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渊点燃星火》 第1章 被送了一个实验体 “林博士,人在垃圾场里搜到了,说是交给你。那人可真够狼狈的。反应倒是挺快,不愧是联邦少将,战机坠毁后躲了起来,差点连我都没找到。” 林霜序头很痛,昨天在实验室泡了一夜,一大早接到消息就匆匆过来了。实在受不住了,他倒了片白色药片在手心,仰头直接吞了下去。 “抱歉...最近实在太累了。是他对吧,我这就带走。”林霜序扯了扯嘴角,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说完,他晃了晃神。 林霜序左手微抬,两个黑衣人应声而动。他们沉默地将人带着人跟在后面,坐进了越野车后座。林霜序坐在副驾驶,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舌尖的苦意还未散尽,但药已经开始起效了。倒是效果不错,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首领说了,这人归你试药。死了就处理掉,好歹也算废物利用。"车载通讯器突然传来沙沙电流声,然后自动结束了联络。 林霜序听见后,也不意外,只是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不受控地倒带。临别那日,岳钧倚在实验室的金属门框上,晨光照着他的一侧的面颊,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联邦的科研资源...明明最适合你。 为什么呢?一切其实早有答案。联邦的无菌实验室里有最精密的仪器,却容不下他那些疯狂的设想;而现在,他可以更无所顾忌地快速完成数据收集,尽管在每个深夜被拷问惊醒。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净土,只是他选择了更接近地狱的那片沼泽。 他要研发的特效药剂,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此处指药物的隐性威胁)——那些藏在药效背后的致命的副作用,唯有**实验才能撕开真相。死刑犯、犯罪者,与其白白地死去,不如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成为药物的实验工具,活着的人会感念他们的。倒是这后座昏迷的少将,他不愿他死去,等试完药之后就放了吧,林霜序想着。 又或许因为那人和他的爱人同样选择了参军吧,他不忍下手。十年前,岳钧最后望向他的眼神,他始终无法忘却。那个清晨,当他说出"我必须回去"时,空气瞬间凝固。对方最终只是转身离去,将未尽的质问和挽留都埋在心底。此后岁月流转,两人的轨迹再未相交,如同两个在不同维度不断运动的点。 头痛又开始发作的,这是过度透支的老毛病了。每当实验数据陷入僵局,他就会忘记了时间,一直钻研下去。次日困意与头疼交织,连注射器都握不稳。此刻药物带来的晕眩感里,过往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些在监视器里抽动的肌肉组织,仪器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曲线。 还有午夜梦回时,总在佛前叩首的自己。佛像不会回答他的忏悔,就像他永远无法洗净双手沾染的血色了。在深夜里,有一个声音总会在这时出现,“你害死了37号实验体!”“更换实验方案时为什么不做毒性预演?”“从决定用活人做实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疯了。” 他无法回答,只能一步步后退,最终临近深渊,掉入深渊,惊醒。他从来知道自己有错,但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霜序机械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间的苹果吊坠。那是岳钧送他的,也是他身边仅存的纪念了。其他承载回忆的物件都被封存在首都星的旧屋,唯有这条项链,他舍不下,那就陪着他一起坠入这暗无天日的深渊吧。 林霜序的指尖抚过车窗,在玻璃上除了看不见的指纹未留下任何印记。他和岳钧本就是两条相悖的轨道——一个认可用**实验可以帮助医学的快速进步,一个是恪守联邦伦理准则的军人,这本该是永不相交的宿命。可有些情愫就像实验室里的培养皿,细菌总在在不该滋生的地方疯长。 还记得他应下的那天,是个深秋 ,银杏大道上,岳钧递来温热的糖炒栗子,告诉他,他一直在。而那时他刚经历实验事故,正迷茫着,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竟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终于承认,他是如此渴望那温暖的爱。 但甜蜜与煎熬总是共生的。他很忙 ,他忘不了实验室特制溶液中的肌肉标本已经出现要求的效果后,更改剂量作用于小鼠上却使其不断抽动,兴奋致死。他不敢想直接作用于军人的体魄上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虽然可能是成功的,但他不敢赌这份不确定。 再加上他怎么可能忘的掉父母的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场轰炸。 警报声刹那间响起时,林霜序正待在湖底实验室。透过玻璃穹顶上的幽蓝水波,他看见天空降下邪恶的流星,将方圆十里的一切碾碎。监控屏幕在剧烈震颤中炸裂,飞溅的玻璃碴划伤了他的小腿。 当他浑身湿透地爬出逃生通道,打击已经停止了,但浓重的的硝烟加上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曾经的校园化作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扭曲的金属与破碎的桌椅。暗红的血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亦是如此,水面已经染上了血色。 他发疯般在瓦砾堆里扒找,直到指甲缝里塞满泥土与鲜血,也没挖出什么。记忆中母亲整理教案的温柔模样,父亲讲解实验时的专注神情,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直到后来,他长大了些,他才明白,这场轰炸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摧毁学校——湖底实验室里储存的研究成果,才是那些人觊觎的猎物。 那时的他,哭累了,静静地跪坐在废墟前。暮色降临时,有一辆黑色的星舰划破天际。是"黎明"星盗□□出的生命信号探测机器人,把他带走了,而他身旁还挤着几十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孩子。 透过舷窗,他最后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家,他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查出是谁毁了他的家,轰炸背后凶手是谁。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愈发深刻,所以他一定会回去的,回到他长大的地方,回“黎明”去查。 思绪万千,车窗模糊地倒映着他发红的眼眶,越野车碾过满地碎石,在荒草丛生的小平房前缓缓停下。歪斜的栅栏环绕四周,栅栏说特殊合成材料刻意仿造的竹节模样。 "到了。" 林霜序从口袋里取出白手套,指尖轻轻抚平褶皱,带着近乎偏执的仪式感。他踏着枯草走到栅栏一个苹果大小的缺口处。 林霜序停了下来,指甲划过最近的左侧的一支杆子,触到一处凹陷后停了下来,按了三下,又在右侧同样手法按了六下。最后一下按完,刹那间,面前的一片篱笆开始向里面折叠,以缺口为核心,出现了一个一米宽的间隙。 林霜序往里走去,示意后面两个人跟上。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人被放在了担架上,而担架也不同于医院里常用的,格外的窄。 两个人也不敢磨蹭,迅速跟了上去,走过篱笆开口的时候格外小心,唯恐碰上了旁边的杆子。 开口处正对着门,两人停在了门口,等待着下一步指令,不敢轻举妄动。 林霜序已经走到窗边了,窗户是紧紧关着的,他摘下了左手手套,将手掌贴到窗户的中心。就在贴合完成的刹那,窗户骤然亮起一圈极细的近乎刺目的光环,将掌缘清晰勾勒出来。 紧接着,是无声的扫描,光蛇的扫描只持续了瞬息,光圈变成了红色。林霜序悠悠放下了手掌,此时窗户开始从中间打开,出现了一条通道,是一个陷阱罢了。林霜序径直回身朝房子的门走去。用右手按了一下门铃上房的一块苹果纹样的雕花,门就自动打开了。 冷白色的灯光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空旷的空间里,唯有金属操作台与固定台。 “把人放到固定台上,你们就可以离开了。”林霜序的声音悠悠传来。 两人面无表情,精准完成指令后,毫不犹豫地退出房间。 林霜序缓步踱至操作台,右手的手套被利落地剥离,精准丢入一旁的废物箱。他修长的手指在泛着幽蓝荧光的触控屏上飞速滑动,随着指令确认,所有对外通道都完成了关闭。 与此同时,固定台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声音,连同束缚其上的身影缓缓没入地面。近门处的金属地板开始向两侧翻卷,露出深不见底的台阶。 阶梯在猩红灯带的指引下向地底延伸,林霜序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激起不大不小的回响声,而廊道尽头的是一个过渡舱室。 两排透明储物格嵌在墙壁里,折叠的实验防护服整齐堆叠。林霜序指尖轻点,储物格的磁吸门无声滑开,取出防护服穿上,特殊织物的衣服自动贴合身形。走到扫描仪前,一束蓝光自上而下掠过他全身。 "生物污染检测通过。防护服气密性确认。请进行虹膜验证。"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室里响起,林霜序转身面对那扇深灰色金属门——齐眉处的扫描孔正渗出幽蓝光晕。 一股柔和的光精准锁定了他的右眼,虹膜纹路在纳米级扫描下精确辨别。两秒的寂静后,金属门从中央裂开,向两侧滑入墙壁暗槽,露出内部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 冷调白光充盈整个空间,曲面屏幕上数据不断划过,精密仪器的指示灯明灭闪烁,有些一刻不停地运转这。高密度复合地板倒映着仪器轮廓,而大门在林霜序踏入的瞬间闭合。 固定台上的人比他先到,被罩在一个实验仓里,初步的消杀和麻醉已经结束了。 "耐药性倒是比预想的强,不愧是军人。" 他垂眸扫过监测屏上剧烈波动的生命体征曲线,指尖轻点操控台,舱体底部再次涌出白色麻醉烟雾,将台上的人包裹住。 林霜序静静地等待着麻醉结束,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苹果吊坠。这不过是千百次流程中的普通一次,可当麻醉雾气漫过将那被凌乱的头发遮掩住的面孔时,某种陌生的沉闷感令他心脏一紧,大概因为他是无辜的人吧,等试完药就把你放了吧,这个药应该不会死的 ,林霜序想着。 修文修文,第一天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被送了一个实验体 第2章 认出,纹身,试药 冷白的无菌灯将操作台照得分明,林霜序注视着着心电监护仪上规律跃动的绿线。实验体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这次要试验的是他最新研发的两款新型药剂,理论上能激活细胞再生。 实验药品已经在三十个肌肉组织的培养皿中进行验证过,效果显著,也没出现什么排异反应,但还是要在人体上试过才更放心,所以林霜序向上面索要了实验体,却不想这次给的是个好人。 "等试完药就放你走。"这句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机械臂精准地将昏迷的躯体转移至手术台,灯光被调至最强亮度,将手术台上那具躯体照得惨白,也或许是失血更多而导致的惨白。 灯下,林霜序表情淡然,唯有那双眼睛泄露着复杂的情绪——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银亮的手术刀在他指尖旋转出一道寒光,随即落下,稳稳地压在实验体胸前被清洗干净后显得格外破烂的衣服上。 "刺啦——"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残破的布料。林霜序沿着人体中线缓缓下划,布料随着向两侧分离,露出苍白而紧绷的皮肤。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满身荣耀的伤痕在冷白灯光下分毫毕现,充满着力量感。 整个手术室安静得可怕,只有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林霜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术刀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喉结滚动,咽下酸涩,林霜序强迫自己聚焦在刀尖轨迹上。冷光掠过苍白的皮肤,刀尖划到胸骨下段,心口正中的位置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布料被割开的边缘下方,胸骨左侧皮肤上,也就是心口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抹异色。是一朵霜花的轮廓,一朵红色的霜花,线条略显模糊,边缘晕染开,像是被粗暴地清洗过,却没能完全洗掉,反而在皮肉上留下一种挣扎过的、褪色的印痕。 林霜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术刀险些脱手,他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冰冷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一股寒意却直直灌进他的心脏,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怎么会..." 他死死盯着那具苍白的身体,记忆里带着温度的身影与眼前毫无生机的躺在手术台上的身影重叠。林霜序颤抖着前拨开那具身体遮住面容的凌乱的头发,正是他曾经的爱人。 林霜序猛然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冷汗沁满了额头,指尖也不可抑制地震颤着 。他将手术刀放回托盘上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他。 不行!冷静!冷静!无论他是谁,现在他只是实验体C72!一个暂时的完美的新药试验体罢了!只是实验体,只能是实验体! 林霜序猛然深吸,冰冷的空气似是越过防护服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喉结剧烈滚动两下,他死死攥住操作台边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才勉强将神经重新绷紧。目光转向器械台时,两管药剂整齐地排列在托盘上。 一支是幽蓝色的液体,代号“终焉”,是他的最新杰作,暗含着足以溶解细胞的致命酶解物,旨在无知无觉间迅速而全面地摧毁身体机能,也是本次实验的主要目的。 另一个试剂瓶的标签上印着复杂的螺旋分子结构,代号“涅槃”,能够极短时间内刺激细胞超速分裂,达到愈合的目的,在激发精神潜能上面也有一定效果。是“终焉”的解药,又或者称为缓释剂更为恰当,毕竟“终焉”的副作用无法预估,“涅槃”的效果也犹未可知。 林霜序的手悬在幽蓝药剂上方凝滞了半秒,最终还是绕过了那支可能会对重伤的人具有死亡威胁的注射器,紧紧攥住了标注"涅槃"的试剂瓶。橡胶塞被针尖刺破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啵”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异常清晰。 淡金色的药液顺着针管缓缓攀升,他垂眸注视着注射器刻度,在达到剂量后停了下来。不再犹豫,林霜序俯身将针尖对准实验体C72手臂上预留的静脉通路,稳稳地推了进去,又将其四肢牢牢固定住。在托盘上放了一支抽好高浓度麻醉药的针剂,以防实验体醒来后不好控制。 药效发作的速度远超预期。 几乎是在刚推注完成,被清洗过的发白的翻卷的皮肉边缘,慢慢溢出红中带着一点淡金色的血液。随着血液的流淌,断裂的肌肉纤维精准对接绞合,创面中心迅速隆起为饱满的粉红肉芽,向上生长,吞噬着创口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新生的表皮薄如蝉翼,覆盖在肉芽之上,迅速与周围肌理融合,只余一道嫩粉的痕迹。那痕迹也飞快变淡、收缩,最终彻底消失。暴露在视野中的深可见骨的创口,数息之间,连一道疤都未曾留下。别的隐在衣服里的伤口也应是如此。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平稳的绿色波形线似乎猛然间受到了刺激,疯狂地扭曲、拔高!尖锐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手术室的平静!林霜序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猛地看向手术台。 那双本是紧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两道漆黑的目光直刺而来。瞳孔在药物作用下有些缩小,却被人为的努力地扩大。从那双眼睛里涌出的震惊与哀痛如同实质,穿透十年光阴,将林霜序钉在原地。 一声混着血沫的呜咽从岳钧的喉间溢出,极其沙哑,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被束缚带勒出的青紫与苍白的皮肤也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而墨色瞳孔始终牢牢锁定着防护面罩后的那双眼睛。 "林——霜序——原来你真的......选了这条路......你知道你背后是什么吗?为什么啊?" 岳钧吐露的破碎的音节裹挟着监测仪的嘶鸣,字字句句满是悲哀与不解,随后他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嗡——! 林霜序的脑子彻底炸了!他认出来了!防护面罩下,他的脸血色褪,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顶。彻底回不去了!岳钧认出他了!他知道了!不行,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不要再说了! 肾上腺素在不安下狂飙,林霜序眼中厉光一闪,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抓起旁边那支预装好的、大剂量的速效麻醉剂,向岳钧扑去。 手术台上,岳钧被禁锢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惟有颈侧青筋暴起,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扑来的身影——那个曾与他并肩的人,此刻眼中带着决绝。 林霜序几乎是撞向手术台,左手死死扣住岳钧的脖颈。隔着无菌手套,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他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几乎要掐进血肉里。右手的注射器裹挟着破空声,精准刺入剧烈搏动的颈静脉。 "噗嗤——" 针尖刺破皮肤,穿透血管壁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指尖,拇指才毫不犹豫地压下推杆。冰凉的麻醉液顺着血管奔涌而入,他看着岳钧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最后一滴药液全部推进去,直到那双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也终于变回了之前那般的平稳的折线。 林霜序的膝盖重重磕在手术台边缘,左手依旧死死地按着他的脖子,右手紧紧攥着那支已经推空的注射器,针头在注射完后就已经被带了出来。针眼在“涅槃”残留的药效下飞速愈合,已经了无痕迹了,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 林霜序防护面罩下传来粗重的喘息,白雾在透明防护面罩上凝结成水珠,顺着弧度滚落。他弓着脊背,整个人往下滑,靠在手术台上,防护服包裹的身躯微微颤抖。监控仪的警报声已经停歇,唯有心电监护屏上的绿线依旧规律跳动,却比先前更加微弱了些,比之前的深度麻醉更彻底。 终于,林霜序缓缓爬了起来,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场吸引,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向那被划开的衣襟之下,落向那道褪色的霜花纹身。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模糊的淡粉色霜花显得格外刺眼,格格不入。 那枚纹身,是他们爱得最炽烈时,那人背着他去偷偷烙下的印记。因为他曾无意间提过,他想让爱人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至于为何偏偏落在这最贴近心跳的地方?岳钧曾抚着刚纹好不久的图案,嘴角的笑意漾着温柔,告诉他:“霜序,因为你住在这里。我的心上人,自然要待在心上,刻进骨血里才安心。” 从此,岳钧左胸心口的位置,纹上了一朵精致而醒目的红色霜花。红色是林霜序骨子里偏爱的热烈与骄傲,而“霜”字,又恰好嵌在他的名字里。 泪水在那刻瞬间盈满了林霜序的眼眶,他心口被岳钧那份炽热而郑重的爱意填得又满又涨。林霜序紧攥住岳钧的手,急切地不带思考地说出,“那我也去纹一个,纹你的名字,或者……” 话音未落,岳钧却果断地摇了摇头,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他颊边的泪珠,眼神里是不容错辨的认真与疼惜。 “用不着的。” 岳钧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怕疼,所以我只希望你分毫无损,爱意并非只此一种表达方式。” 随即,岳钧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材质珍贵却做工略带粗糙的项链——坠子是一枚小巧圆润的苹果。他将项链轻柔地戴在林霜序的颈间,冰凉的金属贴上肌肤,带着他掌心的炽热的温度。 林霜序指尖摩挲着那颗苹果吊坠,不自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听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喜欢苹果。它不止是甜,更喻示着平安顺遂。这条项链,我期望它可以代替我在你孤单时陪着你,护佑你岁岁平安,无灾无难。” 那话语,沉甸甸的,是岳钧所能给予的最深切的祝福与祈愿。 自那天起,那枚温润的苹果坠子一直待在林霜序的颈间。日升月落,寒来暑往,金属链条被时光摩挲得愈发光滑锃亮,那小小的苹果吊坠也浸染了他温热的体温。 这十年间,它成为了林霜序生命底色中一抹永不褪色的留念,纪念着年少时的深刻爱恋,却也提醒他终归陌路的结局。 第3章 试“终焉” 第一轮药物测试结束了一半,真正的考验尚未开始——在托盘上的幽蓝色的"终焉"药剂,正等待着试验。 林霜序凝视着岳钧沉睡的面庞,岳钧的伤势刚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决定把药试在自己身上,毕竟总归都是要自己试过的,之前也是一样。 专属实验室的防爆门在身后闭合,林霜序将“终焉”和"涅槃"试剂都轻放在操作台上。穿戴生物监测贴片后,林霜序缓缓坐到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将注射器对准静脉,推入。 幽蓝的“终焉”药液进入静脉的刹那,林霜序感觉到身体仿佛一点点被撕裂。极寒从手臂上的注射点迅速蔓延开,所过之处细胞纷纷破裂,皮肤裂开无数血色裂缝,逐渐加深加宽。骨髓深处刺痛感直击天灵盖! 他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回椅背,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响。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泪水不自觉地糊了满脸。紧握苹果吊坠的右手猛地脱力,吊坠砸在他的右侧锁骨处。 就在林霜序意识即将彻底溃散的边缘,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终焉药效峰值数据锁定,采集完毕。” 听到后,林霜序如蒙大赦,提起略带颤抖的左手,抓起旁边淡金色的针管扎进右臂,迅速推注。 “呃啊——!!!” 剧痛夹杂着痒意攀上新的顶峰。他瘫在椅中,任由着剧烈的瘙痒重塑机体,瞳孔涣散着,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身体上的血缝在几秒内被下方新生的粉红皮肉取代,最终只留下一片光滑皮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唯有那个不知何时染血的苹果吊坠和记录下来的数据,昭示着刚才宛若酷刑的试药折磨。 林霜序缓缓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从实验台的抽屉中拿出湿巾将吊坠擦干净,又坐回了椅子上,操控着椅子去到数据记录台前,观察并检验着刚才录入的数据。 检查完一遍后,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隔壁观察窗。单向玻璃后,岳钧正躺在实验舱里,胸膛平稳而微弱地起伏着,所有的外在的伤口都已经在“涅槃”的作用下恢复了,内部的伤势也基本好转了。 林霜序的指尖反复抚过颈间的苹果坠子,金属表面沁着体温,却仍带着熟悉的凉意。记忆如潮水般漫过理智的堤坝,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骤然鲜活起来: 校园里某个晴日,阳光撒在少年们交叠的影子上;在那个特殊的午后,岳钧将亲手打磨的苹果项链系在他颈间,专注的目光分外灼人;还有图书馆里偷尝的草莓味牛奶,深夜长椅上交换的未来蓝图......这些碎片如利刃,在他精心构筑的理性堡垒上划出一道道裂痕。 但是,过去就是过去了,回不去的。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道泛着冷光的合金门,混合着消毒水和仪器运行散发出的独特气息的空气朝他袭去,虽然他早已闻惯了,但始终不喜欢。 实验室的冷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岳钧躺在实验仓特制平台上,束缚带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死死勒着。林霜序的指尖悬在操控屏上方微微发颤,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的按钮。 随着液压装置的嗡鸣,四道闪着寒光的合金卡箍缓慢升起,禁锢住岳钧的四肢。卡箍上的压力读数稳定地亮着绿灯,显示着绝对禁锢状态。而在卡箍收紧的瞬间,林霜序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那张熟悉的面孔。 “六小时后唤醒。权限锁定。” 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休息室里响起,是对门外静候的辅助机器人的最后指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闭,将外界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后,林霜序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几乎是砸进休息室那张狭窄的床铺。黑暗吞噬了一切。疲惫如同铅水灌满他的四肢百骸,而他的意识却颠簸沉浮,无法靠岸。 小小的他蜷在巨大的略显空旷的实验室里,借着短暂存在的监控器,亲眼见证过那场人间惨剧。只能无力地看着炮弹落下,爆炸……学校夷为平地,父母尸骨无存。 而在他感受不到震动,爬出水下实验室后,所闻到的那股硝烟味焦糊味,此刻竟穿透了时空,混合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冰冷,钻进他的鼻腔。 他猛地抽气,身体在坚硬的床铺上惊弓般弹起,单薄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在黑暗中林霜序凭借着感觉摸索着项链,近乎粗暴地将那枚苹果吊坠紧紧捏在掌心,强行将意识从那片末日景象拽回。 又合上了眼,强迫自己睡下休息。一段时间后,林霜序的意识再次聚拢。这一次,是夏日的蝉鸣和青草气息。 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窗子,在摊开的厚重专业书上投下。岳钧坐在桌对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的明媚的笑意。偷偷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苹果,旁边写着:“你比苹果甜。” 那刻,悸动,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尖。 然画面骤然撕裂!转眼间到了户外,雨下得很大,岳钧穿着联盟预备军官的笔挺制服。在得到他沉默的答案后,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和挣扎。 最终,不发一言地离开了,那段感情非正式的宣告结束。两人也再没有相见,直到刚才。 “我不会后悔我的选择,也不能后悔。” 林霜序心里不断默念着,转身时指甲已掐进掌心,主动挪开了能量防护伞,任由雨水混合着泪水一同落下。 他在梦魇的碎片里痛苦地蜷缩起来。又想起了岳钧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冰冷、决绝,与此刻躺在实验舱里的样子……重叠了。 满地的褐色血渍。雨中的决裂。冰冷的实验室。被洗过褪色了的霜花纹身……无数碎片在黑暗里旋转、切割,形成风暴。 每一次短暂的昏沉,都迅速被更狰狞的画面惊醒。林霜序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泥沼里反复沉沦,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汗水与虚冷交替,将薄薄的衣衫黏在皮肤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 嗡—— 休息室门侧的指示灯由暗红转为绿色,发出极其低沉的蜂鸣。与此同时,头顶的柔和唤醒光源缓缓亮起。 在听到嗡鸣的一瞬间,林霜序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瞳孔被光刺激的收缩了一下,又迅速恢复。眸子里也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被噩梦惊扰的慌张与痛苦。 那几小时更像是持续不断的精神凌迟,但人必须要靠睡眠来休息。林霜序这些年来一直如此,睡的很浅,噩梦连连。只十年前,多了关于岳钧的一部分,多了一些幸福,却也不乏痛苦。 林霜序坐了起来,脑袋仿佛被针扎过,突突的疼,肌肉也发出无声的抗议,酸胀异常。他低头,发现了汗湿的手掌还抓着那枚苹果吊坠,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掌。 初起身,脚步尚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定,向角落的清洁单元走去。 林霜序任由着冰冷的消毒喷雾从头到脚笼罩下来,带走汗水和噩梦残留的气息,也带来短暂的、刺骨的清醒。 清洗完后他迅速换上新的防护服,纯白色的防护服包裹住了他疲惫不堪的躯壳,也隔绝了所有属于“人”的软弱。 林霜序推开休息室的门,实验室的冷光不同于休息室,一下刺痛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适应强光后,径直走向关押着岳钧的实验舱。 走到控制台前,林霜序的目光仔细审视着生命监测数据。 麻醉代谢曲线已经跌入谷底,而“涅槃”带来的细胞活性峰值却在持续爬升。脑电波图显示,代表深度睡眠的慢波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活跃、却极度压抑的波形——他醒了。 或者说,他的身体本能无法挣脱催眠药物的枷锁,眼皮无力地耷拉着,但他的意识已经可以感知了,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束缚着。 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可能和必要。林霜序的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滑动,调出“终焉”药剂的注射程序。 一般出于对实验体生命的尊重与敬畏,林霜序总是亲自注射试验药品,感受着生命因他,因他的药品而波折起伏。 可以恰当的把他形容为古书里提及的刽子手,而岳钧,是他手下的第七十二个实验仓,代号c72。 但第一次注射药品的时候,林霜序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了,不只是不想让他伤势恶化,更是因为他是联邦的英雄,他不想害了他的命。 现在,林霜序依旧不忍心亲自动手,便决定用程序来控制。毕竟无法回头了。而他也不愿意回头。 幽蓝色的药液在备用注射器的透明管壁内,泛着奇异的像是宇宙深处的光芒。 林霜序的动作不再犹豫,指令确认。 一支连接着纤细导管的机械臂,从天花板的暗格中无声地滑出,拾起注射器,精准地悬停在岳钧暴露的左臂静脉上方,针尖闪烁。 林霜序缓缓抬起右手,悬停在机械臂的控制感应区上方。只需要一个下压的动作,那根针尖就会刺入他的血管。 不要犹豫了!还等什么! 悬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下一秒,带着一种决绝,猛地向下一压! 确认! 幽蓝色的药液被机械臂迅速推入。待药剂空后,自动拔出针尖,收回天花板。 林霜序绕过控制台,一步步走向实验平台,停在了平台旁,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岳钧此刻正闭着眼。但林霜序知道,他能感知到一切。他的胸膛起伏比刚才深重了许多,被卡箍死死压住的手臂肌肉猛然绷紧,青筋贲张。下颚线更是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牙关紧咬。 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隐忍,就像自己试药的样子一样。 视线继续往下移动,落到他心口的位置。岳钧胸膛仍然袒露着,那朵粉色的霜花再次映入他的眼底。 但是如今再看到他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至少表面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