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暗恋]》
1. 第 1 章
“冒昧问下…”
苏途沉吟片刻,还是问了:“是打算用作婚房吗?”
一个还算常规的问题,但对于公众人物来说,的确称得上冒昧。
饶是面前这位应对媒体无数,自进门起就以压倒性气场,迫使她难以呼吸的男人,闻言也有轻微色变。
空气凝滞。
苏途身形微僵,正犹豫是否该更换措辞,对坐眼底那点不明显的薄雾便已散去,曜石般的眼睛恢复明朗,直视她说:“如果可以。”
“我希望是。”
声线清冽,带点磁性。
语气之真诚,也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我希望能够作为婚房。
-你觉得可以吗?
周身似有电流经过,苏途脊柱发麻,说话更加小心:“那…我就先照这个方向推进?”
时述颔首,没多余表情:“嗯。”
“要是没别的问题,我们就先补个合同。”
她捏捏掌心,将桌面的图纸收好,转而铺开合同,简单说明了几处要点后,抬手示意:“您先过目。”
两个月前,苏途的工作室就接到了这套房子的设计订单,对方来电咨询完设计费后,一句也没再多问,就要走了收款账户。
电话挂断。
一分钟不到,全款到账。
而后一连几天,整个工作室都处于某种近乎狂热的混乱之中。
不止因为这豪横的举动。
更因为转款人的姓名。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那对方应该就是那位统治世界泳坛近十年,至今在主项上都无人企及的现象级运动员,现役国家泳队的绝对主力兼全队队长。
时述。
那天同事们如炸锅般呐喊——
-是我认识的那个时述吗?
-不会吧!我时队这会儿不该正紧锣密鼓地在准备世锦赛吗?
-所以才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啊!而且就这干净利落行事风格,除了他还有谁!!
-等着吧,世锦赛一结束,就是我们办粉丝见面会的时候了!!!
——苏途也只是笑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她的小工作室,还远没有做到能被这种人物看到的地步。
哪知昨天才隔着屏幕,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升国旗的人,今天竟真的就降临在眼前。
震撼是必然的。
只是这单独为她一人举办的“见面会”,多少还是有点瘆得慌…
“需要补充一点。”
时述抬眸,视线再次对上。
苏途心脏一紧,没多过问,连忙递上钢笔,亲眼见他在备注栏上落下几字扼要行楷:
——不得退单。
字迹疏朗挺括,力透纸背。
有种兼备文武的隽逸。
苏途恍惚:“……”
这似乎,是乙方更该在意的条款吧?
细想又觉得合理,他本就是个目标明确,又时间宝贵的人。
一通电话就付了全款,刚结束比赛便约了面谈。
对她准备作为参考来获取他的设计需求,而提前打印好的楼盘户型图,也只轻轻扫过一眼,便言简意赅:“设计成家的样子。”
直到她不得已,根据字面意思,询问是否要将这套房子作为婚房使用时,才得到首个稍显迟疑的答案:“我希望是。”
不知是什么人。
竟能让这么个行事果决的王者,陷入如此被动。
“我没问题!”
苏途顶着压力,强调自己会严格在合同承诺的设计周期内完成工作后,又伸手指向其中几处,丝毫不敢懈怠地说:“详细地址、联系电话、还有这几个地方,签名即可。”
他话不多。
注视着她说完,便提笔照做。
签好之后,苏途便在相应页面上一一盖章,又把其中一份合同交于他后,才拿起手机,礼貌询问:“方便的话,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样后续沟通会更方便些。”
不想气氛却再次坠入冰点。
身高优势,即使是坐着,他下行的目光也自带压迫,沉默看着什么人时,更有种置身审判台的威慑。
死寂过后。
他寡声开口:“我们是好友。”
“……”
苏途明眸微瞠。
可如果说,这句话还能让她心存侥幸,认为他加的可能是工作室的官方微信,那后半句的补充,就直接把她拍成了砧板上的鲶鱼。
他说:“很久了。”
“!”
她虚张着唇,陡然失声。
……
“叩叩——”
茶室包间被敲响,适时打破尴尬,而茶师却只是将茶水呈上,便又悄声离去。
沉默之中,时述翻过一只茶盏,主动为她斟了杯茶,眸光示意性地扫过边侧:“这家茶点不错。”
“…谢谢。”
苏途嗓子发紧,哪敢真的去尝,只出于礼貌,待茶水降温后抿了一口,甘醇滚入喉间,刚缓和的神情又倏地滞住。
白毫银针。
她最喜欢的品种。
“口感合适吗?”他淡淡道。
她回神,面上有强撑镇定的痕迹:“…合适的。”
时述点头。
过后又为她斟了几杯。
苏途埋首,一年以来勉强锻炼起的洽谈能力,在此刻消失殆尽,一度化身不会说话的喝茶机器。
直到尽可能将这次会面的时长,拖延到不算仓促的地步,才斗胆提出离开。
她背脊僵直,凭着记忆绕出幽深的小院,哪怕看不见,也仍能感觉到落于身后的强大磁场。
如大军压境,慑得人心惶惶。
总算挨到出口,她勉力调整神色,正要回身告别,又蓦地被人叫住:“苏老师。”
“……”
时述接过前台递来的茶叶礼盒,转而看向她:“麻烦了。”
“……”
苏途愣住,想说不用,又觉得只这一句迂回,对他而言都显多余。
他眸光深沉。
笃定了要送。
-
时值六月。
皎阳似火,暑热难当,柏油路面上气流翻涌,不着痕迹地将苏途白皙的脸颊染色。
她加快脚步回到车内,指尖一连点了几下,把空调温度向下调了几档,对着风口冷静了会儿,才总算平复下来。
而后透过车窗,望向马路对面的天际高层,连门楣都透着令人望而却步的豪放与阔气。
同事们还在里面量房。
520㎡的大平层,保底也得两个小时。
她收回目光,又把温度调回去,提上一路拎回来的礼盒,到后备箱置换了电脑包,紧接着坐进副驾,支起简易桌板,见缝插针地改稿。
车载玻璃上映着一张精致小脸,额头饱满,眉眼如画,垂落的长睫扑簌,不时拍打着眼尾的棕红小痣。
在静谧的空间里,有种矛盾的安稳与鲜活。
时间无声流淌,再有动静已是日落时分,伴随几道迫不及待的声音,车门被相继打开。
陈唯舟率先钻了进来:“师父我们回来了!”
赵旋等不及地抢话:“快先告诉我!来的到底是不是我时队啊啊啊——”
月嘉没忍住踹他一脚:“吵死了你!”
陶倾清打开副驾,见她坐在里头,又小跑着绕到驾驶位,挤进来分析:“是的吧是的吧?这个地段的五百平大house啊!除了他还能有第二个同名同姓的人买得起?!”
苏途有点好笑:“是他。”
体育迷赵旋直接疯了:“我就说嘛!我时队总有一天是会和我相认的啊啊啊啊——”
月嘉冷笑:“清醒点儿!你只是个被屏退的左右,连端茶倒水都用不到你!”
陈唯舟幸灾乐祸地补刀:“只配量房。”
赵旋不服:“量房怎么了?那时队的房是谁都能量的吗?我为时队量房我骄傲好吗!!!”
的确值得“骄傲”。
平时量房,苏途一般就只带1-2个助理,她负责现场和客户沟通需求,助理们负责测量与拍照。
而今天这套豪宅,则用上了她仅有的两名助理、一名实习生、唯一的后勤保障,以及被单独点名的她自己。
整个工作室,一共5个人,集体出动,才总算赶在天黑前量下来。
骄傲到都有点力所难及了。
助理月嘉和赵旋是熟练工,一般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今天大家似乎都有点儿上头,苏途就多问了句:“现场照片都拍了吗?”
这种小区安保严格,要是数据出错,还得联系业主才能再来一趟。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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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联系。
“拍了拍了!”
实习生陈唯舟说:“里里外外都拍了,还录了好几个视频,内存都差点给我干满了!”
苏途笑笑。
好巧,她今天的cpu也有点满。
月嘉补充:“放心吧师父,我看着他拍完的。”
“我也拍了点儿。”
后勤陶倾清开着车,嘿地一声说:“虽然主要是在拍风景,但苏苏姐我跟你说,这房子真不是一般的豪啊!还只是毛坯呢,就已经给我看傻了!你知道吗,站在里面说话居然有!回!音!!!”
“这才配得上我时队的身份啊!”
赵旋昂首挺胸,又实在想不通:“不过,虽然还挺荣幸的,但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懂,他到底是怎么看上咱们工作室的啊?”
月嘉一记眼刀飞过:“这是什么话!我们工作室差哪儿了?!”
陶倾清也说:“对呀,苏苏姐好歹也是A大学霸,大公司待了好几年,给他做个设计还是有资格的吧?”
赵旋弱弱地缩了下脑袋:“…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单纯奇怪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嘛。”
毕竟工作室也确实没什么知名度啊。
陈唯舟想起什么:“话说回来,时队不也是我们A大的?”
又狐疑起来:“会不会是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
苏途一早就回答过这个问题。
所以月嘉的重点就在前半句:“对呀!那都是A大的,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没事还搞什么身份歧视……”
还是很不一样的。
苏途心说。
她虽然成绩挺好,但距离A大的录取线其实还差一些,是靠着美术加分,才进的设计创意学院。
而那位客户,却是以实打实的文化成绩,被各大高校争相录取的,尽管他在体育上的成就,也足以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
她把两个技能相加才做到的一件事,他可以分别用两个技能来完成。
能把一心二用做到极致。
这也是他为什么格外受人追捧的原因之一。
但或许大家对她也有滤镜,这番辩论最终便以“两人都很优秀,是因为强强相吸才互相选择的”,作为统一结论。
话题于是又回到辩论之前,赵旋扒着座椅往前凑:“那师父,你老实说,我时队到底帅不帅?”
“真人帅还是电视上帅?”
其他人闻言。
同样好奇地看向她。
“……”
苏途偏头回忆了下。
宽肩窄腰,气场极强,本就迫人的身高,搭配一身极简黑色,沉默坐在那里,便如同地狱的判官。
更遑论眉骨深邃、眼裂狭长,下行视线总有股不怒自威的压迫,叫人轻易不敢妄言、不能动弹。
——是副很标准的王者长相。
她抿了抿唇,客观道:“帅的。”
顿了下,才有点儿违心地补充:“电视上更帅。”
隔着距离,便不至于说一句话就吓她一下。
没那么恐怖。
“是!不!是!”
赵旋直接忽略后半句,控制不住地拍打座椅:“我就说嘛!没有人能扛得住我时队的魅力!!!”
-
车子回到星耀大厦时,天边只剩一抹淡金余晖。
苏途晚上还有个活动要参加,得抓紧时间回去换身衣服,转身交代月嘉尽快放好框架后,便匆匆坐进驾驶位。
刚要放开手刹,忽然又想到什么。
她指尖一顿,转而去翻包里的合同,找到上头的联系电话,随后打开微信,在搜索栏上输入,点击查找。
下一秒。
竟真的跳出一条好友信息!
她神情怔怔,看到页面显示的昵称是“-”,还算符合他干净利落的风格,比较意外是头像。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磁场强大,宛如狼王般的男人,用的头像居然是一只毛茸茸的、正窝在草丛里睡觉的……
兔子?
没来由的,她呼吸一滞。
点进对话框前,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却还是没能逃过瞳孔地震的命运——
聊天界面显示:
-1月31日,23:28
-【通话时长257:19】
2. 第 2 章
晚间八点。
由富雅控股操办的“云上设计之夜”晚宴,正式于恒际酒店启幕。
晚会聚焦了不少尖端品牌与业界名流,富雅集团更当场宣布将与西缇设计传媒达成深度战略合作,并冠名“茗林山·九重殿”主题建筑与室内创意设计竞赛。
密集的人流边缘,苏途的目光定定落在台前,一副正认真长见识的专注模样。
细看才能发现,其实有点儿走神。
她并不适应这种名流交往的场合,要放以前,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打工人时,这种机会摆在面前,都是会被不遗余力地推回去。
但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小老板了,顶着整个工作室的业务压力,那当然是无比荣幸能够参与了。
她保持着得体微笑,和所有眼神飘忽间,偶然对上视线的同行点头示好,又在重头戏落幕之际,随大流举起手机,共同记录下这历史性的重要时刻。
过后才动了动发僵的脖颈,微微吐息着,从相册里挑了几张,勉强凑齐九宫格后,正要点击发布,指尖又顿了一下。
顺势点进“不给谁看”的功能选项,下滑找到某位好友。
两秒之后。
确认屏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过上了需要精装朋友圈的日常,但在一些根本装不起来的人面前,她选择安分守己。
以免再被抓包,不抓紧时间画图,还有精力到处乱跑。
支线任务完成,苏途的视线又漫过人群,不多时便在宴厅对角看到了主线目标,心里还有些犹豫与盘算,该怎样开启话题才不显得违和。
身后就响起一道不甚友善的声音:“你怎么混进来的?”
苏途回头,看到了方沁。
她的校友,兼前同事,兼前男友的追随者。
关系复杂到想掠过都难,只得微微一笑:“客户给的邀请函。”
“客户?”
方沁哂笑:“你那小作坊,还有这种级别的客户?”
苏途不吃激将:“有的。”
“……”
拳头砸中棉花,方沁齿关一紧,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宴厅另一头,很快又惊疑回头:“来找吴总?拓展业务??”
苏途沉吟。
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方沁见状,便是一副“你脑子怕是不清楚了吧”的表情:“你是穷疯了还是小家装做多了,不记得搞这种方案需要费多少精力了??”
金利地产近期有个A标项目,包含一栋2600平的售楼处,和两套300余平的大平层在内,设计方都还在招标。
这种既有盈利又能出作品的项目,连头部的大公司都是要挤破头的,其中还有不少“关系户”,说白了,要是没有点名气与人脉,哪怕设计能力再强,谁又真敢拿这几十亿的投资去押宝?
而苏途这才刚自立门户,还不知道支没支棱起来的小作坊。
居然也想分一杯羹?!
诚然,有机会竞标是件好事。
但要是注定只能陪跑,还坚持通宵达旦忙活大半个月,最后精力耗尽,再把正事给耽误掉,那还能算是明智之举吗?
说话间,吴总跟前已然多了个人,是观隅设计一部总监,苏途曾经的直系上司,卓雪峰。
两人不知正聊些什么,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让外人很难再融入进去。
攀谈间隙,卓雪峰还状似不经意朝这头递了一眼,目光粘稠,带着显而易见的蔑视与讽刺。
看得方沁都是一阵恶寒,不由再度奚落:“别想了!”
“都不用说你这无用功的嫌疑到底有多大,单就你突然辞职的事,就已经给他将了一军,他还能放任自己的客户被你撬走?”
苏途倒是淡然,想到今晚应该是没机会和吴总打上照面后,心里竟还有种怪诞的轻松。
像个不合格的销售,硬着头皮给客户去电,却在嘟声结尾,骤然听闻“暂时无人接听”的惊喜般,很难不感到如释重负。
虽然这可能导致丢单。
但往好处想,也许这单本来就成不了呢?
方沁等了半天也没见下文:“怎么不说话?”
苏途无奈轻叹:“因为话都被你说完了呀。”
“……”
方沁又是一噎。
她总是这样,看着就是副软绵绵,人畜无害到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实则却是个易守难攻的性子,总有本事一句话将人呛死,凭谁也没法占到半点便宜。
像朵傲然的刺玫。
怨不得这么多年,程淮心里就只有她。
方沁拧眉,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苏途眨眼:“什么?”
方沁表情复杂:“他要回国了。”
视线已经不受控地滑到她左手腕处,那串与穿搭极为不符的宝蓝珠串上。
不是程淮送的又能是谁?
“……”
苏途神情自来都淡,闻言也还是怔了一下,唇角微微绷着:“现在知道了。”
见她同样余情未了,方沁心中难免不甘:“苏途我告诉你,被甩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最好不要再对他心存妄想!”
苏途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也不知是否有意回避,转身便向角落的酒吧台走去,百无聊赖地研究起那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又随手挑出一批备用。
她敛着眉眼,在台面上取了只雪克杯,并依次加入金酒、金巴利、青柠汁等原料,继而盖上杯盖,开始shake,片刻后将酒液倒入器皿。
一杯简单的鸡尾酒成型。
神情淡虞,动作闲适,腕部海蓝宝泛着烂漫的光,却如出鞘利刃,一下下剜过方沁较劲的眼。
她眼底锐痛,也被漠视的有些恼火,遂直接把她当成服务人员,伸手夺过酒杯,仰头灌下大半。
下一秒却猝然呛红了脸:“咳——咳咳咳——”
“苏途!你调的这什么啊?!”
“?”
苏途见状也是一愣,眼睫轻颤,不大有底气地说:“爱错。”
答完便像是要解惑般,依样又调了一杯,而后亲自抿下一口。
很快便舌根一麻,表情发木。
啊…
原来是调错。
方沁气结:“你不会调干嘛还一副老手的样子!”
“故意害人啊?!”
“有吗?”
苏途不接受这个评价,举起酒杯又抿一口,面不改色地往外走:“就是这个味道啊。”
方沁还要理论:“你——”
声音却猛地顿住,视线盯在苏途身后,不知正随着谁的脚步怔然移动。
?
热闹的宴厅霎时消音,连带着气温都降了几度,苏途疑惑回头时,一道高大身影恰好从旁经过。
无声带起微风,吹得她身形轻晃。
他怎么会来!
苏途神情滞待,见他在几步之外,抽了张椅子坐下。
无端就有点儿心跳加速。
那是个稍注意些,就能用余光发现她的位置,这让她很本能地升起一种遇上危险动物的惊惧,寒毛乍起,下意识就想逃。
又因为害怕打草惊蛇,而没敢贸然行动。
短暂的死寂过后,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喜,或兴奋或忐忑地向他靠近,无外乎是想混个脸熟。
却又统统止步于社交距离之外,轻便不敢唐突。
直到富雅的韩总出现,调笑着揽下这份关注,并佯做讨饶道:“大家自便就好,总这么盯着我也是会害羞的”。
人流才堪堪散开些许。
苏途这才想起,他好像是富雅卫浴的代言人,年前那个花洒广告,还看得陶倾清一连流了两次鼻血。
而制造这些混乱的人,此刻正旁若无人地居于人群中央,面无表情划着手机。
“真够添乱的!”
韩逸坐下就开始吐槽:“我也是搞不懂你,不都已经找人设计了,之后再单独约出去见不好吗?非得跑着来凑什么热闹!”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追上,早来这么一会儿就能成啦?”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今天下午,两人就已经单独见过面了,并且在这之后,似乎还出了点儿连锁反应般的意外。
时述刷完朋友圈,确认看不到什么新动态后,才撩起眼皮,屈指敲响桌面:“手机。”
韩逸一脸抗拒:“…你查岗查错人了吧?要我手机干嘛!?”
却还是很没面子的交了赃。
时述接过,直接在搜索栏上输入手机号,找到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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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为雨中旷野的好友,点进朋友圈。
果然。
“原来没查错啊!”
韩逸抻着脑袋,不怕死的笑起来:“只是某些人的情路,看起来是道阻且长哟~~”
时述没什么反应,只在归还手机时,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余光里的身影便蓦然紧绷。
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韩逸生怕再多耽搁一秒,就要有什么不雅消息弹出来,赶紧把手机收回:“对了,你这次准备休多久?”
时述沉声:“两个月。”
韩逸一愣:“这么久?”
运动员在大赛后都有一段修整期,时长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
时述虽然每回都能听从安排,却显然也不是个安逸的主,只要在合理范围内,能训练就绝不会闲着。
但其实想想也是。
这都多大年纪了,要再不抽点时间谈情说爱,难不成真要熬到退役之后,才能开始吃爱情的酸、咸、苦、辣?
韩逸的手机还是响了。
家里那位一连发表了几句,足以让他颜面尽失的女王言论,并单方面通知他今晚可以不用回来了!
韩逸悲从中来,又绝望抬头,试图寻求共鸣:“那你这两个月,还有别的安排没?”
时述:“没。”
韩逸点头,一脸我心甚慰的表情:“你也算是开窍了,都知道伺候祖宗是需要全天候、24小时无死角的待命了。”
时述:“……”
韩逸叹了口气,顶着副过来人的疲态,真心希望他能早日跳进爱情的苦海,好拉平一下兄弟间的家庭地位。
是以也不吝提醒:“不是我打击你啊,两个月对你来说虽然蛮久,但对人家真不一定。”
“人怎么说也是A大校花,当年在整片大学城都不带输的,出了名的难追,有才有颜那都是基操,最重要是还有个情比金坚的前男友,分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谁能替补上位,听说也快回国了。”
“你既然决定要追,就还是抓点紧,可千万别等两个月到头,还是没半点进度,到时候你这边结束休假,归队之后几个月不见人影,人前男友回来,高高兴兴复合,那你这不就妥妥一特大号备胎吗?”
时述沉默许久。
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善:“多事。”
……
苏途暗暗观望了会儿,直到心中天平偏向“没暴露”那侧,才缓慢偏头,端着酒杯小心撤离。
通话记录的谜团还没解开,设计方案也一笔没动。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上刑场。
如同虎口逃生,她加快脚步离开,心跳不由变得闷重,下意识便抬手抿了口酒。
本意是想压惊,却猝不及防又被酸得哆嗦。
她小脸一皱,没忍住回头看了下。
确认自己已经远离喧嚣,也没可能再被什么人注意到后,才做贼似的绕回酒吧台,不信邪地又往杯子里加了些乱七八糟的配料。
几分钟后。
终于调成了一杯四不像。
味道很难形容。
但好歹不那么酸了。
她深吸口气,就近找了个座位,对着酒杯拍了一张,而后点进她真正的朋友圈。
微博小号:苏涂涂的涂鸦馆。
添加图片,用一种妥协般的口吻埋怨:
又失手了……
一定是今天的基酒有问题!
她这样说服自己,心情总算开朗了些。
又吞药似的分了几口喝掉,才放下酒杯起身,想趁着这会儿外头人少,先行离开。
-
混了各种液体的酒精度数难辨。
苏途脸颊红润,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直到确认自己是清醒的,也不会再被后劲绑架,才翻出手机,打算叫个代驾。
耳畔却倏忽随风送来一声叫唤:“苏老师。”
清朗沉缓,如夜色一般温凉。
精准击中脊背。
苏途浑身一凛:“……”
僵硬如同逃亡中,陡然被捉住尾巴的兔子,一动不敢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
终于在身侧停下。
时述垂眸,黑色眼睛径直撞进她受惊眼底:“我送你。”
3. 第 3 章
苏途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
总体就和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抓到差不多。
他摊手,她战战兢兢交出钥匙,他转身,她面如灰死闷头跟上。
全程不仅一句交流没有,就连“这样不好吧”、“你没开车来吗”、“送了我你要怎么回呢”这类委婉的挣扎,她都没想起来,就不明不白踏进了囚车。
她不知道作为乙方,在公开场合碰到客户,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开溜这种行为,究竟有多少解释空间,却已经切实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后果。
就是会哐的一下!
让人从根源处又矮一截。
这种莫名其妙的磁场,让她警觉地端直身体,双手规矩放在腿间,僵硬目视前方,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偏偏他已经捉人捉赃,竟也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漫无边际的尴尬…
苏途攥着掌心,又装死似的拖了好一会儿,才刚生出点儿不能任由沉默继续下去的眼力见,肚子就很懂事的抢先一步:
咕噜…
咕噜噜…
在密闭的车厢里。
清脆。
响亮。
时述闻声看她一眼:“饿了?”
“没…没有。”
苏途两眼一黑,立刻掩住小腹:“可能是刚喝了碳酸饮料,有点儿气体堆积。”
午饭过后,她就只喝了半壶茶和一杯酒,当然是饿的,可要是如实相告,有可能会换来与他共进晚餐的殊荣…
她选择饿死。
好在他似乎也就随口一问,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苏途这才注意到自己这辆城市越野,对他来说竟然还是有点儿紧凑。
他身高腿长,磁场极强。
只是坐在那里,就让整个车厢变得狭小,连车载香水的味道,也被强势扭转为一种干净的、干脆的、硬朗的男性荷尔蒙。
感官猝不及防被迷惑了下。
恍神之间,车辆靠边。
苏途见他垂手松开安全带,说了句“稍等”后,便推门下车,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家麦当劳,不多时便带回两支甜筒。
仍是那副冷肃神情,看着她说:“要哪个?”
苏途眨了眨眼,看向面前一粉一白两种口味的甜筒时,也不可避免地瞥到了包裹着它们的大手。
夸张到单手拿着两支,都还有大量富余。
指节修长,腕骨突出。
还有种常年泡在水里的,极致的白皙与涩情。
她迟缓伸手,指向粉色那支:“…这个。”
时述驱动指尖,青筋略显。
无接触送到她手中。
呼…
苏途暗暗松了口气。
回正身体轻抿了口,待清甜蔓过舌尖,又微微偏头瞄了一眼。
她敢肯定,他一定是看出了她的局促,猜到就算买了汉堡回来,她也未必会吃。
但冰淇淋不行。
会化。
并且买的是两支,好像是他心血来潮想吃,就顺便带了她的份,因为第二支半价。
只是这面无表情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人感觉美味。
苏途抿了抿唇,多少有点惭愧:“不好吃吗?”
时述嗯了声,没否认:“太甜。”
苏途也不意外:“后备箱有矿泉水,需要帮你拿吗?”
时述自行下车,打开后备箱时顿了一下,视线掠过被随意堆放的茶叶礼盒,伸手取了两瓶水,回到车上给她递了一瓶。
简单润了下口,便不再逗留。
恒际酒店位于市郊,离市区有足足90分钟的车程。
苏途本就是乙方,又刚受了人家的好意,要再这样一路沉默下去,那就真的是礼貌问题了。
而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么几个。
她自觉略过潜在的尴尬,稍稍侧首,试探着说:“我能问一下,您找到我们工作室,是因为韩总的推荐吗?”
时述开车的风格和他本人一致。
很稳。
游刃有余的稳。
听到这话却有一瞬明显迟疑,偏头看过来时,苏途以为他要否认。
可静默两秒后,他答的是:“嗯。”
这就说得通了。
韩逸是她创业初期的客户,当时的合作过程相当顺利,顺利到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再给她介绍些高质客户。
因为是转介绍的缘故,新客户对她的信任度也很高,既不会在专业上为难她,也不会在打款日期上做拖延。
简单来说,就是事少钱多。
时述显然也很符合这一定义。
区别只在于,他一次转完全款的风格,要更为利落。
有了这层基础,苏途的心态也放松了些:“下午没来得及多说,其实关于设计的事,我还有些问题想和您确认。”
时述沉声:“好。”
苏途顿了下,组织语言:“主要就是想了解下,您对空间布局的需求。”
“首先是套间,您大概需要几个?”
“然后是功能空间,就比如书房、健身房、影音室这些,其实就是居住者的一些喜好,如果有的话,麻烦您尽可能都提一下,我好在方案上体现出来。”
她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喜欢的风格,但想起下午的对话,直觉他可能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就想着等到平面方案敲定之后,再讨论也不迟。
车辆驶近路口。
时述平稳刹车,指腹轻捻方向盘。
本意是想让她自由发挥,又因为她说话时满脸公事公办的防备,与这一口一个的“您”,被迫收敛:“苏老师有什么喜好?”
苏途指着自己:“我吗?”
时述颔首:“作为参考。”
“…噢。”
设计师被寻求意见也是常事,苏途很快便从善如流:“可我的喜好都比较普通,就是美术、摄影这些,没什么参考价值。”
如果工作技能也算喜好的话。
她倒也不算撒谎。
时述没有质疑,也没有采纳。
沉吟片刻后,依序回答:“套间一个就好,功能区要书房、画室、健身房、料理台、酒吧台、工具间、展示厅、花房、宠物空间……”
苏途越听越有些恍惚,一是因为能脱口而出这些区域,怎么看也不像是对设计完全没了解的样子,二是:“这些听着似乎…不太像是您的喜好?”
倒像是她的。
当然,健身房除外。
时述单眼皮、长眼睑,视线缓慢垂落,直视着什么人时,有种狼王锁定猎物时,令人惊心的穿透力:“嗯。”
“她的。”
像被一张无形大网兜头罩住,苏途呼吸一窒,大脑霎时变得空白:“……”
没等缓过来,那极其侵略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另外,客厅要大一点。”
苏途还是懵的:“…啊?”
他视线不移:“她喜欢捣乱。”
苏途:“……”
虽然说的并不是她。
但怎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觉有被羞辱到??
绿灯亮起。
时述缓速踏下油门。
隔了会儿,苏途才从那诡异的感知中抽离,迟疑地问:“那你呢?”
时述:“嗯?”
她眨了眨眼,借由昏暗光线看过去:“不是要做婚房吗?可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她的喜好,那你的呢?”
“……”
苏途发现,每次说到关于“她”的话题,他雷霆万钧的磁场就会出现故障,会变得犹豫、被动。
就这么默了会儿,才不知是何滋味地说:“我只要,被允许存在就好。”
苏途哑然:“……”
如果她没理解错,故事应该是——
这位闻名世界的体坛巨星,有个喜欢到想要步入婚姻的对象,而对方似乎还没有点头,甚至、都未必知情?
这情况无疑让她感到玄幻。
愣了半天,也只能干巴地附和一句:“会的…”吧。
时述薄白眼皮掀起,像不确定是否听错:“什么?”
“……”
苏途又认真想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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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条件做到这种程度,怕是也少有人能做到丝毫不为所动。
便挽了挽唇,不算违心地补充:“你这么用心,她会答应的。”
别的方面她不清楚,但就对待“婚房”设计这点,他的态度就超过了80%的男性。
并不只是做甩手掌柜,认为花了钱就算参与,还要在女方辛苦操持过后,指责对方无能又铺张。
她神情认真,不似敷衍。
所以尽管只是从侧面肯定,他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震动:“好。”
-
直到把人送出小区,苏途都还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是“好”?
正常不应该说“好的,谢谢”才对吗?
而他这样回答的画风,就好像是她许诺了他什么似的:
-我答应了。
-好。
她揉了揉脸。
只能说体育生说话就是干脆,能用一个字表达的,就绝不再多说三个字。
她神思游离地打开家门,陡然看到自己十分富有艺术性的小窝,顿时又有些讪讪。
平时也没觉得有多乱,也的确不是乱——
她只是有些小癖好,喜欢搭建模型积木,把它们拼好,再把它们推倒;
喜欢收集美丽废物,再毫无章法的把它们布置在各个角落。
喜欢绿植花卉,却懒于灌溉,只单纯好奇失去养护的它们究竟能活多久;
喜欢研究美食,又老式突发奇想,把它们做的稍微有点黑暗……
——而是设计,是情调。
可这会儿却鬼使神差的,满脑子都是某纪律委员板着脸评价“她喜欢捣乱”的样子,无端就让她升起了一种久违的、要被抓纪律的恐慌。
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
现实就是。
不论她把家折腾成什么样,都不可能会再有人来管。
她苦笑了下,回神把门关上,简单洗漱过后,抓紧时间坐回到工作台前。
月嘉已经把原始框架发到邮箱,她点击下载后打印出来,铺在桌面上查看整体结构,又把他刚刚提到的需求都列在一旁。
而后伸手撕了一截硫酸纸,覆在图纸上开始勾画。
她的思路来得很快,在这套房子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也许是因为业主的需求和她的偏好高度重合,规划布局的过程也极其畅快。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连做梦她都只敢梦个180㎡,而这套房子足足有520㎡,就算是把她敢想的、不敢想的场景全部布置上,都仍然还有大量的发挥余地。
然而大也有大的难点。
一旦将空间划分开来,变成一个一个功能区域,中间地带就很容易变成暗室,完全化解的难度很高。
而怎么连接这些区域,让人行动线舒适流畅,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她一次次陷入深思,硫酸纸撕了一截又一截,最后大多都被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她本就是个熬夜大户,到下半夜,终于有了个勉强行得通的方向时,又想着要趁思路完整尽快细化,就更顾不上睡了。
起身想去泡热茶,烧水间隙,才想起后备箱还放着一件礼盒,便权当是放松活动,披了件外套下楼去取。
今天一路颠簸,手工包装的礼盒被晃得有些狼狈。
她痛惜地从杂物堆里把东西捞出来,回到家才发现,里头除了四小罐茶叶,还有一份茶点,和下午茶室里的一样。
但因为是现做的,又在盒子里闷了半天,这会儿的卖相已远不如下午美观,好在对口感影响不大,甜而不腻,还带着独特的茶叶香。
的确如他所说,是挺不错的。
她晚上饿过头,都忘了自己没吃饭的事,这会儿吃完一块,才发现胃还是空的,便就着新茶又吃了几块,直到把肚子填的半饱,才拍了拍手上碎屑。
出于尊重的,对着它们拍了一张。
于是——
凌晨两点。
时述的手机震了一下。
微博特别关注功能,实时推送来一则,错别字频发的800字小作文。
4. 第 4 章
康复师蔡正生看完MRI影像,心里本就有点不容乐观的意思,在水疗池边找到正主后,又一眼觉察状态不对:“没睡好?”
水池里人均冷热交替浸泡了不下三组,这会儿全都被折磨得呲牙咧嘴,没一个表情好看的,只有时述稳居一隅,像块坚冰:“嗯。”
“失眠。”
话落,周围的扑腾全面减弱,只有池壁上的按摩脉冲还在噗噗作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人均一张惊恐脸:
-什么?队长也会失眠?!
-刚拿下人生第不知道多少个冠军,变态到带伤还能刷新世界纪录的人!也、会、失、眠?!!
-我请问呢?是高兴到睡不着了是吗?!!!
虽说运动员在高压赛事后持续焦虑,导致失眠、注意力涣散等情况,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可是时述啊!
拿冠军就像喝水一样自如,只要参赛打底就是一块金牌,一向稳得如同定心丸般的存在,也会出故障?
“没那么严重!”
蔡正生想到那份影像报告,心里是纠结的,面上却很坚定:“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是可以解决的!”
大义凛然的样子,让时述很难解释自己没什么问题,失眠也和他忧虑的事情并无关联。
索性便点了下头,起身又换到热水池中:“知道了。”
失眠这事可大可小。
放在别人身上,那可能是赢了比赛一时上头,又或者是获准休假,玩嗨了也是有的,但要是在时述身上…
蔡正生果断回头,叮嘱身后同事:“等会儿理疗结束,再给他安排个心理评估!”
时述:“……”
……
世锦赛结束,不少队员都已经获准休假,但在此之前,康复理疗也必不可少。
深度水疗只是其中一项,用于代谢赛后堆积的乳酸,降级肌肉损伤的几率,过后还要进行专业的运动按摩,针灸拔罐,局部热敷。
而这种看似享受的项目,往往比训练本身还要磨人。
康复区内哀嚎不断。
此起彼伏的叫喊,听着颇有种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戏剧感。
小将彦添凯大喇喇游走在人群中,又顺路“调戏”了几名队友后,才嬉皮笑脸地找到正热敷的那片,抛着钥匙说:“哥,车我给你开回来了啊!”
时述虽然没什么大开大合的表情,却也很难觉得享受,蹙眉应了一声,偏头示意:“放着。”
“好嘞!”
彦添凯麻溜照做,小嘴也不忘叭叭:“不过话说回来,恒际酒店那么远,你怎么突然跑那儿去了?还把车给落下了。”
“我过去的时候听人说,昨晚那边有个什么晚宴,你去参加了?还喝酒了?”
“不应该啊!破坏纪律这事你根本就不会做,而且就算喝了也可以叫代驾啊!但你人走了,车却还在?”
“还有我刚在门口听蔡老师他们说,你昨晚失眠了?”
“你怎么会失眠啊?”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很快就灵光一闪,顶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醍醐灌顶道:“哦!我知道了——”
“你昨晚一定是跟哪个小姐姐走了,才会把自己的车丢在那边!然后!就一整个晚上!都没舍得睡!!”
“对!不!对?!”
他只顾着破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近乎开麦的音量,还洋洋自得,沉浸在自己福尔摩斯般的侦察能力中。
忽然就觉得有点冷场……
一回头,才发现整个康复区都定格了!
连趴在诊疗床上,被按摩得青筋暴起的队友,都憋足了一口气,眼里泛着求知的光,仿佛在说:
小添添~
会作死你就多作点。
百年之后,哥哥们都会记得你的!
“…哈?”
彦添凯后知后觉:“你们怎么都不喊了?”这样搞得我就有点尴尬了啊啊啊!!!
他僵硬回头,看着面前赤着上身,在密集理疗中肌肉贲张,左下腹还横着一道醒目刀疤的人,顿时就软弱下来:“哥……”
“那什么,我其实也不是……”非得知道。
却猝不及防被绝了后路——
时述抬眸,一锤定音:“是。”
众人:…操?!
-
上午11点。
苏途准时被铃声惊醒。
在没约客户的情况下,她基本都能睡到这个点,满打满算也有七八个小时,却不知怎么还是会精神萎靡,四肢乏力。
连缓神都有点儿费劲。
迷迷糊糊从沙发上爬起来,收拾完游荡到工作室时,刚好是午餐时间。
同事们照常凑在会议室里,目光频频投向墙上的液晶电视,不时还举起手机兴奋地互相展示。
陶倾清余光瞥见人影,抬头冲玻璃门外喊道:“苏苏姐快来!饭已经给你点好了!”
苏途进门,腼腆笑笑:“谢谢。”
月嘉:“谢什么。”
赵旋:“都是小陶应该做的。”
陈唯舟坏笑:“那可不,全能王又不是白叫的。”
陶倾清顿时脸红起来:“你们够啦!”
其实最开始招人时,连苏途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个职能,也是在有了工作室之后,才发现原来在设计之外还有这么多事,比如账号运营、财务管理、机器报修、后勤卫生等等。
她忙不过来,就觉得需要再招个人,最早的定位是“生活助理”,后来自己想想都有点羞于启齿,不知道还以为她多大腕,锅都快揭不开了,还生活助理呢。
但陶倾清还是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除了设计之外,其它什么事都归我管,对吧?!”
苏途听完又有些犹豫,想着自己能给的那三瓜两枣,让人干这么多活似乎也不太合适。
而在前司被晾成鱼干,找新工作又屡屡碰壁的陶倾清则立马表示:“可以!我可以的!!!”
苏途恍惚之余,又在原工资基础上加了一千,才真诚答复:“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之后不管分内分外,陶倾清做事都很积极,不会就学,不懂就问,到现在甚至连打印机都会修了,也因此被大家戏称为“全能王”。
陈唯舟:“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这最厉害的不就是你嘛。”
赵旋认同:“就是。”
陶倾清:“那也不用你们反复强调!”
“……”
苏途安静坐下,笑着看大家打闹。
墙上液晶屏画面一转,解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好!下面来到100米自由泳的决赛现场,这将是我们今晚最关注的一场比赛——”
“来了来了!”
赵旋顿时睁大眼睛:“我时队马上来了!!!”
苏途愣了一下。
这才知道他们刚刚都在讨论什么。
世锦赛已经结束两天,网上相关的新闻早已铺天盖地,大家或多或少都能关注到一些,而倍感荣耀的同时,重温也成了一种热潮。
原本大家是拿手机刷的,但守过直播的赵旋总觉得不过瘾,小视频和完整的赛事播放还是存在很大不同,当场就在电视里下了个咪咕视频,并慷慨祭出自己的钻石会员。
这会儿激动守在前线的样子,也俨然一个野生解说:“在第二道!暗红色泳裤!腰上有道疤!从头骚到脚,全场最帅的那个就是他——”
月嘉抓起水杯就想砸他:“闭嘴!你再哔哔我们还看不看了!”
赵旋秒怂:“……”
正统解说的声音这才得以显现:“位列2道的是中国选手时述,上届奥运的金牌得主,也是该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男解说:“是的,时述在这个项目上,可以说是有着无可撼动的霸主地位,但今晚据说是带伤出战啊,右侧肩伤复发,也算是给卫冕增加了一丝悬念。”
女解说:“那就让我们一起打破悬念!”
“……”
女解说:“下面出场的是中国小将彦添凯,也是该项目全国排名第2的选手!”
男解说:“是的,彦添凯今年19岁,也是本场决赛选手中年纪最小、大赛经验最少的,能不能顶住压力就看今晚了。”
女解说:“今晚我们有望冲击两枚奖牌!”
“……”
女解说:“来到最后的是M国选手道格拉斯。”
男解说等了一会儿:“呃……也是该项目世界排名第2的选手,在赛前还隔空喊话了我们时队,看得出来,是对本次比赛相当有信心啊。”
女解说:“那就让我们期待时队的表现!”
“…………”
苏途其实不太关注体育新闻,只偶尔在网上刷到时才会扫上两眼,也早已知晓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却还是在如此浩大的场面与激昂澎湃的解说下,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很快,“嘟——”一声。
发令枪响。
男解说:“比赛开始!”
女解说:“我们看到2道的时述,正以0.6秒的出发反应位列第一!道格拉斯紧随其后,贝蒂第三,彦添凯暂列第四!”
男解说:“都知道100米这种短距离赛程啊,从出发,到出发动作衔接,到转身,再到最后的冲刺,每一步都是非常关键的。”
女解说:“而时述这名选手,在游进过程中几乎没有短板!从出发开始就一路领先,第一个转身!道格拉斯第二,彦添凯追到第三!”
苏途视线一错不错,紧锁2道,却只能看到高速滑动的手臂与持续炸起的水花,在激烈行进中一再扩大优势,直到与他人拉开整整一个身位。
男解说:“比赛进入决胜阶段,时述目前仍然处在第一位,彦添凯在追,几乎与道格拉斯并驾齐驱!”
女解说:“最后五米!时述的优势还在扩大!到边!第一!彦添凯第二!两枚奖牌!没有悬念——”
短短半分多钟,苏途的视觉就受到了极大冲击。
她看见他自水中转身,摘下泳镜时眯缝着眼的样子,不由想起中心商城天幕上的那张巨幅海报。
印象中沾染水花的硬朗轮廓,忽然就变得更加立体。
“靠——”
陈唯舟平时看篮球更多,此时也没忍住爆出一句:“真TM帅到没边了!”
“没完呢!”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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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指着屏幕说:“你再看后面的采访!”
不多时,选手们便相继从泳池中上来,而其中超过半数,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紫。
远镜头里,彦添凯正和最紫的道格拉斯站在一处,手舞足蹈的不知在比划什么,根据事后网友们的判断,大义应该是:
-打脸了吧hhhhh!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你既没实力又不谦虚了!
-哼!连我都比不过,居然还敢挑衅我述哥!
说完就傲娇转身,开开心心回到时述身边,仰头就是一句:“哥,他怂了!”
刚好被拉近的镜头收录到。
时述没说什么,拎着泳帽想走,却被记者挡住去路,按头接受采访。
采访的内容也很常规。
记者先是恭喜他成功卫冕,又问他今天感受如何,对肩伤影响大吗,再之后才是说:“据说道格拉斯一直把你当做标杆,赛前还专门对你进行过研究,这两年的成绩也是一路高歌猛进。”
“那从专业角度来看,你认为他有可能对你构成威胁吗?或者说,你觉得他最大的优势什么?又有哪些值得学习的地方?”
“优势?”
时述蹙眉,似对这个说法存疑,倒也没让人难做,顿了下便说:“变脸吧。”
又敬谢不敏道:“就不学了。”
说完便礼貌颔首。
不再逗留。
赵旋立马拍案而起:“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唯舟切了一声:“谁不知道啊,这词条前天就上热搜了好吧!”
“是不是在说兴奋剂?”
陶倾清不太确定:“那几个全脸都变紫了的,是因为用了兴奋剂吧?”
“对!”
赵旋点头,热情丝毫不减:“但这只是一方面!”
“还有就是那些磕了药的,一个个都在赛前大言不惭地放足了狠话,赛后采访时又一个比一个能找补,说什么今天状态不好,也的确有点轻敌,吧啦吧啦的,可不就妥妥一变脸大赛吗!”
说着又啧了一声,学着时述的样子:“变脸吧。”
“我时队就是人狠话不多啊!半个脏字没带,就一语双关,从两个角度把这群紫头怪训得体无完肤!!!”
月嘉对这方面关注较少:“那为什么他们能用兴奋剂?”
“赛前都不查的吗?”
“查啊。”
陈唯舟皱眉:“专查我们就是了。”
赵旋解释:“你知道这种比赛,我们的运动员一共要尿检几次吗?平均每人21次!早上没睡醒就检,中午午休要检,晚上睡到一半还要被叫起来检!”
“但别的队伍就不用,问就是人家说了算,非要调查你有什么办法?”
“是啊。”陈唯舟补充:“本来运动员出去比赛,倒时差就是个问题,还要被这样折腾,状态能好就有鬼了。”
陶倾清啊了一声:“怎么这样啊!”
陈唯舟也只能安慰:“但往好处想,就这样我们还是赢了,是不是更牛了?”
陶倾清:“那倒是……”
讨论之中。
镜头也来到了颁奖现场。
时述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和只穿泳裤时浑然天成的野性,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淋浴过后的短发柔顺,使他整个人都温驯几分。
可等阔步迈向领奖台,俯身接住鲜花与奖牌,再昂首敬礼升国旗时,却又是那个棱角分明、无可撼动的领航者。
影像与现实交织。
真实又不那么真实。
苏途神情怔怔,长久地陷在某种以震撼为底色的恍惚中,像正目睹这位举世瞩目的人物,从电视里来到生活中。
以一种存在感极强的方式…
“师父——”
赵旋忽然大喊了声。
苏途吓了一跳:“…啊?”
赵旋:“我们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苏途:“……”
月嘉:“就是问你方案想的怎么样了。”
陶倾清:“能把人约到工作室来吗?”
陈唯舟:“具体是什么时候?”
赵旋:“我也好提前准备下啊!”
苏途像被炮弹轰炸,多少有些发懵:“我…尽快。”
但其实哪有那么简单。
这么大的房子,至少也得做两稿方案,可现在第一稿就已经把她累得够呛,手里也还堆着几个别的项目,还要抽时间做金利的概念方案。
一想到这些,她就有点焦头烂额,简单吃过就起身上楼,想着抓紧时间,按次序处理工作。
可等打开电脑,脑海又倏然闪过昨晚在家门口陪他等车时,她为缓解尴尬,随口问他:“什么时间约见会比较方便?”
他逡黑的眸直视她,不假思索答的那句:“随时。”
应该是着急的吧?
要不也不会才刚结束比赛,就马不停蹄地回来见自己这个设计师,还总是用那种眼神,一遍遍给她施压。
而她又一向是个顶不住压力的,很快就放下鼠标,去翻包里的手绘稿。
怂不可耐的。
悄悄给这个案子加了急。
5. 第 5 章
工作室选在主城附近的一片创意园区内。
这一带租金不低,所以苏途去年硬着头皮租下来的,也只是这幢办公楼里最小的一间商用loft。
预算有限,装修也比较简单。
一楼的阳面是间还算宽敞的会议室,中间用玻璃隔断,好给外头的办公区保留同样的采光。
二楼则大多都是挑空,只在会议室上方,做了间独立办公室,偶尔也能用来会客。
虽说这么小的公司,也没必要再单独隔间办公室,但她私心,自己在做员工时,其实是不希望和老板共处一室的。
尽管这一点对大家似乎并不适用,却不妨碍她还有亿点社恐,一个人待着,才更有利于自己的身心发展。
做设计这行,放空是常有的事,不管灵感来得有多快,也总有要停下来思考的时候。
而每当这时,她的小动作总是特别多。
从前习惯转笔,经常一个没注意,就啪地一下飞出去,不仅打扰别人,自己也很社死。
现在相对老实点,只在陷入沉思时,才会无意识把腕部的手串摘下来,攥在手里戳扁揉圆,一顿瞎盘。
就这么自我拉锯了几天。
到周四傍晚,方案总算成形。
距离合同约定的平面出稿时间还剩三天。
苏途审完图纸,在直接约人与再完善一下之间,纠结了会儿,最后还是打开手机,决定让他自己选。
可刚一点进对话框,冷不丁又是一阵窒息——
那条醒目的通话记录,并没有因为她的刻意忽略而凭空消失。
记录显示的时间是1月31日。
除夕那晚。
她当然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任谁在那样万家灯火的日子里,低眉顺目地四处敲门,却怎么也找不到个容身之所,应该都很难会印象不深。
她清楚记得,自己吃完闭门羹后,又在街上晃了许久,直到看见一家还开着门的清吧,才颓然驻足,推门入内,呆坐在吧台前看人调酒。
但年夜里客流不多。
调酒师不一会儿就停下来了。
可她还是想看,也觉得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十分动听,就照着酒单,一杯接一杯的点,一杯接一杯的喝。
醉酒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断片也是一样。
隔天在自己家里转醒时,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也依稀记得后来,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和谁通话,胡言乱语的说了很久,到睁眼时口还是干的。
而床头放的那杯水,也显得有点儿诡异。
她平时一回家就习惯往沙发上钻,尤其是身心俱疲的时候,一周能有五六天都睡在客厅。
又怎么会在醉酒之后,专门给自己倒一杯水回卧室去?
可等她起身,紧张又有点期待的拉开房门,希望能在家里看见什么人时,屋外却让然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又回到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也根本没翻到什么通话记录,微信更没有任何异常的消息往来。
一切就像幻觉一样,只模糊存在于她的大脑。
所以她只能当自己是醉糊涂了,有点行为异常,也并非完全说不通。
又或者,是外婆见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真请动了哪路神仙下来关照也说不准。
她还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心想果然到了天上,再求神办事就容易多了。
总之,她虽然疑惑,却愿意把这一切当成美好幻境。
不去破解也很好。
所以前几天猛然看到这条通话记录,意识到那晚的梦也许并不全是假的,而自己酒后发疯的对象,竟然是那位闻名遐迩的世界冠军时。
她是真的被吓傻了!
当晚之所以会在晚宴上躲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再之后她又理了一下,勉强也能想通,自己怎么会拨号给他——
应该是当时她心情不好,大量饮酒后倾诉欲爆棚,就在通讯录里一路翻找。
可直至滑到末尾,都没能找到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却在列表最后,看到一个昵称为“-”,头像还是只兔子的好友。
于是脑子已经不清楚的她,就产生了两个有些偏执的疑问:
-她的好友都有备注,这个没有名字的“-”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为什么要用兔子来做头像?这难道不是在侵犯她的肖像权吗!
她想不通。
就只能打过去质问。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想起来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是听她哭得伤心,不忍打断,索性就把手机放到一旁,等她说够了自然就会挂断?
还是实实在在陪她聊了四个小时,又在通话结束之前找到清吧,将她安然无虞的送回家后,还贴心的倒了一杯水?
她希望是前者,也更倾向于前者。
毕竟第二种可能太玄幻了不是吗。
且从他的角度剖析,大抵也是前者更为合理:
年夜里接到个莫名其妙的来电,经历听着还有点惨,怕她再做傻事,只能放任通话继续。
半年之后,刚好有套房子需要设计,便想起通讯录里还有这么个,似乎过得不太如意的好友,就关照地把单子给了她。
包括之后的茶叶礼盒、代价服务、半价甜筒,也都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富有爱心的一面。
他礼貌地没有提及那晚的事。
她当然也不会没有边界感的再去求证。
便努力忽略这条记录,点击输入框,编辑新消息:
hare:【时先生您好,我是未间设计的苏途】
hare:【您委托我们的房屋设计方案,平面部分已经出来了,想问下您接下来哪天方便,我们好约个时间碰一下】
她看了眼窗外连下了两天的大雨,又说:【要是不方便到工作室来,也可以约个离您近些的地方】
她还在打字:望答复……
那头便回:【明天下午】
【我过去】
苏途顿了下,很快把位置发过去。
hare:【好的】
hare:【那明天见】
C洲际天下1#3601时述:【明天见】
见最上方的通话记录已经覆盖,苏途也就没再追问明天具体几点。
想来他行事利落,又有分寸,应该不会故意让人久等,便退出聊天框,在工作群里发了句:【和时先生约好了,明天下午工作室见】
月嘉:【收到】
陶倾清:【收到收到[嘿哈]】
赵旋:【我艹艹艹!快帮我想想明天穿什么好啊!?】
陈唯舟:【泳裤吧,应景】
赵旋:【滚你大爷!】
陈唯舟:【没大爷】
赵旋:【怎么没的你心里得有点数】
陈唯舟:【……】
苏途隔着屏幕笑了下,没再参与聊天。
她还得抓紧时间把方案再细化下,争取明天就能有个双方都感到愉快的结果。
这晚她没熬太久,不到两点就关灯睡了。
起床时还只是阴天,可刚坐进办公室,窗外黑云就急速下压,伴随着雷鸣电闪,暴雨如泼墨般浸驻大地。
苏途前后看了几次手机,仍不见那头有要改约的迹象,正打算主动询问,楼下忽又传来一阵争执。
“说了不用听不懂吗?!”
月嘉语气不耐,双手把着门框不肯放行:“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已经打扰到我们办公了!”
其他三人站在身一旁,神情也很抵触。
杨浩好言好语说了半天,哪知这群人依然油盐不进,再好的耐心也耗完了:“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我要找的人是你吗?就在这儿一个劲儿的拦!”
“你平时对客人也这态度?苏老师知道吗?!”
说完便用力隔开那双拦路的手,执意要往里闯,月嘉被挤得退了半步:“你就没点自知之明——”
“怎么回事?”
苏途匆匆下楼,疾步来到门前。
一袭浅裸衣裙温柔素淡,行进间发丝摇曳,桃花眼底带些许困惑,抬眸看人时,总有三分涟漪先行。
单是对上这双眼睛,杨浩的气性就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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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半:“苏老师,你来啦。”
他忽地一笑,连苛责的口吻都变换了意味:“正好,我刚想说呢,你可得好好给这群员工做下培训了,哪有他们这样,见着客人不往里请,还专往外轰的道理啊?”
“要是没经验,回头我把公司人事喊下来,先让你用几天?”
“苏苏姐,不是这样的…”
陶倾清被这副嘴脸惊得恶寒,拉着苏途小声解释:“是他突然跑过来,说要给我们点什么下午茶,月嘉都说了不用,而且我们自己也有,他还非得上楼去找你。”
醉翁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杨浩是楼上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三十出头,长得不错,也有点小钱,追着苏途有段时间了,经常不是邀约就是送礼。
苏途从不接招,却不妨碍他有颗持之以恒的心。
正好今天周五,他惯例要给员工点下午茶,想起苏途就来了一趟,对这番拒绝非但不以为意,还自觉热络道:“不都是为了犒劳自家员工,那我点几份不是点啊?”
“反正你这也就五个人,我顺带着点了不也省事嘛?”
他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好像已经是这间工作室的男主人一样,无奈地指了指月嘉:“谁知道就这小姑娘,是真的一点事儿也不懂啊。”
“是非好歹都没分清,就非拦着不让我去找你。”
月嘉虽然年纪小,却并非看不懂这种套路。
只要今天让他得逞,那就算是他给苏途花过钱了。
过不了两天,这栋楼里就会开始传:“知道26楼那个苏途吗?她们公司连下午茶都是杨老板给点的,这要是还没一腿,鬼才信。”
她本来就烦这种狗皮膏药,开了个皮包公司就自以为人中龙凤,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了,用的还是这种阴间手段,当然是没什么好脾气!
可工作室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苏途以往拒绝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却因为她的莽撞而陷入被动。
月嘉惭愧地低下头:“师父,我……”
“冒昧问一下。”
苏途神情淡淡,语气也并无偏袒:“你们那儿餐标是多少?”
杨浩却猛地被击中七寸:“……”
差点噎死。
“嗤——”
赵旋当即笑场,也完全不想管他的死活,立刻将小道消息奉上:“我听说好像是15来着,吃的加喝的一共15。”
“要是不够就买份大的,所有人再一起分着吃,总之就能省则省吧。”
“啊?”陈唯舟故做惊讶状:“那还点什么啊,直接把我大侄子满月剩的那批礼饼拿来分分,不更省事儿?”
他一脸关怀:“要么?要的话我这就回去给你取!”
杨浩后槽牙一再咬紧,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自尊心却不允许他就这么铩羽而归:“是吗?之前都是行政在管这块,我也不清楚具体是多少。”
“那这样。”
他很快又做出大方的样子,打开手机点餐界面,换了家热门甜品店,递过去说:“今天就换这家,你们随便点,多少都算我的,这总够有诚意——”
正说着,忽觉身后气流涌动。
随着一段沉缓步伐逼近,面前几人乍然抬头,刚刚还同仇敌忾的神情,顿时就变换成不同程度的震撼与惊慌。
杨浩回头,不知是迫于身高还是气场,本能后退半步,待仰头看清来人,表情更如同见鬼一般:“你你——你是那个、时述?!”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时述肩宽腿长,臂展惊人,身高更直接超过一米九,沉默站在那里,就已是种无形拷问。
如同一柄悬顶利刃,轻易便能击穿防线。
杨浩无端激灵了下:“……”
视线逃窜间,瞥到苏途,这才惊魂未定地反应过来,乍开口时,声音都是抖的:“哦哦…我知道了,你是苏老师的客户?”
“过来找我们苏老师的吧?”
哪知凝滞的空气竟骤然沉底。
时述低眸,裹着浑身水汽冷眼看人,睥睨般的威压一如落定的法槌。
逐字盘核:“我、们?”
6. 第 6 章
短短两个字。
杨浩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感觉就像看到自己蹲守多时的猎物,身上突然多了一枚准星,稍不留神就要被截胡一般,让人戒备又膈应。
这无端遭遇挑衅的情形,最能激发潜在的胜负心,所以不论明眼看来有多悬殊,他也决不可能在应对上露怯。
登时便皱起眉头,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很快又嗤笑了下,以一种微妙的主场姿态回道:“是啊。”
“我和苏老师都认识多久了,这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好点儿多正常?”
相较之下,时述的反应就平静许多:“是吗。”
声音疏朗,没什么质询意味。
有种既然人家都那样说了,便随口接上一句的应付。
深邃黑眸却如同蛰伏的鹰隼,轻描淡写瞥过,苏途便没来由的一阵惊心。
就好像是她胡乱社交,又被捉了现行一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按捺下心慌,上前两步,把玻璃双开门的另一半打开:“…您先进来吧。”
门口围着一群人,把本就不宽的通道堆得更加拥挤。
时述略躬了躬身,贴着她让出的空间穿行到室内,扑面而来的潮气自带降温效果,把本就惶惶不安的人激得身形一僵。
苏途敛着眉眼,定了定神,正要把人往会议室引,身后杨浩不甘示弱地声音就再度传来:“那我就按人头点了?”
又请示一般,着重强调:“连客人的份一起?”
她动作顿住:“……”
感觉到身旁的人也随之停下,片刻后回身与她并肩,目光徐徐从里向外看去:“你们公司几个人。”
“32,怎么?”
杨浩不知道他问这个是要干嘛,却还是顶着副就算被问发家史也没在怕的表情,不无自信道:“虽然不算太大吧,但也绝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小公司。”
时述却没再多言。
得到答案便拨了个电话,接通后利落吩咐:“40份威尔逊的下午茶,一小时之内送到星耀大厦2612。”
话音落下。
一度噤若寒蝉的几人,尽皆倒抽了口凉气!
杨浩反复点亮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某家人均30的甜品店内,适才还一脸大款的傲气模样,更有种顿时被对手抡了一拳的茫然:
-威尔逊?
-中心商业街上那家五星级酒店?
-那里难道不是有价无市的吗?!
不等他有所反应,面前的冷峻视线,便漠然划出一道能隔阴阳的分水岭,凛凛悬于上空,却又视若无物:
“下次要请,照这个规格来。”
-
会议室内温度适宜、陈列简洁,长桌上放好了电脑、图纸和两杯温水,一切早已准备就绪,苏途却始终有点不在状态。
视线透过玻璃隔断,冲外边偏了偏头,无声示意:随便进来两个人呀。
明明昨天还在群里狂欢,今天也人均花枝招展,扬言必将把这场“粉丝见面会”做大做强,这会儿却全都死守工位,剧烈摇晃的脑袋,也如同四面整齐划一的拨浪鼓——
陶倾清:不行不行,我害怕呜呜呜……
月嘉:我好像还有图没画完……
赵旋:能隔着玻璃膜拜,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唯舟:师父,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苏途一直以为,自己每次碰到他都下意识想逃,是因为心理素质太差,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原来是人之常情?
她潸然收回目光,又因为这近乎面对面的距离,而稍显僵硬:“那个……”
“一会儿我把钱转你吧。”
语气并不坚定。
虽然只是一顿下午茶,但那绝不会是笔小数目,以她目前的财政状况,就算不至于付不起,也实属是场无妄之灾。
时述坐在她身侧,正对着液晶屏的位置,身上水汽在空调房里保冷,隐隐又低透了几分:“要帮他出钱?”
他黢黑视线似有千斤,审视得她连呼吸都走漏艰难:“…不是。”
“但怎么说,也不该让你破费。”
杨浩有一点没有说错。
他的确是来访的客人,她又怎么能让客人请客。
时述默然看她一会儿,继而淡声驳回:“我是甲方。”
“应该的。”
苏途滞住:“……”
像在接收一种全新的认知。
因为在合作关系里,殷勤讨好的基本都是乙方,而甲方则多是高高在上。
她没有深究过其中逻辑,此刻却被这简短的话语带出疑虑:
他是甲方,花钱买她的设计,本质上就是她在为他打工,而他作为“老板”,犒劳下自己的“员工”,好像也合乎情理?
苏途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时述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伸手扯过图纸,切入正题:“看方案吧。”
“…好的!”
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到他的时间了,苏途赶忙回神,伸手点击鼠标,重新焕亮笔记本,将PPT投屏后,手持激光笔说:“屏幕上的是电子版方案,和您面前的纸质版是一样的。”
时述颔首,示意她继续。
看着就是副时间宝贵,不想过多废话的样子。
苏途顿了一下,很快便摒弃前面可有可无的流程,直接把PPT下拉到平面布局图上:“那我们先看方案一,这稿是根据您之前提到的功能需求去铺开的……”
激光笔先是落在入户处,而后模拟人行动线,绕过玄关,来到极致宽敞的客厅。
图面上只有一套比例相当的沙发,与细节处的模块点缀,旨在营造一种不论主人如何“捣乱”,都大有余地的简洁与通透。
客厅过后,东南面的最深处,是整个房子里,有且只有一个的主卧套间。
双开门敞开,先是一间套内书房,墙角处设有小型冰吧。
再穿过隔断,才是成套的两米大床、床尾沙发、投影幕墙,床头两侧各有一道暗门,推开之后,是分别设置的男女衣帽。
而衣帽尽头,又连通着一间可谓空荡的步入式卫生间。
180°的双面落地采光,2.4m的双盆盥洗台,临窗而立的双人浴缸,额外设置的更衣区与大面积的穿衣镜,无一不透着某种含蓄的迷情与遐想。
此外,整套房子的布局,主要就以动静与明暗来划分。
例如卧室与书房这类需要安静的空间,会布置在房屋内侧;而客厅与吧台这类相对开放的空间,则布置在靠近入户的外侧。
比如画室与花房这些对采光要求高的,会设置在沿窗地带;而储藏室与工具间这些无采光要求的,则大多设置在远窗地带。
一切都布局合理后,屏幕上才相继浮现出两条人行动线——
红色实线模拟人行主要动线,比如主人进门之后,会先来到客厅,再回到卧室。
蓝色虚线则模拟人行支线,比如主人原本坐在客厅,之后忽然起身,想去阳台看风景。
——清晰明朗,将这些均匀散布的空间,自然流畅的串联在一起。
苏途尽可能简练的概述完,又给了他一点理解的时间,才接着说:“其实这稿方案,就已经百分百落实了您的需求,甚至还有不少富余,住起来应当也是很舒适的。”
而后又点击鼠标,待页面跳转后,话锋一转:“但我更推荐的,是方案二。”
诚然,作为一名创业者,苏途在商务上大有欠缺,但回归到设计本身时,倒也不失应有的自信。
在说起专业时,全然没了平日的“软弱”,整个人沉着冷静。
因为对自己的方案足够有信心,所以从旁观的角度看去,便也觉得她专业、果断。
时述的视线自图纸偏移。
以一种完全信任的姿态,洗耳恭听:“嗯。”
苏途却并不急于介绍。
而是选择在这之前,先阐明自己设计第二稿的思路:“我记得,最开始询问您的设计需求时,您的回答是:设计成家的样子。”
“我理解下来,这套房子应该是你们日后共同、长期居住的场所,所以它需要满足的,就不能仅仅只是一个人的需求。”
“那样的话,这或许应该定义为一套高级单身公寓,而并非是家。”
“并且……”
她话音稍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冒犯:“如果她是真心决定,要和你一起生活,应该也不会希望这个‘家’里,完全没有你的痕迹。”
时述眸色微动。
不由想起几天前,她应承说“她一定会答应的”时的神情,也是如此刻一般认真。
苏途见他面色无异,这才顺着往下说:“所以这稿方案,在功能上,就会更偏重于家庭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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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整体格局其实是差不多的,只是在方案一的基础上做了调整,也并没有牺牲任何必要的功能空间。”
“比如在原有的健身房里,同时设置器械区与理疗区;在主卧内增设阅读区;在远窗处设置家庭影院……”
听到这里。
时述黑沉目光终是滞了一下,尤带着些怔然意味,定定落在她身上。
苏途没有多想。
因为深入挖掘客户的切实需求,本来就是设计工作的一部分。
她查过资料,知道游泳运动员的日常训练需要配合理疗,而他的采访里,少数提及的爱好,也只有跑步和电影。
至于阅读,则是他偶然被拍到过这样的影像,结合他隐藏的学霸属性,很容易就能融会贯通。
她操纵着激光笔,继续看向屏幕说:“功能区之外,套间也从原来的一个,增加到了三个。”
“主要是考虑到这么大的房子,后期翻修的难度也比较大,所以前期能想到的,就尽量还是一步到位。”
“我想的是,既然这套房子的定位是婚房,那么是否也该考虑1-2个儿童房?哪怕暂时还用不到,也可以先定义为次卧和客房。”
“这样万一之后,你们之间偶尔有些摩擦,需要各自冷静一下的时候,其中一方也至少能有个过夜的地方……”
言外之意。
要是哪天吵架,你被赶出主卧,也不至于只能沦落到去客厅睡地板。
她这样说着,脑海不由就浮现出相对应的画面,与他在外霸气侧漏的形象对比……
咳。
她清了清嗓子,按捺住笑意回头:“等之后有了孩子再局部翻新……”
看见什么,又忽地愣住:“你…很热吗?”
不希望家里没有他的痕迹。
一步到位。
婚房。
儿童房。
偶尔有些摩擦……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句接一句地大放厥词,时述竟也很没有道理的被带偏思绪,可还没等咂摸出个中意味,就又被猝然打断。
他难免也有些反应不及,嗓音发紧:“…嗯?”
“你——”
苏途伸手指向他的脖颈,却不慎撞见滚动状态下的喉结,锋利流畅,极具观赏:“脖子、很红。”
时述:“……”
苏途眨眼。
视线无知无觉,随着颈间鲜红,悄然蔓延至耳廓,怔神时的语速迟缓:“需要我再把空调、调低点儿么?”
目光赤.裸。
明目张胆贴着他的肌理。
饶是早已习惯了千万人的注目,时述还是不禁乱了一息:“…不用。”
说话时牵动下颌,以致耳廓血色更甚,像罂粟花开。
在一张硬朗又冷情的脸上。
苏途无意识地盯着看了会儿,才逐渐回味过来,这种表现似乎可以定义为…害羞?
她眼睫轻颤,再看向他状似镇定的黑眸时,顿时就被这极致的反差,激得唇角轻扬,闷声笑了。
时述便由此俯瞰到一双逸趣横生的鲜活眉眼,有别于日常的清冷,带着点儿狡黠,也并不磊落。
是她在背着人时,才会偶尔显现的样子。
“咳……”
到底还是顾及场合,苏途适可而止地抿了抿唇,为自己的失态找补:“其实结婚生子,还算是个挺民生、挺日常的话题。”
“您既然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想法,也不妨畅所欲言,提前沟通,才能尽量避免日后麻烦,不是吗?”
言外之意。
大胆一点,这没什么可害羞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时述却分明察觉到她潜于眼底的探索,那点儿想从他身上再看出些异样的机灵,都快要呼之欲出了。
“是吗。”
他点点头,轻缓牵动嘴角,如她所愿:“那就定这稿吧。”
苏途忽又愣住:“…什、什么?”
时述看着她,耐心重复:“我认同你的想法,所以、就定这稿。”
“……”
苏途还是没缓过来:“直接就定吗?”
“不用再稍微调整下?”
她固然对自己的方案有信心,却显然也没想到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一稿过?!
“嗯。”
时述眼尾轻抬,一锤定音:“相信你的专业。”
7. 第 7 章
七月盛夏,雨季刚至,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瓢泼。
连着积了几天的浓云,黑压压地悬在半空,好像随时都能压垮一幢弥天大楼。
雷雨轰鸣间,一道铮亮闪电划过他岿然轮廓,长睫拓出一层阴翳,低垂的眸总有点难以言说的危险。
“相信你的专业。”
淡淡一句,不轻不重。
却似在她肩上压下了一副“后果自负”的担子。
可这房子又不是她住,她又哪里能担得起拍板的责任,也不能自我打脸说:其实我也没那么专业,您还是照自己的喜好来吧。
一时便有点儿卡壳似的相顾茫然:“……”
“扣扣——”
会议室被敲响。
“师父,时队——”
赵旋一鼓作气将门打开,才惊觉两人之间气氛微妙,整个人顿时就有点来的不是时候的凌乱:“那、那什么…下午茶到了,我来给你们送一下。”
“…好!”
苏途如遇救命稻草,立刻从无尽的对视中抽离:“进来吧。”
赵旋这才谨慎入内,有些磕绊的把两份摆盘精致的甜品与饮品,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抬头时,听见时述平静道了声:“多谢。”
“没有没有!”
他立刻挺直身板,一副慌得不行的样子,飞快摆手:“是我们应该谢谢你才对,过来看方案,还专门请我们吃下午茶!”
又忍不住多多表现:“哦对了,还有楼上的那些,我一会儿出去就给他们送!”
苏途趁乱揉了揉发僵的脸。
心说看吧。
就是这么吓人的呢……
时述淡然颔首:“麻烦了。”
余光视野开阔。
“不麻烦不麻烦!”
赵旋干笑了下,又没话找话:“您方案看得怎么样啦?”
时述也并无不耐:“定了。”
“定…定了?!”
赵旋猝然睁大眼睛,心说你两这才进来多久,你就是盯着我师父看的时间都比图纸要长吧?这怎么就能定了呢?!
表现出来的却是:“那、那一定是我师父的方案很好了!”
时述不疑有它:“的确。”
苏途:“……”
“哈……”
赵旋震惊的同时,也有点兴奋:“那时队,您现在有时间吗?”
他今天盛装打扮,穿了一整身时述与某运动品牌联名的T恤、长裤、板鞋,就差没把“我是你粉丝”五个大字焊在脑门上了。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搭上话,真心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真是你粉丝!从七年前多鲁多世锦赛开始,你每场比赛我都是蹲的直播!”
“就、就是想问一下,要是不打扰的话,方不方便跟您合个影呀?”
说完又请示一般看向苏途。
一来他毕竟是在上班,这样打扰客户确实不妥;二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种奇妙的直觉,好像这事就得先经过她同意,时述才会点头。
苏途却很茫然:“……”
一脸“你问的是他,为什么要看我”的表情,左右观望了下,见两人好像真的都在等她表态,才不明就里地开口:“我帮你们拍?”
而后果然。
时述当真没半点犹豫,就配合拍了一个系列。
与此同时,门外又接连探进三颗跃跃欲试的脑袋:
陶倾清举手:“时队,我能不能也拍一个呀?”
月嘉:“…我也想。”
陈唯舟:“还有我!”
工作需要,苏途的拍照技术还不错,成片速度很快,过程中还能稍微指导一下大家的站位与姿态。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某人全程只有一个表情,尽管她略略有点儿不怀好意的,隔着镜头提了几次“都笑一笑”,他也只是敷衍地牵动唇角,眼角眉梢均无半分笑意。
像个被迫营业的男模。
看得她都替金主闹心。
好处也有。
就是隔着屏幕,的确是没那么吓人。
她拍完,稍微翻看了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把手机还给赵旋:“好了。”
陶倾清立刻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陈唯舟惊叹:“靠!师父你也太会拍了吧!”
赵旋嘚瑟:“这张我起码得有185吧!”
月嘉拆台:“那还不是因为时队没站起来。”
赵旋跳脚:“杀人诛心啊你——”
也许是公众人物经常会被提出合影,这种广泛认知自带一层“亲和”,也许是刚刚反复的拍摄过程中,时述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所以大家早就把开始的紧张抛诸脑后,陶倾清还兴奋地提了句:“苏苏姐,你要不要也拍一张?”
苏途本就是个被隔绝在轻松之外的例外,才刚坐回原位,神情又是一僵:“……”
陶倾清捧着手机,正想指挥两人再挨近点儿,却猛不丁发现:“你们有没有觉得,师父和时队好像……”
月嘉眼神接话:有点搭。
俊男靓女。
体型差,禁制感。
沉稳与清冷,硬朗与柔软。
最点题的是——
甫一听说要合影,下意识望向对方的刹那,距离拉近,视线碰撞,俯首与仰望,臣服与领受,宿命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咔嚓——”
闪光灯亮起,两人同时看向镜头。
“咔嚓——”
迎面又是一张。
已经容不得她拒绝或接受了。
苏途蓦地红了脸:“……”
心跳失衡间,做出恼怒的样子:“别闹了!快回去干活。”
“好好好~”
陶倾清连连应声,边往外走边意有所指地说:“把空间留给你们哈。”
一路撤到门口,又忽然回头,兴致勃勃地扒着门框:“我再多问一句!”
“时队,这照片方便往社交平台上发么?就工作室的微信微博之类。”
她可不是在磕什么cp。
而是在尽责完成本职工作,想方设法地给工作室做宣传罢了!
时述也没多问:“自便。”
苏途:“……”
陶倾清:“收到!”
……
热闹戛然止住,空气却没有因此降温。
苏途手心微汗,心跳亦有些过速。
说不清具体因为什么,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太合适,不论是大家不知缘由的起哄,还是他出人意料的配合。
“抱歉。”
她抿了抿唇,真心致歉:“耽误您时间了。”
时述靠着椅背,没接这话:“下午忙吗?”
苏途抬眸:“不忙。”
虽然还压着一堆待办事项,但一般和客户有约时,她至少都会腾出半天空挡:“下午只和您排了时间。”
倒是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前后不到一小时,方案就聊完了。
时述也不浪费:“那我再待会儿?”
苏途有些懵:“啊?”
他伸手,把甜品推放到适合她品尝的位置,指尖轻敲桌面:“一起?”
“昂…”
苏途怔怔的:“当然可以啊。”
本来就是他请客嘛,这都已经摆到桌面上了,总不能再叫他打包带走吧?
而且,他要是不愿意,她还能有胆子强硬到当面把甲方爸爸轰走吗?
时述也没深究。
她到底是没这样的心,还是没这样的胆。
得到允准,便坦然取过吸管,右手固定住顶端,左手从中段撕下半截包装,将尾端扎入杯中后,顺势扯掉剩下的一半。
拎着饮品放到她左手边时,微微倾了倾身,清冽的荷尔蒙倾覆,倏然包裹着她。
苏途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急不缓地做着这些,颊边刚褪下的红晕又有了些微涨势:“…谢谢。”
时述嗯了一声。
象征性尝了口果饮后,就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不动,苏途自然也不好意思动,可要是继续这样僵持,难不成要一起守着这些甜品,干坐到天黑?
吸管咬了又松,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略有些乞求地抬眼:“那个…要看电影吗?”
虽然那样的画面也挺玄幻的。
但让他盯着电影看,总比盯着自己看要好得多!
时述点头,无可无不可道:“好。”
苏途如蒙大赦,赶忙伸手去拿遥控:“那您有什么想看的影片?我找找看有没有。”
时述顿了下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
“这么巧?”
苏途忽又一愣,不可思议看向他:“我前几天才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推荐这部,觉得影评写的好还转发了…”想着下次有空可以看看。
说完才觉失言。
他们并不是可以分享这些琐事的关系。
“嗯。”
时述却未叫她冷场,还像是在验证她所言非虚般,有来有往地应了句:“我也是在微博上,看人推荐的。”
苏途的促狭淡去:“昂…”
想起前几天就是为了查资料才去逛的微博,也记得他的主页风格,是属于那种除了配合广告宣传,万年都不会发一条动态的类型。
没想到平时居然也会刷这些。
看来是真爱看电影没错了。
她没再多话,动手把片子找出来。
点击播放再回头时,他已经离远了些,让出大半正对着屏幕的空间,坐在靠近桌角的位置说:“坐这吧。”
苏途:“……”
会议室放着一张10人长桌,两侧可容8人,头尾各1,但因为宽度可观,挤一挤也能坐下2人。
其实就距离而言,坐在他身侧和身边,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她还是被这一而再的细心与周到,惹得有点儿难为情。
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也觉得自己的拒绝会再被拒绝,最后还是慢吞吞挪了过去:“…谢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挪过去之后才发现,好像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坐在角落,他单手搭着桌沿,身体呈一种半包围的姿态侧对着她,虽然仍保持着安全距离,但要是从外头看,说是在拥抱也不无可能。
感知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再度倾身移动甜品时,笼罩着她的侵略气息明显更甚了,而她的余光也不受控的,尽是那只修长大手的细微动向…
总而言之,就是原本主客分明的位置。
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苏途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享用”的,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压惊似的,就着他递来的勺子,老老实实试毒。
一直到发现不仅无毒,还颇有些美味后,才放缓速度。
借着看电影的余光,偷瞄了眼那只搭在沁水杯壁上,好像天生就该待在水里的,极致白皙的大手…
封闭空间里,影片声韵悠长。
窗外乌云遮天,雨幕如帘。
她有些心不在焉,时而瞅瞅电视,时而瞧瞧天色。
像在掩饰什么般,再搅动勺子低头时,竟看发现被自己吃掉的甜品,不知何时又“长”了出来。
她眼睫扑簌,这才看到自己原先那份红白言盐,早已被搅得乱七八糟,这会儿已然被挪到一旁。
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完好的蜂蜜linglong。
不等发问。
沉寂许久的沉磁嗓音,便再度响起:“帮个忙。”
耳膜似有电流穿过,苏途迟缓抬头,近距离对上这副锋利眉眼,还是难以适应地乱了呼吸:“你是…不能吃这些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格外喜欢直视着人说话:“嗯,要控制体重。”
“…噢。”苏途僵硬维系几秒,还是禁不住避开视线,一副很忙的样子,边看电视,边重新试毒,心里也不忘嘀咕。
不能吃还点。
难不成是有什么现场看吃播的癖好?
“好吃么?”他忽然抽查。
“…啊?”
像开小差被点名,她抬头时的小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当然、好吃啊。”
这么贵的东西。
说难吃很容易遭雷劈吧?
时述也没质疑,还较真的像在做客户调研:“哪个?”
苏途反应过来,他可能还真的是在做调研。
得先找人试出哪款更好吃,才方便去给“那位”献爱心不是吗?
这么想着,她倒是轻松了点儿。
而后又仔细回味了下,很快就指着面前的蜂蜜款说:“这个吧。”
时述追问:“嗯?”
苏途桃花眼微弯,看似真诚,实则狡黠地说:“因为,别人的东西总是更香嘛。”
被迫承担决策方案的后果就算了,她才不要继续提供这种送命意见。
万一那位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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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与之相反,她多冤啊?
这副机灵的神情难得。
时述今天一连见了两次,不禁也扬了扬眉,倒是没再继续“为难”她。
-
唐茉中午先是去了趟观隅,间谍一样探听到不少八卦,转头就改道来了星耀大厦。
急冲冲推门入内,话都挂在嘴边了,却兜头撞上四颗抻到极致的脑袋,正鬼鬼祟祟地盯着会议室的方向,不知在窥视什么。
她本能止住话头,很有代入感地猫腰跟上,同时压低音量:“这男模谁啊?看着好像还挺帅。”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却已足见身形挺括,磁场庞然,有种令人望而止步的威慑感。
几人听见声音,短暂地吓了一跳,倒也没过多意外。
“帅吧?”
陶倾清离门口最近,闻言挑了挑眉,一脸神气道:“没见过他脱衣服的,都说他穿着衣服帅!”
?
唐茉以为她在搞什么擦边,一脸问号地换了个角度,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跳出来:“我靠——”
“他他他、他不是那个——”
“嘿嘿~”
陶倾清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没错!就是那个出浴照满世界乱飞,动不动就在泳池边上扒泳裤,我妈都还非要逼我嫁的男人!”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唐茉苦恼+1:“这感觉我懂!但问题是,要同时娶我两这事他知道吗?”
“且先排着吧。”
陈唯舟指了指会议室,贱兮兮打断:“要是师父对这种男人也不感兴趣,你两说不定有戏。”
唐茉又顺着往里看了眼,表情纠结:“要这样说的话,我还真挺为难的,到底是要成全姐妹还是自己啊??”
陈唯舟冷笑:“搞得好像决定权就在你手里一样。”
唐茉抓起订书机就想往他脸上砸:“那我就意淫下怎么啦!?”
陈唯舟:“……”
“冷静冷静——”
赵旋作势拦了一下:“且先留他一条狗命,等图画完了再杀。”
陶倾清也拉了把椅子,又取了份余出的下午茶,招呼道:“我们说我们的,别跟他一般见识。”
唐茉这才哼了一声,拆着包装,冲里头抬了抬下巴:“这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啊。”
陶倾清等她尝了一口,才神秘兮兮地问:“味道怎么样?”
“……”
唐茉细品了下,登时就有些泪目:“虽然我有点山猪吃不了细糠,但好像又能感觉到,这玩意儿是不是比我日薪都贵?”
“哈哈哈哈哈——”
赵旋笑出眼泪:“那你感觉还挺准的!”
月嘉补充:“就是你想嫁的那位请的。”
?
唐茉憋不住了:“所以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几人也没再卖关子,很快就绘声绘色,又充满艺术加工的,把最近的事都发散性地说了一遍。
讲到下午茶的由来,赵旋更别提有多痛快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刚上楼去送的时候,杨老板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们那员工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老板点的,当面就是一顿发自肺腑的夸呀!我们就硬是忍到他们夸完才解释——”
“确实是杨老板大方,点个下午茶都想着我们,这不正好被我们客户碰到,觉得你们每周就吃这些也不容易,就想着让大家也尝点儿好的。”
“别客气啊,都别客气!”
“也不用有压力,就当是杨老板请的!毕竟要不是他主动下楼,为大家讨福利,这事也根本就不会发生嘛!”
“——笑死,要说我今天最大的遗憾,那绝对就是没能掏出手机,及时给杨老板留念一张了!!!”
几人沉浸式复盘了一遍。
只月嘉始终有点沉默,视线频频扫向会议室,见两人从最开始的分侧而坐,到现在越来越近的,一起看着电影品下午茶,终于低声喃喃了句:“你们说……”
“师父有没可能,设计着、设计着,最后就这么住进去了呢?”
热闹室内猝然消音:“……”
这种案例并不罕见。
但大家玩笑归玩笑,倒还没真往这方面想过,直到被这么一问,才重新细品了番。
很快便面面相觑。
一致点头:“我看行!”
……
有了这层期待,几人看待“这桩婚事”的态度,就迅速从浅嗑转变为热衷,并越说越上头。
女孩们关心时述要到什么程度才会表白,男孩们已经开始畅想,能否有机会给他做伴郎了。
还是只有月嘉,残存着一点摸鱼人应有的警惕,不时关注着会议室的动态,并在大门打开的第一时间站起来。
警示性地打断众人:“师父、时队,你们聊完啦!”
几人顿时噤声!
并接二连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办公椅砰砰撞到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时、时队!这就准备走啦——”
抬头先看到的却是苏途。
不知是不是刚用过两份甜品的缘故,身体分泌的多巴胺多了点儿,反映到脸上,就是些许不同寻常的绯红。
在淡虞与白皙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她半低着头,闷声往外走了两步,又略有不安地原地停下,等身后毫无做客自觉的人,为她开门又关门,再缓步并行到身侧。
才再次被动道:“…谢谢。”
饶是已经嗑到“原地结婚”的地步,陶倾清还是被这自然到仿若日常的一幕,惊到咂舌:“那、那个……”
“外面雨还挺大的,您不再多待会儿吗?”
“是啊是啊!”
赵旋深表赞同:“这天容易感冒,你要是病了还不好吃药,反正下午也没别的客户,要不等雨小点了再走吧?”
时述却并无动容:“不打扰了。”
赵旋愣了下:“……”
唐茉赶紧圆场:“欸,人时队说不定还有事呢,以为都跟你似的闲啊?”
“也是哈。”赵旋挠了挠头:“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想来看看方案什么的,就随时再过来哈!”
陶倾清附和:“对对,我们随时欢迎!”
“嗯。”
时述颔首,淡声应邀:“下次见。”
又在一众道别的呼声里,旁若无人地看向身侧,眸色深切,单独交代了句:“走了。”
苏途:“……”
8. 第 8 章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
陶倾清久久难以回神:“时队刚刚说话的感觉,有点儿像在宣誓主权吗??”
“不——”
其他人同样如梦初醒:“是四个人!!”
除此之外,赵旋更有种偶像就要变老板夫的剧烈震感,整个人也都因此凌乱起来:“靠!真不是我在瞎嗑吧?!”
“虽然他刚刚总共也没说几个字,但那感觉就像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干脆就阅读理解式地演了起来。
先是挺直身板面向大家,一脸严肃地说:“那什么,我临时还有点事,大家慢慢玩,我们下次再见。”
过后才有模有样地转身,深情款款对月嘉说:“老婆,我该走了,要记得想我。”
”是这个感觉没错吧??”
“……”
月嘉没答,但两秒之后——
苏途在楼上听见一道杀猪般的惨叫,没等反应过来,那声音又迅速变成一阵“我错了!别打了啊啊啊——”的绝命求饶。
她有些好笑地坐回到办公桌前。
刚把从会议室带回的图纸放下,唐茉就一脸兴味地凑了过来:“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苏途看她一眼,低头唤亮电脑:“什么?”
“装傻呢?”
唐茉啧了一声:“别告诉我你一点儿不知道他们都在嗑些什么?”
几个小时没看微信,苏途用电脑登陆,边查阅未读边说:“正常。”
“名人效应嘛。”
“少来。”唐茉说:“你又不是没跟明星合作过,之前那谁不是还追你来着?怎么就没见这种名人效应?”
苏途默了默:“……”
这好像也不是她的问题吧?
见她迟疑,唐茉更加跃跃欲试:“欸,我说真的,这回到底有戏没戏?”
“……”
苏途抬头,当下是真的有些无奈了,伸手拍了拍边上的图纸,意有所指道:“婚房。”
都要结婚了。
能有什么戏?
唐茉却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稀奇的?装修婚房又不代表有结婚对象,这玩意儿提前先准备着,不也很正常嘛?”
但他不是。
苏途心说。
从见第一面起,她就明确得知,这套婚房是专门为某个人而准备的。
但这总归是客户隐私,他又身份特殊,且具体细节她也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也不方便过多解释,只正色了些说:“别瞎想了。”
“没有的事。”
唐茉却不太信。
她又不瞎,就两人刚刚道个别都黏黏糊糊的样子,就算还没谈上,可要说是互相看对眼了,不过分吧?
但她不承认,唐茉也只能旁敲侧击:“为什么啊?难道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苏途笑了下:“当然不是。”
唐茉懵了:“这条件都不是?还当然不是??”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她认识苏途也三四年了,从观隅到现在独立创业,追她的人一直层出不穷,却还从没见她对谁动过心。
要不是有个“大名鼎鼎”的前男友在,她估计都要怀疑她的真实取向了!
但好奇归好奇,她也没想着真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哪知苏途只顿了下,便准确回答:“平凡的。”
“……”
“平凡的?没搞错吧??”
唐茉更懵了:“你这是顶着张能坐豪车的脸,跟我说你喜欢自行车??!”
苏途被她的比喻逗笑,隔了会儿才申辩说:“相信我,平凡真不是贬义词。”
万家灯火是平凡。
心有所依是平凡。
细水长流也是平凡。
而这些现象,意味着温馨、安定、与稳当。
它们难得,且可遇不可求。
唐茉还是没法理解:“所以你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遇到的男人都太不平凡了??”
苏途想了下:“这么理解也没错。”
她下意识追问:“那你那个前男友,是这样的吗?”
苏途:“……”
空气凝滞。
唐茉表情僵住,赶紧拍拍自己的臭嘴找补:“多嘴了多嘴了,当我没问哈~”
苏途笑笑,转而问她:“今天怎么过来了?”
雨不小。
最近也没什么案子需要她送材料。
“哦——”
唐茉又拍了下脑袋:“不说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在准备金利的竞标?”
“……”
苏途愣了愣,倒也没避讳:“嗯。”
唐茉这才扯了张椅子,坐下来展开说:“我中午不是去观隅送样了嘛,就刚好听他们在说这事。”
“说前几天在个什么晚宴上,看到你到处在找吴总来着,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也搞到了竞标名额。”
“但我听他们的意思,这次虽然名义上是竞标,其实差不多已经是内定了,放出去几个名额,也就是象征性地走个走场。”
“所以不管你花多少时间精力,把方案做的有多漂亮,最后也就是个陪跑的结果,也不知道你干嘛非要凑这个热闹……”
其实原话更难听。
先是说她吃相难看,连前司的客户都要抢,更不用说这种小工作室,根本就够不上这种招标项目,所以可想而知,她到底是靠着什么手段拿到的入场券。
然后就接着个话头,又把她被前男友甩了这么多年还不死心的陈年八卦,拉出来溜了一圈,说她不是铁了心要守身如玉等前男友吗?现在怎么又不等了?是被现实鞭挞过后才知道创业不易,终于还是要走捷径了?
最后又冷嘲热讽,说她怕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竞标耽误其它项目,最后标书拿不下来,工作室估计也不好混了,前男友就算真回来了,听说了“这些事”,也根本不可能再要这种货色。
说她就是仗着有张好脸瞎折腾,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搞死了,到时候该不会又要重新回来面试吧?
面试什么?给你当助理?
这助理我可不敢要,还是你们组自己留着吧……
总之,她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都还是她的流言。
唐茉其实也并不知道孰真孰假,甚至最开始对她的印象也很一般,概括起来就是:冷漠孤傲、众矢之的。
但她只是一个小材料商,靠着设计师给客户介绍产品过活。
日常混迹在各大设计公司里,不是送样,就是送礼,殷勤地盼着设计师们能多多推荐自家产品,也就不可能去与人为恶。
然而这年头仿冒猖獗,往往是她们的产品才刚更新,立刻就有厂家能仿制出价格低廉的同款,虽然质感差距不小,但胜在价格低廉。
而那些她平常讨好的设计师,收礼时不见手软,招呼她送样时也还算礼貌,转头却直接就用了仿品,喊她送样,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先看个效果。
要是追问,那就是造价问题,客户那边预算不足,所以只能把她替换出局。
反倒是苏途,因为名声问题,从来也没承过她的好,可几次主动联系,都是直接要和她签订单。
唐茉本以为她会像传言一样难搞,也做好了会被刁难的准备,可几次合作下来,她都只就事论事,除了讨论产品本身,话都没有几句。
拒绝了她的礼物,照样给她介绍客户。
在苏途眼里,效果呈现是要优于价格低廉的。
至于造价问题,她说:“一般情况下,甲方在委托设计前就会定好预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用不起你们的产品,是没必要特意让你跑一趟的。”
对她来说,这么做只是基于项目本身考虑。
唐茉却少有的感受到了尊重。
所以在得知她要辞职创业后,唐茉第一时间就送来了全套样册,得空也总喜欢往这边跑。
看着是比从前热络了,但关于她的事,其实还是知之甚少。
不夸张的说,工作室开业一年多,她和楼下那几个都已经打成一片了,和苏途却还仅仅只能算是“认识”。
区别只在于,流言的可信度在她这里,已经近乎为零,且听到的第一反应,也只是想为苏途鸣不平。
“我也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但卓雪峰最近确实和吴总走得很近,我前几天请客户吃饭还碰到他们了,看着倒是蛮真的。”
她其实也认为苏途竞标的希望渺茫,但这又未必是件坏事:“其实你现在做做私宅的单子也挺好的啊,干嘛非要去伺候那群甲方啊?”
“这种地产项目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是光鲜,但其实屁事一堆,周期还长,最重要的是,回款还特别慢!随便一句还在走流程,就能给你拖个一年半载,最后到底能不能还钱还两说呢。”
“所以我感觉……”
唐茉谨慎道:“你要是手里还有案子,要不就别去了吧?”
她其实也是担心苏途受欺负。
因为竞标时,几家公司都是一同到场的,这意味着她一定会碰到观隅的人,到时候指不定又要怎么当众阴阳她。
苏途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些。”
唐茉看出她的态度:“还是要去啊?”
苏途敛着眉眼,淡声道:“试试吧。”
唐茉有些着急:“为什么呀?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没这么有事业心啊?”
人家都是想多做点项目,好多拿点提成,她却不争不抢的,甚至是希望越少越好。
明面上是说接得少才能做得精,才能享受设计而非被业务驱使。
实际上就是懒,不喜欢焦虑赶图,也有其它爱好要忙,最重要的是,得早点下班回家,才能见到外婆。
可自从有了工作室之后,她突然就变得卷了起来。
除了有资质限制的项目,什么案子都接,哪怕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用功,通宵熬夜也早已变成日常,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靡憔悴。
唐茉本以为是生存问题,现在才猛然回味过来:“你是——缺钱吗?!”
苏途敲着键盘,快速回复消息:“嗯。”
唐茉已经在计算存款了:“你要钱干嘛?”
下一秒却听她说:“买房。”
“……”
客户被客户爽约,突然空出一段时间,问苏途是否有空上门校对方案,她答复完后便退出微信,又把相应文件同步到笔电上,起身收拾准备出门。
当然缺钱啊。
非常缺。
得赶紧赚钱,才能尽快把她的家买回来。
即使它应该早已面目全非。
唐茉跟着站起来:“你不是A市本地人吗?家里没房?”
“……”
苏途顿了一下,很快又扯了扯唇角,玩笑似的回:“家里人多,轮不到我。”
而后提上电脑包,淡笑道:“慢慢坐,我出去一趟。”
-
客户公司在老城区的另一头,这里地处繁华,人流如织,相对的表现就是交通不畅,停车位十分稀缺。
苏途本想打车过来,但看了眼百多位的排队信息,无奈还是选择开车前往。
她的车子大,在暴雨里每走一段都举步维艰,憋憋屈屈绕过几条老街,勉强在一片私人规划的场地内找到停车位时,着眼一看,距离目的地还有1.6公里。
约定时间将到,她匆忙提上电脑包,打伞下车,一脚踏进坑洼的积水路面,即使一路小心,抵达时鞋子还是通体湿透。
所幸今天穿的是件及膝裙,才不至于有打湿裤腿的尴尬。
电梯潮湿昏暗,吱呀摇晃地将她送至顶楼,被前台引进办公室时,客户刚拆了包装盒准备晚餐。
见她进门,促狭一笑:“不介意吧?”
这种情况常见,因为上班时间客户也有公事要忙,所以处理家居设计这种私事,就只能放在下班时间。
对应到苏途的日常,就是上班时间画图,饭点或是周末对图。
她轻轻摇头,得到示意后,坐下打开笔电,侧对着人播放PPT,耐心而详尽的介绍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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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方案一般只有两稿。
一稿贴合客户需求,一稿加入自己的理解,确定方向后如有细节调整,再局部改动即可。
不是不愿多花功夫,而是多数房型的最优解,其实都是显而易见的,做的太多,不仅容易造成选择困难,还会干扰客户的真正需求。
不如就在设计过程中,由设计师在所有可能里做完取舍,直接呈现出可行性最高的选择,再由客户拍板。
这样不仅高效省时,也更容易直击痛点,建立信任。
而客户之所以找设计师,一是因为青睐她的设计,二自然也是希望能够省点心,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谁愿意花钱花时间,再坐下来听一堆废话。
她边吃边听苏途介绍,也确实被她简明扼要的方案说服,当即便拍板定了方案二,只不过还是需要在细节处做些改动。
等布局达成共识,客户仍有些意犹未尽,又拉着她开始讨论效果呈现。
苏途也从善如流,调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相似户型的效果案例,结合客户偏好,最终定调为侘寂中古。
一通畅谈结束。
离开时夜色已深,雨依然在下。
路面水位渐高,苏途湿着脚在鞋里泡了三个小时,已经无所谓是否会踩到水坑了,可急急往回赶时,一阵劲风将雨打斜,豆大水珠迎面泼洒而来时,还是令她猝然蹿起了个激灵。
她身体底子一般,最近熬夜过凶,又有点免疫力低下,当时便感觉有些不妙,径直开车回家,早早就洗漱回房睡觉去了。
隔天醒来却还是不幸中招。
头脑昏沉,鼻音很重,又瘫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爬起来,摸了摸额头,好在没有发烧。
倒了杯热水,缩到工作台前,靠着回忆积压的工作量给自己提神。
所有过了合同的项目,都有既定期限,超期交不出方案就得赔款。
她赔不起。
所以病不起。
将几个项目一并打开,按照时间缓急与思路有无,切换展开。
一直忙到身体和大脑都在叫嚣着罢工,才恍然想起上一次进食,好像还是周五下午那两份甜品。
点了份外卖,又不知是餐品还是胃口问题,味同嚼蜡咽了一些,忽然就耸拉下眉眼,挑剔推到一旁,浑身无力趴到桌上。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鼻畔依稀飘来一阵醇厚鲜香,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没等睁眼,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响起来:“还不赶紧起来,几点了知不知道——”
“叨叨着要喝鱼汤,热了七八次也不见回,又是到三更半夜才给我摸回来,回了也不知道进屋去睡!你是没床还是存心想吓死我?”
“再不起我这就去把汤给泼了,可别再跟我说什么感冒难受没人管,你那就是该的……”
她被揪着耳朵从沙发上拽起来,嘴里哼哼唧唧的,想撒娇说就再睡一会儿嘛。
婆娑着眼抬头,却发现面前除了无尽黑夜,什么也没有。
她眨了眨眼,茫然对着空气。
再看向面前密密麻麻的图纸线条时,忽然就有点意识涣散,忽然就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
呆坐了会儿,终于还是被懒惰的天性驱使,撑着桌子站起来,软绵绵踱到沙发,一把扯过毯子,盖住心里那点矫情。
刚闭上眼睛,手机突然又疯响起来——
【苏苏姐】
【出大事了!!!】
【你明天有空吗?】
【不对!是你接下来都哪些时间有空?】
【我们爆单了!!!】
【官微几百条好友申请,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去量房!还有好多是外地客户,问能不能异地设计】
【消息多到我快回不过来了,你快把时间安排发我啊啊啊啊】
苏途虚睁的眼睛缓缓撑开,抱着毯子坐起来:【怎么回事?】
陶倾清:【啊?】
【你还没看微博吗?】
【我白天编辑了下,把大家和时队的合照发官博了呀】
【发完我就出去玩了,想过可能会爆,没想到居然爆成这样!回来打开后台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
“……”
苏途神思一紧,想起什么,心口顿时窦跳了下,慌乱切进微博。
尽管那天大家起哄时,她否认的义正言辞,但此刻“事发”的第一反应,其实也是:那两张照片有问题!
不能发!
像秘密恋情被发现,又在最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曝光了一样。
心虚来得汹涌又莫名。
手机差点滑脱。
她抖着手找到那条动态,点击放大图片,又将九宫格一一翻完,恍惚吁出口气时,才惊觉自己已然憋出一头闷汗…
陶倾清半天没等到消息,立刻便想到什么:【苏苏姐?】
【你是不是紧急翻微博去了?】
【以为我把你和时队那两张也发了?】
苏途:【……】
陶倾清:【嘿嘿~】
【虽然我也很想发,但你们那两张一看就有问题啊!要发了那爆的可就不仅仅只是单子了!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不要在社媒上发你照片吗?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呢】
【不过……】
【我那天只是问时队,方不方便把照片发出去而已,又没有单指你们那两张,所以苏苏姐,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呀?】
“……”
苏途赧然地揉了揉脸,干巴找补:【没紧张】
【没有吗?】
陶倾清想起件事:【那我要是……已经把那两张单独发给时队了,你应该也不紧张吧?】
苏途忽又瞠目:【单独?】
陶倾清:【对呀,其它的都发微博了嘛,而且我估计他也不想看】
【[挑眉][挑眉]】
【所以你猜……】
【我发完之后,他回了什么?】
想到他日常语出惊人:“……”
苏途抿了抿唇,无意识屏息,不知是出于期待还是好奇:【什么?】
9. 第 9 章
虽然文字上显示的反应还算平静,但在这种事情上,能让她表现出好奇就已经实属不易,更别提还能由着人接着往下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倾清当即大笑起来:【老母亲般慈祥的微笑.jpg】
又故弄玄虚,特意等了会儿才欣然揭秘:【当然是谢谢啦!】
【你以为是什么?】
【苏老师真美?跟我真配吗?】
苏途:“……”
倒也不必。
许是感冒的原因,她脸颊微滚。
想到他突然收到两张和自己的合影,不仅没感到莫名其妙,居然还对人说谢谢?心里也隐隐有些微妙。
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只能切换对话框,想解释说大家就是闹着玩的,希望他不要介意。
字打好了,又怎么看怎么像在欲盖弥彰,反而显得可疑。
未免多说多错,最后又尽数删除,还很是机灵地说服自己:
嗯…
假装不知道。
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处理方式。
这么想着,心里又生出些小聪明耍到点子上的自我愉悦,切回来和陶倾清交代:
【周一上午可以排两个量房,月嘉赵旋一组,我和陈唯舟一组,之后的空档晚点理好发你】
【异地的暂时接不了,婉拒即可】
爆单当然是件好事。
但工作室的体量摆在那里,也就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消化不了。
有过扩张的想法,可一来,单量不够稳定,她怕养不起人家;二来,凡是有点水平的设计师,大概率也是看不上她这座小庙的。
就连助理和实习生,都是机缘巧合才招到的,暂时也还达不到独立做方案的水平。
所以她更加没有偷懒的资格。
叹了口气,又从沙发上爬起来。
认命般回到工作台前,扯过早已凉透的外卖,瘪着嘴强迫自己果腹,以免革命尚未成功,她就要先行死机。
-
周一早上八点的闹钟。
苏途惊醒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像飘在云端,身体却像灌了铅,谁也不肯听谁的。
等到她终于组装好自己,迷蒙着眼,迈着沉重步伐,完成上午的量房工作,回到工作室时,又极巧地和等不到人、正欲离开的杨浩迎面碰上。
他晦气的神情顿时爽朗起来:“苏老师回来啦。”
苏途:“……”
今天四人同时外出,只有陶倾清留在工作室镇场,刚说完她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回来,就当场破功。
登时便心有不甘地站起来,想要力挽狂澜,却被眼神制止。
苏途不恼反笑,态度也可谓亲和:“杨总是有什么事吗?”
“啊,其实也没什么。”
杨浩还想装大度地迂回一会儿:“这不闲着呢嘛,就随便下来看看。”
苏途也很给面子:“那您坐,我先上去忙了。”
“欸——”
杨浩赶忙拦人:“有事有事!”
苏途停下:“您说。”
被如此正式地架到这里,他一时又有点难以启齿,想表现得不当回事,开口却终究还是带着较量:“我就是想问问。”
“你和那个时述,熟吗?”
“不熟。”
苏途一副并未被所谓的冠军光环吸引的理性模样,果断道:“普通客户。”
这反应无疑让杨浩惊喜:“我就说嘛!你就不是那么不切实际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一顿下午茶收买!”
更助长了他的主场姿态,像已经扳回一城似的:“既然这样,那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示好才是。”
“尤其下午茶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多少钱,想吃自己买就是了,根本没必要去承别人的情,一点小事还搞得牵扯不清的,是不是也不太好看?”
“确实。”
苏途闻言,同样感到惊喜:“我本来还在苦恼,该怎么跟你提这件事才好,没想到杨总的想法居然跟我是一样的。”
杨浩一愣。
心态不由有些升华:“你也是这样想的?”
苏途点头:“当然。”
“那天下午我就已经觉得不妥了,所以特意让小陶去查了一下,威尔逊的下午茶,单份售价是598。”
她解锁手机,调出相应界面展示给他看:“您那边要了32份,算下来一共是19136。”
紧接着又打开收款码,微微一笑:“您看,现在转我方便吗?”
杨浩眼皮一跳:“……”
差点脱口而出,一顿下午茶两万块,你是要去抢吗?!!
苏途也全当没看出来,还在给他戴高帽:“我知道杨总一向大方,对员工也很体恤,而且下午茶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多少钱,要是连这点小事都牵扯不清,再落人口实肯定不好。”
见他还是不动,她又切出收款界面,以退为进:“您要是不放心让我转交,我也可以当面给他打电话。”
“我们一起跟他确认下,这笔钱是你要还给他的,这样可以吗?”
……
苏途点击收款。
满脸无辜地将人送走,直到转身上楼,才露出一丝狡黠,打开对话框,把收到的数额原封不动转出去。
而后短暂思忖了下。
没等想好怎么解释这笔钱的由来,对面就回了消息:【?】
苏途愣了愣,边疑惑运动员平时训练都随身带着手机吗,边快速打字:【上周五的下午茶钱】
【您是甲方,请客是应该的】
【那作为乙方,我应该也有为您控制预算,以免造成不必要损失的责任】
时述:【所以?】
苏途刚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把钱要回来,心里难免还有点儿未尽的得意与膨胀,又因为隔着屏幕,不由地跳脱了些:【所以你请你该请的客,我挽回我该挽回的损失】
【请甲方尊重乙方的劳动成果】
【快收款吧~】
隔了几秒,时述照做。
她笑着准备放下手机,对面又跳出新消息:【晚上有时间吗】
苏途笑意凝滞:“……”
想到积压的工作量,说不上烦躁与否,却多少也有些头疼:【您是对方案有什么想法吗?】
时述:【嗯】
【有些细节想和你讨论】
苏途叹了口气,认命道:【好的】
【那今晚几点?是您到工作室来,还是我去找您?】
他言简意赅:【六点】
【位置:年丰鱼庄】
想起自己昨晚刚发的微博,又奇妙的与之重合,苏途微微一滞:“……”
要不是此前根本就不认识。
她估计都要怀疑,他暗恋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了。
-
傍晚时分。
苏途被侍者引进雅座时,时述正坐在屏风中央,还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束,短发修剪利落,尤显得轮廓硬挺,眉骨深邃。
桌上活鱼咕噜噜冒着热气,伴随几道清炒时蔬的香味,一窝蜂钻入鼻尖,已有些将意志摧毁的意思。
时述还把菜单推放过去:“看看,还需要什么。”
当着面,苏途还是略显局促,腼腆抿了抿唇:“不用了,已经点了很多。”
时述手还压在菜单上,闻声抬眸:“不舒服?”
“昂…”
苏途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的声音是哑的:“有点感冒。”
不仅如此,面色也有些煞白,眼底却是一层青黑,遮得眼尾泪痣都显得淡了。
时述眉心微蹙:“去看了吗。”
苏途解释:“没那么严重,已经快好了……”
说着又想起赵旋好像提过,运动员要是生病是不能随便吃药的,所以对传染源尤其忌讳。
她话音顿住,赶忙从包里翻出口罩,戴上之后又挪动位置,坐到他斜对面说:“那个……”
“要不你直接把问题说下,我听完就走?或者之后再微信发我也行。”
他却不予理会:“什么症状。”
苏途眨了眨眼,意思是症状较轻的话就没事?
也没敢隐瞒,想了下便说:“就…脑子有点懵懵的,鼻塞,还有点畏寒。”
他追问:“没发烧?”
苏途摇头:“没有。”
见她不似说谎,时述这才收回视线,像默许这种轻症可以留下,伸手舀了碗鱼汤,放到正对面的位置。
声线冷硬:“口罩摘了,坐回来。”
苏途却还是有点犹豫:“虽然不太严重,但以防万一,要不我还是……”
“我在休假。”
时述打断,又报备似的补充:“九月之前都是。”
苏途没懂:“啊?”
时述:“可以传染。”
“……”
虽然但是。
这是什么非凑不可的热闹吗?
苏途还想说些什么,可视线对上,又轻易败下阵来,最后还是摘了口罩,坐回原位。
又在他的眼神施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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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拎起调羹,闷声尝了一口。
鲫鱼的鲜香滚入喉间,熨帖着绵软身体,令她自内而发恢复一点力气,眼睛也因此亮了几分。
再小心抬眼,朝他看去时,无端便有种“听话吃饭后,暗戳戳求表扬”的乖软。
看得人心间一软,不由地想伸手顺毛:“好喝?”
她呐呐点头,如实道:“嗯,很鲜。”
他亦不吝奖励:“下次可以再来。”
“……”
苏途面颊微润,总觉得每次和他独处,都有点儿另人难以招架、又没法深想的怪异。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闷头继续喝汤。
一直到瓷碗见底,才隐约想起好像还有正事没谈。
抬头正欲开口,一扇屏风之隔的地方,就传来了道还算熟悉的声音:“吴总,这边请。”
苏途怔了一下,听到座椅移动的声响。
卓雪峰拉开主座,将人引入主位,熟稔介绍起这家鱼庄如何上佳,请他一定好好品尝后,又招手差侍者要了两瓶飞天。
小酌几杯,不出意外的,又聊起了金利这次位于C市的项目,与试图参与竞标的苏途。
“……这种级别的项目,竞标绝对是应该的,比创意嘛,谁行谁上,也不能因为我们合作的次数多,就不允许别人竞争。”
“但就算是竞争,那是不是也得挑些经过市场验证的大公司,才更有保障?像名单上的栖川啊、安缦啊,我觉得都很合理,就是没太搞懂,最后怎么还有个小工作室也参与进来了?”
“当然啊,我不是在质疑,就是想请教下您,这事是不是哪位领导的‘授意’啊?”
“什么领导啊。”
吴文才喝开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就是乔悦给塞进来的,说是能力不错,反正是竞标,多她一个不多,听听也没坏处。”
卓雪峰做出虚惊一场的样子:“噢,原来不是您啊。”
“那就好、那就好。”
吴文才果然听出话外音:“怎么,有隐情?”
卓雪峰犹豫道:“其实有些公司内部的事,本来是不方便说的,但我仔细想了想,您毕竟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要是因为我的隐瞒,最后真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又担得起呀。”
吴文才皱眉:“到底什么事!”
卓雪峰叹了口气,这才下定决心说:“就那个小工作室,老板叫苏途的,您也见过,以前是我手底下的主案。”
“这不去年,因为对外泄露了还在保密阶段的项目方案,直接导致公司损失了几百万,就被行业给除名了嘛。”
“您想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敢前脚刚走,后脚就自立门户的?可不就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吗!”
“您说,要是我没把这事告诉您,最后万一还真让她给中标了,那这几十亿的项目要出了问题,责任最后不都得落到您头上吗?”
这事吴文才也隐约听过风声,只是没有将其对号入座过,好在他本来也没把那小工作室放在眼里。
虽也看得出他是在排除异己,但这事毕竟也与自己息息相关,倒也不吝再卖他个人情:“你放心,这次虽说是竞标,但最后要选哪家公司,我也自有考量。”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提前想想,该安排哪位设计师来做这个项目就好。”
内定的意味已足够明显。
卓雪峰闻言,自是连连应和,又殷切起身倒酒……
苏途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议论,早在离开观隅前,卓雪峰就曾当面放话,要是敢走,一定让她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她其实也无甚所谓,因为工作室的定位和观隅并不相同,过去一年也没有过业务冲突,这次要不是乔悦力荐,她也没想过要回来走这条路。
只是当着自己客户的面,露了这样的难堪,就不免有些惨烈了。
没谁会愿意和人品存疑的人合作。
就算签了合同也一样。
“苏老师。”
时述果然喊她,声线平直,透着冷意:“最近在准备竞标?”
多神奇。
议论声竟就此打住。
苏途苦笑了下:“嗯。”
甚至还有心情琢磨,倒是省了问他还有什么细节需要讨论了。
时述点头,伸手接过见底的汤碗,忽而又问:“市监局电话知道么?”
苏途:“……”
他将汤盛至八分满,不轻不重放回她面前,用刚够隔壁听清的声量,看着她说:“竞标结束。”
“我帮你打。”
10. 第 10 章
“啪——”
餐桌被重重拍响,紧接着是座椅抽拉的声音,与两道像是要兴师问罪般不请自来的身影。
吴文才习惯了被架在高处,冷不丁遭遇这样的挑衅,自是不可能忍气吞声的。
甫一闯入隔间,便指着鼻子欲先发制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
又在看清局势的瞬间,猝然消音。
按理说,体育圈和设计圈毫不相关,这事儿和时述八竿子也打不着,他就是能力再强,也左右不了专业之外的事。
但前者的社会影响力摆在那里,如果有意让事情曝光,他们的所作所为又真能经得起推敲吗?
卓雪峰日常油润的脸色,此时也显出几分惨白,像被一棒子敲傻了似的,呆滞杵在后方。
盯着席间举止亲密的两人,时述甚至还旁若无人的,亲自给她添了几筷菜。
尽管二人均未分出眼神,他却仍觉如芒在背,又不能放任吴文才继续僵在那里。
只得抹了把虚汗,赔笑着迂回:“这不是……时大队长吗,今天怎么也有雅兴到这儿吃鱼来了?”
半分钟过去。
无人理会。
“哈哈……”
卓雪峰额间冒汗,笑得一脸虚脱,可再尴尬也得继续往下说:“我刚不过是跟吴总开个玩笑。”
“竞标嘛,为自家公司争取再正常不过了,吴总也是喝多了,才随口应和了两句,都是酒桌上没影的事,当不了真的。”
“您就当做听了个笑话,过了也就过了,可千万别劳神放在心上,把莫须有的事情闹大,传出去了也不好听,您说是吧?”
言外之意。
没有证据的事,举报不仅没用,还有损你的名声。
时述放下公筷,见苏途还是有些发愣,难得这样不错眼地盯着他。
安静对视几秒,牵唇问她:“想要道歉么?”
“……”
苏途怔怔摇头,还是盯着他看。
没有意义。
他们不会真心认错,她也并不想就此原谅。
时述了然,终于施舍般抬眼,冷冷瞥像一旁:“需要我叫保安还是警察?”
卓雪峰:“……”
吴文才:“……”
片响之后,隔间恢复宁静。
鱼汤盛好后始终静置,连同边上的饭菜,都在沉默中逐渐失温,时述又等了会儿,才低声催促:“可以吃了么?”
好像清除障碍。
就是为了让她能好好吃饭一样。
“……”
苏途像是病懵了,长久地处于失神状态,倒也不失乖巧的,觊着他的神色照做了。
像闯完祸后只知道逃避躲藏,却还是不小心撞到家长面前,被出于偏袒的维护下来后,也还是会担心,要面临被关起门来清算那样。
每吃两口,就悄悄抬头看他一眼。
但是没有。
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那样安静接受她的试探,并在过程中,不动声色地给她添菜。
一直到晚餐结束,侍者送来两份外卖。
时述拆开包装,又晾温半杯热水,将感冒药与杯子一同递过去时,才再度出声:“把药吃了。”
“……”
苏途觉得这一幕挺莫名其妙的,但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对此居然还挺受用的。
在确认他是安全的、没有攻击性的同时,那点儿出于警惕的乖巧也在流失。
眼底隐隐泛起些“记吃不记打”的顽劣,看着面前的药片,偏偏就是不想动。
她吃药得哄,或者是训。
给一颗糖管用,给一巴掌也管用,或者像外婆那样,给一巴掌再给糖。
总得做些什么,让她迫于某种情感,才肯老实就犯。
不然直接就乖乖照做,岂不是会显得有点儿没面子?
僵持半晌,什么也没等到,她当然是要把药片推开:“我已经好了……”
却被一颗大白兔挡了回去,连同他无奈的轻叹,一并闯入感官:“听话。”
苏途抬头:“……”
作成功了,脸也红了。
时述看着她别扭的把药吃了,却半天也没好意思再去拆那颗糖,也没做什么评价,只看了眼时间问:“还要回去加班?”
苏途回神,呐呐点头:“昂…”
他站起来:“走吧。”
……
关上副驾车门。
时述绕到驾驶位,随手打开车载音响,又降低音量说:“困了就睡会儿,到了喊你。”
苏途慢吞吞搭上安全带,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嘀咕:“…你没开车吗?”
她本以为他说走,是要各自开车回家的意思。
哪知刚一走进停车场,他就摊手示意她拿钥匙,她竟也习惯成自然了一样,下意识就交了出去。
时述没答,瞥一眼倒视镜,将车子驶进主路:“打车方便。”
苏途:“……”
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
懒得开车来,倒是愿意帮她开车回?
上次是因为喝了酒,没法拒绝也就算了,可这次她意识清醒,又有什么特意送一趟的必要吗?
难不成除了现场看吃播,他还有喜欢给人做司机的癖好?
大抵也知道自己的碎碎念,有点儿不识好歹的嫌疑,她心里指指点点,面上倒是一言不发。
时述却还是从她不甚磊落的眼神里抓到根据,偏头看她一眼,不问自答:“感冒药致困,开车不安全。”
“…噢。”
苏途哽了一下,碎碎念也不敢了。
安静靠着椅背,看窗外月影流转,影影绰绰洒进车厢,耳畔轻音乐舒缓流淌,药效随着时间推移,无知无觉稀释感官。
她扑簌着眼,才隐约想起,好像忘了些什么事时,眼皮就已经不受控地沉沉耷拉下来。
最后收入眼帘的,是一张硬朗强势,却无端令人心安的挺括侧脸。
许是那模样过于扎眼。
以至于意识都已涣散,模糊轮廓却仍在脑海久久存续,一度悄然延伸至朦胧梦境…
她手里攥着一颗奶糖,心里好像也因此泛起一丝甜意,于是那些只留存于大脑深处的珍贵影像,便也就此一帧帧地舒展开来。
-市监局电话知道么?
-竞标结束。
-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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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像这样无需任何理由的偏袒,她曾经也拥有过很多很多,而它们的组成,便是一位老太太不甚和善的脸孔——
-谁说的?谁说你有娘生没娘养的?现在就带我去,看老娘不当场打断他的狗腿!
-什么?我孙女勾引你家兔崽子?你要不先睁开眼睛看看,你那傻儿子长的什么熊样吧!
-哦,成绩下滑就是早恋?那你教书水平下降,是不是因为在搞黄昏恋?
-什么倒霉公司一天到晚加班?领导不回家就不让你回家?你要不问问他,劳动法是这样写的吗……
然而画面一转,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神情呆滞,麻木地站在灵台前,边上是亲戚或真或假的哭声,与舅妈时高时低的耳语:“谁知道啊!”
“从小就喜欢窝在家里,大学也不肯往外考,这几年上班,也是隔三差五就回来一趟,跟要长在老太太身边一样,谁知道这次干嘛,一出去就是半个月,等她回来人都凉透了……”
“嗐……”
“不过讲老实话,好在也是直接就这么去了,总比半死不活的在那儿吊着,还要连累我们这些年轻的……”
话没说完,猛不丁被人揪住领口。
方才还半死不活站在遗像前的苏途,突然就猩红着眼,抓着她大声质问:“你说什么——”
舅妈吓了一跳:“死丫头!你想干什么?!”
苏途充耳不闻,只死死抓着人崩溃大喊:“你说什么?我问你说的是什么——”
再之后,就是她被众人强行拉开,舅妈积压的怒火也彻底爆发:“死丫头,平时弱不禁风、半桶水都提不动的,敢情这点儿力气都拿来对付我了是吧?”
“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能有命长到这么大吗?怎么,在这儿住的不舒坦?我伺候你伺候的还不到位是吧?”
“那行啊!赶明儿我就把这破房子给卖了,反正现在老太婆死了,留着这凶宅也没用!不如拿去换点钱给你表弟讨媳妇……”
她紧闭着眼,又听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啜泣与挣扎:“别卖!求你了舅舅,别卖……”
“那我买!我买行不行?”
“我有存款的!我现在就转给你!不够的我再去卖车,去贷款,去找我爸妈借!你先别卖,等等我行不行……”
“别卖舅舅,别卖……”
“别走,外婆别走——”
车子驶入地库。
时述熄火看过去时,她不知正梦到了些什么,身体被困在安全带里微弱挣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鼻尖隐约溢出零星哭腔。
难过在某个瞬间破壁,白皙干净的小脸,霎时充斥泪痕。
他眉心蹙起,倾身将安全带解开,又屈指贴近她的脸颊,迟疑之间,面前的人像终于冲破桎梏,忽然惊惶睁眼!
车内没有开灯。
苏途急喘着气,在幽暗密闭的环境里,猛然捕捉到一道宽阔身影时,无异于失足在茫茫大海间,慌乱抓到一段浮木。
本能伸手勾过他的脖颈,哽咽搂紧:“别走——”
温软骤然入怀。
时述手还悬在空中,身形愕然僵定:“……”
11. 第 11 章
苏途手上有条珠串,质感是光滑坚硬的,倏然陷进皮肤的触感很是鲜明。
上一回是冬天,颗颗冰凉随着她的扑腾,在他颈间乱窜,这次是刚睡醒,珠子随着身体升温,传递给他的,便是种讽刺的温润。
时述指尖轻颤,正欲覆上柔软背脊。
面前脆弱身形忽而一僵,慌乱撤离间,后背直抵车门,撑到极致的瞳孔里,更满是对他避如蛇蝎的惊恐:“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
是什么。
外婆吗?
饶是她现在神志不清,也知道这样的解释有多苍白。
投怀送抱就投怀送抱。
装什么认错人。
僵持之中,时述的眸色果然冷了下来,悬空的手垂落,而后缓缓回正身形,已然是副疏离至极的模样,竟还有气度为她开脱:“做噩梦了?”
苏途脸颊泪痕半干,额间又冒出一层虚汗,整个人凌乱不堪,想不到更合适的说辞,只能顺势就坡下驴:“…嗯。”
她失落低头,亦真心抱歉:“对不起。”
时述没应声。
只将钥匙交还于她,语气疏冷:“回去吧。”
-
A市经济繁荣,城市发达。
中心区连片的商务高楼间,错落穿插着不少城际公寓,面积不大,但精简扼要,视野极佳。
月辉刚刚冲破云层,为霓虹大地铺上一层底色时,韩逸恰好解开密码,悄悄溜进其中一处住所。
看着客厅错落有致,大大小小摆放着几十个模型,一幅因为没人及时来把它们推倒,而快要将房子装满的景象,叹为观止的嚯了一声:“情圣啊。”
这得是寂寞成什么样?
才能一个人闷不做声,把模型拼成山了都!
他好奇伸手,刚要碰到茶几上的一只“兔子”,房门就“咔哒”一声打开。
时述磁场沉冷的进门,见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当即便松开把手,将门敞开,稳稳待客:“出去。”
“……”
韩逸很受伤,也很习惯受伤:“别呀!”
很快就绕到玄关,把门带上开始扯淡:“沅沅今天心情不好,让我自己找地方过夜,我这不看你一个人无聊,就想着过来陪陪你嘛。”
时述懒得探究:“不需要。”
韩逸:“那你就当收留我一晚!”
时述:“酒店都倒闭了?”
“……”
韩逸急了:“我要是敢一个人去开房!还用得着跑你这里来?!”
却仍然没有唤醒时述的同情心:“桥洞安全。”
“……靠。”
韩逸:“真特么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说到这里,韩逸神思一顿,才发现他今天的气压似乎格外低了点:“怎么?出师不利?”
“被苏老师拒绝了??”
时述给他一个“最好自己麻溜滚蛋”的眼神,换鞋进了客厅,把车钥匙扣在茶几上,随手倒了杯水润喉。
而韩逸非但没能体会他的“用心”,还瞬间八卦心大起的凑了过去:“真被我说中了?!”
“我靠!那苏老师是牛啊,你这都快财色两空了,她居然还能坐怀不乱——”
“铛——”
玻璃杯底撞上桌面,时述冷冷抬眼。
“……”
韩逸适可而止的闭嘴,刚想着要不还是滚回家去跪地求饶,总比留在这儿被灭口了强。
时述就忽地开口:“要是你和余沅沅分手……”
没等说完,韩逸就瞪大眼睛,应激地跳了起来:“你才和余沅沅分手!呸——”
“你才和女朋友分手!呸——”
“你都没有女朋友,在这儿跟我聊什么分不分手的啊?!”
“……”
时述平静睨他。
韩逸一副命很苦的样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女朋友在给送命题,没有必要这么应激。
当下又是一脸吓死我了的表情,很没面子的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时述沉吟片刻,也觉得自己是问错人了,但话到喉间,又不想再这么咽回去了:“要是你和余沅沅分手。”
“她要多久,才能忘了你?”
?
韩逸一头雾水:“要是我和她分手?你不关心我多久才能忘了她,关心她多久才能忘了我干嘛?你到底是谁兄弟——”
喊到一半,才惊觉他话里有话:“等等——”
“不是,你想问的其实是苏老师要多久才能忘了她前男友吧??!”
时述没说话。
算是默认。
这么一比,韩逸顿时又爽朗起来,端起被人请教的姿态,大爷一样坐进沙发:“那你要是问我,这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啊。”
“毕竟我如此优秀,还肯对她言听计从,她要是离了我,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吧?怎么可能忘得了啊!!!”
时述竟无法表示不认同:“……”
确实没有参考价值。
他就多余一问。
韩逸见好就收:“不过话说回来,你干嘛突然这么问?是苏老师在你面前对前男友念念不忘了?”
“嚯,这么长情的吗……”
时述没再理会。
低眸扯过台面上搭到一半的模型,继续往上垒。
韩逸看他这样,也没忍住担忧:“欸——那要是苏老师就是忘不了,那人也准备要回来争取了,你怎么办?”
“让是不让?”
其实要只是苏途单方面念旧倒也还好,毕竟这家伙有的是铁杵磨成针的耐性。
最怕人家其实双箭头!
那他这一屋子模型,可真就是白搭了。
时述不说话,还不紧不慢在那儿研究图纸,韩逸等急了,伸手扯了一把:“跟你说话呢!”
不小心带倒模型,零件铛啷啷掉落下来。
时述半俯着身,指尖垂在桌面。
意外的没有动怒。
让是不让?
如果年夜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他本可以一直安于现状。
可那通失落的电话,偏偏就打到了他这里,让他生了据为己有的心思,便再没可能压得下去。
就像是临赛前,才被通知要替补出场一样。
他本可以不争,但既然决心要了,就断没有再拱手让人的道理。
他扬手,漠然将余下零件推翻,低缓而不容置喙地说:“让不了。”
毕竟,没谁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替补的。
他们所付出的汗水,从金牌的渴望,从来都不比正式队员少。
-
临近项目汇报日,苏途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到出发这天,因为要跑概念模型,还直接就把夜给熬穿了一次。
最后整合完ppt,时间显示是4:46。
离出发只剩不到三小时。
眯一会儿的话,很容易会睡过头,索性就起身开始收拾。
化了个淡妆,从衣柜挑了身灰紫衬衣与阔腿西裤,上身之后发现和手上的海蓝宝不搭,又脱下换了件绸面的冰川蓝。
接着从匣子里取了块石英表,削弱手串的存在感后,用鲨鱼夹简单将长发挽起。
提上电脑包去往高铁站。
上车前买了杯咖啡,并用手机阅览pdf,无声演习汇报话术。
8点40,抵达金利集团C市分公司,被人引进等候区时,大多乙方的与会人员都已到场,每组2-4人不等。
只她一家,单枪匹马。
不论其它,气势便先弱了几分。
“suri,你来啦……”
楚妍刚想起身和她打招呼,就被卓雪峰一个眼神压制,又默默坐回实处。
苏途颔首笑了下,算作会意。
而后挑了个离人群稍远的角落卡座,继续复核文件是否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能感知到楚妍时不时递来的视线,和卓雪峰未曾指名道姓的暗讽:“什么东西。”
“还指望攀上个划水的,就能到这儿来耀武扬威……”
几家设计公司的方案汇报虽然在同一天,但过程并不公开,而是按顺序分别进入会议室,依次汇报。
先结束的,便可现行离开。
所以9点不到,卓雪峰的身影就消失在等候区,之后接二连三,身旁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苏途一个。
直到11点过半,才终于来人请她移步。
密闭的会议室里空气不畅,还有个别人员正捻着烟头自在吐息,桌面上图纸文件、茶叶矿泉烟灰缸,七零八落的散乱着。
众人姿态各异靠着椅背,因为一连听了5稿相同项目的汇报方案,这会儿不论精力还是审美都早已疲劳,神情大多有些敷衍,指望她尽快完事好各自下班。
只有坐在末端的乔悦,还算精神地冲她点了下头。
苏途连接设备,将PPT投放好,又起身站到吴文才对侧,尽可能远离烟雾后,便直入主题。
简单两句开场白,过完封面,切进目录,大致将内容分为三块:项目概览,目标定位,方案设计。
首先分析项目本身,优势是靠近文心湖,环境好,面积大,定位高端;劣质则是远离市区,周边配套不完善,难以吸引人流。
在此前提下,先要解决的就是引流问题,需要打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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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亮眼的ip,让人不远千里也愿意过来“打卡”;再根据项目本身的环境优势,并依托富雅集团刚刚在附近落成的生态度假村,得出的项目定位是:生态休闲。
受众的人物画像,就应该是忙碌的社会精英,短暂逃离城市枷锁,在独属于自己的郊外放松休憩;与自由休闲的人生探索家,深入大自然的密林,焕发有趣并能为之愉悦的心情。
通过以上两点,她赋予售楼处的主题便是:国风秀场。
以T台的形式造景,加之文化与生态的巧思,让人大胆地在台上做自己;而看似主题的秀场,就此成了人的陪衬。
所以,你的到来,才是主题。
她的ppt维持一贯的简洁风格,无一字多余,无一处突兀,却又在平面方案下方,加入了本该在深化阶段,才会出现的三维模型。
虽然拉的只是白模,并未加入任何装饰,却已足够看清空间层次,并能辅助理解,前面的概念该如何落地。
汇报完毕。
走出会议室时,苏途挺直的身板,蓦然塌了下来,被压制的疲累失去压力支撑,瞬间便从四肢百骸反噬而来,形成深深的无力与虚脱。
不管之前的信念有多坚定,可等一切终于结束,她也免不了自我怀疑。
一切真的值得吗?
理想总是美好。
万一中标,名气打起来,不仅会得到更多相似的机会,从而稳定业务量,之后想要招人也会容易很多。
可现实就是,根本没几个人在认真听她汇报,方案好坏,也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人若要拒绝,你连问一句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耽误了几个项目,熬了多少个日夜,重要吗?
她轻轻吁了口气,低头打开手机铃声。
未读消息又占了满屏。
她虚睁着眼,一一翻阅回复,拉到下方,看到楚妍也来过消息:【suri,我们汇报完先走了】
【刚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抱歉啊】
还有效果图公司的小林:【苏工,洲际天下的模拉好了,但家具我挑的不知道对不对,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对下图?】
苏途指尖一顿。
这才想起,竞标已经结束,有人还欠她一个举报电话要打。
可惜。
应该已经因为她的唐突,就此抵消了吧。
-
下午两点。
苏途回到A市,直接从高铁站去往效果图公司,又在楼下提了杯咖啡,进门找到小林:“辛苦你。”
“现在看图方便吗?”
“方便方便!”
小林每次看到她都会有点紧张。
美女总是香香的,不仅温柔,还很客气。
公司来来往往那么多设计师,就数她最没脾气和架子,每次上来还都会捎点吃的喝的,笑着说“辛苦了”的样子,简直让人没法专心工作!
所以除了乖乖把图打开,他又能怎么样呢?
苏途和他打过几次配合,基本上想要的效果他都能够理解,只有一些细节需要斟酌,没多久便核对完毕。
最后只剩一个问题:“大概多久可以出图?”
小林红着耳朵:“家具换一下很快的。”
“我下班之前搞好,今晚就放在这边渲染,没意外的话明早P一下就能发你。”
苏途点头:“好。”
很难说是不是松了口气:“那辛苦你把通道图分细点,一起发我,如果有点小问题我就自己改下,不再多麻烦你了。”
小林心说其实多麻烦一点也没什么的!面上却只羞涩点头:“嗯嗯。”
“好的好的。”
……
离开效果图公司时,苏途眼皮都快要掉下来了,可等打车回家,终于软着身子瘫倒在沙发上时,却又半天都没法安稳入睡。
原因无它。
合同上写的很清楚:平面方案敲定后,需在一周之内完成效果图。
上周五敲定的平面。
今天周四,距离最后期限有且只剩一天。
她就是再想逃避拖延,也已经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联系他。
或者赔钱。
“啊啊啊啊啊……”
她一把拉过毯子,盖着脑袋无能狂怒。
所以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跑去跟他吃饭?
不仅在人面前露了难堪,吃个药还得作那么一下,被代价送回时不识好歹,却又在人要走时突然投怀送抱……
她苦着张脸,顿时就有种酒后乱性的无力感,几次点亮手机又息屏,最后在脑子里反复横跳的,居然是一句极渣的:
不想负责可以吗?
12. 第 12 章
最终还是贪财战胜了羞耻。
苏途窝窝囊囊、磨磨蹭蹭捧起手机,半天才编辑好消息发出去时,自己都觉得有点神奇。
老实说,她自认情绪一向还算稳定,不管是赞誉还是诋毁,都不是她真正在意的。
却会几次在他面前失态露怯。
且消息发出之后,心态也不像往常那样,希望对方能够快速做出答复,并尽量速战速决。
而是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期待他能主动拒绝或延期,要是能派个什么人来代替他和自己对接,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不仅第一时间就给出了肯定答案,还把见面地点,又约在了餐厅……
不夸张的说,苏途敲门走进包厢时,整个人甚至比昨天独自去给一群甲方领导汇报还要紧绷。
拘谨坐到对侧,还在犹豫该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声色如常地问她:“饿么?”
苏途:“……”
其实有点儿。
她经常会忘记吃饭时间,昨天事情暂告一段后,显然也是休息更为重要。
一觉睡到今天中午,爬起来查收完小林的邮件,紧急P了下图就赶过来了,确实也没顾得上吃。
而约见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不早不晚的。
她本以为他会挑个茶室之类的地方,或者干脆在工作室聊聊就好,他却好像是专门在契合她的习性一样,直接就定了这家砂锅粥铺。
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又看懂了似的,伸手将桌面的小菜推放过去:“先垫一下。”
“粥还在做。”
苏途微微赧然:“……”
想起上次她就不知是病入膏肓还是鬼迷心窍,居然愣是把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事后又因为那点儿难以言喻的尴尬,一直到现在都没敢问他,那天要和自己讨论的细节到底是什么。
未免重蹈覆辙,这次她意志坚定:“还是先看方案吧。”
时述顿了下:“也好。”
又在她拿电脑的间隙,顺手倒了杯水,放到趁手的位置,示意她随时开始。
苏途不由看他一眼。
只觉得有些人的涵养实在是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至还能维持风度,放低姿态去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又在打开效果图,看到这个被定义为“家”的地方时,晃过一丝闪念:
能被他喜欢。
应该也会是种很极致的体验。
她适时回神,微笑说回正事,放平的声调有避嫌的意思:“之前给您发过一些效果案例,但因为最后没能得出您的准确偏好,我就只能参照平面布局与之前的沟通细节,做了这稿自然原木风。”
以原木为硬装基调,搭配祖母绿的皮质软装,再通过大面的落地采光,错落在绿植上的光影呈现,给本就通透宽敞的空间,再洒上一抹自由的森林气息。
明亮自然的色调,既能与画室、花房、宠物空间等区域很好融合,也更利于展示区、料理台等陈列的效果呈现……
这稿方案花了她不少功夫,面积大是一方面,还有一点隐晦的原因,是她也有点期待这个“家”。
不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层面。
可等她大段说完,还算自若地去等他的反应时,却隐隐察觉到了些许欲言又止的沉默。
他神情平静,谈不上失望是否,却明显没了上周聊平面时的波动。
苏途心口一紧:“是…有什么问题吗?”
时述望向她的眸色难能有些犹豫,像在斟酌措辞,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用了最直白的字眼:“你会喜欢吗?”
“……”
又是这个问题。
从之前给他发效果案例,问他想把房子设计成什么风格时,他抛出的回答就是:“按你喜欢的感觉来。”
苏途可以理解,他也许还没有真正和“那个人”在一起,对她的喜好可能还不够了解,所以需要参考别人或是设计师的意见。
可审美这种东西本没有对错,如果非要有个标准,她只能说,喜欢的就是对的,不喜欢的就是错的。
而“那个人”认为的对错,不应该由她来赋予答案。
“时先生。”
苏途抿了抿唇,尽量使语气平和:“您有没有考虑过,去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呢?”
“哪怕只是从侧面。”
时述点头:“嗯。”
不动声色看过去,对上她的视线说:“我正在问。”
“但,她没有回答我。”
苏途眼睫一颤:“……”
不明白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说,也不明白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躲。
“那——”
她心跳微有些错拍,偏头看向笔记本,无意识滚动鼠标:“您是觉得,她可能会不太喜欢这种风格吗?”
时述从不是个委婉的人:“嗯。”
绝大多数时候,也觉得委婉并不是件好事。
苏途攥了攥手心,又看回去:“理由是?”
给不了她准确答案。
总得给些参考依据吧?
能听出有轻微的较劲。
毕竟一稿方案做这么久,连一点值得被肯定的地方都没有,就要推翻重来,且之所以会造成这个结果,还是因为他迟迟没有给明方向。
大概是个人,都不会全然没有脾性。
时述倒也不是故意。
他首先不是专业人事,无法通过她零碎又庞杂的爱好,确认最喜欢的风格;其次,还有隐蔽的心思作祟,因为顾虑繁多,反而不敢轻下定论。
倒是想更直白的问。
如果她确定自己不会被吓到的话。
僵持片刻,他终于说:“她是蜗居动物。”
苏途:“?”
“可能会喜欢绿色,但不太喜欢见光。”
“……”
房子的采光好是一回事。
但想要缩起来的时候,拉上窗帘,就需得是温暖幽暗的,所以也许:“暗色调会更合适。”
苏途神情一滞:“……”
有点被击中痛点的意外,却还是抵不过将要返工的闹心:“这样的话,就得整稿重做了。”
“我可能还需要一周的时间。”
合同写明了:平面方案敲定后,需在一周之内完成效果图。
但如有改动,则合理顺延。
“不急。”
时述没什么意见:“按你的节奏来。”
苏途却没过心。
他在她这儿的印象,本就是极利落的,几次约见,也都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确答复,甚至还在签合同的当下,就加了条“不得退单”的条款,以绝后患。
分明就急得很。
会这么说,不过是面上客套一下罢了。
这么想着,她低淡的心情又灰败几分。
还是那个很现实的问题,已经在手里的项目,却迟迟消化不了,战线拉长,她仍然没有精力再接触新的案子。
更别说在这短短两天内,接连被否的,是她近半个月来,耗费精力最多的两个案子。
时述似乎也有点过意不去。
在服务员不声不响上完一桌菜后,便主动盛了碗活虾粥,温声提醒她说:“小心烫。”
可能是前后一起吃过几次饭,苏途多少已有些耐受,加上这会儿情绪一般,也确实有点饿了。
简单道了声谢后,也没再多想什么,闷闷地埋头尝了一口,待热腾腾的咸鲜蔓过舌尖,忽然又抬起头来。
时述掀眸:“怎么了?”
苏途顿了下:“你好像很会吃。”
他随口应声:“是吗。”
“嗯。”苏途肯定道:“之前的茶点,下午茶,上回的鱼,还有今天的粥,都挺好吃的。”
也都还…挺合她口味的。
以前不这么忙的时候,她也喜欢四处探索美食,但运气没这么好,十次能有七次都在踩雷。
踩得狠了,就会转战微博。
愤愤然发一篇不少于800字的小作文,才能勉强把自己哄好。
那时候她觉得网上的种草贴,估计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哪有人每次出门都一定能碰上好吃的?
所以乍一发现他好像有这个技能时,她还挺好奇的:“是有什么方法吗?”
时述仍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见她喜欢,又把一屉晾温的香芋蒸排骨挪到近前,示意她尝:“随便挑的。”
苏途:“…噢。”
好吧。
看他这副冷淡的样子,确实也太可能会去研究这些,运气好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有钞能力呢?
她正欲伸筷,静置在桌面的手机忽然亮了,来电显示是乔悦。
她动作一顿,无端有种预感,驱使她放下筷子,急急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
走出包间,乔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邮件到了没?”
苏途:“什么?”
乔悦没卖关子:“委托设计的邮件。”
“你中了。”
“……”
即使已经有所预感,苏途还是怔然哑了一瞬。
乔悦却很干脆:“别意外,你本来就有这个实力,这几年我们和观隅一部的合作,哪次不是你主导的?卓雪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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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个挂名领导而已。”
“你现在缺的,就只是一个机会。”
“昨天的会其实是个远程会,吴文才他们不知道,在会议室里干的那些事,区域总全程都看在眼里,今天又特地下分公司来开会讨论,直接拍板定的你。”
“不过,就只有两套样板间,售楼处还是给了观隅。”
“这事我没什么发言权,你也别较劲,结果也算不错,不然真要是全都给你,你现在那团队也未必吃得下来,到时候没法如期交底,反而麻烦。”
苏途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的。”
乔悦又交代:“行,那你空了注意下邮箱,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下,方便到时候一起过合同。”
“计划书尽快写,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要。”
苏途:“好。”
乔悦:“那就这样。”
“乔悦。”
“怎么?”
苏途笑了下:“谢谢你。”
“……”
她面冷,虽然说自己没什么话语权,苏途却知道,她一定没少在其中帮自己说话。
明明只是合作关系,她对她倒一直都挺惺惺相惜的。
那边像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气氛。
隔了会儿才清了下嗓子,公事公办地回:“客气。”
……
回到包间。
苏途的状态明显有所回升,一副虽然坐在餐桌前,却根本无心美食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他。
时述大抵也能猜到一点:“中标了?”
会猜到也很正常。
至少说明前几天在鱼庄,隔着屏风的那顿骂,算没白挨。
“昂…”
苏途半兴奋半尴尬地说:“中了一半。”
时述疑惑:“一半?”
苏途这会儿的分享欲不低:“对。”
他多少也算知情,既然问了,她倒是也很愿意说:“只中了样板间,售楼处归另一家公司,不过这样也已经很好了,我本来以为是完全没希望,都已经决定以后就老老实实做私宅……”
说到一半,才惊觉多言。
他毕竟就只是她的客户。
苏途:“抱歉,说的有点多了。”
“不会。”
时述由衷道:“恭喜。”
苏途抿了抿唇:“谢谢。”
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她斟酌了下,便顺势提出:“那个…方案已经聊完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一步可以吗?”
还得赶着回去写计划书,分配工作,修改方案……等等。
时述新盛了碗热粥。
正欲换掉她面前那碗凉了的动作顿住:“……”
-
两分钟后。
时述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品,面无表情接起手机。
金利集团区域负责人陆晟受人之托,跟个跑腿似的亲自操办完整件事,第一时间就去电给信:“委托书应该已经发过去了,你小子可以安心了吧。”
却冷不丁得到一声质问:“现在几点。”
陆晟不明所以看了眼时间:“五点啊,怎么?”
时述语气不善:“专挑下班时间?”
陆晟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指责自己耽误人家下班,当即也没好气道:“我不是看你着急吗?!”
“要不是你一大早囔着催结果,我连这一趟都不用跑!这委托书有没有的发还另说呢!”
时述蹙眉,显然对他的办事风格极度不满,非但没有时间观念,还处处都是漏洞:“只中一半又怎么回事。”
“……”
陆晟又愣了下:“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已经跟你说啦??”
“我说你脾气这么大呢!敢情是原本呆在一块儿,被我给打搅了是吧?!”
时述:“……”
陆晟朗气地笑了一会儿,到底没再去开年轻人的玩笑,很快便正色了说:“那我是不是也得为公司考虑啊?”
“她那方案是好,但工作室就那么点大,承担风险的能力有多少?落地效果是不是也有待验证?”
“说白了,要不是看她以前在观隅待过,确实经手过不少这类项目,今天就是你出面,这两个样板间我也不能给她。”
“毕竟是这么大的项目,兵行险招可能是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你不能指望,我真把这么大投资压全压在个未知数身上吧?”
时述未必不懂这个道理。
但关于苏途有能力却落选这件事,他只接受一个理由,就是她不想要。
他压着眉眼,声线沉冷:“年纪大了,就趁早退休。”
“换有胆识的上。”
13. 第 13 章
工作室的两名助理,其实都是从家装公司转型过来的,陈唯舟更是学的土木,因为对设计感兴趣,又找不到对口工作,才选择到这儿来实习。
因此三人对地产项目的方案设计均没有概念。
之前因为不确定能否中标,要是从头教的话,不仅进程缓慢,还极有可能是在拖着所有人一起做无用功,所以整个概念ppt,就都是由苏途来完成的。
但现在既然已经敲定,那就真的是得开始认真教学了。
她坐在月嘉的工位上,打开现有的概念ppt,又找了个过往项目的深化ppt,方便大家比对,这二者之间缺了哪些内容。
而后分配大家,分别去填补其中一个部分。
确定任务量后,又一点一点,事无巨细地教:彩平图应该做成什么质感,能从哪些网站取获取意向图片,排版上又有什么细节需要注意……
也直接申明:“有不懂的随时问我,过程中如果有觉得暂时还无法胜任的,也一定要说。”
“因为项目真的很赶,下周五就要深化汇报,所以你们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反应,我好想办法补救。”
大家摩拳擦掌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气氛严峻:“好的师父!”
“绝对不让你失望!”
家装公司的助理,一般都管带教设计师喊师父,所以月嘉刚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苏途。
但她其实到现在也还没完全适应,总觉得这个称呼之于“老板”,还得额外多承担一份责任,可这偏偏又是她最给不起的东西。
她顿了下,略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站起来说:“好好做,这种项目落地之后,放到简历里会好看很多。”
“以后你们再找工作,应该就不会四处碰壁了。”
哪知空气却静了一瞬。
月嘉当即怔然:“师父,你不要我们了?”
所有人也都看着她。
苏途亦是一愣:“……”
她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可听到的当下,竟也无从反驳。
因为这个工作室,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才开起来的。
一开始她手里只有两个项目,自己也能做,再之后发现忙不过来,才想着要找人帮忙,一直到扩容成现在这个地步,她其实都没有真正规划过什么。
初始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需要赚到足够数目的钱。
而这是她唯一的获取手段。
可如果有天,目标真达成了。
然后呢?
工作室该怎么办?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轻笑着打破僵持:“你们总不能,在这儿干一辈子吧。”
“万一倒闭了呢?”
“呸呸呸——”
陶倾清立刻说:“我们现在生意可好了好吗!单子排都排不过来了,做大做强指日可待,怎么可能倒闭啊?!”
赵旋极度认同:“就是说啊!这不还这么大两样板间吗?我今天能不能回得了家都不一定吧!”
陈唯舟则一阵见血:“都要加班了,晚餐报销吗师父?”
“报。”
苏途笑着说:“你们看看要吃什么,直接让小陶点……”
话没说完,门被敲响:“请问苏女士是哪位?”
苏途回头:“我是。”
外送员便提着两大袋餐品进门:“您的外卖。”
她想说我没点外卖,低头看到包装上的粥铺logo,话音又蓦地止住:“……”
苏途追求者不少,经常会有人像这样无事献殷勤,所以一般送到工作室来的东西,大家都会拒收,她自己更不可能会收。
可这次众人却眼睁睁见她默许外送员把餐品放到桌上,怔神间看到面单上有字,还伸手确认了下。
四人一同凑近看了,并异口同声念了出来——
“别、浪、费。”
“吃、完、再、忙!”
“……”
苏途脸颊倏一下红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无所适从。
陶倾清秒懂:“是时队吧?”
“你下午就是去跟他聊的方案,晚饭没吃就回来了?然后他就贴心的给你喊了外送?是吧是吧!!!”
月嘉本想提着丢出去的动作一顿:“那没事了!”
赵旋亦十分双标地补充:“时队的话,那肯定是一片好心!”
“心有灵犀啊师父。”
陈唯舟看着餐品的分量,意有所指地调侃:“你刚要给我们报销晚餐,他就顺道把我们一块儿请了?”
苏途脸红愈甚:“……”
情急之下的制止之法,居然是立刻提上晚餐往会议室走:“别闹了,赶紧吃完干活了。”
“噢~~~”
“师父说了,可以吃~~~”
四人嘻嘻哈哈跟上,并主动接过她手里重物,放到会议桌上后,还特意把那张留有手写字的面单小心拆下,交到她手里,示意要好好保管……
苏途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收也不是,丢也不是,还得乘人不备翻出手机,偷摸着给某人回消息:【外卖收到了】
【谢谢】
真的好像在偷情啊……
可偏偏他又能做的毫无漏洞。
不论是拜托她设计时的茶叶礼盒,站在甲方角度款待大家的下午茶,还是聊方案时顺带的晚餐,以及因为已经点了一桌,不好就此浪费,而打包过来的外送……
统统都让人没法拒绝。
并且,如果她没记错,刚才餐桌上应该是没这么多菜品的,八成是为了凑足五人的份量,特意又点了一些。
为了不浪费,而选择继续破费。
他还真的是……
很会收买人心。
-
酒足饭饱。
众人干劲满满地走出会议室,明明是在加班,却都还乐此不疲的。
苏途时不时就能在楼上听到一阵笑声,和一些越说越起劲的“窃窃私语”。
无外乎都与某人有关。
她虽然是有一些口头“桃花”。
但能被身边的人一致认可,并嗑到这种地步的,还真的是第一次。
这情况明显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因为她既不能“此地无银”地反驳,真的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也不能将他还没追到喜欢的人,却已经把婚房都准备好了,这样的事拿出来说。
好在这样的状况没持续多久,大家就因为被工作难到而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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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分神,频频响起的群聊消息,也都是在问她该怎么解决当下的问题。
期间月嘉捧着图纸上了两次楼,她也因为没法用文字讲述而下楼三次,再回头去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因为也做过员工,所以每次“压榨”大家加班,她其实都挺过意不去的,见已经这么晚了,就让他们把各自的文件同步到共享盘后,尽快下班。
月嘉才刚进入状态没多久,当即反驳:“师父,我还能再待会儿。”
“反正回去也就玩手机,而且之前活少的时候,你也会让我们早下班,现在活多了加会班也很正常吧?”
苏途担心却不是这个:“不安全。”
“要加班明天再来,之后按调休算,但现在太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到家记得在群里说一声。”
即使现在的治安已经远胜从前,但深夜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太多了。
她自己开车倒还好。
可要是步行或打车,挺不一定的。
等大家走后,苏途也没多逗留,上楼回复了些工作消息,又简单收拾了下,就拿上钥匙准备回家。
再踩着楼梯下来时。
楼底一片寂静。
从办公区往外看去,是成片鲜亮的霓虹与疾驰的车流,簇拥着人们快乐地往热闹里去。
苏途怔神间,有一瞬久违的恍惚。
好似这些灯火里,也有一盏,正闪烁着等她回家。
可等车子入库,房门打开。
迎接她的,仍是一片相同的死寂。
失落来得莫名又无理。
她垂着眉眼,像要钻进什么人怀里一样,娇气缩进沙发,扯过抱枕,对着天花板盲目发呆。
中间睡过去一次,梦里有咸鲜的热粥,闹腾却鲜活的笑脸。
于是梦醒时。
夜更静了。
她慢腾腾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打开手机想叫个外卖,看到时间,又默然切进微博,漫无目的刷了一会儿。
刷到了明星热闻、情侣游记、美食休闲。
大半夜的,大数据居然还给推送了几张某人在万众瞩目下,各种形态的半裸照。
肌肉贲张,纹理分明,左下腹一道刀疤野性四溢,有种让人既想蹂.躏又想抚慰的创伤感……
!
她忽地睁大眼睛,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条件反射退回去看美食菜谱,刷到的却又是海鲜粥需要的食材有……
顿时就有种怎么样都躲不过的无力感,在黑暗的发酵下,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些古古怪怪的怨气。
并一点一点的,逐渐开始趋于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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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
时述习惯性被铃声吵醒。
伸手翻出手机,黑暗中熟练解锁。
他虚睁着眼,扫过一遍,像往常那样将文字收录进大脑后,就要放下手机,动作又蓦地顿住:“……”
他邃然支起胳膊,直挺挺坐起身来。
薄白眼皮轻缓撑开,一向深沉的黑眸,怔然闪动惊色,就此定格了似的,一错不错,盯着手机看了整整三分钟。
直到屏幕熄灭,房间重归黑暗,那明晃晃的五个大字,都还像烙印一样定在眼前——
好、想、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