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我李承乾,绝不被废》 第4章 甘露殿内,父子君臣 夜色如墨,笼罩着巍峨的太极宫。 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峙,早已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长安城。从达官显贵到市井小民,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太子李承乾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 有说他疯了的,有说他被逼急了的,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私下押注,赌这位大唐的储君,还能在东宫的位置上待多久。 而此刻,风暴的中心——甘露殿,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世民屏退了所有内侍,只留下一人。 他的妻兄,也是他最信任的肱股之臣,大唐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 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李世民脸上的阴霾。 他没有批阅奏折,只是负手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死死地盯着“玄武门”那三个字,仿佛要将那舆图看出一个洞来。 长孙无忌侍立一旁,沉默不语。 他深知这位妹夫兼君主的脾性,此刻的天子,就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任何轻率的言语,都可能招来雷霆之怒。 良久,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不复白日里的雷霆之怒,却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寒意。 “辅机,你说,承乾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个问题,长孙无忌在心里已经问了自己不下百遍。 他躬身答道:“陛下,太子殿下今日之言,确有悖人伦,大失储君体统。” “但臣以为,或许是……是因魏王恩宠日盛,心中忧惧,故而言行失据,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措辞,既点出了李承乾的错误,又将其归咎于“情急”,试图为自己的外甥稍作开脱。 “情急?”李世民转过身,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苦涩,“辅机,你我相识数十年,你何时见朕如此狼狈过?” “朕自登基以来,平突厥,定四夷,自问胸有乾坤,天下事尽在掌握。可今日,朕竟被自己的儿子,用朕最不愿提及的往事,逼得哑口无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他不是疯了!朕看他,是清醒得很!”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刀,精准地捅在朕的心窝子上!他在质问朕,在挑战朕,在告诉满朝文武,他李承乾,才是我李世民最合格的儿子!” “因为他够狠,够绝,敢于效仿他父皇的‘玄武门之举’!” 李世民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嗡嗡作响。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 陛下看透了,看得比谁都透。 李承乾今日之举,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是话语背后那套冰冷、残酷,却又让李世民无法反驳的——强权逻辑! “陛下息怒。”长孙无忌只能再次劝慰,“承乾毕竟年少,性情偏激。加以时日,好生教诲,或可……” “教诲?”李世民打断了他,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你觉得,今日的承乾,还是那个朕一训斥,就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年吗?” “朕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悔意。朕看到的,是狼!是一头潜伏了许久,终于露出獠牙的饿狼!” “他甚至连自己的瘸腿,都变成了可以利用的武器,来彰显自己的决绝!这份心机,这份隐忍……辅机,你不觉得可怕吗?” 长孙无忌的心,沉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今日的李承乾,确实像换了一个人。 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那份洞悉人心的精准打击,绝不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少年太子所能拥有的。 李世民在殿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安。 “朕今日将他禁足,是想让他冷静,也是想让天下人冷静。可朕现在却有些……后悔。” “为何?”长孙无忌不解。 “因为朕把他关起来,就等于看不见他了。”李世民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帝王独有的猜忌与警惕。 “一头看不见的狼,比一头看得见的狼,要危险得多!谁知道他在东宫里,会谋划些什么?”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一双眼睛。”李世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一双能替朕,死死盯住东宫,盯住承乾一举一动的眼睛。” “他见了谁,说了什么,甚至……他每天在想什么,朕都要知道!” 长孙无忌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陛下圣明。东宫之内,本就有陛下安排的人手,只需……” “不够!”李世民断然否定,“那些人,只能看些皮毛。朕今日算是看清了,朕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如海。” “寻常的眼线,只怕早就被他察觉,甚至可能被他反过来利用!朕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又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辅机,这件事,只有你,能替朕办到。”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这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作为国舅,同时又是百官之首,亲自插手监视太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极为不妥。 但君命如山。 “臣,遵旨。”他艰难地躬下身,“不知陛下,想要安插怎样的人?”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脑中闪过无数人选,却又一一否决。 最终,他的脑海中,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一个看似与东宫毫无瓜葛,却又因一桩旧案,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去,把纥干承基给朕找来。” 李世民的声音,在寂静的甘露殿中,显得格外冰冷。 纥干承基,东宫护军,太子千牛。 此人武艺高强,为人机警,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曾是齐王李元吉的旧部,在玄武门之变后,被划为叛党。是李世民念其勇武,才赦免了他,并将其收入军中。 这样的人,对陛下,有着救命和知遇之恩。 同时,他对东宫,对太子,又有着天然的、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用他来做这双“眼睛”,再合适不过。 长孙无忌心中暗叹,陛下果然是陛下。即便在盛怒与烦躁之下,依旧能做出最精准、最狠辣的布置。 看来,一场围绕着东宫的无声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是不知道,他那个脱胎换骨的外甥,能不能接得住,这来自帝王父亲的、沉重如山的“关爱”。 与此同时。 夜色下的东宫,依旧寂静。 李承乾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入定。 那条受伤的腿,在一种奇异的内息流转下,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疼痛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他看似平静,但他的大脑,却在以极高的效率运转着。 他在复盘。 复盘今日朝堂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话的用意。 父皇的震怒,李泰的伪善,魏征的痛心,长孙无忌的惊骇……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信息流,在他脑中汇聚、分析、推演。 父皇绝不会善罢甘休。 禁足,只是第一步。紧随而来的,必然是密不透风的监视,和更加严酷的政治打压。 他那位“仁厚贤明”的四弟,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今日的羞辱,只会让他更加疯狂地拉拢朝臣,在父皇面前构陷自己。 危机四伏。 但他,毫无惧色。 因为他手中,握着一张足以扭转乾坤的王牌——领先了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知识与眼界! “纥干承基……” 李承乾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笑了。 父皇,您的棋子,已经准备好了吗? 真巧。 我的刀,也快磨好了。 第5章 独臂铁匠,称心之棋 翌日,天光微亮。 一夜未眠的东宫总管常何,眼圈发黑,神情却不再是昨日的惶恐,反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亢奋。 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趁着清晨采买的车辆出宫之时,悄无声息地混了出去。 长安城,西市。 这里是整个大唐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胡商、走卒、百工、游侠,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喧闹而又充满了生机。 常何没有心思欣赏这份繁华。 他按照太子的吩咐,七拐八绕,最终在一条偏僻的巷子深处,找到了那家“张氏铁匠铺”。 铺子很小,甚至有些破败,与西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一个身材高大、左臂齐肩而断的独臂汉子,正赤裸着上身,用仅有的一只右臂,抡着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烧红的铁块上。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肉纹理滑落,在炙热的铁砧上“滋”地一声,化为一缕白烟。 此人,正是张阿六。 常何走上前,沉声道:“店家,打一口最好的横刀。” 张阿六头也不抬,声音瓮声瓮气:“百炼钢刀,十贯钱,先付钱,后取货。” 常何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铜钱,放在一旁,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那句接头暗号: “故人让。” “哐当!” 沉重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铁砧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张阿六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锐利得惊人的精光,死死地锁定了常何。 “你说什么?” “故人让。”常何重复了一遍,同时将那张画着马蹄铁图样的白麻纸,推了过去。 张阿六的目光落在图纸上,那奇特的形状让他眉头紧锁。 没有多问,而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常何的衣领,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他拽进了铺子后面的暗间。 “故人是谁?”张阿六的声音,冰冷得像他锤下的钢铁。 常何被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和煞气骇得心头发颤,但一想到太子那双更加冰冷的眼睛,他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道:“故人,便是当年将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又给了你三百贯钱,让你隐姓埋名活下去的那位小郎君。” 张阿六的独臂,猛地一颤。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激动、感激、以及深深的困惑。 “是他……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 “故人的身份,你无须知晓。”常何挣脱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了总管太监的气度,“你只需知道,故人现在需要你的帮助。这图纸上的东西,名叫‘马蹄铁’,五十套,用最好的精钢,三日之内,必须完成。”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道……” “我张阿六的命,是故人给的。”张阿六没有让他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别说五十套,就是五百套,三天之内,我也给你砸出来!钱,我一文不要!” 他看了一眼图纸,眼中闪过一丝专业铁匠的疑惑:“只是这东西,形状古怪,有何用处?” “不该问的,别问。”常何冷冷地回了一句,将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定金,也是你这三日的开销。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我来取货。”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迅速离开了铁匠铺,消失在西市的人流之中。 张阿六站在原地,摩挲着那张粗糙的图纸,眼中光芒闪烁。 …… 完成了第一件事,常何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康坊。 与西市的喧闹不同,平康坊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也是“风月”的代名词。 他要去见的第二个人——“称心”,就在这里的一家乐坊之中。 称心,年方十六,是这家叫“醉风楼”的乐坊里最出名的乐童。 他并非女子,却生得比女子还要秀美,尤其擅长音律,一曲羯鼓,能让满座宾客为之倾倒。 但常何知道,这只是表象。 太子给他的信息里,清楚地写着:称心,原是突厥部落一名小帅的儿子,部落被灭后,辗转被掠卖至此,性情坚韧,内心充满了对大唐贵族的仇恨。 常何没有惊动任何人。 以东宫采买乐人为名,见到了醉风楼的鸨母。 在付出了五十贯钱的“赎身费”后,他顺利地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美少年。 一间雅致的厢房内,称心正独自一人,默默地擦拭着一面牛皮羯鼓。 他穿着华丽的丝绸,眉目如画,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冷漠。 “你就是称心?”常何开门见山。 称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从今天起,你自由了。”常何说道,“跟我走吧,有人想见你。” “自由?”称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罢了。是哪位国公,还是哪位将军,看上了我这副皮囊?” “都不是。”常何摇了摇头,他走到称心面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想不想……亲手毁了那些将你族人踩在脚下,又把你当玩物一样肆意买卖的大唐贵族?” “想不想,站在权力的顶峰,看着他们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 称心擦拭羯鼓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幼狼,闻到了血腥味。 “你是谁?你要我做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常何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重要的是,我的主子,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他现在需要一枚棋子,一枚能让他看清整个棋局,甚至能搅乱整个棋局的棋子。” “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的美貌,是最好的伪装。你的才艺,是最好的武器。你的仇恨,是最好的动力。” 称心沉默了。 他盯着常何,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羯鼓,站起身来。 “我跟你走。” 常何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条毒蛇,已经上钩了。 他将称心藏在采买的车辆中,一路有惊无险地带回了东宫,并按照李承乾的吩咐,将他安置在一间极为偏僻、除了他和太子之外无人知晓的殿宇之中。 做完这一切,已是傍晚。 常何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丽正殿复命。 “办得很好。” 李承乾听完他的汇报,脸上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地夸了一句。 他放下手中的一卷兵书,看向常何,忽然问道:“今天出入宫门,守卫的盘查,是不是比往日严了许多?” 常何心中一凛,连忙答道:“殿下圣明!确实如此!尤其是针对东宫的采买车辆,几乎是箱箱盘查,人人过问。” “意料之中。”李承呈冷笑一声,“我父皇的耐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一点。看来,他的‘眼睛’,已经安插进来了。”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常何紧张地问道。 “应对?”李承乾站起身,瘸着腿,在殿内踱步,“为什么要应对?我们不仅不应对,还要主动把破绽露给他看。” 他走到常何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明天起,你继续扮演那个对我忠心耿耿,却又愚蠢冒失的总管。” “我会故意让你去做一些看起来很可疑,但实际上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让你去联系一些早就失势的旧臣,或者让你去采买一些名贵的药材补品,表现得像一个急于自救、却又病急乱投医的蠢货。” “我要让父皇的那双‘眼睛’看到,他想看到的‘真相’——一个被禁足后,惊慌失措、昏招迭出的太子。” 常何恍然大悟。 这是……示敌以弱!用伪装的愚蠢,来麻痹真正的敌人! “那……称心和马蹄铁的事……” “这两件事,绝对不能暴露。”李承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所以,从现在开始,这两条线,由我亲自来抓。你,只需要演好你的戏,当好那张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明牌’,就够了。” 常何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太子殿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位殿下,不仅在布局,更在布一个局中局! 他不仅要欺骗敌人,甚至连自己这个最忠心的手下,在某些时候,都只是他棋盘上用来迷惑对手的棋子。 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机!何等冷酷的帝王心术! “奴才……明白了。”常何深深地躬下身,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他知道,他跟对了主子。 这条驶向未知风暴的大船,或许会倾覆,但更大的可能,是会冲破一切阻碍,最终抵达那权力的彼岸 第6章 致命的棋子 夜,三更。 长安城陷入了最深的沉睡,连打更人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东宫,承恩殿。 这里是东宫护卫的居所之一,偏僻而安静。 纥干承基躺在通铺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看似早已熟睡。 但只要凑近了看,就会发现,他那双藏在眼皮下的眼珠,正在轻微地、有规律地转动着。 他在想心事。 白日里,一纸来自兵部的调令,将他从金吾卫中,调入了东宫卫率,任太子千牛备身,官职不大,却是太子身边最近的护卫之一。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走了大运,能到储君身边当差,前途无量。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道调令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在甘露殿中,面见天子的情景。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丝毫的架子,亲自为他赐座,与他话家常,追忆他父亲当年的勇武,感叹他这些年的埋没。 那份超乎寻常的“恩宠”,让纥干承基受宠若惊,几乎要发誓为陛下效死。 直到最后,李世民才图穷匕见,道出了真正的目的——要他成为安插在太子身边,最隐秘、最致命的一双眼睛。 “承基,朕知道,这很委屈你。”李世民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痛心,“但承乾……他病了,病得很重。朕需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才能对症下药,将他引回正途。” “这件事,朕信不过旁人,只能托付给你。” “你放心,只要太子能迷途知返,朕绝不会亏待你。你父亲没能得到的荣耀,朕,加倍给你!” 君王的嘱托,未来的荣华,父亲的遗愿……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纥干承基的心头。 他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他踏入甘露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纥干承基,从此便是天子落在东宫棋盘上,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将纥干承基从思绪中惊醒。 他立刻收敛心神,呼吸变得更加平缓,仿佛一个真正的熟睡之人。 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床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床沿。 是东宫总管太监,常何。 纥干承基“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装作被惊醒的样子,低声喝道:“谁?” “是我。”常何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纥干将军,殿下有请。” “殿下?”纥干承基心中一凛,暗道:这么快就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起身,问道:“夜深至此,殿下召我何事?” “将军勿要多问,去了便知。”常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神秘和催促。 纥干承基没有再多言。 他迅速穿好衣甲,佩上横刀,跟着常何,穿过寂静的庭院,一路来到东宫的主殿——丽正殿。 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太子李承乾,穿着一身宽大的寝衣,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幅舆图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殿下,纥干将军带到。”常何躬身禀报。 “你下去吧。”李承乾没有回头。 “喏。”常何应声告退,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纥干承基一眼,并悄悄合上了殿门。 大殿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纥干承基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纥干承基,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了白日朝堂上的疯狂与决绝,也没有了传说中的暴戾与乖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神经质的兴奋。 他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到纥干承基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起来吧,纥干将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亲切感,“孤知道你,也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纥干承基故作不解。 “当然。”李承乾笑了,他拍了拍纥干承基坚实的臂膀,“孤知道,你是父皇派来的人。是父皇派来,监视孤的‘眼睛’。”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纥干承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到了极点!后背的冷汗,几乎是“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不可能! 这件事,天知地知,君知我知!太子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的第一反应,是辩解,是否认! 但当看到李承乾那双眼睛时,他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平静、深邃,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在他的注视下,自己那点所谓的城府和伪装,就像三岁孩童的把戏一样可笑。 “殿……殿下……您……”纥干承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结巴。 “不必惊慌。”李承乾的笑容,愈发和煦,也愈发诡异,“孤非但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反而……很高兴。” “高兴?”纥干承基彻底懵了。 “是啊,很高兴。”李承乾拉着他,走到了那幅巨大的舆图前,指着上面的一个点,“因为孤现在,正需要一双能替孤,看清整个棋局的‘眼睛’。而你,纥干将军,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一个显赫的位置——魏王府。 “父皇让你监视孤,是想知道孤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李承乾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力,“而孤,则可以告诉你,父皇想让你看到什么。” “孤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地完成父皇的任务,得到他的赏识和信任。” “作为回报……”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孤需要你,替孤去盯着魏王府,盯着我那位‘仁厚贤明’的四弟。” “他见了谁,赏了谁,又在背地里,说了孤什么坏话……孤,都要知道。” 纥干承基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被太子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彻底震住了。 这……这是要做什么? 反间计? 不,这比反间计更可怕!太子这是要将计就计,把他这枚天子安插的棋子,变成一枚同时为双方服务,不,是主要为他自己服务的……双面间谍! “殿下……这……这是在拿末将的性命开玩笑!”纥干承基艰难地说道,“此事若有泄露,末将……万死莫辞!” “当然是在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李承乾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他脸上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可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凑到纥干承基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你父亲,当年是齐王府的护军校尉,玄武门之变时,箭射向了我父皇,导致他的马惊了。” “这件事,父皇或许为了彰显仁德,已经忘了。可是……孤还记得。” 纥干承基的身体,如遭电击,瞬间冰凉! 这是他家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罪孽!他以为早已被尘封在历史的角落里,没想到……太子竟然知道! 这……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赤裸裸的、扼住他命运咽喉的王牌! “孤可以让你父亲的‘罪孽’,永远被遗忘。” “孤也可以让你,得到比父皇承诺的,多十倍的荣华富贵。”李承乾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份储君的从容与威严。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忠于父皇,然后明天一早,就将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不过你要想清楚,到那时,父皇会如何看你?一个轻易就被策反的废物?一个父亲是建成余孽的‘罪臣之后’?他还会信你吗?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比孤好到哪里去?” 一番话,如同一柄重锤,将纥干承基所有的侥幸和抵抗,砸得粉碎。 他惊恐地发现,从他踏入这座大殿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之中,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会越陷越深。 眼前的这位太子,根本不是什么病了的少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一个能看透人心,并将人性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魔鬼!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艰难地,再次单膝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跪得心甘情愿,也跪得胆战心惊。 “末将……愿为殿下……效劳!” 李承乾笑了。 笑得无比畅快。 父皇落下的这枚最致命的棋子,从现在起,已经刻上了他李承乾的印记。 一张覆盖整个长安城,以东宫为中心,连接着魏王府、赵国公府,甚至直达甘露殿天子御案的情报网络,雏形已现! 而他,将是这张大网中央,唯一的主人! 第7章 拙劣的伪装,锋利的投名状 翌日,天刚蒙蒙亮。 纥干承基如同行尸走肉般从丽正殿走出,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昨夜与太子的那番对话,对他而言,不亚于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的囚徒,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依仗,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对太子,却仍旧是一片迷雾。 太子是如何得知他父亲的旧事,太子为何会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而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跟着这位魔鬼般的太子,一条道走到黑。 要么,现在就去向陛下自首,然后全家一起,为父亲当年的“罪孽”,陪葬。 回到承恩殿的护卫居所,他一夜未眠,直到清晨的点卯鼓声响起。 开始“工作”了。 他今天当值,负责带领一队护卫,在丽正殿外围巡逻。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很快,他便看到了“异常”。 东宫总管太监常何,行色匆匆地从殿内走出,脸上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急。 他先是对手下的几个小太监低声吩咐着什么,随后便亲自带着两人,抬着一个空食盒,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纥干承基心中一动,立刻给副手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在宫门口,他清晰地看到,常何与守门的金吾卫发生了“争执”。 “咱家是奉了殿下的令,出宫为殿下寻访几位故人,请他们为殿下分忧,你们为何要阻拦?”常何尖着嗓子,显得外强中干。 守门的金吾卫将领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常总管,陛下的旨意,东宫禁足。任何人,无陛下手谕,不得擅自出入。您还是请回吧。” “你!你们这是狗仗人势!”常何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愤愤地领着人,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一幕,被纥干承基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 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不是昨夜的那番对话,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太子被禁足后,病急乱投医,试图派人出宫求援却被拦下的拙劣表演。 他会立刻将此事,作为太子“惊慌失措”的证据,上报给陛下。 可现在,他只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太像了! 这演得太像了!常何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守卫那公事公办的嘴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故意演给他,演给所有“眼睛”看的戏! 太子殿下……竟然从一开始,就算到了父皇会加强宫门守卫,并利用这一点,来塑造自己“愚蠢无能”的假象! 纥干承基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样的心机面前,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昨夜选择了顽抗到底,恐怕今天,自己离死已经不远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 自己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太子殿下需要他送出的,绝不仅仅是这种拙劣的“伪证”。 果不其然。 临近中午,常何再次找到了他。 这一次,常何将他引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塞给了他一张字条。 “纥干将军,”常何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股计谋得逞的窃喜,“这是殿下让咱家偷偷誊抄的,是魏王府文学馆那几位学士的名单,以及他们各自的喜好和短处。” “殿下说了,这是给你的‘投名状’,让你交给陛下。就说……是你买通了东宫里一个负责笔墨的小太监,才弄到的。” 纥干承基接过字条,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名单上,不仅有褚遂良、虞世南这些名震天下的大儒,更有几个他闻所未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用蝇头小楷,详细标注了其人的家世背景、学术专长,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和丑闻! 比如,某位以清高闻名的学士,竟有“嗜赌”的恶习;另一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年轻时曾有过“窃取他人文章”的劣迹。 这些信息,详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魏王府的文学馆,才刚刚成立几天而已!太子殿下身在东宫,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的?! “殿下还说了,”常何继续说道,“陛下看到这份名单,自然会明白将军你的‘能力’和‘忠心’。陛下最恨的,便是臣子结党。” “魏王府如此大张旗鼓地招揽人才,早已触动了陛下的逆鳞。你送上这份名单,等于是送上了一把可以随时敲打魏王的锤子。此乃大功一件!” 纥干承基的手,微微颤抖。 他明白了。 这才是太子真正的目的! 前面常何出宫被拦,是演戏,是“伪装”。 而现在这份名单,才是真正的“匕首”!是一份能让他立刻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取得绝对信任,同时又能精准打击政敌的……投名状! 太子殿下,这是在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成为一名最顶尖的间谍! 他利用自己,将一把刀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递到了陛下的手上。 陛下会用这把刀去对付魏王,从而加深对自己的信任。 而自己,则因为这份信任,能更深地潜伏下来,为太子提供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咱家言尽于此,将军好自为之。”常何说完,便悄然离去,留下纥干承基一人,手握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字条,在风中凌乱。 他深吸一口气,将字条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自己该去向陛下“汇报”了。 他要去汇报太子殿下的“惊慌失措”和“昏招迭出”。 然后,在汇报的最后,不经意地,献上这份能让陛下龙颜大悦的“意外之喜”。 …… 甘露殿。 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心情依旧烦躁。 长孙无忌侍立一旁,轻声道:“陛下,派去监视东宫的人,已经陆续传回消息了。” “说。”李世民头也不抬。 “今日一早,太子便命总管常何,试图出宫联络旧臣,被宫门守卫所阻。” “其后,又命人采买大量滋补药材,似乎心神不定,忧惧成疾。”长孙无忌汇报道。 “哼,蠢材!”李世民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失望,“朕还以为他有多大长进,原来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看来,昨日在朝堂上,不过是一时血勇,被逼急了的胡言乱语罢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中的那份警惕,却并未完全放下。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进来通报:“陛下,东宫千牛备身纥干承基,求见。”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让他进来。” 纥干承基快步入殿,跪地行礼。 他先是按照李承乾“剧本”里写好的,将常何出宫被阻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极力渲染了太子的“慌乱”和“无能”。 李世民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和他从别的渠道听到的消息,并无二致。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有!”纥干承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臣……臣用了一点手段,买通了东宫一个掌管笔墨的小太监,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东西!” “臣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耽搁,特来献给陛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张字条,由内侍呈了上去。 李世民疑惑地展开字条。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起来!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当他看到名单后面,那些详尽到令人发指的“黑料”时,他握着纸条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好……好啊……” 李世民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纥干承基,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纥干承基,你做得很好。” “此事,你是大功一件!” “从今天起,东宫之内,你可以相机行事。朕要你……给朕挖出更多,像这样的东西!” 纥干承基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重重叩首,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臣,万死不辞!” 在他叩首的瞬间,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太子殿下……您……究竟是神,还是魔? 第8章 军神之厄,破局之棋 三日后,夜。 常何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出东宫,在西市那家破败的铁匠铺里,取回了一个沉重的麻袋。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易在绝对的沉默中完成。 张阿六看着常何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转身,将烧红的铁块重新投入了锻炉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丽正殿内。 李承乾亲自打开了那个麻袋。 五十套,二百片马蹄铁,连同配套的蹄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属于精钢的青色光泽。 每一片的弧度,每一个钉孔的位置,都与他图纸上画的,分毫不差。 甚至连边缘的打磨,都处理得极为光滑。 “这张阿六,果然是个顶级的工匠。” 李承呈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拿起一片马蹄铁,在手中掂了掂。 这东西,在后世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但在这个时代,它却是一个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革命性发明! 它能让战马的马蹄,免受长时间奔袭和复杂地形的磨损,极大地提升一支骑兵部队的机动性、续航能力和作战半径。 这意味着,大唐的骑兵,将跑得更快、更远、更久! 在与突厥、吐蕃这些同样以骑兵见长的游牧民族的对抗中,这将是压倒性的战略优势! 这份功劳,太大,太烫手! 以他目前“被禁足”的太子身份,根本吞不下。 如果他冒然将此物献上,非但不会得到奖赏,反而会加重父皇李世民的猜忌——你一个养在深宫的太子,不好好读圣贤书,整天琢磨这些行军打仗的“奇技淫巧”,意欲何为?你想造反吗? 所以,这份功劳,他必须“送”出去。 送给一个有足够分量,能接得住这份天大功劳,并且能将这份功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人。 一个……能让他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大唐军队之中的人。 大唐卫国公,兵法大家,被后世尊为“军神”的——李靖。 李承乾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个名字。 他选择李靖,有三个原因。 其一,李靖是当之无愧的军方第一人,战功赫赫,威望无人能及。 由他来献上马蹄铁,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能让李世民和整个朝堂,瞬间认识到此物的巨大价值。 其二,此刻的李靖,正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因功高,屡遭弹劾,早已被李世民收回了兵权,赋闲在家,名为休养,实为软禁,心中必然充满了郁郁不得志的苦闷。 一个失意的军神,才最有被“投资”的价值。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前世的记忆告诉他,李靖为人,虽然在军事上杀伐果决,但在政治上却极为谨慎,懂得明哲保身,从不轻易站队。 这样的人,看似难以拉拢,但一旦他认可了你,就绝不会轻易背叛。 李承乾要的,不是李靖立刻站到自己这边,成为“太子党”。他要的,只是在这位军神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认为他这个太子,并非庸才,而是真正懂得军事,心怀社稷的“知己”的种子。 “常何。”李承乾唤道。 “奴才在。”常何立刻上前。 “明日,你再去一趟纥干承基那里。”李承乾将一片马蹄铁和几颗蹄钉,用一块布包好,递给了他。 “告诉他,这是他‘无意中’,从东宫一个负责马厩的杂役那里,发现的‘古怪铁片’。” “那个杂役,是从一个西域胡商手中买来的,觉得好玩,就偷偷给自己的马钉上了,发现马跑起来,似乎更稳了。” 李承乾顿了顿,继续说道:“让纥干承基,想办法,将这东西,‘不经意’地送到卫国公李靖的手上。” ““记住,是李靖,而不是直接送到父皇面前。” 常何接过布包,满心困惑:“殿下,此物……如此重要,为何不直接献给陛下?反而要……要送给卫国公?”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白白将天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常何,你要记住。有时候,一份功劳,直接拿到手里,会烫死人。” “但如果借别人的手送出去,不仅能得到同样的好处,还能收获一个强大的朋友。这叫‘利益均沾’。” “我父皇生性多疑,尤其对我这个‘忤逆’的儿子。我献上此物,是罪。” “但纥干承基发现此物,是功。李靖验证并推广此物,更是天大的功!” “而我……”他笑了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个在东宫里,闭门思过的可怜太子而已。” 常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对太子殿下的谋划,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奴才明白了。” “去吧。”李承乾挥了挥手,“告诉纥干承基,这件事,要办得干净利落,要让他自己,都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 次日,长安城,卫国公府。 府邸门前,车马稀疏,与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靖正独自一人,在后院的演武场上,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宝剑。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为大唐开疆拓土,打得突厥俯首称臣的军神,如今,却只能与这些冰冷的兵器为伴。 他的心中,充满了苦涩。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陛下并非真的要杀他,只是……不再需要他了。 或者说,陛下害怕他手中那柄看不见的“兵权”,害怕他那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威望。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做一个富贵闲人,慢慢地被岁月磨去所有的锋芒。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前来禀报。 “国公爷,宫里来人了。是东宫的一名千牛备身,叫纥干承基,说是有要是求见。” “东宫的人?”李靖眉头一皱,“还是个千牛备身?他找老夫何事?” 他与东宫,素无往来。 更何况,太子刚刚在朝堂上闹出那等风波,被陛下禁足。 此刻与东宫的人扯上关系,绝非明智之举。 “不见。”他干脆地回绝。 “可是……他说,他带来了一件可能关乎我大唐骑兵未来的东西,想请国公爷您亲自过目。”管家又补充了一句。 “关乎大唐骑兵的未来?” 李靖擦拭宝剑的手,停住了。 他沉吟了片刻。 “让他到前厅等我。” 片刻之后,前厅。 李靖见到了这位年轻的东宫护卫。 纥干承基按照李承乾的剧本,先是恭敬地行礼,然后用一种混合着激动、忐忑和不确定的语气,讲述了自己如何“偶然”从一个马夫那里,发现了这个“古怪的铁片”。 “……末将愚钝,不知此物究竟为何。但末将想,军国大事,骑兵为重。” “论及骑兵与战马,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卫国公之右。故而,末将斗胆,私下将此物带来,恳请国公爷为末将解惑!”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那个用布包着的马蹄铁。 李靖接过布包,打开一看,眼神瞬间就凝固了! 他拿起那片弧形的铁片,又拿起那根特制的蹄钉,常年在马背上生涯的经验,让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那双因为赋闲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此物……此物是何人所制?!”他一把抓住纥干承基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纥干承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回国公爷,据那马夫说,是从一个西域胡商手中所得,那胡商也说不清来历,只当是个小玩意儿……” “胡说!”李靖厉声打断他,“如此精妙绝伦的设计,完美贴合马蹄的弧度,还有这恰到好处的钉孔位置!” “这绝非什么胡商的‘小玩意儿’!这……这是神物!是能让我大唐铁骑,横行漠北,再无后顾之忧的神物!” 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马蹄铁,口中喃喃自语:“天才……真是天才的设计!为何我……我竟然从未想到过!”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纥干承基。 “你,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从你发现它,到你决定来找我,所有的细节,一个字都不要漏!” 纥干承基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军神起了疑心。 但他早有准备,将李承乾为他编好的那套“合情合理”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讲得绘声绘色,将自己的“忠君爱国”和“灵机一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靖听完,沉默了。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在纥干承基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扫过,似乎要将他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了手,眼神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你,很好。”李靖看着纥干承基,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叫纥干承基是吧?你不仅忠心,而且很聪明。” “你没有将此物直接献给陛下,而是先来找老夫,这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此物事关重大,老夫要立刻进宫,面见陛下!你,随我同去!” 纥干承基心中狂喜,太子的第二步棋,也成功了! 他不仅将马蹄铁送到了李靖手上,更重要的是,李靖已经默认了,这份天大的功劳,有他纥干承基的一份! 而他,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信使”而已。 真正的布局者,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东宫里,仿佛置身事外。 这份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第9章 军神之献,帝王之心 甘露殿,气氛压抑。 李世民刚刚从纥干承基那里,拿到了那份足以让魏王李泰喝一壶的“文学馆黑料名单”。 他心中的怒气,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因为对儿子们明争暗斗的失望,而更添了几分烦躁。 他正打算让长孙无忌去敲打一下李泰,让他收敛一些,便有内侍匆匆来报: “陛下!卫国公李靖,于殿外求见!同行的,还有东宫千牛备身纥干承基!” “李靖?”李世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太过特殊。 那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忌惮的将领。 自将他罢官赋闲之后,李靖便闭门谢客,从不参与任何朝政,今日,怎么会如此突兀地求见? 而且,还和纥干承基一起? 一个是赋闲在家的军方大佬,一个是他刚刚安插进东宫的密探。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李世民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宣。”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对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退到一旁,准备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李靖与纥干承基一前一后,步入大殿。 李靖虽然身着便服,但那股久经沙场、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他一进殿,便行叩拜大礼,声音洪亮如钟:“老臣李靖,参见陛下!” 纥干承基则紧随其后,再次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爱卿平身。”李世民抬了抬手,目光却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卫国公今日不在府中颐养天年,何事如此匆忙,竟要趁夜入宫啊?” 他的语气,听似平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李靖站起身,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老臣今日入宫,不为私事,只为向陛下,敬献一件足以让我大唐铁骑,纵横四海,再无敌手的‘神物’!” “神物?”李世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看了一眼旁边的长孙无忌,发现对方也是一脸困惑。 “呈上来。” 内侍接过布包,恭敬地送到李世民的御案前。 李世民打开布包,看着里面那几片形状古怪的铁片和几根粗壮的铁钉,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靖,这就是你说的‘神物’?”他拿起一片马蹄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朕看,不过是几片废铁罢了。” “陛下!此物,绝非废铁!”李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分。 “此物名为‘马蹄铁’!请陛下试想,我大唐骑兵,远征漠北,最惧者为何?非是敌军之利刃,而是长途跋涉,战马蹄甲的磨损!” “一匹良驹,一旦蹄甲磨损开裂,便等同于废了!我军不知有多少次,皆因此而贻误战机,甚至功败垂成!” “而此物!”李靖指着李世民手中的马蹄铁,眼中精光四射,“只需将它钉在马蹄之上,便如给我大唐的战马,穿上了一双永远磨不坏的铁靴!” “如此一来,我大唐骑兵的作战半径,将倍增于前!奔袭、追击、迂回,再无后顾之忧!” “陛下,这……这难道不是神物吗?!”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是深谙军旅之人。 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李靖话中的分量!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再次拿起那片马蹄铁,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片废铁的眼神,而是看一座座城池,看一片片疆土的眼神! 他猛地站起身,绕出御案,走到李靖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此物……此物是何人所制?是谁想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天才之法?” 来了! 跪在地上的纥干承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李靖的目光,落在了纥干承基的身上。 他沉声答道:“回陛下,发现此物的,正是这位东宫千牛备身,纥干承基。” 紧接着,他便将纥干承基之前对他说的那套“偶然发现”的说辞,原原本本地,又对李世民复述了一遍。 他讲得极为详尽,将纥干承基如何从马夫处发现、如何心系军国大事、如何不敢擅专,最终决定求教于他这个老将的过程,都描述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李世民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目光,在李靖和纥干承基之间,来回扫视。 帝王的猜疑心,让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 一个赋闲在家的军神,一个刚刚被他安插入东宫的密探,一个不知来路的西域胡商,一件足以改变国运的“神物”…… 这些要素串联在一起,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他随即又自我否定了。 不可能! 这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天佑大唐的巧合?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的猜疑,渐渐被巨大的惊喜和兴奋所取代。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纥干承基,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纥干承基。” “臣在!” “你,很好!”李世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仅有忠心,更有智慧!你没有将此物私藏,也没有直接呈给朕,而是先去请教卫国公,此举,堪称大智!朕,要重赏你!” 他转头对内侍喝道:“传朕旨意!纥干承基,忠勇可嘉,智虑过人,特晋为东宫卫率左郎将,赐金百两,锦缎百匹!” 左郎将! 这已经是东宫卫率中,仅次于最高统帅的实权将领! 纥干承基心中狂震,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狂喜与感激之色,重重叩首:“谢陛下天恩!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在他叩首的瞬间,他心中的那个声音,却在疯狂呐喊:太子殿下……这一切,竟然真的……全在您的算计之中! 赏完了纥干承基,李世民的目光,又落在了李靖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卫国公,你……亦是大功一件。”他缓缓说道。 “老臣不敢居功。”李靖躬身道,“老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不,你有功。”李世民的语气,变得无比诚恳,“此物,虽是承基所献,但若无你这位兵法大家来验证其价值,只怕要明珠蒙尘。” “朕决定,成立‘军器监’,由你,亲自督办!负责马蹄铁的改良、量产与全军列装事宜!所需钱粮、工匠,六部之内,任你调遣!” “陛下!”李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意味着,陛下不仅要重新启用他,更是将一项关乎国运的重任,完全托付给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朕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李世民的语气,充满了帝王的感慨与笼络。 “但朕希望你明白,你李靖,永远是我大唐的卫国公!只要大唐还需要利剑,你这柄最锋利的剑,就永远不会生锈!” 一番话,说得李靖这位铁血军神,虎目含泪。 再次深深叩拜下去,声音嘶哑:“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甘露殿内,君臣相得,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看着这一切,眉头却悄然锁紧。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望向了东宫的方向。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那个在朝堂上,敢于喊出“玄武门碰一碰”的外甥,真的会是一个只会耍昏招的蠢材吗? 一个巧合? 或许吧。 但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再是巧合,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让人看不透的……布局! 第10章 魏王之恨,毒蛇出洞 魏王府。 书房之内,名贵的瓷器和竹简碎了一地。 魏王李泰,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文尔雅笑容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怨毒。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被父皇李世民召入宫中,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训斥的内容,正是他那引以为傲的文学馆! 父皇拿着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名单,将他招揽的几位学士的“黑料”,一件一件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李泰!朕让你开设文学馆,是让你弘扬文教,不是让你招揽一群鸡鸣狗盗之辈,结党营私!” “你看看你找的这些人!嗜赌成性的,窃取他人文章的,甚至还有非议朝政,心怀怨望的!这就是你的‘贤才’吗?” “朕告诉你,再有下次,你这个文学馆,就给朕关了!” 父皇的每一句呵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想辩解,却无从辩解,因为那份名单上的信息,竟然……分毫不差! 他灰头土脸地从宫里出来,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想不通,是谁!到底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还用如此精准狠辣的方式,捅到了父皇面前! “殿下息怒!” 他最信任的谋士,户曹参军杜楚客,正躬身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小心翼翼地劝慰道:“此事蹊跷,非同寻常。依臣之见,能在宫中,将消息如此快地递到陛下面前,还能将我等之事,探查得如此详尽者,绝非寻常人物。” “不是寻常人物?那是谁!”李泰怒吼道,“是长孙无忌那个老匹夫吗?他一心向着他那个废物外甥,处处与我作对!” 杜楚客摇了摇头:“司空大人(长孙无忌)虽然不喜殿下,但他行事,向来稳重,讲究一击致命。” “这等搜集黑料,上报陛下的手段,更像是……宫中密探所为。” “宫中密探……”李泰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起来,“你是说,是父皇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杜楚客分析道,“陛下对臣子结党,向来忌讳。或许,是我们之前的行事,有些过于张扬了,引来了陛下的警惕。” “警惕?”李泰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甘,“我不过是招了几个文人,父皇就警惕了?那李承乾那个废物,在朝堂上公然叫嚣‘玄武门’,父皇也只是将他禁足!这公平吗?!” 他一拳砸在书案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明白了!父皇这是在敲打我,是在偏袒李承乾!” “他嘴上说‘择贤而立’,心里却还是向着他那个嫡长子!” 嫉妒与怨恨,像毒蛇一样,吞噬着他的理智。 “不行!”李泰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承乾,你以为你躲在东宫里,当个缩头乌龟,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你不是想跟我玩吗?好!我奉陪到底!”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对杜楚客说道: “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我记得,东宫里有个乐童,名叫‘称心’,近来很得李承乾的宠爱,对吗?”李泰阴恻恻地问道。 这件事,是他在东宫的眼线,早就报给他的。 原本没当回事,只觉得是李承乾自甘堕落的又一证据。 但现在,他觉得,这枚棋子,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杜楚客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李泰的意图。 “殿下的意思是……” “哼。”李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一个储君,不思社稷,反而沉溺于男色,豢养娈童。” “你说,如果让父皇,如果让满朝的言官御史,都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父皇最重皇家颜面,最恨德行有亏。到那时,都不用我们出手,魏征那些老顽固,就能用唾沫星子,把李承乾给淹死!” “到时候,我再‘大义灭亲’,上奏父皇,请求为了皇家声誉,‘清理’东宫。” “父皇一怒之下,赐死那个叫称心的乐童,李承乾必然会为了一个玩物,与父皇离心离德,甚至公然对抗!” “一个为了男宠而忤逆君父的太子,你觉得,他离被废,还远吗?” 好一招恶毒的连环计! 杜楚客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佩服李泰的狠辣。 这一招,打的是太子的“德行”,诛的是太子的“人心”。 一旦成功,李承乾将彻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再无翻身的可能。 “殿下英明!”杜楚客立刻躬身拜道,“只是,此事需得有确凿的证据。我等虽然有眼线在东宫,但那称心,似乎被太子保护得很好,藏于偏殿,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 “那就想办法!”李泰的眼神,变得像毒蛇一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诉我们的人,我不计代价,只要一张,一张能证明李承乾与那称心,举止亲密的‘画’,或者一个,能指证此事的‘人证’!” “另外,”李泰补充道,“这件事,做得隐秘些。不要让我们自己的人出面,去找几个与东宫有仇怨,让他们去办。事成之后,灭口。” “喏!”杜楚客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色。 看着杜楚客离去的背影,李泰缓缓坐回椅中,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李承乾,我的好大哥。你不是喜欢玩吗?这一次,我看你怎么玩!” …… 与此同时,东宫,丽正殿。 李承乾正与一人,对坐弈棋。 那人,正是被他秘密藏在宫中的乐童,称心。 此刻的称心,早已换下了那身华丽的丝绸,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 他眉宇间的阴郁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锐利的锋芒。 他的对面,李承乾落子如飞,气势大开大合,充满了侵略性。 而称心,则棋风诡谲,防守得滴水不漏,时而于意想不到之处,设下陷阱,反戈一击。 “啪。” 李承乾落下最后一子,一条大龙被称心精准地截断,瞬间气绝。 “你赢了。”李承乾看着满盘的败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抚掌大笑,“好棋!好棋!你的棋路,跟你的人一样,充满了隐忍和杀机。” “很好。” 称心没有笑,只是平静地说道:“殿下教得好。” 这几日,李承乾没有让他练习任何乐器,反而找来了无数兵书、棋谱,让他日夜研读。 更是亲自下场,教他格斗搏杀之术。 “教得好,也得你自己是块璞玉。”李承乾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魏王府的方向。 “我让你看的那些东西,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称心答道,“魏王府的布防图,他身边主要谋士和护卫的画像、姓名、以及日常出行的规律。” 这些,都是李承乾通过纥干承基这条线,源源不断地从魏王府内部获取的最核心的情报。 “很好。”李承乾点了点头,“鱼饵,我已经撒下去了。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鱼饵?”称心不解。 李承乾转过身,看着他那张依旧显得有些秀美的脸,忽然笑了。 “称心,你知道,你现在在我那些政敌眼中,是什么吗?” 称心沉默。 “你,就是我李承乾自甘堕落,沉溺男色的最大‘罪证’。”李承傅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那位好四弟,现在一定在想方设法地,想要拿到你这个‘罪证’,好在父皇面前,将我彻底打入深渊。” 称心的脸色,瞬间一变。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殿下……那我……” “所以,我需要你,主动地,将这个‘罪证’,送到他的面前。”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猎手般的光芒。 “我需要你,被他的人‘抓住’。” “然后,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准备拿你当人证,去父皇面前指证我的时候……” 李承乾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变得如魔鬼般低沉。 “……你要做的,就是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反咬一口。” “你要告诉他们,不是我沉溺于你,而是魏王李泰,早就对你心存觊觎,多次派人威逼利诱,想要将你收入府中。” “你抵死不从,他便恼羞成怒,派人将你绑架,并栽赃陷害于我这个太子!” “届时,人证是你,物证……我也会为你准备好。” “称心,你敢不敢,陪我演好这出,能让魏王万劫不复的大戏?” 第11章 鱼儿上钩,致命的破绽 夜色,再次笼罩长安。 但今夜的魏王府,却灯火通明,气氛与前几日的阴郁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杜楚客快步走进书房,脸上带着一丝潮红,对着灯下看书的李泰,激动地说道: “殿下!成了!鱼……上钩了!” 李泰猛地放下手中的书卷,眼中精光一闪:“说!怎么回事?” “殿下神机妙算!”杜楚客的语气里充满了恭维,“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找了城西几个强盗悍匪,许以重金。他们果然不负所望,找到了机会!” “今日傍晚,东宫总管常何,不知为何,竟派人将那乐童称心,送出了东宫,似乎是……要去城外的一处道观祈福。” “我们的人,瞅准了宫中车马与道观交接,防卫最松懈的时机,果断出手,将那称心,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劫了回来!现在人,就关在王府的地牢里!” “好!好!好!”李泰连说三个“好”字,兴奋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真是天助我也!李承乾这个蠢货,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把他最大的把柄送出宫外!他以为他是谁?以为这长安城,还是他东宫的天下吗?” 巨大的喜悦,让他完全忽略了这件事背后那丝不合常理的“巧合”。 “那称心,现在情况如何?可曾招供?”李泰急切地问道。 “殿下放心。”杜楚客胸有成竹地答道,“那小子刚被抓来时,还嘴硬得很,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但地牢里的那些手段,您是知道的。没用上半个时辰,他就全招了!” “据他所言,太子殿下对他确实宠爱有加,日夜宣召,同榻而眠……他还说,太子曾对他许诺,待他日登基,便封他为……”杜楚客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男后。” “噗……哈哈哈哈哈!” 李泰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男后?男后!哈哈哈哈!我那个好大哥,真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痴情种啊!笑死我了!蠢!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这个极具羞辱性的“证据”,让李泰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在他看来,李承乾已经不是一个政敌了,而是一个因为禁足和压力,彻底疯掉的可怜虫。 “人证已在手,那物证呢?”李泰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 “也已备好。”杜楚客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名身着太子常服的俊美青年,正与一名更显柔美的少年,在亭中对弈。 画中两人,举止亲密,眉目含情,那少年甚至将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太子的身上。画工极为精湛,将两人的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 正是李承乾与称心。 “这是我们找了长安城最好的画师,根据描述,连夜画成的。虽然他们未曾亲眼得见,但这画……足以以假乱真,让人浮想联翩。”杜楚客得意地说道。 李泰看着这幅画,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人证物证俱在,这一次,李承乾他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休想辩解!” 他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杜楚客,听令!” “臣在!” “明日一早,你立刻去联络御史台的王大人,和国子监的孔祭酒。”李泰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又充满了节奏感,“将我们手中的‘证据’,悄悄透露给他们。” “这两个老顽固,最重礼法,最恨德行有亏。他们知道后,必然会在朝堂之上,率先发难!” “届时,我再以亲王之名,‘痛心疾首’地出面,请求父皇为了皇家颜面,彻查东宫,严惩那‘魅惑’君上的妖人!” “父皇盛怒之下,必然会下令,将那称心带上殿来,与太子当面对质!” “到那时……”李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我要让全天下的臣民都看看,他们未来的君主,是个什么货色!我要让父皇,亲手废了这个让他蒙羞的儿子!” “殿下英明!”杜楚客躬身拜服,心中已然看到了魏王府君临东宫的那一天。 …… 与此同时。 夜色下的东宫,丽正殿。 气氛,却与魏王府的狂喜截然不同,充满了死一般的压抑。 总管太监常何,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 “殿……殿下……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带着哭腔,重重地磕着头,“奴才……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将称心送往青虚观,可……可在半路上,竟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歹人给劫走了!奴才……奴才派去的人,都……都被打晕了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向灯下的李承乾。 太子殿下,正坐在书案前,平静地擦拭着一柄从武库里取来的横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 那份平静,让常何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不知道,太子殿下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怒到了极致,反而变得平静。 “起来吧。” 良久,李承乾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此事,不怪你。” “殿下……”常何愣住了。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横刀,站起身,瘸着腿,缓缓走到常何面前。 “鱼儿,已经上钩了。你演得很好,那些护卫,也晕得很及时。”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这个‘主角’,登场了。” 他俯下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常何,忽然问道: “常何,你怕死吗?” 常何浑身一颤,连忙答道:“奴才……奴才不怕!奴才的命是殿下的!” “很好。”李承乾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那明天,你就替孤,去死一次吧。” “啊?”常何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不解。 李承乾看着他那副模样,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放心,不是真死。”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耳语般低沉。 “明天一早,朝会之前,你就在丽正殿外的台阶上,用一根白绫,‘上吊自尽’。” “你要留下一封‘遗书’,就放在你的怀里。” “遗书上要写明,你因护送称心不力,致其被劫,深感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太子殿下,故而以死谢罪。” “你放心,你刚挂上去,孤就会派人,立刻把你‘救’下来。你只需要表现得寻死觅活,悲痛欲绝,就可以了。” 常何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殿下……您这是……” “我这是在告诉父皇,告诉满朝文武,我李承乾,是何等的‘看重’那个乐童称心!”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理智的光芒,“一个总管太监,仅仅因为弄丢了一个乐童,就要以死谢罪。那我这个当主子的,为了他,又能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来?” “我这是在逼我那位好四弟,让他相信,他手中的牌,是王炸!是必胜的!从而让他,在明日的朝堂上,把所有的赌注,都压上来!” “我要让他,自己跳进我为他挖好的,最深的那个坑里去!” 常何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这位运筹帷幄,甚至连人心都算计到了极致的太子殿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魏王殿下……您这次,恐怕真的……要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这位东宫的主人,他不是疯子。 是一个,比所有疯子加起来,还要可怕的……赌徒! 一个拿自己、拿亲信、甚至拿整个天下当赌注的……终极赌徒! 第12章 朝堂之炸,太子之罪 贞观十年,冬。 这一日的长安,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像是在预兆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太极殿的钟声,照常响起。 文武百官们穿着厚重的朝服,呵着白气,鱼贯而入。 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昨日从各种渠道听来的、关于东宫的“惊天丑闻”。 魏王李泰,今日来得格外早。 他站在武将队列的前方,面色沉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期待。他身旁的杜楚客,更是频频与御史台和国子监的几位官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朝会即将开始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一颗炸雷,在百官之中轰然引爆! “不好了!出事了!” 一名东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带着哭腔,嘶声力竭地喊道: “太子殿下他……他……他要把自己给逼死了!” “什么?!”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肃静!” 龙椅之上,刚刚落座的李世民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盯着那小太监,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泣不成声地说道:“回……回陛下!就在刚才,东宫总管常何,因……因弄丢了殿下最喜爱的乐童称心,畏罪自尽了!” “殿下……殿下看到常总管的尸身,受了刺激,当场就……就吐了血,然后就拔出剑来,说……说要自刎,去给常总管和称心陪葬……” “现在,东宫的护卫们正死死地拉着殿下,可……可殿下他……他状若疯魔,恐怕……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轰!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是炸雷,那这一个,就是天塌地陷! 太子,为了一个总管太监和一个乐童,竟然要拔剑自刎?! 这……这已经不是荒唐了,这是闻所未闻的皇家奇闻!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丑闻! “荒唐!简直是荒唐!”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气得白须倒竖,第一个站了出来,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国之储君,竟为一宦官、一娈童,轻贱己身至此!国法何在?礼教何在?我大唐颜面何存啊!” “陛下!”御史大夫王珪紧随其后,声色俱厉地奏道。 “太子德行有亏,已然疯魔,不堪为天下表率!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彻查东宫!严惩那魅惑君心之妖人,以正视听,以安社稷!” 一时间,群情激奋! 无数言官御史,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出列,口诛笔伐,奏请严惩东宫,废黜太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太极殿! 魏王李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心中狂喜到了极点! 他万万没想到,李承乾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没来得及发难,他自己就先引爆了! 这已经不是神助攻了,这简直是自杀式的冲锋! 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脸上挤出无比“痛心”和“悲愤”的表情,也快步出列,跪倒在地。 “父皇!”他声泪俱下地喊道,“大哥他……他糊涂啊!儿臣恳请父皇,立刻派兵,封锁东宫,将那名为‘称心’的妖人,缉拿归案!” “儿臣听闻,此人已被歹人所劫,但儿臣……儿臣愿倾尽魏王府之力,为父皇分忧,将此贼子,从歹人手中救回,带到朝堂之上,当面对质!定要查明,他究竟是如何蛊惑大哥,致使其心性大乱,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的!”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既表明了自己“为兄长着想”的立场,又顺理成章地,将自己“救回”称心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 堪称完美! 龙椅之上,李世民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手,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羞耻! 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李世民一生英雄,南征北战,开创贞观盛世,却养出了这样一个为了男宠而寻死觅活的儿子! 他的脸,被这个逆子,丢尽了! “好……好啊……” 李世民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冰冷得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悲痛”的李泰,又看了一眼那些群情激奋的言官,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 “传朕旨意!”他几乎是咆哮着下令。 “命金吾卫大将军候君集,亲率三千金吾卫,立刻封锁东宫!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命大理寺卿孙伏伽,刑部尚书刘德威,御史大夫王珪,组成三司,立刻入主东宫,给朕彻查!一草一木,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魏王泰!” “儿臣在!”李泰心中一喜,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朕给你一天时间!”李世民死死地盯着他,“将那个叫‘称心’的妖人,给朕带到这太极殿上来!” “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朕要知道,他到底给我大唐的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有!”李世民的目光,扫向了殿外,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去!把那个逆子,给朕从东宫……押过来!朕今日,就要在这太极殿上,断一断这桩皇家丑事!” …… 东宫,丽正殿。 殿外,是金吾卫甲胄碰撞的肃杀之声,和三司官员们严厉的喝令之声。 殿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李承乾,穿着一身略显凌乱的太子常服,嘴角还带着一丝早已干涸的“血迹”(用鸡血伪装)。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拄地,支撑着身体。 他的面前,是刚刚被“救”下,正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总管太监常何。 而在他的身后,纥干承基正带领着十余名最忠心的东宫卫率,手持兵刃,与冲进来的金吾卫,形成对峙。 “太子殿下!陛下有旨,请您立刻前往太极殿!”为首的三司官员,大理寺卿孙伏伽,看着眼前这副剑拔弩张的景象,头皮发麻,却只能硬着头皮宣旨。 李承乾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空洞而疯狂,仿佛一个失去了所有理智的赌徒。 他看了一眼孙伏伽,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去太极殿?好啊!好得很!” 他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走!孤就去看看,我那位好父皇,和我那位好四弟,要如何审判孤这个‘德行有亏’的太子!” 他瘸着腿,推开身前所有的护卫,昂首挺胸,大步向殿外走去。 他的步伐,看似踉跄,却带着一股一去不回的决绝。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看着太子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孙伏伽等人的心中,不由得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完了。 这位大唐的储君,恐怕是真的……完了。 今日的太极殿,注定要上演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废储大戏! 而他们,将是这场大戏,最直接的见证者。 第13章 公堂对质,致命的反转 太极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龙椅之上,李世民面沉似水,眼神中酝酿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雷霆风暴。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一众重臣,皆是面色凝重,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贞观之治”上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在万众瞩目之下,太子李承乾,被一队金吾卫“押”进了大殿。 他衣衫凌乱,发髻微散,嘴角还残留着那抹刺眼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却又偏偏挺直了脊梁,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无所谓的冷笑。 一进殿,便径直走向大殿中央,没有下跪,只是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龙椅上的父皇。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人就在这里,你想怎样? “逆子!见了朕,为何不跪!”李世民心中的怒火,被他这副态度彻底点燃,厉声咆哮。 “跪?”李承乾笑了,笑声沙哑而凄凉,“父皇,儿臣的心都死了,这双腿,跪与不跪,还有什么分别吗?” “儿臣只想问一句,我的称心呢?我的常何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这副为了“家奴”而公然顶撞君父的模样,让殿上的言官们又是一阵骚动,纷纷摇头叹息,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就在此时,魏王李泰快步出列,对着李世民“悲痛”地叩首道: “父皇息怒!大哥他……他已被妖人蒙蔽,神志不清了!儿臣幸不辱命,已派人将那名为‘称心’的妖人,从歹人手中抢回!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好!”李世民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上来!” 他今天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这个妖人的皮,也撕开他这个儿子的荒唐面具!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被两名魏王府的护卫,粗暴地推搡着带上了大殿。 正是乐童称心。 他穿着一身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服,头发散乱,脸上和身上还带着几道明显的伤痕,看起来受尽了折磨。 他一进殿,便瘫软在地,浑身发抖,用一种惊恐至极的眼神,怯生生地看着四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妖人称心!”李泰立刻上前,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可知罪!还不快将你如何蛊惑太子殿下,致其败坏德行,败坏我皇家声誉的罪行,一一从实招来!” 称心被他这么一喝,吓得更是魂不附体,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带着哭腔喊道:“陛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奴不敢……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演得不错。 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正是他所需要的。 李世民看着地上那柔弱秀美,又楚楚可怜的少年,心中的厌恶与怒火更盛。 就是这样一个“东西”,竟让他引以为傲的嫡长子,变成了如今这副疯魔模样! “抬起头来!”李世民怒喝道,“朕问你!太子为何对你如此着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称心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看龙椅上的天子,又惊恐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承乾,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威风凛凛的魏王李泰身上。 突然! 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朝着李泰的方向跪了过去! “魏王殿下!魏王殿下救我!救我啊!”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泰也是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得意。 他认为,是自己的“威势”和“正义”,让这个妖人终于找到了依靠。 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这妖人,休要攀扯!有话快说,有罪快认!陛下在此,岂容你狡辩!” “是!是!”称心一边磕头,一边用颤抖得几乎不成句的声音,开始了“招供”。 “回……回禀陛下……奴……奴并非有意要蛊惑太子殿下……实……实在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用一种充满了恐惧和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李泰! “……实在是魏王殿下,逼我的啊!!!” 轰!!! 石破天惊! 这句泣血的指控,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寂静的太极殿中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瘫在地上的称心,猛地转向了脸色瞬间凝固的魏王李泰!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李泰的大脑嗡地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厉声喝斥,但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我没有胡说!”称心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他指着李泰,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陛下明鉴!是魏王殿下!他……他早就觊觎奴之美色,多次派人到乐坊,威逼利诱,要将奴收入府中!” “奴……奴抵死不从,才……才侥幸被太子殿下所救,收入东宫庇护!” “可魏王殿下他……他贼心不死!昨日,他竟派出一伙凶徒,将奴从宫外劫走,囚于地牢,严刑拷打!逼迫奴……逼迫奴承认是太子殿下的男宠,逼迫奴构陷太子殿下!” 他猛地撕开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露出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和烙印! “陛下请看!这些伤,就是证据!魏王殿下说,只要奴肯诬陷太子,便赏奴千金,保奴一世富贵!若奴不从,便要将奴折磨致死,再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太子殿下头上!” “奴……奴走投无路,只能假意应承!求陛下为奴做主啊!求陛下……救救太子殿下啊!” 说完,他便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当场“晕”了过去。 反转! 致命的反转!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逆转,震得目瞪口呆,三观尽碎! 前一刻,还是太子德行有亏的皇家丑闻。 这一刻,竟然变成了魏王因色欲熏心,而栽赃陷害兄长的宫廷阴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王李泰,已经彻底傻了。 他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看着称心身上那些鞭痕,又看着那副“宁死不屈”的惨状,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是的……父皇!他胡说!他在撒谎!儿臣冤枉啊!” 终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辩解。 而此时,一直“疯疯癫癫”的李承乾,却仿佛被这一幕惊醒了。 他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称心,看着自己那“百口莫辩”的四弟,脸上露出了“如梦初醒”般的震惊与愤怒。 猛地转身,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跪得无比标准,无比沉重! “父皇!” 不再是之前的凄厉与疯狂,而是充满了被冤枉、被构陷的无尽委屈与悲愤! “父皇!儿臣……儿臣冤枉啊!” 他指着李泰,双目赤红,泣血控诉: “儿臣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圈套!都是我这位好四弟,为了夺嫡,为儿臣设下的弥天大陷阱啊!” “他先是设计,让儿臣误以为称心被劫,致使儿臣方寸大乱,在朝堂上失了仪态!再将这盆脏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泼到儿臣的头上!” “好狠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父皇!您若不信,可立刻派人,去搜查魏王府的地牢!那里,可能还留有称心被严刑拷打的血迹和刑具!” “父皇!”李承乾重重一叩首,声震大殿,“今日,您若不能还儿臣一个清白,儿臣……宁可以死明志,血溅在这太极殿上!” 局势,在短短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所有的证据、所有的舆论、所有的道德高点,都从魏王李泰的身上,转移到了太子李承乾的身上! 现在,轮到李泰,百口莫辩了! 龙椅之上,李世民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他看着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称心,看着哭天抢地的魏王泰,又看着一脸悲愤、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李承乾。 那颗被愤怒烧昏了的帝王之心,终于,开始冷却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被人当枪使了! 深邃如海的眼睛里,第一次,对太子李承乾,生出了一丝……看不透的恐惧! 第14章 天子之判,雷霆雨露 太极殿内,死寂。 这是一种比任何喧哗都更令人恐惧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谎言、背叛与阴谋交织的浓重气息,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魏王李泰还在那里疯狂地磕头,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父皇!冤枉!儿臣是真的冤枉啊!那伤……那伤是他自己弄的!他在陷害我!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 而太子李承乾,则跪在另一侧,挺直了脊梁,一言不发。 脸上的悲愤与决绝,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积蓄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他已经将所有的“证据”和“道义”,都摆在了台面上。 这出兄弟阋墙的惨烈大戏,所有的角色,都已表演完毕。 现在,轮到唯一的观众,也是最终的审判者——李世民,来做出裁决了。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冰刀,来回切割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他信谁? 他愿意信谁? 从情感上,他更偏爱聪慧过人、才华横溢的李泰。 但从理智上,称心身上的伤痕是实实在在的,李承乾那番“以死明志”的控诉,更是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悲壮力量。 相比之下,李泰那略显慌乱的辩解,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更重要的是,李承乾最后那句“搜查魏王府地牢”,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李世民的心里。 一个太子,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又岂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搜查亲王府邸这种近乎撕破脸的请求? 帝王之心,最重权衡。 他缓缓地将目光从两个儿子身上移开,投向了站在百官前列的几位重臣。 “辅机,玄龄,你们,怎么看?” 他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凝重。 长孙无忌作为国舅,此刻本该为太子说话,但深知李世民的多疑。若开口,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偏袒外甥。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只是出列,躬身道:“此事关乎皇家血脉,臣,不敢妄言。” 而房玄龄,这位以谋略著称的宰相,则缓缓出列,用一种沉痛而又客观的语气说道: “陛下。今日之事,扑朔迷离。太子与魏王,各执一词。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定罪,而是……止损。” 他加重了“止损”二字的读音。 “皇家颜面,已因此事,扫地以尽。若再纠缠于细节,只会让天下人看尽笑话。” “无论真相如何,此案,都绝不宜再公开审理下去了。” “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宗正寺与大理寺,联合密审。同时,严令今日在场所有臣工,不得将殿上细节,泄露半句!违者,以动摇国本论处!” 好一个房玄龄! 这番话,看似和稀泥,实则为李世民提供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台阶。 公开审理,无论结果如何,李世民的两个儿子,必有一个身败名裂,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将沦为笑柄。 而转为“密审”,则给了李世民巨大的操作空间。 可以在保全皇家颜面的前提下,关起门来,慢慢地处理这桩家丑。 李世民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 他赞许地看了一眼房玄龄,心中已有了决断。 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今日之事,影响太过恶劣。他必须给朝堂,给天下,一个明确的交代。 需要立威,需要惩罚,更需要……安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魏王李泰的身上。 无论真相如何,李泰“行事不密”、“构陷手足”的嫌疑,已经坐实。 更重要的是,他让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不来台。 仅此一点,就罪无可恕。 “魏王泰!”李世民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儿臣……在……”李泰的心,沉入了谷底。 “你身为亲王,不思为国分忧,反而纠结于兄弟之争,致使朝堂动荡,皇家蒙羞!朕,对你太失望了!” “传朕旨意!魏王李泰,德不配位,行事浮夸,即日起,削去王爵,降为东阿郡公!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府!” “其文学馆,即刻解散!所有国库供养,一律撤销!” 削爵! 这已经是仅次于赐死的严厉惩罚了! 李泰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在储君的这场战争中,他已经彻底出局了。 惩罚完了李泰,李世民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 看着那个依旧跪得笔直的太子李承乾。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欣慰,有愤怒,有猜忌,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忌惮。 今日的李承乾,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恐惧。 他像一头最狡猾的猎手,利用了所有人的情绪,包括他这个父皇的愤怒,最终完成了这场不可思议的绝地反杀。 这样的儿子,是帝国的幸事,还是……他这个皇帝的灾难? 李世民沉默了良久。 他不能再罚太子了。否则,就是向天下人承认,他这个天子,识人不明,冤枉了储君。 必须安抚。 用雷霆雨露,来彰显君父的“恩威”。 “太子承乾。”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 “儿臣在。”李承乾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孺慕”与“委屈”。 “今日之事,你虽受了委屈,但亦有大过!”李世民的声音,充满了“敲打”的意味,“你身为储君,竟为区区家奴,在东宫拔剑欲自刎,成何体统!此乃‘失德’!” “但,念你事出有因,被人构陷,情有可原。朕,便罚你……”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判决。 “……罚你,监国三日!” “什么?!”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这是惩罚吗?这分明是天大的奖赏! 监国,意味着代天子处理政务,是储君权力的最高体现! 陛下这不仅没有惩罚太子,反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补偿他,来向天下人宣告——东宫的地位,稳如泰山! 李承乾的心中,也是一震。 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得意。 立刻重重叩首,脸上带着“惶恐”与“感激”交织的复杂表情。 “父皇!儿臣……儿臣德行有亏,万万不敢承受此等重任!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李世民一挥龙袍,语气不容置疑。 “朕,有些乏了。此事,就依房爱卿所言,交由宗正寺与大理寺密审。” “至于那个叫称心的乐童……”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杀机,“……杖毙,抛于乱葬岗。” 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既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退朝!” 不待任何人再有异议,李世民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极殿,只留下一个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朝堂。 文武百官们,看着那个从地上缓缓站起的太子李承乾。 他的身形,依旧因为瘸腿而有些倾斜。 但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一刻的他,却显得无比高大,无比神秘,无比……可怕。 从今天起,大唐的天,要变了。 这位曾经被他们视为“废物”的太子殿下,已经用一场最华丽、最血腥的逆转,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回归。 而那位被降为郡公的魏王,则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再也无人问津。 这,就是皇家斗争的残酷。 胜者,拥有一切。 败者,一无所有。 第15章 监国之权,烫手的山芋 当“退朝”那两个字在太极殿中回响时,时间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文武百官们如梦初醒,看着龙椅上那个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瘫软在地的东阿郡公李泰,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上。 太子李承乾。 依旧是那副衣衫不整、发髻微散的狼狈模样,但此刻,再也没有人敢用轻视的目光看他。 那道因为瘸腿而略显倾斜的身影,在百官眼中,仿佛投下了一片巨大而又深不可测的阴影。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躬身道贺。 紧接着,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蒙冤得雪,实乃我大唐之幸!” “殿下临危不乱,智勇双全,有陛下之风!” 那些方才还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言官御史们,此刻换上了一副副谄媚的笑脸,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这就是朝堂,现实得可怕。 李承乾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吹捧,只是径直走到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面前,躬身一揖。 “舅父,房相,今日之事,多谢二位大人仗义执言。”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今日能翻盘,固然靠的是自己的谋划,但最后若没有房玄龄那番“止损”的言论为父皇搭台阶,结局恐怕还会生出许多变数。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外甥,心中五味杂陈。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殿下……好自为之。” 而房玄龄,则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监国之权,重于泰山。” “这三日,长安城,怕是不会太平。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李承乾心中一凛。 房玄龄这是在点拨他。 监国,听起来是无上的荣耀,是父皇对他的“补偿”。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烫手到极致的山芋,一个凶险无比的考验! 父皇绝不可能真的对他完全放心。这三日,名为监国,实为“监视下的国”。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被放在放大镜下,被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 做得好了,会加重父皇的忌惮。 做得不好,则会立刻坐实他“不堪大任”的罪名,今日好不容易赢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这哪里是奖赏?! “承乾,明白。”他再次对房玄龄躬身一礼,眼神里,多了一丝真诚的感激。 告别了两位重臣,李承乾在一众金吾卫和东宫属官的簇拥下,向宫外走去。 路过瘫在地上的李泰时,他停下了脚步。 李泰也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了智慧与野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无尽的怨毒。 “李承乾……”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手段……” 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泰,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只是平静地说道: “四弟,你错了。” “你错在,总想着如何讨父皇的欢心,却忘了,我们生在李家,这天下,从来不是靠讨好得来的。” “你更错在,把孤当成了那个可以任你揉捏的废物。”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好好在你的郡公府里待着。下一次,孤就不会再像今天这么……仁慈了。” 说完,不再看李泰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转身,大步离去。 阳光,穿过殿门,照在他的身上,将身影,拉得又长,又直。 …… 回到东宫。 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宫女和太监们,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看到太子归来,纷纷跪倒在地,山呼千岁。 常何,这位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总管太监,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殿下!您……您终于回来了!老奴……” “行了,都起来吧。”李承乾挥了挥手,他没有心情享受这份胜利的喜悦,“传孤的令,东宫上下,一切照旧,不得喧哗。” “常何,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偌大的丽正殿,再次恢复了平静。 李承乾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换下那身狼狈的衣服,而是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 “常何。” “奴才在。” “立刻派人,将今日早朝,陛下对魏王和孤的处置结果,以及‘监国三日’的旨意,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卫国公府上,亲手交给李靖大将军。” “啊?”常何一愣,“殿下,这……这是为何?” “因为孤需要让李靖大将军知道,他那份‘投名状’,送得有多及时,有多正确。”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今日得到的‘军器监’,不仅仅是因为马蹄铁,更是因为,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了孤这位‘未来胜利者’的一边。” “孤要让他知道,跟着孤,有肉吃。而且,是吃大肉。” “同时,”李承乾补充道,“也让他安心。孤虽然行事看似疯狂,但最终,总能化险为夷。” “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君,不仅要有手段,更要有……赢的结果。” 常何恍然大悟,连忙应声:“奴才遵命!这就去办!” 待常何离去,李承乾才缓缓坐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与人斗,其乐无穷。 但与他那位千古一帝的父皇斗,实在是耗费心神。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监国三日,能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会被视为无能。 也不能做得太多,那会被视为野心。 必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戴着镣铐跳舞,并且,要跳得比所有人都漂亮。 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一个既能展现自己治国之能,又不会过度触动现有利益集团,更重要的是,能让父皇李世民,都挑不出错处,甚至会暗中赞许的……切入点。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桌案上的一份卷宗上。 那是前几日,他还是个“透明”太子时,从尚书省调来看的,关于今年关中地区天气和粮价的报告。 报告上,几个字眼,刺入了眼中。 “春日少雨,夏日酷旱。” “关中粮价,月涨三成。” “已有流民,初现于野。”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隐约记得,好像贞观十年到十一年,关中地区,爆发了一场不小的旱灾和蝗灾。 虽然最终被强盛的国力压了下去,但也造成了不小的动荡,饿死了不少百姓。 父皇当时的处理方式,是开仓放粮,减免赋税。 这是常规操作,有效,但被动。 而李承乾,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知道一种更主动、更高效,甚至能将天灾的危害,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契机的……方法。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找到了。 监国三日,第一把火,就从这里烧起! 他要让父皇,让满朝文武,让天下百姓都看看,他这个太子,不仅仅会玩弄权谋。 在治国安邦,为民请命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随即提起笔,在白麻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论关中旱情防治及以工代赈疏》。 他要在明日,监国的第一天,就将这份足以震惊朝野的奏疏,摆在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