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驯养法则》
1. 故人
“贺总,明天下午有一个C国的交流会,已经为您订好今天下午五点的航班。”
贺景颂捏着鼻梁“嗯”了一声,转头对秘书说,“小陈,待会让设计部把他们的方案拿来。”
“好的贺总,”陈韵点点头,放了一份名单在贺景颂的桌子上,“这是后天交流会的名单,您看一下。”
贺景颂今天上午连续开了两个大会,中午又出去应酬,喝了几杯酒。
他现在头昏脑涨,只想快点处理完工作,好回家休息一会。
他拿起名单大概扫了一眼,没看见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就又还给了陈韵。
贺景颂站起身,拿上座位边的西服外套准备往门外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叮嘱陈韵:“我先回去,一会来接我的时候先去接上林总,他和我们一起去。”
陈韵:“好的贺总。”
贺景颂的房子离公司不算很近,他不太喜欢特别喧嚣的地方,房子买的也比较偏。
一进家门贺景颂就脱掉了那身束人的西服。
这是他的习惯,回家必须要换衣服。他总觉得外面穿回来的衣服上沾满了烟酒味和各种奇怪的味道。
很难闻。
贺景颂从衣帽间里拖出一个小型行李箱,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当地的气温,挑了两套衣服放进去。
交流会只有一天,他最多也就在那里再多待上一天作为休整。
收拾完行李,贺景颂打算上床睡一会,他的头现在还很痛,睡前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
睡觉时,他隐隐约约的听到手机的铃声在响,他在床上摸了半天手机,好不容易拿到面前来,但是睁不开眼,只得胡乱按了两下。
直到门铃被按响。
陈韵是知道贺景颂家的密码的,但是出于礼貌,还是会先按两下门铃。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林卓言跟着一起上来了。
门铃一声接一声的响个不停,林卓言在旁边边按门铃边疑惑:“怎么你们贺总还不过来开门?又睡了?”
陈韵好不容易把他的手从门铃上扒拉下来,有些无语的看向林卓言,“林总,我知道密码的,麻烦您让一下呢。”
林卓言有些尴尬的退到一旁,“哦。”
门刚打开,林卓言就轻车熟路的进了卧室。
果不其然,贺景颂睡得正熟,门外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把他吵起来。
碍于助理还在场,林卓言没去掀他的被子,只是拨了拨他的头发,再戳戳捏捏他的脸。
然后,趴在他的耳边唱:“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林卓言唱歌不仅大白嗓子还跑调,一句歌词能让他唱的山曲十八弯,声音算不上好听。
两位助理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来。
贺景颂蹭的一下坐起来。
他的眼神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但下意识的瞪向声音的来源。
噪音!
这简直就是噪音!
林卓言立刻从床边退开,拿下来衣架上面挂着的衣服,扔到贺景颂面前。
“你快穿上吧,”林卓言又把他衣帽间还开着的行李箱拉上,“都三点半了,去晚了容易误机。”
林卓言是他的师兄,读研究生的时候他们就住在同一个宿舍,对他颇为照顾。
林卓言和贺景颂好久没见了,一路上东问西问,上了飞机也没个消停。
一会问他中午喝酒前有没有吃东西,一会问他天这么冷穿没穿秋裤。
贺景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语气幽怨的说:“你好像我妈……”
过了一会,林卓言说起这次的交流会,“我听小杨说是私人性质,但是请的人也不少。那个Lonnie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怎么三番五次的请你去他的私人聚会?”
贺景颂叹了口气,“别多想,有个项目他想要和我合作,我还在考察。”
他有些头疼,Lonnie确实三番五次的邀请自己,而他们两家的公司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
至少贺景颂是这么认为的。
“林总,我听说那个Liam也会去。”小杨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Liam?”贺景颂听见了有点惊讶,“那个这几年搞房地产搞得风生水起的?”
林卓言:“他和我们一群搞互联网的聚在一起干什么?”
“贺总,这位Liam先生是Lonnie的大学同学。”陈韵现查了资料,“听说在Lonnie的创业初期,Liam先生给过他一笔数额不小的启动资金,因此Lonnie的公司才得以运行。就连现在Lonnie的公司,他也占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
贺景颂问空乘要了一杯咖啡,拆开餐盒点了点头,“这个人还挺有手段。”
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Liam一个人手里握着这么多股份,已经算是Lonnie公司的大股东了。
他们的航班在正餐时间,贺景颂打开面前的餐盒,是一份意面,里面还能看到番茄肉酱,上面缀着一块煎鱼排,一些水煮青菜。除了主食还有一杯酸奶,一个餐包,一份切片水果。
水果里面有一片菠萝,贺景颂直接递给了林卓言。
他吃菠萝过敏。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等他们到酒店安顿好,最多也就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就要去参加晚宴。
C国现在也是冬天,等贺景颂从酒店出来时已经下起了雪。
Lonnie派了两辆车来接他们,所以他自然就和林卓言分开走。
说起Lonnie这个人,贺景颂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这些年的确有发展国外市场的想法,但是也仅仅是想法,就连市场调查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刚刚开始。
可是Lonnie两年前就突然给他的助理发了邮件,说是有意向合作。
贺景颂并不认为他们一个游戏公司能和互联网金融行业有什么密切的联系。
这是要一起合作什么?
大富翁吗?
贺景颂下车的时候雪下的更大了,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雪已经能漫过鞋底了。
他接过陈韵递过来的外套披在了肩上。门口的迎宾员很有眼力见的为他们撑开了伞。
Lonnie隔着老远就迎了上来,同他握了握手:“景颂,好久不见。非常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聚会。”
贺景颂回握了他,被Lo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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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e拉了进去。
Lonnie性格很热情,他笑着问贺景颂,“你看几个月不见,我的中文进步怎么样?”
贺景颂礼貌的弯了弯唇角,“进步很大。”
Lonnie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两杯红酒,递给贺景颂一杯,“来,尝一尝,知道你要来特地开的。”
“谢谢。”
“景颂,我们的合作你考虑的怎么样?”
贺景颂摇晃的酒杯顿了一下,微微眯了眯双眼,“Lonnie,你这样空洞的想法我是无法确认我们的合作的。麻烦让你的助理在聚会结束后发一份具体的方案到我的邮箱吧。”
与其整日猜测,不如主动出击。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Lonnie要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really?!”Lonnie知道这是有初步合作的意向的意思,出乎意料的兴奋感充斥着他的全身,Lonnie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我现在就让助理发给你!”
林卓言没过多久也走到了贺景颂的身边,Lonnie和他打了个招呼,“hi,卓言,很抱歉我要去迎接别的客人了,在这里你们自便,希望你们今晚过得愉快。”
等到Lonnie走远,两人才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沙发坐下。
林卓言打量了他一眼,玩笑道:“今天穿的总算没有那么严肃,是打算重返校园了?”
贺景颂今天的穿着确实是有些亮眼的。深色的西服套装,里面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
他本身也不过才二十七岁,这套装束不会让贺景颂显得过于正式,反而会衬得他年轻一点,像刚走出大学,来谈业务的优秀毕业生。
不过也确实招人。
刚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有人过来跟贺景颂打招呼,安静的沙发也顿时变得热闹。
其中有一些是以前有过合作项目的,但也不乏因为他的皮囊过来敬一杯酒的人。
贺景颂又敬完一圈酒,才松了口气坐下,“难得出来,我还想在这放松一下。这几年天天忙着工作,连我爸妈那都没怎么回。”
“大忙人啊。”林卓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阿姨不是出去旅游了吗?”
“对啊。贺平先先生和楚曼秋女士刚刚发来的消息,他们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让我去机场亲自迎接……”
*
喧闹嘈杂的会场中,贺青野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又或者是熟悉的姓名。
他停下和对方的交谈,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圈。
钱绍疑惑的追随着他的目光环视,问他:“师兄是看见认识的人了吗?”
贺青野的目光似乎已经锁定了那人的位置,熟悉的身影透过亮黄色的射灯,映在他的瞳孔里。
“Liam?贺青野?”钱绍不确定的声音再度传来。
“嗯。看到一位……”贺青野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杯中的葡萄酒,紫红色的液体撞击着,挂在干净的玻璃杯壁上,又很快滑落下去。
贺青野似乎是在脑海中搜寻一个符合要求的定位词。
他举杯抬头,温凉的液体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入食道,良久才轻笑了一声:“看到了我的‘Theodore’。”
2. 弟弟
贺景颂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脸上的醉意愈发明显。
他有些懒散的窝在沙发的角落,捧着一杯温水,看会场内的觥筹交错。
林卓言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就忙着要走,临走前还掀开贺景颂的西服外套,往内兜里塞了一个小瓶子,无奈道:“家里的小祖宗又闹脾气了,我得赶紧回去。景颂,解酒药放到你的里兜了,记得吃啊,一会别再喝酒了。”
贺景颂点了点头,摆摆手让他快走。
林卓言家的小祖宗是他的亲弟弟,幼儿园那么大的一个小孩,叫林松楠。从小就依赖他哥,离开林卓言一晚上都不行。
小家伙看着就很讨喜,贺景颂想着他的模样也不禁唇角微扬。
恍惚间,贺景颂想起来自己也有一个“弟弟”,名义上的那种,算一算也有几年没见了。
不过他俩的年纪倒不像是跟林家兄弟那样年龄差的特别大,他的“弟弟”只比他小了五六岁。
*
小时候的贺景颂很不爱说话,一度急坏了楚曼秋。夫妻俩怕小孩子得了什么自闭症或者语言障碍,带着小景颂到处看医生。
全国的名医都快让他们看了个遍,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贺景颂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而已,没有什么心理疾病。
有位快退休了的老医生倒是给他们提了一个建议,说是可以给贺景颂找个玩伴,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行,最好是爱说话的,能带着贺景颂一起说。
那个时候的楚曼秋在生下贺景颂时生育功能受损,想要第二个孩子可谓是难上加难。
于是贺平先和楚曼秋一商量,觉得不如领养一个小孩子回来,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福利院已经有些年头了,彩色的外墙上挂着“一切为了孩子”这几个大字。门口的老师带着楚曼秋和贺平先进门,教室里的孩子们趴在窗边,好奇的盯着他们。
引领的老师很年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些孩子太久没见过生人了……”
楚曼秋和窗边的小豆丁们打了个招呼,“没关系,我们先去院长那里吧。”
院长办公室内,贺平先表明了来意,“张院长,我们想领养一个孩子,再捐赠一些……”
政府每年都给福利院拨款,贺平先不太清楚福利院现在需要什么。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楚曼秋嫌弃的拍了一下自家老公的大腿。
“张院长,您看院里什么是比较紧缺的。”
张院长自然能读懂他们话里的意思,“领养要看您二位的领养条件是否符合,至于捐赠……目前的拨款是够用的,可以给孩子们捐一些米面粮油。”
“那咱们先去看看孩子们。”
孩子们上午的时间都是在活动室度过。
福利院里的老师并不多,人手不够,大部分时间都是孩子自己在玩。
“院里的孩子都在这里。”先前引着他们进来的年轻老师介绍,“这里的都是可以自主活动的孩子,还有一部分身体不好,下不了床也无法自理,就会留在休息室,由专门的老师照顾。”
尽管如此,这里的大部分孩子仍然都是有些缺陷的。
身为母亲的楚曼秋看的心疼。
贺平先陪着孩子游戏读书,楚曼秋则看着旁边滔滔不绝的讲话的男孩,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小野,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环上写着这个名字。但是……”老师有些为难的开口,“楚女士,这个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
虽然她也很希望小野能找到一家好的父母,但是有一些情况,她还是需要如实告知。
“嗯?”楚曼秋有些疑惑。
这里的孩子大多数都很安静,因此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野。
“他的父亲还在世,只是没有抚养能力。”
父亲在世,意味着会有一些麻烦。楚曼秋和贺平先商量过后,决定先以资助的形式将小野接到家中生活,等他成年以后,再单独为他上户口。
贺景颂记得那天一清早他的爸爸妈妈就出了门,叮嘱家里的阿姨提前准备好午餐。
临到中午贺平先和楚曼秋才回来。
贺景颂一听到门锁的声音就跳下沙发跑到了门前。
秋天中午的阳光还是有点刺眼,贺景颂先是看到了爸爸妈妈手里牵着的一双小手,目光缓缓往下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被光衬得也看不出原本的发色。
他知道,这个小孩是他的新弟弟。
贺景颂后退了一小步,让开了门。
贺平先牵着小孩的手先走进来,蹲在贺景颂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给他介绍:“兜兜,这是弟弟,他叫小野。”
贺景颂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餐桌走。
反倒是贺青野满眼的新奇。
他从记事儿起就一直待在福利院了。福利院不算很大,十几年都没有翻新过,在年幼的贺青野眼里,建筑物都是灰色调的,像蒙了一层雾一样。
贺青野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这里的客厅比福利院的活动室还要大,还有一个穿着干净衣服的漂亮哥哥。
他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拉住了贺景颂。
贺景颂似乎不太能适应这样突然的触碰,他怔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哥哥……”
贺青野犹犹豫豫的叫出声。
贺景颂没答应也没转身,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
楚曼秋见状赶紧开口,“好了好了,先吃饭。小颂带着弟弟去洗手好不好?”
贺景颂没作声,独自往洗手间走,只是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身后的小尾巴有没有跟上。
贺青野紧跟在这个新哥哥的身后,生怕自己在偌大的房子里走丢。
贺景颂挤了一泵洗手液在贺青野手上。
他比贺青野高了一个头,在洗手间才看清贺青野的发色。
不是传统的黑色,带着一点深棕色,在蓬松的发梢处看的更明显。
有点像……小狗。
他以前在别的叔叔家见过的,好像是叫可卡布。
贺景颂鬼使神差的把手放在贺青野的头上。
水珠落在发间,滑落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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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上,凉的贺青野一激灵。
但是他的眼睛蹭的亮起来,又喊了一声:“哥哥!”
贺景颂有点被发现了的小尴尬,他取下自己的蓝色小毛巾,替贺青野擦了擦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吃饭。”
餐桌旁的凳子太高,贺青野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长期营养不良,贺青野又瘦又小,个头刚刚超过椅子一点点。
贺景颂在旁边,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不断的在椅子周围动来动去,半天也没看见人影爬上来。他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趁着贺景颂再次跳起时,一把托住他的腰,将他抱了上去。
雀跃的声音从身前响起:“谢谢哥哥!”
贺青野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好吃的。
以前在家里时吃不饱,每天都只能吃白饭。只要他的筷子伸到肉腥上,就会被醉酒的父亲暴打一顿。
如果父亲喝醉了,他就会偷偷的摸五毛钱去小卖铺里买一个馒头,掰成三块。
一顿吃一块,吃不完就装到塑料袋里藏起来,留着下次没饭的时候吃。
毕竟不是每次都能从父亲那儿摸到钱的。
福利院的资金没法支持孩子们天天吃肉,基本也就是一周一次。贺青野在那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一次午餐分到的一个炸鸡翅。
但是他只咬了一小口,就被人抢走了。
好不容易吃到的鸡翅被抢走,贺青野追过去,一拳打在抢他鸡翅的小朋友的身上。
贺青野从小受到的就是这种教育。
偷吃一块肉,要被父亲打。家里没饭了,要被父亲打。父亲打牌输了,贺青野还是要挨打……
他在暴力的熏陶中长大,暴力成了他的第一位“老师”。
贺青野不会其他的表达方式。
他虽然看着是福利院里最瘦小的孩子,但力气大的惊人。
直到身下的小孩一声声的喊着救命,老师才发现正在打架的两个人,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在福利院,吃午饭前是要念感谢词的。
贺青野以为所有地方的午餐前都要有这样的仪式,他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闭上眼睛双手合握。
睁开眼只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还有正在往他的餐盘里夹菜的筷子。
鱼刺被细心的挑出,楚曼秋将鱼腹处最鲜嫩的那块鱼肉,夹到了贺青野的餐盘里。
贺青野有些手足无措。
从来没有人为他夹过菜。
楚曼秋大概是专门去了解过他所在的福利院的习惯,她摸摸贺青野的脸蛋,温柔的说:“快吃吧,在家里不需要念感恩词。多吃饭才能长高哦!”
“家”这个字的概念对于贺青野来说实在是太模糊了。
他听到最多的和这个字有关的话,就是福利院的老师说的。
“你们要好好表现,这样就会有叔叔阿姨喜欢你们,你们就可以当他们家的小孩,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
爸爸妈妈把他接回来,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贺青野想。
这样,他算是有家了吧。
3. 想他
贺青野到新家的第一天就出现了意外状况。
他中午吃的太多,下午一直呕吐,吓得楚曼秋连忙抱起他去了医院。
贺平先带着贺青野去拿药的时候,医生将楚曼秋叫到一旁,“这个孩子长期营养不良,吃饭要一点一点的添量,不然他的胃承受不了。”
听得楚曼秋又红了眼眶。
贺景颂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尤其是这个多出来的小孩会整天叽叽喳喳的,又因为长得瘦小,父母也会多关爱他几分。
于是贺景颂放学的日常从每天安安静静的看书写作业变成了回答小屁孩的问题。
倒也不是贺景颂不喜欢给他解答,而是贺青野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他第一次见到话这么多的人。
“哥哥哥哥,”贺青野转着他的魔方问他,“这个是干什么的,要怎么玩啊?”
“哥哥,我想听你读故事……”
“哥哥!今天老师奖励我的棒棒糖,分你一个!”
“哥哥……”
贺景颂终于受不了了,他有些烦躁的说:“别说话了。等我写完作业再和你玩。”
贺青野只好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乖乖地坐到他的床边,“哦,好吧。”
其实后来的贺景颂就没那么难接受贺青野了,他觉得这个弟弟像是妈妈说的那样,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爱他的。
有件事贺景颂记得特别清楚,一年级开学的前一晚,贺青野抱着他的枕头被子跑到他的房间门口敲门:“哥哥,我今晚想跟你睡。”
贺青野小心翼翼的询问:“哥哥,可以吗?”
贺景颂开开门让他进来,“明天要开学,你应该自己睡。”
贺青野躺在贺景颂的床上,自觉的掖好了被子,“我害怕。”
“害怕什么?”贺景颂有些不解,他幼儿园的时候就能自己一个人睡觉了。而且他已经要上六年级了,虽然没什么同龄的朋友,但是对于比他小的小孩,他也不是很喜欢。
贺景颂熟练的抽出一本故事书翻开,刚准备开口念,就听见贺青野轻声说:“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贺景颂翻书的手愣了一下,很快的反应过来,说:“没有。”
“那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不行,你已经一年级了。”
“可是班里王子轩的姐姐每次来接他的时候都会亲他,哥哥从来没有亲过我。”贺青野的声音愈发委屈。
“可能他的姐姐比较喜欢小孩。”贺景颂随口回了他一句,打算继续给他念书。
贺青野扁了扁嘴,眼泪已经挂在眼角了,“那你还是不喜欢我……孙腾的哥哥也会抱他……”
贺景颂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把亲吻和喜欢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没出口的话被落在额头上的温软触感打断,贺景颂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亲你了。没有不喜欢你。”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
红酒喝起来口感柔和,贺景颂想着以前的事,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等后劲上来时,他的脸上不由得泛出来一点红。
酒会散前,他给陈韵打了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陈韵勉强在角落里找到了贺景颂,还有旁边闻声而来的贺青野。
陈韵并不知道贺青野在这里,但她知道贺青野的身份,惊讶的叫了一声:“小贺总?”
“嗯。”贺青野看着沙发上的人,“我哥喝醉了?”
陈韵解释道:“Lonnie先生准备的红酒后劲有点大,贺总可能没注意喝多了。我一会把他扶回去就行。”
贺青野也帮忙扶起一侧手臂,带着贺景颂一边往外走,一边跟陈韵搭话,“你们昨天来的?在这里住酒店吗?”
“对,住在中心区那边。”
“怎么不住房子,我记得哥在这里有房子。”
陈韵打着苦哈哈,小贺总和他们贺总都多少年没联系过了,竟然知道的还挺清楚。
她也不知道贺景颂到底愿意让贺青野知道多少,只能模糊的说,“贺总觉得就来这里一两天,没必要再收拾一次房子,太麻烦了。”
“下次来可以提前联系我,我这里的房子就住了我一个,没有外人。解酒药带了吗?”
本来安安静静跟着走路的贺景颂摸了摸里兜,朝着身边唯一的男性说:“解酒药在里兜,学长刚刚给的。”
贺青野为他开门的手一顿,他眯了眯眼,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危险,“学长?”
“对啊,学长。”
贺景颂的语气很肯定,不觉得学长这两个字有什么问题。
贺青野把他塞进车里,转头对迎面而来的钱绍说:“钱绍你先回去吧,我把他送回去。”
钱绍在不远处挥挥手,“那我先走啦,Liam,你路上注意安全。”
陈韵一上车就升起了隔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贺总就是Liam,Liam就是小贺总。
根本无心注意后排的两个人在说什么。
贺景颂喝醉了很安静,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隔板。
贺青野趁机问他:“哥哥,学长是谁?”
贺景颂扣着手里的药瓶盖,“林卓言啊。”
贺青野飞快在手机上打字:查查林卓言是谁。
“哥,他对你好吗?”
“好啊,他说我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指甲和塑料瓶盖的碰撞声充斥着整个车厢,贺景颂顺着药片晃动的声音说着,“但是我也有一个弟弟,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了。”
陈韵刚回过神来又听到这,内心抓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了贺总别再说了。
雪又簌簌的开始落下来,贺青野看了很久车窗外的风景,才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想他么?”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是酒店外面的服务生。
雪又落了厚厚一层,贺青野稳步扶着贺景颂,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贺青野把他扶到床上,倒了杯水递给他,“把解酒药吃掉。”
贺景颂接过水吃了解酒药,握着玻璃杯低着头坐在床上,指腹不断的摩挲着杯壁。
贺青野看他也没什么要大闹一场发酒疯的意思,捞起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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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外套准备离开,“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省的明天头痛……”
“想。”
一个像是呢喃但又坚定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是贺景颂在回答他刚刚在车上问的话。
因为这一个字,贺青野在酒店房间里留了一晚上。
第二天贺景颂醒的时候,贺青野已经离开了。他留了一张字条贴在贺景颂的手机上:已经给你叫过餐了,记得吃完。
贺景颂能从纸条的正面看出背面渗透的墨痕,他翻过来一看,后面果然还写着一句:我也很想哥。
贺景颂昨晚也没有醉的很彻底,至少意识还在,自然也能记起自己说过什么胡话。
话是收不回来了,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贺景颂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在这里安然的度过一天的假期。
他叫来陈韵改签了机票,吃完早饭就赶往机场。
贺景颂刚下飞机就收到爸妈的消息。
【楚曼秋:儿子,我和你爸下午三点五十二的飞机,记得来接。】
贺景颂看了一眼时间,对陈韵说:“公司一会派车来把你送回家,你先走吧。”
他走到就近的休息区,翻着微信消息。
贺景颂的微信里大部分都是工作群,置顶上挂着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格外显眼。
林卓言还在微信上问他在C国玩的怎么样,贺景颂回他:“没玩,已经回国了。”
【林卓言:怎么回来这么快?】
【贺景颂:计划赶不上变化,爸妈回来了。昨天在C国出了点意外,不方便再留。】
贺景颂给所有人的备注都是这么正经,他刚回完林卓言的消息就听到有人喊他。
是贺平先和楚曼秋。
贺景颂站起身接过爸爸手中的行李,“爸,妈,先上车。”
贺景颂早就预定好了餐厅,一家三口在车上寒暄了一番。楚曼秋将近半个月没有见到儿子,在后排打量着他:“兜兜啊,我看着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贺景颂左右看了一眼后视镜,无奈的开口:“妈,我都快三十了,就别叫我小名了。”
“对了,小野昨天来电话说,他在C国碰到你了……”
贺景颂心想,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曼秋和贺平先说到更久没见的小儿子更是停不下来,进了餐厅还在说着贺青野小时候的事,“我还记得小野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呢,那个时候调皮,放学自己偷偷跑去操场玩了……”
贺景颂的思绪也被带远。
*
六年级放学比一年级要晚一些,贺青野经常坐在教室里等着哥哥放学来接他。
七八岁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贺青野哪能坐得住。
“贺青野,贺青野,快出来,这里有个小树林!”
贺青野走到门口探了个头:“哪里有?刘博文你又骗人。”
“真的真的!”刘博文拉着他的胳膊,“我可没骗人,在操场的后面。”
“可是我要等我哥哥……”贺青野犹犹豫豫的出声。
“不远的,很快就回来。六年级还没放学呢。”
4. 亲昵
贺景颂一放学就拎起书包跑到一(三)班门口。
弟弟不在班级里,书包也不在。
贺景颂有点慌了,他今天在教室里问了老师一道题才走的,弟弟会不会等不及自己出去了。
他把书包扔在一(三)班门口,寻着楼道找贺青野。
“贺青野!贺青野!”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贺景颂把教学楼都跑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贺青野。他又回到一(三)班,坐在门口喘着气,用袖子擦了一把汗。
“诶,你是贺青野的哥哥吗?”
贺景颂认得这个年轻的老师,他是贺青野的语文老师。他立刻站起来问好:“老师好。您看见我弟弟了吗?我在教室里没有找到他,不知道是不是跑出去了。”
梁琳递给他一包纸巾,“先擦擦汗,别感冒了。应该不会跑出去,没有老师带着他,门卫是不会放一年级出校门的。老师和你去操场找找。”
“刘博文,你看这里,有好多石榴!”贺青野站在树底下摇了摇树干。
“好大啊,我们可以摘一个吗?”
“贺青野,这里有一棵树,我们上去摘一个吧。”刘博文说着已经爬上了树干,“来,我拉着你。”
梁琳和贺景颂找到小树林的时候,贺青野还在树上蹲着,刘博文已经抱着一个石榴站在树下接他了。
“刘博文!贺青野!你俩赶紧下来!”梁琳知道这里有个小树林,一般都是高年级来这里玩,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这么大胆,直接上树。
刘博文看见老师来了转头就跑。
贺青野一抬头看见来的人,吓得他一脚踩空了。
“啊!救命!”
树不算很高,但是贺景颂还是下意识的跑过去,垫在了贺青野的身下。
七八岁的小孩体重并不轻,摔在贺景颂的身上,疼的他闷哼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摔到了哥哥的身上,贺青野连忙打了个滚儿,翻到了一旁的塑胶跑道上。
手掌心沾上了一些塑胶粒,贺青野站起身拍了拍手。
梁琳跑过去扶起贺景颂,检查他胳膊上的伤。
“还好只是擦伤。”梁琳用卫生纸轻轻的拂去伤口上面的土和石子,“现在校医下班了,没法处理伤口。景颂回家以后要消消毒,擦一点碘伏,知道吗?”
贺景颂点点头,咬着唇说:“谢谢老师。”
梁琳又批评旁边站着不敢作声的贺青野:“老师说没说过不许到除了操场以外的地方?这次幸亏有哥哥接着你,不然你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怎么办?”
贺青野不敢抬头,半天才小声说:“老师我错了……”
“你应该对哥哥道歉。明天你和刘博文到我办公室里来。”梁琳又抽出一张新纸擦了一下贺景颂手掌和胳膊上渗出的血珠,“行了,快回家吧,以后放学在教室里老老实实的等着,别乱跑了。”
“老师再见。”
贺景颂转身拎起贺青野扔在地上的书包,一言不发的走了。
擦伤并不严重,但是面积有点大。贺景颂回一(三)班背书包的时候,还不小心蹭到了伤口。
贺景颂疼的皱了皱眉。
“哥哥……”贺青野还没想好后面的话要怎么说,就被贺景颂打断。
“走吧。”
贺平先派了司机来接他们。
司机看到贺景颂下巴上的伤口惊了一瞬:“兜兜,你这下巴怎么磕到了?”
“我没事,赵叔我们快回去吧。”
贺景颂一路没和贺青野说话。
贺青野拽着贺景颂的书包带,忐忑不安。他太害怕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有了哥哥和爸爸妈妈。
但是他让哥哥受伤了。
爸爸妈妈会把他赶出去吗?
被赶出去了以后他还能回福利院吗?
“妈,我们回来了。”
楚曼秋一起身就看到儿子下巴和手臂的擦伤。
“兜兜,这是怎么擦伤的?”
贺青野紧紧的拽着贺景颂的书包带,又往他身后挪了一步。
贺景颂瞥见了他的小动作,没有拆穿,“没事,不小心绊倒了。妈,家里还有碘伏吗?”
“有,在药箱里,你赶紧去处理一下。”楚曼秋操心完大儿子,又去拉小儿子的手,“小野,妈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好不好?”
贺青野看着贺景颂提着药箱去了洗手间,才紧张的绞着手指,小声喊楚曼秋:“妈妈……”
“怎么了?快把袖子挽上去我看看。”
贺青野乖乖的伸出手让楚曼秋检查。等贺青野再餐桌上坐下的时候,贺景颂已经处理完伤口了,胳膊上泛着明显的棕色,下巴也贴了一个创口贴。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默,贺景颂一句话也不说,贺青野就更不敢说话了,只会偶尔回应一下楚曼秋的话。
吃完饭,贺青野去了贺景颂的房间里磨蹭了一会。
“哥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贺景颂没理他,依旧写着自己的作业。
“哥哥,哥哥,你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贺景颂说出了冰冷的五个字:“你没有作业吗?”
贺青野知道他是在赶人,扁了扁嘴出去了。
贺平先知道儿子受伤以后就去了贺景颂的房间。贺青野听到关门声以后就放下了笔,趴在门口听着贺平先说话。
不知道贺平先说了什么,贺青野听到了“啪”的一声,接着就是贺平先的训斥:“你不要总是一生气就开始摔东西!”
贺青野毫无征兆的大哭了起来,楚曼秋听见声音连忙过来安慰他:“怎么了小野,吓到了吗?不哭不哭,有什么事可以跟妈妈讲。”
贺青野抓着她的衣服,抽抽噎噎的说:“妈妈,是我、我不听话,放学去爬树。哥哥为了保护我才受、受伤的……让爸爸打我吧,别骂哥哥了。”
对面的门突然被打开,贺平先走了过来。
贺青野模糊的视线越过贺平先,看见了一双发红的眼睛。
贺平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小野别哭了,爸爸跟哥哥道歉了,是爸爸误会了。”
对面的门又被用力的关上。
楚曼秋用手抹去贺青野脸上的泪珠,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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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野突然用力的抱住楚曼秋的脖颈,哭着喊道:“妈妈,对不起。”
楚曼秋紧紧抱着他,安抚道:“没事小野,不哭了,爸爸妈妈不怪你。”
客厅的灯早早的被关上。
贺青野听着声音,等着整个家都变得寂静,才掀开被子下床。
他很清楚贺景颂的作息,这个时候哥哥肯定没睡觉。
他站在贺景颂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声音里还带着没缓过来的哭腔:“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贺青野在门口站了一会,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突然漏出来的灯光晃了贺青野的眼睛,但他没等到适应,就闭着眼睛,循着光亮溜了进去。
睁开眼就看到贺景颂往床边走的背影。
“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到处乱跑。”贺青野也不在意他哥回不回应他,熟练的躺到贺景颂的旁边。
他又向贺景颂那边挪了挪,“哥哥,你生气了吗?”
贺景颂还是翻着手中的《吉檀迦利》,他抿了抿嘴唇,半晌才说了一句:“没有。”
贺青野倒是很开心,摸摸贺景颂胳膊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又轻轻戳了一下贺景颂下巴上贴着的创口贴,问他:“哥哥的伤是不是很疼啊?”
贺景颂这次没搭理他。
疼都疼过去了,最多就是这几天要小心一点,不能沾水。
就是粉色的小兔子创可贴有点羞耻,被那群男生看到肯定要笑话。
贺景颂发誓这个周一定带着口罩去上学。
手中的书突然被抽走,贺景颂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身前突然多了一份重量。
贺青野趴在他的身上,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着贺景颂的下巴,随后抬头亲了一下他下巴上的粉色创可贴。
“我亲哥哥一下,哥哥就不疼了。”
贺景颂眼皮轻颤,不自然的偏了偏头。
他还不太习惯这种亲昵。
贺景颂拍了两下贺青野的后背,轻声说:“哥不疼了,下来吧。”
贺青野还是一动不动,他的脸还蹭着贺景颂的衣服,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哥哥?”
直到得到应允,贺青野才重新躺在贺景颂的旁边。
*
“先生,您的菜已经上齐了,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贺景颂这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对服务员礼貌的说:“谢谢,不用了。”
对面的爸妈开始感叹:“要是小野也在国内多好啊,当初让他不要去国外,他非要自己出去。两三年都见不到一次,怪让人担心的。”
贺平先安慰楚曼秋:“男孩子就要出去闯,况且小野每个月都和你视频,别太担心了。再说了,不是还有景颂吗,他去国外出差的时候也能去看看他弟弟。”
贺景颂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爸,妈先吃饭吧,累了一天了,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深夜,贺景颂躺在床上,出神的盯着天花板,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可太知道贺青野为什么要出国了。
5. 心痒
小时候的贺青野黏人又爱撒娇,时常让贺景颂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十八岁的贺青野像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经常被贺景颂发现他在外面打零工。
还是又苦又累的那种。
这个时候的贺景颂已经开始逐渐接管公司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零花钱没给够,打算挑个时间和贺青野好好的谈一谈。
他给贺青野的班主任打了电话。
正拿完毕业证,准备溜出去打工的贺青野突然被老师叫住:“贺青野,放学在门口等一下你哥哥,他刚刚来电话说会来接你。”
贺青野眼皮轻颤,低头应了声好。
贺景颂掐着点把车开到了校门口,透过窗户,看着贺青野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的石柱上东张西望。
一个转头,贺青野就发现了自家的车,看清驾驶位上的人时更是眼前一亮,语气中都带着几分雀跃:“哥,你怎么来啦!”
他还以为是司机来接自己,没想到贺景颂亲自开车来了。
贺景颂不留痕迹的扫过他敞开的校服领口,靠近脖颈的地方贴了几块创口贴。
“安全带。”贺景颂出声提醒他,“爸妈出去旅游了,你明天就放假了?”
贺青野伸手扣好安全带,“嗯,明天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放松一下。”
“明天玩完直接去我那住,”贺景颂曲起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今年暑假你在我这过,和同学出去玩,钱不够用了也跟我说。”
贺景颂特意咬重“钱”这个字,微微偏着头观察贺青野的反应。
贺青野身子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开口:“好啊。”
贺景颂一上大学就搬出去自己住了。这处房子在市区,一是离他读书的学校近,二是就在公司旁边,方便他接管公司。
贺青野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的装修风格以白色调为主,简单又温馨,贺青野甚至觉得这里比老宅更有家的感觉。
一双拖鞋被扔到贺青野面前,贺青野盯着那双可爱的蓝色鲨鱼拖鞋好半天,才求助似的看向他哥:“哥……”
贺景颂无辜的回头:“很适合你,不喜欢吗?”
言外之意就是,这拖鞋是他哥特意给他买的,爱穿穿,不爱穿就光脚。
他哥自小就喜欢这些五颜六色可爱的东西,贺青野没再出声,利落的换上拖鞋。
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户型,贺景颂住在五楼顶层。一间客房被他改成衣帽间,贺景颂打开剩下的一间次卧的房门,看着里面堆满的杂物陷入沉思。
现在请阿姨来打扫还来得及吗?
贺景颂很快放弃了这一想法,反正兄弟俩以前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贺青野放下书包就去了厨房,他知道贺景颂不会做饭,但是没想到他家里的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贺青野只好扬声问到:“哥,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咱们晚饭吃什么啊?”
贺景颂从卧室出来朝他晃了晃手机:“外卖。”
晚饭点的还是他们平时经常去的菜馆,少年饿了一下午,外卖一到就开始风卷残云。贺景颂搅动着碗里的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着。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把“你去外面打工是零花钱不够吗”这种事情,在不伤害到青春期男孩敏感的情绪的情况下问出口。贺景颂还特地上网查阅了一番,专家说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批评孩子,要多与孩子沟通。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睡前。
“哥,我晚上睡哪啊?”
贺景颂半倚在床上,停下手中正在翻阅的报表,拍了拍旁边的枕头:“睡这,”,贺景颂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微微蹙眉,“先去把头发吹干。”
等贺青野再次走回床边时,发现贺景颂手里多出来了创口贴和碘伏。
“小野,过来坐下。”
贺青野下意识用手遮住颈部的伤口。
放在颈部还残留着水温的手被一把拍开,贺景颂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挡什么呢!”
随即在贺青野的伤口上估摸着力道按了一下。
“哥……嘶”贺青野话刚出口就疼的倒吸了一口气,眼睛也因为疼痛蒙上了一层水雾。
贺景颂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坐在他的旁边温声问:“小野是不是很疼啊,跟哥说说为什么要出去打工好不好?”
他也没等贺青野开口,先撕开原先贴在上面的创口贴。里面的伤口倒也不是特别严重,但是最深的一道口子因为泡过水,周围已经的泛了白。
贺青野俯身凑近,用沾了碘伏的棉棒小心的处理。
贺青野被贺景颂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眼镜冰的一哆嗦,转瞬又感受到贺景颂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颈侧。
他垂着眸子,轻声喊到:“哥……”
“嗯,怎么了小野?”贺景颂一抬头,直直撞进贺青野的目光。
贺青野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没有,哥你眼镜有点凉。”
贺景颂低低地嗯了一声,抬手摘下来眼镜放到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突然有点后悔让他哥摘下眼镜了。
失去了眼镜的间隔,贺青野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贺景颂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肩。
甚至试到贺景颂的鼻尖与他轻轻相触。
有点凉。
凉的他心痒。
贺景颂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沉默,给他处理好伤口后,才边收拾东西边开口:“现在不想说就不说吧,遇到困难就跟爸妈和哥哥说,知道吗?”
他不是没想过让助理去查贺青野最近的情况,但还是想给弟弟一些信任。
贺青野垂眸摸了摸已经贴好的创口贴,低声应下。
等贺景颂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没有贺青野的身影了。
餐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粥和包子,旁边贴了张便利贴:我出门了,哥记得吃早饭!——小野
贺景颂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将便利贴折好放到一旁。
他刚接手公司没多久,正是最忙的时候。
新策划案一叠又一叠的送上来,贺景颂挑挑拣拣的选出几份,抱着期待看了一遍,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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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扔进了碎纸机。
策划组负责人大气不敢出。
“调研做了吗?”
“做、做了。”
贺景颂有些无语,打开自己的手机,点进应用商城游戏排行那一栏划到最后,“看看你现在交上来的这几份策划案,跟这些游戏有什么区别?财务部的那几台老电脑都比你的这些想法要新。”
他叹了一口气,“再给你们两个周的时间,分析市场也好,重新调研也罢。总之,我要看到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策划案。”
送走策划部,贺景颂又给采购打了个电话,“置办几台电脑,给财务部换新。”
晚饭贺景颂依旧随便对付了几口。
月光透过窗户探进卧室,窗外是浓浓夜色,只剩下寥寥几盏路灯还亮着。
贺景颂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溜到十二点,以及那几个没拨通的电话叹了口气,还是关灯躺下了。
心里担心还没回家的贺青野,贺景颂睡得并不算太沉,以至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身侧微微凹陷的床和隐隐约约的烟酒味。
他下意识的翻了个身,朝着那头嘟囔了一句:“怎么才回来?”
贺青野显然是已经喝醉了,翻身上床直直搂上了贺景颂的腰。
贺景颂被胸前湿濡的感觉惊醒,他哑着声音道:“小野,你干嘛呢?”
贺青野眼角都染上了醉意,仰头在贺景颂的唇上落下一吻:“哥,你好漂亮……”
卧室里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贺景颂猛的将他从身前推开,“贺青野,你犯什么混呢!”
贺青野只朝他傻笑。
“喝酒了?看片了?”贺景颂又低头凑近,看着他两颊不自然的红,伸出手来掐了一把。
贺青野又黏黏糊糊的凑上来,双臂环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声音含糊不清:“哥,他们看的都是女生,哥是男生,我只喜欢哥……”
贺景颂被他两句话说的彻底清醒,试图掰开他缠在身上的双手,“松手!”
似乎是意识到他哥语气不善,贺青野讪讪的松开手,又和小时候一样,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眼前的场景与小时候重叠,贺景颂心头一动,下意识答了喜欢。
随后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懊悔的摇了摇头。
贺青野听了这话却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压在贺景颂的身上,覆上温热的唇,呢喃着:“我也喜欢哥哥。”
贺景颂仿佛被定住,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他对着贺青野厉声说道:“滚下去!”
贺青野感受到贺景颂的变化,开口道:“哥,不舒服吗?”
“我帮你……”
潮热、失控。
贺景颂感觉自己全身酥麻,使不出一丝力气。
被掌控于他人之手,仿佛一把横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只要利刃轻轻擦过皮肤,血液就会喷涌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一巴掌打在贺青野的脸上。
贺景颂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逃也似的出了门。
6. 逃离
每周的晨会,陈韵都会提早来公司检查设备,以免出现问题。
这周也不例外。
陈韵拎着打工牛马必备的咖啡,刷卡上楼。刚到总裁办,陈韵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总裁办怎么开着门?
她记得昨天下班锁门了,难道是安保出问题了,有小偷?
她随手将咖啡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走键盘旁边的手托当作武器,蹑手蹑脚的往办公室门口挪动。
从陈韵的角度看,办公桌上无比凌乱。
原本整齐堆叠在一起的文件,此刻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桌子的各个角落,地上还有撕碎的纸张碎片。
这看起来可不是她老板的作风。
她这位老板强迫又洁癖,平时穿衣做事都一丝不苟,哪能容忍办公室乱成这样。
陈韵在心里默默点评了一番。
“陈韵。”
陈韵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键盘手托赫然落地。
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贺总。”
手托底部的硅胶垫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将贺景颂也吓了个清醒。
“嗯。”贺景颂已经换上了正装,只是眼底的黑眼圈格外地明显,“你拿着个手托做什么?”
“我拿起来……呃,拿起来……”陈韵支支吾吾,背着贺景颂小声嘟囔了句,“我也没想到您能来这么早啊……”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设备都调试好了吗?”
此时贺景颂无比庆幸自己有加班的习惯,办公室里也会预备两套衣服,不然今天就要穿着睡衣见人了。
“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陈韵看着满地狼藉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需要叫阿姨来处理一下吗?”
“不用了,我一会自己收拾。”
地上大多都是他昨晚心烦意乱时胡乱涂写的纸,本来也没几张,没必要再让人进来收拾,他自己随手捡起来就行。
会议不过是各组例行报告总结,贺景颂听完以后疲惫的回到办公室。
林卓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椅子上,见到他回来惊讶的坐正。
“这么快就开完了,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呢。”
“嗯。”贺景颂整个头部后仰,放松的靠在沙发上,不断捏着自己的后颈,“你怎么来了?”
林卓言将保温桶放到贺景颂面前的桌子上,顺势在他旁边坐下,“给你带的,先吃点。”
贺景颂看他笑的见牙不见眼,暗感不妙。
笑的这么欢,准没好事儿。
“听周帆说,下面交上来的几个新策划案又被你砍了?”林卓言亲手帮他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粥,“趁热喝,海鲜粥放凉了反腥。”
贺景颂顺手接过他递来的勺子,疑惑道:“周帆?他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他有个远亲的表弟在这工作。不过……怎么最近外面都在传,周帆在追求你啊,我记得你和他没什么交集。”
“追求?”贺景颂嗤笑一声,“骚扰还差不多。他自己不也有公司,怎么不把他那远亲的表弟弄进他的公司去,来我这算是怎么个事。”
“陈韵。”贺景颂喊了一声。
陈韵的办公室就在贺景颂的办公室旁边,她听到声音立刻敲门进去。
“贺总。”
“查查周帆的表弟是哪个,在什么组。”
幸亏都是些废掉的策划案,要是投入正式使用,不知道会被偷跑多少次。
会泄密的人可不能留,尤其这人还是周帆家的。
贺景颂思索了一会,对陈韵说:“能找到证据就直接让人事辞退,找不到就按照正常流程,2N或者N+1,用最快的时间把这人弄走。”
陈韵留下一个“我懂”的眼神溜走。
“大方啊贺总,2N都给了。”林卓言调侃道。
“花钱消灾么。”贺景颂微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各组的核心成员都是我精心审核过的人,底子干净。至于其他成员的工资多不到哪去,赔偿再多也比不上未来偷跑策划案的损失。再说了,难保那位周家表弟工作中不出点失误……”
“也是,是时候该敲打一下周帆了。你是不知道,外面那八卦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什么周帆追了你两年多,爱而不得什么的,听了都闹心。”
“诶,对了。”
林卓言突然揽住贺景颂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猜我前两天在酒吧看见了谁?”
“谁?”贺景颂毫无兴趣,敷衍的回了他一个字。
“你那个弟弟!”林卓言激动的拍了一下贺景颂的肩膀,“叫小野是吧?”
贺景颂正在搅动粥的手一顿,“贺青野?他在那做什么?”
“打工吧,还是今年的人气调酒师呢。”林卓言看了眼贺景颂,小心翼翼的问:“我记得他不是领养的,但也不至于……”
多一张嘴的事儿,贺景颂应该不会虐待自己的弟弟吧……
贺景颂白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这不是好奇么……”
贺景颂现在想起贺青野就头疼。
这种事在圈子里不算稀奇,但现在贺景颂最想不通的是,他们家的教育到底在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还是说贺青野误将依赖当成了喜欢。
他不愿再去细想,恍若无事的舀起一勺粥,“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住。”
过了一会儿,贺景颂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转头问林卓言,“难道是我零花钱给少了?”
林卓言疑惑,“你一个月给他多少?”
“六十万。”
贺家家大业大,六十万属实不算什么大钱。楚曼秋又秉持着“孩子们来到世界上就是来享福的”的理念,从不会克扣两个儿子的零花钱。
贺景颂还是在考虑过现在的物价以后,在自己高中时每个月得到的零花钱的基础上,翻了一番,才将这笔零花钱打给贺青野。
“应该……不少吧。”林卓言讪笑,“我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月才五千块钱零花钱。”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贺景颂这样哪像是会虐待弟弟的,这简直都是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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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他为什么还去酒吧打工?”贺景颂对林卓言发出灵魂一问。
这让他怎么回答?!
林卓言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胡乱猜测道:“可能、可能是青春期到了,叛逆,总想着什么事都靠自己,想独立。”
贺景颂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心里默默打算将贺青野的零花钱升到一百万,以免在外拼搏的贺青野没有启动资金。
送走了前来八卦的林卓言,贺景颂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进了办公室的休息间放空。
说是放空,其实贺景颂倒头就睡了。毕竟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刚刚又做了那么多工作,他这肉.体凡胎确实有点支撑不住。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贺景颂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准备点一份外卖。
这几天他实在不想看见贺青野,他打算在公司里凑合住几天,顺便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
再过几个月就是贺青野的生日,只有抓紧时间处理完这些事,才能抽出时间参加他的生日宴。
也顺便给他和贺青野一些独自冷静的时间。
贺景颂下楼转了一圈,有几个部门正加班加点的赶方案,他干脆挑了家常去的饭店,给正在加班的员工订了餐。
贺景颂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抽空听了陈韵的汇报。
周帆的表弟果然只是策划组的一名边缘员工,平常来公司也只是混混日子,做事马马虎虎,欺压同组的同事,人事一提辞职他就自己灰溜溜的跑了。
“我们还发现,周超在我司任职期间,同时接受着帆扬集团的工资发放。”
林卓言在一旁夸张的“哇哦”了一声,感慨道:“两头赚啊!周帆还真是不亏待这个表弟,连卧底费都给他发。”
“继续关注帆扬,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动静。”贺景颂审完一份合同,落笔签上自己的名字,良久才抬头问陈韵,“贺青野最近在干什么?”
他这几天忙碌的工作,不过是想用工作填满自己的大脑,以免再次想起贺青野,又胡思乱想。
但毕竟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贺景颂很难完全放任不管。
“小贺总他……”陈韵支支吾吾,“王姨说他好像很多天没回去过了。”
“老宅么?还是华庭的那套平层?”
陈韵的声音越来越小,“都没有……”
贺景颂刚还紧握着的笔骤然掉在桌面上。
他确实很久没回家了。
华灯初上,贺景颂站在楼下,发现自己家的客厅依旧暗着。
明明天气预报是晴天,此时却毫无征兆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没带伞,顾不得继续在楼下细想贺青野为什么不在家,三步并作两步进了电梯。
家里干净的不对劲。
贺景颂拉开房间的衣柜,果然,贺青野把自己的衣服全带走了。
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窗外已经黑压压一片,巨大的蓝紫色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来。
这么大的雨,贺青野能去哪呢?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7. 旧识
贺青野的电话一连几次都打不通,贺景颂有些心慌,拨号的手几次颤抖。
老宅……
对!打给老宅!
“嘟,嘟,嘟……”
电话被接听,里面传出张叔的声音:“少爷,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张叔,小野回家了吗?”贺景颂焦急的问。
“没有,小少爷今晚要回来吗?我好叫人去收拾一下房间。”
“不用。”贺景颂又急又气,“他要是回去了,让他给我回电话。”
按理来说贺青野已经成年,他没必要这么担心。
但是昨晚发生的事……
他怕贺青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贺景颂寄希望于最后这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
“妈,你知道贺青野在哪吗?”
“是小颂啊,”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楚曼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小野通过了国外学校的申请,今天下午的飞机。他没告诉你吗?”
贺景颂怕楚曼秋担心,模糊的说道:“哦……我忙忘了。”
他又转移话题和楚曼秋聊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滴滴滴。”
手机短促的震动,贺景颂下滑打开那条短信。
【您的账户9471转入人民币7,200,000元。】
整整七百二十万,不多也不少。
这是今年一整年他给贺青野的零用钱。
好,好得很!
贺景颂又气又想笑,转身将人在心底暗骂了一通。
混蛋。
*
想到这里,贺景颂翻身下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不再想这些糟心事。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贺景颂从下车到进公司大门,仅仅这一小段路,就将他的鼻尖冻得通红。
雪花在空调吹过来的暖风中迅速融化,贺景颂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掸了掸落在羽绒服外套上的雪水,抬头看向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品茶的林卓言。
“这么冷的天也没能让你冬眠?”
林卓言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他身边,绕着他左探右探,佯装悲伤道:“颂颂啊颂颂,几天没见,你说话竟然如此刻薄了!”
“你来我这没好事。”贺景颂打开电脑,“说吧,今天来又有什么事儿?”
“这不是刚送林松楠去学校,顺便来看看你么。”林卓言顺势靠在贺景颂的办公桌旁,两手撑着桌面,故作神秘的凑近贺景颂,“还带来了第一手消息!”
贺景颂忙着查看邮箱里的新邮件,面无表情的回他:“什么消息?”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贺景颂顺着他的话说道。
现在没什么消息是比“Liam就是贺青野”这件事更坏的了。
林卓言颇有仪式感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又拉下了百叶窗,“坏消息就是,周帆回来了,东山再起,扬言要重新追求你,昨天晚上已经在各个群里问你的行踪了。”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Lonnie派了Liam来国内谈合作,明天应该就到了。”
贺景颂暗自咬了咬牙。
很好。
两个坏消息。
他把手中的电脑转向林卓言,示意他看邮件,“这是他们团队的班次和时间,明天你和陈韵去接吧。”
林卓言疑惑,“我?”
贺景颂朝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对,你。你和Liam见面一定会觉得惊喜。”
“但是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啊!”
贺景颂无情的说:“陈韵知道。”
贺青野回国对他没什么威胁,他打算暂且将贺青野的事抛到一边。
现在最先要考虑的是周帆。
周超被景源开除后,重新入职了帆扬。这位表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窃取了自己亲表哥公司的最新研发数据,倒卖给了帆扬的对家公司。
“周帆可没给他的表弟留情面,直接把人送进监狱了。”林卓言绘声绘色的和他讲,“周帆出国镀了一层金,这次回来指不定要翻起什么浪花。”
正说着,贺景颂的手机就弹出一条消息。
【周帆:阿颂,我回来了。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好好聚一聚。】
林卓言也瞥到了这条消息,顿时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咦!这人说话真恶心!”
“你要去吗景颂,用不用我和你一起?”
“不用。”贺景颂抬手回了周帆一个“好”字,“让司机送我去就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准备明天早上的接机。”
周帆的下三滥手段人尽皆知,偏偏这人演技好,装的人模人样。林卓言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好,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有事儿及时给我打电话。”
周帆订的餐厅就在市中心,贺景颂一进包厢门,就看到他西装革履的坐在对面。
周帆起身想帮贺景颂拉开他面前的椅子,被贺景颂婉拒,“不用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颂,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疏远了,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亲密。”周帆顺势摸上贺景颂的手,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杯红酒,“这么久没见,我们先喝一杯。”
血一般的液体流转在他的手中,贺景颂顺从的握住酒杯,朝着周帆轻笑,“周总在国外待了几年,也没去治一治自己的眼疾么?”
“拖了这么久,眼都瞎了。”
贺景颂这话表面听起来轻飘飘的,阴阳周帆的味道却十足。
“你!”周帆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贺景颂将杯中的酒尽数倒在他的头上,“消消气啊周总。不提帆扬几年前资金链断裂破产,就算帆扬能发展到现在,实力也比不上景源。”
他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过被周帆摸过的手,“谁给你的胆子,把潜规则的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司机一早就收到了贺景颂的消息,一直在停车场等着。贺景颂将擦完手的湿巾扔在周帆的脸上,拿起东西上了车。
贺景颂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不得不说周帆这人的心思真是无比歹毒,他光顾着防那杯酒里的东西,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手夹的菜里也被下了药。
幸好没多与周帆周旋。
贺景颂只觉得浑身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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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车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他克制着自己喘息的声音,对司机说:“去华庭,开快点。”
自从贺青野离开后,他几乎很少来这套房子。好在有阿姨定时清扫,家里还算得上干净。
贺景颂顾不上伤春悲秋,从冰箱冷冻层里抽出一盒冰块,一股脑的倒进浴缸里。
浴缸里被放满了冷水,贺景颂脱光衣服躺了进去。
彻骨的冷意将他包围,感受着冰块在四周缓慢地融化,贺景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下真的要感冒了。
贺景颂心想。
早知道就不去了。
*
飞机平稳的落在机场。
林卓言在接机口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转头问陈韵:“到时间了吗?飞机不会延误吧?”
陈韵穿着得体的职业装站在一旁汇报,“飞机正点,林总,您不用太焦虑。”
林卓言能不能停下别走了啊!搞得她也很紧张!
贺景颂刚接手公司时,贺青野隔三差五的往贺景颂的办公室跑,陈韵这才能在宴会上认出他来。
不过多年不见,小贺总的模样变化有些大,不知道性格是不是也变了……
陈韵隔着老远就看见一行人朝他们走来,她拉住在旁边乱走的林卓言,小声道:“小贺总来了。”
“小陈你现在说话怎么也这样,贺总就贺总,还小贺总,你们贺总那个不省心的家伙昨晚又发烧了……”
眼前骤然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林卓言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我哥发烧了?!”
我哥?
我哥?????
这人谁啊?!
陈韵在一旁介绍:“林总,这位就是Liam。”
林卓言抬手想与他握手,抬起头来却发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林卓言举起的手停滞在半空。
陈韵的声音适时响起:“小贺总,这位是林卓言林总。”
贺青野此刻气场全无,他小心眼且迅速地虚虚回握了一下林卓言的四个指尖,“原来是林总,久仰大名。”
然后他追问道:“所以我哥是发烧了吗?”
林卓言:“……”
陈韵:“……”
贺青野身后的团队:“……”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林卓言这才认出眼前的人,他尴尬的笑了两声:“啊……哈哈,原来是小野啊,这么多年不见都有点认不出来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你哥他是有点发烧,在家休息呢……”
贺青野点了点头,转头问陈韵:“小陈姐,我哥在哪儿?”
作为贺景颂的贴身助理,陈韵随时掌握着贺景颂的行踪。
“贺总现在住在华庭。”
陈韵说完就有些后悔。她并不知道贺景颂愿不愿意让贺青野知道自己的位置,但贺青野毕竟是贺景颂的亲人,她不好隐瞒。
话已经说出口,陈韵只好给贺景颂发去一条消息,告诉他贺青野可能会过去找他。
贺青野没再多问,转身嘱咐身后的负责人去做交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机场。
8. 重逢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直接将平时作息就不规律的贺景颂击倒。
贺景颂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浑身酸痛,提不起一点力气。他闭着眼睛,又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手机在枕边不停地“嗡嗡”震动着,贺景颂感觉自己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实在是睁不开眼,也就任由手机在耳边作响。
管他是谁发的消息,左右联系不到他就会去找陈韵,陈韵看到了自然会处理。
贺景颂在心里盘算着林卓言去接机的时间。昨天晚上他就给林卓言发过消息,让他接完机以后,买份饭来华庭看看自己。
算算时间,林卓言也应该差不多到了。
输入密码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格外清晰,贺景颂听到开门声,想也没想就直接喊道:“林卓言,给我带饭了么?带了赶紧拿过来。”
偌大的房间里久久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来人裹挟着一团寒气,静静地站在贺景颂的床边。
光线骤然变暗,贺景颂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落下的阴影。他终于觉出不对劲,费力的撩开眼皮,仔细辨认着面前的人。
眼前的人身形高大,看起来比林卓言高了不少,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再往上看,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贺景颂现在有点神智不清,他吸吸鼻子又眨了眨眼,这才认出面前的人。
哦,原来是贺青野……
贺青野坐在床边,手心覆上他的额头,迟疑的喊了一声:“哥?”
他的手被冻的没什么温度,像冬天被埋在雪地里冷冻的冰棍儿。贺景颂被他的手冰的一激灵,大脑终于缓慢运行。
等等。
是谁??
贺青野?!!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的?
一连串的疑惑一度让贺景颂觉得自己是烧出幻觉来了,他毫不犹豫的打了面前的人一巴掌。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贺景颂滴水未进。这就导致了他胳膊手掌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打在贺青野脸上的那一巴掌,轻的像是在抚摸。
贺景颂觉得这人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贺青野像一只大型犬一样趴在他身上,压的贺景颂喘不过气。如果贺青野有尾巴,这时候应该会摇成螺旋桨。
温热的触感贴在脸颊上,贺青野满脑子都是“我哥摸我脸了”“我哥还喜欢我”。他当即感动的抱紧贺景颂,哽咽道:“哥……我好想你……”
贺景颂:“……”
即便房间内的温度足够高,但贺青野一身的寒意仍旧没有散尽,冰凉的外套包裹着贺景颂,冷的他一动也不敢动。
胸前的人实在是有点沉,压的贺景颂有些缺氧。他艰难的动了动窝在被子里的手,示意贺青野起来。
“贺青野,起开。”
他快要被压死了!
贺青野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眶,眼神毫不避讳的望向贺景颂,“贺景颂,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贺景颂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他受不了贺青野那样坦白赤裸的目光。他偏了偏头,良久才开口,“没。”
声音沙哑的像在沙漠步行了三天的旅人。
两人沉默的对峙着,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寂静。贺青野的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一句:“我去给你倒点水。”
贺景颂无声的点了点头。
什么新仇旧恨都先扔一边,贺景颂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喝点水就要脱水了。
华庭的这套房子,贺景颂请了阿姨定时来收拾。他之前就叮嘱过,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放在原位,尽量不要随意移动。贺青野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杯子。
贺青野将脱下的外衣搭在一边,转身又在他身旁坐下,“喝吧。”
杯沿抵在贺景颂的唇边,他低头抿了一小口,水温意外的合适。
“哪来的凉水?”他确实很久没关注过这里了,以至于不知道阿姨到底在房子里添了些什么生活用品。
“保鲜层里的矿泉水,没过期。”趁着贺景颂喝水,贺青野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体温计,捏着尾端甩了起来。
阿姨准备的是水银体温计,虽然比电子体温计要精准一些,但是重感冒的贺景颂根本没有力气甩来甩去。
贺青野捏着温度计放到眼前,确认水银被甩到了三十五度以下,这才递给贺景颂,“自己放还是我帮你?”
贺景颂有些尴尬,接过温度计说:“咳,我自己来吧。”
“吃过饭了么?”贺青野想起刚进门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带饭。
“没吃。”贺景颂随口问他,“你会做吗?”
贺青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嗤笑一声,“哥哥,托你的福,如果我不会做饭,在C国的这几年早就饿死了。”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将贺景颂从里到外劈了个粉碎。贺青野转身出了卧室,徒留贺景颂出神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也有幻想过自己和贺青野的见面。
或许是质问他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又或许是狠狠地打他一巴掌,将贺青野对他做的事烂在心底,拔出一直扎在他心中的那根刺。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同从前的二十七年,贺青野从未出现过。
他仍旧是贺家的独生子,依旧是不爱说话的贺景颂。
但他没想到,他做过的那些事,贺青野都知道。
贺青野不再是那个叽叽喳喳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他的弟弟……
好像真的长大了。
*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贺青野才敢肯定,贺景颂确实不常来这里。
客房里不再堆满闲置的物品,厨房里的厨具也没拆封,冰箱里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也没有调味料。
贺景颂的脾性他最是了解,肯定是因为不常住,甚至有可能是自从他走后,贺景颂就再也没来过这里。阿姨买了菜还要每周都重新换一次,他哥觉得浪费,干脆就什么都不放。
贺青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窝在沙发里长呼了一口气,打开外卖软件,挑了一家最近的超市买了些菜。
好在家里的厨具还能正常使用。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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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翻出还没拆过包装的砂锅,用洗洁精洗过后,往里面倒了一碗米。
大米用清水淘洗了两遍,才被正式放到燃气灶上。贺青野从袋子里拿出刚买来的菠菜和肉末,处理过后也放到砂锅中。
贺青野觉得生病的人应该吃点儿清淡的,但又怕一点滋味也没有的粥会难吃。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在出锅前往粥里加了半勺盐。
贺景颂睡的很沉,连身旁的位置陷下去一块儿都没感觉出来。
贺青野小心翼翼地抽出体温计,生怕惊醒贺景颂。他对着光转了一圈体温计,看到温度后叹了一口气。
三十八度三,已经是高烧了。
他不敢想,要是自己今天没来,贺景颂要烧成什么样。
他起身将外卖袋子里的药拿进房间,又把贺景颂已经喝空的杯子再次倒满热水,然后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贺青野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他的睡颜。
因着发烧的缘故,贺景颂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他额前的发丝正乱糟糟的贴在额头上。
贺青野伸手替他拨了拨额发,让它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手不由自主的顺着眉眼向下抚摸,路过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贺景颂水润的唇瓣上。
贺景颂的样貌生的极好,贺青野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
他抬起手指,在贺景颂的唇瓣上轻点。
直到感觉粥快放凉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拍了拍贺景颂的肩膀把他叫醒。
“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贺景颂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看见贺青野举着碗坐在他面前。他缓了一会,撑起身子半倚在床头。
他细细打量着贺青野,面前的人早已褪去了记忆中那副圆润可爱的样子,现在的贺青野轮廓分明,带着些许锐气,却又莫名的在他面前软化下来。
或许是粥中的肉末没有处理过的原因,贺景颂总是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闻的他有点儿恶心。
盛了粥的勺子在他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两下,倒是有些诱哄的意味。一时间,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调转,贺青野成了哥哥,他反倒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
“张嘴。”贺青野等的有点不耐烦。
肉沫的腥气直冲鼻腔,贺景颂想侧头避开那股味道,他薄唇紧抿,总觉得再多说几个字就要吐出来了,“我不想吃……”
不知是哪个动作,哪个字眼又触碰到了贺青野心中的那根弦。下一秒,原本悬在勺子下方的手骤然钳制在他的下巴上,贺青野捏住他双颊的手稍微用力,贺景颂就吃痛的张开了嘴。
“贺景颂,你就那么讨厌我么,都病成这样了,连我做的饭都不肯吃一口!”盛在勺子里的粥被粗暴的灌进口腔里,牙齿不断地和陶瓷碰撞,“还是说一定要是那个林什么言送来的你才肯吃,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贺景颂下意识的吸气吞咽,呛得他躬着身子剧烈的咳了起来。
卧室里的耳光声格外清脆,贺景颂一边咳嗽,还不忘给贺青野一巴掌。
他不知道贺青野在犯什么病,但给他一巴掌是顺手的事儿。
9. 界限
过了好一会儿,贺景颂才顺过气来。他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贺青野,毫不客气的骂道:“贺青野,你发什么疯!”
刚才的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贺青野脸上逐渐红肿起来。他捂着左脸,对着贺景颂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算了。”贺景颂叹了口气。
总归是贺青野的一片好意。
“去把粥里加点醋,冰箱里有冰……”话说到一半,贺景颂才想起冰箱里的冰块昨天都被自己用光了,“先拿瓶冰水镇一镇,消消肿。”
贺青野老老实实的端着粥去厨房滴了两滴醋,“哥,如果你还觉得难吃的话,我就给你点外卖。”
“不用,吃你做的就行。”贺景颂半倚在床头上,朝他勾了勾手,“过来,水给我。”
“脸伸过来。”
放在保鲜里的矿泉水不算很冰,贺景颂拿着矿泉水贴上贺青野的脸颊时,他还是呲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贺青野隔着被子躺在贺景颂的腿上,手臂无处安放,最后还是试探地环上贺景颂的腰。
“哥,我想你。”
贺景颂没作声,只是将手上已经敷热的瓶子转了转,又重新贴上贺青野的侧脸。
贺青野见他哥没反抗,又抱得更紧了些,额头得寸进尺的贴在贺景颂的腹部,轻轻蹭了蹭。
直到矿泉水瓶摸起来已经变成了常温,贺景颂才抽了张纸擦掉他脸上的水珠,不急不慢的问:“你回来住哪?”
“我无家可归了,哥。”贺青野故作委屈道。
这人说话都不打草稿的吗?
先不说贺家在本地有几十套房产,就说爸妈在贺青野出国前转到他名下的房子,也有个三四套了。
“那你去睡桥洞吧!”贺景颂没好气的推开他乱蹭的头,“起来。”
贺青野迅速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贺景颂,“哥,你忍心看我睡桥洞么?”
又是这样。
贺青野从小就是这样,犯错了撒娇,闯祸了就装可怜。
偏偏家里人还都吃他这一套。
“你……”贺景颂刚一开口,贺青野立刻又凑上来。
贺景颂叹了口气,“你先住这儿吧,你的东西都在客卧,抽空回去看看爸妈,他们挺想你的。”
“那你呢?”贺青野垂着眼眸,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你住哪儿?”
即使不问他也是知道的,贺景颂怎么可能会和他住在一起。
“我……”贺景颂把话说的很委婉,“明天我就回圣澜,那边离公司近,上班方便一些。”
贺青野的失落显而易见,“好吧。”
贺青野起身收了碗,“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景颂叫住,“小野。”
贺青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还有事吗,哥?”
贺景颂表情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林卓言只是我很好的朋友。”
贺青野懂他的言外之意,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贺景颂还是有些担心。贺青野长大了许多,性格脾气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
他越来越看不透贺青野了。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终于引起了贺景颂的注意。来电显示是林卓言,贺景颂按下接听。
“喂,贺总,感冒好点了吗?”林卓言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一上午没接到贺总的指示,我特意代表景源的员工来慰问一下。”
“特意”没看出来,“故意”倒是明显的很。贺景颂现在就想冲到公司揍他一顿。
“还活着,劳林总关心了。”贺景颂咬牙切齿道,“林卓言,昨天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保证准点来送饭,你人呢?”
林卓言顾左右而言他,又开始数落贺景颂,“我早就说了让你别去别去,或者带上我一起去,好歹相互有个照应,你就是不听。周帆那个鳖孙一肚子坏水,要论阴招,谁能玩得过他!”
“现在感冒了吧,你听听你那个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跟破锣一样……”
林卓言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贺景颂感觉他是在扯着嗓子说话。
他真害怕林卓言再和他喊着说话,等会全世界都知道他贺景颂被周帆下药了。那么明天新闻的标题就是——“惊!景源集团总裁竟被人当众下药!”
“停!”贺景颂果断打断了他的唠叨,“别想转移话题!”
林卓言心虚的清了清嗓子,“这不是你弟过去了么,我寻思他刚才那么着急,应该能照顾好你。”
林卓言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事贺景颂更气了,“谁告诉他我在这的?”
“诶诶诶,这可不是我说的!”林卓言连忙撇清自己,“你可别骂我啊,要骂就骂小陈。”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除了林卓言,也就剩陈韵知道他的位置。
“哦,小陈啊,那没事了。”
林卓言:“靠,贺景颂你就是想骂我吧!”
贺景颂逗他:“嗯呢,那我可以直接骂了吗?”
林卓言笑骂他几句,过了一会才说:“你明天还能来吗,我刚和你弟带来的团队对接完,有些麻烦。”
“去。”要不是实在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
贺景颂不想在这个尴尬的地方多待一秒。
“对了,林卓言。”贺景颂想告诉他小心贺青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贺青野不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内,贺景颂现在充满不安。
“干啥?”林卓言见他久久没出声,忍不住开口问道。
贺景颂再三考虑,还是没能说出口,“明天再说吧。”
*
客房仍旧是几年前的模样,只不过前几年来的时候,这里堆满了杂物。现在被阿姨收拾的整齐干净,柜子里没几件衣服,当年他走的时候全都带走了。
这几件应该是漏网之鱼。
贺景颂将两人的界限划得很清,这里没有一丝他的痕迹。
贺青野这次回来带的东西不多,他干脆直接把行李箱打开摆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没有团队发来的消息后才安心躺下。
人一旦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团队对接好了吗?
今天晚上吃什么,可不能再给哥做出那样难吃的饭了,好丢脸!
哥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装病能留下他么,或者撒娇求求他。
林卓言和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哥说的话能信吗?
……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暗如墨色。贺青野睡眼惺忪的走到客厅,正好听见有人在敲门。
贺景颂的精神气比白天好了不少,他明显是刚洗过澡,身上的睡衣已经换了一套,擦着半湿的头发从主卧走了出来,“醒了?去开门拿外卖。”
“哦。”贺青野楞楞地点了点头。
直到将餐盒都摆在桌子上,贺青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哥,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
他慌忙解释:“今天是因为我怕你饿所有做的有点匆忙,下次我肯定好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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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贺青野突然意识到,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贺景颂不会再给他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贺景颂叹了口气,把筷子递给他,“没有,看你在睡觉,想着你回来还没倒回时差,想让你多休息一会。”
贺青野喜滋滋的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哥,你明天能先不去公司吗?在家多休息一天。”记忆中的贺景颂似乎很少生病,贺青野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担心。
贺景颂看着陈韵刚发来的行程表摇了摇头,“不行,明天约了《早安农场》的代言人来拍摄。”
昨天来华庭纯属意外,就算公司里没有什么必须要他去的事情,他也会回去。更别提贺青野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贺景颂一个人独处惯了,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他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咳,这次发烧是个意外,不用担心。公司那边的对接你也不用急,明天先回去看看爸妈,缺什么东西就和张叔说。”
“知道了。”贺青野应和着贺景颂的话。
他才不急呢,贺青野恨不得一直拖着这件事,这样就可以一直待在国内,陪在贺景颂的身边。
*
为了不再和贺青野碰上面,贺景颂特意错开了时间,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贺总,这是今天的行程表。上午九点监制《早安农场》的代言宣传片,下午两点您有一个线上会议,晚上暂时没有安排。”陈韵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贺景颂,“这是需要您过目和签字的文件。”
“嗯。”贺景颂接过文件翻看,“林卓言还没来吗?”
陈韵低头看了眼腕表,“林总说路上堵车,大约九点半到。艺人和摄影师都已经到位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去。陈韵,你带上策划案,然后把最新一版的拍摄脚本打印出来。”
《早安农场》是一款休闲类的种田小游戏,自从在某综艺中被当下最火的流量小生傅维提起过后爆火。
贺景颂到达拍摄场地的时候,傅维刚做完妆造。傅维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贺景颂,他和经纪人打了个招呼,朝着贺景颂走去。
“好久不见啊老贺。”傅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小拍摄还要贺总亲自监制啊。”
傅维算的上是他的发小,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虽然他和傅维在大学都读的金融专业,可傅维从小就对金融不感兴趣,一毕业就进入了娱乐圈,凭借着一张英气深邃的脸迅速走红。
贺景颂拍掉他的手,笑道:“这不是怕你挖走我们公司的摄影师么。”
摄影师还在调整设备,傅维干脆拉着贺景颂坐到身后的凳子上。他长叹一口气,“哎!我爸根本看不上我天天上各种综艺,在他眼里进了娱乐圈就要正儿八经演戏。这不,昨天又敲打我,要是再创不出点什么名堂,就赶紧滚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以后还得仰仗贺总给我介绍点资源喽。”傅维一手搭在贺景颂身后的椅背上,“对了,你这代言有什么剧本吗?还是我随意发挥?”
先前贺景颂只是告诉傅维需要他代言一款游戏,代言费按照一线的价格开,并未提过具体的内容。傅维只知道要拍宣传照和视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陈,把策划案拿过来。”贺景颂将具体的拍摄脚本递给他,“之前答应的那么痛快,合同连看都不看就签字,也不怕我坑你。”
“咱俩谁跟谁,你要是坑我,我就去告诉楚阿姨……”
话音未落,两人便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你们在干什么?”
10. 窥探
不等傅维回头看清那人是谁,贺青野就走到了他的身前。
“哥,你们在聊什么呢?”贺青野虽然脸上带笑,但眼神紧紧的盯着傅维搭在贺景颂椅背上的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傅维正在揽着贺景颂一样。
贺景颂莫名的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些阴郁。
是错觉吧?
傅维被他盯的发毛,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他面露疑惑,侧脸询问贺景颂:“这位是……?”
说来也巧,贺青野刚被接回贺家没多久,傅维一家就搬去了其他城市发展。傅维应当是见过贺青野一两面的,可惜那时候贺青野还小,应该是不记得还有傅维这个人了。
贺景颂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弟,贺青野,他刚来我家的时候你见过。”然后又对贺青野说:“这是傅维,你叫他傅哥就行。”
傅维一拍大腿起身,绕着贺青野转了一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贺家领回来的那小男孩!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哈哈哈。你哥当时成天牵着你的手在小区里玩,给我们炫耀他有弟弟了呢……”
贺青野握紧的拳又缓缓地松开。
此时摄影师已经调整好设备,经纪人叫走了还在聊天的傅维。
贺青野顺势坐在贺景颂的旁边,就听到贺景颂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贺青野直直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说:“在家里待着有些无聊,索性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贺景颂对于几年没见的弟弟,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聊天的话题。他不知道贺青野的近况,不知道他现在感兴趣的事物,不知道他的喜好。贺景颂对他的一切记忆,仿佛都停滞在了贺青野离家的那个夜晚。
摄影棚里并不安静,嘈杂的声音不断地灌入贺景颂的耳中。
工作人员小声讨论着:“诶,这也是今天来拍摄的艺人吗?好帅啊,想粉了!”
“应该不是吧,我连十八线都追过,娱乐圈好像查无此人……”
一旁的老员工看飞快的瞥了一眼贺景颂和贺青野的脸色,连忙挪到正在八卦的两人中间,小声提醒:“别说了,这是贺总的弟弟,刚回国。”
现场的工作人员中有不少是景源新入职的员工,对长相和身材都相当优越的贺青野的到来自然十分好奇。
当事人却悠闲自在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周围人谈论的不是他。
直到这组宣传照拍完,陈韵告诉他林卓言已经到公司时,贺景颂才微微收神。
贺景颂起身准备回办公室,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贺青野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回头无奈的看着贺青野道:“跟着我干什么?”
“哥去哪我去哪。”贺青野朝他笑了笑,利落地回道。
贺青野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下一秒贺景颂又丢下他走人。
*
林卓言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嘴碎不正经,但对贺景颂确实是实打实的用心。见贺景颂进来,立刻将人拉到他身前,上上下下打量检查了一番。林卓言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不烧了?好全了?没好利索的话就赶紧回去休息,公司又不是没你转不了。”
想到发烧就想到贺景颂被下药,想到周帆,林卓言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破口大骂:“周帆这个狗……唔唔,你放开我!”
贺景颂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没把门的嘴。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贺青野,见到他似乎没什么异样的反应,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私心不想让贺青野知道这件事。
贺景颂捂着林卓言的嘴将人带到了沙发旁边,又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小声威胁:“别提这事儿,小野不知道。”
林卓言点了点头,推开他的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贺景颂可不是圣母,被周帆狠狠阴了一招,自然是要成倍的报复回去。他把当前的局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勾起唇角道:“他不是想东山再起么,那咱们就顺水推舟,捧一捧他。”
“诶,对了,昨天我和Lonnie的团队对接过,他们给出的合作方案不是很明晰。”林卓言把昨天记录的问题递给贺景颂,“正好你弟在这,咱们讨论一下。”
贺景颂顺手又递给贺青野,“你自己看一下。小野,你是主对接人吗?”
贺青野:“不是。我只是陪同对接团队回国,不过也算是总负责人吧。他们想要制作一款集经营建造为一体的休闲开放游戏。”
贺景颂微微点头,“那确实比较复杂。”
“哥哥如果有其他重要的事就先去忙吧,合作的事情不急。刚刚林总说到的周什么……”
贺景颂顿时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
“周帆。”林卓言提醒道。
“周、帆。”贺青野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是想要把这两个字刻进记忆里,“林总怎么提到他这么生气?”
贺青野故作单纯懵懂的看向林卓言。
林卓言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道:“我……”然后向贺景颂投去求助的目光。
贺景颂及时救场,转移话题,“一个竞争对手而已,爱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小野,妈叫我们晚上回去吃饭,下班的时候你坐我的车走。”他用胳膊肘碰了两下林卓言,“你去不去?”
作为公司的副总以及贺景颂的多年好友,楚曼秋每次吃饭也不忘叫上林卓言。贺家两兄弟的目光齐齐挪到他身上,他却感觉如芒刺背,周身凉飕飕的,让他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又咽了回去。
他趁着低头的动作匆匆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贺青野,尬笑了两声:“哈,哈哈。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家宴我去干什么,哦对了我弟要放学了我先走了,有急事微信联系我啊!”
贺青野收回视线,勾唇看向贺景颂,缓缓开口:“哥刚才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贺景颂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竟然开始学会诈他了。但贺青野的语气听起来很肯定,贺景颂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
此时办公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人,贺景颂懒得再多动脑琢磨该怎么掩饰过去,索性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想了解公司就去隔壁找陈韵,让她带你去熟悉一下。不想去就在办公室等我,我去开会,开完会就回家。”
贺青野顺从的应下:“我知道了哥。”
隔壁正在摸鱼的陈韵突然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谁又在说我?”
开完会的贺景颂没在自己办公室看见人,听到陈韵那有声音,便敲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弟弟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正和他的助理大眼瞪小眼。陈韵正襟危坐,看到贺景颂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得救了!鬼知道贺总去开会的这几个小时她是怎么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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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颂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去开会,这位多年不见的小贺总后脚就进了她的工位,事无巨细的从她嘴里套话。要是来打听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陈韵还能真假掺半的和人聊下去。这人偏偏是贺景颂的弟弟,人家问的又是自己的哥哥。她只好话里有话,挑挑拣拣的说几句。
陈韵一边要分析贺青野话里的真实意图,一边又要注意保护自己顶头上司的隐私。偏偏贺青野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语气礼貌又温和,像是听不懂她委婉的拒绝一样,从贺景颂的工作到生活再到人际关系,通通打听了个遍。
陈韵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
酷刑!这简直就是酷刑!
“在聊什么呢?”贺景颂迈步走到贺青野身旁,垂眸问他。
贺青野依旧淡定自若,“我来向小陈姐请教一些公司的事情。”
贺景颂的事情,可不就是公司的事情么。
“哥已经开完会了么?”
“开完了。”贺景颂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早点回去,不然妈该等急了。”
陈韵连忙起身送走这两尊大佛:“贺总,小贺总,这边请。”
*
贺景颂已经很久没回老宅了。
一是因为自己的事业刚起步没多久,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除了加班就是应酬。偶尔放个一两天假,贺景颂也只想窝在家里休息。二是因为老宅里贺青野的存在感太强了。那里是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的回忆。尤其是贺青野出国时根本没带什么东西走,他一看见那些和贺青野有关的东西,就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让他落荒而逃的夜晚。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和贺青野的关系似乎有了些松动,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生硬。
张叔接到消息后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待。直到车子开到老宅门口,张叔拉开车门,看着贺青野下车,朝着他神秘一笑,然后微微侧身,露出两侧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佣人,声音洪亮的朝着贺青野喊道:“欢迎大少爷、小少爷回家!”
走在前面的贺青野嘴角抽了抽,身后的贺景颂在偷笑。
“张叔,这……”贺青野半天没憋出下文。
“这不是你这么多年都没回家,家里的佣人来来回回换了几次,怕有的人不认识你嘛。”张叔仰脸看着眼前比他高出不少的青年,拍了拍贺青野的手臂,“比起小时候壮实了不少,好,回家好啊!”
张叔是看着贺景颂和贺青野两个人长大的,看着几年没回来的贺青野,一时间心里感慨万千。
贺青野问他:“张叔,爸妈在家吗?”
张叔一拍头,“在,在!夫人和先生在家里等了好久了,咱们快进去!”
楚曼秋一见儿子进门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还不忘朝书房喊道:“老贺,小野和小颂回来了!”
贺青野一把抱住楚曼秋,“妈,我特别想你和爸!”
楚曼秋心疼道:“怎么出去没几年就瘦了一大圈呢,这次回国什么时候走,我得让阿姨给你好好补一补。”
贺平先闻声也放下手头的工作,从书房里出来,“好小子,爸爸听朋友说过你在外面的成就,不愧是我贺平先的孩子。在外面累了不想干了就回家,你妈妈,爸爸,还有你哥哥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贺青野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门口的贺景颂,对面前的两人说:“爸妈,咱们先吃饭,我哥中午还没吃饭呢。”
11. 家宴
“你这孩子,再忙也不能不吃午饭啊!”楚曼秋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责怪,却满含关心。她连忙招呼道:“王姨,饭做好了就端上来吧。”
这是贺青野出国几年间第一次回家。餐桌上大多数都是贺青野出国前爱吃的菜,贺青野的餐盘几乎被楚曼秋夹满。眼看面前的菜要堆成小山,贺青野连忙拦住楚曼秋,“妈,这些够我吃的了,不用再给我夹了。您也快吃吧。”
“小野,这几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啊?”楚曼秋问道。
贺青野朝她笑了笑,“妈,我在外面挺好的,不用担心。”
“我想去看看你,你爸偏不让,说怕打扰你。”楚曼秋叹了一口气,又欣慰的看向一旁安静吃饭的贺景颂,“好在小颂经常去C国出差,能顺便探望一下你。不然你一个人在外面,爸妈要担心死了。”
贺平先倒是看得开,拍拍他的肩膀,“男孩子就是要多出去闯一闯!青野啊,想做什么就去做,爸妈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爸。”贺青野的目光再次落到贺景颂身上。
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夹菜的动作一滞。
“哥经常……去C国么?”贺青野直接省略了“出差”这两个字。他了解楚曼秋,如果频率不是很高,楚曼秋是绝对不会说经常去的。
依照贺家的实力,去世界各地出差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但贺青野不会相信,贺景颂隔三差五的去C国,只是为了工作。要是什么工作都非要他一个总裁亲自去,招来的员工干脆都辞退算了。
贺景颂压根不敢抬头看贺青野。即使他不看,也能猜到贺青野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贺景颂夹菜的动作不停,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他没想到楚曼秋会提起这件事,过了一会又听楚曼秋补充道:“你哥两三个月就要去那出差一两天呢,你爸当初公司刚起步那会儿都没他这么忙。小野,听你这么说,你哥是出差的时候没去看你吗?”
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口风倒是出奇的一致。
“看过。”贺青野面色不显,“哥哥去看过我‘很多’次。”
“很多”这两个字被他咬的又重又清晰,仿佛对贺景颂的所有情绪都包裹在里面。贺景颂只感觉自己被激的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俩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今晚都留在家里,明天陪妈妈出去逛一逛。”楚曼秋让王姨去收拾房间,又接着对贺青野说:“小野刚回国是不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等会吃完饭就上去好好休息。”
*
房间依旧和以前一样,甚至贺青野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还摆在桌面上。贺青野仅仅是打开房间看了一眼,就转身跟着贺景颂进入了对面的房间。
或许是贺景颂经常回家的缘故,他的房间倒是和贺青野记忆中的房间有些出入。
贺景颂显然早就发现贺青野跟在他身后,却也只是默许了这一行为,默不作声的走到床边坐下,抬头问他:“跟着我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好奇哥两三个月飞一次C国,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贺青野随手拖过书桌前的凳子,坐在贺景颂的正前方。
贺景颂像是早有预料,脱口而出:“工作。”
“工作?”贺青野哂笑一声,“哥哥,这话骗一骗爸妈也就算了,你不会真打算用所谓的工作来糊弄我吧。”
“哥,你是不是去见曲向然了?”贺青野神色近乎哀求。
他想亲口听见贺景颂的答案,但又怕答案是自己最害怕的那一种。
贺景颂面上不动声色,一时没想通其中的联系,心里有些疑惑。
曲向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贺青野猜的倒是不错,他的却是去见曲向然了。曲向然是他的高中同学,高考完就直接出国了,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他刚开始去C国出差时人生地不熟,还是曲向然主动联系他要给他当导游,后来有几项工作也是托曲向然帮忙牵线搭桥的。
他去见见好朋友,叙叙旧,也没什么不对吧。
贺景颂此时只想赶快找借口来应付贺青野,想也没想便回答道:“是,我去见曲向然了。”
贺青野顿时惘然若失,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
“他真的去见曲向然了……”贺青野喃喃道。他曾经亲眼见过那份夹在哥哥作业本里的情书,落款的名字就是曲向然。说来也巧,那天他的本子错放进了贺景颂的书包里,回家打开贺景颂的书包,那封情书就这么大咧咧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性之间也可以表白。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贺景颂的依赖也带了些别样的,不可言说的情感。贺青野私心不想让哥哥看到这封情书,拿回自己的房间里偷偷藏了起来。
以前经常跟着贺景颂一起出去玩,贺青野也就记住了曲向然的样子。因此,在国外某场宴会上,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经给自己哥哥写过情书的人。贺青野这些年也没少明里暗里的针对他。
贺青野想洗个澡冷静一下,打开衣柜却发现里面挂着的衣服都小了一圈。高中的时候他几乎是和贺景颂一起住在华庭,东西也都在那边。老宅这里的衣服显然是初中那会儿的,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穿不上。
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打算先去问贺景颂借一件。
贺景颂刚洗完澡,只在腰上系了条浴巾。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反倒吓了他一跳,“谁?”
贺青野隔了一道门的声音闷闷的,“哥,是我。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贺青野一开门,入眼的便是贺景颂赤.裸着的上半身。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白皙的背脊,顺着腰身一路滑落,直到没入浴巾的更深处。
贺青野飞速转身,脑海中却克制不住的循环播放着刚刚看到的旖旎画面。他感觉自己的鼻息一热,直到贺景颂穿好衣服叫他,他才堪堪止住脑海中的画面。
“你……”贺景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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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抽了几张纸按在他的鼻子上,“流鼻血了。”
贺青野:“!!!”
他一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对贺景颂说:“哥,借你浴室一用。”
浴室里水雾弥漫,还残存着沐浴过后的温度。一时间,贺青野只觉得自己的鼻血流的更汹涌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着脸流鼻血的狼狈模样,贺青野拧开水龙头,猛的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捧凉水。
又不是十六七岁刚刚开始春心萌动的少年,看了一眼自己哥哥的脊背都能流鼻血。
好丢脸啊。
贺青野更不敢见贺景颂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打了一巴掌,在心里暗骂道:贺青野,你简直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混蛋。
他硬着头皮走出浴室,贺景颂正神色自若的擦着头发。贺青野走到他面前说:“哥,要不我帮你吹头发吧。”
“不用。”贺景颂抬头瞥了他一眼,“找我干什么?”
贺青野说话支支吾吾,仿佛在做什么坏事,“哥,能借一套你的衣服么,我衣柜里的都太小了,我穿不上……”
“柜子里,自己拿。”贺景颂抬了抬下颌示意,“把你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也拿上。”
“谢谢哥!”
贺青野抱着衣服回了房间,换完又抬起胳膊嗅了嗅袖口。虽然家里用的都是同一款洗衣液,但他总是觉得贺景颂的衣服闻起来带了一些不同的香味。
他老老实实的躺下,靠在床头想了半天,又将搭在椅子上的贺景颂的衣服抱到了床上,像筑巢一样把自己埋了进去。
这下安心多了。
房间里的贺景颂后知后觉的尴尬。他刚刚才反应过来,贺青野流鼻血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男性对另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做出的反应。
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在这里会下意识的将贺青野当作那个年幼的,单纯的,需要保护的弟弟。大脑是他的帮凶,会把记忆中贺青野做过的荒唐事藏匿。
这一晚,贺景颂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大脑走马灯似的播放着以前他和贺青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原本已经退下的烧竟然隐隐约约又有要烧起来的趋势。
贺青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的洗漱下楼,和正坐在餐厅吃饭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妈,爸,早上好。”
“小野起来啦,快过来吃早餐。”
贺青野环视一圈,却没发现贺景颂的身影。他疑惑的问道:“妈,我哥还没下来吗?”
他哥平日里很是自律,以他对贺景颂的了解,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楼吃饭了。
“没见小颂下楼呀。”楚曼秋也有些疑惑,但又很快想到,“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在睡呢。我每次给他发消息,他都说在加班。”
“哦,有可能。”贺青野又转身往楼上走,“那我上去看看我哥。”
12. 争吵
“哥,”贺青野站在贺景颂的房门前,屈指敲了几下门,“你醒了吗?”
房间里久久没有传来动静,贺青野只好在门外喊道:“哥,我进来了。”
贺景颂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贺青野手抚上贺景颂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得出一个结论。
贺景颂又发烧了。
他用冷水洗了一条毛巾,拧成半湿敷在贺景颂的额头上,然后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电话铃声适时响起,贺青野看见来电显示是林卓言,便自作主张的替贺景颂接了电话。
依着昨天林卓言的反应来看,他一定知道那天贺景颂发烧的原因。
贺青野按下接听键。
“喂,贺景颂,说好的今晚给曲向然接风洗尘,你怎么没来啊?”林卓言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喂喂喂,怎么不说话?”
贺青野嗤笑了一声。
对面也明显听出接电话的人不是贺景颂,警惕的反问:“你是谁,贺景颂呢?”
“是我,林总。”贺青野不疾不徐地开口。
贺青野的声音辨识度相当高,林卓言一听就能认出是他,“哦哦,是老贺的弟弟啊。那个你哥……他在干嘛呢?”
“林总,我哥到底是怎么发烧的?”贺青野现在只想急切的知道答案。不管那个人是谁,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弟弟啊,你还是自己去问老贺吧……”林卓言感觉自己命好苦!这兄弟俩一个不让说,一个来逼问他。
他林卓言没惹任何人吧……
贺青野没给他婉转辩驳的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林卓言,我哥又发烧了。”
“什么?!”电话的另一边沉默半晌,突然响起一串咒骂声,“草,周帆这个王八蛋!弟弟,你应该也能猜到这事儿和周帆脱不了干系,但是那天我没和老贺一起去,具体的情况我是真不知道!老贺只告诉我周帆给他下药了,至于下的什么药……还得等你哥醒来,你亲自问他。”
电话刚挂断,楚曼秋便带着医生进来了,“小颂这孩子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郑医生,我儿子病的严重吗?”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能是受凉加上身体过度劳累,先吃点退烧药,如果明天体温升高了再去医院做具体检查。”
“小野,”楚曼秋叮嘱,“你在这里陪着你哥,我去送送郑医生。”
贺青野点了点头,“放心吧妈。”
贺景颂吃过药后感觉好多了,一睁眼就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贺青野。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倒流到了前天,刚下飞机的贺青野也是这样安静的坐在他的床边。
一回生二回熟,见贺景颂醒了,贺青野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水杯递给他,“哥,先喝点水。”
贺景颂刚接过水杯,却听见贺景颂问他:“周帆给你下的什么药?”
“林卓言告诉你的?”贺景颂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谁说的,他就知道林卓言靠不住。
“嗯。”贺青野倒是丝毫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直接了当,“林卓言给你打了电话,你当时还没醒,我怕有什么急事,就帮你接了。”
贺青野追问:“所以是什么药?”
贺景颂喝水的动作一顿,随机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他:“没什么。”
这要让他怎么说!难不成要对着自己的弟弟说“你哥我一时大意被人下了春.药”么?
“有这么难说么。”贺青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自己在贺景颂那里是有多么不值得被信任!
贺景颂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也没什么用。”包间里没有监控,他的手上也没有实质性证据。就算有证据,以周家的实力,让周帆在这件事上完美脱身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说出来干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贺青野却不这么认为。
“哥,我成年了,我有能力保护你。”贺青野就像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鹰,还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就迫不及待的飞翔于广阔的天空,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小野,你还小,不知道周帆的手段有多脏……”贺景颂话音未落,便被贺青野声嘶力竭的声音打断。
“我不小了!!!”贺青野像是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他狼狈的搓了一把脸,慢慢的平静下来,声音也因为刚刚的嘶吼而沙哑,“我不小了,贺景颂,我不能也不会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之下。我……”
贺青野无声的动了动嘴唇。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他要怎么告诉贺景颂,他一个人逃也似的到C国,在那里苟且偷生的那几年……
贺青野不能说,不敢说,他也说不出口。
贺景颂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神色颓败,轻声说:“春.药。”
他几乎是将自己的自尊狠狠地扔在地上践踏。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贺青野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可置信,他抬起头看向贺景颂,问道:“什么?”
“春.药!”贺景颂眼眶泛红,这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大口喘.息着,恍若即将溺亡的人,在湍急的水流中起伏挣扎,每一次沉溺,水就会趁机倒灌进他的鼻腔,在呛咳中感受着来源于身体深处的血腥气。
他逃不了。
下一秒,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贺景颂几近崩溃,“然后呢!!!贺青野,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你去找他,去找证据,然后想办法搞垮周帆是么?”
“他用这种肮脏手段动了多少人你知道么,你可以让他吃点小亏,坑他一把。但是你想让他进去,让周帆彻底消失再也翻不起风浪,”贺景颂抬眸盯着贺青野,神色认真又凝重,“贺青野,你根本玩儿不过他。周帆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你当他,当周家是吃白饭的吗?”
贺景颂知道周帆有多么的奸诈记仇,他绝对不能让贺青野陷入这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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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青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有些手足无措。贺青野抬手慌乱的拭去贺景颂的眼泪,然后紧紧抱住了他,“我、我不知道……哥,我错了。”
贺景颂只感觉自己现在头痛的要命,他疲惫的说:“你出去吧。”
*
贺景颂一整天都没有下过楼,午饭是王姨送到他的房间里吃的。贺青野也如他所愿没再来打扰过他。
自从早晨和贺青野吵了一架之后就开始头疼,他都怀疑是不是唐僧把本应该给孙悟空的紧箍咒误戴在他头上了。
贺景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除了贺青野就是周帆。
贺青野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他多少也知道一点,但他在贺景颂眼里还是个小孩,年轻冲动。他担心贺青野一气之下做出些冲动的事,覆水难收。再说了,这原本就是他和周帆之间的矛盾,是景源和旧帆扬之间的矛盾,贺青野没必要进来掺和一脚。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心里所想还是大脑下意识的反应,他都希望自己能护住贺青野,就算护不住,也不想让他陷入危险。
至于周帆……
当初他把周超辞退并发布声明,算是明目张胆的往周帆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手里的确有些早年间周帆作恶多端的证据,但这些东西对于周帆来说不痛不痒,最多就是从他手上咬下块皮来。几年前旧帆扬破产,如今市场竞争激烈,周帆想再重建帆扬再现往日的辉煌,可没那么容易。
贺青野参考着景源的发展速度,默默在心里计算。
帆扬有之前的客户和基础,那么最晚两年,他要在两年内的时间里让周帆彻底倒台,永远都翻不了身。
楼下门铃声骤然响起,贺青野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看见来人他就又想关上了。贺青野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关到最后却感觉受到了阻碍。
林卓言用鞋尖挡了一下门,重新将门推开后,他吃痛的跳着脚。
贺青野对他们两个没什么好脸色,扫了好不容易进门的两人一眼,不耐烦的说:“你们来干什么?”
林卓言“嘿嘿”笑了一声缓解尴尬,“来探望一下病人。弟弟,你哥在家吗?”
“林总,我只有一个哥哥。”贺青野依旧没好气,“不在。”
“哦哦。”见贺青野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侧看去,林卓言才想起来给他介绍,“这位是曲向然,你哥的……呃……好朋友?”
林卓言在心里抓狂。
这要他怎么介绍?!他知道曲向然喜欢贺景颂,也知道他俩之间的那些事儿,但他总不能当着贺青野的面说“这是你哥哥的追求者也有可能是他的暧昧对象”这种话吧?!
看着贺青野不善的眼神,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敢说出这些话,下一秒就会被这位弟弟绞杀!
好在此时曲向然开口拯救了他,他向贺青野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你好,弟弟。我是……曲向然。”
13. 调查
贺青野在心里暗戳戳的吐槽:这人看着就是一副伪君子的模样!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曲向然一遍,伸手捏住对面人三根手指的指尖上下晃了晃,又飞快地收回手,“你也好。”
“青野,你哥说他在家,那我们就先上去了。”林卓言给他看了聊天记录,轻车熟路的带着曲向然上了楼。
贺青野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
接到林卓言消息的贺景颂下床收拾了一下自己。在房间胡思乱想了一整天,不整理一下他不好意思见人。
林卓言熟门熟路的进了贺景颂房间,也想趁机溜进去的贺青野却被曲向然“随手”关在了门外。
鼻子差点被门砸到,贺青野随意地坐在墙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林卓言感觉自己快要形成条件反射了,他见到贺景颂就想到周帆,想到周帆就把他骂一遍。贺景颂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几天林卓言见了他就骂周帆,已经习惯了。
他反而有些好奇曲向然,“怎么突然回来了?”
自从高中出国后,曲向然基本上没回来过,毕竟他们一家都移民到了C国,在这儿没什么牵挂。不然贺青野也不用隔三差五的飞过去找他。
曲向然眉头微皱,“听卓言说你出事了,有些担心,就想回来看看。”
贺景颂暗暗瞪了林卓言一眼,这大嘴巴怎么跟谁都说。
林卓言和他目光相对,心虚的别开眼。
“别听林卓言胡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解释一番过后,贺景颂觉得有些抱歉,“本来说好要给你接风洗尘,没想到……等以后有时间一定给你补上。那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曲向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现在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难得回来一次,肯定要多和朋友聚一聚。”
“你飞去陪我了这么多次,我回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曲向然表情带着点委屈,“景颂,你很想我走吗?”
一堵墙的隔音效果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门外靠墙坐着的贺青野嘟囔了一句:“死绿茶。”
下一秒,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似乎是没想到门外还有人,林卓言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大喊,被贺青野一把捂住嘴。
“别叫。”
林卓言用力的点了点头。确认他不会大叫以后,贺青野才把手松开。
“你在这干嘛?”
“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贺青野把他拉到自己右侧,问他:“你出来干什么?”
林卓言无辜的说:“我在里面待着干什么,又插不上话,留在里面当电灯泡照亮他俩的爱情吗?”
“呸呸呸,什么爱情。我哥单身,你可别瞎说。”贺青野显然是被他一句话说破防了。
“我还没问你呢!”林卓言看他又重新坐在地上,也跟着他坐下,“你在这干啥呢,偷听?”
“这算什么偷听,”贺青野本来还有些莫名的心虚,后来想想他心虚什么,这是他家,于是理直气壮的回林卓言,“家里来了陌生人,我担心我哥被欺负,不行么?”
林卓言被他一句话噎住,“行行行,你不下去是吧?”
贺青野果断拒绝:“不去。”
“那我自己下去。”
送走了曲向然和林卓言,贺景颂又在老宅住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
临走前,楚曼秋又叫来郑医生,拉着贺景颂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真的已经痊愈了才放人走。
贺青野倒是没再跟着贺景颂回去,自己老老实实的回了华庭。贺景颂搬走以后,他就从客房搬到了主卧。主卧里大多数的东西都是贺景颂留下的,不知道为什么,贺青野总觉得周围有点和贺景颂有关的东西,会让他更安心。
尽管他已经答应了贺景颂暂时不会插手他和周帆之间的事情,但他还是准备查一查这个周帆的底细。
周帆……这名字贺青野总觉得有些耳熟。
贺青野可以肯定,在他出国之前,绝对没有在贺景颂口中听说过这号人物。贺景颂身边的人他多多少少都见过,就算是只见过一面,贺青野也会对他们的脸有点印象。更何况以他当年的脾气,要是知道有人一直在骚扰他哥,他肯定会背地里找人揍那人一顿。
贺青野想了一整天,终于有了点模糊的头绪,他打开通讯录翻到最后,拨通了那个几年没联系,也从未备注过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里面传来略带调侃的声音:“哟,你小子怎么舍得联系我了?”
“勇哥,你就别打趣我了。”话筒里的声音异常嘈杂,巨大的音乐声和交谈声混合在一起。贺青野怕听不清对方说话,又觉得杂音吵得他耳朵疼,只好打开外放调高音量,“勇哥,你能帮我查个人么……”
*
贺景颂这几天过的倒是悠闲自在,家里公司两点一线,贺青野也没来打扰他。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贺青野待久了的缘故,贺景颂一个人回到家,竟然觉得家里有些空荡荡的。
明明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像自从贺青野回来后,齿轮就开始慢慢转动,一切都在悄悄的变化。
贺景颂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能感受到贺青野的性格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或者是贺青野原本的性格就是这样,只不过他藏的太好,一直没人能发现。
贺景颂盯着手机上和贺青野的聊天记录。上次聊天还是他去公司监制《早安农场》广告的时候。他在对话框里把“最近在干嘛”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的写了再删除,却始终没能按下发送键。
反倒是收到了曲向然的消息。
【曲向然:今晚有时间么,叫上卓言,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发烧,林卓言和曲向然去老宅探望他时提过一嘴。原本以为就是个客套话,谁知道曲向然还真放在心上了。贺景颂想起自己之前找他帮忙牵线后,好像确实没有正式的谢过他,便二话没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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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好”。
林卓言下班后顺路来接上他。路上,林卓言饶有兴趣的八卦,“诶,老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贺景颂的目光从窗户外收回,淡淡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卓言,语气毫无波澜,“什么?”
“你随口一句话曲向然都能记到现在。”林卓言挪到他身边,暧昧的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谁看不出来他那点心思啊贺总,连你弟弟都能看出来,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贺青野怎么知道的,又是你说的?”贺景颂听到熟悉的人,这才勉强接了句话。
“哪能啊,你弟自己看出来的,那天我出了你房间看见他坐在门口,吓我一跳。”林卓言啧了两声,“再说了,我要是敢当着你弟的面说曲向然喜欢你,他下一秒就能刀了我。”
贺景颂:“不至于。”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贺大总裁?”林卓言又问。
“没想法。”贺景颂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淡淡的样子,“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他和曲向然虽然高中就认识,但和他了解的并不深入,只是隔三差五的在手机上聊两句,再就是景源在C国的一些业务需要他帮忙走动关系。不像他和林卓言,虽然认识的时间没有曲向然那么长,却对对方了解的彻底,是知根知底的交心朋友。
贺景颂在交友方面确实谨慎,涉及利益往来,他和曲向然只能做普通朋友。
“渣男啊!”林卓言感慨道。
贺景颂刚想问他是不是皮痒欠抽了,司机适时提醒:“贺总,林总,前面堵车了,估计要半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嗯。”贺景颂看了一眼时间,抬头问司机,“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司机看了一眼导航说:“不到一公里。”
林卓言:“那靠边停车,咱俩走过去吧。”
贺景颂点头表示赞同。
餐厅的位置还算显眼,曲向然把点菜用的平板推到他俩面前,“我已经点过一些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加的。”
不得不说曲向然为人周到得体,点的所有菜都避开了贺景颂和林卓言的忌口。
“这些足够了,自己人聚餐,不用那么讲究。”林卓言将平板递给服务员,好奇的问曲向然,“向然,你回来这么久,有没有出去逛一逛?咱们这最近几年变化还是挺大的。”
曲向然笑道:“还没来得及。最近去拜访了一些老朋友。”
菜肴很快上齐,曲向然转动转盘,对贺景颂说:“尝尝这道菜的味道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甜口。”
贺景颂有些诧异,但还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挺好吃的。”
话音刚落,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贺景颂看着屏幕上的未知来电显示眉心紧皱,“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的私人电话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电话接起,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一个喘着粗气的陌生声音:“是贺青野的哥哥吗?贺青野他、他出事了!”
14. 事故
贺景颂顿时感觉大脑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耳朵也接收不到任何声音,只余下电话里急促的呼喊。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掐痕。
贺景颂一时也没感觉到疼痛,他尽力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对手机里的人说:“在哪家医院,说清楚。”
“已经给您发了短信了。”对面的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医生叫走,只好留下一句“快点来”就挂断了电话。
贺景颂却莫名的听的一清二楚,那边应该是在喊贺青野的家属。他的心此刻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返回包间拿了外套。
“有点儿急事,我先走了。”贺景颂似乎突然想起这场聚会的主角是谁,他又转头对着曲向然说:“我已经付过账了。抱歉,下次一定留出时间请客赔罪。”
话落,贺景颂急匆匆的离开。
距离他们进餐厅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外面的路况依旧不乐观。贺景颂坐在后排心急如焚,看着龟速前进的车队,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过去。
“还有多久?”贺景颂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骇人。
司机感觉自己额头直冒冷汗,颤颤巍巍的回话:“还没走多远。”
贺景颂转身朝后看去,确实没走多远,至少以他的视力,还能隐隐约约的看清他们刚刚吃饭的餐厅。
大概是司机也能看出贺景颂的急躁,连忙补充道:“贺总,过了这个路口我们抄小路走,这样能到的快一点。”
冬季的夜晚本身就来的格外早,加上今晚还有些雾气,能见度没有晴天那么高。尽管贺景颂着急,却依然嘱咐司机,“嗯,注意安全,不用开的特别快。”
再担心贺青野,去了医院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以目前这种交通状况来看,他急也没用。
总不能像抓娃娃似的,找个抓夹把他的车夹出去,再放到交通通畅的小路上吧。
这又不是什么3D小游戏。
在车辆艰难挪动的时间里,贺景颂突然有点后悔。
怎么就没把那条消息发出去呢……
要是发出去了,说不定下午贺青野就来找他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能出差错吧。
只不过现在后悔似乎有些迟了。
车辆终于磨磨蹭蹭地抵达了下一个分叉路口。正如司机所预料,车子一拐入小路便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了医院。
贺景颂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过去,还没找到准确的位置,就听见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又弹出来了一条新消息。
是一串简短的病房号。
等到贺景颂找到病房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单人病房里面倒是宽敞,设施也挺齐全。贺青野的朋友坐在正对着门口的长沙发上,见他来了有些局促的问好,“呃……哥、不是,贺青野的哥哥,您好。我是他的朋友,我叫齐新。”
贺景颂点了点头,收敛了那些在路上因为担心而散发出的焦躁,朝着他温和的笑了笑,“你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可以告诉我贺青野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就是我们几个人晚上从酒吧出来准备过马路去吃饭的时候,有辆车突然冲出来往人行道上开,撞了不少人。”齐新支支吾吾的说完,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这事儿都怪我!要不是青野推了我一把,现在我都躺太平间去了……”
贺青野这才注意到齐新的手腕,胳膊上也有一些擦伤,伤口处还夹杂着些细小的沙粒尘土,明显是还没有处理过。其余的部分虽然被衣服挡住,但也免不了红肿淤青。
“不用太自责。”贺景颂像个靠谱的大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野推开你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是他的朋友,他自然想要保护你。小齐,谢谢你在这段时间照顾小野,辛苦了。”
“没事儿,应该的!”齐新笑着伸出右手攥成拳,在自己左胸上捶了两下。
贺景颂又伸出手指了指他的伤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回家之前记得找护士处理一下伤口,不然容易感染。”
事故发生的太突然,他这一晚上只顾着照顾他们这一群人里伤的最重的贺青野,跑上跑下交手术费办住院,自己破的那点皮也没感觉到疼。要不是贺景颂提起来,他都差点忘了。齐新当即感动道:“呜呜呜哥你真好,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齐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贺景颂道别,“那我就先走啦,哥哥再见!”
送走齐新,贺景颂才听见房间里一阵一阵的哼哼唧唧声。
离病床越近,这些奇怪的声音就越清楚。最后,贺景颂将目光落在病床上躺着的贺青野身上。
贺青野刚做完手术,唇色还有些苍白。眼角处贴着纱布,小臂上打着留置针,一堆看不懂名称的液体正输入进贺青野的身体,骨折的位置已经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固定,防止乱动造成的二次伤害。
落下的阴影挡住了病房的灯光,贺青野适时的睁开眼对着他哥撒娇,“哥,我腿疼……”
贺景颂不接招,在贺青野惊诧的目光中,铁石心肠的按下呼叫铃。
对着赶来的小护士说:“他腿疼。”
护士大概是见的多了,见怪不怪的安抚:“没事儿,刚做完手术都这样。喏,那边有个止疼泵,疼的厉害了就按一下,有什么事及时叫我们。”
小护士走了,贺景颂开始满床寻找那个按一下就能止疼的止疼泵,最终在雪白的被子底下,贺青野本人的手里,摸到了那个已经被他弟弟攥的发热的止痛泵按钮。
然后他就这样覆上贺青野的手,在病床上的人心虚的眼神中,面无表情的按了下去。
贺青野大脑飞速运转:“嘿,哥,你猜怎么着,还真不疼了!”
贺景颂随手扯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开启了审讯模式,“说说吧,怎么回事。”
“就、就是小新说的那些啊,”贺青野装疯卖傻,“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么。”
贺景颂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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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青野也算的上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的那些小动作都代表着什么,贺景颂可是一清二楚。
知道自己从贺青野的嘴里听不到实话,贺景颂干脆终止了这个话题。与其套出一堆真假掺半的话一个一个去证实排除,不如自己亲自去查。至少不会浪费时间。
“哥,今天真是吓死我了!那辆车突然就冲过来了!不过还好我反应的快,衣角微脏而已。”这话倒不是贺青野夸张,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推开齐新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不管是谁他都会这么做,更何况他和齐新的关系确实不错。总之,当时那种情况下,少伤一个是一个。贺青野看着他哥眉头紧促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哥,爸妈应该不知道吧?”
贺景颂看着他“衣角微脏”后打的像个长条形状的白面馒头一样的石膏,突然笑了。有点像气笑了,但也像是真心实意的在笑。
只有贺青野觉得他哥疯了。
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哥?”
没办法,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贺景颂这样笑过几次,难得一见,他当然害怕。
“嗯。没说。”贺景颂从他的腿上收回目光,“爸妈年纪大了,不好半夜刺激他们。”
贺景颂没说的是,他笑是因为,这样小心翼翼又带点臭屁求表扬的样子,像极了贺平先和楚曼秋刚把他领回家,和他这个哥哥相处的半生不熟时的样子。
就像以前的贺青野回来了。
贺青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饿么?”贺景颂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他一句。
他突然想到齐新说他们是在要去吃饭的路上被撞的,算算时间,贺青野好像已经五六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贺青野盯着天花板砸吧砸吧嘴,然后又偏头看向贺景颂,“好像不是很饿。都十点多了,明天早上再吃吧。”
贺景颂应声,走到门口关了病房里的主灯,只留下两盏不起眼的,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小灯。
贺青野意识到贺景颂这是要留夜陪护睡觉了,连忙问道:“哥,你晚上睡哪?”
贺景颂指了指旁边的折叠床。
他哥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贺青野当即表示道:“哥,要不咱俩挤一挤?或者你回家睡,明天早上再过来。我觉得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不用。”这大半夜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一个靠谱的陪护。再说了,贺青野刚做完手术,让他一个人在医院他也不放心,“挤在一张床上容易压到你伤口,我在这睡就行。”
而后贺景颂想了想又颇有人情味的补充了一句:“有事儿叫我。”
他原本是想在进病房之前,去找贺青野的主治医生问一下情况,结果被告知医生还在手术台上,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第二天医生会去查房,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起问。
贺景颂在心里计划着明天要问的注意事项,想着想着便被一阵突然涌上来的疲惫包围。
一夜好眠。
15. 照顾
几乎是天刚亮,贺景颂就醒了。折叠床比不过家里的床舒适,硌得他腰疼。贺景颂昨天晚上提前在附近的餐厅定好了病号餐,简单的洗漱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贺青野,确认他没什么事以后就出了医院。
尽管贺景颂出门的时候才七点左右,但路上的车辆已经排起了长队。冬天不比其他季节,清早的气温格外低,人行道旁的矮冬青树的叶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就连红色的石砖路面也不能幸免。结了霜的路面有些滑,贺景颂缓慢地小步前进,以防被地上的霜滑倒。
他原本也想让家里的厨师做好三餐送到医院,但是想想厨师知道这件事的话,贺平先和楚曼秋肯定也就知道了。而且老宅离这里太远,等饭送过来八成也凉了。
贺景颂索性在医院周围挑了家看着还算干净卫生的饭店,点了些清淡的饭菜。饭店的店面不算很大,屋子里热气腾腾的飘了一层白雾,顾客倒是不少,人挤人的拼桌吃着早餐。贺景颂撩开厚实的防风门帘,一进门就被阿姨们热情的围住,他不太适应这种热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伙子想吃点什么?”坐在收银台穿着厚棉衣的阿姨揣着手问他。
贺景颂翻出聊天记录,指着上面的绿色对话框说:“阿姨,我来拿昨天订的餐。”
“哦,是订病号餐的那个是吧?你在这等一会儿,阿姨给你打包去!”
收银台阿姨一走,周围的阿姨又热情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贺景颂: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啊?有对象了没有啊?”
“你家谁在这住院啊,生啥病了啊?”
“诶呀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啊,一表人才!”
贺景颂从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有些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阿姨们的问题:“今年二十七了。没谈朋友,暂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弟弟住院,骨折了。”
阿姨一听是骨折,转头朝着后厨喊了一声,“红梅,给小伙子再添一份骨头汤!”
贺景颂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阿姨……”
然而阿姨的速度只会比贺景颂更快,下一秒,早餐就已经打包好了,袋子外还贴心的围了几层保温膜。阿姨把袋子递给他,“别跟阿姨客气,我儿子也骨折在这住院呢。这骨折的人就得喝点骨头汤,吃啥补啥,你别嫌弃阿姨就行!”
贺景颂只好接过袋子,和阿姨道了声谢。
再次回到病房时,主治医生已经在给贺青野做检查了。贺景颂把早饭放到茶几上,几步走到病床前,问出了昨晚在心里打了一晚上草稿的问题:“医生,我弟弟的骨折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好?会落下病根吗?对走路什么的有影响吗?”
“不用紧张,问题不大。”医生突然感慨,“这个小伙子真是命大啊,他眼角上的伤口,再偏一点点就伤到眼球了。”
尽管现在的贺青野活蹦乱跳的,偶尔还能跟他皮一下,但听到医生刚才说的话,贺景颂的心还是不由得跟着揪了起来。
医生临走前又嘱咐道:“在这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能出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去要好好养养,认真做复健。”
“麻烦您了。”送走医生,贺景颂支开病床上的小桌板,把餐盒一个一个的摆在桌子上。
贺青野拎起一个小圆盒,看着里面乳白色的汤和上面飘着的葱花,好奇的问:“哥,这是什么?”
“骨头汤。”贺景颂憋笑递给他一把塑料勺子,“饭店的阿姨送的,说是‘吃啥补啥’。我刚去问了医生,你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多少喝两口,毕竟是阿姨的心意。”
于是贺青野真的乖乖端起碗喝了两口。
“味道怎么样?”贺景颂侧脸问他。印象中家里似乎从未煲过这样的汤,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排骨汤和它有些相似,他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
或许因为是给病人熬的汤,里面除了肉眼可见的葱花和棒骨以外,没放什么调料。贺青野把碗推到他面前说:“没什么味,能尝出放了盐。要不哥你尝尝?”
贺景颂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确实和贺青野说的一样,没什么味道。
贺青野伤的不是很重,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就出院了。他眼尾处的伤口已经结痂,贺景颂有点担心会不会留疤。
贺青野倒是无所谓,但看贺景颂那么担心,还是跑去问了医生一嘴:“这会留疤么医生?”
“有可能,你要是怕留疤,那就给你开点药膏回去涂一涂。”
在他哥的要求下,贺青野拿着两盒凝胶出了医院。
打了石膏的腿行动还不是很方便,贺景颂扶着贺青野上了车,对司机说:“去圣澜。”
贺青野:“?”
那他去哪儿?
“先去我那住一段时间。”贺景颂瞥了一眼他的腿,又转头看向窗外,刻意避开贺青野的视线,“你这腿……你自己一个人住恐怕也不方便,等拆完石膏你再回华庭。”
贺景颂自认为自己并不怎么会关心人,这些话说出口他甚至觉得有点难为情。
贺青野原本都已经做好一个人回家的打算了,大不了就请保姆来照顾他一段时间。他是真没想到贺景颂会主动提出来要照顾他。
虽然贺景颂说的是暂时住在他家一段时间,但贺青野认为这和说要照顾他没什么区别。
嘿嘿。
他就知道他哥最心软了!
圣澜的这套房子他从没来过,应该是贺景颂在他走后才买的。但其实这里和华庭的布置装修都差不多,甚至有时会给贺青野一种,这里就是他和贺景颂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的错觉。不过华庭的那套房子是当年贺景颂亲手设计的,这里应该也一样,只不过更简约了一些。
贺景颂扔给他一双一次性拖鞋,“你先穿这个吧,我这没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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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的拖鞋。”
这话倒没有骗贺青野。他这里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个客人,这些一次性拖鞋还是上次林卓言来找他时发现无鞋可穿,直接出去买了一大包放在这的。
“哦,好。”贺青野接过拖鞋,坐在沙发上拆开包装,随便挑了一只套在脚上。这拖鞋实在很难分清左右,更何况他现在穿不穿其实也无所谓,毕竟一只腿打了石膏,他现在走路全靠拐杖和单腿跳。
贺青野“身残志坚”的拄着拐杖在屋子里蹦跶了一圈,跟小狗标记地盘似的,确认这房子里只有贺景颂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以后,这才安心的躺倒在沙发上,抻着脖子问他哥:“哥,那我衣服什么的怎么办?”
贺景颂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头也不抬地回他:“司机去取了。你还有什么要拿的就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一起捎过来。”
他撂下话就回了自己房间。在医院给贺青野陪床的这几天,贺景颂睡的并不好。折叠床没什么支撑还硌得慌,睡个一天两天还好,睡的多了他真受不了。特别难受的时候,他都去沙发上将就一晚,虽然沙发不怎么宽,一翻身就容易滚下来,但至少沙发是个软的垫子。
贺景颂换好家居服倒头就睡。
客厅里,贺青野好奇的这里动一动那里看一看,拄着拐杖在家里来回溜达。刚溜达到自己的卧室,脚下的拖鞋一滑,他人直接扑到了床上。
贺青野松了一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翻了个面,心有余悸道:“呼,吓死我了,幸好前面是床。”
贺景颂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他刚眯了一会儿,就被手机嘀哩当啷的消息提示音吵醒。
从接到电话到贺青野出院,这几天他都一直忙着照顾贺青野,积压下了不少工作。比较急的那部分,陈韵已经对接给了林卓言处理,剩下的这些,要么不急,要么林卓言没有处理权限,得他亲自处理。
害怕贺青野一个人在家磕了碰了,贺景颂索性把家里当成办公地点,如果有需要实体审批的文件,就让陈韵跑一趟腿送来。
鉴于自己和贺青野之前的做饭水平,贺景颂果断请了一位阿姨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贺青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看起来倒是圆润了一些。
看着自己已经有些模糊的下颌线,贺青野发誓,等拆完石膏,他必须去健身房挥洒汗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贺青野终于熬到了拆石膏的日子。他晃了晃卸下石膏的腿,对扶着他的贺景颂说:“和石膏相处久了,腿上的挂件突然消失,还感觉稍微有点不习惯呢。”
“那也要做好康复运动。”贺景颂叮嘱着他,“明天我要出差,回华庭还是留在圣澜你随意。”
笑话,这还用想么?
当然是留在圣澜。
他贺青野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毫不犹豫的说:“留在圣澜!华庭那边又黑又冷,我才不回去……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16. 面生
贺景颂无声的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仿佛早就知道他的答案,“随你。”
贺青野的内心顿时欢呼雀跃。他朝着贺景颂笑道:“谢谢哥!”
背对着他的贺景颂,仅仅听着他语调上扬的声音,唇角也不由得跟着他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一回到家,贺景颂就一头扎进了衣帽间。他不太喜欢外人碰他的私人物品,一般能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
贺青野跟在他身后,倚靠在衣帽间的门框上,看着地上那个比上次去C国参加酒会时带着的还要大一圈的行李箱,疑惑开口:“哥,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啊?”
“明天早上就走,具体多久……看情况吧。”贺景颂从衣架上拿下要穿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尽量一周之内回来。”
这次出差不仅是为了正在研发游戏的采风,贺景颂还找到了当年被周帆坑过的一个公司,他想去那边探探情况。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手里面掌握的关于周帆的证据还是越多越好。
贺青野往前挪了两步,“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他转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弟弟,虽然贺青野不算外人,但是……
门铃响起,打断了贺景颂发散的思绪,他示意贺青野:“门铃响了,去开门。”
“哦。”
门一开,贺青野又看见了老熟人,他面无表情的打了个招呼,“林总。”
“这么客气干什么,都自家人。”林卓言拍了拍他的肩,“叫林哥就行。”
倒不是他想和贺青野套近乎,只是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没起伏,跟个机器人似的叫自己“林总”的模样太吓人,林卓言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能说出霸总经典语录——“天凉了,该让林家破产了”的感觉。
瘆人。
实在是瘆人。
林卓言闪身溜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面孔。至少他从回国到目前为止没见过这号人。
贺青野不太礼貌的把人扫视了一遍。性别男,没他高,没他帅,年龄比他……算了,年龄看着就比他小,穿着灰色卫衣牛仔裤,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在对方局促的干笑里,贺青野终于将人放行,“进来吧。”
贺景颂已经收拾完了行李,正拉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
林卓言半躺在沙发上没个正形,自顾自的剥了一个橘子。见贺景颂出来才懒散的说:“喏,人我给你带来了。”
下一秒,林卓言表情扭曲,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是,这谁买的橘子,怎么这么酸?”
首先排除贺景颂,因为他根本不爱吃酸的,其次排除贺景颂家的保姆阿姨,阿姨根本不会买难吃的水果,最后排除客人,贺景颂这家伙家里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来做客。
哦,他林卓言除外。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林卓言看向那间常年空无一物的客卧,此时门半开着,依旧能看清房间里平铺在地上的行李箱和里面完全不是贺景颂风格的衣服。
“小野买的,他爱吃酸的。”贺景颂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指着厨房的方向,“阿姨买的在厨房,要吃自己去拿。”
相较于仿佛猴子回到花果山的林卓言,自己单独坐在最外侧小沙发的徐飞可以说是非常拘谨了。他手老老实实的放在并拢的腿上,也不敢四处张望,只是偶尔低着头往前瞟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直到一杯温水放在他的眼前。
“徐飞,不用太紧张。”贺景颂语气温和,“小陈之前都把流程告诉过你了吧?”
“说、说过了,贺总。”徐飞说话还有点磕磕绊绊,不知道是吓到还是怎么的。
贺景颂心想:我也没那么吓人吧?
徐飞感觉自己的手心疯狂冒汗。他没想到贺景颂会记得自己名字。
他刚毕业没几天,偶然得到面试景源的机会。在入职景源之前,他听过一些传言。比如景源的贺总雷厉风行,手段了得,不近人情,苛待员工之类的,但入职后发现好像外界的都是谣言。
虽然在今天之前他没有见过贺总,但从平时同事关系,福利待遇,以及带他入职期的小陈姐的描述来看,景源是一家还不错的公司,至少入职了不会后悔。
仅仅是见了一面,他也能确定贺总是个好老板。
透过玻璃杯壁传递过来的暖意,让徐飞放松了许多。
“颂啊,怎么这次不带小陈?”林卓言问他。
贺景颂借着茶几的遮挡,无声的在下面踢了他一脚。
这说的是什么话!没看见新助理还在这么?!
他状似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徐飞脸上的神色,果然对方刚放松的情绪顿时又紧绷起来。
“那些老油条会选什么场所你还不知道么?小陈一个女孩子去不太安全,我给她批了假,带薪休两天。”贺景颂鼓励的眼光落到徐飞身上,“况且徐飞是陈韵亲手带出来的人,我相信他的能力。”
徐飞坚定的点了点头。
“行吧,本来想让小杨和陈韵做个伴。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也给小杨放两天假。”林卓言拍拍手起身,顺便带上还坐在沙发上的徐飞,“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早上你可别迟到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嘱咐你的东西别忘了带就行。”
贺青野站在贺景颂背后,幽怨的问他:“林卓言也去么?哥,怎么不带我去?”
“嗯,他必须去。”贺景颂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贺青野那条还走的有点不利索的腿,“你……”
贺青野腿上的石膏打了将近一个月,拆石膏的时候才发现,打石膏的部位已经有些褪皮,和另一条腿比起来也瘦了不少。尽管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但贺景颂还是有些担心,康复师营养师齐上阵,势必要把他弟养回受伤前的贺青野。
“你还是先留在家里,把腿伤养好,免得爸妈看出什么来。”
再说了,贺青野从没接触过景源的业务,带他去也是对项目的不负责。改天还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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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贺青野好好谈谈,看看他是对贺平先公司还是对他的公司更感兴趣,既然已经回国了,那还是要让他尽早接触部分公司的项目,总之不能这么无所事事。
徐飞订的早上七点的飞机,贺景颂原本想着早餐在路上随便对付几口,没想到一睁眼桌子上就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他记得之前和阿姨说过早上不用来这么早做早饭啊,难不成阿姨忘记了?
“哥,你醒了。”贺青野端着两碗粥从厨房里出来,“不是要赶飞机么?快吃吧。”
贺景颂拉开椅子坐下,盯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半晌才抬头看向贺青野:“你做的?”
“当然。”贺青野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我就知道哥哥早上肯定什么都不吃就走,让司机在路上买个面包干啃。”
还真让这小子猜对了。
贺景颂有些心虚的喝了一口粥:“以后不用起这么早做饭了。”
他之所以不让阿姨清早来做饭,就是因为同住的这几个月,他发现贺青野基本不会早起吃饭,所以干脆让阿姨晚一些来,随便做点什么垫一垫就行,或者直接吃午饭,免得打扰到贺青野休息。
“没事,昨晚睡得早,今天醒的也早。不知道要干点什么,所以干脆做了顿饭。”
假的。
实际上他昨晚熬夜搜了一晚上家常早餐菜谱,又定了七八个四点的闹钟叫他起床,勉勉强强的做完一顿饭。
他现在快要困死了!
等贺景颂一走他就继续回去睡觉!
“好吃么?”贺青野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贺青野的手艺确实很好,比他心血来潮时做的菜要好很多。似乎是想到上次发烧时,自己吃贺青野熬的粥的态度,贺景颂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贺青野。他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很好吃。”
贺青野飘着的心终于落下。
鬼知道他有多害怕再次从贺景颂的口中听到“难吃”两个字。
其实贺景颂也是有些惊讶的。
贺青野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基本上不用他进厨房,也不知道贺青野这一手厨艺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常年出差已经让贺景颂养成一上飞机就休息补觉的习惯。这次的飞行时间并不长,一行人很快就落地,直奔提前定好的酒店。
这次的出差行程规划的是先去丰越集团探探口风,事情基本敲定后再去采风。和丰越的老总约的时间是晚上,贺景颂还能再休息一下午。
临近中午,林卓言来敲他的房门:“老贺,中午了,咱们吃饭去呗。”
“这么早?”贺景颂换了一套休闲服,“这才十点半。”
林卓言边走边说:“这不是大家早上都没吃饭么,饿了。你不会……吃早饭了吧?”
一起出差这么多次,他就没见过贺景颂正儿八经吃过早饭。
“吃了,小野醒得早做了早餐,顺便吃了一点。”
林卓言“哼哼”两声,羡慕道:“有弟弟真好啊!”
17. 生意
贺景颂听了这话,心里是有点骄傲的,“别酸了,说的跟你没有弟弟似的。”
“我弟?等林松楠能做饭了,我都半截子入土了。”林卓言按下电梯按钮,感慨着,“还是你们家好啊,你和贺青野年龄差小,小时候也能玩到一起。不像我,我爸退休年龄一到就把公司扔给我,我养林松楠跟养儿子似的。”
“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贺景颂突然换了个话题。
林卓言非常自信:“没问题,但是这些东西还是能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毕竟是底牌。”
电梯下行至一楼,贺景颂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忧心忡忡的说:“就怕他们狮子大开口啊。”
午饭时,贺景颂重新分配各组任务。他把从项目组抽调出来的成员分为两组,一组负责地理环境,一组负责人文风俗。
“四天时间查漏补缺,任务完成以后你们就先回去汇报,机票找财务报销。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可以给徐飞打电话。”
稍作休整后,贺景颂和林卓言带着助理如约来到一家会所。只看外观,会所倒是一切正常,直到门童带着他们去了顶楼的包厢。氛围灯已经被提前打开,一开门贺景颂便被里面五彩斑斓的灯光晃了眼。
一个大腹便便,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朝着贺景颂伸出手,“贺总,林总,百闻不如一见,两位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贺景颂虚虚回握。
“来来来,有什么事咱们进来说。”男人热情的迎着他们进屋,关门前又转头朝着走廊上的服务生喊,“你去告诉你们经理,把我那瓶好酒拿上来,再挑几个干净的送上来。”
没过多久,服务生就拿了一瓶酒上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孩。女孩的年纪一看就不大,约莫着二十来岁。
有些人就是喜欢这样“谈生意”,这也是为什么贺景颂不让陈韵来的原因。这些人可不把人当人,只要入得了他们的眼,管你是不是对方手下的得力干将,千方百计也要把人给弄过来。
“朱总,先前提过的……”贺青野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朱强左右边各坐着一个女孩,他给贺景颂到了一杯酒,“诶,贺总,哪有一上来就谈生意的,来,咱俩先走一个。还有那个女的,你们经理怎么培训的,还不赶紧好好伺候贺总和林总!”
“不用了。”贺景颂直截了当的拒绝。他可没有这些特殊癖好。
“哈哈哈,贺总还是太年轻了啊!”朱强呲溜了一口酒,色眯眯的看着旁边的女孩,“看来贺总不喜欢你们啊,去,给贺总重新叫个人。”
贺景颂自然明白“换个人”指的是什么,他摆了摆手,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又被朱强打断。
“贺总再拒绝可就是驳了我的面子了啊!”
贺景颂只好让徐飞给刚进房间的男生指了个位置,让对方老老实实坐在那。
他给林卓言使了个眼神,林卓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朱强面前,意有所指的用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这些东西,朱总应该不陌生吧。”
朱强喝酒的手一顿,目光落到那份文件上,眼神顿时清明了几分,“贺总这是什么意思?”
“朱总的诚意看起来没有在电话里这么多啊,如果丰越不想合作,那贺某也不强求。”贺景颂不惯着他们这些人的臭毛病,或许朱强以为他们是走投无路来求他,实际上贺景颂在来之前就让林卓言调好了丰越这些年来的漏洞。他作势要将那几张白纸抽走,语气有些惋惜,“只是这些秘密……”
朱强心虚得很,丰越被帆扬抽空后,他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儿才让公司起死回生,里面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他自己心知肚明。朱强总算是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低头哈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现在可以好好‘谈生意’了吧,朱总?”
“当然当然。”朱强当即一挥手,指着先前叫上来的那几个人,“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出去。”
朱强搓搓手,又往贺景颂几人的身边凑了凑,试图拉进一下距离,“实不相瞒,丰越当初被帆扬几乎架成空壳,我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
贺景颂没空听他的废话,直接开口:“直接说你的条件。”
“痛快,贺总果然痛快!”朱强收下了那份能让他公司再次破产的文件,暗示身边的助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U盘,“这是我的一点诚意。希望贺总扳倒周帆以后,给我他旗下的一家科技子公司,我可就指望着这些东西养老了。”
徐飞接过U盘,当即打开电脑查看里面的内容,四个人传阅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收了起来。
“没问题。”贺景颂一口答应。
看来朱强掌握的消息并不及时。周帆那家科技公司的运营有很大的问题,而且核心团队早在一年前就被其他公司高薪挖走,周帆本人似乎也没有要把重心放在科技公司的意思。
“朱总,”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在包间里响起,贺景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合作愉快。”
出了包厢,贺景颂看着旁边哼着歌的林卓言,问道:“你给他的那份文件里,写了多少东西?”
“当然是……”林卓言得意挑眉,从包里掏出另外一份文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谁能想到朱强反应那么大。这份才是真正能搞垮丰越的底牌。”
贺景颂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的解决,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快很多。主要是朱强是个不经吓的,一开始还想和他交手几个来回,没想到随便一唬就把他给唬住了。
“徐飞今晚表现的不错。”贺景颂适当表扬了一下这位新入职的小助理。徐飞的反应速度确实快,他刚刚还在担心徐飞会不会和对面那位助理一样,拿到的东西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收好。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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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盘里的东西回酒店以后给陈韵发一份,让她去查查真实性,别再被人动过手脚。”
被上司夸奖徐飞内心有点激动,但依旧装作稳重的样子点了点头:“好的贺总。”
*
贺景颂一出门,贺青野就抛下剩下的早餐,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了一上午。
虽然他很乐意给贺景颂做饭,但是早起真的太!困!了!
直到来做饭的阿姨敲开他的门,询问道:“小少爷,桌子上的早餐需要帮您热一下吗?”
贺青野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整个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说:“阿姨,帮我热一下粥吧。”
早餐大都是按照贺景颂的口味做的,既然他哥都说好吃,那自己也浅尝一下。
贺景颂不在家的第一天,他按照康复师的要求做训练,确实感觉受过伤的那条腿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前几天走路还要半拖着腿,没有力气,至少今天能使上劲儿了。
贺景颂不在家的第二天,贺青野被之前的朋友约出门通宵玩了一整晚。毕竟贺景颂在家的时候,顾及着他的腿伤,天天监督他早睡早起,就算是出门也不允许他在外面通宵。先前好友的邀请被贺青野通通推拒,难得趁着贺景颂不在家,他才能溜出门放放风。
不过平时有贺景颂在家陪着他,倒也不算无聊,比起出门,他还是更愿意在家里陪着他哥。
贺景颂不在家的第三天,二十四孝好弟(nan)弟(you)给自己报了一个厨艺班,请某酒店的五星级大厨来家里教他做菜。之前自己在国外无师自通的厨艺仅仅只是能吃而已,虽然贺景颂肯捧场,但经过他中午的亲身试菜,还是觉得他哥太善良了。贺景颂嘴巴这么挑剔的一个人,竟然把他的那份早餐全部吃完了,甚至还夸了他。
贺青野感动流泪,苦练厨艺,发誓要在贺景颂回来时大展身手。
贺景颂出差的第四天,贺青野一早起来就气鼓鼓的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地盯着手机里的图片。照片的画质不是很高,角度刁钻,明显是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装的针孔摄像头偷拍的。紫色的灯光照的都看不清画面,但贺青野依旧能一眼认出贺景颂,以及坐在离他不远位置上的男生。
贺景颂出差的第五天,下午听到门铃响声的贺青野欢快的飞奔到门前开门,以至于他忘记了,如果门外的人是贺景颂,那他完全不需要按门铃,直接输入密码或者指纹解锁就能进来。他记得贺景颂说过,大概一周就能回来。
贺青野算了算时间,贺景颂的工作差不多也该完成了,他兴奋的按下门把手,没等抬头看清楚对方是谁,就抬起手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你回来啦!”
门外的人也同时开口:“景颂,打扰了,你下午有时间吗?”
贺青野:“?”
对方撤回了一声“哥”以及一双想要拥抱的手。
18. 挑衅
贺青野在门口表演了一次免费的川剧变脸。
原本还扬着唇角,笑意盈盈的去开门迎接,此刻顿时黑脸。
贺青野脚踩门槛,一边身体紧贴着门,另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以防这位不速之客破门而入。他挺直腰背,借着身高的优势睨了门外的人一眼,没什么好气儿的问:“你来干什么?”
门外的人挑了挑眉,不急不缓的开口:“我记得,这好像是你哥家。”
“那又怎样。”贺青野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贺景颂家,但他有恃无恐的朝着对方翻了个白眼,“我哥家就是我家。”
“喂,曲向然,你怎么知道我哥家地址的!”
据他所知,曲向然这几年没回过国,贺景颂也不是那种会把家庭地址随意告诉别人的性子,那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地址?更何况圣澜的安保一向做的不错,应该不会把脸生的人放进来。
“我是怎么知道的,应该不需要向你汇报吧,弟弟?”贺青野在他眼里压根就是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他不放在心上,也就是看在贺景颂的份上才给他几分薄面。
而且这住址也不是他非法搞来的,之前贺景颂生日的时候,他想给他寄礼物,死皮赖脸要来的。至于怎么通过大门保安那一关的……
他这几年也不是都没回来过,说是要给贺景颂寄礼物,实际上每次都是他亲自送过来。最开始保安还会给贺景颂打电话,询问他是否认识,但贺景颂一听是曲向然送的礼物到了,想也没想就让保安放行。
曲向然逢年过节就回来一趟,一来二去也就在保安那里混了个脸熟。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送过来的,实际上他就是有钱又有闲,喜欢把自己的心意亲手送到贺景颂手上。
更何况贺青野在国外几乎是光明正大的调查他,身后天天跟着个尾巴,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所以他特意伪造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都在国外的样子,就是为了防贺青野。虽然知道他在调查自己以后,曲向然也在调查他。
不过么……倒还真让他查出来了点东西。
本以为贺青野只是出于弟弟对哥哥的关心,想知道贺景颂平时都在和些什么人交往。却没想到贺景颂的“好弟弟”竟然对他有那种心思。
如果贺青野是贺景颂的亲弟弟还好,至少贺家和贺景颂决不允许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贺青野和贺景颂没有血缘关系,曲向然不知道贺景颂是怎么想的,但他不得不正视贺青野,把他当情敌来看。
贺青野倔强的挡在门前,丝毫不让步。
直到阿姨听到门口的动静,出来看到贺青野一整个人挡在门前,疑惑的问道:“小少爷,是有客人来了吗?”
“阿姨,是景颂托我来看一下弟弟。”曲向然顺势而为,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反正看贺青野这架势,贺景颂应该是不在家。管他是什么借口,能混进门去就行。
好在他来的时候确实带了礼品,他提起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在贺青野面前晃了晃,略带挑衅的说:“这下可以让我进门了么,弟弟?”
“你——!”贺青野想伸出手指指他,但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被阿姨看到了就意味着贺景颂可能会知道,要是让贺景颂知道自己把他的朋友堵在门外不让人进门,肯定会和他生气。贺青野“切”了一声,最终还是放他进了门。
贺青野从他迈过门槛踏进玄关那一刻开始,就像防贼一样紧紧的盯着他。
曲向然看着扔在自己面前东倒西歪的两只一次性拖鞋,无奈的看了贺青野一眼。
气性还挺大。
“看什么看!爱穿不穿!”
他可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才成功混上了一双拖鞋。
贺青野开启视线追随模式,看着曲向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阿姨,再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沙发旁坐下,将对方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见他落座后,贺青野才坐到沙发的另一头,两个人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你哥呢?”曲向然率先开口,打响战争第一枪。
“不知道。”贺青野使出自己惯用的伎俩,一问三不知。
曲向然无语的朝着他点了点头,想起身在房子里参观一下。
坐在他对面的贺青野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想起身,立刻制止,“喂,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在别人家里乱逛么。”
贺青野故意起身,当着他的面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曲向然面前,指着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说:“今天您的活动地点,只有客厅呢。毕竟,卧室是我和哥哥的私人领域,不方便给您一个外人看呢。”
贺青野格外加重了“外人”两个字。
“行。”曲向然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在手机上调出贺景颂的联系页面,反手举到贺青野面前:“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毕竟,我可是景颂最好的朋友,给他打个视频问问他在哪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贺青野又飘到他面前,趁着曲向然没注意,一把夺走他的手机,阴阳怪气道:“呀,最好的朋友?那这位好朋友,怎么不知道我哥已经出差好几天了呢?难道哥哥根本就没有和你提过他要出差么?”
阿姨根本就没感受到空气里的火药味,切了一盘果切摆在桌子上,“好久没有人来家里和小少爷一起聊天了,之前都是大少爷一直陪着他。”
阿姨虽然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无形中给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添了一把火。
贺青野听到这话顿时骄傲的仰起头。
听到没,好朋友又怎么样,我哥可是天天在家里陪着我!
结果不知怎么,贺青野手指误触到曲向然手机的语音键,一条时长为三秒的语音就这样水灵灵的发送到了和贺景颂的聊天框中。
贺青野不确定那几秒的语音里有没有自己的声音,手忙脚乱的点了撤回。撤回的下一秒,贺景颂发过来了一个问号,见曲向然没回复,又拨了个语音通话。
凭什么他哥秒回曲向然?!
贺青野看着自己给贺景颂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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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愤不平。他早上发的消息,贺景颂中午才回复。有时候下午发的晚了一些,贺景颂直接没回音。
凭什么……
他把还在响着铃声的电话,像扔烫手山芋一般还给曲向然,接着又在一旁威胁暗示他,让他不准说自己在贺景颂家。
曲向然原本也没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他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无比自然的“喂”了一声。
贺青野几天没听到过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刚刚看你发了消息又撤回,几分钟也没回信,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事,刚刚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小心误触了。”曲向然瞥了一眼旁边还在不停用手比划着的贺青野,“景颂,听说你出差了。”
对面的贺景颂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才回道:“嗯,项目上有些问题需要完善。”
曲向然接着问他:“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就这两天吧,这边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贺景颂听到他没什么急事,打算扣掉电话,“我这边还在忙,先挂了。等我回去之后再联系你。”
“好,注意安全。”
这下得意的人换成了曲向然。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两手一摊,“哎,我也没想到我在景颂的心里竟然这么重要,只是没来得及回他的消息,他就着急地给我回了电话。”
“景颂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也会及时回复你的消息吧。”
这一句话正中贺青野的痛处,气的他咬牙偏过头去。
不就是秒回么!既然他哥刚刚打了电话,就说明贺景颂在看手机,那他现在发消息,他哥也能秒回他!
贺青野立刻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小野:哥,在忙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点击发送。
三分钟过去了,消息石沉大海。
客厅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哦,是贺青野的心碎了。
没听到刚刚贺景颂在电话里说正在忙么!他哥那么敬业,在忙的时候肯定不会看消息,不回复他也是正常的!
这是正常现象!贺青野你不要再想了!不要着了曲向然的道啊!
曲向然似乎还嫌不够乱,看着对面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贺青野,面带微笑的说:“不过周围的朋友似乎都知道我正在追求景颂。”
FirstStrike!
“相信景颂也对我有一些好感,过不了多久我们应该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DoubleQuell!
“说不定下次再见面时,你就要叫我‘哥夫’了。”
TripleQuell!
贺青野只感觉有利剑接二连三的插入他的心脏。
对方甚至没留给他喘息的时间,就又向他刺来致命的一剑:“我敢随时和贺景颂表白。那你呢,贺青野,你敢对着你哥,对着所有人说,你喜欢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把你当成血脉至亲一样对待的哥哥吗?”
19. 骗子
曲向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掷地有声。
宛若一场蝴蝶效应,将他原本掩饰的极好的风平浪静打破。仅仅是向平静的海面投入了一粒细沙,就引得周围泛起片片涟漪,随后而来的暴风与海啸把贺青野吞没。
他敢么?
贺青野扪心自问。
如果是六年前的贺青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十七岁的贺青野被贺景颂养的天不怕地不怕,满腔爱意当作勇气,喜欢谁就会主动出击,不惧怕贺景颂的拒绝。
假如是六年后的贺青野,他想自己应该也会毫不犹豫。按照他给自己制定的计划,那个时候的贺青野应该运筹帷幄,没有后顾之忧,确保自己可以给贺景颂安定的生活,能顺理成章的和他在一起。
但现在的贺青野是个胆小鬼。
“怎么样,贺青野。”曲向然的声音残忍的把他拉回现实,“你敢么?”
他不敢。
贺青野瞻前顾后,他怕贺景颂拒绝,到最后连他“弟弟”的名分都保不住。就算贺景颂同意了,那外人会怎么看待他哥。他可以不在意别人异样的,鄙夷的目光,但他不想让贺景颂受到非议。况且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贺家给予他的,他不能对不起贺平先和楚曼秋。目前贺青野自己所掌握的,单凭海外公司的那点股份还不够,他要金钱,要权力。
“这是我和我哥之间的事情,就不劳烦曲先生费心了。”贺青野越看他越不顺眼,当即起身送客,“曲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
贺青野把曲向然来时带来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连人带物轰出了门。
*
贺景颂这次出差还算顺利,采风的数据和资料也早早的传回了总部。这次采风不同于上次,去的大多都是一些小村子,贺景颂偶尔看见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总想着家里还有一位爱撒娇耍赖的病号,便买了一些,打算当作出差礼物送给贺青野。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习惯了。小时候贺平先出差就总会带些小礼物回来,有时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人特别喜欢的东西。后来贺景颂开始接手公司,出差带回礼物的人就从贺平先变成了他。那个时候的贺青野已经是高中生了,很少再有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见过的新奇东西,贺景颂也还是会按照他的喜好精心挑选,带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后来贺青野离家好几年,贺景颂也没了准备惊喜的必要,这一习惯也就慢慢搁置下了。
这次想起来还是因为林卓言念叨了一路,说是林松楠一定要自己带回去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该买啥,去问贺景颂,贺景颂这才想起来,又重新拾起这一习惯。
“老贺,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林卓言挑选不出来,凑到贺景颂的身边,试图抄一下作业,“你要买回去送人吗?”
哪有送人送这些东西的?!
贺景颂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买给贺青野的。”
“哎!果然,这天下的弟弟都一个样啊!”林卓言突然叹了一口气,一边絮絮叨叨的吐槽,一边举起手里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一点颜色不同的玩具,“要不是林松楠天天用老头的手机打电话来骚扰我,我才不给他买呢,麻烦死了。颂啊,你帮我选一选,看看这两个哪一个好看?”
贺景颂仔细对比了两个玩具之间的差异,指着林卓言右手边的玩具说:“这个吧,小朋友应该都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
别人他不清楚,但是贺青野小时候很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玩具。
“好好好那就这个,老板帮我装起来。”
一行人买完东西就接着去了机场,贺景颂落座后就感觉不太舒服,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旁边的林卓言有所察觉,转头问他。
“没事。”贺景颂手指抚上自己的右眼,“就是总感觉眼皮在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林卓言预判到了他想要说的话,直接打断:“什么跳不跳的,左眼皮跳就是要发财了,右眼皮跳就是抽筋了。这叫什么,该信的时候信,不该信的时候就相信科学。”
贺景颂觉得自己的兄弟有点神,笑道:“唯心主义,薛定谔的信是么?”
“哎呀你就别多想了。”林卓言帮他调好座位的角度,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座位上半躺,“咱们这一趟出差多顺利啊!第一天晚上就搞定了朱强,后面又补齐了缺少的数据和资料,还能有什么坏事啊。别想了别想了,累了这么多天,赶紧好好休息一下。”
贺景颂转念一想也是,便拉下额头上的蒸汽眼罩,闭上眼睛休息。
下了飞机,贺景颂也没打算再回公司,直接拿上行李回了家。
也不知道没有他的监督,贺青野有没有乖乖做复健。
贺景颂看着放在腿上的礼物袋,脸上不自觉的泛起笑意。不知道贺青野现在的喜好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希望自己挑选的礼物他能喜欢。
“我回来了。”贺景颂很少会在回家时说出这句话,毕竟这房子以前就他一个人住,就算说了也没人回应他。不过现在贺青野住在他家,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回应。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贺青野看到他时的样子,一定是笑着来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再惊喜的抱住他。
以往的每一次,贺青野都是这样的。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半天也没见人出来,贺景颂放下手中的东西往房间走去,又喊了一声:“小野?”
贺青野的房间干净整洁,不再是前几天在家养伤时的凌乱模样。贺景颂扫了一眼又关上房门,喃喃道:“难道出去了?”
“是大少爷回来了吗?”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您还没吃午饭吧,饭都在桌子上,您先吃着,还有一道汤一会就好。”
贺景颂洗完手坐在桌前,状似无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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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阿姨,今天是打扫卫生了么?”
“没有啊。”阿姨盛出一碗汤放到贺景颂面前,“大少爷是不是记错了,打扫卫生的是吴姐,她前天才来过,今天还不到打扫卫生的日子。”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贺景颂咬着筷子尖,出其不意的问:“阿姨,贺青野呢?”
阿姨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阿姨,不用瞒我,贺青野是不是走了?”贺景颂没有责怪阿姨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他刚刚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没有贺青野的东西了。其实刚进家门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依照贺青野的性子,知道他要回来肯定会直接去机场接机,不过他现在走路不方便,那也应该早早的守在门口等着他,更何况他在登机之前就已经给他发过航班信息,说了自己今天回来。
而且就算阿姨今天来打扫过卫生,贺青野的房间也不至于干净到,连他平时当衣柜用的行李箱都不见了的程度。
他之前还纳闷,自己都让他住这了,怎么也不把衣服放进衣柜里挂好。搞了半天,用行李箱装衣服,是为了随时就能走啊。
贺景颂感觉自己快要被他这一出离家出走弄的应激了,他还真以为贺青野会老老实实的在他这里住到完全康复,甚至在他出差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等他回来。没想到……
贺青野就是个骗子。
“这菜也是贺青野做的吧?”阿姨的手艺他还是能尝出来的,这一桌菜的味道和阿姨做的完全不一样,倒是都是他喜欢吃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上午我刚买完菜过来准备做饭,就看见小少爷在家里,菜都已经做好了。小少爷见我一来就要走,还嘱咐我有一锅汤在灶上煨着,等您回来了再关火。”阿姨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突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昨天有个先生来看小少爷,小少爷和他在门口聊了好一会才进来,后来小少爷把人送走以后,自己也带着东西走了,还不让我告诉您。”
贺景颂捕捉到关键信息,“先生?长什么样?”
“大概这么高,”阿姨用手比划了一下,“看着挺斯文的。”
贺景颂心里立刻就有了人选。他边吃饭边在手机里调出监控。
果然是他!
“曲向然,他来干什么?”
阿姨说:“不知道嘞,他和小少爷在客厅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聊了没一会就走了。”
监控里,两人坐的位置隔了一整张桌子,贺青野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说着突然站起来转了一圈,然后抢走了曲向然的手机,过了一会又慌乱的抛给他。
贺景颂突然想到了那条被撤回的语音,恐怕就是这个时候贺青野误触发给他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曲向然当时说有事找自己,并没说现在就在他家。
而贺青野在和他的这么多聊天中,也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骗子!
20. 赌气
只可惜家里的监控是刚搬来的时候安装的,只能看到画面,没有录音功能,没法知道贺青野和曲向然两个人在客厅里到底说了什么。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不然贺青野也不至于一声不吭的走了。
贺景颂盯着屏幕里赶走曲向然后的贺青野,只见他气呼呼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转身回卧室收拾东西离开。
怪不得刚刚在飞机上自己的眼皮直跳,搞了半天所谓的“灾”在这啊。
手心里的平安符已经被他捏的微微发皱,贺景颂这才注意到无辜的平安符,又把它放在桌子上擎着力度抚平。
平安符是出差时求来的。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采风的时候,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座道观。村子里的老人说这道观灵得很,村里人求财求子求风调雨顺都去那儿。同行的几个小姑娘想上去看一看,贺景颂想着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便也跟着上去。
道观不大,从外面看反而有些破落。门口的两座石狮子身上落满了浮灰尘土,脖颈处系着一朵大红花,经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让那两朵红花有些褪色。道观的大门是用一根根木条拼起来的,已经看不出木头原本的颜色,推开时还能听见木头沉重的拖在地上的声音。
院子里只有一位老师傅在扫地,见他们进来,这才放下扫把,朝着几人做了个揖,“相逢即是有缘,几位随我来吧。”
老师傅给他们指了个殿,“村民们有所求就会进来拜一拜,几位请。”
拜完再出殿,贺景颂就见他们都围在老师傅身边。
“师傅,这有法物流通处吗,我想求个发财手串。”
“老师傅,我想求个符可以吗,就是那种避小人的!”
“这里平时只有山下的村民会来,没什么游客,也没有法物流通处。”老师傅从一旁取出几张黄纸和朱砂,“求符倒是可以。”
轮到贺景颂时,他在桌前停留了许久,才朝着老师傅说:“老师傅,可以求张平安符么?”
本来他是别无所求的。贺景颂觉得自己这一生过的还算顺遂,父母身体也很健康,但站到桌子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前不久莫名被车撞到腿的贺青野。
那就求平安吧。
贺景颂心想。
监控里的贺青野看起来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看到这贺景颂倒是放心了不少。那么大的一个人,左右也丢不了,贺青野这些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的毛病,也是时候该给他改一改了。
贺景颂突然感觉身心俱疲。
算了,随他去吧。
*
撵走曲向然后,贺青野茫然的坐在沙发上。曲向然说的那些话犹如魔音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播放。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贺景颂对他的态度,比他刚回来那段时间要好很多。他刚回来时的贺景颂浑身带着刺,很排斥他的靠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现在的贺景颂听到他受伤会第一个赶到医院,会默许自己住在他家。
他原本也是想这样一直赖在贺景颂家里,或许时间一长,贺景颂就能看到他的真心。
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他也不能一辈子都赖在贺景颂这。
思及此,他还是决定离开。他搬来圣澜时带的东西并不多,行李箱里的东西算是他的全部。刚出了门,他就收到贺景颂发来的消息。
【哥哥:明天中午的飞机,午饭前到家。】
贺青野没回复,只是想起这几天跟着厨师学的手艺,打算趁着贺景颂回家前,给他做一顿饭再离开。
没有了贺景颂,华庭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贺青野没再回去他那间客房,直接将东西拎进了贺景颂发烧时住过的主卧。感受到被子上哥哥残留的气息,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贺青野仰面躺在床上,开始盘算自己手中目前有的资源。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Lonnie的房地产公司里的那点股份还看的过去,其他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国外的学业已经完成,这次回国除了负责和景源的合作,他也想让自己在国内站稳脚跟。毕竟他的家人,朋友,还有他的……哥哥,都在国内,贺青野早晚都要回来。
两年前贺青野就已经开始着手青瑞的虚拟现实技术的开发,只不过现在还在初始阶段。之前他一直没顾得上青瑞,如今总算是有时间了。贺青野大学的专业就是这个,下次再回国时,他要把自己的团队带回来,着重发展。
事情突然多了起来,贺青野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漫无目的的翻着手机消息,看着看着就又点进了自己和贺景颂的对话框。
他在走之前也想过要不要给贺景颂留个信,但思来想去,贺青野觉得自己在贺景颂的心里似乎没那么重要,他在贺景颂家里养伤的这一个月,贺景颂几乎没出过门,每天都被工作搞的焦头烂额,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他。
或许自己回家还能给哥哥减轻一些烦恼。
*
贺景颂后面几天都照常去了公司,只不过在进总裁办之前,拦住了正在和煎饼作斗争的陈韵,“贺青野来了没?”
陈韵:“?”
陈韵的头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的老板不是和小贺总住在一起了吗?来问她干什么?
总之老板的心思你别猜。陈韵连忙嚼嚼嚼,一口咽下嘴巴里的煎饼:“贺总,小贺总这几天都没来。”
好熟悉的剧情。
不管了!噎死她了,老板什么时候走啊!她想喝水!
“嗯。”贺景颂面无表情离开。
一打开办公室门,林卓言又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工位上。贺景颂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是定点刷新的NPC么,我每次打开办公室门你都坐在这?”
“啊?”林卓言愣了一瞬,心想:他之前天天坐这也没事啊,贺景颂今天是吃枪药了吗?
随后理直气壮道:“我坐这咋了,我就坐这。”
“今天那个团队要讨论细节,老贺,老贺!”林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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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瞥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贺景颂,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底下晃了晃手。
“嗯。”贺景颂闻言才回过神来,应了他一声。
林卓言:“你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诶,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我叫了你好几遍了,你都没理我。”
“没什么,可能昨天晚上有点没休息好。”贺景颂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你刚才说Lonnie的团队要和我们对细节?”
贺青野不是个爱迟到的人,凡是重要的事他也不会忘记。他自己说过是这次团队的领头人,但是都这个时间了他还没来……
“对啊,都这么久了,人家的策划案早就写好了。只不过前几天咱们几个出差,这才往后顺延了。”
“那走吧。”贺景颂让陈韵带上资料,“小徐去叫那几个组长。”
会议厅里,直到讨论会正式开始,贺青野也没来。对方负责介绍方案的是一位金发女士,但这位女士的中文并不是很好。普通的交流还勉强能听懂,说到游戏具体设计时,景源的几个组长都听的一头雾水。
林卓言也有些着急,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您这边的主策划来了么,或者有没有更了解游戏策划的人能来和我们对接。”
他这话说的很委婉。这位金发女士虽然在团队里有一定的决策权,但她明显不是这份策划案的主撰写,在介绍时,很多要求以及策划案上的细节都说的很模糊,甚至有的直接一笔带过,根本就没说。
而她们团队里的另外几个人就更介绍不清了。照这么下去,这会猴年马月也开不完!
对面的金发女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有些尴尬的用蹩脚的中文解释着:“我们的主策划Liam先生今天有事没能到场,所以只能由我来向你汇报这个游戏。”
贺景颂默默的将她的话在心里中译中。
Liam,也就是贺青野,是这个游戏的主策划,但他今天有事没来,只能让这位不太了解细节的女士来介绍她们的方案。
贺景颂在心里暗骂贺青野是个混蛋。明明之前他问贺青野的时候,他说自己只是负责监督,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他的计划。
“那Liam去哪里了,为什么今天不来?”贺景颂冷脸问道。
“抱歉,这是他的私事,我们没办法知道。”
“这个,我们可以先收下。”贺景颂接过策划案,“我可以让我的员工试着总结出一套方案,但是还是那句话,想敲定细节,就让你们的主策划来跟我谈。”
会议结束后,林卓言跟在他身边问:“这个策划案的主策划是你弟啊,那你怎么不给他发个消息问问他去哪了。”
贺景颂打开聊天界面,看到自己上次发的那条回家的消息至今没人回复,赌气似的又按熄了手机。
“吵架了?”林卓言瞄到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他。
“没。”
说了话的才算“吵”,两个人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怎么能算吵架呢。
21. 借口
这样子一看就是吵架了,林卓言立刻开启和事佬模式:“哎呀,不是都说那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么,你俩……”
话没说完,林卓言就感觉周围凉飕飕的,他心虚的瞟了贺景颂一眼,缩了缩脖颈。
“你应该去和林松楠一起回幼儿园重学中文。”贺景颂甩给他一记眼刀。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好吗?
这话是可以用在他和贺青野身上的么?
见贺景颂又往前快走几步,林卓言连忙追上去赔不是,“我错了我错了。总之,你理解我的意思就行。再说了,这项目一时半会完不成,难道你和你弟还能一直这么僵下去啊。”
贺景颂脚步一顿。
确实,林卓言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他和贺青野如今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公司里见不到,回家还是能见到。
贺景颂偏了偏头,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让小陈联系他。”
一旁专心低头走路,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小陈:怎么又是我?!
*
事实上,还没等到陈韵联系贺青野,贺青野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最近忙着青瑞的初期建设,四处奔波,除了合作商以外的消息都是匆匆瞥一眼。贺青野在国外的那几年,青瑞一直保持着一种“低温运行”的状态,只要保持着不倒闭破产就行,赚的钱并不多,贺青野偶尔还要自己贴补一部分。
如今真正开始发展,贺青野才知道想要平稳运行一家公司有多难。
青瑞主要经营的是技术开发和销售转让,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知名度和曝光度。贺青野为此还特意联系了留在国外的钱绍,让他先通知之前组建的团队到青瑞。
贺青野的本意是想让钱绍留在C国,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就不需要在两国之间飞来飞去,托钱绍去办理就可以。
结果没想到钱绍这个大聪明把自己也一张飞机票送到青瑞了。
贺青野接到钱绍打来的电话时刚进行完一场应酬,对方是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士,叫乔夏。虽然看起来很年轻,却在圈子里有很高的成就。
他原本以为商谈的地点会是餐桌酒场,毕竟之前和其他人的合作洽谈素来都会选择在这种场所,以至于收到咖啡厅的地址时,贺青野有些惊讶。
乔夏选的咖啡厅惬意雅致,与其说是商谈,其实更像是好友空闲时相约叙旧,尽管这是他和乔夏的第一次见面。
他提前二十分钟来到咖啡厅,却没想到乔夏已经到了,这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乔夏穿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西装,和贺青野简单的寒暄过后,抬手示意服务生点单。
服务生手里拿着笔和一本黑色皮质的记录本,给两个人一人递了一份菜单,问道:“女士,先生,需要些什么?”
“一杯热拿铁,”乔夏将菜单递给贺青野,再度看向服务生,“一份抹茶巴斯克。”
贺青野快速扫了一眼菜单,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一杯热巧,谢谢。”
“好的,两位请稍等。”
乔夏听到贺青野点的饮品,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贺青野竟然会喜欢热巧,这让她有些意外。毕竟在收到青瑞的合作意向后,她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总裁做过一些细致的调查,从她收到的调查结果来看,贺青野并不喜欢热巧克力这类饮品。
贺青野似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最近摄入的咖啡因有点儿多,偶尔也需要一杯热巧缓解一下。”
他对乔夏知道他的喜好这一点丝毫不奇怪。每一家公司在合作之前都会对对方的公司背景或者高层进行一些了解,这几乎是默认的规则。只不过对方给出的信息是否正确,那就有待商榷了。如果某家合作方不事先进行调查,反而会让人感到不放心。毕竟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的公司,想来能力也不会好到哪去。同样,他也了解乔夏。
不过这确实是他的实话。他不嗜甜不假,但是最近忙于工作,高浓度的咖啡基本是一杯接着一杯,基本没停过。贺青野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再加上之前一整个月都住在贺景颂那里,多少都会受到他哥的口味的影响。
乔夏了然,新人想要把公司做出些名号的确要下一番功夫,她也是过来人,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自然能理解,“确实,甜食会让人放松。”
二人的餐食适时的被服务生送上来,贺青野顺手端起手中的热巧朝着她举杯示意,“是的,多谢乔总理解。”
贺青野还在想如何开口将话题顺利的过渡到合作上去,没想到乔夏直截了当地说:“青瑞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
贺青野没想到和乔夏的商谈格外的顺利,乔女士似乎不喜欢拖泥带水,一上来就把方案中的问题点明,表示修改后她愿意合作。不过贺青野给出的条件也相当丰厚,乔夏没有拒绝的道理。
钱绍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了电话。彼时他和乔夏刚刚谈完具体的内容,只不过乔夏没有起身离开的动作,他也不好意思先走。直到乔夏表明她想自己在这里享用一下下午茶,请他自便时,贺青野这才起身告别,去前台结了账后离开。
贺青野一出咖啡厅的门就点了接听,电话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广播声,钱绍的声音有些迷茫:“师兄,我们已经落地了,能给我发个定位吗?”
“什么?”贺青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道给团队里随便一位发一下不就行了,给你发干什么,直到他细细琢磨钱绍刚刚说的话,发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我们”。
“你怎么也回来了?!”贺青野惊讶道。
“啊……?”钱绍有些呆滞,“我……不能回来……吗?”
“能能能。”贺青野无奈扶额,怕他多想,又解释了一通,“原本想让你留在那办点事,既然回来了,那就先这样吧。以后有需要我再飞过去吧。”
他找出钱绍的微信,给他发了青瑞的定位。至于住宿什么的倒不成问题,团队里是他的大学同学,都是从国内出国留学,家也在国内,去青瑞熟悉完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刚将钱绍一行人安排好,手机在他的手里“嗡嗡”震动了两下,弹出了两条消息。一条是来自于他带来的团队里的那位金发女士,另一条则来自于许久不联系的陈韵。
【Coral:贺,我们的讲解很失败,那位老板要求你亲自去给他讲解。】
【陈韵:小贺总,贺总请您明天到公司来商讨细节。】
贺青野的手指不自觉的屈起扣紧手机,依着顺序,先给Coral回复“我知道了”,又给陈韵回了一个“好”。
面对贺景颂,面对他和贺景颂的感情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下意识的选择逃避,生怕哪一步走错了就会崩盘,到最后万劫不复,谁也救不回这段关系。
但他逃避不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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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这两条消息,贺青野就能看出贺景颂有些生气,不然也不会让陈韵来联系自己。贺景颂应当是知道了这个所谓的游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是他要求和景源合作。
房地产公司与游戏公司的合作也算是毫无意义。贺青野现在也有点搞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能是他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回到贺景颂身边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很拙劣,拙劣到只要对方稍稍一细究,就会发现其实它荒谬绝伦,漏洞百出。
只可惜贺景颂太信任他了,精明了这么久,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弟弟,便将什么调查算计统统抛到一边。
在贺景颂的心里,他还是幼时那个单纯无害的弟弟。
而弟弟,永远都不会欺骗哥哥。
没将细节告诉Coral她们也是他的一点私心。他害怕某一天,正如现在一般,贺景颂又生他的气,又和他开始保持距离,他还能借用这一点私心再次回到贺景颂身边,和他有数不清的牵扯和纠缠。
他想要自己和贺景颂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
第二天贺青野起了个大早,精心收拾了一番,才坐上了去景源的车。
司机悄悄从后视镜里瞧了他一眼,震惊于他家小少爷的帅气,然后又押回目光正视前方,“小少爷,咱们要去哪儿?”
“嗯?”贺青野对着手机拨弄了几下额发,这才关闭了手机相机里的前置摄像头,“昨天不是说过了么,去我哥公司啊。”
司机“哦哦”两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去参加一场约会了呢……
司机驾驶着车子疾驰到了景源大门,等到车上妆容精致的小少爷下了车后,又疾驰离开。
或许是之前在《早安农场》的广告拍摄现场露过面,也可能是贺景颂早早的在公司里和前台打过招呼的缘故,现在全公司几乎都认识了这位总裁的弟弟,贺青野进公司没受到什么阻碍,畅通无阻的进了总裁办。
贺景颂应该是在忙,此时并不在办公室,贺青野提着的心反而微微放了下来。不然一来就碰见他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果断决定先去陈韵那儿打探打探情况。
好在陈韵没跟着贺景颂开会,她确实在办公室。贺青野鬼鬼祟祟的进门,吓了正在检查文件的陈韵一跳。
“小贺总,吓死我了。”陈韵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抬头看向贺青野,“贺总还在开会,您要等一会儿了。”
“我哥那不急。小陈姐,我是来找你的。”贺青野拉开椅子坐在陈韵对面。
陈韵从贺景颂刚开始建立景源时就入职了,相当于元老级的员工。贺青野从小就爱当贺景颂的小尾巴,但对贺景颂总是带着点怕。相比较于陈韵,他觉得陈韵更像是知心姐姐,他高中时放学后偶然会来景源,贺景颂那时候经常一加班就到八九点,疑似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个等着和他一起回家的弟弟,这个时候陈韵就会带着他去开个小灶放松一下。
陈韵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她的脸被电脑上的光映得一阵红一阵绿,她不可置信地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
怎么又是她!!
陈韵感觉自从贺青野回来以后,自己的工作俨然变成了传声筒!
“嗯,小陈姐。”贺青野趴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又往陈韵的方向凑了凑,小心翼翼地问她:“我哥他……还在生我的气么?”
22. 体温
“呃……”陈韵回想了一下贺景颂最近的状态,“应该、可能、大概是有点生气。”
说实话,贺景颂一向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清,无论是什么情绪基本都不会带到工作上,所以她还真有点看不出来。
但综合贺景颂最近无时无刻不在加班工作,以及把联系贺青野,这样随手发一个消息就能解决的事情推给她来办的状况来看,贺景颂应该是生气了。
陈韵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小贺总,你怎么惹贺总生气啦?”
印象中的贺青野是个乖乖小孩,每次放学来景源都在贺景颂的办公室老老实实的写作业,成绩也名列前茅,不怎么需要家里人操心。
“其实也没什么。”贺青野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从脑子里挑来拣去,选了点能说的告诉陈韵,“就是,就是我腿伤还没好,就从我哥家跑了。”
陈韵:“……”
那贺景颂生气也是应该的。
陈韵听着他的话,视线也不自觉的挪向贺青野的腿,“啊,那你现在好了吗?早知道就和贺总说一下,往后延几天再让你来了。”
“没事,早好全了,现在能蹦能跳的。”贺青野怕她不信,还特意站起身在她面前跳了几下,“小陈姐,我哥今天心情好么?”
“咳咳,贺总。”陈韵瞥见门口的人影,低声咳了几声,想提醒贺青野他哥就在门外。
贺青野依旧毫无所觉,依旧边蹦边对着坐在电脑前的陈韵说:“对,就是贺总。贺总今天心情好么?”
直到他跳着转了个圈,和门口正倚着门框,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贺景颂对上视线。
“哥、哥……”贺青野立刻停下,扯了扯自己衣服下摆。
好,现在不用小陈姐说了,他也能看出来贺总臭着一张脸,明显心情很差。
总裁办没外人,就他们三个人,贺景颂也没收敛脾气,朝着贺青野微抬下颌,“滚过来。”
贺景颂坐在办公桌前,稍微转了下椅子,以此能正面看着贺青野。
贺青野从善如流的站到桌子旁的空地,看着面色不善,正抱臂看着他的贺景颂,缓缓低下了头,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哥……”
“说说吧,怎么回事。”贺景颂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这个方案是我想出来的,但是当时只是……”贺青野话到嘴边滚了一轮,又咽了回去。
要让他怎么说,说自己只是想借着这个借口,怕贺景颂不让他回来么。
“只是什么,别在这里支支吾吾。没想好就回去继续想。”
贺青野说:“我只是想回来见你……”
“谁让你说这个了?”贺景颂无语,连忙截住他的话。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叫他来是来干什么,“说说你的方案细节,你带来的人没一个能说清楚的。”
“哦,哦。”贺青野接过贺景颂递来的平板,熟练的输入密码解锁,打开方案在上面标注,“这一部分是内测阶段,我们打算开放房屋建设和经营……”
贺景颂微微偏头看着正在认真讲解的贺青野。印象中这样注视着贺青野的次数不多,反而是贺青野经常这样看着他,地点通常是书桌,办公室以及小时候的贺青野总会赖着要和他睡在一起,他给贺青野讲睡前故事时,贺青野总会格外专注的盯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下的贺青野。
贺青野的眼睫毛从小就又浓密又长,小时候楚曼秋经常夸他,他便揪着自己的睫毛说要分给哥哥一点,这样哥哥他和哥哥就长得更像了。
前几年还能看到的婴儿肥已经褪去,现在的贺青野五官分明,骨相优越,下颌线略带些锋利。
贺景颂看得出神,一边听着他的讲解,手却不自知的抬了起来,直直往贺青野的脸颊的方向伸去。
“哥?”贺青野清澈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响起。
贺景颂陡然回神,看见自己的手指已经快要碰到贺青野温热的脸颊。
靠的太近了。
贺景颂甚至能感觉到从指尖方向传来的体温的热度,他有些尴尬的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装作无事发生收回来。
谁料下一秒,手指被另一只比他略大一点的手一把握住,源源不断的热意向他的手指渡来。
“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贺青野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贺景颂抚上了他的脸颊,“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不用。”贺景颂想把手抽回来,怎奈贺青野握的实在是有点用力。
办公室的空调冬天常年开在二十二度,这个温度对于贺景颂来说还算舒适。
他的手其实也不冰,只是贺青野的体温比他高一些,两手交握后的对比便格外的明显。贺景颂甚至觉得贺青野已经不是单纯的体温高了,而是有点烫,不然他怎么会感觉指尖像是在烤火一般,不断地接近热源的中心,烫的他总是想退缩,火舌也同时蜿蜒着向上攀爬,卷上他的耳朵,耳垂热的发烫。
还没等到他开口让贺青野松开手,贺青野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好就收。临松开前还覆上自己的另一只手,两只手握着他的“冰手”搓了搓,这才完全松开,“好了,这样就暖和多了。”
“嗯。”贺景颂一声不响地缩回手,抬手又想去给耳垂降降温,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其实和耳垂的热度差不多,这个动作只会暴露什么,对于降温而言却是无济于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贺青野支着下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里面写满了求夸奖,“哥,你觉得怎么样?”
贺青野偶尔表现出来的与小时候相重叠的动作和神态语气,总是会让贺景颂有点哭笑不得。
文件里的内容贺景颂早就看过一个大概,贺青野的想法和方案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不过实施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他看着贺青野小狗摇尾巴似的模样,顺着他的意表扬了一下他:“还不错,想法挺新颖。”
贺景颂说话一个大转弯:“但是……”
贺青野如果有耳朵,现在肯定顿时耷拉下来。
“平常别人合作都小心翼翼再三调查,你呢?”贺景颂屈起手指敲了一下贺青野的额头,“随随便便就搞出一个合作来,不评估可能性和风险,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儿戏么?”
贺景颂下手不轻,敲的那一下带了不小的力度,贺青野吃痛,眼里当即泛起一点儿泪花,“没有!”
“我没有,”贺青野再次强调了一遍,“我认真考虑过。”
“Lonnie先前买下的一块地皮出过事故,导致房价再低也没人愿意购买。他想用这种方式销售。”
贺景颂顿时警惕,问他:“什么事故?”
他家的傻子弟弟可别是在外面被人坑了吧。
“刑事案件,我私底下查过了,案情明了,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一直在传凶手还会回去。”贺青野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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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问题。那边的楼盘有人居住,只不过住户比较少罢了。”
当初Lonnie开出的条件确实比较丰厚,所以贺景颂才会答应合作。
贺景颂面上点了点头,打算托人在查一查,以免以后出什么纰漏。
“没人拦着你不让你回家,贺家永远是你的家。以后别再用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式回来了,当初把你领回来——”贺景颂猛的刹住要说出口的话。
糟糕,说漏嘴了!
他不确定贺青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回来的。
甚至不是领养,贺家给他上的是单独的户口。当初贺青野被领到他家时应该也就三五岁,应该记不住事儿的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当时贺家给刚到家的贺青野举办宴会的时候,也并没有说到这一层关系。虽然贺青野不在贺家的户口本上是公开的事,周围的人都知情,但是看到贺家这些年对贺青野当亲儿子养的态度,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贺景颂兀自断定,贺青野是不知道自己是被贺家领养回来的小孩这件事。
听到这话,贺青野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后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哥哥,刚刚你说了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贺景颂暗自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想回家就回家,不用找乱七八糟的理由,你看谁回自己家还找理由。”
“知道了。”贺青野站起身,朝着贺景颂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刚刚王姨说午饭已经给我们送到楼下前台了,我去拿上来。”
贺青野前脚刚走,曲向然后脚就进来了。
贺景颂顿时头大。
这一个两个有完没完了?!
贺青野是他叫来商谈细节的也就算了,曲向然怎么也天天往他这里跑,是自己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么!
尽管心里觉得槽点满满,感觉曲向然没什么边界感,但贺景颂还是迅速调整好情绪,笑脸相迎,“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来了?”
先前曲向然帮了他不少忙,贺景颂这个时候心里再不情愿,也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刚探望完一位旧友,回程时正巧路过这里,便想着上来看一看。”曲向然无比自然的给自己找了一个位置。
贺景颂觉得应该加强一下前台员工的培训了,来了人竟然也不传一声,随随便便就把人放上来了。幸好这人是曲向然,万一是什么来报复的人呢?
“吃饭了么?”贺景颂客套道。
“还没来得及,不知道是否有幸能邀请贺总一起共进午餐?”曲向然绕到贺景颂身后,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微微低头,拉近了自己和贺景颂的距离,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放在贺景颂眼前,“这家餐厅,味道不错,景颂,你觉得可以吗?”
曲向然几乎是和他脸贴着脸,这个动作已经突破了贺景颂给自己划的,和其他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此时贺景颂也顾不上什么自己全文背诵学习的社交心理学和社交礼仪,他急切的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曲向然呈半包围式环绕起来,不管自己怎么挪动,都会和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周遭顿时充斥着陌生的气息,贺景颂像个炸了毛,浑身警惕的小猫,做好了随时攻击和逃离的准备。
这让贺景颂感觉非常不舒服。
“不……”贺景颂迫切的想要开口拒绝。
完整的语句还没说出口,就被门口一阵带着愠怒的低沉的声音打断:“你们在干什么?!”
23. 感情
王姨不是第一次来送饭,贺青野一到前台,就看到了那个颜色显眼的保温袋。他和前台正在值班的员工打了声招呼,便拎着保温袋往电梯走去。
景源有一台直达总裁办的电梯,他刚从楼上下来,此刻电梯外按键上方的电子显示屏却显示着总裁办所在的楼层。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他刚刚和前台打听过,今天景源没有预约的客户。小陈姐被自己哥哥安排了一堆工作,现在应该正在一堆文件里埋头苦看。贺景颂知道自己下来拿午饭,更不会随便下楼走动。
那会是谁?
一个和贺景颂相熟,又很熟悉景源,甚至知道这部直达且只能到达总裁办的电梯。贺青野打开手机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林卓言几分钟前刚刚发布自己在外面聚餐的照片。
贺青野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人名。
但他希望这次自己的第六感出错。
贺青野在电梯里,目光死死盯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心里跟着电子屏一起数着跳动的数字。
一、七、十二、十九……
“叮咚,二十层已到达。”
总裁助理和总裁办公室的门通常是敞开的状态。电梯离总裁助理办公室更近一些,贺青野抬脚走出电梯,先往总裁助理办公室里看了一眼。陈韵果然淹没在文件里,员工午餐时间还没到,她手边放着一袋开了封的小面包,以防工作时饿得头昏脑胀。
贺景颂的办公室门也同样大开,但里面却多了一道他熟悉又讨厌的身影。
从贺青野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侧脸紧紧贴在一起。贺青野只感觉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点燃了长久以来安插在他大脑中的引线,整个世界“轰”地一声全部炸开,“离我哥远点!”
看到突然回来的贺青野,贺景颂莫名有些慌张。
反倒是曲向然,听到贺青野的这句话,不仅没离开贺景颂,还抬头朝着他挑了挑眉。
挑衅意味十足。
确保贺青野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尽收眼底后,他才不疾不徐地起身,“弟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想让景颂挑选一下吃饭的餐厅而已。”
呵呵,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选餐厅需要靠的那么近吗,需要脸贴脸吗?!
贺景颂终于有了呼吸的空间。虽然曲向然衣服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但他就是觉得刚才那样特别不舒服,让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不用。”贺青野强硬的开口拒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好像没有权利替贺景颂做决定。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哥不会和你出去吃饭。”
他把保温袋放到贺景颂面前,祈求中夹杂着小心翼翼,飞速抬眼瞄了贺景颂一眼。
不要去……
求你了,哥哥。
没等贺景颂本人开口,曲向然又替他说:“弟弟,还是让景颂自己决定吧。毕竟……我是在追求他,总不能关于谈恋爱的事情,也由你这个小辈代替他做选择,你说对么?”
贺青野再气愤也没办法反驳,曲向然说的是事实。
刚才他替贺景颂做出回应拒绝曲向然,已经是越俎代庖了。贺青野不确定贺景颂对他刚刚做出的事情会不会感到生气,他也不敢肯定贺景颂如今对曲向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两情相悦,略有好感,还是只是把对方当作朋友。
至于厌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很少见贺景颂真正厌恶什么人,就算是没什么好感的人,贺景颂的脸上也总能挂着得体的微笑,至少表面功夫做的十足,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况且在外人眼里,他只是和贺景颂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弟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身份,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想和贺景颂扯上关系,除了亲情以外的联系。
他大包大揽的帮贺景颂做决定,就算是以弟弟的身份,也是僭越了。
曲向然知道他的痛点在哪,当然会毫不留情的狠狠拿捏,以此来刺痛他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能不能成不成功他不知道,但让贺青野大彻大悟。
他如今是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去干涉贺景颂的所有事情。
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
贺青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放在玻璃碎渣里滚了一遭,细细密密的刺痛伴随着每一次的收缩和舒张,心底那点儿即将生根发芽的东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浇的凋零枯黄。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之前伤过的腿,好像先前骨折时没感受到的骨头断裂错开的痛苦,在此时后知后觉的返涌上来,疼的他有些挪不开步,仿佛下一秒断骨就会刺进血肉,将他折在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只能跪地膝行着逃离。
贺青野拼命抑制着语气中的颤抖,眸光不敢抬起,生怕自己和贺景颂对视上。他也顾不得面前的人能不能听出自己颤抖的声音,将手里另一份王姨一同送来的,大概率是装着熬好的汤的保温桶也放到贺景颂的面前,“哥,我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
他根本不想,也不敢知道贺景颂最后的选择,站在办公室里等着贺景颂亲口说出答案,对于贺青野来说,无疑是一场残忍又折磨的缓刑。
说完,贺青野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躲进了电梯里。
“小野!”贺景颂急促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要留住他。
哪有什么急事,能有什么急事。
贺景颂让陈韵预约的是贺青野一整天的时间,就连饭菜都让王姨准备了两份。
这么随意又拙劣的借口,分明就是思绪混乱到甚至没办法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贺景颂这次是真的有些愠怒,他从曲向然的环抱中挣脱出来,确认自己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之后,才抚平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变得有些褶皱的上衣,缓缓开口:“如曲先生所见,家里已经派人给我送来了午餐,我想我不需要再和你一起挑选餐厅用餐。”
话里话外都是疏离。
一听贺景颂连喊他的称呼都变了,曲向然也意识到贺景颂生气,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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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道歉,“抱歉,景颂,我不是那个意思……”
“曲向然。”贺景颂正襟危坐,看着他语气严肃,“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你先前没拿我的回答当回事,那我今天再说一遍。”
他郑重的说:“我并不喜欢你,我们没可能进一步发展关系,不存在恋爱的可能,不会变成恋人。我这样说,你能听懂么?”
这话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没给曲向然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他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越界了。
他和贺青野无论怎么样都是家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更遑论曲向然用那种高高在上的长辈训话的语气教育贺青野,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贺青野在外面再怎么混账,也是他贺景颂的弟弟,是贺家千娇百宠的小儿子。如果贺青野犯了什么错,他可以关起门来教训,而不是由毫无名分的外人顶着他的名头出手,对着贺青野评头论足。
这是不给贺家脸面,相当于骑在贺景颂的头上,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抛开这一层不讲,他和曲向然也绝无任何发展成恋人关系的可能。无他,他和曲向然仅仅是君子之交,更何况他和曲向然之间有着太多的利益往来,两个人牵扯太多,做朋友还能理清,若是真的有了亲密关系,那就很难再分清了。
贺景颂不喜欢曲向然,他和曲向然之间更多的是要做到泾渭分明。
“抱歉。”曲向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贺景颂的底线,他又沉声朝着贺景颂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朋友呢,朋友总还可以做吧?”
“当然。”贺景颂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挂着浅淡笑意的嘴脸,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他和曲向然之间没有任何的龃龉,仍旧是关系很好的老同学。
这点心绪外人很难看出,只有贺景颂自己知道,他和曲向然之间已经生了嫌隙,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要说之前两个人是关系密切,常有往来的老同学,那么从今往后,曲向然也只是他的老同学了。
那些牵涉两家之间利益的东西,贺景颂会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抽丝再割断,目前需要曲向然帮他去走动关系的合作,他也会另寻他人,宁愿绕个弯,也不想再和曲向然多有联系。但若是曲向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看在以前的情面上,他还是多多少少的会帮一把。
贺景颂的演技足够逼真,曲向然观察了半天也没发觉出什么异样。
年少时的心动总是难以忘却,他的确也喜欢贺景颂,但这份喜欢在十分里面占了几分,那就不好说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单纯的情爱,更何况贺景颂代表的是贺家,没几个人不想从贺家的产业里分一杯羹。
他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眼看贺景颂有些要赶人的意思,曲向然也不再自讨没趣,起身准备离开。
只不过在临出门前,他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依旧坐在办公桌前,皱着眉心的贺景颂,突然没由来的问他:“景颂,你真的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