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长春》
2. 兰草香
第二章兰草香
强行和陈策平分了水和花酥,魏湘缩在帐篷里,踢到了花铲。
魏湘悄悄拿起花铲,忍不住瞥眼向陈策的手臂望过去。
她刚才情急之下用铲子砸了他好几下,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了。吃人嘴软,魏湘有一些心虚。
陈策倒是没察觉眼前脏兮兮的小孩神情变了又变,而是说道:“你身上都淋湿了,要不要烤一烤,不然会生病。你刚才也不应我,瞧你的样子我没猜错的话是孤儿,一个人在山里流浪?生病了没人照顾你吧。”
魏湘:“我可没有东西能报答你。”
陈策:“我也不指望你报答我什么。我进山是来挖兰草的,等我挖了兰草立刻就得下山去。”说完,陈策转头望着魏湘,神情认真地又补充道:“如若你着凉生病发热,我既不能耽搁时间在山上照看你,也不认识草药能医治你,便只能背着你下山去找大夫,这可能会影响我挖兰草,我明日还要去给很重要的人送行。”
魏湘……好一个“坦荡”之人。
从宫里到清静庵,形形色色之人她十二年来看了个透彻,就连宫里十岁的小孩都不敢这么说话,眼前这人真是特别。
魏湘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了一声。
“大哥哥,你也说了我们萍水相逢。我生病了你大可以不管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们都嫌弃我这种流浪的臭叫花子,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开口求你救我的。”
魏湘说完便站了起来,把花铲丢在了地上。
“我这就走了,不耽误你挖兰草。”
魏湘原本也是要连夜下山的,等天亮下山被那些尼姑追上就麻烦了。但是雨水太大了,她也摸不清楚方向,连滚带爬还被黑暗里的动物叫声吓到,才误打误撞跑进了这一处山谷躲起来,没想到遇见了一个半大少年忽然出现。
陈策看到魏湘生气,面色一怔,立刻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了魏湘的破袖子。
“你等等,我不是说嫌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生病。出门在外,你若病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魏湘甩开陈策,想了想,明白了。
“原来是你担心自己的良心和私心打架,你既不能做到见死不救,又不想因为一个陌生的小叫花子而耽误自己的要紧事儿,所以就希望我不要生病。”
“大哥哥,你看着比我大,怎么这点事儿都不明白?人性本就自私的嘛,当然是自己的事情重要了。明日你只顾着办你要紧的事情就行,管我一个无关紧要人的生死呢?”
见陈策还要解释,魏湘直接捂住了耳朵跑开。但很快,身后的人又追了上来,一番拉扯到了山谷门口,魏湘火冒三丈准备咬人,忽然听到一点点细微的狗叫声,顿时僵住在了离山谷出口七八步远的地方。
陈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想和魏湘解释,岂料魏湘一个转身直接跳起来就捂住了陈策的嘴巴,然后拽着陈策就往回走。
走到火堆前,魏湘才松开陈策,下一刻就压着声音恶狠狠地对陈策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杀了你。”
陈策张嘴却没出声,就在刚刚,一个东西抵在了他的背后。
陈策只慌乱了一下,便安静顺从地听着魏湘的话把火堆灭了,帐篷拆了,然后按照魏湘指示的方向,和她一起走到了一处临近溪边藤蔓缠绕的地处躲藏了起来。
雨还在下,藤蔓挡不住雨,陈策还好,身上还穿着蓑衣,但是他身后的魏湘,没有任何雨具在身。
而且低处的水渐渐积聚,很快就淹没了两人的脚踝。
身后的小孩虽然还站着,用“武器”威胁着他,但陈策能感觉到,小孩的重量慢慢压在了他身上。
陈策想把自己的破斗笠摘下来给魏湘,但是他一抬手,背后的小孩就恶狠狠地贴着他的脖子放狠话。
陈策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一声犬吠成了这兰花谷里除雨声之外的第二个声音。
很快,陈策在密集的雨声里模糊地听到了人声。
好像有几个女人的声音,在争吵什么,夹杂着狗叫声。
陈策脖子边的呼吸声加重也急促了许多。
陈策有了些猜想,但是他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声音都消失了,但是藤蔓下小腿都泡在水里的两个人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噗通。
伴随着一声落水,陈策脊背微弯,身后像是有一座小山压了下来。
“你还好吗?”陈策低声询问。
没有人回应他,陈策扭头,链接却贴在了一个滚烫的额头上。
陈策手忙脚乱拨开藤蔓,转身将昏迷的魏湘从冰冷的溪水里抱了起来,涉水走了两步,脚尖踢到了个棍状的东西,他弯腰在溪水里捞了捞,摸到那东西上的小孔,不由苦笑了一下。
魏湘做了一个很绵长凌乱的梦。
一会儿是在皇宫,母妃死了,偌大宫殿只有她一个人在哭。
一会儿是和皇姐打架,被皇后禁足,父皇也驱赶她滚出皇宫。
一会儿是她在清净庵,被那些面目可恶的尼姑抓着剃度,她们一口一个我佛慈悲,却在她反抗的时候,用锋利的刀刃割破她的四肢。
没人救她,四面八方都是坏人,只有她一个人。
她知道这是梦,她常常做梦,夜半惊醒后遍体生寒,在床头看着烛火一直烧到天光亮起,那就不害怕了。
可是这一晚的梦格外长,怎么也醒不过来,活像鬼压床。
直到有低低沉沉的笛声飘来,像是母妃抬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眉头,又点起明亮的烛火,阴冷缠身的梦魇这才一点点消失不见。
第一次,噩梦之后接了个好梦。
一缕淡淡的鲜香勾醒了在梦里与母妃恋恋不舍的魏湘,睁开眼,湛蓝天空,白云万朵,不知身在何处。
咕咚,咕咚的声音在耳畔浅浅响起,吸引了魏湘的注意,她坐起转身,便看到三根树枝搭建的简单火堆上,挂着一个正在冒白雾的黑色陶壶。
那咕咚咕咚的声音便从这里冒出来。
一起冒出来的,还有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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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肚子的叫声。
好香的味道,魏湘忍不住舔了舔脱皮的嘴唇,想站起来看看陶壶里煮着什么,谁知才挪动了一下腿,一股剧痛便席卷了全身。
听到魏湘的叫声,刚刚才挖出兰草的陈策,忙不迭抓着兰草和铁锄跑了回来。
“我的腿,我的腿!”
火堆边上,魏湘的看着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腿,又怒又怕,也顾得会不会被人发现就尖叫了起来,看到陈策跑过来,也不管陈策手上衣服上都是泥巴,一把拉住了陈策,指着自己的腿,急得眼泪掉了出来,话却说不清楚。
陈策看到,也有些结巴,干脆蹲下按住了魏湘的肩膀,看着魏湘的眼睛大声说道:“没有断掉,只是伤口裂开流血又泡在了水里有些恶化,我帮你处理过了,你不要乱动,不再沾水,就不会变成瘸子!”
魏湘:“你有没有骗我?你不是说你不会找草药,你怎么处理的?”
陈策:“我的确不是药郎,不过我有个师兄会医术,知道我上山,特意教我认了几种止血消炎解毒的药草,这山谷虽然小,花草倒是不少,我幸运的找到了一株认识的。”
魏湘一脸狐疑:“你万一认错了呢?那我岂不是会中毒?”
陈策急忙摆手,然后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少年平滑小麦色的肌肤上,有两道一深一浅的伤痕。深的那道见血,伤口还有几分狰狞。这道伤口的边缘有一些青绿色的痕迹和一些已经干涸的翠绿色草渣。
陈策把自己的手臂展示给魏湘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你别怕,我也担心自己会认错,所以提前拿自己试了试的。”
激动的魏湘忽然怔住,她垂眸看着那两道伤痕,咬了咬唇。
是昨天她拿花铲砸的。
见魏湘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情绪十分低落,陈策以为她还是不信,便说道:“昨夜情况紧急,你当时昏迷了还发烧,我以前在家乡见过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很可能患者会保不住受伤的四肢,严重地还会丢了腿,不然我肯定等天亮带你下山去找大夫,不会贸然自己处理你的伤口。”
魏湘这才缓缓抬头,乌亮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半大少年,雨停日出,在明亮的光线下她才终于把眼前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的确只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哥哥。
麦色皮肤,两道眉毛浓黑如墨,眼睛澄澈明亮,微微钝圆,是个端方清朗的模样,但是与平陵皇城的人们喜欢的那种美少年相差甚远。
平陵城人喜欢的是当朝杜相那种美男子,肌肤白皙,眉眼如画,精致俊艳。
眼前的人,有些粗糙模样,但他嘴角简简单单的笑容,却让魏湘有些晃神。
于是魏湘有些疑惑地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你自己中毒了呢?要是你死了呢?”
晨风里兰草摇曳轻颤,好似起舞。
魏湘听到陈策干净温和的声音。
“那还好,我没把你毒死。日后他人为我撰写墓志铭,可以说我是一个学艺不精的蠢人,但不是坏人。”
3. 君为贵
第三章君为贵
魏湘查看了腿上的伤势,虽然没有恶化,但是腿肿着,她站起来挪动两步,每走一步,便有钻心似的痛密密麻麻从肿胀的小腿蔓延开。
她这可要怎么下山?
继续在山里藏着,不等清净庵的人找到她,她就得被山里的老虎吃掉了。
正苦脸发愁,便觉得香气扑鼻,定睛看去,只见面前小竹筒里淡白色的鱼汤冒着诱人的白雾,上面还飘着一点绿绿的葱花。
胃里馋虫大作,但魏湘憋住了看向拿着竹筒的陈策。
陈策:“我上山过夜,只带了一个煮水的壶和干粮,不过溪水里捞到了小鱼,放在壶里也能煮。就是只在山谷里找到了一些野葱,鱼腥味难去,你凑合喝一点?”
魏湘虽然很想喝面前的鱼汤,但依旧没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带着戒备看着陈策,问道:“你喝了吗?”
陈策摇头,旋即想到了昨晚魏湘的行为,说道:“壶里还有一点,你拿着这竹筒,我直接用壶。”
魏湘这才接过装着鱼汤的竹筒,她吹着鱼汤,越过吹散的白雾看陈策用袖子捧起滚烫的小壶跑到溪水边,把壶放进了溪水里降温,过了一会儿,等看到陈策喝了壶里的鱼汤,魏湘这才一点点喝起了竹筒里已经有些冷的汤水。
鱼腥味很重,魏湘有些反胃,但是她皱着眉逼自己把竹筒里的鱼汤都喝完了。
汤水喝完,竹筒底还有一条小鱼,魏湘也没客气,用手捡起来仔仔细细吃了个干净。
这要放在宫里,再不济的时候,她吃鱼肉都得宫女们细细把刺全挑了才行,而且这么腥的鱼汤要是敢上桌,她非带着人打到御膳房去。
但此一时彼一时,虎落平阳还有鱼汤喝,魏湘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腿,再看看逐渐升起的日头和山里水汽蒸腾升起的山岚,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待一刻,被清净庵的人发现的危险就多一分。
填饱肚子人也清醒几分,魏湘挪动着腿一步步走到溪边,本来想洗脸,但是看到一旁蹲在溪水边洗脸的陈策便又立刻收回了手。
清澈的水面上,照出魏湘此刻乱糟糟的样子,鸡窝头,脸上全是泥巴,脏兮兮地连五官都看不出来。难怪陈策看他第一眼就把他当成了个男孩。
虽然以前从未出过宫,但是魏湘也知道这世道上落单的男人比女人可要安全得多。
于是魏湘蹲下,在溪边又摸了一点湿抹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才满意地挪到陈策身边,瞥了一眼陈策脚边的篓子和散落在地上的兰草,发现这人的确是来挖兰草的。
不过这兰草品相不怎么样。
“你这兰草花苞这么小,一看就不好看。你再往上走,昨夜我藏身的那处藤蔓那里,有几株品相更好的兰草,要卖的话也更值钱。”
魏湘自己对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她父皇爱好这些,名贵兰草宫中向来不缺,耳濡目染,魏湘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陈策洗完脸便在处理挖出来的兰草了,他从不侍弄花草,如何挖兰草,如何将挖出的兰草处理好带下山,都是他上山前特地花钱找了花农询问临时学习的。
此刻听到魏湘看似随意地点评,他立刻悟到魏湘似乎懂得兰草。
不过,魏湘是个孤儿又如何懂得?
“你爹娘以前是花农?”
魏湘也是一愣,反问道:“你不是应该先怀疑我胡说八道吗?”
陈策笑道:“你认得这些兰草,昨天你逼我躲进去藏身的那处地方,我早上寻兰草的时候也看到了。你不是胡说八道。”
魏湘想到昨晚的事情,只扭捏了一下便一点也不心虚地问道:“昨晚上我也是事急从权,所以才拿那笛子威胁你的,不是要对你动手。毕竟我和你无冤无仇……”
魏湘渐渐没了声,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
好在陈策看上去的确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面带可惜地将短笛取了出来。
“笛子是上山前同行的老丈送我的,我原本想下山后还给他,如今被水泡脏还磕了一角,倒是不适合再还给他了。”
魏湘一把从陈策手里取过短笛,看了两眼干脆将笛子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拍了拍胸脯,成竹在胸地说道:“多大点事儿,晚些时候我找人帮你把这笛子补好,到时候镶个金镶个玉你再还给他,保管他高兴地合不拢嘴!”
陈策噗嗤一声笑了,两道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
“要不还是还给我吧,你这修补材料别说金玉,怕是铜铁都凑不起。”
魏湘刚想反驳,低头看到自己这衣衫褴褛的样子,便扭头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爹娘才不是什么花农。我爹是崔明将军,当朝正三品副将。我兄长是武状元崔琼,如今也已经是五品参将。我兄长之前带兵前往清州,我因为思念兄长前些日子独自跑出家门想去清州,没想到半路碰上了拐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喂,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陈策看魏湘说着说着,神容哀戚,双眼泛红,哪里还怀疑眼前的小孩在说谎。
陈策想着,抬手便抹掉了魏湘眼眶里快掉下来的眼泪,说道:“我信的,你看着狼狈,但是说话言谈都像是读过书的,气度也不像小乞丐,还能轻易说出我完全不认识的兰花,我就觉得你即使是流浪乞儿,恐怕以前也是读书识字,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魏湘瞪着陈策,倒不是因为陈策这番话,而是陈策给她抹眼泪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她连下意识的呵斥都还没喊出口。
不过此刻再呵斥,也很奇怪。更何况,魏湘有求于人。
“那大哥哥,你已经信我了,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回平陵城找我的家人?”
林间风飒飒,步履艰难行走其间,陈策满头大汗,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圈着陈策的脖子,正是魏湘。
陈策原本以为,魏湘是想让他下山给崔家送信,好让崔家的人上山来接他。可魏湘的意思,却是要立刻下山,但是因为她的腿受伤了,所以得让陈策背她下山。
陈策是犹豫的,因为他今日还要赶在中午前带着兰花去送别辞官归乡的杨大人。要是带着腿脚不便的魏湘下山,万一耽误了时间……
但,看着弱小的魏湘和魏湘一双哀求的眼睛,陈策肯定是说不出拒绝的,所以才有了此刻山里负重前行的一幕。
陈策沿着昨日上山的路,抓着树干小心爬下一处矮坡,听到背上魏湘一声低呼,忙问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兰花差点掉出来了。”
陈策:“花娄有些重,但是是很要紧的东西,辛苦你帮我背着了。”
魏湘嘴上说着不客气,心里却嘀咕。
陈策这人说正直善良,但更像个好骗的傻子。为了背她,陈策把自己的上山的行装丢得七七八八,只留了两个装兰花的篓子。陈策背她,这兰花篓子便只能她背。
陈策反倒觉得累着她了。
她喜欢聪明厉害的人,眼前这个小子显然不是。不过魏湘觉得他人还不错,决定回宫后得给他点赏赐,就是父皇抠门不愿意给,她也得从自己的宝贝里挑两件给他。
也顺便让这小子知道她高贵的公主身份,让他保守在这山上遇到她狼狈样子的秘密。
魏湘美美想着,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眼角掠到花娄边缘的兰草叶片,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挖那几株更名贵的兰草,我都说了那些兰草更值钱,就算不为了钱,送人也肯定是送孤品兰花更好。”
陈策的花娄里,只放了两株品相一般的碧色春兰,这种兰花并不罕见,称不得孤品。
陈策擦掉眉头上滚下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今日要去送别的杨大人也是崖州人,他与我爹是故交,算得我叔叔。当年他升迁来皇都,受了我娘的嘱托,将我也带到了皇都的书院读书求学,那时我就听他念叨,他年轻时来皇都科考失意,又遭受排挤,最苦闷时借酒消愁误入了小清山附近的一处幽谷,在那幽谷中见到了几株碧色春兰,一时顿悟,于是重整旗鼓,后来终于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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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被陛下革官去职,虽然与我说时十分豁达,毫不在意。但我知道杨叔叔内心积郁已久,于是就想到了这兰花。”
魏湘的手指敲了敲,眸子里露出几分讶异。
“你说的杨大人,难道是杨倔驴杨御史杨迥明?”
原本正走着的陈策一下停住,差点把魏湘给摔了下去,气得魏湘抬手就捶了陈策一拳。
“你——”
比魏湘先开口的,是突然怒气冲冲的陈策。
“杨叔叔是刚正不阿的好官,你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辱骂他?”
魏湘……额……她没想辱骂,只是他父皇每次下朝发火,十次有八次在骂这个杨御史,宫里的人都直接称呼这位不给父皇面子的言官杨倔驴。
魏湘想辩解来着,但是感受到身下人怒意翻涌,她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家里人提过这么一位很有名的杨御史。”
陈策慢慢冷静下来,低着头垂着眉又继续赶路。
“是我性子不好,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我和你置气没道理。不过你怎么猜到了是杨御史?”
魏湘:“我……瞎猜,我只知道这么一个杨大人。”
但事实上……根本不是瞎猜。
她直觉是杨御史,因为每次父皇生气,嘴里都喊着要罢杨倔驴的官,还要砍他头。
哎,前朝后宫,太刚正的好人是很难混的,比如杨御史不会拍她父皇马屁,就会丢官掉脑袋。比如她不愿意拍她皇姐和皇后的马屁,就被赶出宫差点死在尼姑庵里。
魏湘看着兰草,说道:“所以你特意跑到这山里来挖兰草送给杨大人,是为了告诉他,他在你心里,就是这空谷幽兰,是真君子?”
陈策闷声点头。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孤品名兰,但是它对杨叔叔有特殊的意义。”
魏湘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你杨叔叔现如今被罢官离朝也是好事,要是继续留在皇都,指不定哪天就被小人陷害,性命都不保。明哲保身可是很重要的。”
陈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反问的说了一句:“人人都明哲保身,那谁来为天下说真话呢?”
魏湘看着少年脸颊豆大的汗珠,突然想说,你可别说杨倔驴。
但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陈策脚步再次停下。魏湘皱眉,却听陈策说:“好像有狗叫?”
魏湘脸色一白,双手猛地抓紧陈策的衣服:“快,快走,是来追我的,他们人多还有狗,被追上我就完了。”
陈策:“光天化日——”
魏湘急得一巴掌拍在了陈策脸上,“这深山老林被杀了都没人知道,跑!”
狗叫声越来越大,陈策背着魏湘在林子里跑的飞快。昨日刚下过雨,山路松软湿滑,陈策几乎是半跑半滑滚地往山下奔去,结果突然听到魏湘一声惊呼,背上一轻,魏湘和花娄都从陈策背上滚了下去。
陈策急忙刹住脚步,回头重新背起魏湘,但是一眼却看到魏湘肩头破洞肩头都是被草绳勒出的血。
“你的肩膀……”
魏湘伸手去抓花娄,看了一眼自己肩头说道:“花娄老是挂在树枝和藤蔓上,扯着扯着就这样了,别管了,快跑。”
陈策咬了咬牙,在隐约嘈杂的狗叫声里,一横眉,将两株兰草从花娄里扯了出来抓在自己手里,然后背着魏湘就走,直接丢掉了花娄。
魏湘一惊,赶忙喊道:“拿花娄,你这样抓着兰草,等下山兰草肯定折断死了。”
陈策却埋头狂奔并不回头,只是喘着气说道:“兰草和人比,当然是人更重要一些。花娄太碍事了。”
草叶翻飞,陈策鬓角散乱的被汗水浸透的发丝打在魏湘的眼角,让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萍水相逢,原来也有人会说,她更重要。
魏湘突然觉得,眼前奔跑的傻小子,不像树,倒是很像他手中的春兰。
嗯,下山之后,她要从父皇那里讨两盆好兰花给他,让他转送给杨御史!
4. 谁相送
第四章谁相送
许是运气好,虽然犬吠声总是远远缀在身后,但清净庵的人没有追上来。
陈策卯足了劲往山下跑,一直跑到了上山的那棵老泡桐树边上,再回首,深山雾气浓重,眼前田野青青,天光遍洒,祥和宁静。
魏湘被光刺地有些睁不开眼,用手指缝望了望四周,意识到自己终于逃出这座山了,兴奋地想要从陈策背上跳下来。
陈策:“这只是下山,离平陵城远着呢,我有一头青驴在前面的村子里,我们去取驴。”
魏湘:“你是不是想把我留在村子里,你好带着兰草先去送你的杨叔叔。”
陈策放下魏湘蹲在树下休息擦汗,闻言说道:“给杨叔叔送别在城外八里亭,如果我先回城就来不及了。但是你别担心,你藏在农家,我可以托人去给崔家送信,让人出城接你。”
魏湘却道:“我不信这山脚下的农户,追我的那些拐子便生活在这些山里,万一和山下的农户认识呢?不过我也不能立刻进城,反正你要去送杨大人,不如我与你一起去,杨御史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也认识我爹,万一拐子追来,肯定不敢对杨大人做什么。”
陈策知道魏湘还是害怕那些坏人,虽然他觉得藏在农家是安全的。他今日送杨叔叔,要是杨叔叔知道拐子这事儿,怕是又会生气。
但,陈策没办法拒绝一个可怜的小孩的求助。
于是短暂歇息后,陈策再次背着魏湘前往村庄取驴。
陈策没有丢下她,这让魏湘松了一大口气。
她现在腿受伤,一旦遇上危险,根本没法跑。相比于根本不相识的农家,她肯定得选择和眼前这个有些呆板的好人。
而且,清净庵的人此刻说不定已经联络了人在城门口守着,她也不能进城去,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虽然杨御史如今不是官身,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官,他要走,肯定有同僚相送。到时候她在这些官员面前亮出身份,她看清净庵那些人还敢不敢拦着她回城!
有了驴,路上便快了许多,昨日的老丈知道魏湘的腿受伤了,还特意把驴改成了驴车,还给他们塞了些吃食。
陈策身上没带什么钱,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倒是魏湘摸了摸,竟然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银戒指来,直接就给了老丈。
老丈和陈策都吓了一跳,魏湘却一脸淡定,吃了两口饼子,囫囵说道:“我出门前从我娘那里顺的盘缠,藏起来了。行了,快上路,别耽搁时间。”
陈策想到崔将军府的门第,魏湘能随手掏出个银戒指似乎也不算什么。
等坐上了驴车,魏湘满脸惊奇。
她第一次坐这么简陋的车,原来驴和马长得这么像?
陈策赶着驴车,看着重新被装到陶罐里的兰草,有些担忧地询问魏湘:“这兰草还能活吗?”
下山之后,兰草倒是没有全部折断,但是根部因为和山中的树枝藤蔓打到受损许多,原本上面的花苞几乎不是瘪了就是掉了,现如今看上去和路边磕碜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魏湘:“花苞掉了而已,根系没有全部损坏,小心养护的话应该能活。不过你送兰花给杨大人,也是为了宽慰他,想借这君子之花来表达对杨大人的赞美和支持,花活不活,想来杨大人并不在意。”
提到这个,魏湘忽然想到陈策提过他是崖州人,便好奇地问道:“崖州在南越的最南端,我听说那都是海,真的吗?”
陈策想到家乡,圆圆的眼睛里也亮起点点灿烂的光来,与魏湘细细说起他的家乡崖州来。
“海水磅礴澎湃又温柔无比,能吞噬崖州人的生命,也带给崖州人无数财富,只是崖州不似平陵这般的平原,土地丰饶,风调雨顺,那里很多人都是靠海生存的渔民,庄稼难种,林中瘴气也多,还有许多封闭的部落,所以教化也很难推行,与皇都风貌全然不同。我爹在世的时候,就是负责崖州当地的教化,只可惜发生了意外,所以很早就去世了。”
魏湘看着陈策,刚才她已经知晓了,陈策也就比她大一岁,不过长得高。他爹若是去世多年,那看来他过得挺惨的。
魏湘忍不住想,怎么她就是母妃去世得早,要是她父皇早早去世,她也不必如今这些苦,她可以和母妃过快快乐乐的日子。
“你爹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难道是海难?”
陈策不言语,刚刚轻快的面庞又阴郁了下去,转眼便和魏湘说起了崖州的吃食与风俗,别开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魏湘也知趣地没追问,倒是被陈策说得很想去崖州看看了。
不过虽然陈策把崖州说得很好,但毕竟这地方都是流放罪犯和官员的地界,魏湘觉得陈策一定是美化了这地方,但她贴心地没有戳穿这个可怜的傻小子。
“我很想念崖州,想念我娘,也想念大海。平陵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娘,也没有壮阔的海。”
魏湘:“可是平陵有湖,很大很大的湖,海不就是比湖还大的湖?”
虽然不出深宫,但是她听学士们授课的时候提过,大海,就是没有边际的湖。
陈策听到这话,抿嘴笑了笑,说道:“那可完全不一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将来一定要亲眼去看看海,那和湖可截然不同。”
魏湘双手环胸,哼了一声。“那还用你说,明年我就让我兄长带我去看海!”
不过说完,魏湘就托腮不说话了。
等她回了皇宫,读万卷书不难,要想再出宫门行万里路就太难了。怕是只有等她来日出嫁离开皇宫,才有可能去看海了。
不过想想宫里,她的几位皇兄,似乎也没几个见过海,魏湘的郁闷便又少了一些。
驴车晃晃悠悠,没马车快,但也没到太阳落山才赶到八里亭。
青草离离,春风凛凛,八里亭外只寥寥站着两人,目送一辆寒酸的青布马车远去,那里有热闹的同僚相送。
来晚了?
魏湘愣愣出神,身下的驴车却突然被拉停,陈策抱着他的兰花跳下马车一个箭步就奔向了那辆寒酸马车,放声呼喊。
魏湘坐在驴车上,意识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杨御史,赶忙也下了驴车,要去追,但奈何自己腿脚不行,磕磕绊绊就摔趴在了地上。
好在八里亭外站着的两个人注意到了她的困境,跑过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一个是鬓角半白穿着儒生袍的老者,一个是年纪不大的书生模样,魏湘一把抓住了年纪大的那个,问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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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来送杨御史的?是何官职?”
老者面色一滞,与那年轻人面面相觑。
先将魏湘扶了起来,那年轻人便道:“我们是九越书院的人,没有官身。这是我们书院院长。”
魏湘一怔:“是不是来晚了,那些送杨御史的同僚已经离开了吗?”
此话一出,那年轻人脸色也变了变,好一会儿才告诉魏湘,今日除了他们,并没有什么同僚来送行。
魏湘万万没想到,这杨大人人缘如此之差!但转眼想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那现如今要顺利回城,希望还得寄托在杨大人身上,于是魏湘赶忙一瘸一拐地追马车去了。
到了近前,一句杨大人都没开口,便看到站在车边的陈策双腿一弯竟然跪了下来,他跟前站着一个佝偻老者,满头银丝,手中捧着的是她和陈策从山上带下的春兰。
魏湘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跪在地上的少年双眼通红,仰头看着杨大人,哭得难过极了,而老者却笑着轻轻抚着少年的头顶,手里的春兰在风里微微缠着。
魏湘忽然想到了一件早就忘了的事情,去岁她和受宠的珍荣公主发生冲突,是因为珍荣身边的宫女说她已经去世的外祖坏话,她气不过就动手打了那宫女,结果一群人拉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把珍荣踹进了水里。
因为这件事,前朝言官各种斥责她这个公主,倒是父皇口中的杨倔驴站了起来,说这件事的源头是因为珍荣公主的宫女对她外祖平南将军不敬导致的,但除了杨倔驴,没人提这事儿。反正后来她因为这事儿被父皇赶出了皇宫。
魏湘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有点抱歉地打断了陈策和他杨叔叔的告别。
“杨大人。”
杨迥明闻声看向一旁瘸腿走来的小孩,略有疑惑。
“你是?”
魏湘:“杨大人不认得我,一定认得我爹是谁。”
陈策迅速擦了眼泪,对杨迥明说道:“这是崔明将军家的小公子。”
杨迥明眉眼一沉,“胡说!老夫未曾听闻崔将军还有个小公子,他只有一子崔琼,不过——天妒英才,崔小将军月前已战死清州。老夫今日出城前,还曾去崔府祭奠……”
“你胡说!”魏湘满脸震惊,浑身发抖。
“杨大人没有说谎,崔家如今正办白事。”九越书院的院长走上前,一脸惋惜地说道。
魏湘猛地跌倒在地,脑子里混混沌沌,也不管杨迥明了,大喊着:“我要回平陵城,我要回平陵城!”
杨迥明疑惑地问陈策:“他究竟是谁?为何说谎?”
陈策也不知道,他看魏湘有些疯了,急忙上前去拉住魏湘,却挨了魏湘一巴掌。
“我要回城,我现在就要回城,我要去见我表哥!”
魏湘嘶吼着,眼泪糊了一脸,把黑漆漆的脸都冲干净了。
陈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一把抱住了发疯的魏湘,连声说道:“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我,我,我带你回去,我现在就带你回城。”
但身后杨炯明忽然脸色深重地抓住陈策的肩膀拉开了陈策,然后抬起了魏湘的脸。
“崔琼是你表哥?”
“那你是——”
5. 归无计
第五章归无计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城赶往崔府。
魏湘红着眼沉默地坐在车内,杨迥明已经从魏湘口中得知了她被送往清净庵之后发生的事情。
“定荣公主,如今我已经不是官身,但有些话还是要讲。你这次回宫,清净庵的事情就算全部告诉了陛下,最终付出的代价的也只是那几个清净庵的姑子,没有证据,莫要将此事攀扯到珍荣公主和皇后身上。”
魏湘看着头发花白的杨迥明,说道:“你是觉得父皇不会信我?”
杨迥明叹气。
魏湘垂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委屈地掉着眼泪,“就算父皇信我,也不会惩罚珍荣和皇后娘娘,杨大人是这么想的对吧?”
杨迥明看着眼前小小的魏湘,他其实鲜少知道后宫的事情,皇子之事或许还知道一些,但公主几乎没有什么听闻。
不过,皇家的小孩,大多早慧。
“公主既然看得也算透彻,便不要执着此事。不过你此次逃回来没有直接想办法回宫是对的,若是想害你的人心虚,很可能你回宫还会遭遇不测。虽然老朽已经没有官身,但遇上了此事定然不会不管,我会想办法联系其他官员,让大家都知道公主回来了,声势浩大,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魏湘忽然说道:“杨大人,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回宫。”
是啊,他们能在清净庵对她下手,在皇宫就不敢了吗?
杨迥明只当魏湘是此刻生气,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也没当真。
马车外传来陈策的声音。
“崔将军府到了。”
魏湘立刻掀开帘子,从马车钻了出来。
崔府门口一片雪白,魏湘晃了一下,丢了魂儿一般一瘸一拐地靠近崔府,还没走进去,便听到了崔府里传出的哭声。
杨迥明上前说道:“我带你进去,崔将军应当认得殿下。由崔将军将你送回皇宫是最为妥当的。”
魏湘难过地看着崔府,崔将军算她姨父了,可是和她并不亲近。
她外祖平南将军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她母妃,但是收了一个义女。当初皇后下旨,将这个义女指婚给了还是参将的崔明,但同时一起指婚给崔明的还有皇后的一个侄女。
定荣的小姨,做了崔明的侧室,生下表兄崔琼没几年便也积郁成疾去世了。崔家只有表兄记挂她这个深宫的表妹,崔家也是因为表兄这几年屡立战功,又只这一个儿子,才对她这个没权没势的公主亲近一些。
可如今,表兄都不在了吗?
魏湘停在原地不动,陈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叔叔方才一直将他支开,他什么都没听到。
但他看魏湘情绪很坏,便小声说道:“你若是说谎了与杨叔叔道歉,他不会拿你如何的?”
魏湘低着头,咬牙道:“我才没说谎。”
话音刚落,魏湘突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尖细嗓音,扭头便看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那太监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珍荣公主身边那个,之前被魏湘打了一顿的宫女。
那宫女东张西望的,魏湘立刻将陈策拽到了身前挡住自己,旋即又瞧见一群僧人尼姑也跟着走了过来。
那尼姑里打头的,赫然是要她命的惠良!
魏湘狠狠瞪着远处的惠良,却不想惠良也看了过来,魏湘急忙低头。
但惠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然直接走了过来,还好杨迥明伸手挡住了,问道道:“师太有事?”
惠良:“我庵中有个小弟子逃跑了,我方才瞧着你身后有个孩子与我那弟子有几分相像。”
杨迥明:“师太怕是认错了,这两个乃是我家小仆。”
惠良还欲再看,却有前来吊唁的人认出了杨迥明,上前打招呼:“杨御史。”
惠良闻言,不敢再上前。
另一边,魏湘看到满脸憔悴的崔明从府里出来亲自接皇后身边的太监,与崔明一起出来的,是脸上没什么伤心的崔明正室。珍荣的宫女立刻就拉住了崔明正室,交耳说话。
魏湘拉住杨迥明,告诉了他这些人的身份,杨迥明让陈策带着魏湘上马车去等着,片刻后,杨迥明回到马车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魏湘看着面露无力的杨迥明,自己倒是不难过了,开口道:“杨大人,对不起,我的确说谎了。我和崔大将军家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是一个孤儿。”
杨迥明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陈策,迟疑着问道:“你?”
魏湘嗓音因为哭太多哑哑的,但是她还是坚定的回答杨迥明:“杨大人,我是孤儿。”
杨迥明咳嗽了两声,从袖中取出药瓶倒了两粒药丸服下,咳嗽这才缓和下来。
将陈策再次赶了出去,“老了,管不动了。你,真不回去?”
魏湘惨然一笑:“回去了说不定都活不到长大,毕竟当初那事儿,肯为我外祖道一声不平的,满朝也就杨大人一个。”
杨迥明想到这事儿,不由又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兰花,摇摇头说道:“那你日后是何打算?这事儿万一被发现了,那可是大事。”
魏湘:“左右大不过我的性命。我在清净庵一年,也未见父皇有想要召我回去的意思,杨大人今日离开,便也当没见过我吧。”
杨迥明:“还是小孩子气话,你一个人要如何活呢?”
魏湘突然想到陈策提过的大海。
“不若杨大人带我回崖州去?他们决计想不到,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陈策说大海很好看,我想去看。”
杨迥明却摇头,“你得留在平陵,这样吧,我与九越书院的院长相熟,我与他说先让你暂时留在书院里读书生活。我另外再留一封信给你,你若是想回宫却不知道该找谁,就拿着这封信去杜丞相府,他应该能帮你。”
“杜丞相?呵,谁不知道珍荣公主心怡杜相?而且清州之战,杜相也在,我兄长之死怕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大人让我去找杜相,不是让我送上门去死?”
杨迥明:“并非如此——”
但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魏湘便毫无预兆地晕厥了过去。杨迥明吓了一跳,连忙扶起魏湘,发现魏湘浑身滚烫,急忙让外面的家仆赶车去药馆。
但帘子掀开,却见到之前跟着书院院长的那个蓝衣少年钻了进来,对着驾车人说去书院。
“杨大人,我师弟没和你说过,我曾师从名医,这位姑娘的身份,怕是不适合此时去医馆吧?”
杨迥明:“你怎么知道?”
蓝衣少年拉过魏湘的手把脉,道:“我听到她喊崔琼表兄了,也恰好知道一点皇家事。她情绪全程激动,不像是假话,所以我大胆猜了一下。”
“看杨大人的表现,这位的确是定荣公主?”
杨迥明没回答,而是问道:“你是谁?”
蓝衣少年淡淡道:“在下王宗,陈策的师兄。”
魏湘这次昏迷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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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三天后了。
院子里鸟雀叽叽喳喳,她躺在床上一睁眼,满眼都是陌生,一股苦涩的药味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
魏湘低头发现自己衣服都换了,腿上也重新包扎好了,看这包扎手法应该是大夫的手笔,不过腿还是疼。
她慢慢爬下床,走到半开的窗户边,便看到院子白墙下坐在小马扎上拿着扇子看火煮药的陈策,他手边还放着半卷书。
隐隐的,有郎朗的读书声越过院墙混着药香飘到窗前。
“这里是九越书院,去年才正式开办起来,地方比较小,隔壁就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所以有些吵。”
王宗提着药箱走进院子,看到站在窗前出神的魏湘,便缓缓与她讲道。
陈策这才抬头,发现魏湘醒了,很高兴地跑到窗前。
“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师兄医术比医馆里那些大夫还好,你若有哪里不好,只管告诉王师兄。”
魏湘摇头,问道:“杨大人呢?”
陈策:“杨叔叔已经离开了,不过他走之前和院长聊过,院长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书院的学生,所以我们现在是同窗师兄弟了!”
“哦,对了,杨叔叔给你留了一封信,我去拿给你。”
陈策放下扇子跑出了院子,王宗将炉子上的药倒出来端进屋子里,看魏湘对他比较戒备,便道:“杨大人交代了我们不要追问你的身份,只当你是孤儿。所以以后我们只以同窗之道待你。你的衣服是我寻了师娘替你换的,这几日近身照顾你的也是师娘,你是女子这件事,只有院长,院长夫人还有我知晓。”
不过两面,寥寥几语,魏湘便感觉出来了,这个王宗和陈策那傻小子完全不一样,有点难糊弄。
“你知道我的身份?”
王宗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可以带着那封信离开书院,如果你选择留在书院,那便要忘了你原本的身份,我们只当你是个孤儿,不会像对待贵人那样对待你。”
魏湘走到桌前坐下,双手抱胸冷笑:“真是大胆,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几句话,本公主可以砍你的头?”
“砍什么?要劈柴吗?”
陈策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王宗笑得滴水不漏,魏湘却心虚地闭上了嘴。
陈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信递给魏湘,却不想魏湘接过信后毫不犹豫站了起来,直接将信撕了个大卸八块。
然后走到院子里,把信丢进了炉子里。
魏湘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掉回宫的路,一滴眼泪也没掉。
满头雾水的陈策望着窗外的魏湘,明明晴空万里,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小小少年浑身都溢满了悲伤?
王宗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年纪小,你以后也算他师兄,多多照拂他,但……也别太惯着他。”
陈策点点头,半响忽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来。
他笑着跑到魏湘面前,问道:“咱们也认识许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小孩小孩的叫你。”
魏湘撇嘴,瞪着陈策:“我只比你小一岁,不准喊我小孩!至于名字……”她扭头看到陈策放在炉火边上的那本书,翻开的那页刚好是张地图。
越,周,秦三国交界处的碧罗高原下有一条江沿着南越和西秦边界一路往下,那条江在南越叫漓湘江,而西秦,叫漓潇江。
“我叫魏潇,潇洒的潇。”
6. 七月天
第六章七月天
换上男装,改了姓名,九越书院里就多了一个叫魏潇的小书生。
晨钟暮鼓,早课晚课,调皮捣蛋,挨罚扫地样样不落。对魏湘来说,这样的生活好坏参半。
好的是终于不用困在宫里或者庵堂,不用时时担心自己的性命,不用天天提防身边的人要害自己,也不用当公主遵守那么多规矩,书院里学的东西比宫中学士们教的更多一些。
以前学士授课,都是浅尝辄止,美其名曰公主不比皇子们将来要上朝堂,知政务,只需知道些诗词歌赋,明事理知进退即可。
书院授课,为的便是让学子们将来能报效朝廷,明圣贤之道,更懂天下大事。魏湘觉得这些可比什么德言容功,诗词歌赋有意思多了。
那个叫王宗的师兄知道她公主的身份,但秘密保守的很好,对她也真的如他之前所说,完全像是对待普通同窗一样。
院长因为杨大人的缘故,知道她是个女子,所以单独分了一间宿舍给她,还免去了她的束脩和学费,至于食宿费用,杨大人离开前,除了那封信,竟然还留了一笔钱给她。
陈策把钱交给她的时候,王宗也在,还让陈策带着她把钱都清点了一遍。告诉她杨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更是两袖清风,能拿出这笔钱给她不容易,让她别乱花,毕竟这笔钱花完了,如果她还不打算“回家”,那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去谋生了。
魏湘对钱确实没什么概念,宫里吃穿用度每月都有人送来,月例银子这些她从来也不管,都是身边的嬷嬷和大宫女在管,于是她想了想,为了避免她成为“败家子儿”,便把一半的钱都存到了院长那里。
为什么不存给看上去很可靠的大师兄王宗呢?
因为魏湘有些怵这个才学渊博,还能妙手回春,来历神神秘秘的师兄。院长知道后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魏湘暂存的一半财富,并且很给面子的夸了魏湘这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优秀品格,乐得魏湘那几天走路都跳着。
路过的王宗瞧见,与陈策说:“看到魏潇身后的东西了吗?”
陈策:“魏潇身后有什么?”
王宗:“尾巴。”
陈策揉眼??
魏湘摸摸身后空气??
半晌,食堂吃饭,考试总是输给王宗的千年老二师兄陆仙华经过,低头听到两小鬼窃窃私语怀疑王宗得了癔症,忍不住一人送了一个脑瓜崩。
陆仙华斜眼:“蠢师弟,王宗的意思是你太得意,尾巴翘上天了,让你收敛点!”
魏潇莫名觉得冤枉,她哪里那么猖狂了?
陈策也觉得魏潇冤枉,他觉得这个自己捡回来的同窗虽然有时候说话凶了点,干活懒了点,玩耍的时候调皮了点,但总体来说,是个好少年。
不过,秉承着大师兄永远正确,大师兄的话就是金科玉律,陈策也还是委婉的提醒魏潇,做人要谦虚,要谨言慎行。
然后,他收获了魏潇一个白眼加一天臭脸。
魏潇冷暴力,不理他了。
魏湘原本打算给陈策三天的教训,三天不和陈策说话了。以陈策那小子的性格,肯定大晚上进行自我反省,然后第二天来和她道歉。
等陈策道三次歉,她就可以勉为其难重新和陈策做好兄弟。
但是这个计划最终泡汤在了第二天,而原因就要说到魏湘书院生涯坏的那一半了。
以前当公主,虽然不受待见,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得不说顿顿山珍海味,那也是顿顿有荤腥。
虽然后来在清净庵被虐待学会了洗衣服砍柴挑水和吃窝窝头,但是那苦日子魏湘是一点也不想再过了,要不然怎么有勇气逃跑呢?
书院的日子比清净庵好多了,但是比皇宫又差多了,魏湘得自己洗衣服,自己整理书包,自己打扫卫生,这些都还好说,唯一的麻烦是洗澡。
魏湘自己单独住一个屋子,其他住在书院的学生都是两人,四人一间屋子,都是男的,洗澡也都是在书院的澡堂里。
可魏湘洗澡,每次都要去澡堂提热水回来,还得来回提好几趟热水。之前她腿伤没好,都是陈策,王宗还有一些其他师兄帮忙的,大家因为她有伤,也同情她是个孤儿,所以都挺热情。
但是伤好了,这待遇就没了。毕竟九越书院讲究一个自力更生。
不过好在有陈策,魏湘自己哪里提得动那么多趟水,陈策看着就身强力壮适合提水,于是魏湘就可怜巴巴,撒娇与威胁并施,让陈策当了自己的洗澡水搬运工。
但现如今,她正在和陈策——冷战。
但是她已经几天没洗澡了,而且下午有活动课,踢蹴鞠,虽然她踢得不怎么样,但是她在太阳底下跑得很欢快,自然而然就汗流浃背了。
她的宿舍外面是个小院,这宿舍原本是王宗的,后来王宗搬出去和陆仙华,陈策挤一起了,所以院子外面才是其他学生的住处。
魏湘提着水桶在陈策的宿舍外犹豫了一会儿,正纠结要不要为了洗澡水放下面子,就看到陈策推门出来了。
陈策一看到魏湘,圆圆的眼睛就盈满笑意,他也瞧见了魏湘手里的水桶,完全没有被冷暴力的觉悟,他立刻伸出手去拿水桶。
但斜里冒出一句阴阳怪气的嘲弄。
“陈策,你对这个娘娘腔也太好了。人家一整天对你摆臭脸装清高的,你还上赶着当苦力?”
魏湘大怒:“胡小胖,你骂谁娘娘腔啊!”
阴阳怪气的是个和魏湘差不多高的富态小胖少年,虽然穿着书院学生的儒衫,但是胸前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大璎珞,显得十分俗气。
胡小胖原名胡临风,小名玉树,他家里人对这孩子的期望可见十分美好,但偏偏胡临风光横向发育不长个子,又仗着家里有钱资助书院,所以在书院里常常横行霸道,不敢对师兄们耍横,但对魏湘这种差不多年纪的学生,就很是不客气,所以很多人背地里骂他胡小胖。
但胡临风最讨厌这个名字了,听到谁这么喊他绰号,也不招呼人,蛮牛一样就撞过去,也算打遍同龄无敌手。
此刻魏湘这么一喊,瞬间把胡临风激怒,大喊着“娘娘腔小白脸吃小爷一拳”便向魏湘撞了过去。
魏湘也是见识过的,只是来不及跑路,便将手里的水桶砸了出去。
陈策眼看不行,上前想挡住胡临风,结果却腹背受敌,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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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睁眼一看,觉得都怪胡小胖,于是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扯胡小胖的头发,嘴里还嚷嚷着“让你骂,让你打陈策,臭肥猪,坏胖子……”
向来没人敢惹的胡临风哪里受得了这个,原本还心虚撞倒了陈策,这会儿被魏湘扯住头发,也不甘示弱的去撞魏湘,一边撞一边也不肯吃亏地嚷嚷着“娘娘腔,小白脸,没人要,天天使唤陈策,臭乞丐摆什么少爷架子……”
谁知道魏湘打不过就像皮猴一样扒在了他背上,一边扯头发一边打他,竟然还张嘴咬他!胡临风于是干脆在地上滚了起来,动静闹大,爱吃瓜的学生们通通从宿舍里跑了出来,愣是没人敢上前去拉架。
陈策倒是想拉,有心无力,最后被其他学生从战场拖了出去。
交流着最近赋税情况的王宗与陆仙华缓步走到院子都吓了一跳,等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小疯子时,王宗脸都黑了。
陆仙华倒是惊讶之后乐了起来,甚至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点评了起了僵持住的两人。
“好一个瘦猫挠胖虎,想不到啊,我们堂堂书院,读书人的地盘,还能出你们两个武将!人才啊人才,王宗,你说是不是?”
王宗……是你个头!
一脸阴沉的王宗走到两人跟前,影子像七月天暴雨前的乌云盖住了魏湘和胡临风。
闹剧收场,吃瓜群众鸟雀散。
魏湘和胡临风两个人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被罚站在院墙下,偏偏这还是两个犟种。
王宗问了几遍知错没?
两人脖子一左一右扭着都说自己没错。
魏湘:“胡小胖先嘲讽我娘娘腔,还多管闲事,在陈策面前诋毁我,也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反击,我和他一起受罚,我不服!”
胡临风哼一声,肚子上肉都颤了两下:“我也不服!我哪里说出了,全书院就她一个娘娘腔,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笔墨纸砚要陈策帮忙拿,打扫卫生做一半就哭唧唧让陈策帮忙,还霸占了师兄的小院,连洗澡都娇气的要单独,可洗澡水还要陈策这大冤种去提!我哪儿说错了?”
“是我先动手,但她骂我胡小胖!”
魏湘:“你本来就胖!”
胡小胖:“你就是娘!”
王宗额头跳青筋,无语地将两个又要打起来的小鬼拽开,呵斥道:“平日里师长教你们互敬互爱,一点没学进脑子里去?整天钻研着给人起难听的外号?”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两个——”
王宗气得语塞,一旁陆仙华看过陈策后走上前,拍了拍王宗的肩膀笑嘻嘻道:“你们两个莽夫,真是丢人!书院规矩,院内动手要重罚干体力活,侮辱同窗,有损君子之德,也要罚抄书,下次不爽就提升一下动嘴能力,骂人不带脏字,学会高级的阴阳怪气,虽骂但雅,那才是我们的追求!”
王宗闻言,一脚把陆仙华也踹到了墙角。
王宗:“上梁不正下梁歪,陈策怎么样了?”
陆仙华笑脸顿垮,一脸凝重地说道:“伤得有点重,怕是内伤,都吐血了,还得你去看。我估摸着十天半个月不太能走动了,还得有人贴身服侍才行。”
7. 处处雨
第七章处处雨
陆仙华对着王宗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走到他身边悄悄说:“陈策没事,还想来给他们求情,我给他摁住了。”
王宗微微点头,低头看了眼墙角下脸色驳杂的两人,大概是听到陈策受伤严重的缘故,两人脸上怒意,心虚,担忧都掺杂了一点。
王宗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两个互相不服气的刺头,说道:“九越书院只有同窗学子,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更不允许存在让同窗当你们苦力的事情!如果想当少爷小姐,那就离开九越书院。”
“还有,这里不欢迎只会逞凶斗勇的莽夫,书院出门左拐就有武馆,你们想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们过去。”
魏湘和胡临风顿时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
王宗:“作为今日的惩罚,你们两个人打扫一个月的茅厕。陈策养伤的这段时间内,你们还需要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魏湘和胡临风当然不敢反驳,虽然很不想打扫茅厕就是了。
魏湘本来想去先看看陈策的情况,但是被陆仙华拦住了。
“你王师兄会医术你又不会,去了也没用,你们两个这一身脏兮兮的,快去洗澡,晚点澡堂连热水都没了。”
胡临风和魏湘两人互相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各自散了。魏湘没办法,只能自己去提水,一路提水一路洒,让她无比后悔今天和陈策闹别扭。
要是不闹别扭,她这会儿早美美地泡上澡了。
不过,提水是真累啊,魏湘觉得晚点应该从私房钱里拿出一部分买点小零嘴给陈策讨好一下,这运水的活她真的干不动。
第二天一早,魏湘浑身酸痛,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脸上因为昨天打架还青了一块甚是吓人。
因为太累睡过头,早上也没有陈策帮她留早饭,魏湘饿着肚子上完了上午的课,刚准备去吃饭,就被陆仙华喊住了。
“魏潇,胡临风,你们两个早上是不是没打扫茅厕,趁着大家去食堂吃饭,你们去把茅厕打扫了。”
饿得快晕厥的魏湘觉得陆仙华太不人道了,一旁同样睡过头没赶上早饭的胡临风顿时哀嚎起来。
可陆仙华才不搭理他们,把打扫工具丢给了两人之后说道:“我会让食堂的大师傅给你们两个留饭,顺便还留了一份给陈策的。你们两个打扫完把陈策那份送过去,昨日交代你们要负责陈策的衣食起居,你能早上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不怕他饿死?”
魏湘和胡临风一愣,魏湘赶忙问道:“那我能先去看陈策吗?”
陆仙华:“不用了,早上王宗去复诊给他带了吃食,等你们?哼!。”
陆仙华扭头走了,胡临风气得把手里的扫把丢在了地上。
“本少爷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居然要我扫厕所,都怪你魏潇!”
魏湘瞪胡临风一眼,挑衅道:“怎么,再打一架?胡小胖你要真是个阔少,就别在九越书院念书了,花点钱让你家里疏通一下,国子监都能去,还能带书童呢,何必在这里,规矩这么多。”
胡临风本来正不快,听到魏湘的话,双眼骤然放光。
“你一个小乞丐还知道国子监?那都是大官的儿子读书的地方,我们家只是有钱,没人当官,所以我爹才逼着我来读书,想我考功名。”
魏湘忍不住笑了:“你那成绩比我还差,还想考功名,不如花钱捐个官来得快。”
胡临风:“哇,你还知道捐官?”
魏湘拿起扫把和空桶去茅厕,她知道的可多了。
魏湘虽然对茅厕感到痛苦,但还是捏着鼻子打扫了茅厕,至于胡临风,下午上课魏湘才知道他直接装病让胡家人把他接回去了。
这小子大概找家长求情去了。
魏湘觉得要是胡临风求情成功不再扫厕所,那为了表示公平,她的惩罚应该也能被免除,早知道不打扫厕所了。
去食堂拿饭,路过的学生个个都捏着鼻子敬而远之,魏湘倒是还好。
之前她在清净庵逃跑前,样子比现在邋遢多了,那时候身上比现在臭得多……不过,陈策当时没有一点觉得她臭的表现。
带着饭去找陈策,结果陈策不在屋子里,她放下饭去找陈策,最后在浣洗堂发现了陈策,他头上还裹着纱布,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正在浣洗衣物。
看到魏湘过来,陈策十分诧异,露出几分虚弱的微笑,说道:“我快洗好了,你等我一下。”
魏湘走过跑去把陈策手里的木盆抢了过来,帮陈策洗衣服。
“王师兄说了,你养伤的这段时间衣食住行我和胡临风负责,不过胡临风已经跑了。”
陈策拿回木盆,“我伤得没有那么重,休息几天就行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
魏湘盯着陈策,用力抢回了木盆:“那不行,你是因为我才这么倒霉的,我得帮你做点什么。而且,你要好好养伤,等你好了,继续帮我提水?不过也不需要你提很久,我决定锻炼起来。”
陈策:“你怎么忽然想到锻炼了?”
魏湘:“因为我发现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很危险,我打不过胡小胖。”
陈策:“魏潇,他叫胡临风。你别老喊他小胖。”
魏湘:“知道了知道了!好了,我洗完了,我给你带了饭,吃饭去。”
两人抱着木盆回到宿舍,魏湘碰到了来送药的王宗,立刻丢下衣服去告状,说胡临风跑了。
等王宗离开,魏湘这才乐呵呵地开始帮陈策晒衣服,转头看到陈策给她倒了茶水,喝水的时候她看到陈策的桌子摊着两本书,其中一本书却是个半截的。
“陈策,这本书怎么不全?”
魏湘指着书问道,陈策:“这是我抄的书,抄完之后要送去书斋的。每抄一本都能拿到钱。”
魏湘扫了一眼,回想陈策日常的衣物,突然发觉陈策好像生活得很简朴,于是她立刻放下茶碗询问陈策:“你缺钱吗?我可以借钱给你。”
陈策一怔,摇头:“我不缺钱,我家中常年有钱物寄来书院。只是我娘一个人在崖州操持家务,我并不想事事都问家中要钱,所以课余我会去做一些零工挣钱。”
魏湘:“那你不还是缺钱?”
陈策:“偶尔缺,也没那么缺。我虽然打工,但是也都是些抄书,或者去读书人的诗词会上做功,一边做功一边还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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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也算是开阔眼界,只单纯生活在书院,家中若无在朝为官的长辈指点,必然消息闭塞。这还是王宗师兄教我的。”
魏湘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九越书院也已经快小半年了,她一直刻意不去打听书院外面的世界,从不离开书院,消息已经非常闭塞了。
半年了,清净庵那边对于定荣公主失踪这件事,不知道下文是什么,也得出去打听一下。
若是这事儿已经落定,那她日后就可以正常出入书院,总不能一辈子缩在这书院里。
魏湘看了一眼桌上抄了一半的书,非常热心地表示等陈策抄完书,她就去外面的书斋帮陈策还书,顺便她也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抄书工作。
杨大人给的那笔钱早晚会花光,她不是公主的话,得想办法挣钱呢。
送书的事情且放到了一边,魏湘这边下午茅厕打扫到一半,就看到哭成泪人的胡临风一抽一抽地拿着打扫工具进了茅厕。
然后魏湘就被押送胡临风的陆仙华通知了噩耗。
“因为你和胡临风说让他去花钱买官,胡临风觉得你这蠢主意好极了,下午回家就翻出了胡家的传家宝准备去买官,出门差点连人带传家宝都被人骗走了,胡家知道原委后告状告到了院长这里。”
“所以现在,你和胡临风打扫茅厕的时间增加到两个月,且每日都要抄三遍书院院规。魏潇小师弟,教唆他人买官这种歪风邪气,院长可是很重视的,如有下次,说不定会把你赶出书院。”
陆仙华走了,留下魏湘在茅厕里风中凌乱,边上还时不时夹杂着胡小胖的抽泣声,气得魏湘真想一脚给这人踹粪坑里!
“胡小胖你这个蠢货,买官也得看年纪有门路,你才几岁你就去买官?你猪脑袋吗?你家那么有钱,你还拿传家宝出门?我以为你就回家求情躲个惩罚,你可真行!”
胡临风这会儿都不纠结魏湘喊他小胖了,一边哭一边喊道:“我本来也没想买官啊,但是我家里的小厮说他有门路,我就给他拿钱,我拿的都是我的私房钱,但谁知道我们家传家宝就在我的钱匣子里,我爹知道差点没打死我,幸亏我祖母拦着。”
魏湘:“我现在也想打死你!因为你我要多扫一个月厕所,还要抄院规,我本来还想出去做工挣钱呢!这下一点时间没有了。”
胡临风难得心虚了一下,半天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金豆子递给魏湘:“喏,我次算我连累你,这个金豆子给你,够抵得上你做工挣钱了。”
魏湘眯了眯眼,也不客气,知道胡临风有钱就把金豆子收了,结果收的时候看到胡临风的手掌和胳膊全是都被戒尺打过的痕迹,都快打成红烧肘子了。
魏湘:“不是,你爹打你这么狠?是你亲爹吗?”
“我爹当然是我亲爹了,他以前也不这么打我的。”胡临风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
魏湘敏锐地察觉到小胖子情绪很差,疑惑着要不要关心一下,便看到陈策手里拿着两个瓷瓶急匆匆走了过来。
魏湘:“陈策,我倒大霉……”
陈策却越过打招呼的魏湘,直接蹲在了胡临风面前拉过了胡临风的手,露出了那一胳膊的伤痕。
8. 夜路艰
第八章夜路艰
帮陈策给胡临风上药,饶是觉得自己倒霉的魏湘看着胡临风四肢和腿上的那些痕迹,都觉得触目惊心。
宫里有时候罚那些犯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也这么打,但是也没有浑身上下打的,毕竟还要他们干活。
等给胡临风上完药,让胡临风先去睡觉,陈策便拿起了打扫工具帮胡临风打扫茅厕。
魏湘扫着地看着陈策,问道:“你给胡临风上药的动作很熟练,但是我记得你不会医,按理说自己也不会备这些创伤药?胡临风看着有点严重,不找王宗师兄替他看看?”
陈策摇头,叹气:“胡临风的情况,王宗师兄知道。因为师兄每年只有一段时间留在书院,所以把一些胡临风能用的药都放在了我这里,只是我没想到他爹这次打他这么狠。”
魏湘:“胡临风他爹经常打他?可是他们家不是资助了书院很多钱让胡临风在这里读书?而且我听说胡临风在家也是万千宠溺的,他脖子上课日日戴着那么大一个璎珞,他爹是恨他不成才?”
陈策:“他爹打他也就是这半年多才开始的。”
胡临风早年是家里的独子,他生母去世又早,所以家里人格外疼爱他,给他养得十分娇宠霸道。之前在青鹤书院读书,那是平陵除了国子监外最好的书院。
但是胡临风的脾气很快就得罪了人被排挤,他打架了几次架被退学了,这才辗转进了九越书院。刚到书院的时候,胡临风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作恶,但是他爹却不惯着他,院长每次因为胡临风的事情找过胡家之后,胡临风就会挨一顿打,带着一身伤跑回书院。
渐渐地院长也不着胡家了,胡临风在书院也老实了许多,可是不过一个月,胡临风休沐回书院又是一身伤。
胡临风自己说,是他总不小心惹他爹生气,所以他爹才动手。
这样书院也没办法管,便只能任由这事儿发生了。
“胡临风看着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挨打这事儿,但是有一次我起夜,看到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抹眼泪,想擦药又擦不到背上。”
魏湘:“所以你就去帮他上药了?”
陈策点头:“虽然平日也不热络,但毕竟是同窗。之后就经常帮他上药了。”
魏湘:“所以说,你和胡临风的关系比旁人好。难怪胡临风和我打架之前嘲讽的那些话,听着好像有些为你打抱不平。”
陈策神色惊讶,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魏湘:“没想到,阔少也这么惨。胡临风生母早逝,他爹是不是这两年娶了继室?”
陈策:“你怎么知道?胡临风他爹去年迎娶了继室,也就是胡临风那段时间在青鹤书院打架被退学的时间。”
魏湘眼珠子一转,抓着手里的扫把一脸了然。
“那我再猜猜,胡临风这继母是不是今年便有了身孕,或者已经给他生了个弟弟?”
陈策这次是真的震惊到了,“他继母大概半年以前给他生了个弟弟。”
魏湘长叹一口,手捧着脸说道:“那就很明了,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胡临风后娘没生弟弟前不敢对胡临风做什么,半年前他后娘生了个弟弟,那么胡临风这个“儿子”就很碍眼了,八成对胡老爷吹了枕边风,所以胡老爷才开始打胡临风。”
“胡临风说他家有个小厮与他说有门路买官,分明是故意诓骗胡临风。胡临风拿自己的钱匣子,传家宝却出现在钱匣子里,摆明了有人故意把传家宝塞进去,好引得胡老爷勃然大怒。能拿到传家宝还去干这事儿对付一个十三岁小孩的,只能是他继母了。”
陈策觉得不可置信,“胡临风说他继母对他很好,有求必应。”
魏湘:“爱信不信,有求必应想装就能装。你要是对胡临风好,就劝他提防他那好继母。”
魏湘说完,一脸不高兴地拿着打扫工具去杂物间,陈策跟上,察言观色,许久问道:“魏潇,你是不是也有个继母?”
魏湘停住,恶狠狠地冲陈策说道:“不许问我的身世,我是孤儿!”
眨眼半月,胡临风身上的伤愈合,陈策也又健健康康的时候,王宗师兄也离开了书院开启他每半年的游学活动,所以目前整个书院都是陆仙华师兄在管事。
但是陆师兄虽然偶尔严肃,但实际是个爱玩的。魏湘去找陈策还课堂笔记时,便见到陆仙华指挥着陈策,胡临风他们在收集桂花,说是要酿桂花酒。
魏湘从未见识过酿酒,顿觉有趣,强烈要求加入酿酒小分队,陆仙华当然是同意了,不过要酿酒他们还需要是市集上买些其他材料和工具,于是魏湘第一次跟着一群人踏出了九越书院。
陆仙华:“平陵城有东西南北四市,北市多是笔墨纸砚,古玩珍宝这些东西,我们书院在西市,主要是牲畜交易。南市倒是稀奇玩意儿多些,有许多舶来品,海上来的,沙漠来的都有,听说还卖异族奴仆,今天时间来不及,赶明儿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陆仙华话多,一路走一边说,倒是让从未来过民间的魏湘得了耳福。
“陆师兄,那我们是要去东市?”
陆仙华:“当然,要论吃喝玩乐,那还得是东市那块地方。咱们要买的酿酒材料工具也都在东市。”
陈策看魏湘感兴趣,便补充道:“东市有许多食肆酒楼,还有看表演的瓦子,很热闹。之前我在山上给你的苏记花酥也在东市。”
到了东市采买东西,陈策和胡临风主要负责拎东西,魏湘则是被街上琳琅满目的饰品和小玩意儿迷住了眼,要不是她的大部分“家产”在院长那里压着,她今天就得破产。
东西买的差不多,陈策打算去北市还之前抄写的书籍,魏湘一听便跟着要去,胡临风也不想这么早回书院,别别扭扭地表示自己也要去北市买书。
陆仙华看天色还早,就随他们了,自己先带东西回书院去。反正三个半大少年,还有陈策这个稳重的在,不会出什么事。
陈策带着人到了书斋,和掌柜交谈的时候,魏湘本来也想问抄书的事情,却不想听到边上站着的两个书生在讨论崔琼。
魏湘当即悄悄摸了过去,隔着书架偷听。
“崔琼死得冤,我听说当时本来可以发兵救的,但是杜相不下令,这才导致崔小将军战死。”
“我怎么听说他是碰上了泥石流,不是战死?”
“肯定是战死,你不见与崔琼有婚约的刘小姐日日咒骂杜相,要不是她爹是刘大人,她早下狱了。”
“哎,这崔小将军是真可怜,杜相权势滔天,崔家人就是想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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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都不行。”
魏湘想了想,故意压住了嗓子,隔着书架说道:“我听说那崔琼与定荣公主算是表兄妹,怎么这表哥冤死,公主一点不出声?”
对面两人被吓了一跳,但是也没跑,而是更加鬼祟地压着声音说:“谁不知道得宠的公主就只有珍荣,定荣公主就是含冤陛下也未必搭理。何况这定荣公主不是被送去小清山养病了,听说病得厉害,都没法回宫,要长住小清山。”
……
那两人还在说着,魏湘则立刻走出了书斋。
定荣公主在小清山养病,没有意外暴毙,也不能回宫,这倒是有些麻烦。
要是暴毙了,那清净庵的人便不会再寻她。可只是病着,说不准清净庵的人就会来找她。
低头从茶楼出来回书斋去找陈策,结果却被告知陈策方才找不到她,急匆匆就离开寻人了。
魏湘赶忙从书斋出来,可是也不知道陈策去了哪里,于是又跑回书斋留言,如果陈策回来找她,就让陈策直接回书院。
留了口信,魏湘准备回书院去,但才走出门居然看到了崔家的家丁,手里还拿着些冥纸和祭品。魏湘跟上听了两句发现他们要去崔琼的墓地,犹豫了下便立刻小跑跟了上去。
崔琼的墓地在城外,魏湘之前从小清山跑出来赶上崔琼的丧事,却因为惠良她们都不敢出现,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事儿。
那几个家丁祭奠了崔琼后,又给墓地简单拔了拔草,魏湘等他们离开了,这才跑到墓前拜了拜表兄。
她和表兄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也是在表兄长大当金吾卫的那段时间和表兄交集多一些,但很快表兄就去军中了。
谁能想到,一别再不能见面。
魏湘哭了一场,见天色将晚,赶紧回城,可是进了城却迷路了,不知道回去书院要走哪个方向。
正欲寻人问路,便看到一个收摊的货郎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那货郎听说魏湘要去九越书院,便十分热情地说可以给魏湘带路。
魏湘觉得自己今天是遇到好人了,还十分知恩图报地从货郎这里买了几个看上去十分粗糙荷包作为感谢。
可货郎带着她不停地钻小巷子,说是走捷径,可天色越来越黑,巷子越来越窄,走到后面附近连个人都不见了。
而且周围看上去十分破败……不对劲。
魏湘放慢了脚步,前面的货郎却突然回头催魏湘快些走,神情都有些狰狞。
货郎身强力壮,不是她能对付的,直接逃跑这附近弯弯绕绕都不一定能跑出去。魏湘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突然捂住了肚子叫了起来。
“等等,等等,小哥,我去方便一下再走,我瞧刚才那个巷子没人,劳烦你等我一等?”
货郎有些不乐意,魏湘赶忙扯下自己的钱袋子,故意装作掉在了地上的样子,边跑边对货郎喊道:“小哥,我太急了,我钱袋掉了你帮我捡一下。”
货郎一看果然是钱袋,立刻弯腰去捡,没再看魏湘。
魏湘拐弯转身拔腿就跑,凭着记忆找回城门口的路,而身后的货郎数了数钱袋里只有一些铜板后,顿时不耐烦的去找魏湘,等看到拐角空无一人才知道到嘴的“肉”跑了,立刻骂了一句,从货架里摸出一把短刀追了出去。
10. 天上星
第十章天上星
胡家很是阔气,朱红大门,虽比不上宫里雕梁画栋,但看得出胡家的确是富商巨贾了。
用胡临风自己的说法是,他们家也能算是皇商,不过如今最大的皇商是薛家,胡家只能捡点边料,但也足够他们家在皇城里威风了。
一行三人进门,大门开启,里面家丁仆妇站了满满当当三排。
胡临风回家,看惯了这阵仗,泰然自若。
魏湘虽然一身邋遢,披头散发,但这点排场在她公主面前,也是寻常,因为也泰然自若。
最后是陈策,他确实被这排场惊讶到了,不过也不见什么慌乱,心里只担忧一会儿胡临风见胡老爷的事情,也算很平静地走了进来。
一旁的胡管家看着这一个两个淡定极了的模样,心里暗暗称奇。换了其他来访的客人,看到这个排场,多半要吃惊个许久,少爷的这两个同窗,倒是比许多大人都更镇定。
进门之后自然有机灵的人去传消息,所以胡临风他们还没进入院子,便看到胡老爷风风火火走过来,抬腿便一脚踹向了胡临风。
胡临风吓懵了都没躲。
一旁的陈策和魏湘反应却极快,两人一人一只手,直接给胡临风拽了回来,胡老爷一脚踹空,自己倒是踉踉跄跄了几步,差点摔倒,身后一位美貌妇人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陈策关心着胡临风有没有被踹到,魏湘却抬头看胡老爷,正与那美貌妇人看了个对眼。
是美貌妇人,眼神却不怎么友善呢。
魏湘估计这位就是胡临风的继母了。
胡老爷这边站稳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混账东西,还知道滚回来!为了送你去书院读书你爹我花了多少钱,你竟然三天两头就惹事,要不是我出了那么多钱资助书院,九越书院的院长能忍你到现在?”
“还敢躲?”
胡临风甩开陈策,梗着脖子吼道:“我今日没有惹事,胡管家没和你说吗?我今日是见义勇为,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你还见义勇为,要不是我让胡管家去处理此事,就你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你今日必得吃牢饭!”
胡老爷说着便又要打,那夫人说是拦着,可魏湘看得分明,她一个眼神便让人后的一个拿着藤条的小厮跑上前,“巧合”地站在了胡老爷的眼前。
于是胡老爷就非常合理地夺过了藤条要对胡临风家法伺候。
胡临风被骂的冤枉,这会儿也不怕了,发了狠就往胡老爷面前跳,嘴里还嚷嚷着“你不分青红皂白,你打,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说是迟那时快,藤鞭冲着胡临风打下去的那一刻,陈策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直接给胡临风推了出去,但他的肩膀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魏湘看得眼红,低骂了一句,装作劝架的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扑向了那位美貌妇人。
魏湘身上此刻恶臭无比,那妇人原本就是拱火,此刻闻到恶臭,顿时花容失色,直接抓着胡老爷就躲,拿胡老爷挡开了魏湘。
魏湘收住脚步,一把抓住了胡老爷手里的藤鞭,大喊着:“胡叔叔住手!胡临风真的没说谎,他今天是见义勇为,要不是他在危急关头救下了我,我现在就被拐子抓走了啊!”
魏湘扯着嗓子大喊,情绪高昂,悲痛至极,直接震住了胡老爷。
然后胡老爷沉默了两秒,神色扭曲地问道:“什么味道?”
魏湘嘿嘿一笑,像是这才发现有味道一样,抓起自己披散的外衣,大声说道:“哎呀真是失礼,小子今日被歹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一个恭桶……”
话音未落,胡老爷已经捂着嘴巴丢开藤鞭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其他离魏湘近的人,捂着嘴都干呕了起来。
魏湘皱皱眉,是很臭,但是也没见陈策和胡临风这么嫌弃啊。她有些生气地看向陈策,陈策赶忙走了过来,低头小声说道:“无妨的,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
魏湘撇嘴:“你不觉的臭吗?你没有嗅觉?”
陈策一怔,有些腼腆地说道:“之前找到你太开心没注意,后来闻到了怕你伤心生气,就没提。”
魏湘捏住自己的鼻子,冲着陈策眨了眨眼:“所以说你真是个君子呢,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陈策也跟着捏起了鼻子:“少打趣我,我知道你想帮胡临风解围,但是你这样别适得其反了。”
魏湘:“现在解释也没用,胡老爷显然不想听解释。得让他们父子都冷静冷静,我记得胡临风有祖母宠溺,这才是靠山。”
魏湘见众人恶心得差不多了,便立刻借势说道:“真是对不住,我们来得匆忙还未清理,不知道可否先让我们三个清理一番再与胡叔叔,胡婶婶解释今日之事,其实不清理也行——”
胡老爷连连摆手,赶苍蝇一样让胡管家把他们三人带去清理。
魏湘臭的离谱,单独要了一间屋子清洗,没有任何人觉得她的要求不合理。于是魏湘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胡家准备的熏过香的干净衣裳。
等魏湘梳洗好出门,才发现陈策和胡临风早就已经换过了衣服在院中等她了。
魏湘挥挥手跑过去,却发现院子里两个人都有些呆愣愣的。
魏湘歪了歪脑袋,不解。
陈策咳了一声,胡临风上下打量魏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吸了口气说道:“难怪要抓你当兔儿爷,你这小子一打扮,还真有几分风流俊俏。”
魏湘双手环胸,撇嘴轻笑:“想夸我玉树临风就直说,这么扭捏做什么!”
胡临风嘀咕:“我才是玉树临风呢……”
这次轮到陈策笑了。
胡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算硬朗,但是因为担心孙儿所以一直没睡,要胡管家带胡临风过去。
三人过去的路上,魏湘自来熟地和胡管家套话,胡管家人精一个说话滴水不漏的,但是却侧面透露出来胡临风的继母一直在劝老夫人休息。
胡临风听着没多想,但是陈策被魏湘提醒后却也意识到了这胡夫人举动不单纯。
魏湘贴着陈策走,两人落后了几步,她这才对陈策说道:“你得找个时间把这情况和胡临风说说,别让他和傻子一样的没防备。”
陈策低头看魏湘,问道:“你之前不是不爱搭理胡临风?”
魏湘甩了甩袖子,说道:“之前觉得他一无是处而已,现在么,觉得他这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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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陈策嘴角微弯,放慢脚步跟着魏湘,缓缓道:“也是,今天若是没有他在,说不准我也得挨刀子。”
魏湘仰头看陈策:“你冲上去的时候没看到他有刀子吗?你都不怕吗?”
陈策:“不怕,我只是生气,很生气。幸好你没事。”
魏湘转过脑袋望天,看到墨蓝色的天边,有一颗极明亮的星星,白白的,滚烫温暖。
一进门,胡临风就扑到了胡老夫人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胡老夫人一顿安慰,也跟着抹眼泪,一旁站着的胡老爷生气,胡夫人却是笑得尴尴尬尬。
胡老夫人安慰完,这才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魏湘与陈策,眼前又是一亮,立刻对他们两个招手。
“真是两个漂亮孩子,听说方才玉树他老子犯浑打他时是你们两个救了玉树?是谁还挨了鞭子?”
魏湘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甜甜笑容,说道:“老夫人,胡叔叔方才也是担忧胡临风这才失了方寸,定然不是故意想打人。不过刚才陈策却是挨了打,听说府上做药材生意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药膏可以给他用?”
胡老夫人狠狠瞪了胡老爷,胡老爷看到陈策也有些羞愧,立刻抬手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药端了上来。
陈策连忙谢过。
魏湘点点头,胡老爷虽然冲动,但倒不是真的坏。只是这胡夫人……
魏湘立刻走上前,直接拉住了胡老夫人的手在她榻前蹲了下来,毕竟跪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今日胡临风同学真是我的大恩人,你都不知道,要不是他,我今天就……”
魏湘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把胡临风救她的事儿一顿夸张,直夸得胡临风成了神仙下凡一样,给那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别提多高兴了。
胡临风自个儿都愣住了。
最后老夫人留三个人都住在府中,明日再让人送回书院去,完全不给胡老爷训儿子的机会,那胡夫人几次想要说话,都被魏湘用话给岔开了。
回到胡临风的房间,胡临风还是晕乎乎的,转身问魏湘:“在你眼里,我这么英勇的?”
魏湘翻了个白眼,跑到桌边抢过陈策倒好的茶一口干了,才道:“做梦吧,要英勇也是陈策英勇。这么夸是为了哄你祖母开心,让你有面子,好教你爹不继续罚你打你,也教你祖母知道,你在九越书院学习不错,与同窗相处也不错,免得你爹让你退学。”
胡临风:“我爹只怕我被书院赶回来,怎么会主动让我离开书院?”
魏湘:“因为今天这事儿之后,你那继母怕是会起心思。说起来,胡临风,你仔细想想,你这半年每次挨打的时候,你继母没有在你爹耳旁拱火吗?”
陈策拉住魏湘,想让她缓缓再说。
魏湘却目光陡然冰冷,说道:“这事儿越早明白越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胡临风十三岁,又不是三岁。”
魏湘看着脸色困惑的胡临风,道:“我今日可看得清清楚楚,你爹要打你时,是你继母给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才拿着藤鞭跑到你爹跟前的。你爹若是一开始就想用藤鞭打你,便没理由上来就给你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