人照顾她,也照顾付砚修,两个人就是再厌恶钟菲,也做不到不顾这个女人的面子真的对她怎么样。
——大概钟菲本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处事才这样嚣张。
林西彩比付雪繁兄妹到家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到住处后刚坐下不久,门铃响了。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是原主妈的同事,平日里负责照顾付砚修的起居。
“钱阿姨?”
“钟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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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方便吗,”对面笑了下,“少爷让你去电影房找他。”
林西彩蹙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付砚修找她?
林西彩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什么事?”
她的态度似乎让对面有些意外,对方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电影院在别墅顶楼,这是林西彩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付家少爷。
里面有些黑,诺大的影厅里,只落座了一人。
付砚修坐在第三排靠左的一个位置,坐得稍显端正,优雅矜贵的姿态偏生叫她读出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
林西彩走近了些,在他身侧站定,垂目望向那张年轻优越的看不出神情的脸,“您找我有事?”
“看电影。”付砚修说。
林西彩抿了抿唇,眸间闪过几分警惕,并未落座。
见她站着不动,付砚修冷笑道,“不是一直想跟我看电影吗,为了看场电影不惜把萍姨搬出来当说客,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屑掩饰的刻薄和嘲讽,林西彩下意识皱眉,“是吗,我记不清了。我不想看电影,至少今天不那么想。”
她顿了顿,“我作业还没写呢,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回去写作业。”
得不到回应,林西彩朝他礼貌点了点头,便要折身离开,肩头却蓦地一沉,整个人踉跄半步,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强按在了座位上。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制着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看看吧,也许演员是你认识的人呢。”
她扭头看他,那张清俊矜贵的脸被屏幕上的光切割成两面,一面隐在暗处,一面罩着一层幽光,像一个高贵的矛盾体。
屏幕亮了起来,林西彩抬眸,画面上是一个宴会,入目灯光璀璨,珠光宝气。
林西彩盯着屏幕,很快在其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严肃持重的付昌民,一身公主裙被众星拱月的付雪繁,还有人群中优雅交际的付砚修……宴会最中央放着一个超大号的蛋糕。
林西彩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录像,付砚修二十岁生日宴会的录像。
可她越发不明白付砚修的用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看这个,总不能是让她看看少爷的生活多奢靡,单纯让她嫉妒嫉妒吧。
思忖间,画面一转,切到了另一个场景。
影像不如前面清晰,看起来是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开着灯,里面却空空荡荡,安静得过分,拍摄视角很刁钻,视角很低,正对一张大床。
林西彩盯着看了一会儿,愣怔间,房间门被推开了,然后,她看到她自己走了进去——确切来说是原主,原主进来后,径直走到床头的一杯红酒前,将手里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洒了进去……
原主神色略慌,拿着药包的手在颤抖,下完药却并未马上离开,犹豫片刻后,竟直接躲进了付砚修房间的衣柜里。
林西彩头皮发麻,心脏像被一双手猛地攒住。她死死盯着屏幕,心中有一个声音拼命叫嚣——你丫……疯了吧?
7. 会发生什么?
画面持续播放着,片刻后,浴室门打开,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付砚修。
付砚修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上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衬衫,脸刚洗过,额前的头发有点湿,向后抓过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脸更显英气。
付砚修走出来,在床边随意坐下,从一旁拿过手机正欲点开,毫无征兆地,被子里面突然动起来,像有个人睡在里面翻来覆去。
屏幕上的付砚修霍然站了起来,凝眉盯着被子里的东西,神情怪异,顿了两秒猛然掀开了被子,然后,一个超大号的电动洋娃娃赫然躺在床上。
付砚修的脸一黑再黑,紧接着房间门再次被刷开,三两个青年大笑着走了进来。
“惊不惊喜?哈哈哈哈”
“啧啧啧,太不会怜香惜玉了。高赢说你二十岁该打开新世界大门了,要安排个美女给你,费晓天说得循序渐进,先拿个假的试探试探,这么一看,还是老费了解你,要是个真美女,刚才那一下就被你吓死了。”
“就是,哎,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太可惜了,阿砚刚才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可惜什么,”其中一青年朝着监控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一脸坏笑,“还好早有准备,这么精彩的反应我能舍得错过?”
“你们无不无聊?”付砚修蹙眉,朝床上的东西抬了抬下巴,面露嫌恶,“带上床上的东西,滚出去。”
“行行,我们无聊,走吧付少,给你赔不是去。”
“走走走,要算账回来算,我们悉听尊便,咱先办正事去,其他人都等急了。”
付砚修被三两个人半拉半拽着,一群人拥着他,笑闹着出了房间。
几人离开后,房间归于平静,又过了一段时间,原主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原主的表情有些气恼,亦有些后怕,在床边顿了几秒,也很快离开了。走的时候,顺带将那杯下了料的酒也拿走了。
屏幕上,进度条已不知不觉到了尾端,林西彩脸色煞白,她就是再迟钝,也看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猜想着原主可能的确对付家少爷心思不纯,可她无论如何没料到原主竟敢做到这种份儿上。
下药?
她竟然想给付砚修下药?
并且,更地狱的是,她的一举一动全被拍了下来——房间里的摄像头显然是方才那群公子哥儿装的,就是为了看付砚修被整蛊的反应。
而原主本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摄像头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被拍下来了。
所以她走的时候知道带走那杯红酒,却没有毁掉那个摄像头。
然后,这头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大黑锅就这么让她背上了。
“好看吗?”付砚修问。
林西彩的思绪有一瞬间的迟滞,下一瞬,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骨骼生疼。
那只手捏着她的下颌转向他,付砚修的目光冷冷打在她的脸上,语调却是淡淡的,“你说,如果我当时真动了那杯酒,会发生什么?”
“会……”林西彩顿了顿,“会让您……多去几趟厕所。”
捏着她下颌的手一顿,付砚修凝眉。
下一瞬,便听她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在您的杯子里放泻药,故意想让您出丑,我错了,不应该搞这种恶作剧。”
泻药?
恶作剧?
付砚修额角的青筋跳了下,他还真是小瞧了她。
这么短的时间里,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件事的性质给变了。
“是么?”付砚修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单相思,我费尽心思您都不会看我一眼,一时鬼迷心窍对您心生恨意,所以才想报复您一下…….”
“报复?”那只手下移,掌心贴合在那一截脆弱的脖颈上,而后收紧,“你以为我真的查不出来么?”
林西彩猛咳起来,眸中泛起水汽,一张俏脸因为突然的窒息感透出一种异样的红。
然而她没有挣扎,像是料定了他不会做什么,手微微抬起,又垂下,只用那双眼睛直直看着他。
没有哀求,没有讨好,甚至连恐惧都少得要命。
除了一开始的慌乱,大部分时候是淡然的,平静的,甚至是陌生的。
那双眼睛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让他厌恶的炙热和痴迷,像一汪任人宰割的死水,沉默地旁观着风雨过境。
她在旁观他的愤怒。
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抽离感。
就好像做这种事的人与她无关。
就好像这个错误,根本不该她来买单。
付砚修将这种抽离感理解为,有恃无恐,或者换四个字——恬不知耻。
他的情绪一贯控制得很好,可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跳得厉害,他的愤怒被她的事不关己火上浇油。
“萍姨那样的人,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他的教养让他吐不出来那两个字。但眼底的轻鄙如刺如勾,似乎要透过她的血肉插进她的灵魂。
林西彩呼吸不畅,她盯着他,逼迫自己保持镇静,“所以,您打算怎么做?就这样……掐死我吗?”
下一瞬,那只手重重甩开了她,付砚修站起来,以一个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她,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你应该知道原因。这也是你母亲的面子最后一次在我这里生效。”
付砚修睨着她,像看一团无可救药的垃圾,“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将这段监控放出来,让其他人评一评你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付砚修说罢,冷冷扫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屏幕已经熄灭,空空荡荡的影厅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林西彩坐在那里,半晌,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林西彩摸了摸自己发酸的脖子,事到如今,原主埋的雷应该已经暴完了。有惊无险,她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至于这个人对她的厌恶和鄙夷,呵,那有什么重要的。
愣怔间,林西彩突然转头,刚才某个瞬间,她忽而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密闭的被夜色浸透的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仿佛有一道视线若隐若现地在她脸上、身上游荡徘徊,直白又漠然。
可她看过去,除了铺天盖地的黑,什么都没有。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像没有存在过,林西彩揉揉太阳穴,离开了那个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
第二日林西彩起得有些早,起来洗漱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路过花园的时候,两个大叔在修剪月季,林西彩路过的时候,其中一个将修剪下来的花笑着递给了她一朵,“这朵最新鲜,刚剪下来的。”
林西彩的心情被那支花治愈了几分,将花别在背包一侧的小口袋里,出了门。
从公交车上下来后,林西彩步子走得有些急,在一个拐弯的路口一个不小心重重撞到了一人身上,对方一声闷哼,林西彩后退半步,水杯掉到了地上。
林西彩愣了下,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
被她撞到的人虚虚扶了她一下,林西彩抬头,正对上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男生很高,肤色偏白,被她撞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十分生气,唇边反而挂着一抹浅笑,确认她不会摔跤后,蹲下来将水杯捡起递了过来。
林西彩伸手去接,指尖堪堪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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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之际,他却又收了回去,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巾很认真地擦了擦,再抬眸,眼睛弯了弯,眸间笑意更甚,“脏了。”
林西彩愣了下,接过那只水杯,朝对面礼貌点头,“谢谢。”
男生身后半步站着一个女孩,两个人身上都穿着校服,女孩子的校服明显跟她的一样,男生的校服式样则有些陌生,大概是隔壁高中的。
那女孩自始一言未发,只在男生将杯子递给她后,轻轻扯了男生袖子一下,像是催促他离开。
男生见状伸手揽过身侧的女友,朝她歪头笑了下,揽着女孩的肩走开了。
林西彩和女孩的视线有过一瞬间的交汇,那双陌生漂亮的眼睛里像隔了一层雾,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林西彩很快收回视线,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瞧瞧,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人的。她想。
林西彩走进教室,刚坐下不久,便被抱着作业本走进来的语文课代表喊了一嗓子——“钟菲,语文老师在办公室等你。”
该来的躲不过,林西彩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检讨书,视死如归走了出去——检讨书是昨天熬夜写的,请家长是不可能请家长的,要家长没有,要命一条。
她穿来之后,原主妈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林西彩有些侥幸地觉得,这封字字泣血的检讨书和她真诚的卖惨技术能帮她度过这一关。
林西彩进了办公室,语文老师看过来,见她只身一人,微微蹙眉,“怎么你一个人,家长呢?”
“我生活在一个特殊的家庭,在我很小的时候……”
林西彩卖惨刚起了个头,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二人齐齐回头,便见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赫然是昨天刚刚对她动过杀心那人。
语文老师看过去,“你是?”
付砚修看向林西彩,林西彩愣了愣,也犯了难,半晌,喉咙里生硬吐出两个字:“……哥哥。”
付砚修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唇角的嘲讽隐晦却分明。
“坐吧。”语文老师语气缓和少许,“钟菲的情况我也理解,我今天请你过来,不为她的成绩,而是她的学习态度……”
语文老师跟他说了她的情况和和她近来的一些表现,付砚修很有礼貌,看起来很认真地在听,但林西彩清楚,这只是他的教养让他不得不做的体面伪装。
她现在在他那边的人设是一个迷X未遂的猥琐女,大概有关她的事,他多听一个字都会觉得恶心。
果不其然,谈话结束,语文老师放行,二人从办公室一出来,林西彩就感受到了他身上与昨天如出一辙的厌恶与威压。
林西彩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知道吗?”
付砚修冷道,“我最讨厌有人拿我爸压我,你确定要把我的忌讳犯一个遍是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安分几天的。”
“我什么都没做,”林西彩试图解释,“这件事我连我妈都没说……”
“失忆、调班、考倒数、请家长,”付砚修微微俯身,“你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呢。”
这样尖锐对抗的态度消散了林西彩心里的那点愧疚,林西彩自觉有口难言,干脆闭了嘴,没了解释的兴致。
付砚修沉默将她的神情收于眼底,对上那双清澈的含着些许恼意的眼睛,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付雪繁的那句“她就是很不对劲,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明明还是这个人,明明还是这张脸,可她的眼神、她的气质第一次让他觉得陌生。
昨日在电影房里看得不甚分明,这种差别在阳光下无限放大,发酵……
8. 这是什么bug?
但那点异样很快被他强行压下去。她不是变了,是更会演了,他想。
林西彩回到教室,推开门,一块橡皮朝着她飞过来,正中额心。
两个打闹的男生见状哈哈大笑,道歉道得敷衍,“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林西彩捡起那块橡皮正要以牙还牙砸过去,肩膀被人拍了下,数学老师踩着第二节课上课铃声走了进来,“上课了,回座位上课。”
林西彩泄了气,突然烦得要命,自从她来到这里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人人给她添乱,处处给她添堵,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主线任务。
这一天糟糕透了。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谢拾当天没来。
因为谢拾的缺席,在经历过一个糟糕的早晨之后,这一天的下半部分她过得还算平静。
林西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心情已然恢复了十成九。
林西彩照常背着书包出门,照常穿过花园,然后,在同样的位置看见了那两个修剪月季的大叔。
林西彩盯着他二人看了一眼,有些意外,这个花池昨天不是修剪过了吗?
晃神间,人已走到了那个花池旁,其中一个将修剪下来的花笑着递给了她一朵,“这朵最新鲜,刚剪下来的。”
林西彩愣了愣,机械接过那支花,心中闪过些异样,却没有细想。
从公交车上下来,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是更强烈了,因为她发现,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昨天也坐在她旁边。
只是这样吗?
不。
不对。
不仅仅是这个人,坐在她身后的,坐在她前面的……都是一样的人。
坐在她前面的是一对祖孙,坐在她后面的是一对情侣,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大姐,她甚至还记得左前方一个单手提着购物袋抓着抓环的肌肉男……
车上这些人,她昨天全部见过。
或者换个说法,今天这一车人全是昨天那些。
一种寒意顺着脊背向上爬,瞬息间席卷全身——这不正常,这绝非巧合。
可是,可是为什么…….
林西彩手里拿着水杯往学校走,思绪乱成一团,在一个拐弯的路口重重撞到了一人身上,对方一声闷哼,林西彩后退半步,水杯掉到了地上。
手臂被虚虚扶住,林西彩讷讷抬头,正对上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那人唇边挂着与昨日如出一辙的浅笑,蹲下来将水杯捡起递了过来。
林西彩睁大了眼睛审视那张脸,随着那个男生将水杯擦好递给她,轻笑着说出那句“脏了”,那种密密麻麻的寒意直接幻化成了最直观的惊恐。
她终于知道了,从早上起就感受到的那种异样究竟是什么。
是重复。
从早上开始,这个世界就陷入了某种重复。
从早上睁开眼一直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昨天发生过的。
今天,在重复昨天……
林西彩指尖发颤,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机上的日期醒目映入眼帘,让她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10月16日。
赫然是昨天的日期。
林西彩的脸色过分惊恐,对面的人瞧着她的脸,一声轻笑,“同学,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
林西彩抬眸,喉咙发哑,“能帮我看下日期吗?”
她仍存着一分侥幸心理,这点侥幸心理让她期盼着是她的手机出了问题。
她的惊恐、不安似乎让对面感到新奇,他盯着她,有点明知故问,“什么日期?”
林西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需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今天的日期,今天是几月几号?”
男生随意瞥了一眼手机,而后继续旁观她脸上的神情,“10月16号,星期二。”
随着那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林西彩脸色灰白,愣了半晌,才堪堪找回神智,朝二人挤出来一个极勉强的笑,道谢后离开了。
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追着她,一直到她走出很远。
林西彩整个人处在一种惊魂未定的状态,回到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低头看了眼时间,而后怔怔看向门口。
下一刻,语文课代表抱着作业出现,与她视线相汇,“钟菲,语文老师在办公室等你。”
林西彩扯了扯唇角,笑得苦涩。
语文课代表被她笑出了鸡皮疙瘩,颇有些莫名其妙。
林西彩走进语文办公室,在语文老师皱眉问出那一句“怎么你一个人,家长呢”时,林西彩没有马上说话,讷讷望向门口,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机械地播报倒计时。
随着她在心里数完最后一个数字,付砚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颀长的身影,冷淡的神情,连唇角嘲讽的弧度都与昨日如出一辙。
同样的话,她又听了一遍,同样的嘲讽,她又经历了一次。
面对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批评,和付砚修冷傲疏离的冷嘲热讽,林西彩已没了昨日的心虚窘迫,脑中浑浑噩噩,只剩下梦魇般的茫然和疑惑。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西彩在心里拼命召唤系统,但始终没有人回应她。
她有些烦躁,更多的是绝望,就像一片被随意丢在海上的孤舟,无人问津,任她自生自灭。
林西彩回到教室,推开门,眼前一白,那块橡皮再一次朝她飞了过来。
林西彩盯着那块飞来的橡皮和不远处调笑的两个始作俑者,那双一贯清润灵动的眸子里掀起些罕见的戾气,抬手接住了那块砸过来的橡皮,并且在老师阻止之前朝着其中一个重重扔了过去。
“拿好你们的东西。”林西彩说。
被砸中的男主当即捂住了脑门,“干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是吗?”林西彩冷笑,“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
林西彩从二人身侧走过,意味不明,“人呢,不会被同一块橡皮砸两次。”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一男生搔了搔脑袋:“你在说什么?”
另一个男生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挤眉弄眼,露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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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的”的表情。
林西彩没心思理会这些,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突然出现这样的bug?
林西彩坐回座位,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旁观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审视着每一个人的动作、表情。
教室里所有人的举止都跟昨天一模一样,老师讲题的语气和顺序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每道题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人都是昨天那一个,每一句台词都跟昨天完美叠合,那些本应是随机出现的课堂笑料,也像是提前设定好的一样,出现得定时定点,没有丝毫偏差。
所有人都不自觉卖力演出,嗔笑怒骂间,维持着虚假的鲜活,像一群敬业的npc。
她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痛苦和疑惑——并且林西彩确信,即便这一天永远循环下去,他们也不会感到惶恐或者不安。
对于感受不到异常的他们来说,这一天哪怕循环千次万次,对他们而言也是崭新的一天。他们会永远怀着新奇和期待的心情千次万次地度过这一天。
而她,是唯一的怪胎。
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五感清醒着,被迫感受这这种令人绝望的重复和循环。
也许有一天她被这种重复折磨疯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变疯的,他们只会以为,她是突然疯了。
林西彩看了看身侧空落落的位置,绝望之余又闪过一缕诡异的庆幸——
这个人昨天没来上课,所以陷入循环后的这一天他依然不会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循环不停下来,她就一直不用见到这个人?
林西彩扯了扯唇角,能从这种刁钻的角度找到安慰自己的方法她也的确不是一般人。
林西彩没精打采,托腮坐在座位上听课,抛开一切不谈,被迫听了两遍现场直播课的她,倒是真弄懂了几个题。
第四节课上课铃敲响的时候,林西彩正趴在课桌上发呆,教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是那种很突兀的,像被突然按了暂停的安静。
林西彩以为老师来了,不自觉扭头望过去。
本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回眸,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动作一僵,瞳孔猛然震了下。
林西彩几乎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后目光直直望向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的人,眼神中情绪翻涌,变幻莫测。
谢拾拎着一只背包走进来,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跟她擦肩而过时带起的微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吹动,任她视线灼灼,懒得分过来半点眼神。
对于这样一个危险分子而言,长久地盯着他的脸并非明智之举,可此时此刻,林西彩无论如何移不开眼——
从早上到现在,在这一时这一刻,出现了这个重复里唯一的变数。
谢拾昨天没来上课,但今天他来了。
在所有人都沿着之前的行为在循环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做出了和昨天不一样的动作,这说明——这说明他跟她一样,能感应到这种循环,并且有前一天的记忆。
又或者说,林西彩心中一沉,这种诡异的循环之所以出现……
根本就是这个人的手笔。
9. 装都不装了
如果真的跟他有关,那他做了什么?
林西彩盯着谢拾,罕见放肆地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比如吃惊或者慌张。
可是没有,这个人始终平静得像一汪死水,彷佛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查,根本没有感知到这种不正常。
可如果他没感知到这种变化,又怎么可能做出与前一次完全不同的选择?
林西彩始终觉得将一个人消除记忆扔回原点毫无意义,因为那个人只会重复以前的选择,沿着原来的轨迹重新走一遍。
谢拾既然能跳出原来的轨迹,就说明他一定是有前一次的记忆的。
“啪——”
后桌上一个本子蹭着林西彩的脊背掉了下去,林西彩扭头,正对上朱宏飞和路子鑫还没收回去的大牙。
两个人不老实,打闹推搡间将一个笔记本蹭到了地上,此时正一脸心虚看着她傻乐。
朱宏飞瞟了谢拾一眼,望向林西彩,微微压低了声音道,“钟菲,帮忙捡下本子。”
林西彩余光瞥了谢拾一眼,眨了眨眼睛,低头将本子捡起来递了过去。而后她看着朱宏飞,忽而微微靠近了些,淡淡笑了下,意味不明,“还有心情闹呢,语文课本39页文言文会背了吗,一会儿老师要提问你。”
“开什么玩笑?还文言文?还提问我?看看课表吧,这节是英语课,你是说英语老师会让我背文言文吗?”
朱宏飞和路子鑫似乎都觉得好笑,碍于煞神在场,不敢发出声音,相视一眼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林西彩没说话,自顾自望向教室门口。
朱宏飞和路子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瞬,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二人看清来人,俱是一怔,这节分明是英语课,但走进来的却是语文老师。
“你们英语老师有事,这节上语文,把语文课本拿出来。”
朱宏飞和路子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老师之间偶尔换课这很正常,钟菲敢这么说,一定是她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朱宏飞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换课常有的事儿,没什么稀奇…….”
“朱宏飞!”
朱宏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只是知识的空白,而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因为下一句,他听见老师说——
“语文课本39页这篇文章,你来背一下。”
朱宏飞站在那里,身体有些僵,比起因为背不下来课文被骂,他更震惊的是,钟菲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能连这个都知道?难道她也懂预言?难道她也有什么超能力?
这件事重新勾起了某段让他发毛的记忆,操场上,那个人就是那样,冷冰冰站在那里,用最平静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宣告了一场爆破。
炸裂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手臂,他满脸是血,惊恐抬眸,正对上一双深渊般的眼睛……
朱宏飞眼神闪躲,目光在林西彩和谢拾身上打转,震惊伴随着惊恐——难怪,难怪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莫名很搭。
难怪这个怪咖唯独对钟菲不一样,才见面第二天纸条都传上了。
原来是同类……
两个怪咖坐到了一起,还都坐在了他前面,朱宏飞突然有种命很苦的感觉……
朱宏飞被训了一顿,白着一张大脸坐下了,一旁路子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一张小黑脸因起伏的情绪微微发红,显得更黑了。
林西彩对两个人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不感兴趣,余光始终扫在谢拾身上,试图在他脸上捕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可他对她的试探并不接招,哪怕她冒着暴露的风险向他暗示她的处境,他也依旧波澜不惊,沉默地做那一汪没有情绪的死水。
在她试探他的期间,他的桌前放了一本恐怖小说,彼时已翻看了好几页。
林西彩盯着那张冷寂的脸,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昨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林西彩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不大有把握对面真的会理她,但片刻,谢拾难得抬起了头,他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侧头扫了身后那俩人一眼,语气平淡:“我昨天没来上课吗?”
对面那俩人一怔,似乎是没有料想到谢拾会跟他们两个讲话,语气里有些莫名的激动,“来……来了呀,你还…还跟你同桌借笔呢。”
谢拾微微点头,而后看了林西彩一眼,意味不明。
林西彩:“……”
他故意的。
明知道她什么意思,偏要问他们,他们知道个屁。
林西彩有九成把握谢拾知道这件事,但对方态度分明,显然没有半分要与她合作的心思,就差把莫挨老子写脸上了。
林西彩愈发烦躁,一下午都有些坐立难安。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几乎是有些虔诚地许了愿,希望这一切怪异能在止于今夜,期待着明天是新的一天。
她失眠得厉害,在接近零点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出汗,她死死盯着屏幕,像是把所有的虔诚都押在了这一刻。
然而,她眼睁睁看着“10月16日23:59”在眼底变成了“10月16日00:00”,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屏幕上的幽幽冷光像一个幽灵,一股冷意从指尖传遍了每一个细胞。
第三次了,这个循环还在继续。
林西彩几乎一夜未眠,然后在起床的那一刻,重新被裹挟进一个巨大的重复里。
林西彩绕开了那个花园,有些赌气地不想去接那支预料之中的花,她故意没去坐那一辆公交,躲开了那一车诡异熟悉面孔。
比起前面一次的惊恐,她心里更多的是烦躁。
在那个拐弯处,她熟门熟路提前避让,顺利躲开了那个斯文礼貌的帅哥。
她躲闪的动作过分明显,那个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对视半秒。
连续撞见三次,林西彩心中无奈,心想她跟这对情侣也算有点缘分,有些疲惫地笑了下,冲二人礼貌点头,给二人让了路。
林西彩离开后,全然没有注意到,有道视线追着她,一直到她走出很远。
当她又一次被请进语文办公室,当付砚修再一次冷着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林西彩已经是完全的宠辱不惊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陷入一种不受控制的游离当中。
然而她的这种淡定却似乎成了她罪过的佐证,两个人从语文办公室出来后,付砚修盯着她,台词要比前两次更尖刻直白。
“在背后使这种小手段很有意思吗?”他说,“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
废话,已经第三次了大哥,我吃惊,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吃惊?
林西彩的沉默被当成了心虚,付砚修盯着她,语气中的厌恶嘲讽更浓,“我最讨厌有人拿我爸压我,你确定要把我的忌讳犯一个遍是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安分几天的……”
“……”
第三次了。
已经第三次了。
她已经连续三次承受他这毫无新意的冷嘲热讽了。
这几天积压在心里的焦虑烦躁似乎突然就被引燃了,林西彩抬头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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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张高傲矜贵的脸,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忽而掀起些生动的怒火。
她做错了什么?那些事凭什么算到她头上?
反正零点一过,这一天就会被刷新,那她为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
这就好比是一个梦,在她自己的梦里她还不能硬气点吗?
“别把你那些拙劣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如果你……”
“你闭嘴。”林西彩忽然打断他。
付砚修瞳孔微震,“你说什么?”
“我让你闭嘴。”林西彩靠近半步,“是我请你来的吗?”
付砚修蹙眉,林西彩又向前了半步,眸中的怯懦心虚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簇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我被请家长这件事我连我妈妈都没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哦,让我猜猜,一定是雪繁说的吧?你们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你妹妹一定又把我当餐桌上的谈资了是不是?然后付伯伯心善,就把这个任务指派给你了,对吗?”
那张高傲矜贵的脸近在咫尺,被那火焰带出的热气灼烧。
付砚修似乎很是厌恶她的靠近,又后退了两步,脸色奇差,却是没有反驳,林西彩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被冷嘲热讽了三天的林西彩彼时像占了天大的理,“所以你朝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腿长在你身上,你就是不来,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的父亲会因为我一个区区佣人的女儿把你高贵的腿打断吗?一边选择做父亲的乖儿子,一边把不敢反抗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你怎么这么厉害?”
林西彩步步紧逼,付砚修步步后退,脊背撞在了栏杆上,退无可退,“钟菲!”
他几乎怒不可遏,垂眸间,却看见了她脖颈上的红痕。
阳光下,像白雪地里的几点红梅,红得刺眼。
意识到他的目光落在哪里,林西彩冷道,“怎么?想再掐我一次?”
那双永远装满痴迷的眼睛里,彼时只剩一汪鲜活的咄咄逼人,“付砚修,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对你没有那个意思了。但如果你再故意凑过来制造一些肢体接触,我不敢保证会不会重蹈覆辙。”
付砚修盯着她的眼睛,压下那种强烈的异样的感觉,用力推开她,几乎是被她气炸了,“我看你是疯了!”
林西彩踉跄两步,力气像突然被抽干,目光虚虚望向远处,沉默一瞬,小声道,“确实快疯了。”
她确实快疯了。
……
林西彩回到教室,她旁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人,谢拾又来了,甚至比前一次还要早了两节课。
谢拾在座位上看一本恐怖小说,林西彩看过去,赫然是昨天那一本。
第一眼没注意,隔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林西彩又忍不住扭头将目光落在那本书上——这一看,真叫她看出了门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昨天看的是前半本吧?
好家伙,现在更是装都不装了,直接从折页处接着昨天的部分往下看。
他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想搭理她。
林西彩又气又恼,但心里总归是看到了一点希望,这男主既然能这么淡定地应对这种情况,说明这大概了并非第一次发生,说明他大概率是知道破解办法的。
这个人性格孤僻怪异,一味扑上去逼问纠缠恐怕适得其反,林西彩按捺下来,沉默地留意着身侧之人的动向。
下午的时候,第二节课上完,谢拾突然拎了书包离开了学校。
林西彩眼皮跳了跳,未有迟疑,也跟着他出了校门。
有种预感,跟着这个人,她会找到答案。
10. 这就是答案
林西彩没什么跟踪人的经验,心虚得跟什么似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跟法儿迟早暴露。
谢拾倒是没回头看,但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推出来一辆山地车,一个没注意,人已经骑在了车上在街道上晃悠。
林西彩思忖片刻,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
林西彩上了车,直勾勾往外看,隔着车窗死死盯住不远处那道冷寂的身影,“劳驾帮我跟个人,师傅。”
“成,”司机师傅一口应下,“哪辆车是?”
车窗外,灰色的西装校服和红色山地车碰撞在一起,透出一种介于孤冷和热烈之间的怪异感,林西彩朝着谢拾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辆,红的。”
“红的?”司机眯了眯眼睛,一脸疑惑,“姑娘哎,戴眼镜了吗?前面哪有什么红色的车?”
“路边那个,上边坐了个穿校服的。”
“自行车?”司机有点怒了,“合着你让我载着你跟辆自行车?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跟你折腾半天,走不出二里地……”
话音未落,一张百元钞递到了跟前,财大气粗,“一百块,半个小时。”
司机抿了抿唇,态度立马缓和下来,车速放慢,跟踪的架势也拿了出来。
司机看了林西彩一眼,又隔着车窗看被跟的人,见二人年纪相仿,又穿着一样的校服,不免八卦,“前面那个是你同学啊?”
林西彩敷衍点头,“嗯,同学。”
“为什么跟他?”司机又问,“欠你钱?”
“不是。”林西彩说,“我暗恋他。”
司机点头,一副得到正确答案心满意足的模样,不再多问。
与此同时,谢拾突然扭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林西彩反应极快,忙将头埋了下去,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她,只觉得那一眼神色莫测,让人无端头皮一麻。
车子继续跟在后面,谢拾的车速却是越来越慢,最后,甚至不如大街上一个步行的路人。
他的自行车车速慢下来,计程车也不得不慢下来,司机看了看迈速表,一脸为难,“你暗恋的这人怎么回事?大街上学蜗牛呢?你瞧瞧这表都打到哪儿了,怎么跟故意耍我们似的……”
正说着,谢拾的车子骑行至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转了向,慢悠悠骑了进去。
那小巷子很老,巷口很窄,汽车肯定是通行不过,林西彩和司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姑娘,还有21分钟,要不你想想去哪儿遛遛?”
“能折成钱退给我吗?”
“……”
……
林西彩下了车,背着书包往小巷子里走。
初时找人心急,进去没走几步便有些后悔。这一带是一片老旧居民区,一条条小巷子交通相通,像一个迷宫,对一个方向感不那么强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地方想要把一个人找出来,难度不亚于海底捞针。
出来时天已经阴得很重了,正如前两次一般,不多时天空便飘起了小雨。
林西彩从背包里取出雨伞,打伞在小巷子里又走了会儿,在里面走得晕头转向,人是没找到,她自己快丢了。
小巷里坑坑洼洼,泥土混着雨水,变成地上一洼一洼的泥水,脚踩上去,溅起的脏污弄脏了她的鞋子和小腿。
林西彩一脸嫌弃,当即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回去洗个澡睡觉。
也不知道谢拾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总不能是住这里吧?好歹是个男主,待遇这么差的吗?
天阴沉沉的,夜幕仿佛落得比以往都快,转眼间入目铺天盖地的黑。
小巷子里逼仄阴湿,凉风阵阵,远处不时几声狗吠,林西彩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林西彩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从背包里取出手机想要导航离开,怎料拿出手机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烦躁间,混着沥沥雨声,耳边忽而传来几道低声咒骂。
“.…..硬骨头是吧?”
“少跟他废话……”
那些声音离她不远,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清晰。
林西彩犹疑片刻,顺着声音的方向悄步向前了几步,扒在一个巷口轻手轻脚往里看。
目之所及,果然见到几个校服身影围挤在巷角。此情此景,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高中生之间有摩擦动动手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林西彩不想惹祸上身,正欲离开,视野中却突然闪入一张有些熟悉的斯文面孔。
那个人穿着同其他人一样的外校制服,站在半米之外,眉宇间挂着一抹浅淡笑意,隔着雨幕和风声,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怪异与扭曲。
他怎么在这里?林西彩先入为主,几乎下意识要将那张斯文和善的脸当成受害者一方,然而下一瞬,便看见那张脸微笑着,粗暴拨开人墙,将拳头重重砸在了被围堵的那人身上。
被粗暴拨开的那些人面上没有半分恼怒,面向那个人时,眼睛里只有小心翼翼的顺服和恭敬。
林西彩几乎是一瞬间遍体生寒,意识到,这个人,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
而此时,她也看见了被他们围堵在中间的人。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承受了那一拳的,正是谢拾。
谢拾背对她站着,周身气场中是一种克制到难以捕捉的戾气,麻木,冷寂,淡漠,甚至带着某种执行公事的敷衍。
仿佛这是一出不得不配合演出的无聊戏码,仿佛受下那一拳的不是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游离感。
处处透着怪异,每个人都扭曲而奇怪。
一个震惊,接连着另一个震惊,林西彩感到认知有些颠倒。
因为一早就被告诉了有关男主的设定,在林西彩的潜意识中,似乎谢拾才应该是恶的那一方,可现在被围堵的分明是他。
而另外那个人,她早上还在被他的相貌和气质惊艳,下午就在这样肮脏混乱的地方见到他另一幅面孔。
愣怔间,那斯文俊雅的少年似有所察,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他隔着人墙轻易看见了她,然后,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唇角微翘,朝她友好地歪头笑了下。
雨水打在地上,又飞溅起来,打在她的脚踝和小腿,密密麻麻的冷意顺着小腿一直传到了她心里……
那是一种比见到谢拾,更让她不安的恐惧。
……
那个女人就在他身后。
谢拾没有回头,却清晰感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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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存在,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包括她心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情绪。
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应该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遭遇,或者说苦难,他都躲不过。
只要他不按照原有的设定去承受,这一天就永远过不去,永远重复。
她不是想知道答案么。这就是答案。
前两次出现的循环,只是因为他避开了“应该”承受的这一拳。
他想要时间往前走,就必须出现在这个地方,在这一时这一刻领受下这个世界给他提前布置好的苦难。
而他被迫承受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给攻略女们提供一个攻略他的剧情点。
他被生活折磨,他孤立无援,最好被逼疯了,才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被攻略素材——他们做到了,他也确实如他们所愿变成了一个疯子。
正常人的记忆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到,好像是前世的事。
他隐约记得,直到高二之前他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直到转学读高三之后,他的生活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一步步失控,瓦解,变得面目全非。
他的身边开始出现所谓的攻略者,他的世界突然变成了她们的游戏。
她们来到他的世界,为了不同的目的和欲望攻略他。
她们怀着目的靠近他,用表里不一的善意试图打动他。哪怕在心里嫌弃他满身脏污,哪怕恐惧他厌恶他,嘴巴里却能随时吐出来甜美的东西迷惑他。
她们虚情假意,她们费尽心机,她们试图用做戏换他一颗真心。
他厌恶这来来往往的人,也憎恶这场没有休止的游戏。
这些游戏在高三开始的时候开始,在高三结束的时候结束。每一场游戏结束,他就会被扔回原点,回到高三开始的那一天,去迎接下一位攻略者。
他带着记忆循环了一个又一个高三,他被永远困在了高三里。
他对李慈也并不陌生。
这个人出现在他的每一个世界里。
在他的每一个世界里充当刽子手。
在以前的很多个世界里,他们相互厮杀。
两个人就像两个不会死亡的npc,他们的厮杀没有结束的时候。
哪怕他在前一个世界中把他杀死,重回一次,他照样会跟着他回来。阴魂不散。
从一开始的愤怒、恶心、厌恶,到最后,他连对付他的兴致都没有了。
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真心对他。
而那些攻略者之所以会出现在他受伤的这些剧情点,站在他这边,也只是为了赚他的好感,无一例外。
……
谢拾感受着身后的目光。
这个人,对他无感,漠然,甚至是恐惧。
她的攻略任务不是他,他对她来说,是个没有价值的人。
他背对她站在雨中,这一时这一刻,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试探。
他突然有点想知道,没有外力胁迫,她面对这样一个肮脏的、狼狈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会转身就走,还是会……
一种诡异而隐秘的情绪在雨中发酵。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11. 怎么会这样?
林西彩确实有过一秒钟想做点什么,也只有一秒钟。而后,马上止住了这种以卵击石的愚蠢念头。
当下情况分明,谢拾没有看见她,但那个人分明是看见她了。
这种情况下,她不插手,男主记恨不到她身上,但如果她真的插手做了什么,事后那个人一定能猜到是她。
她没必要因为一个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冒险。
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不是他。
最重要的一点,在林西彩内心深处,这两个人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的两个角色,两个被设定出来的纸片人。纸片人打纸片人,她掺和进去做什么。
就好比看一部剧一场电影,里面有坏人有好人,这再正常不过。只是一些戏剧编排罢了,当真她就输了。
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障眼法。她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任由自己深陷其中,太入戏,太动情……
然后,林西彩转了身,若无其事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林西彩不敢把“逃命”两个字表现得太过明显,怕打草惊蛇,直到自己离开那个小巷一段距离,才敢追命似的大跑起来。
林西彩一路狂奔,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跑,凭直觉向前跑。不知过了多久,汽车鸣笛声越来越清晰,喧闹声越来越热烈,那种与她短暂失联的烟火气重新归位,飘忽不定的一颗心总归有了些安全感。
谢拾感受着这个人越走越远,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失望是让人恼羞成怒的东西,因为这意味着在某个瞬间对某个人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谢拾不认为他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失望,他只是……只是罕见地愤怒了一下——不为她的转身离开,为她高高在上,直接否认了他的存在。
纸片人。
呵。
在这个人心里,他们所有人,好的坏的,都不过是低她一等不配拥有灵魂的npc。
灵魂都不配拥有,他们的自相残杀又算得了什么?有谁会在意一群蝼蚁的厮杀?
她高高在上得过分理所应当,一种扭曲强烈的冲动几乎压制不住,让他想要将她拖下来,变成同他一样的东西。
……
手机彻底没电了,折腾这么久,算一算时间也不早了。
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钱包里只剩下几个钢镚,林西彩决定乘公交回去,怕原主妈担心,乘车前特意在街上进了个电话亭,打算先打个电话说一声。
林西彩算了算手上的钢镚,差不多刚好够她打个电话乘个车——想起那一百块钱林西彩就一阵心痛,不然现在可以直接打个车了。
早上那一百块满打满算就开了九分钟,让退点钱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接卖惨,就是不松口,林西彩在心里摇摇头,这个世界的社会氛围比她的世界差远了。
这个世界的设施都做得精致而古典,路旁的电话亭是密闭的,林西彩走进去,小小一方空间几乎立即将雨声隔在了外面。
林西彩稍稍调整情绪,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原主妈果真是担心了,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林西彩借口在外面写了会儿作业,要晚点回去,原主妈如释重负应了下,旋即喋喋不休嘱咐了好一通。
电话挂断,林西彩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情中罕见透出几分怔忪。
失神间,身后一道异响,林西彩转身,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彼时正倚着门框,含笑静静看着她。
他分明在笑,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隐着一汪轻佻的恶意,“又见面了呢。”
他的目光落到她握着电话的手上,眸间笑意更甚,他盯着她,声音清越好听,好像二人是许久未见的老友,语气里带着点熟稔的淡淡责怪,“啧,跑那么快,刚刚就想跟你打招呼呢。”
林西彩身体绷直,几乎是本能地陷入一种警戒状态。
她微微愣了片刻,旋即突然抬头,似乎刚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
“我刚刚在给我家里人打电话……”
下一刻,空中恶作剧般响起一道警笛声,嘹亮,刺耳。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骚乱声、训斥声,夹杂着四处逃窜的混乱。
林西彩:“.…..”
想玩死她就直说。
林西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强迫自己直视那双凉薄的笑眼:“跟我没关系,报警的不是我。”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脸上,微微俯身,意味不明:“是吗,那还真巧。”
逼仄的空间里突然的靠近让林西彩有些不适,她没忍住皱了皱眉,绕过他走了出去。
她背对着他离开,没有再回头,却始终能感觉到那道跟上来的视线。
一直到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系统?」
「你到底在什么?为什么不理人?」
「系统你出来,有你这么失职的系统吗?我可以投诉你吗?」
一辆公交驶过,风卷残云般装走了许多人,林西彩恹恹坐在公交站台,等着自己的那一辆,手肘拄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像个被生活戏耍的小丑,只敢在心里无能狂怒。
她低着头望着地上的水渍发呆,须臾,视野中突然多了一个轮胎。
林西彩顺着那个轮胎往上看,是一辆熟悉的红色山地车,和一个仰视视角下一张挂彩的脸。
那张脸本就生得浓墨重彩,五官深邃,彼时雨夜中脸上的血痕和雨水成了点缀,透出一种攻击性极强的凌厉不羁。
他并未言语,只垂目淡淡看着她,意味不明。
他看着她时,她也讷讷盯着他,谁也没有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再面对这个人,林西彩心情些微复杂,只是那种来不及辨认的复杂情绪,在这种无言的对视中,很快被尴尬替代。
他们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对视十秒钟还不需要问为什么的关系。
林西彩在等着他说点什么,可他就那么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她说点什么。
她从这种静默中读出一丝很诡异的审判的感觉,就好像她被放在了悬崖边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好像有足够的耐性,好像她只要不开口讲话,他们就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林西彩在心里蹙了蹙眉,最终败下阵来。
她抿了抿唇,语气尽可能的真诚:“你脸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谢拾盯着她,意外,又好像不意外,眼底情绪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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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又很快归于平静。
“你都看见了,不是吗,”他似乎笑了下,唇角扬起的弧度比起笑意却更像是嘲讽,“我的同桌。”
林西彩傻了。
合着他也看见了她。
所以他这是跑她面前兴师问罪来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位男主以为她见死不救,那位变态以为她手贱报警?
所以……她千方百计两头都不想得罪的结果是两头都得罪了呗?
大爷的。林西彩没忍住在心里痛骂出声,这是一点活路都没想给她留啊。
林西彩做事习惯性权衡利弊,纵使心绪大乱,也没忘记本能,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没想到啊,”林西彩说,“出警速度还是挺快的。”
谢拾额角轻轻跳了下,睨着她,神色意味不明,“你报的警?”
本着已经得罪了一个疯子,必然不能再得罪另一个的原则,林西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进可攻退可守,“你没事就好。”
谢拾笑了,笑得阴鸷又多情。
而后他微微俯身,迫人的气势打在她脸上,她听见他说,“那真是谢谢了。”
耳边风声夹着雨声,天色是如墨浸染的黑,伴随着闪电雷鸣,这声语调称得上轻柔的谢谢让她头皮一紧。
不知道是环境衬托的,还是她的错觉,林西彩觉得这声谢谢怎么这么……吓人。
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太多,林西彩回到家直接失眠了。
不安的同时又有些庆幸,林西彩第一次万幸那个bug的存在。
这短短一天,她阴差阳错捅了几个篓子,随便一个都够她喝一壶的,万幸她还有机会,只要等天亮回到原点,她一定避开昨天那些坑。
她会离谢拾远远的,她不会去跟踪他,更不会去小巷里围观那场不该围观的戏。
不,不仅如此,还有那个面慈心黑的双面人,她从一开始就会躲开他,重来一次她不会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还有,还有付砚修,以后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能像今天这样骂得这么难听……
夜半更深,林西彩躺床上哄自己,乖乖睡一觉,今天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林西彩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次日晕晕沉沉,有些头痛,洗漱好,背上背包出门,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路过那个小花园的时候,林西彩的思绪迟滞了几秒,盯着已经修剪好的月季花池停了步子。
月季花被修剪过,而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等着给她花的两个大叔也不在。
林西彩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睡意全无。
拿出手机看屏幕。
几个数字赫然跳了出来——10月17日。
林西彩只觉得呼吸一滞,太阳穴都有些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屏幕上的日期分毫未动。
一种恐惧,伴随着凉意,从指缝里钻进来,林西彩脸色煞白。昨日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上演,林西彩突然觉得窒息。
她是想着恢复正常,但没想着断崖式恢复正常啊喂。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不余遗力地玩弄她,戏耍她!
——在她把一切都搞砸之后,这傻叉日子开始往前走了。
12. 他们活该纠缠
体育课上,集体跑完两圈之后体育老师就原地解散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林西彩心事重重,完全静不下心来,原地解散后,发泄般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细白的皮肤上缀满汗珠,俏嫩的脸颊也因为剧烈运动变得红扑扑的。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一个状况连着一个状况,昨天的事就是埋在她生活里的一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掉。不,也许不止一个……
林西彩一圈一圈地跑步,班上其他人,男生基本都在篮球场上玩篮球,女生大多坐在草坪上聊八卦,众人的目光不时落在那道飞奔的身影上,不由得稀罕起来——怎么会有人在原地解散后还自己跑圈的?
“这位前年级第一怎么回事?”
“这体力,我去,这前年级第一体力这么好的吗?”
“合着智商全兑换成体力了?”
“哈哈哈哈”
……
林西彩跑步跑到有种虚脱感,渐渐慢下来,最后开始沿着跑道步行平复呼吸。步行到第二圈的时候,篮球场上跑过来一人,是班上那位高高瘦瘦的男体委。
男体委跑过来跟上她,递了一瓶水给她,林西彩迟疑一瞬,接了过去,周围登时唏嘘声一片。
男体委朝那些人蹙了蹙眉,转向林西彩,一时腼腆:“你好像很喜欢跑步。”
喜欢吗?
林西彩愣了下,好像是的。
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具好身体,活得像一只脆弱的小鸟,被精细养在笼子里,吊着一条随时可能戛然而止的命。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奔跑,渴望健康的心跳,突然拥有了,难免会像现在这样补偿性地使用这具身体。
林西彩垂下眼眸,将情绪掩住:“有事说事。”
男体委清了清嗓子,“呃,过两周秋季运动会,报个项目呗?”
林西彩不置可否,瞧了瞧手上的水,“哦,在这儿等着我呢。”
男体委见状腼腆一笑,“水是真心想请你喝的,但也实在是拉不来人,一听跑步女生她们都不愿意上。”
“多少米的?”林西彩问。
“1500的成吗?这个真抓不着人了,除了你真想不出来别人了。”
1500?听起来就很长,林西彩面露迟疑,“我没跑过。”
“你刚刚跑的就够了!”男体委激动起来,“我可给你计着时呢,就按刚刚那种水平跑,绝对拿不了倒数第一!”
林西彩:“……”
“我是说绝对不会丢人。”
林西彩不说话,仰头喝水。
男体委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黯然了几分。
林西彩喝完水,把空瓶子递到了他手上,“垃圾扔了。给我报上吧。”
男体委登时眼睛一弯,拿着空瓶子在掌心拍了一下,“侠女!谢谢救急!”
林西彩笑笑,当下也累了,直接慢吞吞走进了草坪,在跟自己比较熟的那两个女生身边坐了下来。
身边的女孩子在热热闹闹地聊八卦,从学校的聊到外校的,从现实生活中的聊到电视上的,欢笑声一片,林西彩心不在焉地听,谁跟谁都对不上脸。
直到一个女孩低着头从远处走过,几个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哎,许恬,李慈新女朋友。”
“还是她啊?还没分呢?”
“好着呢,前两天去看电影还在电影院看见他们了,甜着呢。”
“也是稀奇,讲真许恬也就一般漂亮吧?怎么就…..”
怎么就什么,她们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后面是什么。
林西彩顺着她们的声音也抬头看过去,微微怔了怔。先是觉得有点熟悉,而后想起来,这个女孩就是那次站在那个人身后的女生。
李慈?林西彩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开口道,“这个李慈是个什么样的人?”
众人似乎没有留意到林西彩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这个问题也并不突兀,她们也只当成了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八卦,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些。
“不是咱们学校的,隔壁青梧的,有钱,爱玩,经常换女朋友。”
“不过说实话,跟其他少爷比,他其实还挺平易近人的,很有礼貌很有教养。”
“这倒是,那些少爷党里,我最唯一不烦的就是李慈。”
“这倒是,长成他这样,性格还不错,就是花心点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哈哈哈就是,有他那条件,我比他更花心。”
……
林西彩安静听着她们的议论,眉微微蹙了下。
她们并不讨厌他,相反他在同学间的口碑好像还不错。
那难道自己昨天见到的那个是鬼吗?
思绪仿佛突然被拽回了那条逼仄的小巷,那个潮湿的电话亭……
蛰伏在心里的不安情绪蠢蠢欲动,林西彩强行自我安慰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样的大人物未必真的会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一通未经查实的报警电话就把账算自己头上,那才是真的离谱了。
这节课轮到林西彩去整理器材,说是整理器材,其实也就一个篮球加上几副羽毛球拍。
林西彩在器材室将东西清点好放好,正欲签字离开,偶一回头,却看见原本空空荡荡的器材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如昨日那般,李慈倚在门口,正歪头看着她。
林西彩霍然站了起来,心脏不可自控地紧了一下,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潮湿的电话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西彩说,“如果还是昨天的事,那是个误会。”
李慈看着她,“昨天的事儿,你说的是哪件?”
林西彩有些迷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明明揣了一肚子坏水来找茬,现在又在这里装蒜。
这个人跟她的感觉很糟糕,比谢拾还要糟糕,林西彩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同处一个空间,僵持了片刻,林西彩没了耐性,绕过他便要走,然而脚步尚未踏出半步,胳膊被人捏住,轻而易举推搡了回去,林西彩往后踉跄两步,掌心撑住了桌子。
“我们不是在聊天吗?”李慈说,“你一直这么没礼貌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昨天早上,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李慈盯着她,声音忽而沉了几分,透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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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不明的怪异,“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林西彩有点意外,原以为他会追问昨天晚上报警的事,谁知道他竟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
昨天早上……
她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他们在街角拐弯处遇见那次。
可她却是更迷惑了。
眼神?什么眼神?哪种眼神竟让他如此耿耿于怀,甚至超出了对报警这件事的关注?
林西彩认真回忆,仍不觉得昨天早上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冒犯,相反,甚至因为前面两次他伪装出来的假象,对他表现出一种先入为主的善意和好感。
林西彩蹙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再想想。”李慈说。
僵持间,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跑了过来,神色中有未来得及收回的慌张。
李慈见到那女孩,啧了一声,朝她招招手招到了身边。
他搂住女孩,指尖勾着她的发丝摩挲玩弄,捏了捏她的脸,语气亲昵,“你怎么过来了?”
林西彩盯着他的动作神情,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某个瞬间,她有种错觉,好像他抱在怀里把玩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洋娃娃。
或者说,他在用把玩洋娃娃的方式和姿态在把玩一个活人。
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当下胃里却蓦地有些充盈,有点想吐。
那个女孩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又移开,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有些小:“不是说去吃饭吗?”
李慈笑了,转脸看向林西彩,语气宠溺纵容,“我女朋友吃醋了,你先想着,我们改天再聊。”
林西彩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开,胃里一阵恶心,那种想吐的感觉越发重。
那间器材室又恢复了平静,空空荡荡的,只剩了她一个活物。
可突如其来的,一种被凝视的感觉久违地卷土重来。空气中,仿佛有一道视线自方才起便一直盯着她。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窒息,并没有因为当下的暂时躲开一劫如释重负。
她再一次被迫感受着这个世界与她原有世界的不同。
这个世界外表看起来跟她的世界很像,但里面每一个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处处扭曲怪异。
就像一匹假冒伪劣的仿制缎布,粗看相似,走近了才看清那相似的精美花纹竟是一团密密麻麻的鬼符乱码。
而她,此时就困在这样一个地方。
她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每一个设定,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谢拾,李慈,甚至是付砚修。
她不明白为什么攻略任务都换了,还会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
谢拾坐在操场看台顶层,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情绪,死水微澜。
在他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高高在上的灵魂拖下来的时候,有一只手已先他一步死死拽住了她。
一个愚蠢虚伪的女人,一个恶毒放荡的男人,他们活该纠缠。
接下来上演的大概是一出好戏。他是这么想的。
可当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从场馆中走出来,当她的不安和恐惧被放在阳光下暴晒,很意外的,竟有些烦躁。
13. 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吃点什么?”
“来一屉小笼包,再要一个豆腐脑吧。”
“哎,好嘞,随便坐。”
这是一个位于学校附近西南方位的一家早餐店,店面不大,却是格外的干净整洁,面前的男人面容和善淳朴,招呼完她便进了后厨。
不多时,一个清瘦秀丽的女孩端着餐盘走了出来,望见林西彩,脸色一变。
林西彩笑了下,“好香啊。”
这自然不是偶遇,她是特地过来找她的。
那些拨开迷雾才能看清的东西,也许只有她能告诉她。
林西彩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并不能十分确定,顿了顿,试探道:“昨天谢谢你。”
对面的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堪。
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你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转学,被他盯上不会好的……”
果然是这样。
这不是错觉,她果然是想帮她。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在给她暗示。
林西彩看着这张冷淡美丽的脸,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跟在李慈身后一言不发的女孩。
直到这个时候,林西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第一次在拐弯处撞见时,这个女孩为什么在李慈看向她时突然扯了扯那个人的袖子,以及那仿若隔着薄雾般的眼神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恐惧和麻木拼死交织的哀伤,是一种自己无处可逃却希望别人不要招惹是非的柔弱的良善。
林西彩顿了顿,“你不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对吗?”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约而同低下来,许恬的目光隔着小窗望向后厨那个忙碌的身影,讷讷道,“我不知道。也不重要,他总有办法让我自愿。”
林西彩想起二人亲昵的举止,“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许恬笑了下,“不然我会感觉自己很可怜。”
林西彩看着她的神情,眼神复杂,“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是吗,”许恬愣了愣,而后像明白了什么,“连你都看出来了,怪不得他还不喊结束。”
“结束?”
“你可以把这看作一场游戏。”
“什么样的游戏?”
“一个能让他兴奋的游戏。”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普通人追求的东西,他得到得轻而易举。
李慈的情感阙值比一般人都高,高到普通人能得到快乐的途径已远不能满足他的需求,所以他热衷于拖着人去陪他玩一些游戏。
他喜欢看冷淡的女孩陷入爱情,看她们步步沦陷失去自我的样子,更喜欢看陷入爱情的女孩被抛弃,看她们放弃自尊苦苦哀求的样子。
所以他会热烈追求,软硬兼施,在确认将一颗心拿到手中后再扔在地上,摔碎,碾烂。
他痴迷于弄坏一切看起来很美的东西,这个过程如同鲜花的绽放到枯萎、树叶的爆青到腐烂,有一种不可挽回的美感,破碎又着迷。
——之所以破碎又着迷,是因为破碎的是别人,着迷的是自己。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没有人相信。因为站在远处,他们只能看见他光鲜的外表,优越的家境,优雅的举止,和恰到好处的礼貌。”
许恬的目光幽幽落到林西彩身上,意味不明,“他会找上你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感受到了这个人血液里那种几乎压制不住的恶意……和兴奋。”
“为什么?”林西彩想到器材室李慈那一句带着兴师问罪意味的质问,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恬摇摇头,“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你有敌意。这个人太复杂了,每当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可能我也并不了解他。”
林西彩看着许恬,两个女孩隔着氤氲热气对视,情绪各异。
李慈是这个世界孕育出来的恶人。
直到他的恶开始渗透往她的生活里渗透,这个悬浮荒诞的世界于她,才真正有了实感。
直到这一刻,林西彩终于被迫意识到,她没有办法将自己放在高处,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即便他们如她所说,是纸片人,但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跟他们一样的东西。
这些纸片人能相互厮杀,便也能毁掉她。
她原本以为的,好歹会有个系统能帮她,可真遇到事儿了,她连它的影子都摸不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那天之后,林西彩为了不落单开始重新跟付雪繁一起上下学。付雪繁自然是对她一顿奚落,说还以为她多有骨气,结果才这么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不过好在大小姐虽然每天都要嘲笑她几句,但是总归没把她赶下车。
因为上学下学都跟付雪繁腻在一起,一连许多天,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林西彩开始让自己静下来心来学习,几乎将这件事放到了一边。直到某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她正在草坪上逗狗,李慈再一次出现在她背后,身旁站着三两个一脸恭敬客气的佣人,和一个一脸高傲的付雪繁。
“诺,你朋友来找你了。”付雪繁看着林西彩,将“朋友”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满脸“你什么时候又搭上他了”的阴阳和不屑。
李慈倒是没有理她,只是看向付雪繁,笑得风度翩翩,“这只金毛是你的吗?”
“是我的,”付雪繁低头拨弄了两下狗耳朵,应道,“不过sara好像跟钟菲更亲,吃里扒外的东西。”
“sara?它的名字吗?”李慈问。
“嗯,”付雪繁摸了摸狗头,垂目看见狗子腿上不知从哪儿沾的泥水,眉头一蹙,望向林西彩道,“怎么弄的?脏死了!你快给它洗一下。”
说着,朝不远处一个拿着水管浇灌草坪的大叔招了招手,“王叔,把水调小点,让钟菲给sara洗一下澡。”
“哎,好的,小姐……”
大叔笑呵呵走过来,将水管递过来的时候,被过分热情的金毛上蹿下跳撞了一下,水管一偏,水流湿了李慈半边胳膊。
付雪繁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对不起,对不起……”大叔也吓了一跳,连连道歉。
倒是李慈表现得云淡风轻,只扫了扫湿掉的袖子,笑得彬彬有礼,“没事。今天天气好,一会儿就干了。”
那大叔有些局促,低着头再三道歉,一旁的付雪繁皱了皱眉,她爸不知道李慈会突然到访,人不在家,却特意嘱咐了她要好好招待,付雪繁生怕爸爸回来迁怒到她身上,当下压了压火气,主动道,“我去找件外套给你。”
李慈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了。”
付雪繁离开后,李慈朝侯在边上的其他几个人笑了下,“你们也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位大叔站在那里没动,李慈安抚般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
林西彩一手拿着水管,另一只手去安抚那只多动的金毛,旁观这一切,却忍不住在心里冷冷一笑,真能装。
众人离开后,草坪上只剩了李慈和她,还有一只傻笑的金毛。
李慈走过来几步,在她身侧蹲了下来,却好像很嫌弃那只湿淋淋的狗,自始没碰它一下。
没有人了,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林西彩突然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无聊了,总要找些什么东西取取乐,”李慈没什么表情,只看着她,神情中有一种怪异的专注,“既然这么关心你的宝贝同桌,你就代替他来陪我玩吧,看他知不知道心疼你。”
“如果你还是在纠结那个报警电话,你尽可以查,究竟是不是我,以你的手段不会查不到……”
“这已经不重要了,”李慈似乎因为她的天真笑了下,“因为你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你要不要打我一顿?”林西彩突然说。
“嗯?”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游戏,你可以打我一顿,我绝不还手,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阳光照射在那张清纯灵动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泛着光,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李慈沉默片刻,忽而抬手用手背碰了下她的脸,否认了她的提议,“这张脸不适合拳头,适合接吻,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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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吐出来的下一秒,李慈胸前挨了一掌,整个人被推得坐到了草坪上,林西彩已站了起来,灵魂深处那种恶心的感觉透过眼睛,传给了另一双眼睛。
李慈掌心撑在地上,仰脸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阳光下,笑得得逞而嚣张。
付家兄妹站在台阶处,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他们自然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对打闹的男女。
“哥你看她!”付雪繁愤愤然道,“怪不得最近不缠着你了,原来是找好下家了。”
付砚修看着不远处的人,将外套扔给付雪繁,语气平淡:“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因为李慈的这个拜访打的是看望朋友的旗号,而林西彩正是那个“朋友”,所以哪怕只是当个摆设在桌子上放着,她也必须到场。
时隔半月,林西彩又上了付家的桌。
付昌民早就回来了,为了招待这位贵客。吃饭的时候,包括付昌民在内所有人都对李慈很是礼遇,包括佣人们也因他优雅礼貌的举止都对他赞赏有加。
付昌民没有或者说不敢因为他的年纪,就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聊了许多生意上的事,让林西彩有些意外的是,聊起这些的时候,李慈几乎是信手拈来,像骨子里被熏陶过。
如果忽略扭曲恶劣的本性,倒真是个合格的继承者的模样。
李慈离开前彬彬有礼地跟每一个人道别,站在她面前时微微俯身,透出一种理所应当的亲昵,然后她听见他低低说:“你以为付家人会帮你?别傻了。”
林西彩没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饭桌上他们聊的那些她不能全懂,也听了个大概,付家的产业和生意对李家依赖性极高,对于李家来说,踢掉付家,立马能有一百个张家王家赵家顶上来,但对于付家来说,被李家踢出局,也就没有什么付家了。
她只是他们家一个佣人的女儿,纵使有几分情意,难道她能指望别人赔上身家为了她跟李慈作对?
林西彩失眠了,第二天上课明显不在状态。
到第三节课语文老师讲科技文的时候困意尤其泛滥,大脑混沌,似真似幻,眼皮似有千斤重,原本端坐的身体一点点塌下去,头也开始往下栽……
谢拾盯着那张略显憔悴的脸,看得入神,神情古怪而专注。
雨夜公交站下,她面不改色地骗他,骗他是她报警救的他。
他冷笑着,几乎毫不怀疑这个人会挟“恩”图报,会过来拿着这份伪造的恩情求他帮她。
他甚至罕见幼稚地推演了各种场景,想好了她真的过来找他,他会如何揭穿她鄙弃她……
可从开始到现在,他旁观这出戏,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被逼到墙角,被掐灭希望,在每一个他认为的她一定会来找他的时刻,她都没有出现。
他急于窥探她的所知所想,竟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心声里,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
这个人,从未试图将他当做一个退路。
林西彩的身体摇摇欲坠,某个时刻像是终于到达某个临界,头蓦地朝前栽去……然后,在她栽倒在冷硬的桌面上之前,突然横过来的掌心托住了她的下巴。
她似乎累极了,这样都没有醒来。
他恶劣地将手一点点往下放,她的下巴她的呼吸全然信任地贴着他的掌心,蹭着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下移。像寻求安全的某种小动物,带着贪婪的顺服和慌张。
直到他的手背贴在桌子上,她的脸还贴在他的掌心上,睡得旁若无人。甚至很微小幅度地换了个姿势。
湿润的嘴唇无意识蹭过他的皮肤。热的,软的,叫人头皮发麻。
谢拾变了脸色,猛然将手抽了回去。
林西彩的下巴随着他突然粗暴的动作,重重嗑在了桌子上。
这一嗑,人总算醒了。
眼神有些懵懂,更多的是恼怒。
林西彩颇有几分兴师问罪地望向身侧,谢拾没看她,哼了一声,将脸扭了过去。
林西彩:?
神……经病吧。
14. 反客为主
接下来一连许多日,她总能在学校里见到李慈。
他像一个幽灵,飘在她的生活里,享受着对她情绪的恶意操纵。她的愤怒、她的厌恶、她的恐惧,都成了他的玩物。
学校其他人对于李慈的出现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感叹于李慈过来找女朋友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每次来都会引起躁动,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们会在学校论坛里盖起高楼,对他和许恬梦幻的爱情羡慕着议论纷纷。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也许是觉得不够过瘾,一日放学,林西彩回到家,发现母亲不在,问过其他阿姨才知道,王叔路上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断了一条腿,她妈妈去医院探望了。
林西彩本以为是意外,结果隔天去医院探望,肇事者也在,她看见肇事者身后站着的李慈,什么都懂了。
两个人从病房走出来,林西彩回头看他:“是你?”
李慈笑笑,“肇事者是我朋友,我很遗憾。”
林西彩突然有些疲惫,“就因为不小心往你身上洒了点水?”
李慈脸上那种让人厌恶的笑褪去,微微俯身:“这还不够吗?”
“可你明明说没事。”
“我知道啊,”李慈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同她解释,“如果有事,他不会只是在这里躺着。”
密密麻麻的恶毒,用最温柔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西彩身体有些僵,不知是因为过于愤怒,还是因为过于震惊。
林西彩张了张嘴,“sara不是还凶了你一下吗,你对一个狗都肯宽宏大量,为什么要对一个人这样……”
李慈蹙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狗好歹是付家的狗,那个人又是什么东西?”
林西彩闭了嘴,她永远不可能理解他。
她理解不了他的思维和他做事的全部动机。
这个人像一棵没有裁剪过的树苗,恣意长大,骨子里带着最原始的没有被规训过的恶。
林西彩看着这个人,突然就想到了谢拾。谢拾性格孤僻冷寂,虽然给了他一个反社会人格倾向的设定,但至少现在,这种倾向还不明显,她知道只要她不惹他,他不会主动找茬。
但这个人不一样,只要被他盯上了,他就会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绞住你,他会逼着你一步步走向他。
“能告诉我原因吗?”
林西彩定定看着他,“我想听真正的原因。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眼神跟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李慈俯身,近乎专注地审视她的眼睛,像在博物馆中欣赏一对儿做工复杂的琉璃,“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双眼睛就算在笑,也带着一种骨子里的敷衍和藐视。我讨厌你的眼睛,更讨厌它长在一个佣人的女儿身上。”
林西彩没有什么表情,廊道里的光和李慈打在她身上的阴影将她的脸切割成两面,一面泛着微光,一面隐在暗处,透出一种矛盾的美感。
像一个懵懂的,慢慢觉醒的妖精。
她定定看着他,然后,罕见地朝他笑了下,“你确定要这样是吗?”
李慈怔了下,而后唇角微翘,语气中带着些刻意的亲昵,“明天下午体育课,废器材室。”
林西彩点头,半晌,淡淡吐出一句应答,“好呢。”
……
“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吃过晚饭,林西彩在花园里发了会儿呆,回屋换了身运动装就往外走,钟萍见了,忍不住道,“怎么这个时候跑步?”
林西彩往外走,有些心不在焉,“睡不着,出去耗耗体力。”
“晚上天凉,多穿点,”钟萍喋喋不休,“就在这附近,别跑远了。”
林西彩应了几声,往上拽了拽拉链,出了门。
付家的别墅离沨陵江不远,林西彩没计划跑远,跑着跑着却还是跑到了江边。
天上明月高悬,江中波光瑟瑟,岸上是一些金黄泛红的落叶,秋风吹过,景色煞是好看。只是林西彩没什么心情欣赏就是了。
林西彩绕着沨陵江跑了会儿,身上起了汗,鼻尖却在秋风中被吹得有些红,她脚步慢下来,打算恢复下呼吸就往回走,却在抬眸间,被一抹身影吸引了注意。
那抹身影停在江边,身上穿着一个藏蓝色的薄外套,长发披在肩上,被风吹得有些乱,头埋得有些低,像在发呆,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那身影高挑而单薄,生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好像风一吹,就掉进了江里。
林西彩盯着她看了会儿,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恬似乎被她吓了一下,神情中有些微应激,脸色有些白。
林西彩看着她受惊的模样,声音不自觉软了些,“好巧,我以为这个点还出来乱跑的只有我了。”
许恬抿了抿唇,盯着平静的江面,有些答非所问:“现在昼夜温差很大,沨陵江的水晚上应该挺凉的。”
林西彩盯着她的脸,微微蹙眉,顿了顿道:“发生了什么?”
许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这个人可不可信,沉默片刻,她平静道:“这周六我生日,他问我要不要去酒店过。”
李慈用的问句,可她们都知道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去酒店过生日,他的目的已经近乎直白,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周六啊……”
林西彩喃喃着念出这个日期,“这不是还有三天吗,说不定会有转机。”
许恬扯了扯唇角,平静的,麻木的,绝望的,“还会有什么转机?”
“也许就是有呢?”林西彩看着她,眼睛里烧着一汪奇异的笃定,“沨陵江又不会跑,你再等三天怎么了?”
等三天?
等什么?
是等一个从天而降的神。
还是等一个奇迹。
许恬不觉得面前这个女孩的笃定有依据,但她仍对这个女孩的安慰表现出感激。
林西彩在江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从运动服裤兜里掏出几截卫生纸展开铺在上面,在那个位置拍了拍,看向许恬:“陪我坐会儿。”
许恬于是坐了过去。
两个人面朝沨陵江并排坐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们并不熟,可很意外的,这样的沉默似乎并不尴尬。
期间林西彩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打听一些事情,她也一一应着,偶然抬头,发现今天的月亮竟然出乎意料的美。圆满,明亮,完美到不合时宜。
这样待了一会儿,一个送外卖的电瓶车突然开过来,停在了她们身边。
许恬微微诧异,便见林西彩已从外卖员手中接过了那个盒子,里面竟是一个精致的四寸的生日蛋糕。蛋糕面做得简单,只有朴素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林西彩没有管她诧异腼腆甚至有些无措的表情,自顾自打开那个盒子,将蜡烛插上去,一一点着,口中随意道,“都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日了,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那个精致漂亮的小蛋糕转眼被人托着举到了她面前,林西彩语气平淡,“许个愿吧。”
许恬愣愣盯着林西彩,盯着那个烛光闪烁的蛋糕,迟迟没有动作。
林西彩啧了一声,“这么不给面子?”
许恬抿了抿唇,半晌,终于闭上眼,双手在胸前合十,在月光下,对着那几缕飘忽不定的烛光认真许了一个愿。
秋风习习,帮着她吹灭了蜡烛,两个人在江边安安静静分食了那个小蛋糕。
末了,林西彩慢条斯理将垃圾一一整理好,放进袋子里。
“回家吧。”她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
第二日下午的第三节课,是体育课,在跑完两圈的固定KPI后,体育老师喊了原地解散。
队伍稀稀拉拉地散开,林西彩上前两步喊住了男体委,跟男体委附耳说了几句话。
男体委闻言脸色变了变,林西彩抿了抿唇,又说了两句,男体委点点头,一脸凝重。
而后,林西彩脱离人群,一个人往相反的方向走,离开了操场。
体育馆三楼最侧的一个房间,是一个废器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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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有学生曾经在这里出过事儿,后面关于这个器材室就多了许多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这里就被当成了某种不详之地,慢慢地就弃用了,鲜少有人进出。
林西彩对于李慈挑选的这个地方没有异议,她从不信鬼神,比起那些,显然是人更难缠。
那间器材室常年没有人打理,也没有上锁,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是一种潮湿的灰尘的味道。李慈在里面,和空中潮湿的灰尘融为一体。
“你总是这么不礼貌,让我等了24分钟。”李慈说。
“你怎么不说是你来早了。”林西彩说。
李慈似乎笑了下,原本懒懒散散靠着一张桌子,当下直起身,朝她走了过去,高瘦挺拔的身形一步步逼近,走得很慢,像一种带着玩味的凌迟。
他注视着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看到让自己兴奋的东西。
可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张开嘴巴去咬他放出的钩子。
李慈在距离她半米不到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声音里带着与往日如出一辙的亲昵与轻佻:“知道我为什么约在这里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侧,“因为这里没有监控,看不到我们在干什么。”
林西彩微微侧头,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撞在了一起,她声音有些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来这里吗?”
她忽而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莞尔一笑:“巧了,也是因为这里没有监控,看不到我们在干什么。”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靠得这样近她却没有躲开。李慈不可自抑地垂目看向她,视线落在她的长而翘的睫毛上,而后下滑,最后落在了她润湿的嘴唇上。
她微微笑着,浅淡的笑意中透出一种甜美的阴森。
在这昏暗的,潮湿的,破败的房间中,像一个慢慢现形的妖精。
前面几次遇见,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恐惧,不安,烦躁,厌恶。
他孜孜不倦地把玩着她的情绪。
但是今天,一切归于平静。
她的情绪不再受他拨弄,反倒透出些反客为主的蠢蠢欲动。
仿佛是一颗糖,剥开精美的糖纸,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毒药。
这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让李慈感到新奇。
“李慈。”
她忽而郑重喊了他的名字。
而后淡淡开口,像叙述一个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道理,“你让我跟你来这里,我来了,下面轮到你跟我去个地方了。”
李慈盯着她,“去哪里?”
“一个,你应该待的地方。”
林西彩小指的银环闪了一下。
李慈眼前好像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那道白光越来越亮,在他的视野中无限膨胀,将他包裹,吞噬。
吞噬着他的身体,也吞噬着他的意识,他的意识好似受到某种能量的干预不可自抑地涣散起来。
在意识散掉的最后一刻,他想的似乎是,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人喊他的名字……
周围寂静无声,那个废器材室只剩下了那些灰尘和她。
林西彩伸出手,微微抬起来,眯眼看着小指上的戒指,像欣赏一件称心的首饰。
——系统给她的空间,派上的竟然是这样的用场,她也挺惊讶的。
……
与此同时,操场上,树荫下,一抹身影骤然一僵。
谢拾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像流星在死寂的夜空划过,一瞬间擦出的光芒灼穿了他的所有预想。
复杂浓烈的情绪在他的眼眸间轰然扩散。
犹如飓风过境的大海,再不能平静半分。
他几乎忘了她手上还有那样一件东西。
更不可置信她竟用它来做这样的事。
他想过她会来求助他,想过她会求助付家,想过她会隐忍屈服,想过她会歇斯底里……她避开了他的所有预想,用那样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他感到错愕,震惊,甚至……
过度兴奋。
15. 他一定是疯了
林西彩最初玩空间的时候,只将它当成了一个储物的盒子,后来发现,这个东西的能量远不止于此——与其说那是一个储物盒,不如说是一个随她所欲的小世界。
初进时是茫茫一片白,没有边际,空空荡荡,几番调教之后便与她的意识产生了某种共鸣,那片虚无仿佛突然有了生机,能合着她心底的念头更改模样。
她无数次在心里描摹,终于将一个宽阔奢华的房子的细节勾勒完全,将她现实生活中的房子在那个空间里复现。
她置身于那个房子里,里面家具一应俱全,细节、触感都逼真得可以,跟她现实中的家几乎别无二致。
这个地方,是她为自己复刻的一个乌托邦。
每次放学,她都会进去坐一坐,歇一歇。
而此时,在这个她精心复刻的“家”里,李慈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啊——”
“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你你你……”
耳边一阵嗡鸣,林西彩蹙眉,耳边传来一道久违的尖利童音,“你你你你……你怎么能用空间干这种事?”
林西彩淡淡注视着那个在她眼前现形的水蓝色东西,神情平静而阴森,“你还知道回来。”
“我……”系统声音弱下去几分,随后哀声喊道,“是我联系不上你啊!好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样,我根本来不了这个世界,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你怎么…….先不说这个,”系统尖叫,“你怎么能用空间做这种事!!”
林西彩一副破罐子破摔样儿,“不是你说的吗,储物。”
“这,这是物吗?”
“废物。”
系统上下扑扇着翅膀,不安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林西彩看向它,目光幽幽,“他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学习了,放任这个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不放,我的下场只有一个死,我有做错什么吗?”
系统白了脸,“所以你……”
“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林西彩笑笑,安抚的表情,“等我完成任务,会立马放他回家找妈。”
系统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它当初打死不会送空间给她消遣——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会用空间做这种事?它带过的攻略者不在少数,不少攻略者都手握空间,也没谁动过这种歪心思啊,怎么她……
系统扑扇着翅膀,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恳求,“不行,真的不行,你快把他放出来吧。”
“已经晚了,”林西彩看了它一眼,“现在再把他放出来,我还会有活路吗?”
她顿了顿,语气又放软了些,像是在为它考虑,“我是为我自己,但也不全是为我自己。这个人会毁了所有人,许恬,我,那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叔叔,甚至包括你们的男主。”
林西彩抿了抿唇,想到什么,似乎叹了口气,“我现在都有点同情你们的男主了,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他是个反社会人格,将来性格扭曲坏事做尽,可你们一面派女人救赎他,一面又放任甚至故意设计这样一个角色毁灭他,你们是在逼他作恶,逼着他变成一个疯子。”
“系统,”林西彩看着它,语气真诚而具有蛊惑性,“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能听我说几句真心话的人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会不帮我的,对吗?更何况,我也并没有做任何范围规则的事,不是吗?我自己都经常进空间休息睡觉,现在不过是请一个朋友进去做同样的事情,没什么不妥的,不是吗?”
小系统扑扇着翅膀,被她绕得头有点晕,是这样吗?好像哪里不对…….
系统面露迟疑,“…….你不可以再自作主张做别的事。”
“我不会的。”林西彩忙给保证,“我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了,忙着学习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搞别的事情。”
系统将信将疑:“最好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林西彩再保证,给定心丸,“这是直接关系到我身家性命的事,我怎么会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系统在原地焦灼地飞了会儿,见林西彩还在原地站着,不觉诧异:“你怎么还不走。”
林西彩看了看时间,而后淡淡望向门口。
片刻,门被突然推开,男体委闯了进来。
男体委气喘吁吁,往里面张望,见只有林西彩一人,似乎稍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林西彩摇摇头,“我没事。”
“那个……”男体委皱眉,“那个李慈为什么找你,他人呢?”
林西彩抿了抿唇,眼底罕见露出几分怯意,“他好像没来。”
男体委似乎被空气中的灰尘呛了一下,咳了一声,看向林西彩,声音软了几分,透出些生涩的安慰,“走吧,先回去吧,一个小姑娘这种地方你不害怕啊。”
林西彩点点头,两个人一齐走了出去。
“谢谢你。”林西彩低低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想着至少得有一个人知道我去了哪里,咱们班我刚转来,也没几个熟的,只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我好歹是体委嘛,还能让你在体育课上丢了不成,不过,你怎么得罪他了?”
“说来话长,我之前撞见过他打架,然后警察出现了,他就以为是我报的警......”
“然后他就缠上你了?那你也怪倒霉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次他没来,保不齐下一次还会找到我。”
男体委蹙眉,“他再找你,你......你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先告诉我。”
“今天真是麻烦你,谢谢......”
两个人从废器材室出来,一路闲聊往楼下走,系统跟在二人后面,旁观着一切,显然看懂了她的用意——她这是,在给自己创造一个人证。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做起这种事来这样老道?
系统在心里欲哭无泪,这是分配了个什么人给它。
林西彩和男体委从体育馆走出来,在门口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谢拾站在不远处,像一个沉默的幽灵。
他直白看着她,平静的眼眸下闪动着一抹她读不懂的奇异的光彩。
这是他盯着她看最长的一次,眼神中意外没有那些嘲弄、烦躁、轻浮的东西。
相反,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烈、滚烫的东西,像是好奇,又像是新鲜,又像......
林西彩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盯得怔了下,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离开了那里,回到了人群里。
回到教室上课的时候,那颗浮躁了许久的心好像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托那个人的福,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可以这样平静地学习,是一件这么来之不易的事情。
在学习这件事上,林西彩还处于艰难的入门阶段,往往一节课开始的时候斗志满满,中间不知所云,最后以在心里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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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人华丽收尾。
她在学习的大油锅里煎熬的时候,身侧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她身上,带着那种复杂而浓烈的审视意味,有些熟悉,又与平日不同。
李慈醒来,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
那种异样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太阳穴仍有些紧绷。
他站起来,眸间闪过一抹阴毒的戾色,暴怒之下却本能地感到不安。
在废器材室,他甚至没能看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招,只记得一团白光将他紧紧缠住,然后人便没了意识。
周围安静得要命,是那种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诡异的安静。
耳边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连空气都好像是死的,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房间装修简约大气,里面东西却极少,他站起来,将茶几上一个烟灰缸拿在手中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步子放得很轻。
一步。
两步。
三步。
......
那扇门距离他不足半米,李慈伸出手,想要去探那个门把手。
然而下一瞬,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缕呼吸。
那缕呼吸打在他身上,似有若无。
像一个幽灵飘在身后。
他于是更加迫切地想要打开那扇门,然而下一瞬肩颈处蓦地一痛,他的意识滞了片刻,而后再一次涣散下去......
再醒来,还是再这个房子里,他被安置在一个客厅中央一个藤椅上,手脚被绑在把手上,整个人被束缚着,屈辱又狼狈。
他用力挣了下,胳膊被细而结实的绳索勒得生疼,系成蝴蝶结的漂亮绳结纹丝不动。
他顺着一种感觉回头,便见钟菲坐在沙发上,正低头写作业。
见他看过来,她的视线从书本中收回,落在了他脸上。那一双眼睛澄澈漂亮,眼底无波无澜,淡漠至极。
李慈额角青筋凸起来,眼睛里像淬了毒,带着火星:“你想死吗?”
那张俊秀斯文的脸上终于撕掉虚伪装扮,露出了真实的恶毒。林西彩审视他的脸,眼底划过些不加掩饰的嘲讽。
李慈死死盯住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有一次机会后悔。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只当你在跟我闹着玩。”
林西彩没说话,似乎嫌他太吵,从茶几上端起一个纸杯,朝着那个藤椅靠近。而后俯身,强行捏住他的下巴将纸杯里的水灌了进去。
李慈挣扎得厉害,水一半灌到了喉咙里,一半洒在了身上,被呛得咳嗽,眼睛红得厉害:“你给我吃的什么!”
没等来林西彩的回答,李慈惊愕地发现他的力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失,神智也再次迷糊起来,“你.....贱人!你给我吃的什么?”
林西彩依旧没有回应。
她自始至终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就好像,他不配。
确信药效发作他不会有力气伤她,林西彩好心地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李慈眼睛发红,手脚甫一得了自由便要朝她扑过来,林西彩躲开,垂目看着他,眼神轻飘飘的,像看一片垃圾。
而后,她的身影消失在那个地方。
无声无息,如同她来时那般。
李慈愣愣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整个人僵住,嘶吼和威胁被什么东西掐断在了喉咙里。
她在他眼前消失,凭空。
凭空......
如果他没有眼花,那他一定是疯了。
16. 黄雀在后
与此同时,房子里的灯突然熄灭,整栋房子沉浸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他像是突然受了惊吓,声音嘶哑难听,透出些罕见的脆弱和恐惧,“不要,别关灯,把灯打开,不准关灯......”
林西彩并没有直接出来,如同一个幽灵般站在角落里旁观那个人的恐惧。
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
先饿两天再说吧。
男人有太多力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心情安宁而平静,只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哪种被凝视的感觉又缠上了她。
林西彩隐隐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就好像这空间里,有第三双眼睛。
那道视线强烈,恶劣,甚至过度兴奋。
像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观众,在看一场有趣的直播。
那种被凝视的感觉过于逼真,让她有些不舒服,无端想起一个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只“黄雀”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他又是谁?
林西彩出来后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后继续写没写完的作业。
不多时,系统扑扇着翅膀现了身,“你出来了宿主?”
林西彩盯着一张试卷,“嗯呢,写作业呢。”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系统围着她飞来飞去,身上的蓝光忽明忽暗,像一只大号的萤火虫,苦口婆心,“你.....你还是把他放了吧,这样真的不太好......”
系统喋喋不休,对着她先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林西彩这作业做得本就吃力,当下被它念叨着,注意力更是难以集中,起身从一个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放在了床上,“乖啦,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写完作业陪你说话。”
系统:“......”
谢谢啊。
除了你谁还把我当小孩。
系统还想说点什么,她却已经开始看似认真地写作业了,系统只能闭了嘴巴。
好不容易等她写完作业,它扑扇着翅膀刚凑过去,她已经爬上床盖上了被子,声音黏黏糊糊,浸满睡意,“明天运动会,我有个1500米呢,我得养精蓄锐了,乖。”
系统:“......”
这是它带过最不省心的宿主!
没有之一。
......
沨陵学院的校服是那种西装款的制服,因为今天是运动会,所以在这一天,他们被要求换上运动装。
林西彩一早换好了运动装,白色款粉色杠,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元气,她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头发,审视自己的装扮,眼神中有种兴奋的蠢蠢欲动。
在她的世界,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运动会,但在那个时候,她永远是旁观者。她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被保护得很好,也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只能是站在操场外鼓掌的那个人,看着别人在风中恣意奔跑,自由的,自在的,健康的,飞扬的......
这是她第一次,以参赛者的身份站在操场上。
Z班人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意,一个个咋咋呼呼花枝招展地聚在操场上,来了之后追逐打闹、拍视频聊天,全然解脱放松地姿态,全班只有男体委一个人紧张。
这就导致了,前面比赛地几个项目结果都挺一言难尽,Z班最厉害的一个名次也就是男子百米短跑项目的一个第四名。
除了四处张罗操心的男体委,林西彩算得上唯二态度端正的运动员。一来就开始热身,心无旁骛,认认真真。
“别紧张,”男体委好心安慰,“不拿倒数第一就是好样的。”
林西彩:“......”
男体委摸摸鼻子,以为安慰的力度不到位,继续善解人意,“......拿倒数第一也没关系,重在参与。
“......”林西彩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吧。”
在距离女子1500米长跑项目开始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操场上来了位不速之客。
随着那位不速之客姗姗到来,在操场边的休息位坐下,Z班这边一下子安静了好几度,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大写的问号——他怎么来了?
谢拾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尤其是这种乱哄哄的活动,以往这种时候他甚至根本不会来学校——而今他非但来了,还端出了观众的架势,像是特意过来看比赛的。
休息区一时冷场,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他的动机。
......总不能是对1500米感兴趣吧?
林西彩彼时已经站到了跑道上,并未留意那边的骚动和异常,一双眼睛坚定热切,像要奔赴一场生命中迟到的约。
枪声响起,十几道身影如箭射出,白色的运动装,红色的跑道,配上周围的呐喊助威的声音,煞是生动热烈。
Z班人一盘散沙,对这种赛事本就不甚在意,加油喊得敷衍,大部分都在低头做自己得事,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仿佛事不关己。
加之作为运动员的林西彩表现得似乎也并不突出,跑得不紧不慢,第一圈结束的时候,已经排在了倒数几个。
众人观之,越发觉得没意思。
他们站在操场边聊天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跑道上看一眼,可林西彩跑着跑着,他们渐渐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目光开始被她吸引。
“是我眼花了吗?第四个是钟菲吗?”
“......现在已经第三了。”
“第三了!第三了,就跟第一第二差了那么点距离,有希望追上的!”
男体委更是激动坏了,像看到了全村的希望,一边大声加油,一边招呼起来。
“别愣着了大家,咱们班还从来没拿过第一呢,这是最接近的一次了!快点,别愣了,快给钟菲加油!”
其他人见到这情形倒是也愿意配合,临张嘴却又不自觉朝不远处的谢拾偷瞄,像是犹豫自己喊得大声了被那个怪人找茬。
然而他们瞧过去,却见那人的目光聚焦于跑道上某处,全然没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Z班的人当下像是得了豁免,一个两个大声嚎起来,围在操场边上大喊钟菲的名字,不得不说,这种热烈的氛围感染性是极强的,像一簇火苗,一旦开始燃烧,便会无限膨胀蔓延。
最后变成了整个班都在为她加油,声浪甚至超过了其他所有班,他们史无前例的团结,加油呐喊的声音盖过了所有。
耳边是突然响起的真挚热切的加油声,那些声音好似真的带着一种力量,合着风声,在推着她向前。
这是她参加的第一场运动会,这种恣意奔跑的感觉她奢求了十几年,林西彩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第一......我一定要拿第一。
林西彩与第二名基本齐平,两个人都热汗淋漓朝着终点做最后的冲刺。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九米。
......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天有不测风云,林西彩被跑道上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左右踉跄了一下。
谢拾遥遥看着,眉极小幅度地蹙了下,微不可察。
也就是这一两秒钟,对方抓住时机,反超了她。
林西彩与第一失之交臂,以第二名的身份冲了线,整个人恍恍惚惚。
唯一一个快到手的第一,就这么没了,班上的人闹着围将过来,一时间哀声连连。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第一就是我们的了!”
“太可惜了,哎。”
“怎么就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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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要是没那一下肯定钟菲第一。”
“太可惜了......”
“好了好了,”男体委瞧着林西彩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驱散了围在她身边感慨的众人,“差不多得了啊,第二已经很优秀了,这已经是咱们班目前为止所有项目钟成绩最好的了。”
“我们也没说不好,”几个女孩小声嘀咕,“只是明明本来可以拿第一的......”
男体委暗自止住了她们的议论,而后一脸关切看向林西彩,递了瓶水给她,“你没事吧?”
林西彩接过水,一脸冷酷,“我没事。”
男体委点头,“那就好,别因为这个不开心。”
林西彩无所谓摆摆手,表情并无异样,“我没事,你们接着玩,我坐边上看会儿比赛。”
林西彩拿着水回到休息区,在距离谢拾不远处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岁月静好的皮囊下,是一颗痛哭流涕,歇斯底里的心,她疯了!她要疯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谁遇到这种事会没事?!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小石子绊的偏偏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就她那个跑道有个天杀的小石子?这么大的运动会为什么比赛前不去检查一下跑道,学校干什么吃的?垃圾!
我的第一,你们欠我的第一谁来还我?第二?为什么偏偏是第二?我宁愿刚刚是跑了个倒数第二!
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心情。没有一个人。
给她来段诡异扭曲的BGM,她要黑化了!
“你还好吧?”朱宏飞凑过去,一脸关切,“你真没事吧?”
林西彩沉默一瞬,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笑得云淡风轻,“我看起来很幼稚吗?一次小比赛而已,谁会在乎这个。”
谢拾:“.......”
谢拾一言未发,揉了揉太阳穴。
林西彩在操场上又待了会儿,便提前回了教室。
林西彩回去掏出作业本在课桌上铺开,一手托腮一手执笔,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等谢拾回到教室的时候,那个本子上已经被她无意识写了密密麻麻一页的“第一”。字迹或潦草,或悲愤,字字泣血。
谢拾盯着那些潦草的字迹,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
第二日,林西彩用过早餐去学校,从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隐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点熟悉,又有点......
这种异样的感觉在下了公交车,走到学校门口的那一瞬到达了极点。
来来往往,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穿了运动装运动鞋,一群啦啦队成员走过,手里还拿着鲜艳的手花。
林西彩的一身制服打扮,呆立在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
愣怔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付雪翻从私家车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掩嘲讽:“你还真是时时刻刻标新立异。”
林西彩蹙眉,盯着她身上的运动装:“为什么今天还这样打扮?”
付雪翻闻言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运动会啊,脑子又坏掉了?”
“运动会不是昨......”
林西彩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屏幕上的日期。
看清上面的数字,林西彩呼吸一滞——
又又重复了。
林西彩刚要慌张,转念想到昨天运动会上那场抓心挠肝的意难平,心中忽而冷不防闪过些不合时宜的诡异的兴奋。
重来了一次......
那是不是意味着......
惊慌一扫而光,林西彩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翻身为王的渴望——这一次,她要夺回属于她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