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竟是恋爱脑》 第1章 岁暮天寒 寒风卷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自天边洒落。朱墙金瓦披上素白薄纱,飞檐悬着晶莹冰棱。 雪落无声,却似给巍峨皇城笼上一层朦胧轻纱,更添几分庄严肃穆。 眼见年关将至,但大晟皇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面上并无半分喜色。今岁实在是不太平,开春江南突发水患,百姓流离失所,田舍尽毁。 好在陛下登基七年,政治清明,国库充盈。重修运河,赈济灾民等事宜一切顺利,很快便控制住了灾情。 再是平远侯回京述职,在宫宴之上联合禁军行刺陛下未果,被押入大理寺待审。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弹劾,要求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岂料平远侯于大理寺畏罪自尽,死前留下血书声称其所作所为皆是受苏相指使。 大理寺卿深夜入宫觐见,一路上火急火燎,却看见陛下身边的季公公早已在东门等候。他毕竟浸淫朝堂多年,是从当年夺嫡之争中活下来的老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芜,字盛钧,十六岁被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看中,选为东宫伴读,十八岁任太子舍人,执掌东宫护卫,政令,侍从等一应事宜,二十岁以从龙之功官拜丞相。 此后苏芜正式把持朝政,协理百官诸事,又以一己之力平定北疆战事,朝野上下无不拍手称快。陛下特许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常人一生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的功绩,荣耀,对他似乎格外慷慨。这位执掌大晟最高权柄的顶级权臣,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岁 ,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这世间哪有人能事事顺心如意呢? 近年来,陛下与苏相多有龃龉,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暗流涌动,那殃及的池鱼更是数不胜数。 做权臣做到苏芜这个份上,摆在眼前的便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反。 平远侯之事,不过是皇权与相权的又一场博弈罢了。至于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取代了东风,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可以左右的。 …… 次日,禁军合围相府,苏芜像是早有预料,并无半分抵抗,十分从容地随禁军前往大理寺,但其实他并没有被关押在此,而是由人偷偷送入了宫中暗牢。 这间牢房意外的干净整洁,光线也极好,能透过窗看见白雪落满枝头,远处的山峦隐入茫茫雾气,夜晚银白月光洒下斑驳的碎银。 他不仅没有受到刑讯,还有狱卒更换炭火,送来可口的饭菜。某天他心血来潮,对送饭的人说了一句“我想喝宫中百年陈酿的杏花汾酒。” 这酒是宫廷贡酒,以其酒液澄澈,清香雅郁,似春日杏花绽放之芬芳而闻名于世,十年,二十年的陈酿都难得一见,百年的杏花汾酒,怕是只有天子才能享用。 苏芜这么说倒不是真的想喝酒,只是十天过去了,不见那人有丝毫动静。虽然觉得一国之君不至于将他忘在这儿,但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妥当。 他不惧酷刑折磨,也可以坦然赴死,但若是就这样在暗牢里待上一辈子,他可能得好好谋划谋划该怎么越狱了。 那狱卒畏惧苏相威严,不敢抬头看他,听见这话,诚惶诚恐地道:“大人恕罪。”紧接着便同手同脚地退下了。 苏芜暗道:我有那么吓人吗?而且“恕罪”是个什么意思? 他转念一想,罢了,在宫中伺候的应该没有蠢人,狱卒不至于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太极殿上那位也该有点反应了。 夜色渐深,暗牢中亮起莹莹火光。苏芜靠着草垛闭目养神,冬日夜晚的寒气渗透衣衫,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他身上的几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是那种很扰人的痛法。 他往炭火边靠了靠,虽然这样并不能驱散周身的寒冷,但也聊胜于无。 片刻之后,苏芜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耳力极佳,判断出来人距离这间牢房还有些距离,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入口处一动不动。 深夜能出现在此处,除了皇帝不作他想。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是极其平缓而从容的步伐,隐隐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传来。 来人玄色锦袍之上五爪金龙绣纹栩栩如生,外披银丝滚边大氅,腰悬白玉,头戴金冠,尽显帝王威仪。 然而,他手里提着一坛酒。 两人目光交汇,苏芜唤了一声:“萧泽?” 皇帝的名讳是需要避讳的,连书写都要改字、缺笔,否则会被视为大不敬之罪。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苏芜敢这样直呼其名。 萧泽笑了,“怎么?不过半月未见,盛钧便不认得我了?” 萧氏皇族素以美貌著称,几乎历任皇帝都是龙章凤姿,仪容端雅,令人见之难忘。这一点在史官的记载中尤为明显。 萧泽更是其中翘楚,相比于他的功绩,那惊为天人的美貌显然更为人推崇。 他这一笑,纵然是在昏暗杂乱的牢房,也仿佛春日踏青郊游,枝头桃花初绽,丝绦摇曳,微风拂过湖面,顿生粼粼波光。 哪怕苏芜见惯了这张脸,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陛下说笑了,臣惶恐。” 萧泽不语,径直打开了牢门,将酒放在桌案上,悠然落座。 苏芜也不扭捏,抬步上前与他相对而坐。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年轻而俊美的帝王与权倾一时的丞相对坐,没有想象中斩尽杀绝,不死不休的凛然杀意,反而意外地和谐,两个人都默契地维持着体面。 苏芜自顾自地打开酒坛,就着桌上的瓷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还未入口,清香之气便扑鼻而来,令人沉醉不已。但等到酒液入喉,他反而觉得没什么滋味了。 萧泽也跟着倒了一碗,约莫是嫌弃碗沿的豁口,他没有喝,也没让人送酒具,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苏芜连干三碗,愣是将宫中价值千金的贡酒喝出了喝水的架势,末了还评价一句:“百年陈酿的杏花汾酒也不过如此。” “陛下是来给我送行?还是要放我出去?”苏芜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一双眼睛漆黑深邃,问得相当直白。 萧泽缓缓道:“朕没想好,毕竟纠缠多年,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纠缠?在床上么?” 萧泽没有动怒,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嗓音依旧温和,“或许吧,入幕之宾,怎么不算是一段佳话呢?” 许是喝了酒,苏芜的目光有些许迷离,“那陛下想怎样呢?” 要杀要剐还是要留,别总让人猜来猜去的好么? 萧泽沉吟片刻,问道:“你有什么遗言吗?” 年少情谊终究抵不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一片赤城也难逃猜忌。苏芜早就累了,厌倦了,他曾经想要用一生去辅佐眼前这位君主,同他一起看万里江山,看海晏河清,看盛世太平。 他注视着萧泽,突然很悲哀的发现,就算是走到如今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他还是很喜欢他,就跟当年在东宫时一样。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手腕狠辣,令人闻风丧胆的苏相,最初走入权谋官场的原因,只是想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想为他分忧。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真是应了这句诗。 后来两人争锋相对,他也用手中的权力强迫过萧泽,他真的无比唾弃这样的自己,同时又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洗脑“先变心的人分明是萧泽,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虽然知道萧泽不会相信,他还是道:“臣愿陛下得偿所愿,一生无忧。” “就这样?” “就这样。” 萧泽见他沉默良久,像是在认真思索的样子,也开始好奇他会说出什么遗言,着实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 “萧泽,你这是心软了?”苏芜微微一笑,戏谑道:“这可不像你。” 心软吗?或许有吧?否则怎会将人关在暗牢迟迟没有动作,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就这样把人放了,他不甘心。 十八般酷刑折磨,让人生不如死,他觉得没意思。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赐死吧,就让那些仇恨,猜忌,痛苦,彷徨随着死亡消散,一了百了。 萧泽点点头:“有一点,但不足以让朕不计前嫌放你出去。” 他说着往身后招了招手,季公公疾步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披甲执剑的侍卫。 萧泽站起身来,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他神色极其冰冷,居高临下地看向苏芜。 “卿久侍朕侧,本是国之栋梁。然近来行事乖张,谋逆不轨,有违人臣之礼。朕念及旧谊,不忍加刑。今赐鸩酒一樽,望卿自省。黄泉路上,勿负皇恩。” 话音刚落,众人俯身长拜,山呼万岁。 苏芜没有跪,只平静道:“臣叩谢陛下恩典。” 他看着萧泽转身离去,跟来时一样,步履从容而沉稳,很快便消失在尽头。 他原本对萧泽这种事到临头还要给对方留足体面尊荣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能以这样的姿态见他最后一面。衣冠整洁,仪表堂堂总好过蓬头垢面,遍体鳞伤。 不多时便有侍卫送上鸩酒,季公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姿态称得上毕恭毕敬,相比于面对陛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身后跟着的侍卫多少有点疑惑,虽不至于失态,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琢磨起来。 就算曾权倾一时,但如今不过是个将死的罪人,陛下亲自送行还不够,怎的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季公公也如此谄媚? 若是季公公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要感叹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如今朝堂之上早已换了一批官员,宫中也多是些生面孔,从景元年间走过来的人屈指可数,真正见识过苏芜手段的人就更少了。 但季公公算一个,每每想起那晚,他都禁不住胆寒。那种深入骨髓的畏惧,让他即使是清晨看见苏芜从陛下寝宫中衣衫不整地走出来,也没有过于惊恐失态,相比于苏芜之前的所做所为,与一国之君是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 世人对苏芜的了解大多是“从龙之功”,“少年权臣”,“平定北疆的英雄”,确实太片面了,这人貌似温和俊秀,实则是一柄无主的杀伐之剑,无论对面是谁,他都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季公公能看出来,眼下苏芜的处境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若是要反,是有能力与陛下一争高下的,到时候这江山该姓什么,谁也说不准。 但他没有,或许是他无意那个位置,不在乎生死,也或许是他对陛下情深义重,不愿谋反。 这些都不重要,所谓江山社稷,功勋荣耀是那些大人物该操心的事。他只是个在宫中讨生活的阉人,身家性命尚且做不了主,只需知道苏芜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赔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 苏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趁着还没毒发,对季公公道:“你们退下吧,我不想教人瞧见我的死状。” 很快,暗牢之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五脏六腑泛起阵阵灼痛,苏芜的意识逐渐涣散,脑海之中无数片段一闪而过。 他在弥留之际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得到过,荣华富贵,万人追捧他享受过,就连那高不可攀的明月,他也曾短暂的拥有过。 应该是……无憾的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岁暮天寒 第2章 重活一世 “五郎,醒醒……” “五郎……” “五郎…… 五郎?什么五郎?谁是五郎? 苏芜不胜其烦,正要看看是谁在耳边鬼哭狼嚎,让人死了都不得安宁。 他睁眼一看,青色的床帐,简朴的案几柜子,以及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年少时居住的苏府荒院,还有与他相伴的钟叔。 他在家中行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五郎”唤的是自己。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快忘了这些往事。 是梦吗?那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苏芜看着钟叔年轻了好几岁的脸以及自己尚且稚嫩的,明显属于少年的双手。忍不住在心底猜测,如今他是十五岁,十六岁,还是十七岁? “五郎,家主让你到书房一见。”见他醒了,钟叔急切道。 苏芜没有应声,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一切确实太让人震惊,出于面对未知的谨慎,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许是见他沉默良久,钟叔又道:“应该是为了太子伴读一事,想来不必过分忧心……” 是了,在苏芜印象中,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很长一段时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第一次主动找自己便是因为萧泽选了他做伴读。 如今应当是景元二十一年,他十六岁,一切都尚未发生之时。 苏芜披衣起身,在钟叔疑惑的目光中翻看房中的书册,他年少时看书有批注誊抄的习惯,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没有丝毫破绽,这些早就被他焚毁的书册绝不会有人能伪造出来。 还有这具单薄的,尚未长开的身体,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很快便接受了重生回到十六岁的现实。 “毕竟血浓于水,你借着这个机会与家主亲近亲近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芜看向钟叔,那目光极其认真,像是与亲近之人久别重逢后的细细打量。 钟叔被看得不自在起来,“怎么了,五郎?” 苏芜笑道:“没事,我这就去。” 钟叔张了张嘴,像是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苏芜整理好衣衫,瞧见钟叔欲言又止的神情,宽慰道:“您放心,太子殿下仁善宽容,我在宫中一切安好。” 他三两步走到院中,又回过头来,“等我回来再与您细说。” 钟叔忙不迭地点头,目送着苏芜出了门。 这处荒院在苏府的角落里,相当偏僻,杂草从生,青苔遍布,哪怕是在这样晴朗的春日,也显得阴森冷寂。 此情此景让苏芜又多了几分重生的实感。 如今的他,不是之后位高权重的苏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子。 苏家世代簪缨,时任家主苏屹川是当朝尚书令,尚书省的最高长官,真正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 前世这个时候,他觉得苏府皆是伪善之辈,极其厌恶这样的做派,果断拒绝了苏屹川抛出的橄榄枝。 重活一世,他的心境已然发生改变,官场之中波诡云谲,人人口腹蜜剑,笑里藏刀,真正刚正不阿的君子有怎能坐上这个位置。 他要选择的是对自己有用的盟友,互相利用罢了,难道还要要求对方与自己兴趣相投? 苏芜沿着小径向前,在脑海中快速思索苏府的布局,毕竟当年他的活动范围几乎只有那间荒院和府中私塾,饶是他记忆力惊人,也走得颇为犹豫。 好在京中宅邸都讲究风水格局,多是坐北朝南,前朝后寝,居中为尊,苏府也不例外。 约莫一刻钟后,苏芜走到了正堂,眼前庭院平坦开阔,地面铺着规整的青石板,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有古树参天,花香盈袖,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尽显庄重典雅。 苏芜穿过游廊,候在门外的侍从将他引入书房。 首座之上,苏屹川正在看公文,听见脚步声也不曾抬头。 苏芜站在下方唤了一声:“家主。” 苏屹川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淡淡道:“坐吧。” 平心而论,这位苏家家主虽已年过半百,鬓角也染上了些许银白,却不显老态,反而很有一种“霜雪愈重,愈见风骨”的意味。 片刻后,侍从奉上沏好的茶,苏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察觉到苏屹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极其坦然地与之对视。 这是苏屹川第一次正式见这个儿子,出乎他意料的是,苏芜很是淡定,这种淡定有点类似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练持重,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在与朝中同僚打交道。 苏芜搁下茶盏,问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府中听松院尚无人居住,此处清幽雅致,位置也好,为父觉得很适合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术,只不过如今他不打算拒绝了。 苏芜听他自称“为父”,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便多谢父亲美意了。” 苏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心照不宣,不必多费口舌。他原本还想着若是苏芜听不懂或者不情愿,该怎样劝说,如今看来这个担忧倒是多余了。 这孩子能得太子看重将来或可有一番作为,瞧着性子沉稳,也并未因这些年的冷落对苏府有怨怼之意,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是个看得清利害的聪明人。 “为父不日会入东宫讲学,你又是太子伴读,倒是缘分,也算是全了为父不曾亲自教导你的遗憾。” 苏芜随口应道:“确实如此。”其实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太子是一国储君,自幼由名师大儒亲自教导,朝中重臣入东宫讲学也是惯例。 其实教导太子是一项枯燥但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工作,毕竟君臣有别,臣子不能考察储君,也不能提问,大多数时候都是自顾自地讲,还必须保持激情,不能有丝毫懈怠。 偶尔还要为太子答疑解惑,太子天资聪颖,兼之博览群书,涉猎广泛,提出的问题不免生僻晦涩,若是答不出来,尴尬倒是其次,流传出去被质疑才疏学浅,德不配位那就贻笑大方了。 在他之前,东宫是没有伴读的,讲学的先生只能紧张地面对太子一人。许是压抑太久,从苏芜成为太子伴读开始,这些人便很喜欢提问他当做消遣。 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可逾越,需得恭敬小心,对他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别说只是考察功课,就算要责罚打骂也无可指摘。 但一般的先生只会在他答不上来时说上几句“学问不精,有失东宫体面,给太子殿下丢人”之类的话,偏偏太子很喜欢看他吃瘪,这个时候总是作壁上观,偶尔还会附和几句。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太子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勤奋好学,从无懈怠,他有时也会偷懒,反正先生讲的内容他少有不会的。 苏芜没来时,一个月中总有那么两三次他在寝殿中安睡,让人对着空荡荡的书案授课,苏芜来了之后,多是先生对着他讲,太子殿下在一旁看着。 他有时候甚至要大逆不道地觉得太子是自己的伴读了,还是很不认真的那种。 那时真正借讲学一事责罚磋磨他的,只有这位血缘上的父亲——尚书令苏屹川。 按理说苏屹川想折磨他,在苏府吩咐下去便好,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但骨子里傲气使然,他偏要借着师长的身份狠狠压上苏芜一头。 东宫致远堂上,苏屹川让他以“扇枕温衾”写一篇文章。 这个题目很简单,无非歌颂孝道,感念父母生养之恩,苏芜知道苏屹川是被他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来者不善。虽然太子不在场,但东宫不是乱来的地方,他按照要求写了一篇文章,规规矩矩地呈了上去。 苏屹川看也不看,直接将纸张撕成两半,扔在他脚边,喝道:“跪下。” 苏芜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知道此事绝不会善了,自然没有跪下自取其辱的意思,反而站得更加笔挺了。 “孝子文章写得冠冕堂皇,行事却处处与‘孝’相悖。”苏屹川被他的行为激怒,冷声道:“苏芜,少年心气难得,被太子看中也是你的本事,但你确实阅历浅薄,性子急躁,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以至于行事张狂,一心攀附,眼里没有半分尊师重道,全然不知‘孝’为何物。” 苏屹川喝了口茶水,接着骂他:“你这个样子,太让人失望了,为父原本有心栽培你,实在没想到你如此目无尊长,苏家出了你这样的人,当真是有辱门楣。” 苏芜见他终于说完了,忽然笑了一声,“父慈子孝,父不慈,子如何孝?家主,这世上或许会有人为了你几句示好肝脑涂地,但那个人绝不会是我,况且……” “你放肆……”苏屹川脸上的淡然有些挂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 苏芜语气嘲讽,“家主,方才你说话之时我一直凝神细听,虽然尽是些破绽百出,自相矛盾之言,但我也没有无礼地打断你啊。” 他叹息一声,摇头道:“怎的你就如此沉不住气呢,当真是有失体统,辱没了苏氏门楣。” 面对苏屹川的“不孝”,苏芜回了一句“无礼”。“辱没苏氏门楣”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这话对苏屹川的杀伤力显然更大。 一向修身养性尚书令已然勃然大怒,拿起案上的荆条就要向他抽去,“孽子,我今日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你!” 苏芜没有躲,苏屹川要打他,随时都可以动手,躲也没有用。 除非有一日自己的权力能大过他,大到连当朝尚书令都要畏惧,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第3章 太子殿下 荆条落在肩背上的声音沉闷,听着很是骇人。 一……二……三…… 苏芜在心底默默计数,他是很记仇的,也是真的想着有朝一日要报复回去。 疼痛让他挺直的肩背微微弯下去几分,一直到“二十六”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以为苏屹川打累了,一看才发现苏屹川正抬手行礼。 太子殿下来了。 “见过殿下。” 年轻而俊美的储君缓步走来,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衣料质地柔软,在行走间轻轻飘动,衬得他不似凡人。 萧泽语带笑意:“尚书大人不必多礼。”他的视线落在苏芜身上,疑惑地问“这是?” “让殿下见笑了,臣正在教训这个不孝子。” “那大人现下可消气了?” 苏屹川叹了口气,“此子学问浅薄,又目无尊长,想来给殿下添了许多麻烦,臣会带回去好好管教,殿下恕罪。” 萧泽淡淡道:“老师言重了,我与苏芜一见如故,执意要让他入宫伴读,他早说过自己性子顽劣,不愿入宫,是我强求。如今他顶撞师长,也是我的疏忽,老师要打便打我吧。” 这话一出,苏芜原本平静的神色满是震惊,他从未说过“不愿入宫”的话。 苏屹川更是吓得手中的荆条都掉落在地,他并非太傅,担当不起太子殿下一句“老师”,更别说责打了,那是大不敬之罪。 “殿下天潢贵胄,身边之人理应由您处置,是臣僭越了。”太子的反应太让人意外,苏屹川一时拿不准他是觉得自己行为冒犯还是出于对苏芜的维护,又或者二者兼有。 听了这话,萧泽没有再口称“老师”,他语调平缓,像是山间缓缓流动的清泉,不含丝毫火气,对着苏屹川道:“我与苏芜这孩子很是投缘,他的文章我也看过,虽不是什么锦绣华章,但也难掩灵气。不过是个孩子,大人所言‘浅薄’二字,过于苛刻了。” 其实他只比苏芜年长两岁,但这句“孩子”叫得无比顺口 苏屹川点头称是。 萧泽继续道:“我有意让他由东宫入仕,世人看重孝道,这孩子若被扣上‘不孝’的名声,于仕途不利。大人久居官场,为我大晟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对后辈也要有一份宽容慈爱之心啊。”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又点到为止,是身为储君对臣下的谆谆教诲。 苏屹川入东宫讲学多次,往日只见太子才华横溢,仪容出众,今日方知其气度惊人,威仪天成,有经世之能,亦怀悲悯之心。 他也有学生门客,在文坛之中亦有一席之地,但他是个政客,自问并无几分作为师者的维护爱重之意,他更享受师长身份带来的尊崇地位。 太子今日之言,让他想起孩提时对先贤文章的敬畏,濡沫之心,虽不至于至此放弃权术钻营,但多少有几分感慨。 至少此刻,不可一世的苏屹川是真心为储君的气度心折。 “殿下年少才高,胸藏锦绣,待下亦有宽仁爱重之心,此等襟怀,臣自愧弗如。” 萧泽微微一笑:“大人谬赞。今日天色已晚,我遣人送大人回府吧。” 苏芜在旁边安静地听完全程,一直到苏屹川走出致远堂,有内侍取了伤药来要给他敷上,才摆了摆手,疑惑地问:“殿下为何要说谎,又为何帮我?” 萧泽没有回答,只道:“先上药吧。” 这可难为苏芜了,他实在无意在人前宽衣袒露伤处,更何况这人是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犹豫半晌才迟疑道:“血腥味恐冲撞了殿下,不如……我去别处上药?” 萧泽轻笑一声,显然看出了他的顾虑,“不必麻烦了,我正好有事要去处理。”说罢便十分妥帖地转身离去。 东宫的药自然都是顶好的,他背上的伤好得很快,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苏芜一直没能等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好不依不饶地问。 他对苏屹川说“不会为了几句示好便肝脑涂地”,但示好的人换成萧泽,他就没有这么坚定了,这些原则很快便被抛诸脑后。 说好听点是吃软不吃硬,说难听点就是犯贱。他如此,苏屹川也是如此,太子看似替他解围,其实言行举止皆对苏屹川以礼相待,无形之中让人对他心生好感,甚至说出“自愧弗如”之言。太子殿下谋算人心的本事,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之后萧泽一封书信,便让已经告老还乡的苏屹川为他重返朝堂,与当时官至丞相,权倾朝野的苏芜斗法,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 “叮……” 茶盏碰撞的声音响起,苏芜的回忆随之戛然而止,化作一阵清风吹起漫天飞絮。 他抬头看向苏屹川,“父亲见笑了,我刚刚有些走神。” “无妨。”苏屹川没有计较,又重复了一遍:“你平日里若是得闲,可以去与嘉珩探讨诗文。” 苏芜闻弦歌而知雅意,应道:“兄长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能追随他左右,是我的荣幸。” 他语气诚恳,神色真挚,纵然心中对苏嘉珩并无半分尊敬仰慕之意,也很难让人产生怀疑。 苏屹川不由得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人的知情识趣,面上的关怀也真实了几分,“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寻我,去吧。” 苏芜起身行礼告退,“多谢父亲。” 走出书房之后,苏芜并未原路返回,他从侧门离开了苏府,确定身后无人尾随才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片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离皇宫不远,苏芜原本步履匆匆,但隔着长街看见那宫墙的轮廓时反而停了下来。 苏屹川提到东宫讲学,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萧泽。若真是重生,那重生之人是只他一个吗?别人无关紧要,他迫切地想确认萧泽是否有上一世的记忆? 依照常理而言,他死之时,萧泽不过而立之年,刚刚铲除了最大的阻碍,万里江山尽在眼前,他比大晟历任帝王都更有能力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明盛世,用余下几十年的岁月缔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但重生这样有悖常理的事都发生了,萧泽寿终正寝之后与自己回到同一个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苏芜对宫中守卫轮值,兵力分布情况了如指掌,他知晓东宫有一处暗门专供秘密传递消息,很适合偷偷潜入。可眼下休沐,他作为伴读明日便能进宫见到萧泽,真的有必要现在铤而走险吗? 如果没有必要,那心中按捺不住的冲动又是为何? 苏芜看着现在的日头,再有一刻钟便是守卫换岗之时,他虽然武艺尚可,也还没到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不留丝毫痕迹的程度,错过了这个机会,便只能等下次了。 他一向杀伐决断,鲜少如此犹豫。 本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就此放下,谁知如今只是想起那人,就让他方寸大乱,心神不宁。 苏芜认命地靠近宫墙,在心中暗自规划着安全的路径,他悄无声息地隐匿于暗处,观察着宫门的守卫,准备伺机而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的马蹄声自宫门内传出,苏芜抬头望去,只见浩浩荡荡数十骑疾驰而来,日光映着他们矫健的身姿,飞扬的马蹄,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为首那人一身红色骑装,那鲜艳的色泽如同燃烧的火焰,衬得他整个人异常夺目。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眉目,苏芜也能确定那是萧泽。 长街纵马,意气风发,敢与日月争辉,是十八岁的太子殿下。 苏芜几乎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一直到那鲜红的身影离开视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东宫护卫开路,行人纷纷退避,苏芜混迹其中,悄然绕过街道,抄近路来到出城门的必经之路上。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热血涌上心头,他不愿只能跟着人群仰望太子殿下的风姿,他想与之并驾齐驱。 马蹄声由远而近,似惊雷炸响在耳边,有人见他站在街道中间,想要拉着他避开,却被苏芜一个眼神制止。 萧泽正骑得尽兴,忽然看见前面的人影,猛地一把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鬃毛在风中狂舞,然后四蹄重重砸向地面,带起细碎的沙石,堪堪停在苏芜面前,身后的护卫也随之勒马。 见此情景,围观的群众纷纷为苏芜捏了一把汗。 “大胆!竟敢冲撞太子,还不跪下!”有人大声呵斥。 苏芜没有理会,按照如今的时间,他刚成为东宫伴读不久,这人不认识他也是理所应当。 他注视着萧泽,像久远的记忆里那样,用少年的口吻道:“眼下春日晴好,踏青郊游,骑马狩猎,这般肆意畅快,我愿与殿下同往。” 萧泽朗声笑道:“如你所愿。” 他实在是很喜欢苏芜语气里的桀骜张狂,当初看中他也是因为如此。 “陆章,你回去吧,把马留给苏芜。”萧泽吩咐身侧的护卫统领。 “是,殿下。” 少年翻身上马的动作潇洒无比,他极其熟练地握着缰绳,冲着萧泽点头示意。 第4章 故人重逢 萧泽骑着价值千金的乌骓马绝尘而去,苏芜一夹马腹便追了上来。 两匹马如离弦之箭并驾疾驰,马上的身影一红一黑,迎着烈日出了城门。 萧泽其实很少摆储君的架子,也很欣赏与众不同的个性,所以他不会觉得苏芜行为冒犯,反而被激起了胜负心,他猛地加速,想将人甩在身后。 苏芜笑了起来,十八岁的萧泽不同于之后身为帝王的威严冷峻,是锋芒毕露,志得意满的少年神采。这也是他为何一眼确定眼前之人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他在宫门前瞧见那样的神采,竟如故人重逢,情难自已。 自以为的心灰意冷,也因此重新死灰复燃。 久违了,殿下。 既然放不下,避不开,躲不了,为何不能再试一次?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苏芜不再纠结,他策马扬鞭,追逐着前面的背影,看着自己与萧泽的距离不断缩小,他禁不住嘴角上扬,心中缓缓升腾的,是沉寂许久的情感。 萧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转头道:“你骑术比起上次倒是精进不少。” 上次?应该是在京郊猎场,他与萧泽第一次见面。 苏芜的声音散落于风中,“小人日夜苦练,就等殿下这句话呢。” “是么?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太傅授课睡着的人是谁?” “殿下忘了?是你自己啊。”这话一说出口,苏芜自己先惊呆了,原来这时他与萧泽可以无所顾忌地开这样的玩笑,可以不用去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萧泽被他逗笑了,“我都有些后悔没让你早点来东宫了,这些年平白少了很多乐趣。” 他勒马停下,眸光落在苏芜身上,带着几分欣赏。 “许是我见识短浅,不知礼数,与你过往所见之人不同罢了,看多了也就腻了。” 萧泽笑意更深,细碎的阳光落入他的眼底,似点点金芒在幽潭中闪烁,他身上有着身为储君的高贵矜傲,也有一种敢与天斗,无所顾忌的狂妄。 苏芜也狂妄,他的狂妄是因为孑然一身,死不足惜,而萧泽是来源于自身的强大,以及几乎能藐视一切的贵重身份。 萧泽调转马头,抬手指向前方,苏芜便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跟上来的东宫护卫,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枝叶掩映间,那九重宫阙的巍峨轮廓。 他听见萧泽温润柔和的嗓音,“那座华美的宫廷里,有朱甍碧瓦,金殿瑶阶,也有宫禁森严,礼法万千,但其实不过尔尔……” 萧泽话锋一转,原本轻柔的嗓音隐约带着锐利的锋芒:“苏芜,我会带你亲眼去看那所谓天家威仪,锦绣荣华,你不必自谦。” 这话中描摹着未来的图景,是无比郑重的承诺。 苏芜拼尽全力才勉强克制住胸中喷薄欲出的激烈情绪,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没有如同世人所想的那样跪地叩首,声音铿锵地宣誓效忠,说出一番感天动地,令人唏嘘的豪言壮语。 这句话更像是脱口而出的玩笑,但只有苏芜自己清楚,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萧泽显然没有当真,平静地点了点头,“走吧,皇家围场比京郊大很多,也更有趣一点。” 京郊猎场是京都贵族子弟游猎行乐的去处,没什么真正凶猛的猎物,虽说是为了安全考量,但也难免无趣。皇家围场则不同,这是举行大型军事、政治活动的地方,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平日里有重兵把守,仅供皇室成员使用。 有太子殿下在,一行人直接骑马进了围场,眼下正值春分时节,林中草木茂盛,不时有山鸡野兔穿行其间。 萧泽自然看不上外围这些稀松平常的猎物,始终没有动用弓箭。 “殿下,再往前走该有虎豹出没了,恐会有危险。” 萧泽挑眉:“怎么?你怕了?” 苏芜把玩着从箭囊中抽出来的羽箭,目光却始终在树丛中逡巡,“自然不是,我是想说,若是殿下想猎得虎豹,不必亲自涉险,我可以代劳。” “苏芜,你口气不小,你可知‘射虎’是什么意思?” 虎被誉为“百兽之王”,是力量、威严与勇猛的象征。古有“帝王射虎”,通过展示其强健的体魄威慑群雄,镇服八方。 苏芜暗恨自己真是放松过头了,这样的话也敢不过脑子说出口? 他刚想解释,转头便瞧见萧泽嘴角略微勾起的弧度,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这人竟然拿他打趣?! 苏芜咬牙切齿:“殿下笑够了么?” 萧泽不怎么真诚地道歉:“实在对不住,你别生气。” 太子都发话了,苏芜哪敢计较,更何况他在萧泽面前向来是没什么底线的。 越是深入围场,凶猛的猎物就越多,两人不再斗嘴,各自弯弓扣箭,蓄势待发。 突然,一道黑黄相间的影子从林中窜出,额间“王”字随着起伏的肌肉扭曲,它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目光锐利而凶狠。 “铮”的一声,萧泽箭已离弦,带着万钧之势射向虎腹。 猛虎侧身一避,这一箭只射伤了皮毛,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破空气,鲜血与疼痛反而激发出猛兽的野性,它一跃而起,前爪如同锋利的钩刃,森白獠牙泛着冷光,向萧泽扑杀而来。 转瞬间猛虎便近在眼前,苏芜感受到自己□□的马明显有些躁动不安,弓箭不适合近战,他反手抽出佩剑,纵身一跃,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在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转,借着下落之势挥剑朝着猛虎颈间狠狠劈去。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苏芜的脸颊,脖颈,衣领都染上血迹,他眼神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比猛虎还要冰冷凶狠。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日里俊秀沉稳的少年了,更像是枕戈饮血,嗜杀成性的暴徒。 在这样的目光中,被称为“百兽之王”的老虎竟也忍不住心生退意,剑刃与虎爪相撞迸出火星,相比于猛虎竖瞳中的惧意,苏芜确是分毫不退。 与此同时,萧泽再次拉开了弓弦,箭镞带着破风之声朝着猛虎疾射而去,瞬间穿透了它的脖颈。 猛虎威风凛凛的身躯“轰”的一声砸向地面,喉咙里不断发出濒死的哀鸣,鲜血从它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不一会便彻底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