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 第1章 第一场雨 胥则其把车停进地下车库。 差一刻钟五点。 漆颐说五点结束,肯定不止五点。 胥则其在车里刷了会儿社交账号,回了几条信息,抽出车门雨伞收纳槽的折叠伞,去后备箱拿了把新伞。 盯着没开封的新伞看了足足一分钟,她扔回去,换了把旧伞。 她常备两三把伞,不止伞,很多日常物品都是。这习惯挺多人知道,漆颐也知道。漆颐便习惯突发状况,或者临时需要什么东西就来找她。 所以胥则其来临城的第一天,就被漆颐抓包,没头没尾发了个定位,附言:没带伞。 意思多明确,来给我送伞。 送你二大爷的伞。 胥则其消音的不消音的轮番上场,心里骂了漆颐半小时,点开定位一看,距离她住的公寓,开车10分钟。 胥则其闷声吃大亏,心说有骂她这时间和精力,也把伞送去了。 于是回信息:「刚看见,过会儿的。」 过会儿雨停了再说。 漆颐:「我这儿五点结束,不急哈。10-6。」 哈你五大爷。神经病。五点结束,一点发信息让人给你送伞。 胥则其中午十二点到的临城,出高速口拍了张朋友圈,昭告天下近两个月常驻临城。 在合伙人给她选的酒店公寓办完入住没多久,开始下雨,雨没下两分钟,漆颐定位信息就过来了。 漆颐发的地址是个排屋别墅区,一幢楼10个楼栋号。地图放大,那一幢有装修公司,有形象设计公司,还有茶室。 10-6,「桃花小院」。 漆颐的定位就是茶室。 胥则其看了下地图,桃花小院离车库出口百八十米,所在排屋的一侧出口离车库四十多米。 五点过五分,雨没停,胥则其撑着旧伞拎着新伞来到那排别墅的出口,拍了张照片发给漆颐。 别从另一个口出了。 照片发出去没多久,一高一矮俩人撑着一把伞出现在视野。 高的那个是漆颐,低着头,侧半边身,仿佛在专心听同伴说话,也似乎在看路。 矮的那个脸被高过小院围墙的绿植和雨帘挡住了,一时看不清五官。 雨很大。 黄梅天的雨很讨厌。 不讨厌,漆颐也不会找她。 但,这不是有人带了伞吗? 胥则其看了漆颐几眼,没想叫她。 看第三眼,矮个儿同伴倒是跟她碰了眼神,扭头跟漆颐说了句什么,漆颐看过来。 不用矮个多余提醒,漆颐到面前了。 “小胥。”漆颐眉眼入江南,清清淡淡钻进了胥则其伞下。 “那我先走了,周六再见。”矮个说。 矮个倒不是身高歧视,陈述事实,她到漆颐肩膀,比胥则其矮半个头。不知道叫什么,漆颐看起来也没打算介绍,只好以矮个代称。 矮个走了。 胥则其把旧伞递给漆颐,自己拆折叠伞,新提的车自带伞,伞到现在还没拆封。 “撑这把就行。”漆颐说,“这伞这么大呢。” 是挺大的,两个人并肩站都能罩严实,不像矮个那把伞,俩人共用,一个人就算侧身或者贴着另一个人也得淋上半拉雨。 胥则其指了下地库入口,“那儿。” 漆颐一手撑伞,一手摸摸索索去掏手机,手机放在裤子右边口袋,伞是拿右手撑的,漆颐摸来摸去,没摸进口袋,手背碰了胥则其不止一下。 胥则其抬手接过伞。 漆颐腾出右手了,就用右手拿出手机。 解锁的界面还是微信聊天框,她又发了个定位。 胥则其感受到屁股后面震动了一下。 漆颐接回伞。 胥则其看了下手机,定位是发给她的。漆颐的住址。 上车,点开定位,直线距离7.8公里,行驶距离18公里。 胥则其问:“还想我给你送回去?”给你送地铁口得了。 漆颐笑,“送地铁口得了。” 胥则其定位到最近的地铁口,把手机放上支架。 导航语音提醒:“准备出发,全程2.3公里,大约需要8分钟,雨天路滑,请谨慎驾驶。” 胥则其等导航播报完了,问:“怎么来这么偏的地方喝茶?” 一个茶室,离地铁站2.3公里,开车都要8分钟,能是正经茶室? “互助会的主要场地,周三的在这儿,周六的在梨树,周日新浦和这儿都有。” 梨树和新浦是临城的行政区名称。 漆颐住新浦区,直线距离桃花小院7.8公里,中间隔着绕城高速,开车得半小时。 胥则其开出地库才想起问一嘴:“……互助会?” “嗯。”漆颐在扒副驾储物箱,扒出盒饼干,掀开盖子,食指中指无名指捏出一撮手指饼干,七楞八翘地往嘴里填,“最近下雨嘛,睡不好,室友建议我出来链接一下能量。” 饼干好像是提车时4S店送的手工蔓越莓手指饼干,保质期多久来着? 算了,这车也没提几天,横竖吃不死人。 一晃神到了小区门口,胥则其踩了脚刹车,“链接……能量?”什么邪教片场? 漆颐说:“室友原话这么说的,她说我能量太低了,得补充点能量。不过这里不是她推荐,我自己在网上找的读书会,反正就是出来认识点人,打开心门,分析下创伤,提升下认知,丰满下自我。” 听听,这么一大段话,但凡有一个字往正经谱子上靠一点呢。 许是雨太大,摄像头识别不出车牌号,保安举伞走出岗亭,看了眼车牌号,回岗亭拿笔记了一笔,又出来,又看了一下车牌…… 如此三番四次费劲儿巴拉记下车牌号,回去对着电脑比对了会儿,出来带着一张防水二维码,敲车窗。 “超过半小时了,交停车费。” 胥则其看了下岗亭外壳,没看清上面贴的号码是不是物业电话,想投诉。 门前等摄像头识别,摄像头没设别出来,保安一次看俩字看四次才记下完整车牌号,再一个一个输入进系统…… 林林总总加起来绝对超过十分钟了。 保安又敲敲窗,举高了二维码:“八块。” 临城的居民区停车费怎么比海城还贵,别墅区了不起吗? 了不起的别墅区物业连个车牌号都识别不出。 胥则其看了眼副驾。 漆颐在扒中控台,“充电线呢?我手机快没电了,待会儿刷地铁都不好刷。” 来给你送伞,八块停车费都不愿意出,抠死你算了。 胥则其夺过她手机放在无线充电区,在保安的催促中忍气吞声拿下自己的手机。 漆颐轻笑了声。 笑笑笑,雨都给你笑欢实了。 雨比下车接人那会儿还大,红绿灯比雨还多。右转上路一百米就有一个,离路口就差一脚油门,左转灯红了。 胥则其挂上停车挡,“你室友跟你过够了?”没法给你提供能量了,赶你去这种不正经茶室链接能量。 漆颐说:“没啊,她换新公司了,最近工作忙。” 你不忙,你闲得发霉长毛。 头发多久没剪了。 胥则其:“哦。” 漆颐:“你合伙人怎么给你骗临城来的,包食宿吗?” 不劳您挂念,我合伙人什么都包,新车都是人家给买的。 胥则其:“你说呢?” 漆颐:“肯定包,好处不给够,能给你拉出海城?” 那确实。 楚女士别的姑且不讲,给钱是真大方,也就给钱大方,别的什么都不管。给选了一家酒店公寓还让胥则其嘀咕半天。 胥则其:“嗯。” 漆颐又在啃饼干了。 茶室光喝茶不配点心的吗?看把人饿的。 胥则其说:“你看看饼干过期没。” 漆颐看了下包装,“……赏味期7天。” 车到手满打满算半个月,胥则其算了算:“过期一周了。” 漆颐:“赏味期,不是保质期,还行,没什么怪味。” 胥则其赶在红灯转绿前3秒,一把抢过饼干盒,没忘连她手指缝夹的盖子一并拿过来。 盖上盖子,想扔车外,不文明。雨还大,开条缝都该泼她一脸。 胥则其把饼干盒扔进车门储物槽,目不斜视,“你再往下翻翻。” 副驾储物箱应该有小面包,保质期60天的那种。 其实刚刚沦为垃圾箱的储物槽还有只三明治,早上出发前买的,准备路上吃,结果没吃,还忘了扔。 漆颐没翻储物箱,视线追着小饼干看向储物槽,不知怎么就看到了。 “你那儿是不是有个三明治?” 长俩眼不是出气的啊,这都能看到。 胥则其拿起三明治丢过去。 漆颐稳稳接到手,“好耶,今晚晚饭有。” 车载冰箱应该放了两瓶乌龙茶,胥则其不想拿。 乌龙茶也是4S店送的,胥则其喝过一瓶,330ml一瓶,喝完亢奋了整宿——楚女士说她是提了新车兴奋的,跟乌龙茶没关系。胥则其拍下乌龙茶鸟语花香的外包装,去小番薯上找同品。 破乌龙茶咖啡因含量比50克豆子磨的浓缩意式还高出五倍,价格也高五倍。 漆颐给自己填了小半盒蔓越莓饼干,填了个三明治,都不用水润润,就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瘫在了副驾上。 前面隐约看到地铁标识,胥则其抬眼看看天。 2.8公里才开出2.3公里,就雨过天晴了,局部暴雨诚不欺我。 胥则其斜了眼副驾,“你室友是不是拿工作忙当借口,不打算伺候你了?” 漆颐身边不能缺人。缺不得。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没个人盯着吃饭睡觉,她敢一周不吃不睡。 可能是上帝给漆颐关上了“自理”这扇窗,就给她开了“魅力”这扇门,总有人前仆后继去她身边。总有人愿意盯她。 她太招人喜欢。 也不知是不是仗着一定有傻子乐意照顾她,就这么放任自流了。 “别问我这么私密的问题。” 漆颐手肘支着车窗,托着下巴看她,懒洋洋笑,见牙不见眼。 “我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呢。” 胥则其把车停在路边,她提前并入右转车道,离地铁口还有两百米,也就这块儿能停车。 她按下开门键,抽出车门上的折叠伞,三下五除二拆开标签,抻长伞,冲着漆颐心口戳过去。 “滚。滚滚滚。” 调剂文,前期不一定日更,等收藏量上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场雨 第2章 一把新伞 漆颐刚四仰八叉躺上沙发,刘衡子回来了。 “你回来啦,淋着雨没?问你要不要闪送把伞,你也没回信息。” 漆颐指了指扔一旁充电的手机,“手机没电了,好悬出不了地铁站。” 刘衡子:“哎呀,那你出来了吗?” 漆颐翻了个身,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从下往上看刘衡子。小姑娘圆脸圆眼,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不带闪避的,看得出是真关心。 倒霉孩子这倒霉班上的,脑子都不转了。 “小衡子。”漆颐说,“你面前躺的是谁呀?” 刘衡子恍然大悟,“手机没电你怎么出来的呀?” 漆颐抬起上半身去看手机,屏幕正好亮起弱电量的红线电池图标。 “卡着最后1%的电出了站。” “哦。”刘衡子这才解下单肩包,“晚上吃什么?” 漆颐说:“我吃过了,你顾你自己就行。” 刘衡子点点头,“今天玩儿得开心吗?” “还行。”漆颐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心里想着咨询师跟她说的多表达,便从活动上捡出一个片段,“下午有个回溯童年的环节,我左边的姐姐一直哭一直哭,哇哇大哭。” “为什么哭啊?”刘衡子走回玄关放包。 “说是链接上她爸爸了。”漆颐说完,莫名想笑,“哭得我都担心她抽过去。” “啊?”刘衡子不解,把包放在玄关橱柜上,银柄黑折叠伞被她像空气一样无视了,“她抽过去了吗?” 这孩子听话总是只听个别字,漆颐心想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习惯,耐着性子说:“没啊。哭完以后还说自己挺放松的。” 刘衡子问:“你哭了吗?” 漆颐说:“我没哭。” 顿了顿,还有点骄傲:“也没笑场。” 桃花小院的活动名为读书会,漆颐给它定义为互助会,参与者大都是生活中遇到压力,或者现阶段有情绪难以排解的。去了三四次了,每次都有人哇哇大哭。 漆颐知道来的人各有各的创伤和痛苦,不然谁会当众表演痛哭流涕。但第一次去她真忍不住笑场了。 具体为什么笑印象有点模糊,只能说人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不过活动主理人蛮宽容的,她笑场,眼神柔柔地看过来,好像在说:笑吧笑吧,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你说有个人链接上爸爸,”刘衡子放完包回来,话题也转了一圈回来,“怎么链接的?” 漆颐回忆了下步骤,“就是跟着老师一步步呼吸冥想,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 又回想了下那姐姐描述的画面,“她好像先是看到了她爷爷、太爷爷,然后看到了她爸爸……应该是童年画面?” 漆颐不确定。 刘衡子:“啊?” 刘衡子:“那为什么会哭?” 漆颐说:“不知道呀。” 她知道,那姐姐说她跟她爸断联很久了,觉得爸爸一直在怪她。但漆颐这会儿不想细说,总觉得又听见那姐姐的哭声了。 刘衡子问:“哭得很伤心吗?” 漆颐说:“哇哇大哭呢。” 刘衡子抖了下肩,“怪怪的,好像邪修啊。”刘衡子最近刷短视频刷到好多个邪修梗,邪修也成口头禅了。 “哈哈。” 漆颐干巴巴笑了声,手盖在眼睛上,心想刘衡子说她能量低没说错,她能量是挺低的,才说几句话就感觉没劲儿了。 “我眯会儿哈。” 刘衡子问:“给你关灯吗?” 漆颐“嗯”了声。 刘衡子去厨房翻冰箱,“吃黄瓜吗?补充维生素。” 漆颐:“不吃。” 刘衡子又问:“喝美年达吗?” 漆颐说:“不喝。” 刘衡子说:“我想喝,你说我要不要喝?” 漆颐把涌到喉咙口的气缓缓呼出去,“想喝就喝呗。” 刘衡子:“耶!喝美年达!” 漆颐听着刘衡子咕嘟咕嘟喝下去小半罐,惬意地哈了口气,心道估计得扔靴子了。 脑海里刚闪过这念头,便听刘衡子问:“你睡着了吗?” 漆颐:“还没。” 刘衡子问:“明天想吃烤肉吗?” 漆颐说:“这会儿不饿,不想。” 刘衡子问:“明天想吃什么?” 刘衡子的关切是真的,心里冒头的烦躁也不像假的,漆颐一手按着地板,伸长另一只手够过了茶几上的耳机,然后起身拿起了手机。 “明天再说吧,我戴耳机了哈,听书助眠。” 刘衡子说:“你回房间躺床上睡嘛。” 漆颐已经戴上耳机躺回沙发上了。 《明朝那些事儿》漆颐听到了第10章,新版AI女声催眠效果挺好,多数时候翻不了页她就能睡着。 醒来还在第10章。 漆颐摘下耳机,坐起身。 刘衡子在吃黄瓜,小仓鼠似的喀喀嚓嚓,“你醒了?” “嗯。准备工作了。” 漆颐踢上拖鞋去客厅另一角,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倒退回来。 刘衡子是在吃黄瓜没错,但手里拿的不是黄瓜,是刚才明明被她一双大眼忽略的银柄伞。 “你买伞了?”刘衡子问。 漆颐盯着银光闪闪刻了俩字母的伞柄头,伸出手,“那边结束的时候雨还挺大,人给了我一把伞。” 刘衡子把伞递过来,“伞很新的,你下次记得带过去还给人家。” 漆颐:“要还的。” 伞跟车门配套,揿下按钮,伞“突”地弹出来。再揿一下,伞“突”地长长一倍。小胥有时候挺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没这把伞,她还怎么“突突”。 漆颐拍拍胸口,小胥突她下车的那两下,突得心口挺疼。 刘衡子打了个嗝,也学她拍了下胸口,“周末陪我去爬山吗?” 漆颐摇摇头,还没说话,刘衡子自个儿想起来了,“哦,你这周出过门了,又要两周不出门了。” 漆颐笑笑。 “我是不是很了解你。”刘衡子怪骄傲的。 漆颐不想跟刘衡子唱反调,但是她跟十月说好了周六见。 十月是结束后打伞送了她一程的小伙伴,也住新浦,说周六一起去感受下新浦的场地。 “我周六应该也要去参加活动。不过就在新浦南,骑车过去十几分钟。” 刘衡子难掩惆怅:“你什么时候陪我出去玩啊?” 漆颐打开电脑,“等我赚大钱了的。” 刘衡子:“加油!暴富!” 漆颐拿起头戴式耳机,“暴富。” 漆颐通常晚上七点开始工作,凌晨一点结束,有时候也熬通宵。 她给刘衡子的解释是线上大部分雇主都有时差,她只能晚上沟通,而且晚上工作效率高。 事实是,一半工作计件制,计件制截止日前交付就行。剩下那一半计时制,工作时打开「进度追踪」,也会自动记录工作状态,雇主端一键抽查,不会时时刻刻盯一个数字游民。 夜间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她跟刘衡子有时差,不想说话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睡大觉。熬夜工作呢。 漆颐住的隔音比较好的小卧室,工作区铺不开,只能放在客厅。 晚上眯那几分钟,效率很不错,十二点不到,漆颐完成了计件工作,回房躺下。 可能是润色了一篇恐怖小说,大脑仍处于高度活跃的兴奋状态,翻来覆去睡不着。定时播放定的60分钟过去了,漆颐还没睡着。 不应该啊,前几次去了桃花小院,回来那天晚上睡得都挺好,干完活能睡到第二天上午八点九点,刘衡子早上洗澡做饭都吵不到她。 漆颐翻身拿起手机。微信右下角“发现”出现了红点,漆颐点进去,头像是小胥。 小胥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以前怎么没发现黄梅天这么可怕?」 附一张水淋淋的地板照片。 漆颐放大图片,在左下角找到了一只颜色极深的拖把,水泡透的那种深绿色。 真不是你洁癖犯了自己拖的吗小胥。 海城的黄梅天也没好到哪儿去吧,忘了你第一次看见除湿盒满盒水的绝望了吗? 可劲儿装吧。 漆颐心里嘁一声,点开小胥头像,进入她主页,往下一条条翻。 翻两下,翻到了小胥提车那天的图文。 「传说中10W一把的伞,就给我水灵灵拿到了……高仿版」配图是车门上弹出的银色伞柄。 那么闪亮的伞柄都没能盖住她揿按钮的手指。 戳在按钮上的食指,细细长长,骨节被柔光效果磨没了。 一手拿手机,一手凹造型,小胥真努力。 小胥最满意自己的手,最愿意展示的也从来只有手。 漆颐发信息:「伞给你闪送过去?」谢谢刘衡子,让她想起来闪送服务。 小胥:「不用闪送。」 漆颐:「哦。那我先用着吧。给我了也行。」 上方“良辰吉日”不见了,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正在输入.] [输入..] [入...] 后面的点冒来冒去,半天没冒出个名堂。 又隔着屏幕骂她呢在。 小胥:「[咒骂]」 看吧,就说[正在输入...]的点点点很像骂人时喷的口水。 …… 胥则其怄得想找楚女士要个说法。 什么破酒店公寓! 墙皮都发霉了,地板还能好到哪儿去,搞不好床垫里头都有霉菌,怪不得她一躺下来就咳嗽。 咳得心肝脾肺一起乱颤。 胥则其临时加急买了一堆除霉产品,床是不敢躺了,索性拖地。 拖完地,顺手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她主要想给楚女士看,侧面证明下自己的猜测。 来临城不是度假,楚女士给她推荐这家酒店公寓也不是心血来潮。 她不可能黄梅天来临城度假,马尔代夫多好,神农架国家森林公园多好。神农架还有野人NPC,NPC日薪五百一天,底下一群大学生嗷嗷叫要去,工作内容之一也是嗷嗷叫,多么双向奔赴的工作啊,神农架一定充满欢声笑语! 胥则其回头看了眼湿漉漉的地板,心里嗷嗷叫着打开除湿,看了眼手机。 这个点儿,楚女士应该睡醒午间美容觉了。 楚女士睡醒喜欢刷朋友圈,大号刷完小号刷,小号刷完工作号刷,工作号刷完娱乐号刷,娱乐号刷完买家号刷,买家号刷完直播号刷…… 总共五六百个微信好友,楚女士自己的大号小号占比就超过了1/100。 哪天她去上个《分手吧合伙人》综艺,观众肯定得刷她抄袭人家剧本。 群聊7个人,6个楚女士,就这,跟楚女士“对齐颗粒度”全靠发朋友圈。 胥则其心里骂骂咧咧。 她住的这家「菡·珀」酒店公寓,从位置、装潢、配置来看,定位在中高端,去几家平台网站搜过价格,不便宜。 入驻率……就从她这层来看,还可以,基本住满了。 搞不好楚女士就是派她卧底暗访,等她汇报运营情况。 作为一家运营超过七年的酒店公寓,「菡·珀」其实整体来说维护得不错,听说前年刚做过翻修。 但是质量不太行。 胥则其看一眼被自己拿牙膏仔仔细细覆盖了霉斑区域的墙壁,以及躺下去就咳嗽的大床。 真不行。 楚女士(娱乐号)评论:「Kiki辛苦了[可爱][玫瑰]」 胥则其眼疾手快点进楚女士(娱乐号)。 良辰吉日:「地板和墙壁都发霉了!我要申请换地方,我咳得不行。」 【楚女士(娱乐号)】一动不动,没有说点什么的迹象。 胥则其盯了会儿,退出聊天框。 朋友圈右上角新鲜出炉一个1。 新提醒。 楚女士(买家号):「Kiki那边凌晨了吧,早点休息吖[月亮]」 胥则其回复楚女士(买家号):「……谢谢您关心。」 胥则其回复楚女士(娱乐号):「不辛苦[可爱]」 楚女士(直播号):「我这里阳光明媚[太阳]」 胥则其回复楚女士(直播号):「真好。」 胥则其努力在朋友圈追赶楚女士的脚步。 楚女士住的一定是真正的庄园大别墅,每个房间放一部手机,抓住哪部手机用哪个号回。 上面弹出漆颐的消息时,胥则其也快要追不动了。 漆颐:「伞给你闪送过去?」 知道地址吗就闪送,想问地址直说啊。 胥则其:「不用闪送。」 哪天漆颐去桃花小院她直接去拿,就冲这发霉程度,她不会在「菡·珀」住多久。 起码不会在这间房住到明天。 胥则其退出去,打开手机指南针。 还真朝北。 漆颐:「哦。那我先用着吧。给我了也行。」 ……给你大爷。 胥则其连追楚女士追出来的火气一并喷向屏幕。 胥则其:「[咒骂]」 这表情她想用很久了,一直没遇上合适对象。 多形象一表情,生动演绎破口大骂,骂得滔滔不绝酣畅淋漓,左边骂完右边骂,太解气了。 漆颐被骂老实了:「周天去桃花小院,你周天再往那儿去一趟呗。急用的话,周六去新浦场地也行。」 [垂耳兔头]午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一把新伞 第3章 一年半载 半夜三更,胥则其拨通了服务热线。 接电话的应该是夜间值班人员,拨了两遍才有人接,听起来很努力让声音保持清醒,但浓浓的鼻音和“喂,你好”透露出对方的状态。 一个男生,听声音挺年轻,气盛。 实习生吗? 胥则其皱着鼻子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值班人员服务培训不到位,管理上存在疏漏。 “你好,我是昨天中午入住305的住户。我要求现在马上给我更换一间新房间。”胥则其直接提出诉求,随后补充理由,“房间墙纸和地板发霉,床垫清洁不到位,有异味,我躺下去就咳得很厉害。” 无论这家酒店是不是楚女士待处理的产业,作为购买住宿服务的消费者,她有权利因服务主体缺陷,要求对方妥善解决问题。 值班男生有气无力地收敛了起床气,“麻烦您提供一下身份证号。” 胥则其一边报身份证号,一边侧耳倾听。 没听到键盘敲击,倒是听到几次鼠标点击的声响。 房号报过去,值班人员通过房号就能查到信息,核对身份号是为了确认是否真实住户? “您好,胥女士是吧?”值班男生说,“您是说房间墙纸和地板发霉,床垫也发霉了吗?” 对面传来不甚清晰的键盘敲击声。 这会儿是在联系上级主管,还是在系统上标注特殊情况? 胥则其重复道:“床垫清洁不到位,有异味。” 值班男生哦了声,“系统显示您是昨天中午入住的。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墙纸和地板发霉的呢?” 躺床睡觉没睡着咳醒了才发现的,你是想说我发现得太晚了现在也太晚了有事儿明天再说吗。 胥则其:“睡觉的时候。” 值班男生:“您稍等,这边帮您记录一下。” 房间弥漫着消毒水和薄荷牙膏的味道,必不可久留,胥则其问:“你在前台吗?我直接下去。” “我在办公室。前台主要负责接待夜间入住的客人,您的情况我已经反映给上级了。麻烦您稍等。” 值班男生加快语速,“如果您觉得房间的卫生情况损害到您的健康,您可以去公区休息,三楼就有,您出门右转,走到头,过了连廊就是公共休息区。一楼也有阅读角。” 解说详细,很周到。 但是没在点子上。 值班人员不用说那么多废话,这时候最佳解决方案就是:换房。 胥则其把方案补充了点细节报过去:“你帮我换一间朝南的房间。” “我会尽力帮你解决问题的,胥女士。”值班人员说,“请您稍等。” 连个“好的”都不敢说,规避责任的培训挺到位的。 胥则其拿着手机开门往右边看了眼,走廊蛮长。 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也麻烦,回房时,胥则其余光瞥到桌面上物品,心想要不把行李收拾了。 尽管心里清楚要在临城待一段时间,入住后她没着急打开随身携带的行李,只取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几分钟就能收拾完。 “您的情况我了解了,胥女士,我正在联系运营同事为您安排新房间,很抱歉未能给您带来美好的居住体验。” ——“很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居住体验”也培训过不让说吗? 非得拗口。 胥则其没说谢谢,更不可能说没关系,强调一句:“我要朝南的房间。” “收到您的诉求了。”值班人员说,“请您稍等,稍后我联系您。” 挂了电话,胥则其也没马上去收拾行李,单开门通风效果不明显,她去开了窗。 从窗户涌进来的空气一点儿也不新鲜,裹着濛濛细雨般的黏人潮湿,还夹杂着一股水腥气。 胥则其往下看。好嘛,河景房呢。 临城的绿化是相当不错,河岸边两排高大树木,河道规整,沿岸小路的苗圃丛中隐藏着太阳能灯,亮度堪堪照亮小路。 胥则其把手机挂绳套手腕上,手机探出窗户拍了几张照片,原图直发朋友圈。 换房这事儿在胥则其看来很简单,客人因住宿体验提出合理诉求和解决方案,这酒店公寓运营了七年,应该有一套完善的响应机制。 但是没有。 五分钟过去了,胥则其再度拿起手机,打开最近通话列表,正要给值班人员打过去。 手机震了一下。 漆颐:「夜观河景,小胥有情调的。」 等换房等得心浮气躁,天上降下来一只夜猫子往枪口上撞。 胥则其听见了左侧上后槽牙咬下后槽牙的嘎吱声。 临阵磨枪,错失了回复时机,胥则其没来得及抓住弹窗,信息跟猫爪子似的“chua”缩了回去。 她退出主界面,点开微信,点开大写的「漆」字头像。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对方撤回了挠你的爪子。 对方向你开了一枪,捡走弹壳并连夜扛着机关枪跑路啦! 虚晃一枪晃你呢。 嘻嘻。 屏幕暗下去。 胥则其看着影影绰绰一张拉出屏幕的脸,点亮屏幕,回到最近通话列表。 值班男生这次也没有立刻接电话。 快挂了才接:“您好,菡珀酒店公寓,很高兴为您服务。” 胥则其言简意赅:“305。” 值班男生:“您好,胥女士,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 …… …… …… 小胥没回周六拿伞还是周日拿伞。 漆颐睡不着,接着翻她朋友圈。 小胥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范围,拖到底大概能追溯到十年前她注册微信。 从提车翻到去年8月20日,多的时候一天两三条,少的时候两三个礼拜一条。 往前就是16个月的空白。 再前面一条朋友圈发表于大前年12月29日。 所以从大前年12月29日到去年8月20日,十八个月,一年半,小胥只发了一条朋友圈,「回来了」,定位海城。 回海城了。 小胥大前年年底回的老家,在老家呆了两个月回海城,十六个月后跟合伙人正式搭伙。 跟合伙人搭伙在小胥看来应该挺重要的,还发了条像模像样的长朋友圈,回顾过去,感恩遇见,展望未来。 那时候小胥应该没想到,所谓的合伙,其实是给合伙人当保姆当管家,给合伙人制造或者收拾烂摊子。 海城都没处理干净,又被骗来临城。 临城是好地方,人间天堂。但小胥卡着黄梅天来可没赶上好时节,住的地方看来也不是好地方。 要不然干嘛半夜三更不睡觉,拍一条毫无美感的人工河。 比新浦这边的河还丑,取临城的糟粕去临城的精华,一点儿临城的美感都看不出来,小心临城文旅局敲你门哦。 但是就算是人工开凿的小河,有时候看着它静静流淌,也能让情绪平静下来。 漆颐打了个哈欠,单手不甚利索地拼出一行字:「夜观河景,小胥有情调的。」 发出去又想不打扰小胥看河了,大半夜看着河还拿手机,容易被蚊子咬。 临城蚊子那叫一个凶残,都不是餐风饮露吃素长大的。 漆颐挠了挠手背上被蚊子咬的大包。 撤回信息。 点开《明朝那些事儿》,设置听读定时90分钟,扔开手机。 …… …… …… …… 胥则其没想到简简单单换房一件事,居然从凌晨一点折腾到早上六点。 她理解这是一家酒店式公寓,重点落在公寓,而非酒店。酒店的客流量远比公寓多,配备的工作人员数量和运营机制自然比公寓完善。 酒店式公寓相对而言提供的仍是长住服务,说白了,只是入住和退房流程快一些,各方面配置肯定比不得酒店,服务流程和响应比不上酒店那么迅速周到。 服务体验从来都是靠人力堆上去的。人力成本一向是运营中的一个大头。 理解不等于接受。 再者,东东西西乱七八糟的管理问题又不在她的工作范畴。她的工作就是挑刺,好听点儿说,查缺补漏。 她不能理解值班男生遛狗似的服务态度,打电话等于拉牵引绳,拉一次对方紧张一下,回头冲她汪汪叫两声。 委屈嘛,委屈的。 埋怨嘛,也是埋怨的。 第三次给值班男生打电话,男生说房间安排上有点问题,我已经通知主管了,主管在来的路上。 路上花了一个小时。 假如,只是说假如。 哪天她有空去桃花小院拿伞,漆颐让她顺道捎一程,她绝对不会嫌远。 看主管上班天天通勤俩小时——这还是深夜,没算早晚高峰堵车时间——都没嫌远,来了还一脸笑呢,对客人多热情,对工作多热忱。 而且还认真仔细地核对了半个小时排房表,精挑细选选出两间,陪着胥则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两间房,一间在10楼,一间在12楼。 最后选定了12楼那间。 10楼那间其实也不错,但起码有两周没打扫了,进门一股浓浓的灰尘气息,还有下水道的反味,以及隐隐约约的烟味儿——这间房极有可能被工作人员当成摸鱼房了。 “实在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给您免去三天房费作为补偿。还有这个。” 主管从口袋里摸出三张花花绿绿的卡券。 主管姓吕,四十来岁,性别男,圆脸胖手,憨态可掬,笑容就没从他脸上掉下去过,好像多笑笑就能让人原谅他的拖泥带水,就能让人不打他。 胥则其伸手,当然不是去打人。 接过卡券定睛一看。 自助餐券。 抬头还不是「菡·珀」,而是附近某五星级酒店,用餐截止时间本周日。 胥则其收下了。 吕主管带着小男生和清洁工毕恭毕敬退出去了。 至于是不是想起来用态度换取五星好评,胥则其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终于能睡觉了。 …… …… …… …… 漆颐醒得很早。 不确定是被吵醒的还是自然醒的。 外面“啪嗒啪嗒”。 洗完澡穿着湿水的拖鞋走来走去就是这种声音。 刘衡子习惯早上洗澡,洗完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东边喝水,西边开火。 开火烧水蒸馒头。 楼下早餐店唯一还能入口的牛肉包两次吃出头发茬,她们就改买袋装面食,自己蒸。 锅里加上水了,回头去喝水。 喝水喝到一半想起来把馒头放进蒸笼,去拆包装架蒸笼了。 蒸个馒头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风力。 蒸馒头扑腾出来的水汽不定有你洗完澡湿身出来淌的水迹多呢傻孩子。 但平心而论,大多时候早上这种琐碎的声响不会影响漆颐。 所以吵醒她的也有可能是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 漆颐翻了个身,背对窗户。 睡意就因为一个翻身的动作彻底消失了。 七点半。 漆颐翻回去,面朝窗户。 眼睛被光线晃得怎么也睁不开。 漆颐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弹起身,拉开窗帘。 黄梅天居然出太阳了,值得纪念。 就是这太阳不出则已一出惊人,晃得她半天睁不开眼。 漆颐眯了好一会儿,勉强适应了光线,然后喀嚓,拍照,发送给小胥。 「伞用不着了,你来拿吗?」 小胥指定在补觉,到下午两点才回信息。 太阳没坚持到中午就被乌云吞了,雨淅淅沥沥又下了起来。 「少拿晴天的伞遮雨天的雨。昨天吃饱了今天就不用吃饭了吗?」 饭啊。 没吃呢。 看上去小胥也没吃饭,没吃饭加刚睡醒,给小胥把嘴门的守卫就容易消极怠工。 漆颐别的不在乎,谁说到饭,她就会不由自主在脑子里过一遍这人有没有说过请她吃饭。 如果说了请她吃饭,她可是能记一辈子的。 小胥还真说过请她吃饭这话,而且是点明到地方的。 「还说哪天来临城了,一定请我吃饭。」 「饭呢?」 三章了,才过去一天。 小胥这工作挺有意思的,也挺能惹事儿的,我以前也不知道,慢慢了解吧。 午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年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