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金针一手战神,穿书嫡女赢麻了》 第28章 暂且将错就错,静观其变 姜晚看了眼眼前沉默不语的姜哲,也不知他是否信了自己的说辞。 谶梦之说,确实虚无缥缈了些。 但谶梦再怎么虚无,再怎么缥缈,也不会比穿书之论更怪诞不经,荒谬无稽。 她忍不住低头拨弄了下空了一半的茶杯。 一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将她杯中冷掉的茶水倒去,续添新茶。 姜晚抬头看向姜哲,但见他已敛去猜疑晦色,从容平静,“阿晚这身高超的医术,也是自梦里学来的?” 姜晚一愣,“你相信?” 姜哲一笑,“有何不信?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 如此也算是解释了,姜晚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变成医术高明的神医的? “你不觉得梦境之说很荒唐可笑吗?” “举凡阿晚说的,阿兄皆不会觉得荒唐。” 闻言,姜晚心里不由触动。 姜哲这个人物,是书中的重要配角,他勇武刚毅,处事果决,极其护内。 尤其是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爱之如命。 姜晚看的时候,便没少羡慕。 要是哥哥还在,也会对自己这般好吧。 可惜,哥哥永远地停在了十岁那年,永远离开了她。 想起自己的哥哥,姜晚神色有些黯然。 见状,姜哲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一些乱七八糟事情而已,没什么。” 姜晚摇头,忽然目光怔怔地望着姜哲。 不知道是否移情投射作用,在想起哥哥之后,此时她再看姜哲,竟感觉姜哲与记忆中的哥哥有几分相似之处。 姜晚越看越伤感。 看着目泛水光的姜晚,姜哲满是怜惜,“这些年,阿晚肯定吃了许许多多的苦,不过都过去了。有阿兄在,阿兄保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阿晚受半点委屈。” 见对方误会,姜晚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意,“不是的,姜老爹待我如亲女,日子虽然穷苦,却不曾委屈于我。” “阿兄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还有爹娘。爹娘要是知道阿晚的消息,肯定会欣喜若狂的,阿晚,咱们尽快上京……” 姜哲饱含期待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听姜晚拒绝道,“不,我暂时不去京城。” 姜哲语气着急,“为什么呀阿晚,你可知这些年来,爹娘思你若狂,尤其是娘,自你失踪,她思女成疾,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阿兄,你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个梦了?” 姜晚语气沉重,“梦中所示有限,我只知咱家被奸人所害,被扣上犯上谋逆的罪名,可这奸人为谁,却无从得知。” 这是她先前看书就想吐槽的。 书里安国公府的倒台,仿佛就是为推倒恶毒女配的靠山,让她不能继续再兴风作浪,给男女主扫清障碍,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作用。 否则,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写得那般简略,连具体幕后者是谁,如何行事,都没写明。 “我只能从中推敲,发现李巧儿与幕后者有所联系,甚至那害死人的罪证,极有可能是经她的手,进入府里。” 倒不是李巧儿蠢到自掘坟墓,实在是她笨得分不清好赖,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哲眼皮轻阖,掩住里面的晦暗目光,“所以,阿晚的意思是,将错就错,让李巧儿与梦境一样入京。然后,静观其变。” 姜晚点点头,“是的,与其凭空臆测抓瞎,不如循着李巧儿这条线,便于追查。” 姜哲明白,这是个办法,只是…… “那阿晚呢?” “我跟你们错开,如果我跟着一起去,李巧儿这条线能起到的效果有限,不如先缓缓。” 李巧儿看见自己同行而往,如何安心相信姜哲信了自己的身份,惶惶不安之下,届时说不定又要干出什么样的蠢事来。 与其节外生枝,不如先分开走吧。 “至于爹娘那里,还请阿兄代为解释。” 姜哲原本还想再劝,但见姜晚决心已定,他也就不再纠结。 “你独自一人留在镇远县我不放心,这样吧,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姜哲是想自己亲自留下,但理智告诉他,那样做会坏了全盘计划,只能退而求其次。 姜晚原本是想拒绝,但迎着姜哲担忧殷切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暗中保护即可,放在明面处,太过招摇了,于大局不利。” “好。” * 与姜哲作别之后,天色已不早,姜晚先行回家。 结果还未到春花巷巷口,她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十几匹高头大马停在那里,不远处还有手持兵器的军汉守在巷口。 这些军汉膀大腰圆,身形健硕,双眼含煞,一看便知是见过血的。 地上还有一地鞭炮红纸屑,跟刚办完什么喜事似的。 姜晚一愣,迅速想到,难道是徐越? 如是想着,姜晚快步往前走,却被守着巷口的将士拦住了。 “什么人!” “干什么的!” 军汉的洪亮威声着实具有恫吓作用,姜晚吓得咽了下口水,说自己就住在春花巷,想回家。 几个军汉目光审视地盯着她,“哪一家的?” 姜晚才欲说明,就听见巷子里头的小鱼高声喊她,“阿晚姐姐,你回来了。” 见有街坊作证,军汉没有为难她,放行让她过去。 姜晚快步通过,走向小鱼。 巷子里还有其他街坊,不过慑于军将威仪,大家都守在门口处,没几个人敢出来,只是忍不住好奇张望。 小鱼瞥了眼后面威风八面的军汉,都不用姜晚问,她就开始迫不及待叭叭叭了,“阿晚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来了贵客了! 是个好生威风的军爷,骑着高头大马,是后面这些人的头儿。 那人好大排场啊,咱们县的县太爷什么的都来了,几乎挤满了咱们这条巷子,对了,还有锣鼓唢呐什么的,不过很快都被军爷赶走了。” 姜晚看着到处堆满建材的逼仄小巷,都不敢想象那场面有多么滑稽。 “然后呢?” “然后那位军爷就去了你家,听说那军爷是香遥姐姐的丈夫,可香遥姐姐自己说不是,还关起门来,要将人赶走。” “咦,有这事?” “是啊,现在那军爷还守在门口不肯走呢。” 姜晚抬眼往自己家门口望去,遥遥是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守在门口,不住往里头探望。 第29章 将军敲的是我家的门 徐越被挡在柴门之外。 这柴门简陋稀疏,斑驳痕迹,这样的门寻常小贼都防不住,更别说防他这个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虎贲之将。 他稍一使力,这门便能应声倒下。 徐越不是不想这么做,但想到若是如此强蛮作为,只怕更惹妻子不快,当即便不敢造次,只能站在门外抓耳挠腮。 今日之状,与他想象的实在是大相径庭。 他原以为自己这番衣锦还乡,迎接他的是妻子喜极而泣的相拥,未曾想还未等进家门,就被先泼了一盆冷水。 妻子改嫁了! “……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做活摔断了手,那黑心的东家非但不赔汤药费,连该给的工钱都扣下了。 家里没有半点粮了,赊又赊不到,回娘家借什么也没借着,反而被数落了一顿。也就靠这些邻里乡亲帮忙,可是一顿两顿还好说,要是长久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后来,人家来问时,她就只能答应了。” 听着隔壁大娘期期艾艾的解释声,徐越满心钝痛。 他目光略过那比记忆中更破矮逼仄的土屋时,想到妻子一个人,在自己走后就守着这破土屋,忍饥挨饿,受人欺凌,最终迫于生计,才被迫改嫁。 他的心就像被揪住了般,愧痛万分。 见徐越满面伤感不言不语,被问话的王大娘局促地站在原处,惶惶不安。 真是造化,谁能想到徐越能活着从战场回来,还做了大官,瞧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军汉,个个人高马大,骑马佩刀,威风极了。 要不是方才他主动打招呼,王大娘都不敢认。 谁能想当初的穷家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官了。 王大娘暗暗后悔,要是早知有今日,当初自己说什么都不该劝冯香遥改嫁。 要是被徐越知道,会不会迁怒自己? 可她哪里想得到,当时冯香遥都要饿死了,自己看在眼里,随劝几句,也是为了她好啊。 而且当时也不只自己一人劝过,街坊邻居不少都说过,徐越总不能个个都怪罪吧? 如是想着,王大娘心里才稍定了几分。 这时,就听徐越沉着声问道:“她嫁得好吗?后夫待她怎么样?” 徐越想,妻子改嫁已成事实,虽然满心不舍,但只要妻子嫁得好,过得好,他便心满意足。 如今他今非昔比,能照拂他们夫妇一二,可赠与金银,置办宅院,让他们过富足日子。 若那男的愿意,自己还可以帮他在衙门谋个职位,有他照应着,前程不会差。 王大娘一听徐越的问题当下都不敢应,直待徐越目光扫来,她这才吓得赶紧接茬,“不好。” “什么?” 徐越瞪眼,那虎目含威的样子,将王大娘吓得险些站不住。 “那杨家大郎不是个东西,成天不是打就是骂,两年时间,香遥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后来……” 徐越脖子上的青筋不住跳动,铁拳攥得死紧,“后来怎么样,说!” 王大娘被吓得直哆嗦,磕磕巴巴地将冯香遥公堂告夫,被囚禁大牢的事情讲来。 还没等她话全部说完,徐越已翻身上马,领着人浩浩荡荡往县衙的方向冲去了,丝毫不顾王大娘在后面的喊声。 “……我话还没说完呢,香遥已经出狱了,现在住在春花巷姜大夫那里!” 王大娘扯着嗓子喊,十数匹快马早已扬尘而去,只剩下一地滚滚尘土。 徐越一路直奔县衙,于是又扑了个空,好在得到了好消息。 妻子被好心人救助,已出了牢狱。 问明地址,徐越起身便要走,结果县衙里那一众官吏非要亲自带路,还搞来一堆虚头巴脑的庆贺相迎。 他当下头疼不已,待碍于官场人情,只能由着这些人,一路敲锣打鼓去往春花巷。 贫困、挨打、下狱、病疾,徐越原本有心理准备,以为会见到形容枯槁的妻子,情况却比她以为的好很多。 妻子虽瘦,但气色却不算差,与人说话时,嘴角含笑目光发亮。衣裳是新制的,头上还戴着银簪,瞧着甚至比记忆中还要显得精神。 听县令说那位姜大夫待妻子极好,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徐越默默在心里记下这恩情,日后定要好好报答人家。 当妻子瞧见自己,当即泪落,手里的木盆咣当落地,满是震惊。 徐越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诉说着思念与愧欠,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等他说到自己出人头地当了大官,要带她去享福时,妻子骤然变了脸色。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妻子。” “为什么呀香遥,你……” “我不是冯香遥,你找错人了,你走吧。” 说着,冯香遥捡起地上的木盆,快步退回去,砰的一声将院子里的柴门关上,然后一路奔回屋内,关紧大门。 这一系列动作叫人傻了眼。 当下锣鼓响停,唢呐声歇,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徐越将一众碍眼的人都赶走了,对着闭紧的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呼求妻子的名,求对方开门,有话好说。 然而自始至终,妻子就答了一句认错人让他走的话,便再无回应了。 任凭徐越怎么好言软语,苦苦哀求,就是不应不回,甚至半天连个动静都没有。 这是狠了心要赶自己走啊。 徐越不知为何如此,很想求个明白,但对方不听不看不理不睬,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徐越束手无策之时,一个容色出尘的年轻姑娘缓缓走近。 徐越看向来人,有所猜测。 姜晚指指他身前的柴门,“徐将军,你敲的是我家的门。” “原来你就是姜大夫,失敬。” 徐越拱手相拜,“吾妻蒙难,幸得姜大夫搭救相助,姜大夫大恩,徐越没齿难忘。” 姜晚笑看了他一眼,“徐将军客气了,不过吾妻两字是否说早了些,我方才听说,香遥姐未曾与你相认呢。” 徐越一噎,正欲辩驳,就听姜晚冲着门里喊,“香遥姐,我回来了,快把门开。” 话音落,门里先是一静,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窣声,闭得死紧的门扉终于缓缓打开。 徐越当下明了,这位姜大夫是能帮自己的。 第30章 耍威风?一人赏一针 自这日起,徐越就天天往春花巷跑。 冯香遥每每见他,都是面无表情,疏远冷漠,一副拒人千里之态。 姜晚知道冯香遥在想些什么,无外乎是认为自己再嫁,不配再为徐家妇,尤其是徐越如今贵为朝廷大员。 她自惭粗鄙出身,经历不堪,留在对方身边,她既不懂宴席礼仪,又不懂人情规矩,日后如何夫人社交、内宅交际?只会沦为其他人的笑料罢了。 还不如就此打住,让徐越再择有见识识大体的新妇,为他打理后宅,辅助仕途。 其实要姜晚说,冯香遥这属于庸人自扰,夫贵妻荣,谁敢笑话? 至于那些不会的,又不是不能学。 但冯香遥自己认死理,姜晚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自己想通。 冯香遥犟,徐越更犟。 不管冯香遥如何冷眼相待,徐越依旧天天报到,风雨无阻。 外人见了都不由动情,更别说冯香遥的娘家人了,逮着机会就劝和。 徐越造访,姜晚是欢迎的,冯香遥的娘家人,她是看一眼都嫌烦。 实在是势利现实,小人至极。 虽说被家里断了关系,但冯香遥出狱之后,还是寻空回了娘家探望。结果连门都没让进,隔着门,责怪鄙夷声不绝。 生怕冯香遥赖上般,娘家人出口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冯香遥大哭一场,从此再也不提娘家人半句。 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如今一听徐越回来了,还想跟冯香遥重归于好,但冯香遥拧着没答应,当下比谁都急,一股脑都来了。 仿佛先前狠决无情的人不是他们,一口一个好闺女好妹妹喊着,劝着哄着冯香遥赶紧答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冯香遥二话没说就赶人。 见软的不行,这些人还想来硬,大耍老爹老娘哥嫂威风,意图拿捏。 不用冯香遥动手,姜晚干脆一人赏一针,这些人要么成了哑巴,要么不能动弹,要么皮痒肉痛,鬼哭狼嚎。 两次三番过后,冯家人看见姜晚就怕,再不敢踏足姜家,都是逮着冯香遥出门采买的时候劝说一二。 冯香遥每每听烦了,只要说一句“阿晚你来了”,就能把这些人吓跑。 在冯家人听来,姜晚的大名,可以能止小儿夜啼的罗刹夜叉名声响亮多了。 何县令则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姜晚简直就是福星,照亮他宦海之路的福星。 要不是姜晚在,徐将军那位原配夫人冯氏早就死在县衙大牢里了。 虽然人不是他抓的,案子不是他判的,可若是实实在在死在他任上,徐将军安能给自己好脸?又会不会迁怒自己?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三品的大吏,压死他何家上下绰绰有余。 如今好了,托姜晚的福,冯氏活得好好的,自己还能趁机在徐将军那卖得一个好。 当日,要不是他点头,姜晚可没法子那么顺利就将人接走。 还有杨大郎杨家人那些事,论起来也是自己应对得当。 虽然他本意都不是为了冯氏,但不妨碍何县令在徐越面前婉转邀功。 何县令点下心来一想,越发觉得姜晚当真是自己福星,福将。 自从遇见这姑娘,自己仿佛一路都很顺,竟能跟徐将军攀上交情。 对了,还有一位世子爷。 有了这二位做靠山,自己何愁官途不亨通? 何县令捻着修剪整齐的美髯,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得意不已。 得意的不止何县令一人,还有李巧儿。 自车马出了镇远县,李巧儿悬着的一颗心,便彻彻底底落了下来。 姜哲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 就在不久前,他当着所有人面,亲自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称她为妹。 下人们也正式改口,什么李姑娘、李小姐成了过去式,所有人都敬称她为小姐、郡主。 李巧儿当真是没想到,姜家竟如此显贵。 开朝圣武皇帝亲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全京城独一份的煊赫富贵,可以说除了皇室,也就是姜府了。 想到自己当初还差点冲动自爆真相,李巧儿万分庆幸关键时候自己刹住了念头。 这泼天的富贵,合该是属于自己的。 李巧儿伸手扶着扶了下鬓边那支金累丝嵌宝石蝴蝶簪,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 这抹笑在看见跟在自己车后不远的另一架马车后,变得更加明显。 此去京城,谢二公子也一路同行,这般朝夕相处,她不信拿不下他。 如今她可是京城第一贵女啊,除了皇家公主,再无人能出其右。 * “姜世子已经带着人离开镇远县,同行的还有长宁侯府二公子谢明州。”竹笙低声汇报着情况。 “谢明州,新科状元,原来是他。” 陆晏回颔首,默默记下,抬眸见竹笙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 “王爷,您说姜世子明知道阿晚姑娘才是自己的妹妹,为何转头又带着那姓李的女子上京,将阿晚姑娘独自留下?” 据他所知,姜世子还亲自见过阿晚姑娘,那日之后,阿晚姑娘身边就多了几个暗卫。 那暗卫一看便知是精心调教的,竹笙跟对方交过手,差点在对方手里吃了亏。 但双方毕竟不是敌对关系,在确认对方并无威胁之后,皆默契地保持沉默,相安无事。 那暗卫一看就是姜世子送给阿晚姑娘防身的,那主子先前的猜测便没有错,阿晚姑娘就是那位失踪多年的郡主。 但怎么一转头,姜世子就带着别人跑了? 竹笙皱眉,“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自是有,不然以姜哲爱妹如命的性格怎么舍得就这么独自离开。 却不知是什么隐情? 难道是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陆晏回皱眉,心下微沉,“京城之内,风波诡谲,可有牵连到安国公府?” 竹笙摇头。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 那便是尚未显露痕迹。 陆晏回眉间未松半分,“派人继续盯着,若有消息,迅速来报。” 竹笙尚未来得及答复,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有人进门了,径直往这边方向而来。 但闻来人步履轻盈,呼吸清浅,竹笙一听便知来人是谁,当下跳窗而走,动作轻盈,落地无声。 没多久,姜晚敲门。 进了门后,她看了眼静静关好的窗户,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陆晏回。 第31章 闻名天下的灵枢金针 虽然是匆匆一瞥,陆晏回还是留意到姜晚目光所及。 有些事,瞒不过她。 陆晏回的伤口已经收口,不需要再换药包扎,不过浅层恢复了,深层的筋膜、骨骼未完全长好,针灸可以让他好得更快。 待最后一根银针被拔出,姜晚习惯性地欲用衣袖擦拭额角的微汗。 一块整齐交叠的素净帕子递到她眼皮底下。 姜晚低头看着陆晏回举起的手,怔了一下。 陆晏回指腹微蜷,声音低缓,带着不经意的温柔,“阿晚姑娘放心,帕子是干净的。” 姜晚倒不是这个意思。 她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帕子,素白如雪,水滑光润,不见半丝褶皱。 便是姜晚不懂行,也知道这东西价值非轻。 “多谢。” 姜晚迟疑了下,接过帕子在额角轻拭了下,嗅到帕上沾染的淡淡药香。 那是她开给他调养的汤药味。 味淡,若有似无。 姜晚指尖在凉滑似水的冰丝帕子摩挲了下,看向眼前拢紧衣襟束腰的陆晏回,“陆公子,其实你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随便找个寻常大夫都能调理……” 话未尽,但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陆晏回整衣的手一顿,眸色黯了几分,抬眸时脸上已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阿晚姑娘说的是,在下叨扰多时,也是时候离开了。这些日子多得姑娘悉心照顾,陆某感激不尽。” 他转身走向角落里的衣柜,那是姜老汉在世亲手打制的,少说有三四十年了,柜脚烂了一边,柜门歪斜,只能虚虚掩着。 陆晏回从老旧不堪的衣柜里取出一截然不同精致奢贵的紫檀木匣,“此物,其实早就想送给姑娘,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此番正好,临别相赠。” 他将匣子递到姜晚面前,示意她打开。 以为又是黄白之物,姜晚没多想,直接按着匣盖上的凹纹,手上轻轻一用劲,将匣子打开。 入目是一青缎针袱,针袱用以收纳银针。 她疑惑看向陆晏回,“银针吗?” 陆晏回低笑,“打开看看。” 姜晚于是将针袱打开,金光熠熠跃入眼帘。 滑润光洁的缎面上躺着数排金针,镵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古法九针应有尽有,长短不一,大小不等,或细若牛芒,或尖利如刀。 姜晚呼吸微滞,小心翼翼地取过金针其一,金辉流转,细若游丝,柔韧不折。 金针一端,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还有刻字,她细细辨认,认出灵枢二字。 “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灵枢金针?” 她曾听孙老大夫提起过,百年前的前朝,药王谷出了位医圣灵枢先生,传闻他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救人无数。 灵枢医圣最出神入化的,便是金针之术。 那套他随身携带的灵枢金针,在他去世之后,被高奉药王谷,是天下学医者心中向往的朝圣圣物。 后来,王朝更迭,天下大乱,这套圣物也随之失了踪迹。 孙老大夫每每提起这事时,那痛心疾首的心情,溢于言表。 姜晚也有些遗憾,她最喜针灸之术,当然想瞧瞧传闻中活人无数的灵枢金针,哪怕远远瞧上一眼也是欢喜的。 如今,此物就在她手上。 姜晚呼吸加重,将金针小心放回针袱之内,“不,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我不能收。” 若只是普通的金针,她收便收了,左右不过是价值昂贵些罢了,但这灵枢金针,其背后蕴含的意义,却绝非普通金针所能比拟。 陆晏回按住她推拒的动作,“再贵重的东西,但若只是束之高阁,与废铁何异?此物在我库房已放置多年,与其让明珠蒙尘,不如交给有用之人,此物非你莫属。” “可这是闻名天下的灵枢金针,我……” 陆晏回语气坚定,“我相信若灵枢先生泉下有知,也会希望金针在阿晚姑娘手中,游走世间,救死扶伤,而不是落在我这等平庸俗人手里,沦为废物。” 姜晚心所触动,“如此,小女子谢过陆公子。” 陆晏回笑了,“阿晚姑娘不必客气。” 姜晚低头想将金针再看个仔细,手一动,才发现对方抓握住自己手背的手。 那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指间粗粝,带着薄茧,莫名的,她感觉手背有些痒。 纤手下意识动了下。 陆晏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他忙收回手,“在下失礼。” 他耳尖微红,胸腔鼓噪声一声高于一声。 “无碍。” 姜晚努力忽视来自某处的触感,动作细致地将金针收起。 “那啥,左右我这间屋子也住不过来,空着也是空着,陆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可以继续住下,等过些时日,再走不迟。”说这话时,她难免表情有些不自在。 人家把如此名贵的金针送给自己,自己将对方赶走,也是够够的了。 陆晏回深深凝望着她,须臾敛下眸光,“不了,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就不继续叨扰了,明日便起程归去。” 听着这话,抱着匣子的姜晚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想到瞧着这金针是陆晏回特意着人从府上取来,山长水远送到镇远县来的,巴巴地等着送给自己,结果还没等张口就被自己下了逐客令,那感觉…… 瞧她这副模样,陆晏回轻声道,“阿晚姑娘莫要多想,确实是家中有事。便是姑娘不提,在下也是准备跟姑娘辞行的。” 姜晚不知他这话是说真的,还是为开解自己编的假话,但确实感觉心里好受一些,“既然陆公子已有安排,那我便不多留你了。祝你此行顺遂,一路顺风。” “多谢。”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姜晚先打破沉默,“你明天就要走,应该有不少东西要收拾,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好。” 姜晚缓步走向门口,在手即将碰上门扉之前,她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望向与自己距离有一段距离的陆晏回,唇瓣蠕了蠕。 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她突然想问问陆晏回到底是什么人。 最终,姜晚还是什么也没问,“陆公子,保重。” 罢了,没什么好问的。 陆晏回眼里腾起的隐隐期待褪去,“阿晚姑娘,保重。” 第32章 被过去的子弹射中额心 陆晏回走得利落,姜晚翌日起床时,便见不到他踪影。 房间内一切恢复如初,都是属于姜老汉从前留下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那长期用药熏染的清淡药味也消失无踪。 陆晏回这个人,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般。 姜晚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站了下,起身将窗门打开,让阳光透进来。 见门就这么敞着,冯香遥瞧见了眼露几分惊讶,但这惊讶很快被压下。 她转身就去打水拿麻布。 姜晚心里那点莫名情绪被赶走,变成哭笑不得,“香遥姐,跟你说了你不用做这些,你瞧你,待会儿徐将军瞧见了多不好。” 叫别人瞧见也不好啊,这可是三品诰命夫人啊,哪能干这种粗活? 冯香遥抓紧手里的麻布,到处抹抹擦擦,“他是他,我是我,我的事跟他没关系。” “哦,是吗?” 姜晚凑近她,坏笑道,“我听说有乡绅送了他两个漂亮的姬妾。” 冯香遥咬了下唇,“很正常,他如今是大官了,这种事肯定少不了,以后只会更多。” “那不见得,听说转头徐将军给就乡绅家的女眷送了六七个壮汉,从乡绅夫人到几个妾室,甚至连乡绅家老太太都有。 现在那乡绅家,‘壮汉堵在院门口,老太气得捶心头,女眷羞恼哭不休,乡绅悔恨眼泪流’,引得全县城的人看笑话。 都这样了,试问往后还有谁敢给徐将军送美?” 不得不说,这徐越还真是个人才。 姜晚原以为像徐越这样的武将,气起来顶多将人打一顿,没想到还会玩这等损招。 损是损了点,不过是真有效。 有了乡绅这前车之鉴,往后再有人想送美可就得掂量着点了,别是送礼不成,后院先着了火。 眼见冯香遥愣在当场,姜晚撞了下她的肩,“听说徐将军放出话来,此生只爱原配夫人冯氏一人,不纳二色,谁敢给他夫人添堵,他就跟谁玩命。” “他这又是何必?” 冯香遥眼底氤氲,“我不值得的,我就是个粗鄙不堪的民妇,不曾为他守身,再嫁过落过胎,还坐过牢,哪个女子不比我好……” “我不这么认为。” 成熟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二人瞥头望去,却是徐越从外面走了进来。 冯香遥红了眼,默默望着徐越。 徐越的目光亦在冯香遥面上流连。 此情此景,姜晚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原地当电灯泡,往边上一溜,跑了。 走的时候,还很有眼色地帮二人将门关上。 * 转眼又过了几日。 姜晚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吉时,拿着药方去了同春堂,这一次,总算没被人半路拦截,顺利将方子卖掉了。 就是这价钱…… 姜晚看着银票上硕大的“萬”字,险些手抖握不住,“不是,顾掌柜,你怎么这都能拿错?” “没拿错,就是这张。”顾掌柜拿着药方笑眯眯。 “这可是一……” 财不可露白,姜晚下意识压低了声,“一万两啊!” 她将银票翻转过来,指给顾掌柜看。 顾掌柜当然不会不清楚自己拿的银票具体什么数额,“就是这个数,你放心拿着就是。” 姜晚没明白情况,“咱们差这么多,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八百两吗?发生了什么事?” 跟一万两比起来,八百两自然不够瞧,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足够上京城买座二进小院了。 顾掌柜给的这个价格,已经算是极公道的了。 顾掌柜压低了声,话里止不住的欢喜,“那是之前的价格,你这张单子,帮我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大买卖,多大?” “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太多,反正是我打断腿下半辈子不用愁的好买卖。” 顾掌柜乐呵呵,“吃水不忘挖井人。没得我吃肉,汤还整锅端走的道理,价格当然得给你加上。往后要是赚得更多了,我再给你补上。” “还有这好事?” 姜晚疑虑转为惊喜,“这么说,那这银票真是我的咯?” “你的你的,尽管拿去。” 顾掌柜看着眼前的姜晚,越看越高兴喜欢,“我之前就听老牛说过,县太爷没少念叨你是福星,你岂止是福星啊,还是财神呢。” 姜晚笑着将银票小心收好,“是你给我钱,论财神也是你是我财神。” 顾掌柜乐了,不跟她争论,“对了,你那医馆准备什么时候开张,我都给你打点好了,就等你安排呢。” 姜晚笑意一敛,带着歉意,“顾掌柜,劳你费心了,不过这医馆我怕是开不成了。” “怎么回事?”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镇远县了。”说起来,姜晚也有些不舍。 镇远县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乡了。 但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 顾掌柜看了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唉,你也要走啦,真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打算去往何处?” “建州。” 上京太招摇了,姜晚于是避开了这个答案。 而且她也确实要去建州的,徐越是建州卫指挥使,再过不久,就得去任上赴任,她正好可以顺路同行。 等到了建州,她再独自上京。 “建州?” 顾掌柜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怅然褪去,多了贺喜,“那老顾就事先道一声恭喜了。” “啊?恭喜?” 姜晚莫名,“喜从何来?” 顾掌柜面露得色,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哈,我昨日就听说了,还以为小道消息不做数,看来是真的了。 听说你那位建州郎君来咱们镇远县,来接你过门了!” “建州郎君?谁找我?” 一个年轻男子从外面探头进来,随着他的动作,发冠上的金珠晃动了下,在日光下闪着金辉。 他生的一双桃花眼,本是风流相,偏生还有个梨涡,看上去倒多添几分人畜无害。 赵长运一瞧见姜晚时,当即眼前一亮,快速奔进门来,“阿晚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 一见是他,姜晚就有一种被过去射出的子弹击中额心的感觉。 老天啊,当初她分明是乱编故事,但是为什么建州真的有一位大老爷因为感激救命之恩,就真的做主把独子指给救命恩人的女儿啊! 偏偏双方还断了联系,如今阴错阳差叫自己赶上了! 第33章 原来人真的不能撒谎 从同春堂出来,姜晚走了一路,后悔了一路。 原来人真的不能撒谎。 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她说什么都不会胡编乱造,不会给自己编个坑自己的大口袋。 赵长运一路跟着她,兴奋地阿晚阿晚唤个不停,遇见有人好奇望来,他还不忘卖宝似跟人打招呼。 这人也不管边上路过的人事先认不认识想不想听,欢喜盈天地到处宣布自己是姜晚传闻中的建州未婚夫婿。 姜晚这下算是知道顾掌柜怎么收到风了的,感情是这么回事! “没有这回事,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失心疯!” 姜晚说完揪着赵长运的领子将人拖走。 “等,等等……” 她脚下极快,赵长运个头不矮,被揪着领子根本站不直,只能佝着肩背跟着她一路疾行,好生狼狈。 姜晚才不管他,一路拖着人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才将人撒开。 赵长运终于得以喘息,他站直了身子回回劲,有些莫名看向姜晚,“阿晚,你怎么……” “打住!” 姜晚义正言辞,“赵公子,请不要阿晚阿晚地称呼我,素不相识,还请守礼些,莫要孟浪。” 赵长运眼露委屈,“阿晚,你怎能这么说,咱们可是有婚约的。” “没有婚约。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清楚,都是巧合误会。我根本没有什么未婚夫婿,那是我瞎编的!” 姜晚一本正经,满眼沉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赵长运盯凝了她半天,得出结论,“我不信。” 实在是相信不了啊。 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姜晚怎能那么精准地说套中自己那桩谁说起来都觉得儿戏的亲事? 十年前,他老子来江源府一带办货,路过南湖山。 当时南湖山的山贼还猖獗得很,赵老爷那时要钱不要命,生怕绕路晚了误了生意,心存侥幸冒险走了这条路,结果没有意外地就被打劫了。 货被劫就算了,人还被掳了。 山贼打着绑票勒索的主意,不肯放人。赵老爷跟对方周旋好几天,最终成功自救逃脱。 人生地不熟,到处都是山路,荒无人烟,又累又饿,身上还有伤,眼看赵老爷就要死在山道上,一个老汉路过救了他。 那老汉将自己的吃食给了赵老爷,还一路送赵老爷到了大路。 赵老爷感激老汉救命大恩,想赠金银聊表心意却苦于身无分文,就在他满腔激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想到言谈间老汉说起自己有一小女,与自家独子年龄相仿,他于是灵机一动。 结儿女亲家! 于是,赵长运的亲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为这事,赵长运没少吐槽他老子,他要报恩,也不能就这么将儿子的终身幸福舍出去啊,他见都没见过人家姑娘,万一那老汉家的闺女是个跛脚麻子秃子怎么办? 每每他这般问起,赵老爷难掩心虚,然后用娶妻求淑女开解他、女人嘛熄了灯什么都一样,还说实在不行到时给他纳两房美妾。 赵长运一时不知自家老子是报恩还是报仇,定了人家闺女,人还没进门呢,两房美妾就堵路上了。 他可不乐意如此,只能在心里祈祷未婚妻子长得千万别太寒碜,不用貌若天仙,五官端正,能看顺眼就好。 当然,这亲事要是成不了,那便最好了。 老天保佑! 也不知道他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怎么的,那位老汉竟真的找不着了。 可能是老汉乡音太重说不清楚,也可能赵老爷当年受惊过度脑子听不清楚,总之是名号地址怎么也对不上,赵老爷这些年怎么也找不到救命恩人。 眼看着赵长运长大成人,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未来儿媳妇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赵老爷急了。 担心下人敷衍办事,赵老爷将儿子扔了出来,勒令他亲自去找。 赵长运揣着一身银票,带着下人乐颠颠就出门了。 赵老爷不知道,比起办事敷衍,不会有人办事能比他更敷衍。 赵长运根本无心找人,一路游山玩水。 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人,他祖母已经急得不能更急,也听不进去他爹那套信义恩情了。 她要她的大重孙子! 出门前,老太太刚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到了到他八月生辰时还不能找到人,这门亲事便作罢,要为他重新张罗亲事。 他出门时二月,想着他爹找了十来年都找不到人,他这半年时间定然也是找不到的。 等他回去重新定了亲事娶了美娇娘,一切米已成炊,再出来认真寻找也不迟。 而且,这些年两家联系不上,他琢磨着女方可能也没将婚事当一回事,说不定那位姑娘早就嫁人,孩子都好几个了呢。 如是想着,赵长运心下更定,一路游赏风光,好不逍遥。 辗转来到镇远县,刚好赶上他友人成亲大喜,赵长运计划吃完喜酒之后,就跟从前一样到处玩赏,待玩够了,就直接转道离去。 没想到竟意外听闻了南城姜大夫那桩儿戏般的亲事。 赵长运一听当即傻了,这说的,可不就是自己吗? 听说这位姜大夫姜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心黑手狠,又睚眦必报,最擅长使药用针,谁要是得罪了她,准叫人浑身病痛,手断腿瘸,不省人事。 甚至,这姑娘还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赵长运当下吓得脸色青白,若娶了这样的女子,自己安能活得长久? 他立马套车准备跑路,但临走之前又觉得不行,找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找着了,怎么也得看上一眼吧? 结果这一看,赵长运就不走了。 那些人被杀,定是有原因的。 望着那一如醉梦中仙女模样的人儿,赵长运迷迷糊糊地想。 赵长运看着眼前的姜晚,着急解释,“阿晚,你是不是气恨我们没有早点找到你,让你多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其实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的,只是……” “我真不是,要我说几遍你才会相信?”姜晚扶额,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赵长运想到什么,弱弱说话,“你是不是因初次见面之事,这才嫌弃不想承认亲事?” 姜晚呵呵。 这事赵长运还好意思说呢? 第34章 糟,瞎编编到真的了! 原来当日姜晚第一次去清风楼给画儿诊治,在走廊遇见的那个醉酒男子,就是他。 后来她再没见过他,差不多都忘记这厮,结果赵长运自己又冒出来了。 还非说自己是她失散多年的未婚夫婿! 真是天杀的孽缘。 见姜晚看着自己不说话,赵长运急忙解释,“阿晚,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是我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没存旁的心思,那一晚上我就是喝酒听曲,其他什么坏事也没干!” 姜晚嗤笑,“十个被抓嫖的男人十个都说自己是第一次,也个个都说自己什么也没干,谁信啊。” “我真没有!那晚我实在是推拒不过才去的,我有一友人,最近很是失意苦闷,整日酗酒。 我去清风楼,也是为了开解他一二,只是我自己酒量不济,最后才失态。” 生怕姜晚不信,赵长运往详细了说,“我那友人,原本有一红颜知己,二人志趣相投,情投意合。 可惜这事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最终他迫于家中压力另娶他人,那知己伤心之下,与他不复相见……” 姜晚一顿,目光几分古怪地望向赵长运,“你那位好友,不会是姓孟吧?” 赵长运愣了下,“阿晚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原来真是那负心薄幸的孟郎! 姜晚才正欲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长运能跟那样的人相交,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谁想就听赵长运自说自话。 “要我说不复相见也好,他既已屈从父母之命娶妻,就不该继续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继续藕断丝连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红颜痛苦,对新婚妻子亦是不公。与其同时伤害两个女人,还不如就此放手。” 姜晚看向他,难掩惊讶。 她还以为赵长运跟其他男子一样,只看到风流韵事,没想到他还想到了孟家那位无辜的新妇。 见姜晚望来,赵长运忍不住叹气,“其实这事我见过,我小时候我爹就有过,他娶不了那女子又放不下,老是去找她。 闲言碎语传回来,我娘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不知道哭湿多少枕头。 那时候我就想,等将来我娶亲了,一定从一而终,绝不跟其他女子不清不楚,不让枕边人痛苦。” 说着,他朝姜晚走近两步,郑重其事,“所以,阿晚你放心,将来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对了,我知道你喜欢行医,我保证一定不拦你。等咱们成亲之后,你想行医开医馆都可以,我全都支持你。” 姜晚目光复杂地望着赵长运。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能有赵长运这般觉悟的男子实在是少之又少。 忠心体贴,还能接受妻子抛头露脸,但凡家里有俩钱的男子没几个能做得到,而看赵长运身上穿的戴的,不是金就是玉,家财肯定是不少的。 可惜了。 姜晚耐着性子,“赵公子,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说了我真的不是你那位未婚妻子,都是编的。 你不信尽管去打听,这传闻是最近才传出来的。 为什么呢?因为早没这事啊。 我就是随口胡扯,哪想就这么巧跟你撞上了而已。” “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 “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 见赵长运还是不信,姜晚于是改换策略,“行,那我问你,你说咱们有婚约,空口无凭,不能你说是就是,人证呢?信物呢?” “人证我没有,当年之事,就我爹与伯父二人在场,没有其他人能证明,不过我信物我有。” 赵长运从兜里拿着自己此行随身携带的东西,递到姜晚面前。 姜晚低头一看,是根断簪。 做工粗陋,材料随处可见,是寻常百姓用来束发的木簪,再普通不过。 断簪断痕老旧,一看便知是被折断多年的了,做不了假。 “这是伯父当年戴在头上的木簪,伯父将其一分为二,与我爹一人一半,以此为信物。” “这能证明什么?这木簪又没名没姓,我怎么能确定是我爹的?” “是与不是,阿晚回去将另一头断簪翻出来,咱们一对便知。” 姜晚笑这小子天真,这东西有没有还不是她说了算。 “那我告诉你,没有。我家没有这样的东西,你找错人了。” 她说完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赵长运一愣,忙将信物小心放好,追着姜晚后头,“不是,阿晚,你不能这样赖账……” 姜晚试图甩开赵长运,但这位实在是锲而不舍,一路追着她回家。 她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干脆指着屋内,“不死心是吧,自己进去搜,要是你能找到,我……” “阿晚,你回来了。” 这时,冯香遥的声音在里间响起,“这是我在里屋找到的,瞧着是根簪子,不过断了一半,你看……” 姜晚听得眼皮一跳,还不等反应过来,她身侧的赵长运已像兔子蹭一下飞速跑进屋,不顾冯香遥的错愕惊呼抢过她手里的断簪,再掏出自己身上的,一对…… 竟完全吻合! 赵长运顿时欢天喜地,“瞧,阿晚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姜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她一把将两截断簪抢在手里,结果还是一样,两截簪子完美接合。 姜晚不可思议,猛地看向一旁不知状况的冯香遥,“香遥姐,这东西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里面的柜子,伯父的衣柜角落夹缝。” 冯香遥有些不安,“阿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姜晚摆手,满脸沉重。 她有些怀疑自己被人算计了,可是谁会干这么事情? 还有奇怪的是,手里这半截簪头,她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姜晚震惊地发现,如果原主记忆没错的话,这好像真是姜老汉之物。 也就是说,赵长运跟她,当真是有定了亲的?! 第35章 不,不对! 桌面上摆着断簪,姜晚看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原是信心满满,坚信赵长运找不出什么信物,未想事情竟如此峰回路转。 当年救了赵老爷之人,竟当真是姜老汉。 至于那儿戏般的婚事…… 这不太可能啊。 姜晚回想姜老汉的处世为人,老实淳朴,为人本分,不贪慕虚荣,不占人便宜。 姜老汉可是会挟恩求报,借恩情将女儿嫁入大户的人? 门不当户不对,夫妻二人可能处得下过得好? 若是过得不好,他一个小地方的穷老汉又怎么帮女儿出头? 再者,以姜老汉对女儿的疼爱,可真能舍得让女儿远嫁千里之外的建州? 不,这不对。 姜晚闭上眼睛,在原主的记忆里用力搜寻,依稀是找到了相关的记忆碎片。 在原主小的时候,姜老汉似乎是提过此事,但就那么一次。 但说的是救人的事,可从来没提起婚约之事。 她想可能是赵老爷有心,单方面许了婚事,但姜老汉并未应下。 姜晚反复琢磨,觉得大概是自己猜的这般。 若不然,何以姜老汉这些年从不提起,甚至临终前也并未交代? 显然是没有的。 如是想着,姜晚镇定下来。 赵长运就坐在一旁,看着姜晚脸色变来变去,心情忐忑之余,又不免有些沮丧。 他有那么差劲吗,值当阿晚看见信物之后一副天都塌了的表情? 他家好歹也是建州大户。 他老子这些年还挺上进挺争气的,从建州一名普通有钱的布商,干成了最有钱的布商,还是商会头头,生意做到各地。 他是家中独子,挣下的偌大家业将来都是自己的,只要他将来别染恶习败家得太厉害,钱基本上是花不完的。 就这条件,按道理来说,应该还好啊。 记得在建州老家,可是有不少人家抢着跟他结亲来着,虽然这些人家最终都被他老子拒绝了。 但也足以证明他家境不差啊。 难不成是出在容貌上面? 赵长运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一双眼睛着急地四处张看,在屋里没找到镜子,倒是在角落里瞧见了盆水。 正待他欲偷偷挪过去照照仔细的时候,忽听姜晚清越平静的声音响起,“赵公子。” 赵长运连忙坐定,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姜晚看向他,“我觉得,这簪子顶多只能证明我爹确实救了你爹,并不能证明确有婚约这回事。” “啊?” 姜晚认真分析,“如果真有婚约,我爹弥留之际,不可能不交代于我。毕竟他去后,我就只剩下自己,若是有夫家照看,他便是去,也能去得安心一些,不是吗?” 不能不说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 赵长运反驳,“可能是因为两家失散多年,伯父觉得告诉你也无济于事,这才没提起呢?” 姜晚沉吟了一会儿,“你说的也不无可能。” 这话叫赵长运眼前一亮,但下一瞬便又黯下。 “但说到底都是猜测,事实是我爹从始至终未曾与我提及婚约之事,婚约是两家之事,不能光听你们一家说了算。” 姜晚开诚布公,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无人证又无婚书,便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这实在牵强,恕我难以接受。” 赵长运攥紧手里的断簪,难以接受,“不,阿晚,你自己看,这信物……” 姜晚打断,“信物是相认的凭证,却不是婚约的证据。” “可若不是定下婚约,何必要什么相认的凭证?” “这你就狭隘了,救命之恩就只能许以婚约吗?还可以是金银财帛,田舍奴婢,绫罗绸缎……赵老爷也是怕认错了恩公,好处给错了旁人。” “不是的,我爹从来不是这么想,他从小就跟我说,定的是亲事。阿晚若不信,可以去建州打听打听,此事几乎人尽皆知。” “我只认父亲遗命,别的赵公子不必说了。”姜晚坚决不认。 赵长运定定地盯着姜晚,“阿晚,你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是为了赖账?” 这个发现叫他有些挫败,“是我哪里不好,阿晚就这般看不上我?” “我又有哪里好,赵公子这般看得上我?咱们相识不过数日,彼此脾气秉性根本互不了解,你何必非我不可?” 姜晚也叹气,“赵公子,你人才风流,家财万贯,相信想嫁你的女子不会少,环肥燕瘦,贤良淑德,要挑什么没有呢?” 赵长运道,“可你是恩公之女。我从十岁起,就被告知要娶恩公之女。” 姜晚闻言轻笑出声,“那是我,如果今日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歪脖肿脸秃发的无盐丑女,难道你也认?” 若这赵长运都敢认,姜晚便真彻底服了。 好在赵长运做不到,脸上闪过明显的心虚,说话到底弱了底气,“可是没有如果,你才是恩公之女啊。” 姜晚摊手,“可那与你也没关系,这门亲事我是不会认的。若是不服,你可以去官府告我毁亲。不过无证无据,相信官府也不会受理。” 见她连告官的话都说出来,赵长运知道她不是玩笑。 他审视她良久,从位置上站起来,“我不会那么做,我虽不是什么仁人君子,但也不做结不亲就无赖耍横的小人之举。” 见姜晚望来,赵长运将腰间玉骨扇拿在手里,故作潇洒,“阿晚说不认便不认吧,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在你身边够久,你迟早会发现我的好的。” 他几分嬉笑几分认真,“阿晚,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一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姜晚很想告诉赵长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但想想赵长运正是上头的时候,有些道理也听不进去,说了也是浪费口舌,还是算了。 姜晚看了眼他瘦削的身板,干脆故意刁难道:“我喜欢高壮魁梧,武艺高强,最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绝顶高手。” 这话一出,两人齐齐沉默。 赵长运犯了难。 他现在这岁数,再来练武,是不是太迟了点?还绝顶高手?! 姜晚也怔住了。 刚才她不过随口一说,眼前却不期然闪过一道身影,如寒松覆雪,清峻孤拔。 那人,竟,竟是陆晏回?! 第36章 下次吧,若是有下次的话 这一晚前半夜,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总闪过陆晏回的身影,挥之不去。 姜晚:……不是吧? 陆晏回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自己跟个柳下惠似的,没有半点想法,如今人走了,她这是发起花痴来了! 这是后知后觉啊,还是脑子抽风啊? 对自己无语了好一会儿,入睡失败的姜晚从床上爬起来。 手指不期然触到一肌理细密、温润光滑之物,她怔了下,将东西抱在手里。 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色,姜晚看着手里的紫檀木匣,想起那日陆晏回将此物相赠时的画面,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或许,当日应该问出来的。 下次吧,若是有下次的话…… * 接下来几日,姜晚都有些忙,徐越已经定好了,七日后出发前往建州赴任。 也就是说再有七日,她就要离开镇远县了。 姜晚没什么行囊好收拾的,病人却不少。 她医术高明,用药得当,收费更便宜,已经开始积累下不错的名声,有不少病人主动上门求医。 尤其听说她要走的消息,那些病人唯恐错过赶不及,更是一窝蜂地来,姜晚来者不拒,从早瞧到晚,可不就忙了吗? 不过就算是忙,她还是忙里抽空去了趟县衙,给何老夫人诊脉。 何老夫人身子没什么毛病,就是听说姜晚即将离开镇远县,心里着急的。 老太太紧紧拉住姜晚的手,满是不舍,“姜大夫,你真不能不走吗?这全城的大夫我谁也不信,就相信你,就你最有本事。 你说你走了之后,往后我再有个头疼脑热,那可怎么好?到时候又给我治得半死怎么办?” 何老夫人越想越害怕,抓着姜晚的手愈加用力,就跟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水面飘来的浮板般。 姜晚原本想开口的安慰瞬间变成吃痛,除了吸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好,何夫人帮忙说话了,“娘,您这不是为难人姜大夫吗?姜大夫去建州,又不是去玩的,是去成亲完婚的,是正经大事,哪有不让人走的道理。” 这事都传开了。 如今不少人知道,姜晚即将远嫁建州的事。 姜晚原本想澄清,但后面想想却算了,随大家说去。 这样也好,有成亲这么个合理解释,她也不用费心想非要离开的借口。 这事她提前跟赵长运报备过,学扎马步扎得手脚发软的赵长运当即浑身来劲,很有自信地表示欢迎,“反正也不是假的,阿晚迟早是要嫁给我的,也不算骗人。” 这家伙! 姜晚无奈。 算了,这家伙早晚会想明白的。 何夫人也是没想到,她原本以为姜晚是借着那位贵人的高枝飞上枝头的,没想到转头高枝就自己走了,枝头便也飞不上去了。 就在她以为姜晚这下没戏唱了,她又攀上了大将军,还又冒出来这么位未婚夫,听说是建州大户,富甲一方。 何夫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她一时只觉得,有些人就是来享福的,福气挡都挡不住。 姜晚还在跟何老夫人的铁钳作斗争,实在受不住出声提醒,“老夫人,您松松手,您手劲大……” 何老夫人这才慌得将手撒开,一脸不好意思,“瞧我,一时忘了,我就是听见你要走,心里慌的。” 她看着姜晚,语气急切,“建州也太远了,要嫁人哪儿不能嫁,镇远县就有不少好青年。我听桂花妹子之前想把她侄孙介绍给你吗?” 桂花妹子指的是许大娘。 何老夫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镇远县也没什么相熟,何县令怕这老太太在家太闲作妖,于是想方设法请来了许大娘上门作伴解闷。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许大娘跟何老夫人,都是苦出身,孀居多年辛苦将孩子养大,供养成才,经历相似的两位老太太凑在一起是分外投缘,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 一听婆母提起周修文,何夫人忙咳嗽了两声。 那是她给自己闺女看好的后生! 姜晚默默揉着自己的手,有些疑惑。 许大娘那侄孙不是说是定了教谕家的女儿吗?怎么,没成? “我见过那小伙子一次,真是不错。跟你一样才十八岁,已经是秀才了,真有本事。 不像我家老大,考到三十岁,才终于考上秀才功名,然后又考了二十几年,考到半只脚都入土了,这才考上举人……” 仿佛完全听不出儿媳妇不满的态度,何老夫人大力推销,只是推销着推销着话题似乎有点跑了。 姜晚略显尴尬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县令夫人。 何夫人显然也受不了,“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我说到哪里去了,对了,那小伙子。那小伙子好啊,有前途,将来你嫁给他肯定享福,说不定还能当官夫人,吃香的喝辣的。” “人姜大夫的未婚夫婿可是建州大户,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用都用不完,现在嫁过去就能吃香喝辣,何必低就嫁个穷酸秀才。” 何夫人说不酸是假的,但酸也酸不过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赵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低贱商户,哪比得上周修文,将来真要是考上了,那才是真出息呢。 女儿就能跟自己一样,做官夫人了。 何老夫人一听也流口水,这么好的亲事,换了她是姜晚,也肯定抢着去了。 可她可怎么办啊? 何老夫人慌得又要去拉姜晚的手,这下姜晚有经验了,一下躲得远远的,何老夫人抓了个空。 她看着姜晚,又是哀怨又是焦急。 忽然,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这样,让老大,让老大也跟着调到建州!” 何夫人被这主意雷到,“娘您开玩笑呢,您说调去建州就调去建州啊?朝廷是您家开的啊?” 何老夫人满眼疑惑,“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 别说何县令三年任期还未到,就算到了也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老太太想什么呢。 * “未婚夫?” 陆晏回没想到自己不过刚离开镇远县不久,就传回来这样的消息,当即变了神色,目光危险,“可是有人暗中策划设局?” 竹笙拱手,“赵家老爷赵富盛是建州最大的布商,他这些年寻人之事在建州几乎人尽皆知,不是作假。 至于断簪,是从姜老爷的衣柜夹缝里找到,姜家一直有人守着,并无可疑的闲杂人等出没。” 陆晏回声音沉哑了几分,“这么说,是真的了?” 竹笙无声点点头。 空气中有种诡异的沉默。 半晌,竹笙才听见上首传来问话,“阿晚姑娘是何反应?” 竹笙偷觑了下主子一眼,语气小心,“县里都在传,说阿晚姑娘再过不久,就要去往建州,与未婚夫婿完婚。对此,阿晚姑娘并未否认。” 不可能,安国公府不会答应的! 笃定过后,心底又升起不确定。 安国公府不答应,可若阿晚姑娘坚持呢?阿晚姑娘可是等了那位郎君许久了…… 陆晏回垂手抚着衣袂上的竹枝纹饰,久久无言。 第37章 陆晏回归来 闻知姜晚此去建州势在必行,而自己又只能留在镇远县,何老夫人难受了好半天,拉着拽着不肯让姜晚走。 姜晚几经艰难,才终于挣脱出来,跑了。 她脚下匆匆往衙门口跑,结果还未等人走到,就先听到一阵吵闹声。 “差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就帮我通传一声吧,我找姜大夫救命。” “不是跟你说了吗?姜大夫在给县令家老夫人看诊,没空忙着呢,你先在那里等等。” “不行,我丈夫等不了,再等下去命就没了。” “给我站住!你这刁妇,你当衙门是什么地方,说闯就闯,别以为你是孕妇我们就不敢动你!” “放开我,我要找姜大夫救命!” “姜大夫,救命啊!” …… 一听这动静,姜晚忙加快脚步,待绕过照壁,她便看见一个肚大如箩的妇人不停试图往衙门里冲,被两个衙役死死拉拽住。 妇人见挣脱不开,只能无助哭号,一声高过一声,声音凄凉悲怆。 姜晚定睛一看,那妇人竟是住在春花巷后巷的吴二嫂子。 原本是吴大嫂子的。 三年前,吴大郎不幸离世,吴大嫂子就变成吴二嫂子了。 似这种嫂就叔、转房婚之事,在现代许多人接受不了,但在古代,尤其是贫苦百姓之间,是常有的事情。 嫂嫂嫁了叔伯,少了财产分割风险与血脉子嗣外流的问题,还能为家里节省一份彩礼钱。 吴二嫂子嫁给吴二郎之后,生活虽艰苦,夫妻倒也还算和顺。 吴二郎是个泥瓦匠,他勤快本分,做活仔细稳妥,从不偷奸耍滑,手艺又好,有口皆碑,街坊四邻有什么活计都喜欢找他。 春花巷此时正在热火朝天地修房,吴二郎也被叫去帮忙了。 吴二郎天天在春花巷忙活,吴二嫂子每每得了空就会过来瞧上一眼,为此没少被人调侃说老夫老妻还黏黏糊糊什么的。 吴二嫂子被说得不好意思,但还是放心不下,时常过来。 姜晚听说,吴大郎当初就是做活的时候出的事,不慎从高处摔下来,伤了脏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最终医治无效去世了。 吴家就两兄弟,吴大郎走了,就剩下吴二郎这一根顶门柱,全家老小就指着吴二郎一人养活了,吴二嫂子又如何放心得下呢? 而此时,吴二嫂子一个即将临盆的人不在家附近却出现在这里,在联想她刚才不停哭号要人叫她丈夫,姜晚暗叫不好。 吴二郎还是出事了啊。 姜晚急步冲上前,“住手,快放开她!” 瞧见姜晚出来,两个拦人的衙役齐齐松了口气,将人放开。 这孕妇不断挣扎,他们也怕出事。可是衙门有衙门的规矩,若叫她冲了进去,到时候吃板子的就是他们了。 吴二嫂子才得了自由,立马抱着肚子跪到姜晚跟前,“姜大夫,求您救救二郎吧,孙大夫说只有您能救他了……” 姜晚忙追问情况。 真不知道是什么厄运缠身,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吴二郎身上。 就在一个时辰前,因上木梁的时候一头没栓稳,木梁上了一半突然砸了下来,正好砸向不远处的吴二郎。 其实小门小户经费有限,用的材料也不会太好,木梁虽重几分,悬高也有限,只要将头护好别砸伤脑袋,当不至于有致命危险,顶多就是皮肉受些苦头。 偏偏吴二郎站的位置不好,背后就是一片竹搭的脚手架。 吴二郎被木梁的惯性推倒在脚手架前,尖锐的竹尖即刻刺穿他的胸膛,瞬时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吴二嫂子强忍着不敢崩溃大哭,尽量将情况说明仔细,“……来了两个大夫说二郎伤口在心脉附近,若是贸然拔出竹尖,怕二郎会当场血喷而死。 大夫都不敢拔,同春堂的老大夫给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暂时止了血,但还是不敢拔,说得请您去才行。” 最近几日,姜大夫几乎都在春花巷家中坐诊,偏偏吴二郎出事的时候她不在,吴二嫂子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打听到姜大夫去了县衙,她马不停蹄就跑来了。 她不管什么县衙重地闲人免进,她只知道她要救自己的丈夫。 一听吴二郎情况如此危急,姜晚当即变了脸色,“伤者现在在哪儿?” “还在春花巷,大家都不敢动他……” 吴二嫂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姜晚倏然甩开她的手像支箭一样往外飞奔,“我先去看看,你不用着急在后面慢走。 你丈夫有人救,你先顾着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 话未说完,人已经跑得没影。 吴二嫂子下意识抱着肚子要追上,听见这句叮嘱,她又忍着焦急慢了半分。 姜大夫说得对,大夫已经先去了,自己便是追去也起不了作用,先护好孩子才是紧要的,免得乱中添乱。 姜晚一路疾奔,但县衙跟春花巷,一个在东城,一个南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跑起来实在费劲。 不行,这样太慢,也浪费力气,她待会儿还要救人呢。 姜晚气喘吁吁,正想着沿路找辆马车什么的,忽然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呼唤声在身后响起。 “阿晚姑娘!” 等等,这声音? 姜晚一怔,蓦然回首,但见来人一身月白锦袍,胯下乌马四蹄踏雪,踏过青石长街,向她而来。 来人竟是,陆晏回? “陆公子,怎么是……”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晚先是困惑,紧接着想到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忙收了疑惑,“正好!快快快,送我回春花巷,人命关天!” 陆晏回早在远远瞧见姜晚疾奔的时候就猜到大致情况,便也没多话,马未停人未歇,直接弯腰伸手,“阿婉姑娘,得罪了。” 姜晚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腰间一紧,下一瞬便整个人拔地而起。 却是陆晏回单臂将她捞上马背,护在身前。 “坐稳了。” 两人距离过近,说话时,他滚烫的气息喷在她额际,激起一阵颤栗。 第38章 触目惊心 幸亏有陆晏回骑马相送,姜晚很快回到南城。 一路上,还遇见不少了热心帮忙寻人的街坊,姜晚顾不得其他人,第一时间赶往春花巷。 “来了来了,姜大夫回来了!” “吴二郎有救了!” “吴大娘,你快来看啊,姜大夫回来了!” 一见姜晚,蔓延在众人头顶的焦躁沉闷气氛一下裂开了碎缝,变得活跃鼓噪起来。 “姜大夫,求您救救我家二郎,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没了,我们一家子就都活不成了……” 问询而来的吴大娘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哀声哭求,眼看她就要抱着姜晚的腿大哭,陆晏回连忙将人隔开。 “大娘,你不用这样。能救的阿晚姑娘自然会救,你与其这般哭哭啼啼拦住路,不如先行让开,好叫阿晚姑娘上前瞧个仔细,免得耽误了救治。” 陆晏回这一开口,大家才注意到跟在姜晚身侧的陆晏回。 一见陆晏回华衣锦袍,矜贵天成,一看便知是了不得的贵人。 一群小老百姓当即束手束脚,连话都不敢多说。 连吴大娘的哭声都压了几分,更不敢继续挡在姜晚跟前。 姜晚乐得如此,立马越过人群,跑进家门。 在她来前,吴二郎被众人解救下来,被暂且安置在她家东厢。 这些日子东厢成了她的临时诊室,病榻桌案一应俱全,正好用来安置吴二郎。 病榻上的吴二郎此时已经明显撑不住了,他眼皮无力耷着,面色青灰,上身衣襟敞着,露出常年劳作黝黑结实的胸膛。 胸膛上面插着一根小儿手臂粗的竹竿,竹尖透胸而出,上面还沾着黏腻的血浆,画面触目惊心。 “阿晚,你来了就好!”孙老大夫也还没走。 得亏是他在,若非他及时帮吴二郎止血,又用参片吊着吴二郎的精气,吴二郎根本撑不到姜晚回来。 孙老大夫很累。 他今日一早便接连出了三趟诊,刚回同春堂都没来得及坐下歇息,一听病人情况危急,就又马不停蹄来了春花巷这边。 吴二郎情况糟糕,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勉强帮其稳住情况,人累得有些撑不住。 但医者父母心,吴二郎这般情况,无人接手,他哪里走得了。 直到看到姜晚过来,他才感觉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姜晚交代情况,“我给他用了药,又用了银针封穴,血勉强是止住了,但是只是一时的,必须拔竹。 但伤口离心脉过近,若强行将竹筒拔出,恐大脉破,患者将血尽而亡。” 还需银针封穴才行。 他虽然也懂几分银针封穴止血之术,但到底不如姜晚技术纯熟精湛,这也是他坚持等姜晚回来的重要原因。 姜晚点点头。 孙老大夫说的情况跟吴二嫂子说的差不多。 姜晚在心里有了大致治疗方案,本想跟孙老大夫交流一下治疗办法,但抬眸见孙老大夫满脸倦色,她改了口,“这里有我就行,孙老先回去休息吧,将小元留下给我打下手就好。” 小元是孙老大夫的关门弟子,于医道上有几分灵性,孙老大夫日常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日后是要传他衣钵的。 孙老大夫很想坚持撑一会儿,但是他毕竟年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便不再勉强。 “那好,我暂且回去歇着,小元,你跟着姜大夫,好好看好好学,回去之后我要考你。” 纸上得来终觉浅,要想学得真本事,还得从实际救治中。 姜晚医术造诣极深,小元能得她指点一二,也够他受用终身了。 这道理小元何尝不懂,当即面部发亮,铿锵答应,“是,师父!” 孙老大夫交代完便离开了。 姜晚低头看着吴二郎,上手仔细检查。 此时,吴二郎恢复了几分意识,“杏……娘……” 听见他口中呢喃,着急跟进来的吴大娘顿生怨怒,“你还提那个女人干嘛!那就是个扫把星! 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答应让你娶这女人,她克死你大哥还不够,还要克死你!” 吴二郎抑制不住咳了一下,“娘,你别……” 眼看吴二郎激动之下,伤口又渗出血来,姜晚皱眉睨向还在喋喋不休的吴大娘,“大娘,你若还想要吴二哥的命,就别老刺激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 吴大娘吓得忙捂了下嘴,低头看了眼面泛死色的儿子,眼泪再度奔涌,“二郎,娘不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撑住,娘什么都不说了。 你一定要撑住,你阿兄走了,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吴二郎也眼角垂泪,他很想答应,却根本无力吐出任何话来,甚至连睁着眼都觉得困难。 他好累……好累…… 眼皮好重…… “吴二郎,别睡,撑着点,想想杏娘,想想你们没出生的孩子!” 清润冷静的声音劈开眼前的黑沉,吴二郎眼皮无力地动了下,好半晌才勉强睁开,这才意识到姜晚的存在,混沌的眼里闪过光亮,“姜……” 姜晚满眼鼓励,“吴二郎,我会尽全力救你,但你自己也要有求生意志,一定撑住,知道吗?” 吴二郎努力眨了下眼,算是回应。 见他有所反应,姜晚心里的沉重稍缓了几分,转头看向小元,“小元,你去抓副麻沸散过来。” 竹竿嵌入血肉之中,拔出时必定痛苦不堪,若不行麻醉,会将人生疼死。 小元道,“师父料到会用到麻沸散,已经提前吩咐我抓好了,小鱼妹子正在帮忙煎,估摸着应该好了的。诶,正好,来了。” 姜晚望去,见小鱼端了碗药进来。 汤药黑浓,上面冒着丝丝热气,姜晚摸了下碗缘,发现温度竟正合适。 小鱼忙解释道:“我听见阿晚姐姐回来,知道这药很快就要用上,赶紧把药分成好几份晾凉,还拿冰凉的井水冰着碗,没一会儿药就凉了,现在温热刚刚好。” “好小鱼,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得姜晚一声夸奖,小姑娘顿时喜形于色。 姜晚一边在脑中预演着治疗方案,一边吩咐小元喂药。 喂药还算顺利,姜晚这边有些犯了难。 竹竿嵌钳得这般牢固,拔竹时必定造成二度创伤,该怎么将伤害降到最低程度? 姜晚左思右想,都觉方案都不够完善,直到看到一旁的陆晏回,顿时眼前一亮。 第39章 金针封穴 姜晚想让陆晏回这武功高手,用巧劲,将插在吴二郎身上的竹竿击出来。 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陆晏回沉吟了下,“可以一试。” 姜晚舒了口气。 他虽然说的只是一试,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陆晏回也算有几分了解,必是有把握,陆晏回才会应下。 有了陆晏回的帮手,姜晚更有信心,立即着手安排,将所有闲杂人等赶出去,然后有条不紊地指挥小元协助术前准备,至于小鱼…… 想着小姑娘到底年纪小,这般血腥场面便不让她看了。 “不,我留下。” 却见小鱼虽面色发白,身子轻颤,却坚定地站在那里。 倒是天生学医的料子。 姜晚欣慰一笑,想着此去建州路上,自己便多教授小鱼一些,能教一些是一些。 说来也巧,黄家原本就是要前往建州。 建州的绣市繁荣,绣坊林立。 因为产业是以女子为主的绣业,建州民风开放许多,有不少官府承认的女户。 黄英在清风楼有位姐妹,赎身之后便去了建州做了绣娘,几年之后她便另起炉灶,去官府立了女户,开起自己的绣坊。 如今这姐妹手里管着十几号人,自己当家做主,完全不需要依附于人瞧人脸色过活,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黄英向往那样的生活,此去建州,她便要去投奔那位姐妹。 在闻知冯香遥她们话也准备前往建州时,黄英更加确定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冯香遥在姜家暂住的这些日子,与小鱼多有往来,相处得极好。 到了建州,有将军夫人这把大伞遮着,相信不会有不开眼的敢欺负她们这外来客。 又有熟识又有庇佑,再好不过了。 姜晚也觉得挺好。 既然到哪里都是人生地不熟,建州好歹有人照应。 如此,自己与小鱼的缘分也没那么快断。 姜晚取出紫檀木匣里的金针。 小元震惊地盯视着那金辉熠熠的金针,暗暗咋舌。 怪不得师父总说姜大夫绝不简单,必是如今一看,果然非比寻常。 《千金要方》里有记载,金针柔韧不伤经脉,造价高昂,非普通医者所能备,唯有医术精湛、地位崇高的名医方可拥有。 如今看来,姜大夫必是师出不凡,说不定是什么隐世的古医名门。 姜晚取下吴二郎身上的银针,手法精准稳地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边操作边有条不紊地讲解。 小元如饥似渴地学着,充满感激。 他留下单纯是为了帮忙打下手,顺便观摩学习,事后能学到几分,全靠自悟。 未想姜大夫竟直接拆开了揉碎了教授,演示动作讲解窍门,这般细致入微倾囊相授! 这可是是拜入山门内的内传弟子才有的资格,竟这般给了自己? 如此这般毫不藏私手把手教授,如何不叫人感激? 小元跟着孙老大夫学医七年,听授时还有诸多困疑,小鱼这个刚学几天门都没进的小姑娘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可即便如此,小鱼依旧听得如痴如醉,聚精会神。 待一切准备就绪,姜晚示意陆晏回可以过来,并让小元跟小鱼一人抱头一人抱脚,稳定住吴二郎的身子。 陆晏回走近,低头看着从吴二郎身上贯穿而过的竹竿,绕到其身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站定。 沉敛内息,出掌。 姜晚只觉一阵劲风扫过,尚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咣啷一声,是竹竿从吴二郎身上飞出,掉落地面的声音。 血肉之躯,顿时多了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伤口狰狞翻卷,鲜血直流。 好在被提前封住了大穴,血流未曾喷涌,但也是汩汩外冒,情况危急。 姜晚继续围着伤口施针,又紧锣密鼓地开始缝针,从内到外。 但见她素手执针,动作轻而稳,犹如绣娘穿针绣花,不疾不徐。 针脚细密,严丝合缝。 旁边的小元惊叹不已。 这般利落精湛的手法,便是京城里的圣手也比不过吧? 陆晏回下意识抚过自己胸口,上面也有几条伤疤,已开始脱痂长出新肉,宛如新绽细柳,恢复得极好。 当初,阿晚姑娘便是这般为自己医治。 陆晏回目光克制地落在那道清瘦柔弱又充满力量的身躯,感觉血液到胸腔都鼓噪起来,重而响,直冲耳膜。 但很快,这股躁动,在看见额角的细珠,发白的脸色时小时不见,心口像是被细线绞紧,扯得他难受。 姜晚有些脱力。 吴二郎伤得太重,伤及脏腑,条件有限,好些她根本缝合不到,她只能暗地里偷用异能。 多了惹人疑,她只用三分,血色遮掩之下,外人无从窥见。 当真是劳心劳力,姜晚撑着身子,直到最后一针收针。 消毒、上药、包扎,不紊其序,条理分明。 做完这一切,姜晚控制不住身子晃了一下。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速倏然掠至,托着她的肩肘将她扶住。 他的力量急而稳,将她牢牢托住。掌心贴着她的肘部,隔着衣料,传来潮热的温度。 姜晚恍了下神,待看清自己身上手上的血污,她下意识挣了下。 “别乱动。” 他嗓音温柔,动作却强势,将人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姜晚才刚在位置上坐好,还来不及说话,唇边就先碰到一物。 细薄一片,微苦辛冽中带着甜腥,浓郁纯正的野参香。 姜晚都无需过手细瞧,就知道这野参少说得二百年以上,“不必……” 她甫一张口,陆晏回将参片推进她口中。 他动作极快,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姜晚无奈地含着那价抵黄金的参片,感受那短暂苦味后的沉厚的甘醇,随着参气在全身经脉游走,原本虚脱无力的感觉也开始消失,恢复几分力气。 她忍不住抱怨,“真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这般暴殄天物。” 陆晏回听着她嘴里嘟嘟囔囔,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下,转身取来清水,供她濯洗。 姜晚也没客气,直接按下手,仔细洗去手上黏腻的血色。 手才刚洗净,干净的素帕已经递到眼前。 姜晚愣了一下,目光在陆晏回俊美无俦的脸上扫过。 须臾,她默默接过素帕。 陆晏回眸光温柔似水。 旁的小元跟小鱼默默做着术后收尾工作,忍不住偷偷瞄了这厢几眼,偷偷对视。 -谁啊这是? -不认识,没见过。 不明情况的两人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干活。 小鱼仔细收拾着染血的纱布,忍不住又往那厢偷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阿晚姐姐跟这位公子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让人感觉分外相谐亲密。 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是阿晚姐姐的什么人? 第40章 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出来了出来了!” 姜晚收整好一切,从门里出来时,外头聚着的街坊还没散,大家都想知道吴二郎到底怎么样。 一见门开,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姜大夫,怎么样,二郎兄弟活了吗?” “姜大夫,二郎他……” 吴二嫂子跟吴大娘冲在最前面。 明明是最着急关切的,婆媳俩此时却谁也开不了口,想问又怕听到失望的结果,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目光殷切地盯着姜晚。 姜晚冲着婆媳俩安抚一笑,“幸不辱命,吴二哥暂时救下了。” 婆媳俩先是高兴,紧接着又紧张起来,“怎么是暂时?” “我帮吴二哥将身上的竹竿拔下来了,伤口也缝合上了药,但那么大的创伤,红肿热痛避免不了。接下来他必发高热,需小心看顾治疗,等一切过去,才能算度过危险。” 姜晚耐心解释,看着二人惊惶的表情,她安慰道,“不过你们放心,有我在,我会尽力保全吴二哥的。” 得她这一句保证,婆媳俩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围的街坊听见这话,也不由高兴,没出人命就好。 都是住在一起的街坊邻居,谁也不想看见吴二郎年纪轻轻就走了,丢下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凄凉画面。 然而还没等大家来得及高兴,却见吴二嫂子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难受地呻吟出声。 众人惊地望去,便见吴二嫂子下身裙摆湿了一片,一片血色。 “破水了,吴二家的这是要生了。”说这话的是周婶子。 周婶子的婆婆就是做接生的,她嫁过来后便跟着婆母学手艺,接生十几年,如今附近街坊谁家生孩子基本都是叫她接生的。 吴大娘一听这话就急了,“哎呀,怎么就要生了,这才八个多月!都说七活八……” 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吉利,她赶紧将话生咽了回去。 边上的嫂子帮忙解释,“肯定是急的,二郎出了那么大的事,先是被吓到,又挺着肚子到处找人,又急又累……” 吴大娘一听这话更急,忍不住抱怨,“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到处乱跑你就是不听,你看你现在,这不是添乱吗?” 听着吴大娘话里的指责意思,姜晚到底忍不住,“吴大娘,若不是吴二嫂子跑去县衙找我,吴二哥兴许现在人已经没了。” 吴大娘被这话怼的当场哑口,不敢再说。 姜晚不理她,在周婶的帮助下,搀着吴二嫂子先回了吴家。 “二郎……” 吴二嫂子忍着疼进了屋,待看见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吴二郎,不由泪珠滚落。 “他没事,你先顾好自己,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 姜晚如是说着,吴二嫂子安置在另一头的病榻上,拉过帘子挡住她的视线。 姜晚开好了催产药,小元立马去抓齐煎药,小鱼则去烧热水。 接生之事,周婶接生经验丰富,姜晚原本想着应该没有大问题。 结果还未等她坐下喘口气,就听周婶这头传来一声惊叫,“不行啊姜大夫,这孩子是坐胎,头没下来,是朝上的,这是要难产啊。” 姜晚赶紧过去查看,发现孩子确实臀位,头上脚下。 吴二嫂子痛得满头大汗,如今再听是难产,当下吓得面色青白。 姜晚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可以调转胎头。” “调转胎头?” 周婶一脸惶恐,“这手艺我婆婆倒是会,但她还没传给我,就骤病去了,我只是看过,没试过自己转。” “没事,我来施针,你来打下手。” 姜晚取出金针,在吴二嫂子肚子周围几处穴位下针,最后一针,落在至阴穴上。 医典记载,至阴穴乃转胎要穴。 她示意周婶动手试试。 周婶硬着头皮上,她惊喜地发现,胎位明显松动几分,似有游离迹象。 胎儿在动在翻。 她立马来了信心,顺着胎动的方向,学着记忆中婆婆的手法将胎位调转过来。 这过程仿佛很短,又似乎极长,直到周婶累得气喘吁吁,她才终于停下动作。 她顾不得喘口气,赶紧确认,“正了正了,胎位正了!” 周婶激动不已。 这时,催产药也熬好了,姜晚扶着吴二嫂子灌下药汁。 紧接着,便又是一番紧张折腾。 一直折腾天擦黑,随着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生了生了,是个男娃,母子平安!” 当周婶抱着孩子出来报喜,吴大娘欢喜得原地蹦三尺高,紧张地抱过幼小脆弱的小孙儿,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好半天才送进屋。 屋内,刚生育完的吴二嫂子撑着身子坐起来,甚至还想下地下跪,被姜晚一把按住。 “姜大夫,您是我们这一家子的救命恩人,我……” 吴二嫂子感激涕零,姜晚反过来开解了对方好几句。 平安就好,不枉她辛苦一番。 吴二嫂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姜大夫,您是大德的人,您帮这孩子起个名字吧,就当讨个好意头。” 姜晚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眼里闪过怜爱,“那就叫佑安吧,天佑福泽,平安顺遂。可好?” “佑安?好,这名字好!” 吴二嫂子将名字在嘴里咀嚼了几遍,越念越喜欢,她低头跟懵懂无知的孩子说话,“小佑安,你一定要记住,是姜晚姜大夫救了咱们一家,长大之后一定……”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猝然抬头,“姜大夫,那药钱诊费?” 吴家的情况姜晚再清楚不过,这诊费自是付不出来的,“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安心养着吧,就当义诊了,不收费。” 达则兼济天下,卖药方也叫她小发横财了,拿点出来救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吴二嫂子激动欲说些什么,吴二郎那头发起了烧。 姜晚看了眼天色,先放了小元和小鱼回去歇着,自己守着又忙碌了好一阵,直待吴二郎情况暂且稳定下来,她才缓缓走出东厢时,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咕噜咕噜……” 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姜晚摸摸肚子,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水米未进。 饿死了。 “香……” 姜晚下意识想喊冯香遥帮忙做点吃的,但才喊了一声,她便想起冯香遥前日正式跟徐越回去了,没在她这儿了。 姜晚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琢磨着这大半夜该去哪里弄点吃的,忽然瞧见厨房内亮着灯火,有人在里头忙碌着。 她走近一瞧,却是陆晏回。 “忙完了?饿坏了吧?我做了点面,很快就能吃了,你先坐着等等。” 瞧见她,陆晏回动作未停,将擀好的面下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中。 水汽蒸腾,白雾氤氲,模糊了视线,眼前陆晏回的轮廓却越发清晰起来…… 姜晚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