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诊疗记录》 第1章 第 1 章 “我乃泉州傀儡客,命如草芥无傍身,今日在此舞一曲,莫问来客去留意。” 一个盲人男子身着粗布麻衣,双手以悬线牵引着身前的木偶,锦衣华服,舞姿婆娑,每一个转身都恰到好处,每一个跳跃都足以令人动容。 男子指尖动作行云流水,此时他仿佛不是一个盲人,而是一个闭着眼睛沉浸于一方天地,与木偶共舞的无言之人。 一舞落尽,前面空无一人。 谁知,男子竟主动将遮眼的白条取下,露出底下一双蕴藏着风花雪月的缱绻眼。他扭头望了望四周,叹了口气,不耐地将木偶悬线随意往地上一扔,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了。 “你到底会不会跳舞?没人来看的话下午饭就别想了。” 男子也不知在和谁说话,他托着腮,望着空无人烟的街道发着呆。 木偶从地上僵硬地爬了起来,似是刚才那一摔给它摔疼了,它来回抚摸着自己的屁股∶“你自己不知多吆喝几句,怎会有人来看?难道你装瞎一个人在那儿手舞足蹈,大家就会被吸引过来吗?” 这木偶说话声音怪腔怪调的。 “明明就是因为你跳得不好,大伙才不愿意看,”他顿了顿,颇为不满地继续道,“……我跳得都比你好。” 男子正纳闷,忽而瞥见木偶缓缓地扭头过来望着他。可奇怪的是,在它那毫无生气的脸上仿佛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做个交换如何?” 未及男子答话,他的四肢关节处忽而凭空多出了几缕悬线。 他想逃,可身体却变得僵硬无比。他只得迈着诡异的步子往前跨步却被悬线一次又一次拉了回来……而那个木偶已然身处高处,拖拽着它僵硬的关节操纵着这个可怜人。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了……” 他开始旋转,旋转进了阴影之中,身后那束光也离他越来越远……他转得越来越快,仿佛能听见关节处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 他仍然是翩然一副笑眼,只是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空洞,无力。 一直转吧,直到长夜将尽。 演出结束。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巨大的幕帘缓缓而落,将台前的冷清与台后的热闹隔绝开来。 落幕后,大家兴冲冲地讨论着下一次演出的剧情。 符素将麻衣木偶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发,笑着说∶“干得不错。” 一旁的许知从喧嚣中游离开来,他满怀期待地打开手中的纸条,脸却瞬间垂了下来∶“什么?!有观众说我们形式老套!!符素,你怎么看?” 符素笑了笑,眼睛弯弯的∶“观众有意见,我们改就是了。” “唉,可是木偶戏在这台子上演了几十年了……翻来覆去也就是些才子佳人,忠孝节义的故事……而且我们已经循着观众的意见改过一轮了,剧团的大家表面虽然不说,可是心里都知道,我们玩不出新花样了……” “跟不上社会发展的事物必然会被淘汰。但事在人为,只要这木偶戏还没被淘汰,我们还没被淘汰……那就有希望把这老古董重新带回大众视野,不是吗?” 许知撇了撇嘴,若有所思。 他将手中那个锦衣华服的木偶收好,回头对着符素说∶“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什么?” “哎呀没事……剧团等下要去吃个饭,馆长老张买单,一起呗?” 符素眸色一沉,随即摆摆手,笑道∶“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那我先走咯。” “嗯。” 热闹散去,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场馆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符素总喜欢待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再行离开,这样就没有人会和他同行,更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儿。 舞台灯灭了,遥遥的光束从斜上方的窗隙处射进来。空旷的场馆内只余他一人和他的木偶—— 符存意。 符存意是他幼时在孤儿院一个同窗的名字。 想起这个名字,符素暗暗叹了口气,踟蹰良久还是默默地离开了。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脸色总是很阴沉,因为他不喜欢笑,或者说,他极其讨厌笑。但是为了适应周边形形色色的人,他不得不笑,他不得不极力将自己伪装起来。 他不要做那个……特别的人。 某家心理医院。 符素离开演出馆之后便一路避着人群,来到了这家心理医院。 这是他的第三次治疗。 他本以为这次会一如往常,可是意外往往都会发生在最为平常的日子里。 盛夏下午的阳光通常是很刺眼的,那炽烈的光线虽然没有直射到他,却还是让人有些难受……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总是喜欢毫无缘由地侵扰别人的眼睛,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的心理医生祝之原此时正逆光而坐,整张脸藏在阴影之下,教人捉摸不清。 这位祝医生永远都穿着他那一身白大褂坐在工作椅上,头发梳得整齐利落,右手自始至终都在转着笔。 见符素进来,祝之原停下了手中转动的笔,埋头在白纸上写着什么∶“症状可有所缓解?” 符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怎样……才算缓解?” 祝之原将笔放下,抬眼看着符素,他的嘴唇一开一阖,仿佛在说些什么,但是符素没有听清,因为窗外蝉鸣蛙鼓的动静实在是让人有些抓狂。 半晌,他见符素没有动静便不再说话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符素回过神来,他一转话头∶“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符素将怀中的木偶抱紧了几分,望着他的得意之作,眼里满是欣慰,可他的脸上却是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有。在剧团和符存意一起表演的时候,我就会很开心。” “那当你开心的时候会想做什么?” 符素稍作思忖,无奈地摇了摇头,生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不知道。” “没关系,在这个房间里,你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 符素不以为意,他温柔地抚摸着那枚木偶∶“嗯。” “这次……想聊聊吗?……或者你也可以跟我说说符存意。”祝之原笑着看了眼符素手中的木偶。 “我从小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符素抬起头看向窗外,他看见了一只受困蛛网的蝴蝶,翅膀正无力地扑腾着,似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想再看了,便将目光默默地收了回来。 “嗯,这仿佛是所有故事的开头。”祝之原温和地笑着,那双藏在黑框眼镜之下的眼睛既冷静又锐利,仿佛能够洞透一切。 符素冷冷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那里的孩子都不喜欢我,认为我是个怪人。因为……无论他们怎么欺负我,怎么打我,我都只会笑。……后来他们一个个的都乏了,却还是不见我哭,他们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离了去,等到第二天再继续找我麻烦。” 符素反复整理着木偶的衣摆,虽然那里并不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天生情绪异于常人,难过痛苦的时候只会笑,高兴的时候……应当会哭吧,太久了记不清了……” 祝之原听到此处又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符素也懒得去看,无外乎就是些情绪表达障碍这类不知所谓的术语。 “那……符存意是你当年的一个同窗?” “嗯……他打架特别厉害,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见我被打成那样还在笑,以为我是个傻子……就帮我赶走了那些人,还让我跟在他身后做小弟,免得又被欺负。可是……他才是那个傻子,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大哥要随小弟姓,便执意随了我的姓……本来只是想捉弄他,可后来叫习惯了,就懒得同他说实话了。” 符素说起往事的时候无悲无喜,无怨无叹,没有一点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故事的传述者。此时他正站在故事的对岸,眺望着故事的发展,等待着故事的终结。 “那符存意……现如今身在何处?” 符素没有言语,而是淡淡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也许世界上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无父无母之人的存在和消逝,因为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停转,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崩溃……山就静静地立在那儿,它见证了无数的沧海桑田,俯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现在它依然立在那儿,等待着下一次的地覆天翻。 所以没有人会记得符存意曾经来过,可是符素会记得。 祝之原将笔盖合了起来,推了推眼镜,笑道∶“所以你给它取名为符存意……是为了纪念你那位同窗好友?” 符素没有直接回答他,他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半晌,他依然在整理木偶的衣摆,说∶“祝医生,我累了……今天要不就到这吧?” 祝之原愣了半天没有说话。 此时的阳光较方才相比要柔和些,符素也逐渐看清了祝之原的脸。奇怪的是,这个人明明头发和穿着都同以前一般一丝不苟,可为何……现在看上去竟那么憔悴? 难道……他刚刚一直是这样吗…… 良久,祝之原才缓缓地开了口∶“符素……你有理想吗?” 符素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回答了,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理想吧……说来惭愧,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着把符存意带到更大的舞台上,让更多人能够记住他……这样就够了。” 他的理想其实不止于此,他还要带着符存意踏遍大江南北,看尽河山万里…… 那日,两个少年曾借着房内高处的一面四角窗户看到了流星,他们当时一起发过誓∶若是其中有一人发达了,那他一定要请另外一人旅游。 因为,孤儿院的天空实在是太小了。 后来他们仰着头看着流星划落,他在笑,他也在笑…… 符素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想法……很傻吧?” “我觉得一点都不傻。” 祝之原听完冲着符素笑了笑,黑框眼镜之下的那双眼睛顿失了平时的锐利,多了几分平和,但是里面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突然间有些奇怪∶“……可以帮我个忙吗?” 符素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背过身去。” 符素不解地皱起了眉宇,紧紧抱着胸前的木偶。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是他还是照做了。 祝之原∶“可是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符素心头一惊,他猛地回过头去,却见祝之原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刀,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脖颈处划过,未及符素反应过来,鲜血已经溅了一地…… 祝之原应声而倒,眼镜磕落在地上,碎了。 血还在流…… 就像是一场寂寞的大戏落幕后缓缓降下的红色幕帘。这出戏初演时无人问津,落幕时无人知晓,唯余结束后……台上的满地荒唐。 不…… 窗外的蝉鸣更响了。 它们……都看见了。 第2章 第 2 章 窗外的警笛轰鸣声盖过了片刻不歇的蝉鸣。 没过多久,警察便来了。 他们本想安抚符素,却发现他淡定得可怕,他交代现场情况时言语冷静,逻辑清晰,仿佛只是一个目睹了全程的旁观者。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若非院方托付,他们肯定想不到他竟是一个患者。 但其实他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了……他伪装了二十多年的正常人,早就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深深埋在心底,任谁也看不出来。 而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反复浮现着祝之原自杀前的画面…… 最后时刻,他貌似还在冲着自己笑。那是历尽千帆后的一种释怀的笑,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是一种符素永远都无法理解的笑。 符素和看护他的医生说了几句便去洗手间清理衣着了,他被祝之原的血溅了一身,连同他的木偶。 洗净了脸,符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而发现眼前的那个人好陌生—— 他脸色苍白,眼圈有些发红,可是他的嘴角竟然一直都勾着一抹自然的弧度,就连符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原来,伤口反反复复撕裂得多了,就真的不会疼了。 符素淡淡地将眼睛垂了下来,眼前的那个人教他有些毛骨悚然,他实在是不想再看了。 他本想着帮木偶也清理干净,可是他来回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一滴血迹,可是当时他明明看见了…… 兴许是他记错了吧。 后来,他便一直坐在长廊里那冷冰冰的椅子上。他看着无数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他们衣着各异,面色匆匆……而诊疗室的门被推开又阖上,循环往复。最后,他看见祝之原身披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他也早已弄不清楚自己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 那个夜晚,他被带回警局做了一会儿笔录,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被送回了家。 这期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木偶。 “到了,符先生。” 临行前,符素还是想起了一件事∶“祝医生的遗体……会交给家属吗?” “据我们了解,死者没有家属。所以过段时间估计会直接移交给殡仪馆。” 符素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轻声说道∶“那……我可以去送他最后一程吗?” “这个你得和院方联系。” 符素最终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家。 他的家不大,但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客厅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正上方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晃得人难受。他本想着今天回来之后修的,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了。 他径自回到了房间,直直地躺落在床上。他的房间比客厅还小,四周密密麻麻地挂着符素的画作,那都是形形色色之人的肖像。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咧嘴笑着的,可弯弯的眉眼间却尽是呆滞,通体看下来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感。 “符存意,你说……祝医生的死……跟我有关吗?” “你知道吗?祝医生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异类……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愿意跟他说那么多,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他会真的懂吧……” “不过没事,符存意。你马上就会有一个好朋友了……” 符素冷冷地瞥了一眼房间角落的几只木偶,它们歪七扭八地坐在椅子上。两个中年人模样的木偶缺胳膊少腿,衣着也只是简单地用白布缝合而成,而那个女孩模样的木偶衣着精致而整洁,黑漆漆的眼眶里什么都没有。 它们身上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兴许是由于经常有人打理的缘故。 但这些木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毫无生气的脸上都挂着一抹灿笑。 符素有一个习惯。 他喜欢将周围人临死前的模样记下来,雕刻成木偶。 人临死前的表情通常是不那么好看的。可符素想不通,他们这么喜欢逼着别人笑脸相迎,可为何到了生命的尽头自己却笑不出来了呢? 他们哭泣着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为何死了也要留下一地忧愁呢? 他们穷尽一生,以层层假面遮去自己的真容,临了却又要将深入骨髓的面具混着皮肉撕下,得以让众人窥尽真相。……那他们耗尽一生去掩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样的一生……又有何意义? 符素想不明白。 但所幸符素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为了帮他们修正错误,特意记下他们死前的模样,然后雕成木偶,为他们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笑容。 人…… 就应该多笑笑…… 符素走过来,为少女梳着头发,还对着两个中年模样的木偶说∶“爸,妈……今天晚上估计会有人来家里做客,要记得照顾好妹妹。” 当然,木偶并没有回应他的叮嘱,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在角落挑出了一块顺眼的木头,便准备开始动工了。 他和祝之原总共只见过三面,按理来说要雕出他的五官神韵是不太容易的。 但是与祝之原的第一次见面,就让符素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的模样。那样的人……用“惊鸿一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祝之原长得是很好看的,眉宇间永远有着绅士的儒雅谦和,一双眼睛总是锐利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眼睛再大些。”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久前仿佛还听到过。 符素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了符存意身上,试探地说了句∶ “符存意?……是你在说话吗?” 良久,房间里仍然是一片静谧,回应他的只有狂风钻入窗缝的嘶嘶声。 符素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他复又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坯刀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神力,每一道打磨不是在为它勾勒眉眼,而是在雕刻它的灵魂。寥寥几刀下去,木偶已然眼不点而含笑,眉未勾而有神。 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鼻子再挺些。” “谁在说话?” 符素将木雕放下,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坯刀,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转了一遍,可是什么人都没有。 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才最终确认这间屋子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他觉得应当是今天受了太大刺激,导致现在有些神经衰弱,所以决定先睡一觉。 睡前,他将坯刀塞入了枕头底下。 不知何时,他在这片静寂中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然鱼肚见白,符存意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洗漱完毕后和所有木偶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今天场馆内的观众依然是少得可怜,不过剧团内的众人素来不是自怨自艾之辈。无论人数多寡,他们都会怀抱着最大的激情尽心尽力地完成每一场演出。 只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己。 演出结束,许知打开了手中的纸条,惊叫而起∶“什么?!有观众说我们形式老套!!符素,你怎么看?” 符素笑了笑∶“观众有意见,我们改就……” 他话说至一半,心下一沉,忽而察觉到了问题,可是他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怎么回事? 接下来许知的一言一行与昨日分毫不差,符素意识到了不对劲,转头去到了那家心理医院。 果然,祝之原坐在他的工作椅上等他。阳光如同昨日一般刺眼,所以符素依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症状可有所缓解?” 符素本想询问他昨日自杀的真相,可是他貌似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他被困在自己的躯体里,看着昨日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最后关头,他背着身听见祝之原那句“可是我帮不了你”,才慌忙转过身去,这回他终于看清了祝之原的脸。 可是……那张脸是昨日在卫生间冲着他笑的那张脸,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是…… 符素的脸…… 他还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血已经溅了一地。 眼前之人应声倒地。 他循着那人倒下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自己正穿着祝之原的那件白大褂,而他的手上正紧紧地抓着那把沾满血迹的匕首…… 符素几乎从床上惊叫而起,他看了看窗外,此时尚值深夜。 原来……是个梦。 等等…… 客厅怎么有声音?!! 符素反手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坯刀,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沿来到了客厅。 电视上还在放着一部古早的情景喜剧,沙发处还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而且他的冰箱门也没有关,里面的酸奶……貌似还被人动过了…… 这个小偷……是不是太猖狂了些? 符素握紧了坯刀,从墙后一跃而出,打算吓对方个措手不及。 嗯? 人呢? “晚上好。” 他顺着声音往下看,差点没晕过去—— 他看见他的木偶符存意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正十分惬意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见符素没有反应,那枚木偶放下了薯片,站在沙发上用手蹭了蹭木头身体以拭去油渍,然后对着符素友善地伸出了一只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符素冷着脸,没有说话。 因为在木偶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根奇怪的东西。 符素这个人做事素来喜好尽善尽美,所以他为木偶雕刻身体的时候会把所有部位一一复刻出来。而且他的雕刻技术很好,所以此时此刻,看上去栩栩如生的并不只有木偶的脸…… 符素现在着实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索性干脆什么表情也不做,就这样冷冷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你很没有礼貌。” 那枚木偶见符素迟迟不理它,貌似有些生气。 符素面上看着没有任何表情,可他的后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 大半夜跑到客厅看电视大声吃东西吵醒他还不关冰箱门的人……的木偶,竟然说他没有礼貌?? 但符素还是保持住了他的基本节操,耐着性子道∶“你是谁?” 木偶顿了顿,说道∶“你好,我是祝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