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绯狱归鸣》 第1章 血香 空气粘稠腐朽。旧库房的霉烂气味混着铁锈的腥和残留灯油的焦糊,沉甸甸压在肺腑。墙角朱漆柜上的积灰厚得像座小型坟茔,几枚斑驳的公用印戳半掩在散落的纸堆里,像被丢弃的廉价残骸。 两名奉行所小吏跪在布满裂痕的塌木前,脸色死灰,身体佝偻如同等待处决。汗水从年长者额角滚落,洇湿了手中名册泛黄的边角。他喉结滚动,挤出破碎的声音:“此批……征税户名……疏漏实多,乃……并非我等擅专……实乃……” 库房死寂。只有烛火在他汗湿的鬓角落下跳跃的阴影。 屏风后,纸页被缓慢撕开的声响,异常清晰地割裂寂静。像利刃划开陈腐的布帛。 “再说。”声音清冽如冰泉激石,穿透木质的阻隔,没有一丝温度。 年轻小吏猛地一抖,头几乎磕到地面:“报……报告八重宫司大人!名册之内,多有重名顶替……甚至有……有亡者仍列其中——” “死人纳税?”屏风后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淡得像叙述神社的晨课。 “是……是。” “稻妻竟也兴起对幽冥的敬畏了?”语调里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讽意,如同寒鸦掠过枯枝。 空气瞬间冻至冰点。 年长者喉间发堵,汗流进眼里都未敢擦拭。 屏风微动。一道身影无声转出。素白如雪的足履踏过污渍斑驳的地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月白的华美羽织下摆扫过空气,深紫底朱红云鹤纹的宫司祭服在昏黄烛光下流淌着沉重而内敛的光泽。一枚勾玉悬于颈前,血般的色泽在火光中沉沉晃动。 她端坐在塌椅上残破的软垫上,目光垂落,俯视着两个几乎匍匐的身影。 眼神冷冽,如同注视冻土下挖掘出的两具虫豸尸骸。 “告诉我,”唇线抿直,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是谁的手笔,允此物层层过关,终至归档?” “是……是内务司……”年轻者牙齿打颤,“但……但归档是在前任内官去职前……” 啪。 一根屈起的手指,将那页薄纸弹在案几上。声音不大,却如金石撞击。 “前任内官?”八重神子唇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听闻尸骨未寒,继任者便已披袍戴冠了。” 年长者再压不住恐惧,额贴冷硬地板:“大人恕罪!时局纷乱,文书堆积如山……实非我等存心包庇,实是……疏于细察!” “于是,便将亡魂充作生者,填入税册之口?”声音陡然沉下,如同结冰。 “是……是规程疏漏!” “很好。” 八重神子微阖眼眸,复又睁开,冰冷更甚。纤长的手指拈起那份名录,指尖准确地点在一个名字上——墨迹被水汽晕染,姓氏却如鬼影般清晰。 “此人。”她念出那个名字,声音低沉,“三年前于城外横死,曝尸荒野,头颅无踪。” 两个小吏瞬间僵如石刻。 “可他在半月前,”她抬起眼眸,紫光幽微,“向鸣神大社奉纳了三百摩拉的香火钱。” 死寂蔓延,空气如同胶质。 “你们说,”冰冷的目光扫过二人灰败的脸,“他,可是学会了往生之术?” 年长者魂飞魄散,额头重重砸地:“下官失察!必是!必是有幕后黑手操弄!下官不敢!断不敢擅动文书——” “你们敢。”她倏地轻嗤,指尖合拢,像捏碎一枚虫卵,“你们什么都敢,蠢而已。” 不再理会惊惧的二人,她起身,绕过燃着火舌的铜盆。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折出的却是更深的寒意。她走向库房深处堆积的陈旧文书,指尖拂过布满灰尘的卷宗脊背,像在触摸一具具历史的残骸。 最终,停在一个破损的松木匣前。 匣中,一枚铜牌静静躺着,布满绿锈与尘垢。她拈起,指腹缓缓摩挲着其上模糊的刻痕,冰冷而专注。那双紫眸凝视着死物,深不见底的厌弃与寒意几乎凝成实质,仿佛仅凭目光便能将这物件与它所有牵涉的人事,一同拖入永恒的沉寂。 铜牌在她指间翻转半圈,无声收入宽袖。 她转身,朱红的裙裾带起一丝微弱的风。 “将负责此事的主官,”声音平静得可怕,“其名,写入新的名册。” “归于‘已故’之列。” 库房深处,绝对的黑暗中心。 嗒。 极轻微的一声。如同朽木深处的蛀虫叩击。 神子捻过铜牌的手指,刹那间冻结。空气凝滞的弦绷到了极限。 嗒……嗒……嗒…… 稳定、平缓、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韵律,从那堆旧卷宗和破损木架构成的、阳光彻底绝迹的幽深角落传来。仿佛是整个空间唯一活着的脉动,如同黑暗本身在呼吸。 两个小吏如遭电击,惊恐弹起!一个仓惶摸索腰间短木棍,另一个双腿筛糠般抖动,声音扭曲变调:“谁?!天领奉行重地!滚出——” 呼! 一片更厚重、更粘稠、如同来自万年寒潭的冰冷气息无声弥漫,瞬间扼住所有声音。连浮尘都变得滞涩。 最深的阴影开始蠕动。一双靛蓝色的、沾满干硬泥块和枯叶的旧布鞋尖,缓缓显现。接着,是同样材质粗糙、磨损严重的靛蓝色裤管。视线上移,一个人影松垮地倚靠在如小山般堆积的废弃案牍堆上,姿态慵懒如卧榻。一顶破旧宽大的斗笠深深压着,将上半张脸完全吞噬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下,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紧抿成一条灰白色直线的薄唇。 嗤——! 一声锐鸣!如毒蛇吐信,撕裂粘滞!一点幽蓝的寒芒,从库房横梁最深、最扭曲的阴影罅隙中电射而出!角度刁钻!悄无声息!直取斗笠阴影下唯一暴露的脖颈要害! 神子眼波未动,紫眸深处却骤然聚焦一点,冰寒彻骨。 斗笠下的人影,动了。在那致命的毒针破空至喉前三寸之际—— 那只随意搭在膝边的手,快如闪电!食指与拇指如铁钳般自然张开、合拢!精准地在幽蓝丝线射至时,于颈侧空气里轻轻一捏! 叮!!! 尖厉震鸣!那枚淬毒凶针已被牢牢夹在两根粗糙的指腹之间!寒光在昏暗中被冰冷的下颌线吞没。 阴影深处,闷响,短促气绝声……再无动静。 两个小吏眼珠暴突,面如死灰,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恐惧已化为实质的锁链。 夹着毒针的手指毫无颤抖,然后随意一捻!如同拂去尘埃。 指尖轻弹! 嗖——————!!! 更凄厉的破空声!一道白线撕裂空气,消失在更幽暗的深处! 噗!……哗! 死寂,如同墓穴。 八重神子缓缓转过身。朱红的身影像一幅移动的血色画卷。目光穿透尘埃与血腥,如同无形的探针,精准地钉在那片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阴影之上。那不是好奇,是一种顶级掠食者发现足以颠覆秩序新猎物的审视。烈焰在她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无声燃烧。 嗒…嗒…嗒… 包裹在白色足袋中的木屐鞋跟,敲打着石板,发出清晰而奇特的韵律,在冻结的恐惧中无限放大。她开始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绕过污秽。 一步。越过地上迅速扩散开的小片粘稠暗红。 两步。停在卷宗构成的“界限”之前,一步之遥。 不退。不进。 火焰般的目光灼烧着那顶深色的、破旧的斗笠,意图熔穿所有屏障。审视,解析,如同在垃圾堆中甄别一颗内蕴天机的……绝世原石。 “喂。” 声音沙哑如砾石磨铁,打破死寂。她向前欺近一丝!足尖碾碎一片腐朽的枯叶! 那根刚刚洞穿刺客咽喉、蔻丹如血的纤指猛然抬起!如同悬命的锋刃,精准地停在—— 斗笠阴影下! 那具躯体胸膛之上! 心脏搏动最剧烈的位置前方! 寸许! 空气彻底凝固。 那距离!那方位!指尖所蕴含的、仿佛能洞穿钢铁的锐利锋芒,悬停在粗布包裹的心脏上方,似要将它连同所有隐秘一同洞穿。 新书,新作者!!!!求支持!!!!!有意见我都会看的!!!!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血香 第2章 尘世泥沼与魂灵之枷 第二章:尘世泥沼与魂灵之枷 (神子视角) 鸣神大社的静室,檀香清冷,缠绕如丝,在寂静中勾勒出无形的轨迹,试图隔绝外界的喧嚣,却无法屏蔽脑海中那个影像——深陷阴影的斗笠下,那张棱角分明、胡茬粗糙的下半张脸,以及那双紧抿成无情直线的薄唇。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酸枝木案几上轻轻叩击,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敲击,都与档案库角落深处传来的那沉闷、规律的“哒、哒”声诡异重合。那破败斗笠包裹着的男人……“灰烬星”。或者说,寄生在这具名为“灰烬星”的凶悍躯壳里的……东西? 她所感知到的、那份如同万载玄铁深渊般能将空气凝结的实质威压,那超越凡俗界限、近乎神技的战斗本能,绝非赝品。那是烙印在骨髓血液里的、“朔风”的本源印记。然而——随后呢?当她步步紧逼,言语如刀,气场如岳碾压过去时,斗笠下的灵魂核心逸散出的那一缕……细微到凡人难以察觉、却在她妖狐敏锐感知下无所遁形的……混乱而新奇的波动。像一潭死水幽暗的深处,骤然冒起的、一连串不合时宜的气泡,带着全然陌生的惊慌、纯粹的无措,甚至还夹杂着几分令人费解却又奇异的……对新事物的探索欲?像是对整个世界规则尚未适应的迷茫? 有趣。 真是……绝顶有趣。 如同一具被“散兵”级别的至冬国工匠倾尽心力铸造的完美“人偶”,每一个榫卯都咬合得天衣无缝,举手投足间释放着毁灭性的力量——可内在驱动它的能量核心,却不再是原先设定的、冰冷而高效的神之心核,而是被塞入了一个……吵吵嚷嚷、思绪漫天飞舞、带着异界泥土味的小玩意儿? “堇瓜之土,火药引信……”八重神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弧度不大,却在眼底映不出一丝真正笑意。她端起面前那盏薄胎青瓷杯,翠绿的汤色在瓷壁间摇曳,袅袅热气熏染着她狐狸眼中流转的深紫色光芒,使其显得更加妖异难测。 “‘灰烬星’……哦,或者说,亲爱的‘星’……”她红唇微张,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你这件本该只为毁灭与重生而存在的无暇凶器……如今,里面盛放的灵魂鸡尾酒,究竟是什么滋味?一个迷失在异世规则里、碎碎叨叨的……小游魂?” 那份被意外点爆的好奇之火,不再仅仅是对“变数”的评估,已然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具侵蚀性的探究欲。这份“扭曲”的结合体,究竟能在她精心布局的、早已腐朽僵死的稻妻棋盘上,砸出怎样混乱又绚烂的浪花?是否远比那个记忆中固执暴戾的“朔风”本身,更为有趣?这具凶悍躯体里寄居的“小瑕疵”,其蕴含的可能价值,或许……已经超过了她最初对“朔风”本身力量的渴求。 她需要观察。近距离的、深入肌理的、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波纹的观察。如同最耐心的收藏家鉴定一块可能内蕴绝世宝玉的原石,如同最高明的医师解剖一具携带着未知疫病的尸体。她要弄明白这“小东西”究竟畏惧什么?它思考的回路如何?对何种诱惑会产生回应?最关键的是——它能被引导到什么程度?能被利用到何种境地?那颗微弱的、名为“兴趣”的火种,在优雅燃烧的表象下,已然滋生出危险而扭曲的枝蔓,在紫光幽然的眼底静静摇曳。 (沈淮青视角) 砰!砰!砰! 当那根涂抹着仿佛能滴出鲜血般浓艳的蔻丹、曾将上一个刺客喉咙洞穿的纤纤玉指,终于从他的心脏位置缓慢移开时,沈淮青感觉自己的思维核心像是被一记物理断电的硬启,短暂的空白与噪点雪花占据了一切,随即才被劫后余生的巨大嗡鸣填满。 *(意识:活…活着?!!居然……活下来了?!……不对,神子大人没有把我当开挂的Bug封杀处理?!泪流满面!感动稻妻——!) * 然而,这巨大的“生还”庆幸还没持续三秒,现实的走向就变得更加魔幻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铁链锁拿,也没有幽暗的地牢囚禁。是……“请”。一种带着不容置喙的、却又裹着致命优雅外皮的“请”。 仅仅一句慵懒中透着冰丝的“随我来吧,这地方‘闷’得让人心头发慌”,特别是那个被她刻意拖长了调子、婉转得仿佛在舌尖融化又重塑了一遍的“闷”字,如同无形的羽毛搔刮过沈淮青脆弱的神经末梢,让他的脊骨都酥软了大半——尽管这具名为“朔风”的身体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铁铸的标枪。话落,那两个之前还瘫软如泥的天领小吏,像是被无形的皮鞭狠抽了一下屁股,瞬间触电般弹起,脸上堆砌起难以形容的恭敬与惊惧交织的表情,腰弯成九十度,姿态无比谦卑地为前方的两人……或者说,为前方那位身披朱红华服的身影开道。 而沈淮青自己——这刚刚才单手夹飞毒针、一个眼神就吓退路人的“灰烬星大BOSS”身体,则完全不受他这个临时操纵者的意志控制。它像一个设定好了自动巡航指令的精密机器人,迈着自带零下三十度冷空气特效的阔步,沉默地、一步一个沉甸甸回音地,紧紧跟随在那摇曳生姿的、如血河迤逦流淌的华丽背影之后。 *(意识:喂!等等!神子大人!您慢点!这身体……这破号他没装自动导航系统啊!我对这地图完全不熟!穿个巷子都怕撞墙!迷路了算谁的?售后服务有没有啊?!) * 行走在稻妻城的主街上,沈淮青感觉自己像是被强行拖进了一款写实硬核的开放世界游戏主城区域。视觉、听觉、嗅觉,全方位的“沉浸式”体验,带着强烈的冲击感扑面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海港特有的、略带腥咸的味道,混合着不知道哪条巷子里飘出的铁匠铺炭火燃烧后的余烬气息,还有一种……有点像是章鱼小丸子摊位飘散的油炸面糊香?不对,似乎更深层的地方,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海藻般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仿佛整个城市都在缓慢地霉变。 街道两旁是典型的稻妻古典建筑风格,挑起的屋檐形似飞鸟振翅,木质结构陈旧却坚固。一些店招上挂着奇怪的绳结(那是注连绳?)和绘着符号的白色木板(御币?神符?)。行人步履匆匆,绝大多数穿着深色或土褐色的粗布和服或简化的武士劳作便服,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像是常年生活在高度戒备或者沉重压力之下,眉宇间拧着化不开的麻木与戒备,眼神黯淡无光,仿佛每人头顶都悬着一个系统标记——“生活压力过大,幸福感-80%”。 *(意识:明白了……新手村外的王城地图,NPC普遍自带‘高压社畜’Debuff,策划这波是为了铺垫锁国令和眼狩令下的众生相?代入感倒是够强,但这也太致郁了吧……) * 当他们的队伍经过一处木质告示栏时,沈淮青试图凝聚注意力,想看清楚那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盖着猩红朱砂印鉴的布告内容。但“朔风”的身体自带“高冷大佬”模式设定,视线平直如刀,根本不带一丝偏斜,任凭他意识怎么催促,眼球就是纹丝不动。惊鸿一瞥间,只能捕捉到几个触目惊心的碎片:“眼狩…”、“奉行…严…”、“律令…”、“征…税…急…”…以及一张明显被暴力撕扯掉一大半、残余部分歪歪扭扭画着骷髅标记、字迹歪斜的破损通缉令,上面残存着一个依稀可辨的、带有尖锐棱角的“星”字部首…… *(意识:靠!通缉令!那个‘星’!绝对是我!‘灰烬星’!老子是榜上有名的红名大恶人?!神子大人!您老人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带着通缉犯在官府巡逻队面前晃悠?!就不怕天领奉行的精锐把咱们当街围了来个瓮中捉鳖……不对,是捉星?!完了完了,这账号起步就是地狱难度,还叠了全城通缉的Debuff?!) * 然而,事实狠狠嘲笑了他的担忧。 街道上那些穿着制式盔甲、手持太刀、神情警惕的巡逻天领奉行武士,远远看到这一行人——尤其是最前方那抹标志性的、在灰暗主城里燃烧般的朱红身影,以及她身后那个头戴破斗笠、周身散发着足以让三伏天结冰的凛冽寒气的“灰烬星”,还有那两个点头哈腰、几乎要把脸贴到地上的小吏——脸上的表情瞬间像见了终焉之魔神降临!刚才还昂首挺胸的巡逻队,立刻整齐划一地低下头颅,脖子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按进了肩膀里,步伐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着建筑物的墙根阴影处无声滑行,恨不得直接融化在墙砖的缝隙里,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范围。 *(意识:…………震撼我全家一整年!名望系统:天领奉行(敬畏MAX)/民间威望(恐惧MAX)/通缉等级(?)。这号……神装开局自带‘人见人怂’光环?!您简直是我最大的金大腿!!狐假虎威的滋味……爽翻了!) * 正当他沉浸在“满级大佬带飞”的安全感中,甚至开始试图在脑子里规划等会到了大社怎么跟神子好好“沟通交流”(主要是求科普)时,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拽动了他脖颈!不,不是拽动身体,而是强行扭转了“朔风”颈部的角度!那冰冷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箭矢,“嗤”的一声,锐利无比地钉在了街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入口处! 那里,在建筑的巨大阴影压迫下,瑟缩着几个小小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打着补丁的布料沾满了泥污,小脸上写满了菜色和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病黄。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不属于孩童的绝望与惊惶,像受惊的小兽紧紧挤在一起取暖。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婴孩,瘦骨嶙峋的手颤抖地护在婴孩背后。他们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破陶碗,碗里可怜巴巴地装着几个干瘪发青的野果,还有几块沾着泥土、不知名的小块根茎状东西(看起来像严重发育不良的迷你番薯?)。 *(意识:……支线任务?‘饥饿的弃儿’?隐藏地图?稻妻的黑暗面?系统提示:目标需食物×N……喂喂!身体!大佬!你转头干什么!眼神收一收啊!你这‘狼看羊羔’的眼神能吓哭小孩的啊喂!我知道你要维持人设,但关爱NPC弱势群体是和谐社会基本要求……大哥您行行好?!) * 沈淮青的意识在颅内疯狂吐槽,试图遥控这具身体“关爱幼小”。然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如同海底最深海沟般沉重压抑的情绪洪流,骤然从身体最深处狂暴地翻涌上来!那不是属于他沈淮青的同情心或责任感——而是一种混杂着灼热岩浆般愤怒的极致悲怆,一种对眼前景象刺骨锥心的痛恨!这是“朔风”!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对这片土地上沉沦苦难的刻骨烙印!一种仿佛要焚尽整个腐朽稻妻、用血与火重新锻造秩序的毁灭性怒火! 就在这汹涌的情绪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之际……就在那最大的、抱着婴儿的孩子怀里,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传递到沈淮青感知中的生命脉动,如同黑暗荒原上摇摇欲坠的火苗,艰难地搏动着。 噗通…噗通… 微弱的,顽强的,不肯放弃的。 如同触发了某个深藏的自动应答程序。 那只一直随意垂在身侧、沾着一点灰尘的左手(属于“朔风”的手),几乎在沈淮青意识察觉之前,极其轻微、极其迅捷地向内侧翻动了一下! 一枚小小的、带着铜绿、似乎刚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摸出来的温热钱币,脱离了掌控,沿着一条低矮到近乎贴地的隐蔽抛物线,带着一股柔和的离心力,“叮铃”一声脆响,如同变魔术般,分毫不差地落入了那只空荡荡的破陶碗中央!动作之快,轨迹之刁钻,即使有旁观者盯着,也会误以为是光影的错觉或一阵微风卷起的杂物。 掷币之后,“朔风”的身体立刻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冷硬如峰石”的姿态,头不再偏斜半步,脚步丝毫未有停顿,继续跟随前方那似乎对此一无所觉的身影前行。只是在沈淮青的强烈感知(或许是幻觉)中,前方那摇曳的红色倩影,头上那对极其精巧、掩藏在紫发下的狐狸耳朵,似乎极其轻微、几不可查地……向声音的来源方向,微微抖动了一下耳尖的绒毛? *(意识:……!!!丢、丢、丢钱了?!给那群小孩?!还是这么准这么隐蔽?!朔风大佬!您老这‘口嫌体正直’的隐藏属性完全暴露了啊喂!!这号还自带‘偷偷做慈善’的被动技能?!神子大人!您看到了吗?!大佬他背着您在搞慈善事业!!) * 沈淮青的思维频道瞬间被无数条弹幕刷爆。身份的错乱,身体的不受控,这具躯壳原主的强大本能与复杂过往,那位在前方带路、心思如万丈深渊般难测的神子,还有这光怪陆离、充满苦难与压抑的稻妻……信息量如同洪流般冲撞着他的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这开局……简直是把魂穿的硬核程度点到了Max!(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开局抽中了一张限定SSR“屑狐狸”卡?)他现在急需一个离线升级包来理解这一切!而那位貌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思叵测的狐狸宫司,她那双能穿透灵魂的眼睛,究竟……洞察到了多少真相? 就在他脑内风暴狂刮之际,脚下的石板路坡度悄然改变。一行人已踏上通往高处神社的参道石阶。前方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古老而宏伟、散发着宁静威压气息的神社群落,在层层叠叠、繁茂盛开的绯樱拱卫下缓缓展露真容。巨大的朱漆鸟居巍然矗立,如同两扇通往未知神界的庄严门扉。樱瓣纷飞,如同温柔的粉雪,洒落在一尘不染的白砂道上。 鸣神大社。 目的地,已到。 八重神子在巨大的鸟居拱门下停住脚步,身姿优雅地回转。她的目光,没有去看两旁肃立恭迎的巫女神官,也没有停留在身后那巍峨的神樱古树上,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的、纯粹得近乎残酷的探询光芒,再次落回到那个沉默如磐石的身影身上。唇角的微笑依旧倾国倾城,眼中流转的却是沈淮青完全解读不了的深邃旋涡。 “好了,”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如同山涧清泉流过玉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将身后那喧嚣、压抑、充满苦难的稻妻城与这条参道瞬间割裂开来,“这令人烦扰的浮世尘嚣,暂且可以远离了。”她红唇轻启,狐狸眼中那点探究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核心,“现在,是时候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了,无名的‘星’。” 那“交流”二字,被她念得极其柔和,却又仿佛蕴含着千钧重压。 (双视角交汇) 神子(眼底紫芒流转):冷酷是表象,精准的怜悯施予才是本能流露?那投币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与思考,完全是……朔风曾经铭刻进骨髓的本能反应?还是说……是你——“小东西”——在试图操控这力量?抑或是……两种意志在对抗拉扯下的意外妥协?矛盾的点越积越多,彼此交织,如同越来越繁复的网……需要剥开最后一层面纱了。这场精心准备的“茶叙”,想必会……很精彩。 沈淮青(灵魂无声战栗): *(意识核心风暴:交流?!聊?!聊什么?!世界观设定还没加载完全!人物关系图一团乱麻!主线任务只看到“堇瓜引线”和“全城通缉”!身体原主的记忆库是加密的!……神子大人!能不能先给份《稻妻生存指南》?最重要的……这场私聊的结局该不会是“发现异界灵魂,执行格式化清除”吧?!救命!!) * 空气似乎凝滞了。神樱落英无声飘落,寂静的台阶上,只剩下两道迥异目光在无声交锋。一方是深不可测的探究,另一方是灵魂深处的恐惧与茫然,而连接着双方的,是一具蕴藏着毁灭力量的沉默躯壳。 第3章 神樱庭下的囚笼与星火 第三章:神樱庭下的囚笼与星火 (场景:鸣神大社·观景茶庭) 神樱巨木的枝叶在午后微风中簌簌低语,筛落下细碎的金色光斑,洒在精心耙制的白砂庭院上,如同流动的碎金。檀香的气息被院中盛开的菖蒲与朝颜清雅的冷香冲淡,显得宁静而圣洁。然而这份宁静,如同笼罩在精致鸟笼表面的金箔,掩不住其下冰冷的栅栏。茶庭半悬于崖畔,可俯瞰稻妻城鳞次栉比的屋脊与人烟,更远眺至波光粼粼的稻妻海。美景如画,却也似一座华美的囚笼。 八重神子端坐于一方低矮的紫檀木茶案之后。她已换下那身秾丽如血的振袖,着一件素雅得不合时宜的淡紫色银线云鹤纹小袖和服,长发松松绾起,斜插一支简洁的玉簪,仿佛是刚刚入世修行的巫女。只有那双眼睛,狐狸眼中沉淀的幽深紫芒,以及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弧度,透露出她本质的危险。 案上,一套天目建盏茶具莹润生光。她动作行云流水,素手执壶,清碧色的茶汤如同带着生命般徐徐注入那深邃如宇宙的黑釉茶盏中。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眉眼片刻。 “坐吧,”她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目光并未看向那仍立在庭前、笼罩在斗笠阴影下的身影,“这里风好,景也好,正好醒神。” 沈淮青(或者说,控制着“朔风”身体的他)感到一股无形的牵引力。身体动了,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步伐,跨过光滑的木质缘廊,走到神子对面预留的蒲团前。没有直接坐下。破旧的靛蓝粗布裤脚与洁净的榻榻米形成刺目的对比。如同污浊误入了圣境。 他停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铁碑。斗笠深垂的阴影下,外人看不到一丝表情。 神子将一盏冒着袅袅热气的黑釉茶盏推至对面案前。茶汤色泽沉静。 “不尝尝?鸣神大社今年的新芽,也算这稻妻…少数干净的东西了。”她端起自己的那一盏,置于鼻下轻轻嗅闻,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姿态娴静得如同虔诚的信徒。但沈淮青能感觉到,那视线如同无形的罗网,牢牢地、轻柔地、却又无比坚韧地罩在他身上。 “谢…宫司大人。”一个声音从斗笠下传出。冰冷、干涩、毫无起伏,如同砂砾摩擦生铁。说完,“朔风”身体屈膝跪坐下去,动作干脆利落,却透着一股生硬的质感。那只带着厚茧的左手伸出,覆上那微烫的茶盏杯壁,却没有拿起。只是覆盖其上,感受着那份由滚烫到温热的传递。仿佛那杯茶是某种需要先确认温度的炸弹。 *(意识深处:烫!神子亲自泡的茶!感动!但是……大佬你这动作僵得像提刀砍人,温柔点行不行?!) * 神子眼底深处紫光微不可察地流转了一下。他没有拒绝落座,回应了致谢(尽管冰冷),没有立即饮用——谨慎?还是这具身体对“新”事物的本能排斥?包括这杯蕴含着她妖力气息的清茶? “不喜欢?”她轻轻啜饮了一口,目光透过蒸腾的热气望向那顶破旧的斗笠,“亦或是……觉得这茶……烫口,烫心?” 沈淮青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端详茶盏中旋转的嫩叶,实则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破解神子的试探密码。 *(意识:烫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咱能不能说点别的?聊聊天气?聊聊海乱鬼……不行?那……) * “大人……的茶,自然是好。”依旧是冰冷的声调,听不出情绪。右手终于抬起,慢慢撩开了垂落遮蔽视线的宽大斗笠前帘边缘——并未取下斗笠——露出那张线条冷硬、胡茬明显、覆盖着长途跋涉尘土的完整下半张脸。薄唇紧抿,下颌绷紧如刀。 他端起了茶盏。动作比刚才拿起毒针时显得笨拙了些许,似乎并不习惯这种需要“品”的精细之物。黑釉盏凑近唇边。就在要喝下去的瞬间—— 他的动作……极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意识警铃:等等!朔风大佬!这茶确定能喝?!万一是神子大人的灵魂绑定契约茶、或者脑控信息素茶呢?!虽然很香……大佬!别冲动!) * 身体的主人似乎毫无所觉,或者并不在意。冰凉的、带着粗粝感的唇抵在温热的盏沿上,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茶汤顺喉而下。一股异常清冽、带着山泉水特有的凛冽与草木灵韵的气息滑入腹中。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自丹田处悄然升起,极其微弱地熨贴着四肢百骸。舒泰?抑或是某种未知力量在渗透? “如何?”神子放下茶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沉默了几息。那冰冷的声线再次响起,似乎斟酌了片刻词汇,“……清。”顿了一下,补充道,“……有些……力道。” “力道?”神子眉梢极其细微地一挑,仿佛捕捉到了猎物落网前微弱的挣扎,“哦?看来你这具……‘舟车劳顿’的身子,倒是比稻妻这堆腐朽木头敏感些。”她意有所指地点评着,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笃”声。 几乎同时,沈淮青感觉自己的小腹处,那股暖流骤然变得活跃!像是注入了一小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泉流,缓缓冲刷着某些潜藏的“阻滞”与“疲惫”感。精神为之一振,连带着对身体的掌控……似乎瞬间顺畅了一丝?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错觉。 *(意识:卧槽?蓝buff?!回状态?!神子的茶还能加精力值?!这哪是茶,是限量红药啊!大佬刚才说的‘力道’指这个?!) * 但这微小的变化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神子眼底激起了细微的涟漪。她更加笃定了某个推测——这身体对纯净力量的接纳,远超对人间烟火气(那些饭菜)的反应。 “敏感点……也好。”神子嘴角弯起一个近乎无害的弧度,重新添了茶,“省得我这做主人的,还要费心思量招待些什么粗食污了贵客的口。” 沈淮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似乎……暂时过关? 然而,这念头刚起。 神子那只一直轻轻搭在桌案边的、莹白如玉的左手,极其自然地垂落了下去。仿佛是无意地拂过她那件素色和服的裙摆。当她再次抬起手时——那修长的、涂着豆蔻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极其自然地夹着一枚东西。 一枚……边缘有些磨损、沾染着旧日尘土气息的摩拉。 铜质的摩拉,在崖畔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本该毫不起眼。然而,在摩拉的一个不起眼角落,赫然压印着一枚清晰的、边缘如同锯齿枫叶般的徽记——愚人众执行官“公子”达达利亚的标志性符号! 她的手指翻转间,那枚摩拉在指尖轻盈地旋转起来,枫叶锯齿的轮廓在阳光下忽明忽暗,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威胁。 “说来也怪,”神子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件趣闻轶事,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快,“方才在库房角落清理那些‘尘埃’(意指死去忍者的尸骸)时,偶然拾到了这么个小玩意儿。”她的目光落在旋转的摩拉上,似乎在欣赏那奇特的枫叶刻痕,“模样倒挺别致。你说……它是来自哪个不长眼的蠢贼,慌不择路丢下的呢?” “还是说……”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蛇般的丝滑与阴冷。指尖的旋转停止。 那双深邃的狐狸眼,缓缓抬起。 不再看摩拉。 不再看风景。 直直地。 穿透了那刚刚品过清茶的、冰冷的唇。 穿透了紧绷的下颌。 如同两道凝练无形的紫色光束,死死地、锁定在那隐藏在斗笠深暗边缘之后……那双也许正透过缝隙惊骇欲绝地凝望那枚枫叶摩拉的眼眸深处! “……是某个……连自己口袋漏了,或者……”她停顿了一瞬,红唇轻轻吐出一个词,如同冰锥砸落冰面,“……同伴……死了,都不知道的……蠢货呢?” 轰——! 如同在火药桶旁点燃了引信! 这一次的爆发,远胜于此前任何时候! 那不再是纯粹的气势威压! 茶案上的天目盏疯狂嗡鸣!茶汤剧烈震荡飞溅! 沈淮青感觉自己(灵魂核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朔风灵魂深处、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骤然爆发的滔天杀意!混杂着被触及逆鳞的极致暴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揭穿隐秘的剧烈恐慌! “嗡——!” 如同怒龙在腹中咆哮! 那只刚刚端起茶盏的右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清晰噼啪爆响! 指关节瞬间被力量挤压得发白! 坚硬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红的血液从粗糙的指缝间不可抑制地瞬间沁出,滴落在漆黑的茶盏边缘,迅速晕染开来,如同新生的邪魔之瞳! 冰冷的茶盏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裂响!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在黑釉表面蔓延! 整个身体如同上紧发条的战傀!肌肉贲张,青筋暴起!那顶破旧的斗笠无风自动,边缘的棕黄色稻草疯狂震颤!一股冰冷刺骨、足以撕裂灵魂的锐利锋芒瞬间迸发,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撞向对面优雅端坐的神子! “呃……!”沈淮青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这股狂潮瞬间撞散了!视野一片血红! 神子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瞳孔深处那瑰丽的紫红色光芒疯狂爆闪!她并未退避,身体依旧端坐如初,但她的右手瞬间化作一团淡淡的残影!宽大的素色袖袍如同幕布般迎风一卷! “噗——!” 一股粘稠如墨的黑色液体(未饮完的茶汤、茶粉)如同喷泉般被精准地甩在她面前的空中!几乎在液体喷射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阴寒气息的力量如同屏障般从神子周身逸散而出! 那些飞溅的茶水瞬间在空中凝结!变成亿万颗细密无比的黑色冰晶!被那股阴寒的力量带动着,如同万千淬毒细针形成的龙卷风暴,反朝着冲击波袭来的方向——朝着那只攥裂茶盏、正迸发恐怖力量的手臂! 快!快到极致! 生死一线! 沈淮青感觉自己(操控的身体)右臂如同被万根冰针瞬间刺入!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冲击,更带着穿透护体力量的阴寒妖力,直刺骨髓神经! “啊——!” 一声极低的、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斗笠下骤然传出!那攥紧茶盏的右手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碎裂的黑釉茶盏“哗啦”一声砸在茶案上,褐色的茶汤混合着鲜红的血水在名贵的紫檀木案面上肆意横流! 那汹涌的杀意爆发如同被强行冻结!冲击波瞬间溃散!漫天冰晶如同失去了力量源泉,簌簌落下,在洁白庭砂上洒落点点黑痕。风暴骤停。 整个茶庭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从斗笠下清晰地传来。那只刚刚差点捏碎茶盏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臂不自然地微微颤抖着,指缝间血液蜿蜒滴落。之前的凌厉霸道荡然无存,只余下被强行打断后的虚弱与暴怒残留。 神子缓缓放下了抬起的右手。那截刚刚卷起的素色袖角,慢条斯理地垂下,重新覆盖住莹白的手腕。她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悲悯温和的面具,仿佛方才那足以取人性命的凶狠反击从未发生。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案几上肆意流淌的血水与茶汤,看着那个斗笠下痛苦喘息的身影。 “呀,可惜了……”她声音轻柔,带着一点点惋惜,“好好的茶汤,也染了‘脏’气了。”目光落在沈淮青滴血的手掌上。 “看来这身子……”她往前微微倾身,仿佛要看得更清楚些,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耳语,带着穿透灵魂的洞察力,“……不仅对清冽的茶汤‘敏感’,对某些东西……反应更是‘激烈’得不得了呢……”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再次浮现。 “不过……既然茶凉了,脏了。”她抬手,竟亲自拿起一方素净的丝帕,轻轻放在那摊血水茶汤边缘,“咱们……也该谈点正事了。” “城西,九号码头旧货栈。” 神子轻描淡写地说出地点,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并未凌乱的衣袖。 “那里,最近有批‘过期陈粮’积压得久了,又招了些不该有的‘老鼠’。气味恶臭,影响市容。也该……有人去清一清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 还是那枚枫叶刻痕的摩拉。 只不过这次,她并未让它在指尖旋转。她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冰冷肮脏的铜币,轻轻放在那染血的茶案上。 摩拉落在湿泞的案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嗒”响。那扭曲的枫叶刻痕,在血水与褐色茶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神子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卯时(凌晨5点),货栈东门。”声音里听不出命令,却比命令更令人窒息,“带上你这副……还算趁手的身体。” 她的指尖点了一下那枚躺在血污中的枫叶摩拉,随即移开,指向沈淮青仍在微微颤抖的、滴血的右手。 “既然沾了血……”她红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如同冰珠滚落,“那就好好用它,清理干净。” (沈淮青视角) 痛! 钻心刺骨的痛! 如同被塞进了速冻冰柜的整条右臂,神经还在尖锐地哀嚎!不是低温麻木的冻伤,更像是骨髓里扎进了无数根烧红的冰针!**、冰冷、剧痛交织!比网吧熬夜三十天肩周炎发作还要酸爽一万倍!手臂不自觉地颤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还在发出细碎的悲鸣,指缝间黏腻的、混合着铁锈腥甜的液体正一滴滴砸在冰冷昂贵的茶案上——那是他的血,和泼掉的茶汤混在一起。 *(意识惨嚎:疼死我了!!大佬你爆气就爆气!砸什么杯啊?!我靠!还有这冰针风暴特效……小神子……您真是物理说服系!胳膊!我的胳膊要废了!!!) * 就在刚刚那杀意风暴即将彻底撕碎他理智的临界点,一股强大冰冷的力量蛮横地撞进了他的核心程序(灵魂链接?),瞬间夺走了身体控制权——那绝不是沈淮青!是朔风!或者说,是这具身体自带的那个狂暴防御程序瞬间占据了绝对上峰!它感到了致命的挑衅(那枚该死的枫叶摩拉!),然后如同被激怒的史前巨兽,不顾一切地咆哮反击! 然后……然后就被神子随手泼出的茶水(物理) 冰风暴(法系)给强行按回去了?!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声自己发出的、嘶哑压抑的痛苦闷哼。太耻辱了!太……疼了! 然后,他听见神子用那种悲天悯人(实则让他头皮发麻)的语调说“可惜了这茶”,还亲自递了块丝帕擦桌子?!重点不是擦桌子啊姐姐!是我的血在流啊!工伤!这是工伤!! 更糟糕的是,神子接下来的话——她那清泉般的嗓音说出“过期陈粮”、“老鼠”、“该清一清了”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让沈淮青心头发寒!这绝不是字面意思!他再萌新也懂“暗喻”是反派的必备技能!“九号码头旧货栈”?这地方听起来就像犯罪故事片里的龙潭虎穴!“卯时”?凌晨五点!天都没亮!杀人越货绝佳时间点! *(意识拉响一级警报:任务面板强制刷新!高危任务:【城西货栈清场行动】!危险等级:SSS !触发词:枫叶摩拉!朔风大佬,您那坑爹程序杀毒软件(暴怒本能)刚被老婆当病毒干掉了,现在拿头去打啊?!) * 当看到神子将那枚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枚该死的、边缘扭曲的枫叶刻痕摩拉,“嗒”的一声,轻轻放在他那摊刚流的血液边上时……沈淮青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染血的铜币,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信物! 尤其是神子后面那句话:“既然沾了血……那就好好用它,清理干净。”声音很轻,却字字砸进他灵魂! 那根点着他滴血右手的纤细玉指……在他惊悚的意识注视下,动作忽然变了! 不再是随意一点。 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冰冷的仪式感。 先是点了点血污中的枫叶摩拉。 然后! 如同某种恶趣味的、恶毒的仪式接续—— 那根沾着一点他血红痕迹的、冰冷的指尖,竟然又极其缓慢地移开,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精准和侵略性,穿过空气中残留的冰冷茶香和未散尽的妖力气息,不偏不倚地—— 点向了他紧握着的、还在微微渗血、因为剧痛和暴怒本能退散而显得有些无力的右手! 指尖并未触碰到皮肤。 隔着微毫的空气。 落点——恰好是那还在缓慢渗出鲜血的指骨关节,最敏感、最靠近掌心的位置! *(意识:!!!心脏麻痹!小神子别点!!大佬的杀戮程序还没完全卸载干净啊!!我……) * “吼……!” 一声压抑到极限、如同负伤野兽发出的低沉咆哮,从斗笠的阴影下不受控制地挤出!伴随着这声咆哮的,是他那只刚刚才被重创的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响!伤口被强行挤压,更多的鲜血瞬间如同红墨汁滴入清水般从指缝涌出,顺着手腕染红了靛蓝的粗布衣袖! 而神子的指尖,始终隔着那微不足道的、却又如同天堑的距离,稳稳地悬停在即将碰触的皮肤上方。 她的目光,冰冷得如同深海玄冰,穿透斗笠的阻碍,精准锁住他意识深处几乎爆裂的恐慌与暴戾余烬。 “瞧,”神子那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看一件不争气的工具,“这手……还在抖。” 她缓缓收回了那根如同魔咒的手指,目光并未移开。 “那就……好好用它。用它告诉那些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 “告诉他们——” 她的声音骤然转厉,如同冰裂! “我的人……再‘脏’,也不是它们能随便碰的东西!” 话音落点。悬停的手指终于撤去。 那根悬停的指尖与那被强行挤出的兽吼、被鲜血染红的拳头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引线,在神子话音落下的刹那——骤然绷紧至极限,在空气中发出无声的啸鸣。 庭院寂静。 唯余沈淮青指间那新鲜血液,兀自在案面蜿蜒,如泣如诉,与那枚静静躺在血污中的枫叶摩拉,冷冷相对。 (双视角) 神子(眼神深处紫芒流转,冰冷而狂野):愤怒是钥匙,痛苦是锁孔。这把钥匙还不够利?没关系,城西那滩血水,正好可以帮你“磨砺”一番。这身子、这力量、连同你这异魂(目光掠过颤抖染血的手)……终究会归我所用,成为我拨动死水,重塑一切的最完美的……“手”。 沈淮青(意识在剧痛与恐慌中崩塌): *(无声嘶鸣:手!染血的手!小神子你说啥?!谁是你的人?!大佬!你倒是说句话啊!!还有……那群‘老鼠’到底是啥?!带着这半残的号凌晨去捅愚人众老巢?!不……不是送人头双杀吗?!系统……请求紧急登出!登出啊!!!) * 第4章 货栈血火与躯壳之争 第四章:货栈血火与躯壳之争 (场景:城西九号码头·旧货栈) 寅时末(凌晨四点五十分),天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仅东方海平线透出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朽木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腌渍海货**的恶臭,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九号码头区域的咽喉。巨大的废弃货栈如同匍匐在海岸边的钢铁巨兽残骸,锈迹斑斑的铁皮外墙在微弱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海浪拍打着腐朽的木桩基座,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货栈东门,一道巨大的、布满褐色锈蚀的卷帘铁门半开着,如同巨兽咧开的、淌着涎水的黑口。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顶棚缝隙漏下,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巨大轮廓轮廓,如同沉睡的怪兽脊背。 沈淮青(或者说,暂时主导着这具名为“朔风”躯壳的他)站在门外十步之遥的阴影里。破旧的靛蓝粗布衣裤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宽大的斗笠依旧深压,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右臂的剧痛并未完全消退,如同骨髓里埋着无数细小的冰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锐痛。那只被神子“冰针风暴”洗礼过的手掌,指关节处被他自己攥裂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暗红的血痂,但皮肉下的肿胀与麻木感依旧清晰。 *(意识:冷!疼!这破地方阴气森森!大佬!朔风大佬!您老醒醒!到副本门口了!这号状态半残,红蓝双缺,对面是啥配置都不知道!) * 他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那个沉睡的、或者说被神子强行压制下去的“朔风”意志。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海般的冰冷。仿佛这具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由他这个“临时工”勉强驱动。 *(……朔风意识薄弱时,身体由我控制……现在大佬被老婆打自闭了,算薄弱吧?那我……试试?) *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腥味的冰冷空气,沈淮青尝试着集中意念——不是战斗,而是最简单的:抬起左手。 动了! 那只覆盖着厚茧、骨节粗大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如同生锈齿轮重新咬合的滞涩感,抬了起来!虽然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远不如朔风本能驱动时的流畅迅猛,但确实在他的意识指令下抬了起来! *(意识狂喜:成了!真成了!我能动了!虽然延迟有点高……但能动就行!大佬您先歇着!这波我……我尽量苟住!) * 信心刚升起一丝,货栈深处那浓稠的黑暗中,骤然亮起几点猩红的光点!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恶兽睁开了嗜血的眼! 嗖!嗖!嗖! 三道撕裂空气的尖啸几乎不分先后!不是毒针!是更加沉重、带着破甲锥般旋转力道的——弩箭!箭头在微光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寒芒!呈品字形,精准地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快!狠!毒! *(意识:卧槽!开场就狙?!不讲武德!) * 沈淮青的脑子“嗡”的一声!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灵魂!他下意识地想躲!想扑倒!但“朔风”的身体反应机制似乎被他的慌乱干扰了!指令冲突!身体瞬间僵直!眼看那致命的弩箭就要洞穿他的胸膛和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冰冷、暴戾、如同沉睡火山被强行惊醒的意志洪流,毫无征兆地从身体最底层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沈淮青那点可怜的操控权! 视野瞬间被一片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猩红覆盖! 身体动了! 不再是沈淮青那笨拙的闪避! 只见“朔风”的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左侧滑出半步!幅度小到极致!精准到毫厘!第一支弩箭擦着他右肩的粗布衣料呼啸而过,带起一缕布丝! 同时!那只刚刚被沈淮青艰难抬起的左手,闪电般向下一抄!动作流畅迅猛得如同演练了千万遍!五指箕张,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第二支射向他腰腹的弩箭箭杆!巨大的冲击力让箭杆在他掌心摩擦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皮肉焦糊味!但他抓得极稳! 第三支射向头颅的弩箭已到眼前! “朔风”的头颅以一种人类颈椎几乎无法承受的角度猛地向后一仰!同时,那只抓着弩箭的左手,如同甩鞭般向上、向外一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 第三支弩箭的箭头,被他左手抓着的第二支弩箭的箭镞精准无比地磕飞!火星四溅!两支弩箭打着旋儿飞向黑暗深处! 整个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行云流水!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启动! *(意识:大佬!您终于醒了!帅炸了!这操作……这微操!神级预判!) * 然而,这惊艳的反击并未结束! 就在磕飞第三支弩箭的瞬间,“朔风”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腰腹核心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弹射而出!目标——弩箭射来的方向! 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拉动弩机的慌乱声响! 但太迟了! “朔风”的身影已如狂风般卷入半开的卷帘门内!左手依旧紧握着那支夺来的淬毒弩箭,右手——那只受伤的、还在剧痛颤抖的右手——却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无视痛苦的姿态,猛地探向腰间! 锵——!!! 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清越刀鸣!撕裂了货栈的死寂! 那柄漆黑如墨、刃身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太刀“断潮”,悍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 噗嗤!噗嗤!噗嗤! 连续三声如同熟透西瓜被利刃劈开的闷响!伴随着短促凄厉的惨叫! 三道猩红的血泉在黑暗中冲天而起!三具穿着深色夜行衣、手持劲弩的身影如同被砍倒的麦秆般颓然倒下!头颅滚落在地,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意识:三杀!瞬秒!大佬NB!……等等!血!好多血!呕……) * 沈淮青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极致血腥的杀戮画面冲击得几乎崩溃!胃部剧烈翻腾!视觉神经传递来的断肢、喷涌的鲜血、滚落的头颅……如同最恐怖的VR实景!强烈的生理厌恶和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呕——!”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感从灵魂深处涌上喉头! 就在这强烈的排斥感爆发的瞬间! 那股冰冷、暴戾、高效运转的“朔风”意志,如同被强行干扰了信号的精密仪器,陡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卡顿!那流畅的杀戮节奏被打断了零点一秒! 黑暗深处,早已埋伏多时的敌人,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破绽?! “为了女皇!!” 一声狂热的、带着北境口音的嘶吼炸响! 轰隆——!!!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一个身高超过两米、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庞然大物从堆积的货箱阴影中悍然冲出!他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闪烁着冰蓝色符文的钢甲!手中端着一柄造型狰狞、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冰元素铳枪!枪口处,刺骨的寒气疯狂汇聚,瞬间凝聚成一个剧烈旋转的、散发着毁灭性能量波动的冰蓝色漩涡! 冰铳重卫士!愚人众的攻坚堡垒! “死吧!灰烬的残渣!”重卫士咆哮着,粗壮的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嗡——轰!!! 一道粗大无比的、裹挟着无数锋利冰棱的冰霜洪流,如同极地冰川崩塌般,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势,朝着刚刚因沈淮青意识干扰而出现瞬间僵直的“朔风”身体,狂轰而来!冰流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细密的白色霜花,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冰!范围之大,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意识:范围AOE!完了!大佬快动啊!我错了!我不该吐!您老快接管啊!!!) * 沈淮青亡魂皆冒!强烈的死亡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灵魂!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毁灭的降临!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灵魂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强烈的求生意志——不是操控!是彻底的、不顾一切的放弃!将身体的控制权,如同烫手山芋般,疯狂地、主动地、朝着那冰冷暴戾的意志核心“塞”过去! 接管!快接管!!我不要了!都给你!!! 仿佛感应到了这发自灵魂的、绝望的“献祭”!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带着被蝼蚁挑衅的极致愤怒的意志,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太古凶神,从沈淮青意识深处那冰冷的“深渊”中轰然苏醒!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接管了每一寸肌肉纤维、每一条神经末梢! 视野彻底被一片燃烧的血红覆盖!所有的痛觉、恐惧、恶心……全部被屏蔽!只剩下纯粹的、焚尽一切的杀意! 面对那足以将他冻结碾碎的冰霜洪流,“朔风”的身体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爆发出更加恐怖的速度!迎着那毁灭的寒流,悍然前冲! 不是直线!是如同鬼魅般的Z字型折返突进!每一步都踏在冰流覆盖范围的边缘,每一次转折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冰棱最密集的核心!那沉重的冰霜能量擦着他的衣角、掠过他的斗笠边缘,带起的冰风几乎能割裂皮肤!但他冲得义无反顾!快如闪电! 冰铳重卫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正面冲击冰霜洪流!更没见过如此诡异迅捷的身法! 就在他试图调整铳口角度的瞬间! “朔风”的身影已如同附骨之疽般欺近他身前五步之内! 那只受伤的、本应无力的右手——此刻却爆发出远超常理的恐怖力量!无视了肌肉撕裂的剧痛和骨骼的呻吟!五指如同钢爪般死死扣住了腰间“断潮”那冰冷粗糙的刀柄! “断潮”漆黑的刀身疯狂震颤!刀身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骤然亮起刺目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红色光芒!一股毁灭性的、仿佛来自地心熔岩的炽热气息轰然爆发!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刺骨寒意!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对月长嚎般的咆哮,从斗笠下炸裂而出!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毁灭欲! “断潮”高举!暗红色的裂痕光芒大盛!刀身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力量倾泻! 力劈华山! 轰——!!! 漆黑的刀锋裹挟着熔岩般的暗红光芒,如同陨星坠地,狠狠斩在那冰铳重卫士仓促举起格挡的、符文闪烁的厚重冰蓝色臂甲之上! 咔嚓——嘣!!! 先是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紧接着是更加恐怖的、如同冰川炸裂般的爆鸣! 那足以抵挡攻城锤轰击的符文臂甲,在“断潮”这蕴含了朔风滔天怒意与毁灭性能量的一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炸碎!无数带着冰蓝色符文的金属碎片如同霰弹般四散飞溅! 刀锋去势不减! 噗嗤——!!! 沉重的、带着熔岩高温的刀锋,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毫无阻碍地劈开了厚重的胸甲、坚韧的肌肉、坚硬的骨骼!从右肩斜劈至左腹!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混合着被高温瞬间蒸腾的血雾,狂猛地喷溅而出!将“朔风”的斗笠、粗布衣襟、甚至那柄漆黑的“断潮”刀身,彻底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后倒下!沉重的冰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重卫士那瞪大的、充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意识:……秒……秒了?!一刀劈了坦克?!您这输出……开挂实锤了……) * 然而,这惊天一击的代价同样巨大! 强行驱动受伤的右臂爆发超越极限的力量,加上“断潮”那狂暴能量的反冲,“朔风”的身体在劈出这一刀后,猛地一个踉跄!右臂不自然地剧烈痉挛!断潮刀身上那暗红色的裂痕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发出低沉的哀鸣。一口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但斗笠边缘,依旧有暗红的血丝渗出。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因反噬而出现短暂僵直的致命瞬间! “影缚!绞杀!” 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朔风”身后咫尺之地响起! 空气仿佛凝固!光线瞬间扭曲! 一道完全融入阴影的、如同鬼魅般的瘦长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凭空出现在“朔风”身后!他手中两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奇形短刃,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一上一下,精准无比地刺向“朔风”的后心与脊椎要害!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愚人众债务处理人!最致命的阴影刺客! *(意识:背刺!是背刺!) * 沈淮青的意识在血红视野中发出绝望的尖叫!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已经贴上了后背的皮肤!朔风的身体刚刚经历爆发后的僵直,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那幽蓝的刃尖即将刺破粗布衣料的刹那—— 呼——! 一道比海风更凛冽、带着刺骨雷威的劲风陡然席卷货栈!空气中炸开细密的青紫色电弧,如同万千雷蛇凌空狂舞!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债务处理人闪电般刺出的双刃,诡异地定格在距离“朔风”后背仅一寸的空中!刃尖爆涌的幽蓝寒气竟被煌煌雷威生生压制得明灭不定!刺客面具下的眼瞳瞬间被雷光映成惨白,惊恐冻结在瞳孔深处! 货栈各处,数个刚刚探身的愚人众士兵如同被无形雷锁捆缚!雷锤兵高举的巨锤缠绕着噼啪作响的雷光,火铳手枪口将燃未燃的火焰被紫电缠绕——所有动作、表情、元素力,尽数凝滞成雷霆下的雕塑! 整个空间陷入死寂,唯有货栈破顶漏下的惨白晨光中,无数细碎电芒在血腥空气里嘶嘶游走。 货栈东门锈蚀的卷帘门边,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倚门而立。 八重神子。 素雅淡紫和服在雷息中无风自动,肩头绯樱花瓣被电流激得微微震颤。紫金流光在葱白玉指间明灭生辉,每一次闪烁都牵引着货栈内万千雷蛇的轨迹。 狐狸眼流转瑰丽紫电,她饶有兴味地扫过雷霆镇压的战场:凝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赤色雷晶,劈裂的冰铳卫士伤口处电弧噼啪炸响,刺客僵直的身体隐约透出骨头的青紫电芒…… 最终,目光落在那个斗笠边缘滴着血、黑刃低鸣的身影上。 “哎呀呀……”神子红唇轻启,尾音带着雷霆的余震。指尖雷楔骤然爆开刺目雷光! 轰——! 青紫雷暴席卷全场!定身的愚人众如遭雷殛般集体抽搐倒地! 那柄悬停的幽蓝利刃应声炸碎!债务处理人被暴烈雷威狠狠掀飞,撞在货箱上迸出焦糊烟气。 神子踏着满地跳跃的电弧走来,紫色木屐每次落下都绽开雷纹。她俯身凑近血染的斗笠,发梢垂落的电丝在血珠上溅起细小火光: “看来…”温热的吐息缠绕着雷霆的酥麻感,“我来的正是时候?” 神子莲步轻移,如同走在自家的庭院小径。她走到因巨大消耗和反噬而喘息不止、身体微微佝偂的“朔风”面前,停下。 她微微俯身,凑近那顶被鲜血浸染得更加深沉的破旧斗笠。温热的、带着樱花清冽与一丝深渊幽香的吐息,拂过斗笠边缘冰冷的血珠。 “辛苦了,我的‘星’。”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指尖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轻轻拂过“朔风”那只紧握着断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且被自身力量反震得虎口再次崩裂、渗出新鲜血液的右手手背。 “瞧这手……”她的指尖在那新鲜的伤口边缘极其缓慢地划过,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与麻痒,“……又弄‘脏’了呢。” 就在她指尖划过伤口的瞬间! 沈淮青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灵魂被强行从某个高速运转的引擎中剥离出来!眼前那覆盖一切的血红视野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冰冷、暴戾、高效运转的“朔风”意志,如同完成了杀戮使命的凶器,在确认威胁暂时解除后,再次如同退潮般,沉入了意识的最底层深渊。 身体的掌控权,如同被强行塞回的烫手山芋,瞬间回到了沈淮青手中! 疲惫!剧痛!恶心!眩晕!还有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呃……呕——!” 这一次,沈淮青再也无法抑制!强烈的生理反应冲垮了意志!他猛地弯下腰,斗笠下的脸一片惨白,对着脚下那滩混合着冰碴与暗红血污的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神子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狼狈不堪地干呕,看着他因剧痛和脱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那只再次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她眼底的紫芒微微闪烁,如同在分析一组复杂的数据流。 “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别的什么,“这‘脏’活……还是太‘重’了点。” (双视角) 神子(凝视着干呕颤抖的身影,指尖残留着新鲜血液的微温):意志的切换……比预想的更清晰。恐惧是钥匙,死亡威胁是熔炉。朔风的残响在守护这具躯壳?还是在守护寄居其中的……新火种?这“脏”……染得还不够深。需要更烈的火,才能看清这“星核”的本质。 沈淮青(蜷缩在血腥与呕吐的眩晕中,右手伤口火辣辣地疼): *(意识在崩溃边缘:血……都是血……呕……手……又裂开了……好疼……大佬……您砍得爽了……烂摊子全丢给我……神子……这狐狸是魔鬼……绝对是魔鬼……下次……打死我也不主动交控制权了……呕……) * 第5章 霜镜映血与旧日伤痕 第五章:霜镜映血与旧日伤痕 (场景:鸣神大社·冷泉疗伤之室) 冰冷刺骨的寒气弥漫在石室中。一方天然涌出的冷泉占据室心,水面漂浮着永不融化的薄冰,泉眼深处隐约可见幽幽蓝光。神子将沈淮青带回此处,名为疗伤,实为更深层的“观察”。 沈淮青(意识主导)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背靠寒泉边缘。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但最钻心的是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被冰泉寒气刺激,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持续扎刺,反噬的撕裂感让整条手臂都失去知觉般麻木。断潮横置于膝前,漆黑刀身的裂痕幽暗无光,仿佛也陷入沉寂。他疲惫得连斗笠都懒得再压低,任由它歪斜着,露出苍白如纸的半张脸,额发被冷汗浸透,眼神空洞地望着蒸腾寒雾的泉眼。 神子赤足踏在冰冷的石面上,动作轻得像踏雪无痕。她已褪去素雅外衣,仅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银线霜纹纱衣,朦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在寒气中更显非人气息。她手中托着一个玉碗,碗中是研磨得极细、散发着冰晶粉末般光泽与奇异药香的白色膏脂。 “忍一忍。”声音不再是昨日的戏谑命令,竟带上了一丝近乎温柔的怜惜?但这温柔如覆寒冰。她蹲下身,冰凉的手指不容置疑地抬起沈淮青那只血肉模糊、犹自轻微痉挛的右手。 当那触到冰髓碎屑般刺骨的药膏接触到绽开的皮肉时,“嘶——!”沈淮青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极致的寒意与剧痛混杂,仿佛将伤口直接按进了液氮之中!身体本能地剧颤挣扎! “别动。”神子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那只为他涂药的手,力量陡然增大,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固定住他意图缩回的伤臂!药膏被更加用力地、几乎是用指尖碾压着涂抹进血肉深处!那剧痛如同活物钻进骨髓!沈淮青疼得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意识惨叫:冻死了!疼死了!你是想给我治伤还是想拆零件啊?!这哪是药膏?!是液氮除锈剂吧?!) * 就在这□□的极端痛苦刺激下,沈淮青混乱的意志中,一些深藏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狭窄昏暗的网吧隔间。劣质烟味混杂着泡面馊掉的酸气。屏幕上星际争霸对战的地图闪烁。他聚精会神操作着人族基地。旁边座位上,一个染着黄毛、嘴里不干不净的混混叼着烟,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伙炫耀自己昨天在隔壁初中“教训”了几个“不开眼的小崽子”。 “……妈的,就那个戴眼镜的小弱鸡,还敢护着他那个跟屁虫弟弟?给脸不要脸!一脚踹上去就他妈趴了……”黄毛得意地踹了脚旁边空椅子。 屏幕上的基地突然爆出一片火花!沈淮青操作的SCV被虫族偷袭打爆了!他烦躁地锤了下键盘。 “……操!那小子最后爬都爬不起来!啧,听说瘫了?活该!谁让他……” 键盘上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白!屏幕上人族基地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画面骤然碎裂! 更早的记忆碎片——阳光明媚的小操场,瘦弱苍白、戴着厚厚眼镜的男孩(沈淮南)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小脸上满是崇拜和依赖:“哥!哥!下节体育课我怕……” “怕啥!有哥在!他们敢碰你一根手指头试试!”年少的沈淮青拍着胸脯,故作豪气。 碎片再次碎裂! 冰冷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刺眼的白炽灯。母亲压抑的啜泣像钝刀子切割神经。父亲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没能保护好弟弟的、沉重的失望。 画面黑暗。 现实的极致冰痛再次占据感官!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沈淮青牙缝里挤出!泪水(生理性的)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不是伤口本身,是那翻江倒海的记忆洪流混合着身体的剧痛,让他脆弱不堪。 神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药膏已经涂抹完毕。那只伤手被她用浸透冰泉水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银线丝带仔细缠绕、包扎。极致的冷意麻木了部分痛觉,但也带来了深入骨髓的冰寒。 她并未松开沈淮青的手腕,反而将他的手微微抬起。 就在此刻! 神子一直空着的另一只手动了!五指张开,在她与沈淮青之间,凌空一拂! 呼—— 一股无形的寒流凭空出现!室内的水汽瞬间被吸引、凝结! 一面光滑如镜、边缘缠绕着森森霜花的冰晶之镜,在两人之间的虚空中骤然形成! 霜镜!倒映着冰冷的石室,倒映着蒸腾寒气的冷泉,倒映着沈淮青苍白狼狈的脸…… 也倒映着神子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紫瞳! “看着它。”神子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磁性,如同摄魂的魔咒,“放松……身体还很痛,很累……把那些沉重的、无用的包袱……都丢开……” 沈淮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面奇异冰冷的霜镜吸引。镜面光滑剔透,仿佛能映照人心。 冰冷的霜气缭绕。 镜面里……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不是现在的狼狈。 是翻滚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火焰!冲天而起! 巨大的断头台在火焰中扭曲变形!穿着勘定奉行紫袍、天领奉行甲胄、奢华贵族服侍的尸体层层叠叠!头颅滚落于火海!无尽的血河仿佛要将稻妻城彻底淹没! 画面正中!一个高大挺拔、背影孤傲的身影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手中漆黑的“断潮”沾满凝固的血浆!他似乎在咆哮!在质问!对着那笼罩整个天守阁、酝酿着灭世神威的…… 轰咔——!!! 一道惨白色的、撕裂天空的灭世雷霆!如同审判之矛!从厚重的铅云漩涡中心,朝着下方那渺小却桀骜的身影,轰然劈落! 镜面剧烈波动! 霜镜边缘骤然崩裂!一道新的裂纹贯穿镜面! 倒影中,那雷霆之下,濒死的身影旁……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抹小小的、被火光扭曲的身影轮廓!一个戴着眼镜、瘦弱不堪的身影,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正徒劳地朝着即将被毁灭的孤影伸出手,仿佛在哀鸣:“哥……不要……” 双重镜像!双重记忆! 战场上的朔风在神罚前绝望的嘶吼:“不!我的稻妻……岂能……” 沈淮青记忆深处弟弟的哀求:“哥!救我……”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杂着两个灵魂最深处恐惧与绝望的嘶吼,同时从沈淮青喉咙深处和镜面之中炸裂而出!像是同一个人发出的双重重唱! 他身体如遭雷亟!猛地弹起!那只被神子抓住的手腕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瞬间挣脱了神子的钳制!他双眼赤红如血!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涌出!对着那面扭曲的、映照着战场炼狱和弟弟虚影的霜镜,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住手!你们!!” “那是我弟弟!!” 镜面瞬间彻底碎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融于冰冷的泉水中。 石室陷入死寂。 只有沈淮青剧烈如风箱般的喘息,和他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他双手抱住头,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如同受伤的幼兽,将脸深深埋进臂弯。泪水浸湿衣袖,混杂着冰冷的水汽。刚才那声绝望的嘶吼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神子静静地站在一旁。银色的纱衣在寒气中拂动。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狐狸眼中,紫红色的流光如同熄灭又重燃的星辰,剧烈地闪烁着。方才霜镜碎裂前,镜面边缘、战场画面的一角——那被无尽尸骸映衬的高台之上,恍惚间似乎倒映出……一个与她轮廓极其相似、穿着华丽宫司袍服的身影?是幻象?还是…… 她垂眸,看着地上蜷缩颤抖的沈淮青。许久,一丝极其复杂、极其罕见的情绪,如同水底暗流般掠过眼底——那是……困惑?还是某种源于更深层羁绊的……钝痛? 她缓缓俯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拂去沈淮青额前被冷汗和泪水粘住的湿发。 “结束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一丝几乎无法辨识的……歉意?“小……东西。” 称呼卡在唇边。那个几乎要冲口而出的、铭刻在她灵魂最深处的名讳——“主君”——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生疏的代称。 她指尖微动,一缕极其淡薄的紫芒没入沈淮青眉心。 剧烈的喘息和颤抖渐渐平复。他陷入了被外力引导的、深沉的昏睡。 神子站在冰冷刺骨的泉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而妖异的倒影,又看了看地上昏睡不醒的沈淮青。 霜镜映出的,是朔风临刑的绝望?还是……沈淮青失护弟弟的根源之殇?为何……重叠在一起?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冰玉般无瑕的手指。方才强行闯入他意识深处、同时触碰双重创伤时……那种撕裂灵魂的共鸣感…… “小东西……”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寒室中消散,“你灵魂深处流的……到底是懦弱的泪……” 她目光落在沈淮青那只缠着银丝绷带的手上,那里面蕴含着连她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属于“他”的、足以焚毁天地的暴力本源。 “……还是和他一样的……焚世的火呢?” (双视角) 神子(指尖残留着少年眼泪的冰凉与灼烫):双重的绝望之影……重叠的伤痕……你究竟是什么?是无意落入凶巢的雏鸟,还是……业火重燃前蛰伏的灰烬?那声未能出口的“主君”……竟在那一刻变得如此陌生而沉重。城西的“杂草”清干净了,心头的困惑……却更密了。 沈淮青(意识沉入昏睡前最后的碎片):淮南……别怕……哥在……哥这次……这次一定……(保护你?还是……成为怪物?) 接下来都很精彩!!!看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霜镜映血与旧日伤痕 第6章 朝露与锈蚀的门扉 第六章:朝露与锈蚀的门扉 (场景:鸣神大社·静室内) 晨光熹微,透过薄薄的障子纸,在静室内铺洒下柔和淡金。昨夜的寒泉、霜镜、撕裂灵魂的嘶吼与崩解,如同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噩梦。静室残留着清雅的线香与微苦的药草气味,努力掩盖那无形的、被血与泪浸透的沉重。 沈淮青醒了。 意识像沉船残骸般缓缓上浮。身体的感觉最先回归——无处不在的酸痛,仿佛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尤其右臂,隔着厚重的、浸透着冰凉药香的绷带,依然能感受到深处骨骼隐隐作痛,肌肉的撕裂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裂缝。但比起昨日那冰与火交织的地狱痛楚,已算温和。 他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适应着光线。身上盖着一条轻软的、绣着素雅樱纹的薄被,触感细腻。这不是他那粗糙的靛蓝粗布。空气里……也没有了那股淡淡的、如同廉价网吧劣质烟草与汗臭混合的气息。 一种陌生的……被包裹的、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微弱“呵护”的感觉,极其短暂地掠过心头。 *(意识:陌生的被子……暖的……像小时候妈妈晒过的……) * 念头刚起,记忆的冰冷碎片便猛地扎入脑海——医院惨白的墙壁,母亲背对着他压抑抽动的肩膀,父亲沉默抽烟时那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眼神……还有病床上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最后那一次摔门而去时,身后那混合着失望、愤怒和某种解脱般的沉默…… 网吧门口冰冷的水泥地……口袋空空如也……网管不耐烦的呵斥:“没钱滚蛋!” …… 被推出门时踉跄跌倒的狼狈…… *(意识:呵……家?早就没了……现在这个?是个精致的……笼子?) *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牵动了右臂的伤,一阵锐痛让他眉头紧蹙,闷哼出声。 细微的声响吸引了静室角落的身影。 八重神子正坐在窗边的矮几前。这次她甚至没有在摆弄香茗,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庭院中在晨露中摇曳的一株初开的白色椿花。那身华丽的振袖换成了相对素净的浅紫色常服,但依旧难掩其夺目的光华。听到声响,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目光。 就在沈淮青强撑着挪动身体时—— 一道细微的、被极力压制后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极其轻微地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 神子端坐的身体骤然绷紧了一丝!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那是一种极其短暂的、本能的反应——像是要立刻起身走过去,却又被某种更强大的理智死死摁在原地!她的右手放在膝上,修长的五指猛地向内收拢,紧紧攥住了深紫色的丝缎布料,直到指节发白,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留下五道清晰深刻的皱褶印记。 最终,她控制住了。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张完美妖异的容颜侧对着他。光线在她挺直的鼻梁与下颌线切割出冷硬的阴影。 “躺好。”声音清冷如冰珠落玉盘,听不出丝毫波澜,“骨头断了三根,筋肉撕裂七成。不想这只手真烂掉变成累赘,就管住你那点……多余的活动。”话语依旧刻薄,却又精准点出了伤势的严重程度。 沈淮青动作一顿。累赘…… 这个词像一根无形的针,扎进心底那块关于“弟弟”和“无家可归”的旧伤。他僵硬地靠在软枕上,不再试图起身,目光茫然地盯着屋顶精美的木格横梁。 累赘。在哪里都是。无论现实还是这里。 他的存在,似乎总是带来麻烦和拖累。 室内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只有窗外枝头早起的鸟雀在啁啾鸣叫。 八重神子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株沾着晶莹朝露的白色椿花上。晨光勾勒着那纯净无垢的花瓣边缘。很美,很干净。如同从未沾染过世间尘埃。 可她的视野里,那片花瓣的边缘,似乎隐隐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如同血色残影的晕痕……一闪即逝。 昨夜霜镜碎裂前,那交织重叠的画面与哀鸣,如附骨之蛆,不断在脑海闪回。 战场血海上濒临毁灭的孤绝背影……稻妻城在神罚下即将化为灰烬的恐惧……那一声撕裂她所有骄傲与布局的绝望质问:“不!我的稻妻岂能……” ……还有那镜面边缘,火光扭曲下,那个瘦小眼镜少年伸出的手和无声的呼唤:“哥……不要……” 为何会重叠?! 那份源自两个灵魂深处的、仿佛从同一个伤口里流淌出来的绝望与无力感……那份被最珍视之物在眼前崩塌毁灭而自己无能为力的剧痛……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矮几光滑的边缘,触感冰凉。脑海中回响起自己昨夜最后那句被他昏睡错过的低语:“小东西……你灵魂深处流的……到底是懦弱的泪……还是和他一样的……焚世的火呢?” 焚世的火…… 她的目光终于从椿花上移开,落回了榻上那具笼罩在虚弱与茫然中的躯体。 就在此时。 一名神色恭谨的神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移门外,深深跪伏下去。 “宫司大人,”神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天领奉行的九条大人传讯,说昨日城西货栈发现大量愚人众残骸……需请……‘那位客人’前去问询……” “客人?”神子眉头一挑,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风刮过静室,“问询?” 神官身体伏得更低:“是……九条大人说……事关重大,那人……身份可疑,又涉入此事甚深……” “涉入?”神子冷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空气,“谁给了他胆子,来鸣神大社要人?”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纸门,仿佛直刺那位远在天边的九条大人,“告诉他……” 神子的声音拖长,带着一丝慵懒却不容置疑的威压: “……就说我的人……” 她的目光在说出“我的人”三个字时,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无人捕捉。 “……现在不方便动。” 她的红唇开合,吐出的字句清晰无比: “有意见……让他亲自踏足这鸣神净地,到我面前来要!” 最后一句话,带着睥睨一切的冰冷与不容置喙的决断。 神官身躯一颤,深深叩首,不敢再多言一句,小心翼翼地退下。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神子维持着那个看向门外的姿势,许久未动。刚才那冰冷的霸道宣言出口之后,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性的强硬?在她心湖投下了一丝涟漪。为何要挡下天领奉行?是为了继续掌控这个有趣的“容器”?是为了探究那痛苦的共鸣?还是……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榻上的沈淮青。 他依旧保持着她喝退神官前的姿势,但原本茫然的目光,此刻正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崩溃、悲恸或纯粹的虚弱茫然。此刻,在那层茫然之下,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恍惚?是对这种“庇护”的惊讶?还是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困惑与茫然? *(意识:她……挡下了?她说的……“我的人”?是在……维护我?像……家人?不……不可能……这狐狸……又在布局什么?可是……为什么……) * 神子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微弱地攥紧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滞涩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别开了视线!转向窗外!指尖又一次攥紧了衣袖。 “看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加重的冰冷,“只是在清理我自己门口爬进来的‘臭虫’,不想被些蠢货扰了清净罢了。收起你那点……无用的妄想。” 她拂袖起身,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药在枕边,自己吃。静养三日。”语气不容置疑,像在宣布一项任务指标。 她不再看沈淮青,步伐比来时略显急促地走向门口。但在即将拉开移门时,她的脚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漂浮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连她都未曾意识的、被刻意扭曲过的缓和? “睡醒了要吃东西,去前面找巫女要。” 顿了顿,仿佛补充解释一般,声线更冷了: “鸣神大社……不养真、正的、累、赘。” 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门扉拉开又轻合。 静室再次归于彻底的寂静。只剩下沈淮青,和他臂膀传来的隐痛,以及胸腔中那颗在茫然、冰冷与现实微弱暖意中……混乱搏动的心脏。 他慢慢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左手,动作僵硬地、带着一丝新奇的陌生感,轻轻抚摸盖在身上的、那柔软而温暖的樱纹薄被。 *(意识:被……被子……是暖的……狐狸……她到底……) * (场景:三日后·町街一角) 三日禁足(或者说保护?)结束。沈淮青不顾右臂伤势未愈,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鸣神大社那令人窒息的精致囚笼。 他戴着那顶破旧的斗笠,佝偻着腰,穿着鸣神大社提供的干净但朴素简单的粗布衣(神子口中的“累赘”显然不配享用她的好料子),试图重新融入稻妻城的市井气息中。 町街依旧喧嚣混杂,海腥味、焦炭味、食物的香气和垃圾发酵的臭气混作一团。形形色色的人匆匆擦肩,麻木的脸上写满了各自的艰辛。 忽然,前方巷口传来尖利的哭喊和一个孩童撕心裂肺的咳嗽! “药!阿娘的药啊!不要抢!咳咳咳……” 几个明显带着醉意的浪人嬉笑着,从一对瘦弱的母女手中抢夺着一个粗布小药包。母亲紧紧抱着那个脸色蜡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一边徒劳地护着药包,一边哭求:“大人!求求你们……这是给我家铁熊救命的药啊!” 浪人大笑推搡:“救什么命!你这小崽子一看就是短命相!不如省下来给爷换酒喝!滚开!” 母亲被猛地推倒在地!孩子因摔倒牵动病气,咳得更加剧烈,蜷缩在地上,如同濒死的幼犬。 轰——!!! 一股冰冷狂暴的怒气瞬间在沈淮青心底爆开!浪人的大笑、孩子痛苦的咳嗽、母亲绝望的哭求…… 与记忆碎片中的画面残酷重叠—— 病床上少年惨白扭曲的脸!黄毛混混的唾沫横飞!“瘫了!活该!”的狞笑!母亲无声的哭泣! 网吧外,衣衫褴褛蹲在墙角的他!被驱逐时的狼狈!口袋空空……连给弟弟买瓶水都做不到! 无力的过去再次袭来!保护不了的悔恨啃噬灵魂! 这一次! 不再仅仅是沈淮青的愤怒! 就在他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意识空白僵硬的瞬间! “朔风”的意志,如同潜伏的凶兽,被这熟悉的、指向弱小的恶意瞬间点燃!无需沈淮青的呼唤,它自发地沿着这具身体的血脉通道急速蔓延!掌控!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无比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猛地从那个斗笠笼罩的佝偻身影中爆发出来! 气浪无声!席卷四方! “噗通!”“噗通!” 那几个抢药抢得正欢的浪人,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当头狠砸!膝盖一软,连带着手中的药包,如同烂泥般重重跪扑在地!面朝下狠狠砸在粗糙的碎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血沫瞬间从口鼻中溢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混乱的街口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毫无征兆的恐怖力量震慑在原地!那对母女惊恐地抱在一起,连咳嗽都忘记了。 而引发这一切的沈淮青(身体被朔风意志瞬间接管),甚至连手指都未曾抬起。他只是微微抬起了被斗笠阴影遮蔽的下巴,那紧抿的薄唇在阴影里,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丝锐利冰冷的弧度?充满了不屑与暴戾的嘲讽。 随即,那爆发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扑在地上的浪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和求饶。 沈淮青的意识骤然回笼!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充满身体又抽离,然后……那些人全倒了?! “谢…谢谢…恩公…”那对母女回过神,连滚带爬地想过来磕头。 沈淮青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斗笠深压,遮住所有表情。他没有看那母女,目光却落在了被遗落在地上、沾了些尘土和血迹的粗布小药包上。 那药包的纸质外包装……歪歪扭扭的字迹……熟悉的药剂名……保心丸? 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 医院冰冷的缴费窗口前……他看着缴费单上那个昂贵药名“保心丸(进口)”,口袋里空空如也……弟弟蜷缩在病床上,虚弱地抓着他的手:“哥……别借钱了……太贵……我不吃……” 手指……弟弟那时的手……冰冷……颤抖……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猛地弯腰,动作略显僵滞(右臂影响),一把抓起那个脏兮兮的药包!没有递给那对还在磕头的母女,而是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像是怕被灼伤,又像是要守护什么,再不看任何人一眼,紧攥着那个小药包,几乎是踉跄地冲开还在愣神的人群,朝着人烟稀少的海边方向,仓皇逃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现场和茫然的人群。 在他逃离的背影消失之后。 一道华丽的紫色身影,悄然出现在街角的高处。 八重神子凭栏而立,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袖。她默默地看着沈淮青踉跄逃离的方向,看着那个被他紧攥在手中、视若珍宝的粗布药包,又看向远处那对抱头痛哭的母子。 刚才那股突兀爆发又迅速消失的、属于“朔风”的绝对霸道气息,清晰地留存在她的感知里。是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朔风”的力量,在……保护?保护那种纯粹的……苦难?如同昨日货栈中,那只精准飞入乞儿破碗里的铜钱?还是…… 她的目光变得极其深邃。 忽然,她耳边仿佛自动回荡起,昨日在那弥漫着血腥、冰冷与绝望的货栈角落里,沈淮青昏死前那一声无意识的、破碎沙哑的呓语,此刻却异常清晰地炸响在脑海——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神子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灵魂! 这句话…… 如此熟悉! 并非言语! 是那前世的、早已被她深埋在血海深处的记忆,陡然被强行唤醒的、血淋淋的残响! 画面闪回—— 在那无尽的断头血海最后,当紫色的灭世雷霆终于凝聚成形,即将吞噬一切希望时。 那道矗立在尸山之上、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傲身影…… 在雷霆轰鸣淹没一切的最后一刹那…… 那决绝的、几乎被能量撕裂的唇间…… 曾经挤出的微弱到近乎气音的破碎嘶鸣…… “……回…不…去…了…………” 一模一样。 神子放在栏杆上的纤手,瞬间死死攥紧!冰凉的木质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那张一贯优雅从容的脸庞上,此刻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浮现出——并非算计,也非愤怒——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痛楚与惊惧!仿佛最深藏的疮疤被自己亲手揭开! 她看着沈淮青消失的方向,看着他逃离时紧攥药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背影。再看着远处那对惊魂未定、相依为命的母子。 “回不去了……” 这句仿佛跨越轮回魔咒的低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滚烫地印在她的心上。 救赎?轮回? 毁□□生? 她精心编织的算计蛛网,在此刻,被一句无意的叹息,一道重合的伤痕,骤然撕裂。 那深埋于灵魂核心的“主君”之名,在无声的痛楚中,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