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圈人设不是这样的吧？》 第1章 第 1 章 日上枝头，燥热的空气趁着玻璃大门的一开一合钻进亮堂堂的大厅，又很快被室内的冷气吹散。 大厅正前方摆着三张长桌，桌上堆放着五个置物篮和各式各样的文件，另一侧立着两米高的“新生报到处”立牌。 二十多个学生整整齐齐分成五列，偶尔窃窃私语，又时不时探头查看前方的进度。 门口套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挥手招呼随后进来的人，再扬手一指队伍：“新生报道来这儿交材料！” “在这张表上填信息。”温润如玉的青年坐在桌前，脖子上挂着红绳，下方是一块志愿牌，简单的白色短袖外边套着同样的红马甲。 他将一张信息表推过去，又接过对方手中的核查材料，眼睫微垂而目光专注，仔仔细细核对一番，发现材料有缺失后，温和开口道： “还差一张学位证复印件，学院大门出去左转直走，路过第一个岔路口时再右转，那儿有一家打印店。” “哦哦，好，谢谢学长。”男生尴尬的拿回材料，心中不由得懊悔，早知道今早出门时再检查一遍。 目光却不自觉飘到青年的脸上，脑海中腾地蹦出“面若皎月”四个大字。 学长长得真好看，人也有耐心，看上去温温柔柔的。 转身的刹那，他没忍住，再次偷瞄一眼木桌上那双轻摁着纸张的手。 嗯，手也漂亮，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看上去就像钢琴家的手。 青年全程挂着几不可见的公式化般的笑，但细看又有几分疏离，整个人自成结界，似乎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一位新生赶忙上前，季青又开始重复着同样的操作，趁着无人注意，他不经意拢了拢身上的马甲，在心里腹诽：大厅的空调开的多少度，怎么吹得脖子凉幽幽的？ 再次迎来一位同样忘记复印件的同学时，季青的表情滴水不漏，却在心里发出今早第十三次怒吼： 苍天啊！群里的要求还不够清楚吗？ 专业不写学号不写！不是没带复印件就是没带原件！要不然就是全复印在一张纸上！能不能别给我增加工作量！ 九月开学，新生报道之际，学院人手不够，以参加志愿加综测分为诱饵钓上来一堆人，季青赫然在列。 哪怕读研了也逃不过综测，研究生的综测来源无非就是研会、班干、学术成果，再加上一些志愿活动和参加学术会议。 他一向怕麻烦，所以前两个选项自然无缘。学术成果方面，他更是没兴趣，光是毕业论文就足够头疼。 因此综测分只能寄希望于时不时的志愿活动以及参加学术报告。 好在这次季青成功被分配到学院大厅审核新生报道材料，在这里不用站着，不用帮忙搬行李，也不用晒太阳，还有免费空调吹。 如果抛开这些丢三落四不仔细看要求的研一新生们，他十分满意。 可惜抛不开。 审完这个女生，恰好到了中午休息的空档，季青和其他四个志愿者坐在一起分发的工作餐，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几人就开始聊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材料没带全的？” “没仔细看教秘发在群里的文件呗。” “今早被我退回去的有八个，你们呢？” 学院给每个人分了五十份文件袋，里边装的是新生入学教育的文件，只要报道审核通过一个就发一份。 几人数了数自己置物篮里剩下的文件袋，最后落到唯一一个看上去最多的篮子里，粗略估计起码还剩下近三十份。 坐在季青旁边的女生惊叹：“季青，你怎么还剩这么多？” 她和季青去年一起负责了学术会议的后勤，这次季青能分到大厅的岗位也是她帮忙安排的，两人还算熟悉。 “他们第一天入学，可能心里比较激动，忘记仔细检查资料也正常。”季青淡淡道。 放屁！我当时入学就特意检查了三遍！ “你脾气可真好。”另一个男生投来敬佩一眼，暗中对比着自己今早的表现，他也遇到好几个材料不齐全的，刚开始还有耐心，越到后边语气就强硬起来，导致后来的几个新生唯唯诺诺，生怕他化身喷火龙。 季青闻言微微笑了笑，柔和的光线沿着光洁的额头滑落，跌进沉黑的眼眸中留下星星点点的微光，疏离文雅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 “我们去年来报道也有忘记的情况，大家互相理解就好。” 季青也太通情达理了！ 男生更觉自形惭愧，下午一定要用包容和蔼的心态去对待来报道的新生们。 “说起报道，你们课题组今年进了几个人？我还听说研二有个女生好像临时换组？”问话的是一个研三的志愿者。 在读研究生们每年最期待的环节有两个，一个是打听新进组的牛马有多少，另一个就是打探每个课题组可能拥有的新八卦。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活络起来，大家脸上都闪耀着求知欲，没人注意到季青微微坐直的身体，甚至没发现他小幅度的朝前倾身。 在他们眼中，季青只是在专心致志吃午饭。 季青一边夹菜一边凝神去听，他对后边的换组很感兴趣。 “我们组专硕进了三个，学硕两个。” “好像一共四个？还招了一个学博，上学期进的组。” “我们组今年也是四个，对了，换组这事儿我知道！她原来的导师太压榨，做了十几页文档控诉，学院在闹大之前赶紧给她换组了。” “压榨？”另一个女生挑挑眉，“具体说说有多压榨？” “听说啊！我是听说！让学生帮忙接送小孩上学，还要辅导作业，平时取快递打杂都是小事儿，还逼专硕学生必须发小论文，不发就扣着不签字不让毕业。”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咂舌，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简直太过分了！ 他们专硕不用发小论文，与学硕的培养方案有区别。正常来讲，只要完成半年的专业实习再加上毕业论文就能达到学院的毕业要求。 季青眉间微蹙，瞧上去也像是在谴责这种不良导师，实际上他还顺便在脑海中飞快编排又改良了一下新剧情： 炮灰反派仗着自己老板的身份对试用期交了社保的主角百般压榨，逼迫主角下班后无偿加班，还要兼职司机、挡酒小弟，如果主角不接受就不给转正，让主角丢掉应届生身份！ “真惨啊……”研三的志愿者出声哀叹，捂着胸口后怕道：“还好我们老板还行，不然就我这种学术废柴，让我发小论文还不如直接退学。” 如果是临近毕业被导师这么卡着脖子不签字，签好的工作也等于黄了。 唉，论文，唉，双证。 季青在心底长叹，还好当年选导师时自己提前找学长学姐们咨询过，他一开始想选的老师是另一位。 学长学姐们一听，碍于在读的身份又不好说得太明确，只能含含糊糊打太极，寄希望于季青自己能明白潜台词：“哦，这个老师啊，听说比较严格，强度会比较大，喜欢抗压能力好而且有自学能力的学生。” 言外之意昭然若示，push、什么都不教但是要让学生出成果、还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对学生进行人身攻击。 季青立刻悬崖勒马，重新选了现在这位公认的风评好、尊重学生自我发展的好导师，读完一年以后还是很满意自己的现状。 唯一的小缺点就是他导师今年招收了一位博士，上学期期末隐隐约约窜出来想要重振学术的苗头。 “别聊了，时间差不多了。”一个女生看了看手机时间，“走吧，我们去扔垃圾。” “季青，能麻烦你帮我扔一下吗？我想去卫生间。”另一个男生问道。 季青应了声好，收拾完自己的垃圾，用塑料袋重新装好，又提起对方那袋，朝楼道深处走去。 反正距离不算太远，他就没带手机，大中午应该没人给他发消息。 三个女生走在前边，嘻嘻哈哈聊着天，在寂静的楼道中格外明显。 “我师妹说这一届有个长得特别帅的男生，但我看今早来报道的新生里没有长得帅的。” “特别帅？能有多帅啊？长这么帅干嘛不当网红，非要跑来读研受苦。” “帅哥可能也有学术追求啊，你看季青不也来读研了？” “季青不是帅。”其中一个女生掩饰性的压低音量，不着痕迹瞥了眼身后清秀的身影，纠正用词道，“是漂亮！我们这一届复试那天，他好像头发留得有点长，结果被几个男生认成了女生，还找他要微信来着。” “还有这事儿？我复试那天根本没心情关注别人。不过也是，季青这张脸确实...雌雄莫辨？他要是戴假发都能无痛cos女生。” 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小声说话，楼道就这么窄，我能听见。 想归想，他还是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人皆有八卦之心，再者说的也是事实。 尤记得自己开口拒绝时，那几个男生一副天塌了、将哭不哭又神魂离体的放空表情，捂脸迈出大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当着百多人的面儿摔个狗吃屎。 回忆完自己的八卦，女生们还在猜那位新生到底有多帅，季青不再留神去听。 他对新生帅不帅没兴趣，无非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接着自己刚刚还未完成的构思： 主角的竹马归国，发现自己的好友竟然被一家如此辣鸡的公司压榨，心生愤怒，朝炮灰抛出合作鸿门宴。 在饭局与主角重逢，竹马打脸炮灰为主角扳回一局，并主动邀请主角来自己公司工作，两人这样那样，最后破镜重圆…… 唔，破镜的原因是什么比较好？具体怎么个这样那样才能重归于好互表心意？ 看来还是得找找素材才行。他暗自思索。 等一行人扔完垃圾回来，刚刚拜托季青扔垃圾的男生指了指桌子，上边摆着季青的手机，他说：“季青，你手机刚刚一直在振。” 话音刚落，手机立刻再次亮起，震动力度比学校宿舍园区清晨的打钻机都要胜上几分。 这次居然还是语音通话，界面上“乔乔”两个字宛如催命符。 电光石火之间，季青终于想起了非常可怕的一件事——他忘记截稿日期了！！！ 第2章 第 2 章 季青现在是乔乔手下的一名**作者，笔名青灯绪昼。 从五年前接触**小说后，季青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不怎么了解女生，但周围男生众多，就算没见过两个男的谈恋爱，总见过男的。 于是他闲来无事自己也动笔试着写了第一本**小说，意外被乔乔捡了回去。 签约一年后，季青的写作之路开始稳步上升，细腻的情感描述再加上欢脱的写作风格，很快成为小有名气的网络作者。 只不过读研后更新频率大大下降，近一年没开文，微博号也不更新。读者们急得团团转，天天狂发帖让他赶紧回来开文，就怕他抛弃写作当现充玩去了。 刷到读者们哀嚎评论的季青抿唇不语，当什么现充，他现在在读研当牛马，写了论文以后就不想写文了。 而乔乔显然是深谙书粉群体的编辑，她深知网文圈更新迭代速度比火箭还快。 如果做不到头部大神，粉丝粘性不够高，长时间不更新就很容易被人挤下去，再想爬回来就非常困难。 季青显然不属于头部大神的行列。 她灵机一动支招：“不如这样，你不更新也没事，今年你不是有两部要出版吗？出版加实体书番外，然后去参加线下漫展签售，好歹让读者知道你还活着，又能赚钱又能公费旅游，岂不是一举两得？” 写番外简单，比写几十万字大长篇来得容易。季青被这么一点，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半年前开始，他如果有空就会参加线下漫展签售，当然了每次会戴着口罩，他并不打算全貌示人。 除了线下活动，他还开始进行小说售后服务，时不时在微博上补档cp小段子，又开了两个预收文案，非常良好的经营着青灯绪昼的作者马甲，书粉不降反增，银行卡的进账也变得很美丽。 . 电话接通的瞬间，季青熟练地将音量摁到最低，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但脚步飞快朝后退开几步。 “我先接个电话，马上回来。”他捂着听筒，抱歉地朝其他几个人解释道 “青灯绪昼老师，文呢！！！！” 乔乔这一声，宛如河东狮吼，裹挟着厚重的洪荒之力，杀气腾腾令人心神巨震。 哪怕季青已经努力将音量降到了最低，但耳膜还是被狂震发懵。 糟了，是真生气。 他暗道不妙，用极尽温柔的语调安抚：“我已经写完了，还在细修，最晚今晚八点发给你。” “你上一本的实体番外也是这么说的。”乔乔不吃这套，她已经在和青灯老师多次斗智斗勇中摸索出了规律，如果对方回复异常温柔，只能说明没敲一个字。 她恨铁不成钢呵呵两声，恨不得钻过电话狠狠掐着自家作者的脖子死命摇晃：“怎么会有你这么赚钱不积极的人！” “我保证准时，我有事先挂了。”他余光瞥见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的高大身影正朝自己的位子走去，也来不及再和乔乔多说。 “行吧。今晚八点你一定要交给我哦！”乔乔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你真的不能再拖了。” “好。”季青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没忍住又说：“你别磨牙了，看牙科很贵的。” 在乔乔暴怒前，他果断挂掉电话，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冯导？”认识季青的那个女生偏头问。 “对。”季青面不改色胡扯，接过男生递来的材料，没抬头，“冯导让我再改一下开题，同学，麻烦你填一下这张表。” 反正这学期研二确实要开题，这个理由很合理。 “我说呢，就你手机震动这频率，和我导师发60s长语音条一样。”女生耸耸肩。 季青不知道还能编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是啊。” 整个心理学院的导师里只有一位姓冯，男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埋头查看材料的学长。 黑色的发丝软绵绵搭在后颈上，露出来的一小截皮肤白得晃眼。 一个男生怎么这么白？不晒太阳吗？他瞄了一眼自己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嗯，材料没问题。”季青抬起头，对这位材料齐全的同学很是舒心，他不用再多费口舌重复早上的话。 等他看清面前的人，脑海中第一反应是：确实很帅！ 这人可真不上相，如果按照十分标准，照片只能体现五分，真人的冲击比照片大了百倍。 男生轮廓深邃，五官立体桀骜，剑眉星目，眉宇间意气勃发，眼中哪怕带笑也藏不住几分锋芒。 个头也高，目测接近一米九，被阔松的体桖挡住一截也挡不住一双大长腿，露在外边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体魄精悍强健，但又不像过分壮实的肌肉男。 ——不如下一本的攻就定这个长相好了，人设捏个什么好呢？出身名门正派意气风发大师兄？ 不对！ 仙侠**里大家都比较吃风光霁月清冷大师兄受，这个长相这个气质，应该是年下天之骄子桀骜小师弟。 季青忍不住多打量两眼面前的青年，越想越觉得应该设定成后者，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对自己契合市场风味想法的小小自得，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嘴角。 文件袋被递到自己面前，另一头的手臂纤细，像弱不禁风的蒲柳，男生接过文件袋，目光流连在那截自己两指就能圈住的手腕上。 下一秒抬眼看清季青的真容时，呼吸有瞬秒的凝滞，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既像是在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 ——男的怎么也能长这么漂亮？眉毛好细，眼睛好亮，还是丹凤眼。他怎么还笑了？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好看。 两人目光相接，短短几秒却仿佛像几个世纪。 他觉得最后还是自己先回过神，略作掩饰的清清嗓子，冲着对方露出爽朗一笑，“学长，好巧啊，我的导师也姓冯，我好像是你的师弟。” “好巧，师弟好。”季青回神，压住自己的嘴角，还记得对方材料上的名字，叫徐之衍。 徐之衍笑了笑，装作没听见季青和女生的交谈，“老师前几分钟还让我今晚去机房见见师兄师姐，没想到我这时候就见到了。对了，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季青，今晚见。”季青的回答简洁，他巴不得这人赶紧走，好换成下一位同学。早点儿检查完他就能早下班，早下班就能早码字。 他在心中给自己点蜡祈祷，看来一会儿下班就要生死时速赶番外，千万不能卡文，最好手速一小时三千，不然乔乔真的会给我寄刀片！ 好在这个师弟还算知趣，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文件袋冲他点点头，潇洒的转身走人。 看着远去的背影，季青收回目光，心想终于走了，还好没影响我的工作进度，又在脑海中颇为惋惜的忍痛改人设构思。 既然是我的师弟还是别当主角，写起来太有罪恶感。啧，不写好像又对不住这张脸，要不然换成炮灰？反派？或者正派的某个配角？ 徐之衍刚走，其他几个人就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这应该就是今天中午说的那个师弟吧？” “应该是，长得是挺帅，不过我对这种长相无感，我还是喜欢季青这样的哈哈哈！” “风格问题嘛，季青，你有空帮我打探一下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师妹对他惊鸿一瞥呢。” 徐之衍这种长相的男生，应该有女朋友吧？但他还是回答：“好，我有空帮你问问，抓紧审核吧。” · 日光一点点从头顶落到地平线，置物筐里的文件袋一份份减少，最后空空如也，再抬头透过玻璃窗向外看时，天边只留下大片火红的绯色。 端坐了整整一天，季青浑身的骨头都在啪啪作响不断抗议。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腰，暗自咬牙，看来这学期真的要开始锻炼。 这个念头才蹦出来，眼前就闪过徐之衍那身健硕的肌肉。 好看是好看，季青心想，但是我不想练成这样，稍微有点儿薄肌就行。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桌面收拾整洁，登记表摆成一摞，打开手机相机，拉到1.5x，对角线构图露出“新生报到处”的牌子，咔擦一声定格在取景框内。 这里的桌子不用收走，明天本科生报道还要继续用。他们也乐得轻松，把该交给辅导员和教秘的东西装好就可以走人。 季青上楼交完表，再迈出学院大门时，错生出劳改犯解放了的释然，又从斜挎包里拿出太阳伞撑开。 真不是他太矫情，X市的太阳过于毒辣，他有一次出门没打伞，再回宿舍直接被晒脱皮。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他就老实了，夏天出门必带伞，绝不让自己在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天边的绯红不知什么时候将云彩染成粉红，又带着鎏金的光彩划过长长的天际线，宛如梦中仙境。 季青心念一动：这个场景很适合以后写仙侠文的时候用！ 随地取材是一位优秀网络写手的本能，他肩膀夹着伞，举起手机，偏着头满意地拍下了余晖，又打开P图软件调了调色。 照片是有了，配个什么文案比较合适？他又犯了难，作为一个典型的文案废和大白话写手，看到美景只会说好看，吃到美食的只会说好吃，摸到小猫小狗只会说可爱。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选择。 他抿着唇角、神情冷凝，庄严点开小红书，熟练点进搜索框，输入“夕阳落日文案”，最后挑挑拣拣选定了聂鲁达的诗句“一小片夕阳落在我手里”。 原文具体是什么意思？ 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他以前的朋友圈保持一致。 毕竟没有人会闲到对文案逐句解读，最多暗地里说他还怪文艺的。 季青编辑好文案，本来还想再补一个夕阳emoji，思来想去觉得不是很合适。 志愿工作照片有点太牛马，配不上emoji，他冷酷的想。 照片排序也有讲究，第一张是工作照片，第二张才是夕阳，能体现出时间跨度，彰显我工作一天虽然很累，但还是拥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精心挑选的文案和精妙的配图显示成功发送，季青刷新两下，确认朋友圈能刷到这条，再满意的点开自己的头像，往下滑动检阅。 很好，朋友圈整齐有规律，保持两三天一发的频率。 二宫格四宫格九宫格，再加上简短又不失文雅的文案，看上去就是一个热爱生活的现充文青男研究生。 就是稍微装了点儿，但是没关系，至少显得他不算文盲。 叮一声，课题组大群的消息跳出来，打断了季青对自己朋友圈的审阅。 他点开群聊，导师果然说今晚八点课题组要见面，人在学校，又才和师弟见过面，完全没有不去的理由。 累一天还要被喊去拉磨，回宿舍又要敲键盘码字，怎么所有事情都堆在今天？ 思及此，季青心中顿时心生郁结，不吐不快，熟练切换成小号，同样的配图却是不同的文字： “哪个天杀的让志愿活动和综测挂钩！下班都日薄西山了！我恨！” 最后他补了一句，“今天听了新八卦，剧情有点儿灵感。下一本我打算开仙侠试试水，探索一下新领域。” 很快小号扩列的二次元亲友们纷纷点赞，有coser也有同样是小说作者的亲友，激情留言表达了对综测挂钩志愿的愤慨，又让他立马拉磨开新文一天怒更新40万字。 我说什么来着，研究生就不应该有综测这种东西，他继续翻留言。 乔乔也点了个赞，留言：倒计时两小时【刀子】 这条就当没看见好了。 季青开大小号的原因比较离奇，他曾因**小说作者的身份被人背刺过，甚至被造谣安上了一个“恶心的暗恋者”的头衔。 这套连招行云流水，打得他猝不及防，决心不能在朋友圈暴露自己的职业信息。 但“暗恋者”这个名头，令他十分不快，总觉得自己被深深折辱。多次对镜审视自己的脸。 他的长相是从小到大公认的漂亮，颌面窄，五官立体，眉弓高而眼窝深，面容白净，眼尾微微上翘，有种顾盼生辉的美，是第一眼看过去就会令人心生好感。 季青实在是想不通对方的脑回路，长得没我好看，我为什么会暗恋他？就因为我写两个男的谈恋爱？ 除了被背刺造谣，他还有一个改不了的小毛病，那就是很容易手滑，分组发朋友圈时总是会分错。 在手滑数次又胆战心惊秒删后，季青痛定思痛，决定开个小号，大号小号彻底分开。 大号三次岁月静好，加的全都是没有那么熟悉的或者是熟但不能暴露自己真面目的人。 比如家人亲戚、同门、老师、以及见过几面的小组同学等等，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有点儿小忧郁小文艺的漂亮男青年。 小号则放飞自我，扩列的都是一些小说作者、coser还有画手，朋友圈全是他的真情实感，高频词为“好吃、难吃、可爱、好看、好贵、我恨。” 在这些好友眼里，他是一个不吐不快天马行空又爱发脑洞的欢脱戏精作者，非常具有活人气息。 *“一片夕阳落在我手里”出自聂鲁达《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徐之衍这一届下午就被导师拉进了课题组的大群，师门弟子众多，群里加上已毕业的有近四十人。 每个人都备注了自己的姓名，他点开群聊信息，准备加季青的微信了解一下课题组的大概情况，朝下一扫就看到了季青的微信。 头像是一只蹲在电脑屏幕前的小黑猫背影，看上去呆不拉几的。 怎么不是文艺风，什么大海森林落日之类的？ 好奇心的驱使下，徐之衍鬼使神差点进头像，发现季青的朋友圈是陌生人可查看十条朋友圈，最近的一条在十五分钟之前，文案文绉绉的： “一小片夕阳落在我手里” 第一张是学院报道的照片，很普通，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亮点。 他整个人倚着湖边的栏杆，单手闲适插兜，又划到第二张看了一眼，这张拍得挺好看的。他高举起手机，眯着眼和现在的天空对比片刻，最后得出结论： 季青居然P图了。 落日余晖足够漂亮，根本没有P图的必要，只是一眼就足以叫人心旷神怡。 怎么连这么好看的风景图都要P？看来对审美还有点儿要求？ 也是，看上去就挺文雅一人，P图也很合理。 那他发自拍也会P图吗？ 等会，季青的文案是什么来着？ 他倒回去重新阅读文案，“一小片夕阳落在我手里” 余晖的照片再次被点开，他也没觉得点来点去很麻烦，拉大反复确认好几遍也没找到季青那双白净修长的手。 手呢？夕阳有了，怎么没拍手？ 这句话重点不应该是“落在我手里”吗？ 还有九条朋友圈，要不要继续看？ 看吧，反正季青自己设置的陌生人可见十条，为什么不能看，再说了人人都有欣赏美的权利。 徐之衍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继续往下翻。 可见的朋友圈里风景照居多，还剩一些就比较日常，咖啡店的咖啡、聚餐的菜品摆盘，路边的小猫小狗。 配图文案长短句不一，但每一条都很文雅，是徐之衍自己绝不会发的那种文艺风，发朋友圈的时间也比较固定，一周大概三条左右。 剩下九条朋友圈，接近四十张照片，一张自拍都没有。 难不成季青自拍不上相？那也太可惜。 徐之衍皱了皱眉，对没有找到自拍的朋友圈略有不满。刚想返回时，又注意到季青的个性签名，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单的表情：^^ 显然与朋友圈文案风格相差甚远，他以为季青的个性签名好歹也要是哪句名人名言才合理。 这个表情仿佛有什么魔力，他没忍住想象了一下季青做出同样表情的效果，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可爱。 还不容他细想，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来电备注是妹妹。 他接通电话，目光却飘浮在湖中成双成对的黑天鹅身上，旁边时不时蹦跶出一只凫水的鸭子，格外扎眼。 “哥！”电话那头的女声听上去欢欣雀跃，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你报道了吗？老师同学怎么样啊？搬家要不要我帮忙啊？” 徐之衍有个亲妹妹叫徐时予，在X市的另一所大学读大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生活费被爸妈断了？”徐之衍轻哼，他对妹妹的秉性很熟悉，能主动关心他，大概是把爸妈惹生气，暂时断几天生活费。 “断我生活费干什么！”徐时予不满的嘟囔一声，又撒娇道：“不要钱，你帮我个小忙，下个月我喜欢的作者签售，下周三开票，你能不能帮我抢票？你抢周六我抢周日。” 徐时予前两个月迷上了一个小说作家，哐哐往家里买了一大堆书，还特意把徐父的书柜腾空一个拿来装书。 小说名字看上去还是比较正经，就是封面花花绿绿，和另一旁徐父徐母摆着的那些历史、文学散文、经商管理形成鲜明的对比。 徐父徐母之前还好奇到底是什么小说能让女儿这么着迷，在征得允许后，两人怀揣着瞻仰的心态打开了其中一本，结果发现主角是两个男的。 虽然出版略有删减，极力改成了兄弟情，但捏着鼻子也不住冲天的爱情味儿。 徐母接受良好，反正虚构小说嘛，再说了现在什么性取向都有，她可是拥有年轻心态善于与时俱进中年人。 徐父却一口老血梗在喉头不上不下，他觉得女儿这样有点太奔放了，怎么能看两个男的谈恋爱呢！ 徐时予笑嘻嘻说：“爸，还有两个女的谈恋爱呢，你要不要看？” 徐之衍对两个男的谈恋爱没兴趣，但也捧妹妹的场，勉为其难挑了封皮最简约的一本，粗略翻了翻，大学校园文，两个男主角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 铁哥们儿，他想了想和自己一起滚过泥潭、下池放炮炸鱼、摸电门大难不死的兄弟，顿时心生恶寒，无法理解怎么能看对眼。 再看下去真的会吐，徐之衍冷漠地扫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他点评：“这个作者肯定没谈过恋爱，谁能看上自己铁哥们儿？再说了，恋爱描写太假。” 谈恋爱这种事，虽然自己没有切身体验，但周围谈上的朋友哪个不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根本不是小说写出来的甜甜蜜蜜。 徐时予没因为哥哥的点评而生气，兄妹俩打小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再说了自己看小说追作者就是图个开心，总比拿去炒股搞创业花得少。 于是她顺着哥哥的话敷衍：“嗯嗯你说得对，你下次谈个男的让我了解一下写实派的爱情。” 听了这话，徐之衍还真试图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和某个无脸男人谈恋爱的画面，只觉得五雷轰顶过分可怕。 然后对着妹妹笑骂一声，无比笃定道：“长成天仙我都对男的没兴趣。” . “行，链接记得发给我，我帮你动员一下其他人替你抢。”徐之衍打了个哈欠，妹妹的请求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瞄了眼手表，决定晃出学校吃完饭再去机房。 徐时予欢呼一声，挂断电话后快速把链接还有作者名发给哥哥，欢欢喜喜跟着室友们出去吃饭。 链接上写着“X市动漫嘉年华”，作者笔名是青灯绪昼。 他点开链接，找到这个作者的开票信息，确定了妹妹需要的那场开票时间，粗略朝下扫过作者简介。 头像是一只吓得跳起来的小黑猫，代表作还不少，写了十几本。 每本实体书徐时予都有收藏，书柜里同一个名的小说起码放着不下十本。他再定睛一看，对作者的用词是“他”而非“她”。 还是男作者写的**小说，是gay？那怎么写得假假的？男作者还很喜欢用青这个字？ 一看到青字，徐之衍紧跟着又想起季青。 徐时予之前追星，往家里贴了一大堆奶油小生的海报，长得还行，但是没季青漂亮。这么一想，他真没见过哪个男的长得比季青还漂亮。 哦，我刚刚是要加季青微信，并不是想看他的朋友圈，徐之衍想起自己还没干完的正事，编辑好好友申请终于发了过去。 · 徐之衍好友申请发来时，季青正表情严肃站在自己的桌前，笔记本电脑被电脑架高高架起。 十指灵巧且迅速在键盘上飞舞，空白文档被一个又一个字填满。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黑框方眼镜，显得脸更加小而精致。 他没有近视，但读研后长期对着电脑，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最后还是去眼镜店配了一副防蓝光镜片。 季青往下一瞥字数统计，时速三千，还差两千字，八点去机房之前可以发给乔乔。 随后又腾出手切换掉音乐，在另一首悠扬伴奏下继续赶番外，码字听歌，从歌词中汲取灵感，这是他的固定搭配。 两个室友回来时，他恰好敲完最后一个字，浑身卸力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人体工学椅里，冷冰冰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出眼底的几分生无可恋。 乔乔收到了文档，欣慰的回复他：你终于赶在ddl之前完工了，下次不要再让我催了，好吗？好的。 我再也不要临时码字赶工，季青痛苦地闭上眼，如果以后开文，我一定全文存稿再加上三个番外。 室友们并不知道季青还有一个**作者的马甲身份，快速瞄了眼满满当当的文档。 他们不是同一个专业，也没有过多的探究**，只当他这般颓废是被论文折磨，顿时心生敬佩，“才开学就动笔写论文？你要卷死你们课题组吗？” “是啊。”季青手腕隐隐发酸发软，拿手机的动作都有些发抖，沉着应对道：“写得有点卡。” “卡哪儿了？”室友问。 论文能卡的地方可太多了，只要开始下笔，写一句卡一句都是常态。 “......”季青忧愁地叹气，“卡创新点了。” 番外想不出能够写的新梗，怎么不算卡创新点？ “那确实很卡，我创新点是a b c，只比别人多了个c。”室友们戚戚然抹脸，霎那间感同身受。 研究生论文的构成就是顶刊为框架，博论为内容，硕论为针脚，自己灵机一动缝缝补补点儿边角料，再用C老师、D老师、豆老师、K老师润色。 创新之处大概就是“这篇论文是我手缝的，这就是我的创新点”。 “确实。”季青缩着身体勉强缓了缓，没有纠正彼此的牛头不对马嘴。 反正都大差不差，除了小说必须自己原创以外，整个过程和写论文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痛苦。 电脑上的时间跳到七点五十，他晚饭也没来得及吃，现在又要立刻赶去机房。只好认命地从自己的零食推车里翻出仅剩的一个小面包，三下五除二对付两口垫垫肚子。 晚点再出学校吃夜宵吧，听同门说校门口新开的一家炒饭味道不错。 他们宿舍门的侧边摆了块全身镜，季青路过时，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面中倒映出的形象很不错，白T恤浅色牛仔裤，妥帖整洁清清爽爽，发丝有些凌乱，遮挡住额前的视线，配上略显疲惫的眼神，还有点儿忧郁风。 早上七点就爬起来，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停过，忧郁很正常，生龙活虎才比较反人类。 不过这个疲惫感有点太多了，不是很合适，季青想了想还是折返回位子，重新戴上眼镜，这个形象更好，能增添几分儒雅气质。 形象收拾妥当满意，他终于点开微信，发现通讯里多出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帅气的蓝眼睛陨石边牧，还挺可爱，一看申请消息： 【季青师兄你好，我是徐之衍，我想向你了解一下课题组的大概情况。】 他点了同意，又把备注改成徐之衍师弟，忍不住腹诽：还以为徐之衍的微信头像会像他本人一样是那种酷酷的，没想到是一只狗，甚至还是狗中天才品种边牧！ 看来以后写小说定人设时可以再叠加一个反差，说不定更有看头。季青笃定的想，艺术真是来源于生活啊。 *“一片夕阳落在我手里”出自聂鲁达《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季青狂奔而至但还是晚点一分钟，十分钟的路程，他手臂被蚊子咬出四五个包，红彤彤一大片看上去甚是吓人。 不过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挠痒，最重要的是不被导师发现自己晚到。 他小心翼翼将机房门推开不大不小一条缝，观察里边的情况。 有四个人很面生，满脸欣喜的冯导拉着一个男生，位居正中间侃侃而谈，国宝似的被其他人团团围住。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导师和导师身边的男生身上，没人关心门口微不足道的动静。 还好自己比较瘦，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从缝里钻进去。 没人留意门口，季青顿时心安，动作柔缓、脚步轻盈朝机房里钻，打算十分“不经意”的挨着墙边的空调站好，这里方便吹凉风，散会撤退时也可以最快溜走。 结果他半个身子才钻进去，朝向目的地进军时，一抬眼就看见徐之衍。 季青故作平静啪一下僵住：“......” 我说呢，刚刚好像没看到这个师弟。 来晚了还被师弟抓包，季青尴尬得额角汗水冒得更多，只好宽慰自己，别慌，这种时候不能露怯。 他强装冷静，假装没看见对方意外的目光，悄悄稳住身形，融入进机房里。 心里却在跳脚：你个研一的新生不去靠着导师，和我一样缩在门口干什么？ 空调凉风徐徐，如果旁边没有站着挡风又抓包他迟到的师弟，我应该会更开心。 季青不着痕迹扫过身边的人，思来想去还是放弃站回研二同门们的身边。 他来得最晚，现在过去必然要麻烦师妹们给自己腾出位置。 更何况那个地方离导师太近，站过去就有可能接受“爱”的拷问，譬如“最近进度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好选题？”之类的。 人终于站定，之前被忽视的手臂终于传来钻心的痒意，他克制不住使劲抓了抓。偏偏蚊子包是非常神奇的存在，挠了以后又痛又痒，根本没用。 出门的时候应该在身上喷点儿驱蚊水，季青无比后悔，反正都是踩点迟到，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 机房大门刚拉开时，徐之衍就注意到了季青。 想不注意也难，即使对方再怎么努力试图降低存在感，对于心思完全不在这场新生见面会的自己来说，等同于无用功。 不过很有意思，这位季青师兄进门的姿态像警惕的藏松果的松鼠，和下午淡然坐在学院大厅检查材料的样子相比，形成一种微妙但又莫名融洽的反差。 戴着副眼镜，不出意外是一路跑来，鬓角盖着细细密密的薄汗，侧颊飞红，被宽大白T恤盖住的身体止不住喘，整个人贴在墙边，空调风一吹还会惬意眯一下眼睛。 他不着痕迹挪出一点儿空间，既方便仔细观察季青，又方便季青能吹到点儿空调。 中间的导师和学生们好像在一问一答，表情都有些拘谨，说着说着又轮到今年新进的博士师兄自我介绍。 徐之衍勉为其难分出一点儿注意力跟着其他人点头拍手附和几声，很快又被季青别别扭扭的小动作吸引。 好像在抓手臂，他顺着季青的动作看过去，发现这人白皙的两条手臂上大片触目惊心的嫩红，抓破了皮，挂着密密麻麻的血点。 或许是出于不希望对方糟蹋手臂，他“啧”了声，压低声音：“师兄，再抓下去真能出血。” 在季青稍显尴尬的表情中，他又从包里翻出青草膏拧开，没忍住问：“出门没喷驱蚊水？” “出门太急忘了，谢谢。”季青小声说，伸出手想要接过徐之衍手中小罐头。 机房里比较安静，只能听见导师的声音，他怕自己这块儿的动静太大引人注目。 面前递来的手腕内侧翻出，露出青色突出的血管，莹白的五指摊开舒张，像绅士递出的舞会邀约。 徐之衍挪开眼神，又移到别处，却不递给季青，只是说：你两边都被咬了，我拿着你方便涂。” 也是，季青觉得有道理，没想到师弟只是看上去不拘小节，实际上还挺细心。 借着徐之衍的动作，他伸出右手手指沾了点儿膏药，扭着左手臂仔仔细细涂好，药膏才涂上去就传来一阵凉爽，痒意也消散不少。 徐之衍放低手掌，更方便季青的动作。只要其他人不心血来潮转头，根本不会知道他俩在后边摸鱼。 圆润的指尖沾着青黑色的药膏，涂药的动作也慢吞吞的，点涂到红肿的地方，指尖会慢条斯理打圈儿晕开。 他盯了会儿，觉得师兄涂药膏有些磨叽，但看季青涂药总比听前方导师的高谈阔论又没营养的话有意思。 季青终于涂完，再次谢过师弟。半边身子靠着墙，装作在听冯导说话的专注模样，脑海中却在盘算后续的日程安排。 下半年有三场签售活动，中途飞一趟外地写特签，十二月是开题答辩，答辩结束要在年前找好实习并面试，论文要用的量表也要抓紧整理出来。 一时想得入迷，直到手臂上带着热意的轻碰传来，他才发现身侧的徐之衍用手指碰了碰自己，挑眉好奇问：“冯导说的是真的吗？” 之前聊的话题季青没注意，被徐之衍问起来，终于去听前方冯导如春风般和蔼的声音：“今年我们课题组的经费很充足！所以大家一定要多加油，争取早点发出好的文章，这个对你们以后也很有帮助！” 新进组的同学，尤其是博士师兄带着惊喜的笑容，连连点头，显然对课题组有经费这件事情比较激动。但研二研三的反而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又是画大饼，画得还和去年一模一样。 季青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委婉的和徐之衍说：“可能今年有经费了吧。” 身侧的师弟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画大饼是导师们最擅长的手段，每年招人的时候手上挥舞着小旗帜，眼里闪动着真挚的光，嘴里喊着“我们课题组经费充足哦，你进来了每个月肯定有劳务费，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你，要是想读博也会努力指导你发个好一点儿的期刊，要是想工作也有资源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哦。” 实则进去以后报账要钱说没钱，每天8106，一个月劳务费到账200还没低保高，嘴里说的好事是每学期帮老板批阅本科生的期中、期末卷子，想要发期刊但文章压在手上不看，想要工作引荐的资源居然是学校就业指导中心。 这种画大饼话术是在多年和学生斗智斗勇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用他们渊博的学识、教授的光环、手握顶刊的学术成果，一通包装把破铜烂铁说成金子，忽悠了一届又一届学生。 冯导去年在季青他们入组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结果师姐花钱收了数据来报销的时候，冯导大手一挥宣布：“我们课题组已经没经费了。” 数据也收了钱也花了，又是自己的毕业论文需要用，师姐目瞪口呆，不能报销那也没办法。 但季青从那时起就顿悟，想要顺利毕业，不能指望冯导，不论是想做的内容还是想收的数据，他都只能靠自己找资源。 所以他原计划这学期开题答辩后无缝实习，趁着实习期在外边收数据，就不用后续去平台额外花钱。 等他回过神时，冯导已经发表完本学期课题组训话。 背手带笑对弟子们今天的表现很满意，龙颜大悦朝门口走了近半的路程。 在恭送导师离开这件事上，所有人达成默契的一致，导师往前我退后，方便门口的同门们和导师拉开距离，最后重归集体。 徐之衍和季青就这样自然地从门口倒退回机房中间。 最后季青成功站定在研二同门身边，等着一新生进行自我介绍，毕竟新生才进组，他们也需要认个脸熟。 师妹们一番介绍，季青环视一圈，在心底默默试着对上名字。 轮到徐之衍介绍时，同门的女生轻轻拿手肘撞了撞季青，悄声问：“这个师弟，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 季青摇头，别说来头了，今晚之前他都不知道课题组新进了几个人。 不过这也是冯导风评好的一点，不让学生提前进组，能给准研一们一个完整的暑期。 另一个同门搭话笑道：“季青不知道也正常，他又不爱八卦，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季青：“......”你们这样认为也挺好，说明我大号伪装得特别成功。 “徐师弟家里背景比较大，手上资源多。我听说复试之前，冯导主动联系把他招到组里来的，我们收数据比较麻烦，有助力总比没助力好。” 富二代还是官二代？ 季青难得有些意外，说实话他对“二代”的印象都不怎么好。可以说存在着刻板印象，总觉得应该是不学无术、张扬跋扈的模样。 但徐之衍不属于刻板印象的范畴，他回想起下午还有刚才短暂的相处。 能到X大读研学习能力肯定不差，浑身上下没有他认识的奢侈品logo，说话不带傲气，人也挺细心，乍一看就是一个脸很能打的男大学生。 还是自己思想有些狭隘，人是多样的，不能一概而论，毕竟自己大小号展现出来的都两模两样。 “反正和他搞好关系有益无害，保不准毕业实习都能有门路。”同门挤挤眼。 不指望靠师弟走关系户进大公司转正，指望一下没有HC的实习也可以嘛。 读研就是小型社会，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也会多多考虑什么会给自己带来好处。 更何况组内交好总比交恶要强，没什么大矛盾的前提下，小摩擦都是一闭一眨就过去了。 实习对季青来说不是特别重要，不能去大公司，还能去学校安排的实习基地，只要拿到半年毕业实习证明就行。 更何况他的未来工作规划就是考编制，吃上稳定的铁饭碗，写小说作为副业，收入叠加起来已经足够滋润。 他只好奇这位师弟的资源能不能收到足够多的数据，如果后边真有机会，能不能麻烦师弟帮他发一下问卷？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多看两眼正在说话的徐之衍。 青年姿态放松，眉梢带着几分随意的笑，俊朗的面容的确能让人心生好感，身上的气势恰到好处，不显得过分锋芒毕露。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逗得组内的其他人笑起来，自然而然以他为中心交谈起来。 徐之衍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季青想，交谈的空档甚至还对自己笑了笑。 “你俩见过了？”同门看见这一笑，问道。 “今天下午他来报道，我审核的材料。” 同门点头，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说：“师弟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季青不置可否，他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对剩下的交谈也没多大兴趣。 如果师妹师弟们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加他微信问，便对旁边的同门说了句还有事我先走了，悄声从门缝退出去。 跨出门槛时，听见研三的师兄问徐之衍住在哪个宿舍园区，对方的回答他没听清楚，只小心合上门，在心里“呜呼”一声，雀跃地挥舞着小旗子要出校门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