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姑娘》 第1章 启程 “当你对一个人心动达到第五次,还不献上你的吻,那你究竟在等什么呢?” 邻座女孩的声音落入凝神远望的女子的耳朵里。 坐在候机厅的女子,身着象牙白的真丝衬衫搭配着天蓝色的亚麻长裙,梳着简单高马尾的长发尾垂落在左肩。神情复杂地静望玻璃幕墙外的喧嚣繁忙的世界。 在那万里晴空之下,蓝白机身的波音787,轮子擦着机场跑道,加速疾驰着离开遥城这座城市。 这艘离开的航班换个编号,不久后会再回来,但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她笃定。 她在二手平台上出掉了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剩下的锅碗瓢盆和床头的蓝牙音箱送给了合租室友。 一旁的20寸白色行李箱和装着笔记本电脑因而变得沉甸甸的白色双肩包,装载了她几近一半的行李,另一半的行李,装在了那只托运的墨绿色的行李箱里。 她要离开这里,去遇见新的人生,去体验新的人生。 待那座在停机坪上等了很久的客机完全从眼帘里消失后,姜朗月眸光垂下,视线重新回到了手机页面上的评论区。 她那个运营了好几年,积攒了好几万粉丝的个人账号“竭力费事 ”,正在汩汩涌出新的评论。 以往她发布的每一条视频,大概都会有几百条的评论,对于回复评论这件事,她向来是点到哪条回哪条。 三天前,她在“竭力废事”账号上发布了一条告知自己即将离开遥城的视频,大概是下定决心离开大城市的吐槽贴合了其他异乡打工人的心声,这条视频的评论唰唰唰地涨到了好几千条。 姜朗月第一次在这个账号上发布视频,是在她参加秋招的繁忙时期。 那次,她去参加某家公司的二面,从面试现场出来后,碰上了遥城秋天的梧桐雨。 出门没带伞的她干坐在公交车站,踩着4公分的高跟鞋,想着干等也是白等,恰巧面试的时候又积攒了一些不满的情绪,于是随意地打开了手机镜头,记下了自己面试时一些不吐不快的心情。 —你明明只是个只能解冻和加热的微波炉,但你得在面试官面前假装你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微蒸烤炸炖煮一体机。 而坐在你对面的面试官,他得向他的上级领导证明,他能用买一款机械式转盘迷你微波炉的价钱,买到多功能集成的高端西门子。 而那个领导呢,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其实就只需要个能热下饭的微波炉而已。 这条随意的吐槽视频发布以后,意想不到地吸引了一些有共鸣的群众,大家纷纷在她的评论区吐槽起了面试的奇葩经历。 就这样,姜朗月开始在这个账号上活跃起来,从观看者变成了创作者,不定期地以第一视角分享或吐槽一些生活里费解的现象,用一种自我嘲讽的口吻。 工作后,她吐槽的步履也从未停下。 “一个部门,看起来比其他同事关系要更生疏的两个人,有时候他俩可能是职场上的敌人,但也不一定,有时候他们也可能是私底下的情人,所以在职场上,不要随便说任何一个人的坏话。” “做人要从小事让起,做牛马更是如此。排队热饭是一种人情世故,更是一杯你不小心就会错过的杨枝甘露。你最好要准确认出哪个是领导身边真正的红人,排队热饭时邀请她排在你前面,不然有一天,在网上发帖子问“领导请全部门的人喝杨枝甘露唯独漏掉了我该怎么办”的人就有可能是你。” “恋爱的甜蜜日常不必每天记录,这没事。但是和同事的沟通,同事和你掰扯在你面前拉个屁最好都要实时记录,最好还是以邮件的方式,随时随地抄送领导,不然你很快就要发现你成了蝙蝠侠的兄弟-背锅侠,而且你还比他厉害,他没有超级能力,但你有,你超级能背锅。” 很多看她视频的观众纷纷表示喜欢她身上那种社畜被压榨着,在挣扎的痛苦中产出的要死不活的真实感。 对痛苦的牛马来说,莫大的安慰就是,这世界上不止有自己一个牛马在痛苦。 另一方面,这些善良的观众又担心她被生活彻底压垮再也没有精力产出一些能让观众快乐的视频,所以时而还很热心地贴心地帮她艾特一些广告商,想让她“养家糊口”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发布了一条给同事擦屁股和背锅的吐槽视频后,她竟然真的接到了一口锅的广告。 但姜朗月内心十分清楚,网络上的她,那个叫作【海底小绿龟】的博主,并不是真实的她,真实的她没有那么幽默,没有那么乐观。 她的吐槽全源自于她在遥城感受到的压抑,这种压抑不仅来自于城市本身,还来自于她内心丧失了前进动力的迷茫。 如今她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吐槽的动力源泉,于是她在这期视频里告诉那些喜欢看她视频的观众们,去找新的精神粮草,别等她,等她会饿死的。 姜朗月此刻正在认真地看着她最新一条的回复评论。 【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这…什么情况?是告别视频吗,以后不更新视频了吗?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也许还会吧。但是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不定什么时候了,别等我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回复【竭力废事】:不,我谁都不要,就要等你!快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去伦敦喂鸽子,还是去埃及骑骆驼?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不和动物打交道,要和人打交道!要去海边,躺在海滩上吃西瓜,喝汽水,看看美女,然后和露胸肌的帅哥一起快乐冲浪。 【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回复【竭力废事】:露胸肌的帅哥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有美女的话,博主能不能带我一块去看看? 姜朗月又瞅了眼ID,这才不是什么正经小学生呢。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不行,少儿不宜,乖乖写作业去吧。 她退出视频账号页面,点进微信,她刚发布的朋友圈有红点提示,同时消息一栏出现了许久未联系的林琴的消息。 广播里传来了温柔的女声。 “乘坐CU5230航班的旅客请注意……” 她摁灭了手机屏幕,起身推着行李箱,向前往海滨城市云临的登机口而去。 *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云临机场。 云临机场到达大厅内,那只墨绿色的28寸行李箱在行李转盘上落寞地转过了很多圈后,才终于被终于结束和林琴的聊天的主人一手拎起后,“咚”的一声,落在了云临这片土地上。 她终于到云临了。 在张璟的劝说下,在最后一根弦崩断后,她终于逃离了遥城。 半年前,本来跟着舅舅在清德做酒店管理的张璟,刻在基因里的“想一出是一出”的病症贸然发作,跑到了隔壁的云璃,不止怎么就找到了同伙,开了一家叫作“戌戍戊”的民宿,嚷了好几个月,让姜朗月过去做运营。 听张璟说,原先在戌戍戊做运营的那个女孩子,向他表白被拒后,就失望地离开了那里,还带走了用自己手机号注册的运营账号,这会儿刚刚好缺个运营,就等着她来填坑了。 当然,姜朗月才不是傻乎乎地紧紧因为张璟缺个运营,就辞去工作,屁颠屁颠地从遥城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也何尝不知道,张璟只是给她放下了顺理成章地去往新城市的舷梯。 她之所以会去云临,打算去那个叫作云璃的小镇生活,除了想见到大海,更直接的原因是,她不想面对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 就算姜春幸说,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爸爸,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她还是恨那个人。 爱意不会凭空而生,恨意更不会凭空消失。 姜朗月将手机握在手心里,稍稍弓着身,左右手推着两个尺寸不一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大厅,她按着指示牌,朝张璟说的见面地点走去。 “喂,……你到了吗?我现在到出站口了。”姜朗月耳贴着手机,目光忙碌地在人群里搜寻着张璟的人影,“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那头传来张璟的诧异声。 “你到了?他没给你打电话吗?” “……”姜朗月一头雾水,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大哥,我姜朗月。” “废话,我知道啊。那个,星星,你到了,就在出站口那里等一下啊,我问一下他,到了没?” “问一下他?什么意思?你没来接我?”姜朗月疑惑地把电话从耳边移开,听到那边传来贱兮兮的心虚笑声。 “哎呦!我想了想,去接机前女友,多少有点不合情谊…” “前女友?不合情谊?”对着炽热白日,姜朗月的眼眯起,突然想到了林琴,你真正的前女友才真在来的路上呢。 “算了,你别让别人来接我了,把地址发过来,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别,那可不行,你是贵客,我不能这么残忍地对你。你等一下,等一下啊,别慌,我问问他,我问问他。” 你还知道我是远道而来。姜朗月嘟哝了一句,回头伸手在阳光下把暴晒的行李箱往后一推,太过急躁的用力,行李箱“嘭”的应声倒下。 对面的人哼笑了一句。 “你笑什么?”姜朗月一边手扶起行李箱,目光疑惑地往四周探去,从这笑声里揣起来,是不是这家伙就在这附近。 “星星,你大箱小箱的,东西挺不少啊。”张璟在那头说。 “你赶紧出来吧,热死了。”姜朗月催促。 “什么?我真不在啊。” “你不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大箱小箱的?”她直起腰,煞有介事地把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西北方向离她大概有二三十米的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墨镜、黑色口罩的身材颀长的男人身上。 很醒目的装扮,更醒目的是对方把手机举在鼻子的高度位置,似乎正在对着她这边…… ”我看到你了,快过来。”她冲对面的人招了招手。 可是,电话那边的人矢口否认了。 “没有啊,我真不在。” “那我……看到的不是你?”姜朗月一顿,收回手,目光尴尬地移向了别处。 “你运气能这么好,一去就能见到像我这样的极品帅哥?” “我没听说过紫外线能把人脸皮晒厚啊?”姜朗月反唇相讥。 那头的张璟大笑。 “不跟你说了,车车已经到了,他给你打电话占线呢,我挂了。” “车车?” “接你的人。” 张璟挂断了电话,给姜朗月发来了她刚刚俯身扶行李的照片。 那个戴着墨镜、穿着复古军绿色衬衫的男人也正在这时,朝她走来了。 几秒后,手机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振动起来,而离她越来越近的墨镜男正在把手机贴到耳边。 “你好。” “你好,姜小姐,我是张璟的朋友,他让我过来接你。” 声音异常的低沉。 “您好,我是姜朗月。”她不自觉地就对朝她走来的男人鞠了个躬。 “嗯…好…好。” 话音落下,他大长步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对她挥了挥手机。 姜朗月的手机里随即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她望向他,更准确来说,她望向那副遮挡住了男人眼睛和面部的茶色墨镜,朦胧地瞧到墨镜后的一双眼睛,也看不到嘴角。 她眼神兀自忙乱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把视线落在他唯一露出的高挺的鼻梁和有着完美发际线的额头之间。 一次心动,为看不清的美貌。 “您好,您好,麻烦您了,谢谢您了。”姜朗月微微躬身,朝墨镜男伸出戴着右手。 “不麻烦,我刚好送人到机场,顺便的事。” 他看上去有些高冷,没有即刻回应姜朗月的握手。 就在姜朗月吐槽着张璟这人太损,给自己派了个冰山帅哥来,正要收回手时,墨镜男忽地从手边正低着水滴的塑料袋中拿出一罐汽水,贴在了她的手心上。 “汽水。” 人看着高冷,心是热的。 姜朗月定睛一看,手心里是她以前在学校时很喜欢的那款海盐汽水。 换了新包装,两只卡通小羊慵懒地躺在海滩的遮阳伞下。 “哦,谢谢。” “不客气,朋友刚刚买的,剩下了。”墨镜男晃了晃手里还装着两瓶汽水的袋子,随意道,“买多了,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海盐汽水在姜朗月的手掌里滚过一圈,密集的水珠从纤细的手指上一滑落。 墨镜男注视着她的手部好一会儿,低下头去,看了眼塑料袋,拍了拍兜,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纸巾在我车上。” “没事,我包里就有纸……这些水凉凉的,挺舒服的。”她从包里拿出纸,随意地擦了擦。 随后左手握住大的墨色行李箱,抓着汽水的右手伸出了食指轻轻勾住了那只小行李箱,视线扫过正从他额上滚落的汗珠,对他有些抱歉,“我们走吧,不好意思。” 墨镜男看着她满满当当的手部,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似乎已经用沉默表达了他的无语。 姜朗月犹豫着,打算把汽水装到双肩背包里。 旁边的人,身体突然探了过来,她本能地往左边一闪,听到墨镜男有些无奈的声音。 “这个,给我吧!”他劈手夺过那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又提起那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耸肩道,“我车在临时停车场那边,离这儿有点距离呢。” “哦…”姜朗月愣怔,心跳还没从男人刚刚突然靠近的加速中平复,脸唰地红了起来“谢谢。” 她盯着远去男人的背影,掏出手机给张璟发去信息。 “我面子有这么大,你找个型男来给我搬行李?” 第2章 初见 * 梁楚舟第一次见到姜朗月,是在他大一新生报到的第二天。 作为在报到第一天已经办完了入学手续的大一新生,那天本该睡个懒觉却出现在新生报到点的梁楚舟,是为了顶那个临时放了鸽子的师兄忙,带那几个比他晚来一天的蔚中校友加速办完入学手续。 “经济管理学院在那边。”从北校门口走到东门体育馆过来的一路,他拖着两个女孩子的行李箱,在前面穿梭在拥挤的体育馆,冲到了立着“经济管理学院”牌子的那排桌子前。 “同学,哪个班的?在这边找一下你的班级和名字。” 桌子前,穿着经济学院蓝白院服的女孩子笑逐颜开,目若朗星。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脑勺后的扎得不怎么紧实的丸子头俏皮地跟着她抬头的动作,晃了一下。 她伸手,随意地把落在肩上的绿色发饰向后拨去。 他的眼睛也跟着晃了一下。 随后,她的视线绕过了他,落在他身后的粉色和紫色的行李箱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随后,她把新生名单递了过来,“录取通知书、户口本、身份证,电子照片都准备一下哦,需要复印的话,复印机在那边。”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 他张了张口,却鬼使神差地把新生名单接了过来,“哦,我不是经济学院的,我是计算机学院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愣了一下,本来想指着跟在身后的两个人说,她们才是经济学院的。 “计算机学院,在那边。”她站起身来,纤细的白皙手臂抬起,指着远处乌泱泱的一排,垂头叹了口气,干脆放弃地敲了敲旁边的引导牌,“你看上面,自己找一下更快。” 说完,就坐了下来,继续接待别的新生。 —经济学专业,这边。 —同学,这里不是自动化学院哦! —新生指引在这边,根据上面流程走就好。 梁楚舟撤到一旁,眼见蒋雨和刘艺正在那儿新奇地左看看又看看,然后突然消失了。 接着他收到了蒋雨的消息—你先在那儿等一下我们,我陪刘艺去一下厕所。 他只好继续杵在别人的地盘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位学姐认真地和他们学院的人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偶尔和旁边的女生讲几句冷笑话或是耳语几句。 她忙完一阵后,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过来。 “同学,自动化学院就在对面那排!你走过去找找吧,新生报到手续有很多,你抓紧点吧。”她抽空转过头对他说,过了几秒,像是终于憋不住地热心提醒道,“你的行李箱没拉好,有东西快掉出来了。” 他本来想说,我是计算机学院的。 她淡定地说完,坐下,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的海盐汽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楚舟低下头,目光在两个行李箱之间徘徊,终于在粉色行李箱那里,发现了一条粉色的卫生棉被卡在拉链处,命悬一线,亟待救援。 他心里倒抽一口凉气,盯着那双垂下的密集睫毛,张目结舌地蹲下将它用劲塞回鼓鼓当当的行李箱里,然后长舒一口气,抬起瞬间涨红的脸,冲她尴尬地笑笑,“谢谢学姐。” “不客气。” “姜朗月!还是把你的汽水给我喝一下吧。”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捅了捅她的手肘,“讲了那么多,都渴死了,光志他们怎么还没把水搬过来啊。” 姜朗月,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正因为行李箱尴尬的目光不自觉地就传送到了她的身上,她头微微一侧,露出绿色的发圈,纤巧挺立的鼻梁像秀丽的山峦从雾气氤氲中冒出来。 她把汽水递了过去,“就剩最后一口了,全赏给你了。” 女生咕咚咕咚地喝下,双眼瞪大,发出咬牙切齿的惊叹声。 “哇靠,姜朗月,没想到这个新出的海盐口味真的好喝耶!”。 “是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好喝,我已经喝了一个暑假了。” “可,可惜了……我不太喜欢它的代言人。”女生耸耸肩,愤然道,“代言人要是换个人,我早买了,才不给他们家冲数据。” “怎么,跟你们家又添新仇了?”姜朗月抬眼笑道,“我觉得他当代言人挺好的啊,至少对我来说很好。” “怎么?”隔壁女生的眼神警觉起来,“咦,姜朗月,你别跟我说,你喜欢上他了?” “人家长得那么帅不喜欢也有好感嘛。”姜朗月瞥了眼瓶身上笑得灿烂的养眼男星,还得是这张帅气的脸,让她得到了来自他的粉丝的照拂,想到这,她的笑容加深。 “关键是我们办公室有个姐姐,偶像就是他,那个姐姐让我们部门的人买这个汽水支持她这个偶像,我就试了一下,发现真的很好喝,为了表达对我们的感谢,那个姐姐还给我们点了好几次星巴克,买了巴黎贝甜的蛋糕,时不时就给我塞点小零食的。” “所以呢,你被收买了?就也跟着喜欢他了?” “收买,那倒不至于吧,只不过,你想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也没做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我就欣赏人家的美貌,不挺好的,而且再说,我都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因为他,得到了更多的爱他的人的照顾,味蕾和眼睛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何乐不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海盐汽水真的好喝啊,要是不好喝的话,天皇老子代言我也不买啊。” “哼,天皇老子代言我不买,他代言我也不买。”赵欢欢不满地撇撇嘴,贴着姜朗月的耳朵,下巴指了指站桩一样站在易拉宝展架旁边的人,“要是让他代言,我还愿意买!你看人家那眼睛,水灵灵的,哪像那家伙一样眼肌无力的,跟你说,我已经偷偷瞄了他好几回,你不觉得,他长得很让人如沐春风啊,我看刚才好些个女生走过去都在看他,还以为是我们学院的帅哥。” 姜朗月的目光看过去,理所当然地点头,“对,我也看了好多眼,确实好看。” 珠黑睛亮,眼梢细长,再加上一头稍稍遮住眉峰的短碎发。 一眼就让姜朗月想起眉眼含春这个词。像是一个偷偷从漫画里跑出来的清爽温润的少年。 多看几眼是很自然的。 “是吧,那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今晚就回去发树洞找人!” 姜朗月轻皱了一下眉。 几秒后,她又站起来,伸着懒腰,直直望过去。 “同学,你是哪个院的来着?” “计算机学院的。”他点了点头。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梁楚舟。” “哦,杨楚。”姜朗月在桌下捏了捏赵欢欢的手心,重复道,“杨楚。” “梁楚舟,是梁不是杨,梁山好汉的梁,楚河汉界的楚。”他说完,冲她灿烂一笑。 对着她的笑靥,就像一颗冲劲十足的子弹,冲着脑门“咣”地来了一下,让她清醒地晕乎了一下。 靠,年轻明媚的脸庞,真是悦目养眼啊。 姜朗月在心里感叹之时。 “这边。”他突然扬手,冲人群里挥手,“蒋雨,这边。” 姜朗月看了眼旁边的行李箱,碰了碰赵欢欢的手臂,“别发树洞了,估计没机会了。” “没事。”赵欢欢直起身子,眼光掠过另一个正在经过他们的易拉宝展示架,然后停下,绕回来的小鲜肉,打起精神说道,“一头猪,鲜肉不止一两处,同理可得,一个学校,帅哥不止一两个。” * 第五次见到姜朗月的时候,梁楚舟在脑海里使劲搜寻,好奇着是不是存在一个定论,可以概括这种情况:在你认识一个人以前,这个人从未在你的视线里出现,可是当你认识对方后,或者更准确来说,一张脸庞或者一个名字进入你的脑海后,这个人就会高频率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他带着这种好奇,端着餐盘走向那个正认真地把青椒片挑到纸巾上的人。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的食堂,人群稀落,到处都是空位。 “学姐,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指了指她斜对角的位置,“学姐,还对我有印象吗?报到那天……” “有印象,自动化学院的帅哥嘛!说没印象的话,就有点虚伪了吧。” ……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好一阵,又低下头继续挑着餐盘里剩下的青椒片,“当然可以,我还没买下那个座位。” 把青椒挑完以后,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把餐巾纸裹了起来,压到了餐盘的旁边,抬头冲他不好意思笑笑,“我不吃青椒。” “这个时间点来食堂的话,想吃的菜一般都卖完了。”他看着她餐盘里那道只剩下牛肉的青椒牛肉,又看看自己的餐盘,“我本来想吃土耳其烤肉拌饭的。” “那你运气不好,下次还是早点来吧。我每次这个点来都能吃到我想吃的菜。”看到斜对面的人的目光正在缓缓扫向自己压在餐盘下的那团纸,她淡定地解释,“我喜欢青椒炒牛肉,青椒炒过的牛肉才有特别的香气。我喜欢青椒的味道,只是不喜欢咬它,感觉像在咬一团肉一样。” 她耸耸肩,用筷子搅了搅餐盘里的牛肉,“而且这个时间点来,菜的分量比高峰饭点的时候要多,多出三分之一这样,我有认真算过。” 说着,她看了眼他的餐盘,笑道,“不过,你这个是蒸碗菜,已经分好了的,阿姨就没办法给你多了……3号、5号、11号,这几个档口平时饭点的时候给菜比较多,味道也比较好,这个是在论坛上投过票的,11号味道要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你要是想吃土耳其拌饭的话,其实可以去二食堂三层,哪个档口,我忘了,那边的土耳其烤肉拌饭,皮更焦脆、肉更嫩……这边做土耳其烤肉拌饭的档口,之前是做煲仔饭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这层食堂性价比最高。” 她讲得头头是道,很认真地给他传递一些真诚可贵的干饭人食堂经验,表情看上去还有些自豪。 “哦,对了!如果你不是非要选在食堂吃的话,其实北门有一家刘婶面店,味道很不错,他们家的卤面很绝,他们家的招牌是海鲜面,汤头很绝…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试!” 他认真听她说着,刚刚走过来的那些纠结想法烟消云散了,他原本觉得她可能会觉得自己这个人太莫名其妙,太轻浮地想和她搭讪了。 “阿姨也多送了我一碗鸡蛋羹。”他指指餐盘,随即开玩笑道,“所以,学姐,你是为了多打到一点菜,才选择避开高峰期,在这个点来这个食堂的吗?” “不是啊,因为这边离图书馆近啊。”她说完,把饭送进嘴里,认真地咀嚼,等嚼完以后,才说,“顺路就来了。” “哦……学姐这么用功,下课还去了趟图书馆才过来吃饭。” “不是去图书馆用功,是去图书馆打工。”她纠正,“等同学换班,才能来吃饭,然后又很幸运地打到了这么多的菜,这么多牛肉。” “哦哦。”他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想了半天,才问道,“又要去图书馆打工,又要实习,还要学习,学姐有分身吗?” 姜朗月愣了一下,听到他说‘那天听到你和你同学说什么实习、汽水的事情啊’后,随之坦然一笑,“哦,那个是暑假的实习,已经结束了,图书馆这个“勤工俭学”是从大一就开始的,一周也就只有几次班,比实习轻松多,闲的时候坐在服务台可以看看小说,写写作业。”她笑笑,“当然,钱也相应地少了多。” “哦,图书馆的‘勤工俭学’要怎么报名啊?”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问,明明最开始到嘴边的不是这个问题。 对面的人稍稍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剩下一半整整齐齐得像筑起的堤坝的鸡蛋羹的碗上,语气似乎变得轻缓,“这个可以问一下你们自动化学院的导员,或者是看一下学校的公众号。”说着,她看了一眼他茫然的眼神,从一旁的绿色书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低头喃喃着,“我给你找一下那个公众号,你等等,我关注的公众号有点多啊。” 看着她垂下的脸,梁楚舟脑子里千变万化的思绪突然被一个念头坚定攫住。 他拿出手机,点开,递到她的眼前,“学姐,方便的话,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图书馆这个现在不着急,你之后找到了,再发给我,就可以了,可以吗?” 他的目光真挚,表情真诚,要说这是搭讪的模样,也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好吧。”姜朗月手顿在屏幕上,抬起头来,看了眼对面手机上的二维码,调侃地说道,“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和心机,就加到了帅哥的微信,挺好的。” 她低头若有所思,随后把自己的二维码打开,淡定看着他,“学弟,还是你加我吧,这样我想跟人家吹嘘的时候,比较有信服力。” “好,很有道理!”他照做,向她发送了好友请求,笑着说,“不是吹嘘,本来就是我想加学姐的,好了,麻烦学姐通过一下。” “是梁不是杨。”她念出他的微信名,想起那天耳背的事,笑了笑,调侃道,“看到这个微信名,有点在点我的意思,该不会是特意为了我改的吧。” 梁楚舟挠挠头,笑笑没回话,盯着聊天框里的那行信息。 -Jiang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梁同学?” “嗯?” “你介意我拍一下你吗?” “啊?” “是这样,我刚才和我同学聊天,就报到那天坐我旁边那位学姐,我说我碰上你了,还和你在食堂一块吃饭了,她不信,我能拍一下你的照片吗?我得让她知道,我没吹牛。” 梁楚舟愣愣地点了头。 以他从前的经历来说,没有人会在拍照前还这么客气地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对面的人嘴里道着谢,眼疾手快地举起手机,对着他,“咔嚓”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没关静音。”她发完,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你看,发完我就删了啊,我也跟她说了,看完了就删,绝对不乱传播,不给你带来困扰,保护你的肖像权。” “没事……”他突然有些结巴,“不是偷拍,也没关系……的。” “偷拍?放心,学姐绝不做那种偷拍的事情,看到帅哥美女,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欣赏的。” 他那时想,这个学姐,有意思,爽朗。 她明朗自信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像心里有烟花腾空亮起。 他不由得就多了一个念头:他怎么能有更多的机会和这个人相处呢? 在这个念头的推使下,他如期出现在图书馆的勤工俭学名单里。 第3章 昔日故人 进入云璃镇后,车子缓缓驶上小叶榄仁树的单向柏油坡道,最后停在一处并排蓝色屋顶别墅前。 姜朗月在回味着刚才一路看过来的美景,从璀璨的钴蓝大海到绿树成荫的那条坡道,她仿佛跌入了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 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丝毫没注意到正在向她走来的那道颀长的身影正在阳光下一层一层地脱掉他的那些“伪装。” 帽子、眼镜、口罩摘去后,男人气定神闲地凝望着她。 剥除了刻意伪装的低沉慵懒声音,缓缓从姜朗月上方落下。 “好久不见啊,学姐。“” 听起来好熟悉的声音。 姜朗月骤然收紧了呼吸,目光猛然抬起,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眼前掉下无数个问号。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 这个她眼中的冷酷墨镜型男,是谁? 这是……梁楚舟吗? 冷汗逼近。 无数问号最后化成一个惊奇的不可置信的感叹号! 梁楚舟! 姜朗月仿佛听到有无数并不来自她的尖叫声在尝试刺穿她的大脑。 虽然表面上她还在竭力地控制着面部肌肉的颤动幅度,低头佯装检查那两个完好无损的行李箱。 “别看了,行李箱完好,既没破洞,拉链也都拉上了,也没有东西掉出来。”梁楚舟淡定地笑着,耐心地等她消化这个事实。 她咽了咽喉咙,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再度缓缓抬起头,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看着那张脸,又想到了那四个字。 眉眼含春。 二次心动,为这张看清了美貌的脸。 尽管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面部的棱角比在学校那会儿变得更加锋利立体,手臂上也多了一圈明显的肌肉,过去白皙的肤色晒得黝黑了一些,气质俨然不同了,变得刚健了。 而从前在学校里,他留的是三七侧分发型,现在换成了飞机头,露出了发际线完美的额头后,更加凸显了立体的五官和眉眼的深邃,散发着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 所以这也怪不了姜朗月,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 一路上,她坐在后座,忙着收发信息,他戴着全副武装的墨镜、口罩和帽子,看起来也丝毫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愿。 但那双像蒙着一层水汽的温润的眼睛、那颗标志的嘴下痣,却是一眼如初。 姜朗月犹记第一眼看到梁楚舟时,就觉得他像漫画里偷跑出来的翩翩少年。 如今意想不到地再次见到他,她突然有点恍惚。 当初,她真的拒绝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会不会拒绝他是她的幻觉。 为什么会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懊悔感觉。 喂,清醒点,姜朗月。 “你是车车?” “嗯,是我,云临话的楚楚就叫车车啊。”他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笑容。 “不是?你不是金岭人吗?怎么张璟跟我说,他的合伙人是本地人啊。” 话一出口,姜朗月有些懊恼,梁楚舟是金岭人这件事,他本人当时只是无意地跟她提过一次,都好多年前了,她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 面前的人露出吃了一惊的表情,“哇,学姐还记得,我很多熟人都记不得我是金岭人的事啊,我太感动了。” 姜朗月听不出他的话中话,笑得又干又假,指着眼前的两栋洋楼,“所以,这两栋房子,都是你……你的?” “嗯,暂时是吧。”梁楚舟又绕回刚才的话题,笑意吟吟地盯着姜朗月,“我应该只跟学姐提过一次我是金岭人吧,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姜朗月突然想到了回应之词。 “哦,蒋雨啊,我直系学妹蒋雨不就是金岭的吗?她不是老提起你吗?你们是老乡啊,我再怎么记不住也记得住了嘛。” 说完,她看了看沉默下来的梁楚舟,露出笑容,往右边的房子迈步走去,“总之,见到你还是很惊喜的。” “哦,是惊喜就好,不是惊吓就行。”刚才那高昂的声调突然就降了几个调,梁楚舟转身,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衣袖,提起行李箱。 “这边,我们都住这边。” 我们?都住这边? 她头脑被这几个字眼刺懵了,瞬间花容失色,踉踉跄跄了跟在梁楚舟的身后,走进了那座两栋并排的花园洋房。 * 两个月前的某一天,确切来说,是之前负责运营工作的菜菜向张璟表白的那天,张璟猝不及防地昭告天下,他的前女友星星要从遥城过来找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这回前女友要找他复合来了,借此拒绝了菜菜的表白,两周后,菜菜就离开了“戌戍戊”,顺便把戌戍戊的账号上之前发的内容删光了。 就在梁楚舟在怀疑这个“前女友”星星不过是张璟口中用来当挡箭牌的虚假人物时,张璟突然跑来和他商量,要不让他那个“前女友”来接替做“戌戍戊”的运营工作。 “对了,她和你好像是一个学校的,你什么学校的来着?”张璟问。 梁楚舟报了学校名字。 “对对对,就是,她和你一个学校的。姜朗月,你认识不?哦,你可能不认识,不是和你一级的,你比我们小一级,对吧,不过也可能认识,她那长相,在你们学校应该……”张璟说着,点进姜朗月费朋友圈翻找照片,自顾自地说道,“她不怎么发个人照片,但是长得,你保准喜欢的……” 梁楚舟从听到那个名字的怔愣中缓过神来,头凑过去,盯着张璟手机上的朋友圈页面,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他笑,姜朗月发的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他没有一条是见过的,怪不得,他还以为她几年不发朋友圈了呢,原来是把他分组屏蔽了啊。 “没什么,你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才说你前女友长得好看吧,一张照片都没有。”梁楚舟说道,“再说了,要是你前女友,你还能留着微信?” 张璟脸色一青,又懒得做多解释,只好梗着脖子道, “你不懂,青春年少……” 说着,他想到什么,打开了□□空间里的私密相册,点进一张照片,下载后仍是模糊的照片。 他把手机递到梁楚舟的面前,指着照片里的女生,“虽然模糊,但这就是星星,你看,旁边这个就是我,用手机拍的。”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梁楚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着蓝白校服对着镜头瞪眼的就是他认识的姜朗月,不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半晌,他看着张璟问,“你以前在高中是踢足球的?” “你怎么知道?”张璟一脸震惊,双手向后捋后两侧头发,“能看出来我的勇猛气质?” “嗯…你这不是穿着卡卡的球衣吗?”他淡定地指了指照片,他记得姜朗月以前说过,那个让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前男友,就是踢足球的。 只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姜朗月不是说过,这辈子跟对方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有一次他们去当某场足球赛事的志愿者,姜朗月提到了在足球队的男友,说在遥城遇到在同座城市念书的前男友,对方死皮赖脸地留下电话号码,让她一定要保持联系,她为了尊重对方的“冰释前嫌”,只好在网上买了一个“呼死你”的套餐礼物回馈对方的心意。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记事。”姜朗月说。 “是记仇吧。”梁楚舟打趣地说,“我以后可不敢惹你生气了,万一你也给我来一个‘呼死’你。” “不会的。” 梁楚舟一脸笑:“是啊,我想我俩关系再怎么也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姜朗月决然打断,她一脸灿烂地说,“把你拉黑就行了,你以为’呼死你”不要钱啊。” 现在看来,虽然姜朗月没有拉黑他,但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分组屏蔽了,两人微信上已经好几年没有聊过天了,这状态和拉黑似乎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如果姜朗月跟前男友之间都可以恢复到这么和睦相处的状态,那是不是,他这个告白失败的人,也可以回到告白之前的那种状态呢。 他……他也没……没太做错什么啊,不过就是告白被拒绝以后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玲曼说,这是一种没有分寸的骚扰。 在不确定姜朗月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前,梁楚舟决定,还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比较好。 所以他努力地憋了一路,到了门口才告诉她,自己是梁楚舟,虽然内心也为不知道是她没认出自己或是认出了自己却假装认不得而失落,但再次见到她的欣喜已经填平了那些失落。 所以他等这会儿斜对门房间传来方门合上的声音,才偷偷摸摸地摸出那部备用手机,登录页面,点进那条消息:你的特别关注竭力废事回复了你。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不行,少儿不宜,乖乖写作业去吧。 现在,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比网友要近一些了吧。 这样想着,他右手伸向桌上常用的那部手机,犹豫着点开了那个,他点开过无数回,但每回都黯然关掉的聊天页面。 -学姐,能够在这里与你重逢,真的是太有缘分了,这么有缘分,那能不能解除朋友圈对我的屏蔽呢。 不行,这太狎昵了,狎昵得猥琐了,他要一个正经的开场白,要表现得正经一点,注意分寸。 他删掉,凝神一会,重写。 “哦,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楼下有西瓜,冰镇的。” 按下发送键,梁楚舟长呼了一口气,才去看张璟发过来的那条消息。 “我朋友看来对你很满意啊,她夸你是型男啊!” 嘴角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他一向不屑的痴汉笑容。 第4章 像水草一样缠绕着的过去 “镇定!冷静!停!” 各种繁杂的声音终于从脑海里被姜朗月强制清空,她木然地在房间的沙发上靠坐了一会儿,晃着手里那串从梁楚舟手里接过的钥匙,缓了几缓,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梁楚舟又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不,确切来说,是她自己不远千里地奔赴到有梁楚舟的新生活里了。 早知会有重逢的一天,她当初是不是应该对他态度好一点的… 想想她之前的德行,后悔不迭。 装腔作势地对他冷言淡语,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他不熟的样子。 明明之前两人一起在图书馆工作、结伴兼职、参加志愿活动、在她生日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去了海洋馆。 她最开始因为某种自以为是的共情,自作多情地把他归作同类? 并且,在和他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把对他的好感一层一层叠加成了喜欢。 只不过,她对任何人的喜欢都比不过那时她对自尊心的在意。 在自尊面前,她拒绝了他的表白,和他厘清了界限,单方面地。 她很擅长把要强的自尊心作祟伪装成她厌恶被人欺骗的感受。 还好,这几年的社会历练已经帮她剥除掉这种恼人的特质,让她得以不再那么拧巴地生存着。 她一边凌乱地剖析着过去和自己,一边把那个新钥匙扣到了钥匙环上,钥匙哐当地绕了半圈,最终和杨家的那两把钥匙碰撞到了一起。 她想到杨志诚,又辗转想到乔大建。 然后又想到和他们没有关系的梁楚舟,再次劝自己从容冷静下来。 这个人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又不是乔大建,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不好面对的。 想到乔大建,姜朗月心里又蹿起一股无名怒火,立即把手机里前一天43秒的通话记录删掉了。 他为了他的儿子,才想起联系自己这个从来不管不顾、名存实亡的女儿,真是莫大的讽刺,又是极其的符合他一贯的作为。 他在电话里追悔、牵挂、扮演一个懊悔的无力的父亲,妄想用几通电话就化解她的心结? 但这种扮演只让姜朗月觉得火大。 而更令姜朗月火大的是来自妈妈姜春杏轻飘飘的那一句。 —他再怎么样,都和你有血缘关系,都是你的爸爸。 而她记得,姜春杏带她离开乔大建开始新生活时,妈妈说的是—从此以后,你和妈妈相依为命,我们也能活下去,就当作没有这个爸爸。 事过多年,姜春杏找到了真正相依为命的另一半,而她姜朗月,就算不和任何人相依为命,也可以独自活下去了。 妈妈为什么要她去原谅、体谅,再次和这个人产生联结? 就因为那破血缘关系? 这太荒唐,太让姜朗月火大了。 她拒绝。 虽然她心里也门清,如果不是那让她恼火的血缘论,妈妈说不定根本不会带她离开那个充斥着暴力和蔑视的家。 现在,她决心摒弃所有已经和她疏离了的血缘束缚。 从现在开始,她要过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或建议,就算是曾经将自己带离那个暴力虚伪的乔大建的妈妈,也不能再左右她的决定。 反正,她也早就不是姜春杏眼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过不去的。 她都能去面对。 何况是区区一个梁楚舟? 将心绪抚平后,姜朗月轻松地将整具躯体滑落在沙发里,伸展着四肢,凝望着盯上雪亮高旷天花板。 她终于从遥城那间逼仄的房间里逃出来了,她可以安心地躺平了。 几分钟后。 短暂的宁静就被原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声划破了。 【是梁不是羊】:“哦,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楼下有西瓜,冰镇的。” 姜朗月瞪大双眼惊坐起,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好几年,没有在微信上收到来自这个名字的消息了,她手在手机键盘上哆嗦着,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客气礼貌但又能让人感觉随和的回复语,屏幕上骤然跳出了姜春杏的来电。 * 挂掉电话,姜朗月的大脑从姜春杏冗长的碎碎念中归结出了三条消息: 杨长荣的儿子下个月办周岁酒。 杨宇暑假想去遥城玩。 还有乔大建又给姜春杏打电话了。 杨长荣是杨志诚的哥哥的女儿,从法律上来讲,算是姜朗月的堂姐,但从姜春杏最念重的血缘上讲,她俩没有半毛钱关系,平时生活中也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却常常被大人用来比较。 也只有在被拿来和杨长荣比较的时候,姜朗月会短暂地产生某种错觉:她看起来像是杨家的人。 虽然她姓姜,一开始她姓乔,怎么都不会姓杨。 从上学时起,她和杨长荣被大人擅自拿来比长相,比成绩,比性格,比乖巧懂事,比将来谁会有出息。 两人就像橱窗里的同质商品。 在大人们还沉浸在这场没有询问过当事人意愿的比拼中时,姜朗月率先打破橱窗走了出来,第一次以活人的姿态完败杨长荣。 高一那年,姜春杏被班主任通知去学校认领早恋被记过的女儿,姜朗月失去了和杨长荣比拼乖巧的资格。 高考那年,姜朗月分数比杨长荣高出一截,在姜春杏的笑容在杨长荣妈妈面前还没翘到最高点时,姜朗月没有听取姜春杏和杨志诚读师范学校的建议,擅自跑到了远在天边的遥城念经济学,自此,姜朗月失去了和念师范大学的杨长荣比拼出息的资格。 如今,身为小学老师的杨长荣结婚生子,过上了长辈眼中美满幸福的生活,而姜朗月成了那个被热心催促着要抓紧赶进度的人。 最热心的人,就是杨长荣的妈妈,三番五次地通过姜春杏来给姜朗月说媒。 在杨长荣妈妈的步步逼近下,姜春杏大招只剩下一个:“她在遥城工作好着呢,又不能放下不要,说回来就回来的。” 现在这个唯一的大招被姜朗月亲手打没了,但此刻的姜春杏还未知实情,以为真如姜朗月之前说的那般,她不过是休了年假来找张璟的。 听说杨宇最近已经在看来遥城的机票了,姜朗月清楚,她的谎言的限期,到头了。 况且,她琢磨着,现在把她离开遥城的事彻底说开,就算乔大建带着他儿子去到遥城了,姜春杏再怎么骂她,都木已成舟,无人能奈她何。 唯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姜春杏又要输给杨长荣妈妈一次了。 没事,姜朗月输掉的面子,总有一天,杨宇会赢回来的。 反正家里的长辈向来看好的是杨宇,杨宇今年十六、七了,也是时候拉出来作为纯正的杨家血统和其他的杨家子孙比拼了。 姜朗月终于理顺了信息和事情的利害关系。 她从那漫长的三十分钟通话中恢复了精气神,刚刚怎么也对姜春杏说不出口的“我不在遥城工作了”这句,此刻被她敲到了对话框里,然后飞快地传给了另一边还在眉飞色舞地查看着遥城游玩攻略的传声筒杨宇,然后把钥匙环上的那两把钥匙取了下来,丢在了行李箱里。 又要发起下一轮呆之际,门外骤然响起了敲门声,姜朗月收回神,回到了一个正常大人的角色里。 周玲曼手里拿着用保鲜膜封了边的玻璃盘,里面装满了切好的西瓜片,站在姜朗月的房门口,郑重地理了理刘海。 她压低着声音对站在斜对面房门口,指挥着她尽地主之谊的梁楚舟挤眉道,“你自己来不行吗?” “行,啊。”梁楚舟肆意地扬着手中那个让周玲曼听从指挥的命根子平板,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周玲曼叹气,又敲了两下,朝那个只会威胁她的幼稚的人甩甩手,指了指房门内,用表情告诉他,房里的人过来开门了。 收到讯号的梁楚舟迅速敛起笑容,急速躲回房间里,从那条虚掩的门缝里,他清晰地听见玲曼夹腔的响亮声音。 “姐姐,你好啊,我是梁楚舟的妹妹,是他特意让我给你拿西瓜过来的,他说,这西瓜他挑的,保甜。” 闻言,冷汗从梁楚舟的脊背上落下,他的耳朵不自觉地向门口更尽一步,却只听到不清不楚的细碎声音,接着,是周玲曼刻意的放声大笑。 紧接着,姜朗月的房门合上了,周玲曼进了姜朗月的房间。 一拨的汗珠像滑梯一样,顺着梁楚舟的额头滚落下来。 他抓过手机,在和周玲曼的聊天页面上打上郑重的四个字。 “好好说话。” 几秒后,收到回复。 “平板密码。” 等周玲曼从姜朗月的房间出来后,她拉着梁楚舟,故作惊讶道,“哥,好巧啊,这个姐姐也是你校友,也喜欢水母耶,她的手机屏保用的就是水母,太有缘了吧。” 说完,露出纯真的笑容看着她那绿脸的哥哥,然后手一伸,面无表情道,“平板密码!” 拿到了平板和密码后,周玲曼又威胁道,“不许再改密码。” “话再这么多,我就让小姨过来把你接回家。”梁楚舟忿忿,“整天就知道看平板,玩手机,暑假结束后,我看你怎么办?” “别操心我,操心你自己吧。”只想在这个暑假好好休整的周玲曼做鬼脸,抬手拍了下梁楚舟的肩,意味深长,“做人要大方一点,是你的水母姑娘吧,不然你跑房间里系那什么水母风铃干什么?难不成是凑巧?” 第5章 水母姑娘 往日的回忆浮上来。 “你知道银币水母吗?” 站在水族箱前的姜朗月着迷地欣赏着那群在水里漂浮不定的透明动物,纤细的指尖跟着它们的运动轨迹自由地游走着。 站在另一侧同样盯着的梁楚舟坦诚地摇头。 “银币水母,很值钱吗?” 话一出口,他的耳膜里全是她金铃般的笑声。 “银币水母是一种不能靠自身能力游动的水母,但是却可以在海洋里四处旅行。” “跟着游船吗?贴在游船的屁股后面?”梁楚舟开玩笑地问。 “跟着风。银币水母可以跟着风在海面上四处漂游,有时候甚至会跟着风离开海洋,去到漫长的海岸线那里,多好,不用动,也不用花钱,就可以免费看到很多风景。” “所以呢?你想当银币水母吗?”梁楚舟有些木然,“当人的话,去到海边,不是也可以…可以看到免费的风景吗?” “嗯……不是这个意思,但当水母确实很有意思。”姜朗月陷入认真的思考,“不过,当银币水母有点太危险了,不小心搁浅在潮间带上,会脱水的,那就玩完了。如果,非要当一种水母的话,我想当海月水母吧。” “海月水母?为什么?你是朗月,在天空上呆腻了,就想去水里了?” “不是……因为海月水母的生命力顽强,当它们受伤,不小心失去了触手,不用多久就会再次长出触手,更神奇的是,不管它们的身上被戳出多少个洞,出现多少个伤口,最后这些伤口都会消失,一切都会愈合。它们是受了伤可以自行复原的生物。所以,你看它们,就算没有大脑,没有心脏,还是比我们厉害得多了。” “嗯,毕竟……它们存在了几亿年啊。” 他的目光落在她沿着水母的运动轨迹划动的小臂上,那里有一道三公分长的浅浅疤痕,在幽暗的光线里摆动着。 突然间,他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左手,指腹轻轻覆上了那道疤。 他见过了它很多回,在她说着海月水母时,他才微妙地感受到,那是曾经痛过的伤口。 感受到落在手臂上的温度,那道伤疤的主人侧过头来,从容地抽回了手,淡然地对着他笑。 “哦,这个是……小时候调皮留下来的疤,唉,所以,你看我要是像海月水母一样,就不会留下伤疤了。” “但是……”他犹豫着,往前一步,离那些蓝色灯光下的通体生物更靠近了。 “不管有没有留下伤疤,在失去触手,被戳出伤口的刹那,都是很疼的吧。比起受过伤,没有留下伤疤,干脆不受伤更好吧。”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不受伤?天真。” 姜朗月不可思议的笑声,至今还回荡在梁楚舟的心里。 * “天真!拍电影那么容易啊……微电影,微电影也不容易,好好好,行行行,没问题,反正要是租用了,他想在那里拍电影还是拍黄瓜,都是他的自由呗……好,那你让他过来看看再说。” 梁楚舟挂掉张璟的电话,见正在投屏边看电影边在平板上勾勾画画的周玲曼转过头来,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就简单地跟她说明了张璟说晚上要带个导演朋友过来谈谈在戌戍戊租个工作室安心在云璃拍电影的事情。 “拍电影?哪个类型的?”周玲曼瞪圆双眼,目光在幕布和梁楚舟的脸之间来回移动,“真的假的?男主角是谁?女主角是谁?” 梁楚舟拿起手机,逗趣地将镜头对着玲曼,“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你要是想,也能随时随地拍电影,你拿上手机,回家拍一下橘白和阿黄打架,橘白当女主,阿黄当男主,也可以拍出一部猫狗大战的电影。” 周玲曼撇嘴:“能比吗?人家是专业的吧。” 梁楚舟嗤笑:“那你不是在平板上画画,平时也是自称专业画家吗?” “那不一样……”周玲曼轻拍掉梁楚舟的手,突然想到什么,下巴指指正在休眠中的姜朗月的房门,低声道,“对了,哥,跟那个姐姐聊天,我觉得她好像一个人。” “好像一个人?”梁楚舟无语地摇头,“你这个语文这个水平,真的能看懂这电影吗?” 周玲曼翻白眼,“真的,我跟你讲,她讲话的语气,就跟我关注的那个喜欢吐槽的博主,竭力废事,你记得不,很像,就是感觉和我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而已。”说着,抬手就要拿桌上的手机,找视频给梁楚舟看。 “竭力废事不是离开遥城了吗?然后她就来了我们这里……都有导演要来我们这里拍电影了,有博主过来不也是正常的……我要不要去问一下她。” 越说越激动的手被按下。 “你分析什么都来劲,就是不分析你的成绩,是吧。”梁楚舟竭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总之,不能让这冒失鬼真的去问些什么,梁楚舟没想到,周玲曼也能对声音这么敏锐。 “每天离开遥城的人成千上万,就刚好那么凑巧,是你喜欢的博主?而且,都是在一个区域生活,说话的口气像,不是很正常吗?我在遥城上那么多年学,我们学校,很多人都是那样说话的,你大惊小怪了,而且我们之前就认识,要真是的我能不知道。” “就问一下,又不会少块皮,掉块肉的,你干嘛反应那么大……”周玲曼乜斜着眼睛嘟囔了一句,“对哦,你们认识,你去确认一些。” 梁楚舟手在玲曼头上轻拍了下,随后咳了两声,以示他要认真发言了。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万一,你问了,人家去找了你喜欢的博主的视频来看,心里有落差怎么办……而且,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竭尽全力……” “竭力废事。”周玲曼认真地纠正着某人认真中故意的疏漏。 “假设真的是本人,你有没有想过,人家竭力废事为什么从来在镜头里露面,就连吐槽很多事情都是匿名的,那就说明人家注重生活**,不想被打扰啊,对不对,不然她连离开遥城去了哪里旅游都没说,是吧!就像你自己画的漫画,不也是匿名的吗?人和人之间重要的是什么,是距离,是分寸!” 周玲曼点头:“是哦,说得有道理,那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吧。” 她放下手机,靠回到沙发上,注意力重回到幕布上,觉得表哥说得十分有道理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欸,你怎么知道竭力……”话音刚落。 那道紧闭的房门,突然拉开了。 姜朗月扎着一个随意的丸子头,抱着电脑,直直地向梁楚舟走过来,整个人的气场犹如被一团强光笼罩着。 她从休假模式迅速切换成了工作模式,眼神直直地盯着猛然坐直了身体的人。 “对了,有客人打算过来这边,订宿要怎么处理?通过平台还是直接在我们这边订比较好,现在还需要平台引流吗?之前的账号运营效果怎么样?能有多少转化?哦,对了…还有哪些房间?能把相关操作流程还有资料转给我吗?我找张璟要的资料感觉不太全…运营账号的话,有没有备好空闲的公用的手机号用来注册?” 一连串的问句让一旁的周玲曼听得目瞪口呆,握着平板手写笔的手一抖,手写笔掉地板上了。 这位姐姐才来这么一个下午,刚不是要眯会儿?这就充好电开始工作了?这就开始拉到客户了?这就是遥城大城市的工作效率吗? 而另一旁的梁楚舟正在姜朗月飞快的语速中,猛然地想起他们以前在图书馆整理书架,给新书编目上架的日子。那时,只要进入干活的状态,姜朗月说就会调快语速,很像期末老师划重点,稍微不留神,就会漏听了她讲的内容。 许久没听到这样的语气,他在回忆和调动脑神经跟上节奏的过程中恍然出了神,等再反应过来时,只好用无辜的眼神巴望着她。 “刚刚说了什么?再讲一遍,可以吗?” 周玲曼几乎断定了,这位姐不可能是竭力废事,那位吐槽工作的劲儿和这位对工作上头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而且她清冷高雅的长相,确实也不太符合玲曼心中对竭力废事的想象。 * 夏日夜晚,天清气朗。 为了给远道而来的好朋友接风洗尘,张璟提前斥小资托戌戍戊最有人脉的“总管”阿文去码头整了两泡沫箱的新鲜海货,又从自家亲舅那里顺了几瓶白的红的好酒,在戌戍戊的露台上大设宴席两三桌,举杯邀请了方圆三里内的所有人。 露台上,晚风徐徐,推杯换盏,宾主尽兴。 餐桌上的张璟握着酒杯,喝得面红耳热,多次重复着,“星星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很开心。” 而一旁的梁楚舟则淡定地剥着竹节虾,为了减少痛风风险,他把酒杯里的酒换成了海盐汽水。 为了回报好朋友的盛情,姜朗月在张璟和梁楚舟聊到那个有导演梦想的朋友要租用“戌戍戊”当工作室的朋友程辉打算直接签合同搬过来之际,她捏着红酒杯,抿了一小口红酒,意味深长地笑看张璟。 “对了,跟你说个更高兴,更开心的事,林琴也要过来了,这两天。”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张璟脸色一变,醉意散了一半,“谁?” “林琴。你的正牌前女友!”姜朗月提高分贝。 “正牌前女友?”梁楚舟和阿文诧异的目光同时瞥来。 “什么意思啊?”梁楚舟挑着眉,嘴角噙着笑意,他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感兴趣。 “都前女友了,还有正牌的?”慢半拍的阿文摇着头,羡慕道,“怎么他有这么多前女友,还都来找他,你前脚刚来,后脚又来一个前女友。”说着语气惊奇起来,“欸,你们前女友之间都认识,都这么和谐共处嘛。” 姜朗月咽了咽喉咙,叹气,摆手:“我不是,我就是一个冒牌挡箭牌。”说着,拍了下张璟的背,“你的正牌前女友要来了,你也知道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赶紧解释清楚我俩之间的纯洁关系。” “解释什么?”张璟笑笑,“保持前任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好你个头。”姜朗月端起酒杯,灌下一大口,“我做人的原则,就是永远和前任不共戴天,你要真是我前任,你现在早在海水里泡着喂鲨鱼了,不是吗?” 瞥着那抹熟悉的愤恨神色,梁楚舟心头一亮,对啊,这才是那个他认识的谈到前任就咬牙切齿的姜朗月啊。 不过… “可是,张璟你不是,以前不就是踢足球的吗?” 梁楚舟手里忙着和小龙虾缠斗,说到嘴边的话听着,却是那么云淡风轻。 第6章 曾经的名字 七岁被妈妈姜春杏带回娘家环象市开始新生活时,她还不叫姜朗月,叫乔子兴。两年后,姜春杏像幸福故事里演的那般,戏剧性地和年少时错过的恋人杨志诚再续前缘,结了婚,生了儿子杨宇。 在这个新家里,她一直用乔子兴这个名字用到了初中。 和同学打赌输了的张璟第一次从楼下班级过来替别人递那封用红色签字笔写满了乔子兴的名字和画了一堆红色爱心的情书时,挠着头面露羞色。 “你就是乔子兴啊,我看你的名字以为你…” 而那封情书的接收者居高临下,只是漠然地注释着他,声音淡淡的。 “请不要用红笔写我的名字,我还没到需要刻墓碑的时候。” 张璟大笑,一下子就对这个傲然秀丽的女孩子有了好感。 后来,答应帮人送的情书没送出去,张璟反倒和乔子兴成了朋友。 他问她:“你们家是不是上户口的时候,把名字写错了,把星星的星写成了高兴的兴。” 她本来想点头说是,却还是告诉他实情,想当长久的朋友,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没必要隐瞒。 “因为我爸爸想要个儿子。”话毕,她又补充,“是我以前的爸爸想要个儿子,不过,现在的爸爸也已经有儿子了。” 她在外人面前把称杨志诚爸爸,在家里喊叔叔。 “唉,不管,我就叫你星星的星吧,不叫你兴兴,星星更适合你,闪闪发亮的。” 她一脸错愕:“你自己听着,觉得有什么区别么?” 上了高中,她把名字改成了姜朗月,张璟却习惯了叫她星星。 他问她:“你为什么要改名字?那为什么不改成星星?” 她给了一个暗黑的回答:“月亮不是更好吗?一抬头就能被看到,而且谁要是对月亮指指点点的话,就会被割掉耳朵。” 她改名的导火索是,有一天,杨宇带小朋友来家里玩,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个小朋友指着她,很天真地问杨宇,为什么你姐姐不姓杨啊。 杨宇滚着手里的汽车玩具,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方,姐姐又不是我爸爸生的啊。 五岁的小孩如果对这些事情分得很清楚,那背后一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过这件事很多回。 他的奶奶,他的爸妈,还是任何的亲戚,或者是楼下多嘴的邻居,她不知道答案。 最后,她用温柔的语气对那个还在好奇地纠结着为什么杨宇的姐姐不是他爸爸生的这个问题的小朋友说,弟弟,说话的时候不要指人,这样不礼貌,晚上睡觉的时候,耳朵会掉的哦。 把名字改成姜朗月,至少证明她是姜春杏的女儿。 改命的最根本原因,是她不想再跟乔大建有什么关联。 乔大建再婚后生了一女一儿,女儿叫乔子盈,儿子叫乔旺。 关于他的消息,姜朗月都是从姜春杏那里听来的,他的狰狞易怒的脸孔在她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说起乔大建时,姜春杏的苹果肌颤动得很厉害,每一个有关他的字都带着难以平息的怒气。 杨志诚不在家时,姜春杏双手撑在姜朗月的肩上,郑重其事地叮嘱女儿—你一定要争气,证明你就算没有他这个爸爸也一样会有出息。 这道证明题,姜朗月写着写着,有一天突然发现它变成了一道比较题,一道和乔大建不再有关的比较题,而是关乎她和杨家的孩子之间的比较题。 她像个没有思想的砝码,被放到了托盘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是杨长荣,或者是杨宇。 被杨家的长辈拿来和杨长荣作比较,姜朗月越来越觉得毫无意义,而被妈妈姜春杏拿来和杨宇作比较,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她的出生是姜春杏不幸生活的开始,而弟弟的出生重启了妈妈的幸福人生。 这道违背了初衷的题目,她就此搁笔,不再把自己围困在教室里,不再围困在那些觉得她应该如何如何的人的眼光里。 她走出教室,走到操场,不再避嫌地只在学校外才大大方方地和张璟谈天,上下学路上绕去他家找他上学,她不再在乎自己和哪个异性同学走得亲近的事实会被扭曲地传回大人的耳朵里,以此毁掉好不容易给别人留下来的好印象。 她常常坐在操场上,看张璟和其他人踢足球,有时候跑腿帮忙买水,有时候也跟着其他人欢呼或者喝倒彩。 就算有人揣测她和张璟之间有暧昧关系,她也不再一板一眼地去解释。 同学间有人传他和张璟恋爱了,她觉得随便吧,而且这传闻让之前那些给她递情书或者在空间转载日志表白的人消停了很多。 她问张璟,对你有影响吗?要解释吗? 张璟说,算了吧,最近半夜给我打电话的人少了很多,解释完了,又来一堆麻烦,不过,要是对你有影响的话…算了吧,我长得这么帅,对你有影响那也是好的影响,别人只会觉得你眼光好。 上了高中后,初见时身高还矮了姜朗月一截,被称作小正太的张璟,个子突然猛蹿,在高一年级里成了一道一步三回头的风景。 姜朗月承认张璟的话有道理,和帅哥当朋友,她能有什么坏处,除了偶尔在看他踢球时,耳膜险些被旁边一些尖利的声音刺破。 这段不曾解释的关系,在某天突然就被盖章成了前任关系。 姜朗月真的恋爱了,男朋友也是踢足球的,也是和张璟一样踢的中锋位置。 是另一队的男生赵政。 姜朗月突然喜欢上赵政的瞬间,后来她自己回想也觉得好笑:那个常踢中锋位置的人,因为身体不适,在缺人的情况下被队友央求着成了恹恹的守门员。 那些飞来的球在落日下,重重地砸向他沉重的身体,却被他稳稳地捕获,在他发出“嘶嘶”声把球抛向远处的高空之际,姜朗月的好感从天而降。 他脆弱又坚强的模样触动了她。在此之前,她觉得那个叫作赵政的男生讲话太猖狂了,所以不太愿意理睬他。 在此之前,他问过她,欸,我可以追你吗? 姜朗月没搭腔,只是摇头,然后用目光指了指张璟,把他当作好用的挡箭牌。 赵政说,这没关系啊,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把他变成前男友不就好了。 在那之后,赵政往膝盖上擦着姜朗月送的膏药,再次问她,真的还是不可以追你吗? 她心一松,回答可以。 不过,这段刚开始萌芽的感情还没来得及扎好根,就被赵政的妈妈以关心儿子的名义,多次偷窥儿子的手机短信保存证据,最后果断地喷上了百草枯。 但这并非句号,赵政的父母闹来了学校,在父母和老师的逼问下,赵政在年级主任面前声称是姜朗月先勾搭自己,还拿出了那瓶药膏当作有力证据。 年级主任摆出一副“以她为耻”的样子。 “姜朗月同学,之前就听说你跟其他班男孩子之间有超过同学情谊的密切交往,你成绩一向不错,所以你们班老师维护你,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现在,早恋,还主动勾搭其他想要好好学习的同学,你这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 在年级主任的逼问和要记大过的威胁下,姜朗月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误,坚决不向赵政的父母和赵政道歉。 她那时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后来她明白自己错在哪了:错在自以为是地去觉得别人是脆弱的,觉得别人是需要关心的,更糟糕的是,把自以为是的同情当成心动。 这件事在班主任语文老师的劝解下,年级主任同意把要给姜朗月记的大过改成了小过,还把姜春杏叫到了学校,让姜朗月在姜春杏面前写了悔过书。 两年后,事过境迁。 那位年轻的班主任在姜朗月高三那年辞去了老师的工作,离开前在□□上给姜朗月发了一段消息,还为自己当时没有完全地保护好自己的学生道歉。 —朗月,每当看到你和念到你的名字,总带给我一种很纯净很明亮的感觉。 虽然你在班里,常常总是很静默,但我却在你的静默中感受到你耀眼的生命力,你不屈服,你勇敢,你是仍旧纯净正义的少年。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常常会回想自己高中时的模样和梦想,我以为自己心怀正义,以为自己有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选择成了一名老师。可是,当我真的成了一名老师后,我发现,我连保护自己学生的力量都没有。 当我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学生时,我可以勇敢地站出来,对我不认同的理念大声指骂:“说得什么狗屁,一点都不对。” 可当我成为一个本应更有力量的老师后,却只能卑躬屈膝地对那些我并不认可的理念说,“主任,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 我为我曾经的梦想失望,为现在的自己失望。 上次,我和你初中的语文老师赵老师聊天提起你,她跟我说,你和她聊天时说过,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去到一个永远都亮着灯的城市,这样天黑了也没有关系。 那天,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你不向这个世界屈服的样子,我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我知道,我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 姜朗月同学,我衷心祝愿并且希望,你有一天也可以离开亮度不够的环象市,带着这个勇敢的你自己,去到世界上最明亮的地方。 第7章 “男人嘛,就是爱吹牛” “男人嘛!就爱吹点牛,有个漂亮的前女友多有面子啊。” “所以真可惜啊,当时我就不该踢中锋的位置,应该当守门员才对的。” 从回忆青春的“爱恨情仇”中抽出身来的张璟怒其不争地叹气道,“谁知道她那么变态,不喜欢可以保护她的人,非要找那种可以激发她保护欲的渣男…喜欢脆弱男人。” 说完,转头对八卦好奇的玲曼激情讲述渣男史的姜朗月自鸣得意地笑了笑,“不过,名义上,大家都还觉得我是你的前男友和初恋。” 姜朗月笑着“切”了一声,她确实很不甘让初恋这两个字和渣男有任何关联。 此刻,那张喝了不少酒的脸泛着动人的红晕,说话的语速也放慢了,和下午客厅里进入工作模式的状态截然不同。 “随便你吧,反正回忆起美好的青春岁月,我当然也更愿意找一个帅哥充面子,才不要一个死渣男玷污我的青春呢…反正说清楚了,别让大家误会就行,万一挡了你爆棚的桃花。你不喜欢菜菜,拿我当挡箭牌就算了,万一来了个你喜欢的叶叶,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多少个像林琴那么纯真的女孩子,把姜朗月当成张璟的前女友后,还认真地向她请教追求张璟的经验,并且一度热衷于创造三个人的“铁三角”友情,大一的时候,动不动就拉着张璟跑到姜朗月的学校找她逛街吃饭。 尽管一开始,林琴是为了撮合姜朗月和她的高中好友邓浩霖才去接触来学校找张璟的姜朗月的。 但后来,她似乎忘记了初衷,只身一人留在了别人的朋友圈里,还把其中一份友情变成了爱情。 虽然这份爱情的溃败最后又冲击了他们的友情。 不过,事过境迁,林琴的精气神还在。 这回,环游世界大半年的林琴在姜朗月的朋友圈下,从张璟的评论里得知了姜朗月离开了遥城,去找张璟了,便兴冲冲地找到了姜朗月,了解了情况后,就表示要来云璃玩一个月,和他们重拾昔日的友情。 姜朗月自然知道,林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她不管那么多,林琴来住一个月,能不能续上往日情缘是他们俩的事,但能拉动戌戍戊的经济就是好事一桩,也能代表她姜朗月一来到这里就有了挣钱的好运。 所以,她很热情地回复林琴,好啊,快来吧,快来拉动这里的经济。 “我?桃花?”张璟指着自己,瞄了眼梁楚舟,戏谑地笑道,“你是怕挡了自己的桃花吧,看上哪位型男了?急着跟我解绑CP。” 着重强调的”型男”两字让梁楚舟的心“咣”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接过话茬。 “型男,该不会说的是我吧?” 说完,喉结一紧,目光辗转地落在那个正惬意地晃着酒杯的女人身上。 没想到,她爽快地点头,目光直视过来,“你当然是了。” 说完,灼热的目光顺势向其他人扫去,“阿文也是,对,还有刚刚视频里,那个说要搬进来的导演,这不是一屋子的型男,一屋子的桃花啊。” 姜朗月放下酒杯,叹着气拍了下张璟的肩头,目光盈盈,“对,咱俩都不能互相挡对方的桃花了啊,年纪都在这了,你还比我大了六个月呢,要把握时间,你看你,眼角都快要长出鱼尾纹了,你再不成家,你就算立了业,你妈也会把你的业砸得稀碎的。” 张璟摇头,手在姜朗月额头上轻拍了一下,无奈道,“沾了酒就说不出正经话,你这样一点都不端庄了,在场哪个型男能看得上你?” 玲曼眼珠一转,贴了过来,在姜朗月耳边轻笑道,“姐姐,不如考虑一下我哥吧,一眼望去,我哥在这里面最出挑啊,而且有房有车有事业,还会…会计算机,能修电脑…考虑我哥吧,怎么样?” 话毕,乖巧地坐回原位,对着自家表哥疑惑的目光,眨了个俏皮的眼,回了一个“放心,我在为你好”的笑容。 “啊。”姜朗月弯细的眉毛被震惊地挑起,刚好悠然的目光突然一顿,那张原本泛红的脸突然冒出风吹不散的燥热感。 她扇着脸颊,凝固的笑容再次化开后,多了一层警备,语气还是尽力控制在放松轻快的范围内。 “嘿,我倒是想啊,但你看你哥,和你一样,品相、品格和品味、不凡脱俗,我等凡人,不敢肖想,不敢肖想,我就图嘴巴痛快呢,妹妹。” 姜朗月想着,与其在那里小声嘀咕,还不如大方地说出来,以免让人猜度,大家聊着,说着,打个哈哈,事情也就很快翻篇过去了。 不料,听到这话的某个人,嘴角一翘,带笑的目光直直地朝她扔了过来。 “所以是不敢肖想,才拒绝觉得品相、品格和品味都不错的人吗?”梁楚舟双手扶在脑后,身体向后靠去,悠然地给让众人瞠目等着瓜开的这一事件加上了时态,“以前。” 三次心动,为那些掩藏着却又毫无防备地漫溢上来的情愫。 既然,张璟不是她真正的前男友;既然,她也在等着桃花开,既然,她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既然,她看起来,比那会儿对他亲近了不少。 那么,就算被拒绝过又怎么样呢?被拒绝后,该喜欢的人出现了,还是会喜欢啊。 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行为,但控制不了那颗仍旧想坦诚的心。 徐徐晚风吹过,他抬头凝望着深蓝色的天空,那里有无数的星星,和一轮朗月。 它们不再像梦那样遥不可及,而是真实明亮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个真实出现的人,原本沉浸在微醺的状态下,就仿佛在办公室里昏沉地灌下了一杯九点钟的咖啡,突然提了神,心脏突突地猛跳着,原本就泛着红晕的脸并未呈现任何异样,她就像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普通文件一样,轻轻地撬开了手边的一罐海盐汽水。 她抬头看着深蓝夜幕里的星星点点,被风流过的身体舒适惬意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离开了尽管是夏天每天走出办公室却还是感觉夜晚就要结束了的城市,却现在感觉自己陷入了几近停滞的时间的地方,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为了体测夜跑的晚上,坐在看台上,咽着干痛的嗓子沉浸地仰望星空走神时,有人向她递过来了冰凉的海盐汽水。 那个少年的面孔和眼前的人交叠在一起。 “原来夏天的夜晚,这么漫长啊,可以做这么多的事情。” * 五天后的清晨,雨天转阴天。 房门外的“叮叮哐哐”的搬动声音,把偎在电脑前对着视频素材和文案删删减减卡了壳的姜朗月从房内勾了出来。 她头上扎着蓬乱的丸子头,身上穿着当作睡衣的卡通T恤和短款丝绸睡裤,走到房门口,又套上了条运动裤,才走出房门,注视着往楼上搬黑色皮沙发、长条木桌和显示屏的几个人。 正在客厅里打游戏的玲曼看见姜朗月,瞥瞥窗外的阴天,表情略微诧异,但屏幕上的手指操作没有停:“朗月姐,要跑步去吗?” 姜朗月摇头,在玲曼身旁坐下,看着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游戏,问,“他们这是在……在干嘛?” “嗯……”屏幕里,玲曼身后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刀一劈,终结了她的游戏角色。 “靠,又没拿到助攻。”玲曼叹气,将平板丢到了桌子上,“哦,就是那个导演,要搬进来了,住三楼。刚人在楼下,我下去瞄了眼,确实长得不错,文艺气息很足,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说着,想到什么,眨眼捅了下姜朗月的胳膊,抿唇道,“朗月姐,但我觉得还是我哥更好些,我哥腿更长,长得也……更……更适合和你一起跑步聊天谈天说地、风花雪月的,你真的应该再给我哥一次机会。” 玲曼拿起桌上的平板,带着角色直冲出基地,又开始她猛如虎的操作,“你看,游戏都能有重来那么多回的机会,人也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话音刚落,画面里的小人再次倒地。 姜朗月摇了摇头,“你又没拿到助攻啊。” 前几天的天气晴好,傍晚的微风徐徐。在日落的半小时前,姜朗月喜欢沿着那条载满小叶榄仁的翠绿坡道,向奇异海的方向跑过去,融入人群里赶上落日坠海的一刻。 第一天,阿文带着她跑过去,第二天,阿文有事,她自己跑了过去,第三天的时候,阿文依旧有事,她自己跑过去的半路上蹦出了个梁楚舟。 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淡定地跑到她前面,一脸傲娇地说,过两天要下雨,可能看不到日落了。 本来最初刚见到梁楚舟的时候,姜朗月心里还别扭纠结着应该如何自然地和他相处,又不让旁人看出他们之间有别扭尴尬的过去,但那天露台上,梁楚舟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告白被拒绝的事情,姜朗月心也就放开了。 他都不当回事,她又何必当回事呢。 于是她提速越过他,喘着粗气,侧头开玩笑地问,你这不会是想借着追落日的名义,再追姐姐吧。 梁楚舟的步速仍旧平缓,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拉开。 “你希望我追你?” 姜朗月的心“咻”地一紧,分不清是被他的话还是被他眼里的笑意撩到了,胸膛里砰砰的心跳声传导到耳内,烧起一片炽热。 “我希望你追我?我还希望十个八个的帅哥,排成一排齐齐追我,多有排面,你说是吧。” “是……是个头。”梁楚舟提速,轻松跑到了姜朗月的身侧,步速和她保持一致。 “他们那些人腿没我长,跑不过我,没我能追的。” 不过,和梁楚舟跑到第三天时,天真的下起雨来了,后来姜朗月听玲曼说,梁楚舟本来平时也热衷黄昏慢跑。 他平时的娱乐活动不是慢跑就是冲浪。 说到这,玲曼眼神瞥着姜朗月,抿了下唇,若有所思道,“朗月姐,你不会只喜欢踢足球的男生吧,还必须是守门员的那种?” 姜朗月扶额皱眉:“那只是我的青春无知,长得好看的不渣的我统统都喜欢。” 周玲曼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哥不喜欢踢足球。所有球类运动,他只能接受羽毛球和乒乓球这种。” “为什么?”姜朗月随口一问。她想起大学时,问过他有这么好的身高,为什么没见过他打球。 他很轻描淡写地说,打球的人太多了,去晚了占不到场地,后来,他们打过好多回的羽毛球,梁楚舟倒是每回都能预约到场地。 “他抗拒那种互相推搡、攻击别人身体的行为,他说他不想绊倒别人,被别人绊倒又会觉得很不爽。”玲曼耸肩,“他就是很较真。” “哦,是这样。”姜朗月恍然大悟,“他跟我说不打球是占不到场地,我还纳闷,要真想打球,怎么可能占不到?而且很多男孩子不是搭上两句话,就能打两场球了吗?我还想说,他人缘没那么差吧…” 玲曼突然噗嗤一笑:“他…可能怕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后,觉得他太弱了吧…男人嘛,有时候就是要吹牛体现自己并不弱的。” 第8章 奇怪男人的出现 * 午休时刻。 姜朗月倚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端详着院子里上身穿着灰色T恤套着个薄马甲、下身穿着蓝色牛仔裤的长发盖住右眼的男人。 他抻长着双腿,沉默地靠坐在木质长椅上,游离的眉宇间显露出些许忧郁气质,左手夹了根没点的烟,在手里抖着。 “确实…挺有艺术气质的。”姜朗月回头对正在打游戏的玲曼说,下一秒,就见长发男人把烟含嘴里,悠悠地从马甲侧兜里摸出了个打火机。 “喂……你好,这里面不能抽烟。”她大喊了一句。 男人抬起头,仰视着她,怔愣了一下,随后哼笑着继续点烟。 姜朗月皱眉,立即冲下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程辉面前,她嗅着在雨后变得浓厚的花香气,一点儿也不希望这香气被烟草味搅浑。 而且这里有明确的禁烟规定。 “不好意思,抽烟的话,到院子外面抽吧,外面有特定的抽烟区,住宅这里面不能抽烟。” 姜朗月表情淡然地指了指院子里的花盆,又指了指院门外张璟和梁楚舟他们通常抽烟的地方,遮阳棚底下摆着一个倒扣的蓝漆铁桶,上面放着几个玻璃烟灰缸。 程辉抬眼,眯着眼再次将她端详着,那副忧郁的神情转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收回打火机,嘴里的烟已经,含着烟的低沉声音里有戏谑的味道,“点都点上了,妹妹,就让哥哥我抽完这支呗,反正也没人看见。” 他冲她一笑,“做人别那么严肃,放轻松点。” “好吧。”姜朗月耸耸肩,就在程辉以为她要走掉,觉得原来这人没那种劲时,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那电影拍了反正没人看,干脆也别拍了呗。” “嘿。”程辉干笑了两声,把手里的烟捻灭,顺手捋了下长发,烟灰飘落到头上也丝毫不在意,他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了。 他伸出手,“程辉,戌戍戊的新租客。” 姜朗月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些苍白的手,伸出手去,“姜朗月,戌戍戊的新员工。” 程辉“哟”了一声,看看手里的烟,坦诚道,“妹妹,不忙吧?聊个天,走外头去,我还是想抽根烟。” * 走到遮阳棚的蓝皮铁桶处,程辉慢悠悠地把烟点上,吐出烟圈,将烟在烟灰缸沿磕了磕。 “你从哪儿过来的?” “遥城,但我不是遥城人。” 程辉点点头,“果然,说话带了遥城的口音。”他停顿了一下,“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在遥城待了很长时间,在那儿念书工作,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 “遥城大学多,城市包容,大家当然都愿意往那儿挤。” “城市包容。”程辉将烟又送进嘴里,垂头看着地面,声音变得含糊,“城市包容有什么用?人又不包容。” 等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姜朗月身上,他注视着她空灵的眼神。 “那你为什么离开那么包容的城市?” “不愿意挤了呗。”姜朗月拨弄着程辉放在铁桶上的烟盒。 她刚工作的时候试过抽烟,但怎么都不能把烟草的味道往喉咙里带去,只能在口腔走一圈。最后发现,还是酒比较好,忍过那股苦劲后,就能享受到那种轻飘飘的,仿佛脚尖离开了地面的微醺快乐。 “要和人挤地铁,要和舍友挤共用的厕所,到哪儿都是乌泱泱的人群,看到就害怕。突然挤不动了,就想往空旷的地方走。” “哎呀,就是比不过人家,就逃了。”她放声笑,见程辉的目光仍直直定在自己的身上,干脆开玩笑道,“干嘛这样的眼神?不会是像你拍的那电影一样,觉得我很特别,突然就被我吸引了?不会吧,你要是真脑回路这么狗血的,电影就没人看了。” “什么?”程辉压一脸震惊地压低眉,收回神,不可思议地摇头,默默地将整根烟抽完了。 将烟蒂丢进烟灰缸后,半晌,程辉声音低沉道,“来拍我的电影吧。” 姜朗月只当两人闲聊在开玩笑,双手抱臂,语气更加的肆无忌惮,“好呀,好呀,哎呀,我还没当过主角呢,拍完这电影我能去戛纳不?” 程辉听着她的话笑出了声,但语气却极其无语:“不噶你腰子就不错了,还想去戛纳。”他的眼神认真起来,“真的,拍不拍,妹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很有意思的故事?” 他点头,笑了笑,但眼神里染上了一股沉郁。 “这个故事是要送给我朋友的,但我刚刚觉得这个故事也很适合你。”他摸过铁桶上的烟盒,又抽了一根出来,含进嘴里。 “我那个在遥城念书工作了很多年的朋友,跟你有点像。”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你朋友来演呢?”姜朗月问。 “阿娅吗?…”程辉抬起头,缓缓吐出烟圈,睨了姜朗月一眼,“妹妹,你没有给别人送过礼物吗?给别人的礼物还要当事人自己做的?” 姜朗月“咂”了一下嘴,看着程辉的表情,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不是专业演员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专业导演啊,我都没真的拍过电影啊。” “你不是学导演专业的?”姜朗月诧异。 “不是啊,我学心理学的。”程辉耸肩,语气倒有些笃定,“所以我多少会看点人。我刚刚看出来了,你也是偏离了社会主流的类型,就是我要找的人。” 程辉跺脚,蹲在了铁桶旁边,“妹妹,等我抽完这根烟,我拿我的故事让你好好拜读一下。” 说完,就静静地抽着烟,不再跟姜朗月说话。 姜朗月蹲到了铁桶的另一侧,她凝望着程辉的侧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个人乐呵的时候反倒让她觉得沉郁,好像他拼命要压住某些东西,却适得其反地让那些东西浮现了出来。 虽然她才刚认识这个人,却对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蹙眉思索之际,耳边传来程辉低沉的疑问,“对了,你跟这…房主,是男女朋友吗?” 程辉在搬过来之前,住在市里的酒店,又和朋友在一个村里改租了一个工作室,但那儿离他想拍的故事需要的海边太远,于是朋友们已经安顿下来后,他还一直在找既靠海又符合他理想中的场地。 后来程辉通过张璟的舅舅认识了张璟,了解了戌戍戊。 但一直拖着没来实地考察,在搬进来之前,也只从和张璟通话的视频里看了这所房子和自己要租的地方。 一开始他以为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个中年大叔,怕沟通事情太龟毛,有些犹豫。 但在视频里见到梁楚舟后,吃了不小的一惊,也痛快地做出了租用“戌戍戊”当工作室的决定。 “是吗?是男女朋友吗?你们俩…看着应该都…是有对象的吧。”程辉再问了一遍。 “没…我俩都没有……吧。”姜朗月歪着头,满脸好奇,“你学心理学,是学的好还是不好,那些学心理学学的好的人,是不是能看出别人有没有对象的?” “又不是算命!”程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然后长呼了一口气,望着正从云层里漏出来的阳光,拍胸脯道,“这地方,保准是个好地方,我一来,天就变好了,这么好的天气,别浪费时间,带你看我的好故事去,保准你拍了不会后悔。”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什么吧,姜朗月讷讷地想。 但,既然她本来就是抱着体验新篇章的心态来到这个地方的,那又何必着急拒绝去读一个有可能精彩的故事。 虽然她看着这个长发男人的背影,学心理的,没拍过电影,大老远跑来这么个地,准备一个给朋友的礼物。 真理想青年,真……他……她羡慕的无拘无束的人生啊。 * 手机叮叮叮地在口袋里响起,不安的信号传来。 姜朗月跟在滔滔不绝的程辉身后,抓着手机回复杨宇的消息,手指竭力地在屏幕上戳着,疯狂地传达着她不同意让杨宇来云璃找她的意志。 走到二楼和三楼的拐弯处,还剩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突然跳出一个逆着光的修长身影,不用猜,就是跑步路上突然跳出的那个。 眼前突然蹦出个大活人,她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退,这么一退,腿在台阶沿边一抖,人差点翻车滚下楼去。 手背和手腕之间被一只有力的手迅疾地抓住,身体跟着手腕被向前带,她蹬上最后一级台阶,在差点扑到梁楚舟的怀里前,紧急刹车,然后本能地“靠”了一声。 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手机。 “好险,手机差点掉了。”她喘了一口大气,没注意到面前的人脸变猪肝色。 客厅里即刻传来玲曼的啧啧啧声,从刚刚起,她就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来回踱步的梁楚舟的动向。 此刻,她的目光紧扣在那两只缠绵的手上,发出了尖锐的哧哧笑声。 见状,姜朗月挣扎了两下,从梁楚舟的手里抽出自己涨红的手。 四次心动,为那些莫名其妙的肢体接触。 郑重咳了两声,顾不上担心脸红不红的问题,佯装镇定道,“真神奇,来了个导演,就发生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是不是有个什么定律形容这种情况来着。” “死鸭子嘴硬定律?”梁楚舟才从惊乱中渐渐回过神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还好他抓住了她的手,还好没事,还好还好。 但比起她的安全,她更关心的竟然是她的手机。 “走路别看手机,尤其是走楼梯的时候。”他用手里卷成筒的纸轻敲了下姜朗月的头,明明是担心的话,但语气听着不知怎么感觉有点…暧昧。 “嚯,是我的问题吗?是你,突然蹿出来了,吓到人了。”心定下来,姜朗月翻了个白眼,嘴损道,“你中元节有节目啊,神出鬼没的。” “我刚刚…喊你了,你没听见?”梁楚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刚确实喊她了,但喉咙紧着的声音就跟猫叫似的。 “是吗?我没听见啊。” “你…沉迷玩手机啊。” “哦,那你找我什么事?” “哦…我不找你啊。”梁楚舟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手中的纸桶,“我找程辉,签合同。” 姜朗月瞬间无语:“你找程辉,那你挡我路干嘛?” 梁楚舟挠了挠头:“哦,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下午要…要去市里一趟,有个项目收尾要交付了,就不能跟你一块跑步了啊。” “就这?” “嗯。”梁楚舟抿着唇,眼睛闪亮。 “就特意说这?” “嗯。” 姜朗月舔了舔唇,有一股想要发作的冲动。 “你之前不是说,要是突然有急事,不能跑步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吗?” “我?”姜朗月不知所云地轻蹙眉头,压平声音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在学校的时候啊。”梁楚舟一脸淡然地拉出几年前两人在学校操场跑体测的记忆,“你不记得了吗?” 梁楚舟话音一落,回忆在姜朗月的脑海里像火箭一样穿梭。 就在她别扭地启唇,想干脆当作什么都记不得了之际,头顶飘来解救她的声音。 “楚舟,你找我吗?”三楼探出了程辉的头。 楚舟。说不上是称呼还是语气里体现出的亲昵,让姜朗月不觉拔了一层冷汗。 第9章 男主角不行,但冲浪教练可以 程辉刚布置好的三楼客厅里,破云而出的阳光从落地窗直入,打在姜朗月的身上,她在那张皮沙发上别扭地挪动了一小下。 “我身上又没电。”梁楚舟戏笑地说,“怕什么?”语气轻松,但身体却挺得板直,主要是这沙发的材质,身体稍有动静就发出尴尬的恼人声响。 他俩被程辉殷切地招呼分坐在他那张新定制的橙色皮质沙发的两边。 唯一的一张待客坐具。 姜朗月原本想站着,但程辉说那样会让他有压力,而且,他的故事很长。 程辉竭力隐藏着内心暗涌着的某种情绪。 一个是来听他讲故事的,一个是来签合同的,此刻两人就像一对乔迁新居的情侣买室内家具,刚坐下,就被他一遍又一遍地被询问坐在这沙发上的体验。 这颜色怎么样? 触感如何?贴不贴合屁股? 沙发坐两人会不会挤? 姜朗月别扭地尴尬着,明显地感觉这室内热情殷切、神采奕奕的扎起了辫子的男人和室外的那个沮丧沉郁的艺术家判若两人。 这屋子里堆着满脸笑的人,让她想起那种冬夏两用的坐垫,一面冰凉凉的,另一面又太热贴,很矛盾的感觉。 她惶惶地吞下某种不可言说的奇妙感受,向梁楚舟递了个眼色,梁楚舟心领神会地把手中的合同递了出去,对程辉嬉笑道。 “这沙发不错,让这里蓬荜生辉,不过听张璟说,你家里有张金丝楠木的,能把那搬过来就更好了,看看合同,没问题的话,签了吧。” 接过梁楚舟递过来的合同,程辉扫也不扫一眼内容,洋洋洒洒地就签上了名,将布置好的工作室满意地打量了一圈后,兴致冲冲地拿来电脑,往那张橙色皮椅的中间,一屁股往下,牢牢地陷落在沙发里,把原本就分坐在两边的姜朗月和梁楚舟之间,严实地隔出了一条结界。 他语气激动。 “给你们看看,我想讲的这个故事。” * 听完程辉想要拍的故事,梁楚舟疑惑,目光在坐在扶手上的姜朗月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这讲的是一个辞职从遥城去到云霖的海边生活的女孩,肖雅的故事?” 程辉点头。 梁楚舟食指在下巴处划拉着,“哥,咱这拍摄起来是要花不少钱的,你不能脑子里有一个灵感就想拍一部电影…吧。” 他瞥了眼文档上的修改日期,显示早上的时间。 “不是…”程辉急声辩解道,“我就是为了拍这个故事,来到这里的。” “然后,刚好碰上一个从遥城过来的女孩?”梁楚舟半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辉,“也刚好是辞职的?” “你要相信,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 “没,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当然希望你留在这里,好好拍电影,这样我也有满意的收入,但…我是说…那,要是你没碰上她,这电影是不是拍不了了。” 梁楚舟指了下姜朗月,后者还沉浸在程辉的那个故事里,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什么反应。 故事里那个叫肖雅的女孩,因为家庭的原因,逃离到了一个叫云霖的地方,在那里生活,在那里学会了冲浪,最后和世界一步一步达成了和解。 一个简单又平淡的故事线,却因为一些相似的困境,触动了姜朗月。 梁楚舟知道,这个程辉不差钱,人家租下这里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按比市场高的价格签下来了,连合同都懒得瞄一下,只为了追梦。 拍个小微电影,可能对他来说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而已…但…只是对他来说,没什么代价而已吧。 梁楚舟平定思绪,“或者你突然拍一半,有了新的灵感,又重新找个题材、找个主角拍…” “不会的。我只想拍这一个故事。”程辉的声音低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稍显落寞,嘴角的笑容僵挺着,目光瞥向姜朗月,“就算没有碰上她,我也会找到别人,或者等到有缘的人来拍这个故事的。” 程辉从皮沙发上起身,叉着腰来回地踱步,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 “我有个朋友,叫肖一娅,在她去遥城上大学以前,我们几乎天天待在一块,她老跟我畅谈她的未来,说以后要去靠海的地方自由地生活,每天吃海鲜吃到腻,在海里泡成一条美人鱼,等待她心爱的王子…她老天天跟我幻想这些,还让我将来要把她的生活拍成旅游传记…上大学工作了以后,她还念叨着这个梦想…有一天,她突然就不理我了…” 正听得起劲的梁楚舟打岔道,“为什么?” “就…就有一些别扭了嘛!人和人有别扭失去联系不是很正常嘛…” “嗯…”梁楚舟淡淡地点头,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姜朗月,她的表情严肃认真。 “所以啊,我想拍个有关她的传记电影,让她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她,所以,我找的不是专业演员,是…跟她气息很像的人。” 说着,程辉又想起什么,他调整了语气和表情,轻快地补充道,“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在教室休息室里抽烟,她走过来,直接拿掉我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然后很傲慢地跟我说,“就算看不懂禁止抽烟这几个汉字,你英语很好,也看不懂No Smoking 吗?” 程辉的目光在空中与诧异的姜朗月对上,“有些事会发生,就是因为缘分,不是吗?” 梁楚舟大概听明白了,这是一个对初恋无疾而终的追悔故事,正被故事感动之际,他侧头,突然捕捉到程辉锁在姜朗月身上的目光,呼吸一滞。 “那你…打算…自己当…自己当男主角啊。” 程辉收回目光,眉头一皱,“故事里不是写了吗?所谓的男主角,是本地人啊…而且…我这形象…不…不适合吧。” “本地人?”梁楚舟松了一口气,嘴角突然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有…比较中意的人选吗?” “差不多吧。”程辉不假思索地点头,“我看你那个朋友阿文就不错,我上午跟他聊了会儿,他说他以前是戏剧社的啊,还即兴给我来了一段,挺好的,跟我的戏精男主很符合。” 程辉走过来,拍了下梁楚舟的肩,“你这地方,真的是风水宝地啊。” “谢谢…夸奖。”梁楚舟有些郁闷,但语气还是尽量保持着松快,“不过,定人…这么草率吗?” “本地人的话,至少这里我和阿文那家伙都是本地人吧,连个二选一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定他了,你这追逐梦想的态度有些草率了啊,好歹也给我个出镜的机会啊,拍电影多新奇啊。” 程辉哑然失笑。 “不行,你这形象不符合我故事里的男主,要够耍宝,接地气的才行。” 程辉也只当梁楚舟这全是两人熟悉起来的玩笑话,于是人热情地往梁楚舟的身旁一坐,顺势搂住了他的肩头。 “你要真想出镜,我看看往里面加个凸显你气质的角色…哈哈哈…你有什么擅长或者爱好…” 一种奇妙的感觉掠过姜朗月的心头。 这两人的氛围有些暧昧? 她从扶椅上起身,忐忑地往楼梯方向走。 “你们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喂,别走啊,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吗?”程辉喊。 “故事很好很感人,但我不会冲浪。” “没事啊,不会冲浪,到时候可以找个替身啊。”程辉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会冲浪,我可以教你啊。”梁楚舟说,“不是什么难事。” * 姜朗月的拒绝态度不明确,程辉也就把她的态度当成了同意,并且加入了跑步团,每天和她聊聊这个故事,谈谈她的想法,然后很欣喜地表达姜朗月在某些方面和肖一娅尤其相像。 “我们的拍摄一定会很顺利的。” 姜朗月看程辉嘴上虽然嘴上挂念着项目,但其实他有事没事就扛着个相机和他的朋友们去拍摄什么黄金时刻,要不就一个人在楼上放音乐敲电脑说着还在补充灵感。 他的剧本修修改改,真要拍上这部电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且姜朗月想,反正随着程辉对自己的逐步了解,要是还是决定让她来拍,并且真照他说的拍一场算一场的钱,那对她来说,倒是挺值当的买卖。 倒是梁楚舟,那个原本说着人家拍电影还是拍黄瓜都跟自己没关系的人,现下看来对这件事反倒最上心。 三天两头就旁敲侧击地问程辉,这电影还拍不拍,不会是搁浅了吧。 一天两回地来劝服姜朗月,要不要去学冲浪,要想在镜头里英姿飒爽地乘风破浪,现在就是学冲浪的好时机了。 姜朗月逗他说,我去辛苦学了,万一他又不拍了,那我不是吃亏了吗? 梁楚舟一脸愤慨:“怎么会吃亏!就算不拍,冲浪也多有意思啊!” 姜朗月:“网上冲浪也很有意思。” 梁楚舟激她:“你该不会是怕你学不会吧?” 姜朗月坦率点头:“我是不怕,我是知道我肯定学不会的,你知道我以前学游泳,人家一个暑假考过了,我学了两个暑假。” 梁楚舟:“那是你没碰上好的老师,我教你,我肯定能教会你,我这个教练,包教包会的,你不信我?” 姜朗月干脆翻起白眼,耍贫道:“干嘛这么殷勤地推销自己!你不是刚赚了一大笔出租费,还想赚我的教练费啊,不行,我就算学冲浪,也要找那种有腹肌的教练,学不会冲浪,至少还能躺沙滩上看腹肌帅哥。” 腹肌帅哥…看不起谁呢,他常混迹浪中,腰腹力量训练可是杠杠的。 这个人…想去海滩躺着看腹肌帅哥的回复不是开玩笑的啊。 他笑,“你这是想空口骗看腹肌吧,学冲浪去,给你看个够。” 玲曼也适时地插进话来,“对啊,朗月姐,你那天刚来不就跟我说了,这个假期有机会的话,也想学学冲浪吗?有个现成的教练,不正好,他之前教人冲浪,一节课费用可不低呢,而且…他也真的有腹肌的。” 姜朗月顿住。 她确实想学冲浪,而且要是有个熟悉的教练带着,她求之不得。 但是,她一想到这项运动涉及到很多指导动作,免不得会有些过分亲密的举动,心里就五味杂陈。 而且,她不太想,自己狗落水一样的面目或者各种出糗姿势被梁楚舟看到。 其实看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但她就是不想。 “太贵了,付不起。”她摇头。 “我什么时候说收你钱了?”梁楚舟嘴一撇。 “不收钱,那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姜朗月故作警觉。 “我…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的目的,可告人得很,你自己看了那么多遍资料应该知道吧,奇异海这边适合冲浪,吸引来了很多人,我们这儿条件这么好,拍个相关的宣传视频,不刚好能借机营销我们戌戍戊吗?” 梁楚舟说得理所当然,把自己都说服了,他当然是因为这么正当的理由才三番五次地申请当她的免费教练的啊,还能有什么理由啊,非要有的话,那就是。 “而且,程导演都说要让我在镜头里露个脸了,万一这传记电影真拍了,我也算出份力了,不白蹭镜头啊。” 说完,他看着眼前的人眉头松动,调侃笑道。 “我呢,虽然当程导的主角不行,但当你的冲浪教练,还是很OK的,学姐,你说呢,这么好的夏天,不冲一下浪,不…不在海边欣赏一下露胸肌的帅哥,岂不是辜负假期了。” 第10章 祖宗来了 “有人吗?” 林琴到了。 她穿着明黄色的长裙,兴奋地提着一只粉色的小箱子像个小太阳似的迈进院子时, 本来还在那仰头感恩着蓝天白云的照拂,手在行云流水地敲着活动文案的姜朗月还没来及张怀承接后者热烈的拥抱,就猛然看到林琴身后悄无声息冒出的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脸一变,呼吸一紧,姜朗月转身瞪向更远处做了坏事憋着笑的张璟。 前两天,就在姜朗月提醒他,林琴就要来了时,他皱着眉头道,唉,你送我这么大的惊喜,我得好好琢磨,还你一个厚礼。 这份厚礼来了,就是杨宇。 怪不得早上,姜朗月表示自己去接林琴时,张璟殷勤地揽过了这活儿,姜朗月也只当他有一颗急着重续前缘的心,跟林琴说了张璟去接机这事后,林琴还挺开心的。 热血此刻正在往姜朗月的大脑汩汩直涌。 她脸色沉下,压低声音看向杨宇,“你怎么…就来了?” 她在微信里跟杨宇说过了,她自己在这好人生地不熟的,根本顾不了杨宇,还给杨宇转了笔酒店和机票的钱,赞助他暑假去遥城旅游。 —遥城多好,你去那儿玩一趟,可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说不定你以后还会去那儿上大学呢。 —遥城那么好,姐姐你怎么不一直待在那里? —付不起房租了,遥城房租太贵了,被房东赶出来了,不然你把你压岁钱拿出来,给我付房租。 姜朗月干脆没好气地乱扯一通。 杨宇没收姜朗月的转账,他还是想去姜朗月生活的地方看看,他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过姜朗月了,今年的春节,姜朗月说要留在公司值班,元宵后再补假回来,但最终也没回来。 杨宇总觉得,姜朗月有事瞒着他们,又从大人那里听说,姐姐的亲生父亲最近一直在联系她,于是来云璃的**更加强烈。 前些天,姜春杏看到姜朗月传给杨宇的那条不清不白的“我不在遥城了”的信息后,给姜朗月打了电话,听到她在电话里很无所谓地说自己离职离开了遥城后,不由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地骂了姜朗月一通后,又找了张璟了解情况,和张璟打电话时,姜春杏说的是环象话。 张璟替姜朗月圆了个谎,说她就是短暂地休息一下,现在这种离开大城市到一个遥远的城市旅居的生活方式在年轻人中是很流行的,又说了自己在姜朗月身边,有什么事情会看着的,让姜春杏放心的安慰话后,姜春杏听起来像是稍稍放宽了些心。 但末了,姜春杏又说道。 璟儿,你聪明,会说话,就帮阿姨多疏通开导朗月一下,让她别把时间不当时间,她老大不小了,年底就满26岁了,任性过几次就够了,她和你条件不一样,没条件让她一直任性个没底没线的,好好劝她,她在那儿玩够待够了,差不多就回去了。 张璟把姜春杏电话里说的最后浓缩成一句传给姜朗月:你妈关心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姜朗月假面地哼笑了两声:虽然我听不懂环象话,但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但业务能力很差的翻译家。 现在她要撤回心地善良这四个字。 张璟揽过杨宇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脸笑嘻嘻:“我让小宇过来的,我看他发了朋友圈,想着好久没见着他了,聊着聊着,就想着让他过来找我了,他跟我住一起。” 张璟话中带话,姜朗月自知理亏,瞥过旁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俯身闻着院子里的各种花各种草的林琴。 看着杨宇手中的黑色行李箱:“你打算待多久?你别跟人家张璟哥哥住一块,给你开个房间吧。” 杨宇低着头抠手:“这个暑假。” “这个暑假!”姜朗月分贝瞬间抬高,双目睁圆,“你带了多少钱过来?我就给你付五天的房费。” “姐,别这样,就五天,机票来回的多贵,多费钱啊!” “费钱?你坐火车回去啊。”姜朗月面无表情,但人已经走过去拎过杨宇的行李箱,掂了一下,好沉。 “最好是带了金子来上供。” “没有,里面都是书,高二的课本。” 姜朗月的心一抽,看来这家伙真打算在这里过暑假了。 “再说了,五天够你玩了,你一个怕水的人,来海边有什么好玩的?都同意你来?” 最后一个句子没有主语,却被杨宇心领神会。 看到姐姐拿过了自己的行李箱,他知道这算是被认可了,立马兴奋地拍着胸脯:“当然!老爸支持得不得了,说以后去遥城还有大把的机会,但是我学校刚好有个暑假实践,张璟哥说我可以来这里当义工,老爸说来这里最适合不过了。” “那妈呢?同意放你来这里吃苦?”姜朗月低声问。 杨宇手一摆,环视了一周,嘴微微撅起,耷拉着头:“回头再跟你说,总之现在就是我面临着矛盾对立但无法统一的艰难问题,一切都在斗争中…” 就在杨宇滔滔不绝之际,像个探险家一样绕着院子溜达的林琴忽然发现了院子里的粉紫相间的冲浪长板,一脸兴奋道,“哇…自从上次摔了膝盖后,好久没冲浪了…”说着看看张璟,又看看姜朗月,语气软娇娇的,“月月,这里是不是有适合冲浪的地方,什么时候带我去冲浪,好吗?” 面对着热气腾腾的林琴,姜朗月实在不愿意拒绝这个大老远跑来让她证明了自己对戌戍戊是有经济价值的善良小天使,但她是个诚实的人,于是还是坦诚道。 “我…不会冲浪,连冲浪板都没碰过,但是,”她手指向正从屋里走出来的梁楚舟,“他会,他很厉害,他可以带你去冲浪。” 说完,接过林琴期待的目光,投射在梁楚舟的身上。 “好啊,好啊,和帅哥一起去冲浪,美哉。”林琴看着梁楚舟。 眼前的人脚步一顿,和新面孔一一打过招呼后,从喉咙里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但是,我技术不如张璟,还是让张璟带着去吧,比较好。”说着,面色如常地越过姜朗月,拿过冲浪板,站回到她跟前,“没碰过冲浪板,碰一下,这个怎么样?给你拿的。” “你不是说你技术很好吗?当教练都绰绰有余,带人冲个浪就认怂了?”姜朗月呛。 “哎呀,你知道嘛…”梁楚舟低着头看了眼张璟,“男人嘛!没事就爱吹点牛嘛,想教漂亮的女孩子冲浪嘛,什么话说不出来,是吧,璟哥。” 张璟耸肩,没有搭话。 林琴以为自己是个烫手山芋,被扔来丢去的,心有些负气地抓过行李箱,往左边走,“不就是冲个浪吗?我自己去就是了,我的房间在哪边?这栋还是那栋?” 张璟看见这熟悉的风雨欲来的前奏,果断向前轻扣住她的手腕,“右边这栋,我带你去。”回头示意姜朗月把杨宇带去自己的住处。 随后压低了声音,哄着林琴,“我会带你去冲浪的,好吧,不过这几天浪都不是很好。” 林琴脚步顿住,冷冷地看着张璟:“你说什么?” “我说这几天浪不是很好。” “前面那句。” “我会带你去冲浪的。” 林琴眉毛一挑,甜妹顿变御姐脸孔,“带?” “不不不,跟,是跟,不是带。我跟你去,好吧。”两人走到室内,见林琴已经阴转晴,张璟又道,“刚刚星星跟人家那个…梁楚舟,现在是…感情…你懂的…”张璟做了一个上升的手势,“不宜打扰。” “哦,就像我们这样是吗?”林琴灿烂无邪地看着张璟。 “呃…”张璟扯出一条薄薄的唇线,心里在怒吼着,姜朗月,你真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舒心,给我送了个活祖宗过来啊。 见林琴脸又要拉下,张璟赶紧点头,“对,对,对。” * “你放着在家当祖宗的好日子不过,来这里当义工?你脑子进水了?还跟我说什么矛盾…”上了楼,姜朗月让杨宇把行李箱放在二楼客厅,不停念叨着杨宇,边从房间里拿出驱蚊液,给他抓红的小腿喷上。 杨宇倒是乖巧,龇牙吐舌头,静静地挨着训。 “你来这里,我可没有精力把你当祖宗供着啊。” “我又不是你祖宗,我是你亲爱的弟弟啊。”面对姐姐的唠叨,杨宇就嘟囔了这么一句,要是换成姜春杏,他此刻才不会乖乖坐在那里。 梁楚舟不知道,原来姜朗月还有个弟弟,他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独生女。 不过再想想,他也从来没有提过他的亲妹妹,有些事,好像没有提气的场合和必要。 他和妹妹的关系,一直很一般。 不像姜朗月和她弟弟这样,看上去嫌弃和吐槽,但细节偷偷地就流露出了亲密。 梁楚舟走过去,在开口之前又将杨宇又打量了一番。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眉眼和姜朗月相似,上半张脸看上去很秀气,下半张脸则要硬朗些,下颌锋利,唇上有着一圈浅浅的青色胡茬。 “楼上有一间书房,你住上面吧,和张璟挤在一起,太挤了。” “哥,没关系,我睡相好,以前和张璟哥挤过的,打地铺也没问题的。”杨宇声音明快,知道自己被接纳了,他忍不住的开心,“不过,哥,还是谢谢你,你人真好,对了,哥,我要怎么称呼你?” 一口一个哥,听得姜朗月耳臊,她递过去一个白眼:“别随便跟人套近乎,还有三楼,不是租给程辉了吗?” “没,阳台边上的小书房不算,按合同来,他租的只是前半区,后面阳台那部分还是公共区域。” 说着向杨宇伸手。 “我梁楚舟,你随便叫我梁哥,舟哥都行。” “欸,咱们本家啊,同姓啊。”杨宇惊喜地握住梁楚舟的手。 “梁,梁山好汉的梁。”梁楚舟轻皱着眉。 “哦…不好意思。我听岔了…我姓杨,杨宇。”杨宇讪笑着低下头,突然想到什么,“唰”地一下又抬起头来,着急地解释道,“我是我姐亲弟,我们家民主自由,我姐跟我妈姓,我跟我爸姓,所以才不同姓的。” 画蛇添足的解释刚落音,就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姜朗月新鲜出炉的白眼。 “得,你这解释,真是我亲祖宗。”姜朗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生怕人家猜不出来咱俩同妈不同爸吗?” 说着朝梁楚舟扬了扬下巴:“我俩半亲姐弟,不太熟,也不太亲,他要是惹了你,随便揍就行,不用给我面子。” 第11章 水母风铃 一楼院子里的花正随清风摇曳,上午的天气温和,风清气爽。 清晨泡过海水回来的姜朗月洗了个澡,披散着刚洗过的长发,发香和花香被风吹叠在一起,阳台的风铃轻轻地摇晃着,她关掉音乐,半靠在房间阳台的木椅上,给姜春杏回电话。 自打杨宇来后,姜春幸接连好几天都给姜朗月来电询问杨宇的情况,比姜朗月在遥城时一个月接到的电话都多。 姜春杏语气平和了很多,和前几天那副歇斯底里指责的模样截然不同,话里话外都在嘱咐姜朗月要照顾好这个她的这个亲弟弟,尤其听说杨宇在这里当了义工,每天要打扫卫生收拾垃圾,更是难免心疼语气地让姜朗月多帮着点,达到锻炼目的就好了,别真让他像个大人一样忙活,他最主要的重心还是学习,就算是暑假也不能懈怠。 有了杨宇这个重心,姜朗月不打招呼就辞职离开的事,似乎突然就没那么刺眼和让姜春杏生气了,对这件事,姜春杏每回都是三句冷言两句冷语就盖了过去。 这一回来电,除了关心杨宇,姜春杏也终于把一些不知指向何处的埋怨发泄了出来。 “我是不同意让他过去的,他现在长大了,上了高中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天天都跟我对着干,学习的事情忙不过来,还天天跑去踢球,我说了他,他又嫌我烦。”电话那头的姜春杏嗅到这头的沉默,欲言又止。 姜朗月揉着太阳穴,轻声道:“我在听,你接着说吧。” 姜春杏在那头连声叹了好几口气,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像是连和亲女儿姜朗月说这事都有点“家丑不可外扬”的羞耻,思忖了很久。 “他跟同学打架了,都差点被记过了,他爸和他都不当回事,还嘻嘻哈哈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跟同学打架,让他做错了,去道歉,就没事了,他也不理我。”姜春幸的声音逐渐嗫嚅,“是你们上了高中,老师管得少了,认识了一些……不三……一些同学就会这样,还是我的……基因,基因有问题。” 基因这个词从母亲的嘴里蹦出来,姜朗月大概想到杨宇大概对姜春幸说了些表达情绪的偏激话。 想起在学校那一回被姜春杏逼着向赵政一家道歉时,她心里满是怒火和委屈,却无法对看起来比自己更委屈的母亲说一句重话。 她只问姜春杏,你不能相信我吗? 姜春杏冷冷地回答她,做错了就给人道歉。 “他和同学打架……说不定是同学惹他了呢。”姜朗月听见自己的呢喃声,夹杂着冰冷。“说不定是同学先挑衅的……而且,就算真的记过了,到了高三,自动就会取消了,不会留档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她青春期的某一个阶段,曾经有过非常阴暗的心理:总是巴望着妈妈口中那个“完美可爱”的儿子出点差错,而应该是什么样的差错呢?姜朗月倒是没有具体的想象。 有一回,杨宇的奶奶在儿童节给大亲孙子包了一个大红包,杨宇抓着红包,四处炫耀,拿出红包里的大票子逢人就给数一遍,姜春杏想把红包收起来小家伙也愣是不让,后来数腻了,就把红包顺手往旁边一放,玩玩具去了。 一旁的姜朗月心念一起,拿起那个红包,把它藏到了冰箱底下。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在姜朗月旁敲侧击的提醒下,大人们终于发现红包不见了,姜朗月的心突然雀跃着,只不过她想象中的好戏并没有如她意地上演。 姜春杏只是脸稍稍青了一下,在和杨志诚交换过目光后,就恢复如常,她很温柔地叮嘱杨宇,要收好自己的东西,甚至最后还笑着说,你看吧,妈妈说了,东西让妈妈帮你收着最好吧。 然后晚饭过后,杨志诚拿着一个红包和一本小人漫画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交到杨宇的手上,说,你看,原来你把红包落在爸爸的房间里了,你是不是中午进来找漫画书了,喏,快把红包给妈妈保管收好了,别等会又丢哪儿去了。 杨宇拿出红包里的钱认真地数了一遍,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对,这就是我的红包。 随后把红包塞到在一旁看电视的姜朗月手上,奶声奶气道,让姐姐帮我保管吧,爸爸不是说家里姐姐最会保管东西吗?让姐姐收着吧,姐姐收着就不会丢的。 两天后,姜朗月将扫把平伸进冰箱的底部,那是她人生中演技最浮夸最外放的一刻,扫把刚触到红包,根本只能看到个影的时候,她就着急地把姜春杏喊了出来。 妈,我好像看到了小宇的红包,好像掉在冰箱下面了。 红包扫出来后,杨宇一脸开心地说,太好了,现在有2个了,刚好我和姐姐一人一个。 杨宇的奶奶包红包时,杨宇问奶奶为什么没有给姐姐包红包,奶奶说,这是小孩子的节日,而姐姐上了高中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不给红包了。 姐姐,这个红包给你,你也是小孩子,嘻嘻,杨宇一脸天真地看着姜朗月,把她心里那点期望他也能出点差错的恶劣想法完全稀释掉了。 当姜春杏再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弟弟时,她有一种很复杂的矛盾心理:她一点也不喜欢姜春杏口中那个越来越棒的、越来越懂事的儿子,想离他远远的,永远不想和他一起被放在公平秤上比较,可对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了妈妈的解说词的弟弟,又有一种想要和他亲近的念头。 尤其此时此刻,姜朗月听到姜春杏说着她那个很听话乖顺的儿子打架闹事的事时,同样用的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执着语气。 “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为什么就一定要犯错,一定要让学校处分,让别人瞧不起呢?” 姜朗月深吸了一口气,不快的回忆涌上来。 她永远不理解,作为家人,作为家长,姜春杏不是应该先选择相信他们吗? 为什么要连同外人,让他们难堪?先一意孤行地认定是他们犯的错,永远要逼他们向别人低头。 “谁会瞧不起他呢?”姜朗月平淡的语气里有已经习惯被压抑的愤怒。 是那个永远拿孩子比来比去的杨长荣的妈妈吗?还是那个教思政却觉得有情绪有情感的孩子是有问题的年级主任?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么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他是你的孩子,又不是别人的孩子,别人哪里有那么多心力去关注他、在意他、看不起他呢?”姜朗月保持着冷平的语调,换了内心的说辞,“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就放着这件事情,让他自己处理吧!事情也会过去的。不要再那么操心了。” “不要再那么操心?你没当父母,说什么都容易,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操心,你们是我的孩子,我能真的不为你们操心吗?”姜春杏在那头的语气激动,“你们要像长荣那样听话安分,我确实可以放宽点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就像…像杨叔学一下,给他一点自由,一点信任可以吗?”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他大老远跑去找你,就是认准了跟你亲,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在他眼里,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坏人。”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姜春杏的那头陷入了一阵沉默。 就在姜朗月说了声,那就先这样吧,打算挂掉电话时,姜春杏开口道,“你跟你爸不亲也是我害的,今天你们俩这种局面也是我害的。” “你考上大学那一年,他拿了五千块过来,让我给你,我不要,我说我能养活你,我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上大学也不会要他一分钱…你大二的时候,他又给了一次,我还是没要…” 五千块,姜朗月的心忽地一震。这个对大学时期的她来说,简直可以救命的数字,她那时还幻想过,要是天上能掉下一笔钱就好了。 如果当时姜春杏真的把钱给了她,说不定,她真的会用“毕竟我们之间有血缘,接受了也没关系”这句话来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收下那笔钱,而不必故作逞强地跟姜春杏说,我当然可以养活我自己,你不用担心。 可现在,这个只剩下躯壳的数字已经失去了拯救她曾经很强烈的自尊心的意义。 顺着这话头,姜春杏又絮絮地讲了很多从前的事,那些乔大建试图关心姜朗月却被自己阻挡的事情,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 “你肯定也埋怨我很久了吧,你心里面,我一直就是个坏妈妈,一切都是我的错。” 姜朗月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里潜伏着微妙的伤感。 “既然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还要拿出来说?” 姜朗月摸着手臂上的那条伤痕,声如坚冰,“只要你不告诉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就是不存在的…还是,妈,你为了不要让别人瞧不起…我们,特意要为乔大建编一个父亲角色,让我心软去见他呢?你不是也恨他吗?” “我…我对他早就放下了…但你不一样,你永远是他女儿。”说着,姜春杏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带他去买双运动鞋,他跟我吵架了,我没给他买上,他赌气就穿着那双破鞋奔着你去了,也不让我给他刷。” 姜朗月抠着手指,变得心不在焉,心口突然就泄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想远离姜春杏的儿子的原因。她闹别扭不吃饭时,姜春杏会昂着头说,你爱吃不吃,最后服软的永远是姜朗月。 可是昂着头的姜春杏,面对杨宇再生气,再愤怒,都会低头看到他脚上的鞋脏不脏,破不破时,心头变软。 现在姜朗月耳边充斥的,全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声泪俱下的嘱咐。 她“嘶”地一声,从手指上抠下一块死皮,在疼痛感变得清晰之际,才意识到,是她把一块皮抠死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跟他说,现在就去给他买双鞋,绝不让他半个脚趾头受一点伤,一定照顾好你的宝贝儿子。”她被上涌的情绪鞭笞着,阴阳怪气地用已经快要生疏了的营城话说出这些话,没耐心再等那头的人回应,就兀自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阳台的阴影里,眼前突然落下一块光斑。它在她腰上,手上和脸上调皮地游走着,在哧哧的笑声里,她跟着那块光斑游走的视线里跳出了梁楚舟那张恶作剧的笑脸。 恶作剧着,却仍旧好看的笑脸,就那么让她的心,像阳台上的那只水母风铃一样,轻轻晃了一下。 那只风铃,在她搬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就有了。 玲曼第一天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说,这是她哥系上的。 “他说,这个水母是叫海月水母。他是不是疯了,水母不是都长得一个样吗?怎么会分得那么清啊?水母不是只分能吃不能吃的吗?”玲曼一脸不解地说。 风铃摇晃,刹那间就像漫过姜朗月脑袋的海水,有一股能冲散所有嘈杂的巨大推力。 第12章 抓水母还是抓浪 院子里不仅有梁楚舟一个人,他收起了手里的那块小镜子,龇牙咧嘴地笑着,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 旁边的程辉,架着镜头,转来转去,看着很繁忙的样子,脸上惬意…甚至看着幸福。 仿佛已经追梦成功。 这会儿距离他每天最珍视的黄金一小时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按理说,他应该在三楼的创作区埋头苦作才对。 可他还悠哉地晃荡在院子里,此时镜头里是臊眉搭眼的姜朗月,就在程辉感叹着,这个表情自然、真实有价值时,冷不防就与镜头里阴冷的目光对上了。 程辉的脊背一凉,转向梁楚舟,嗔怪道,“你看你,拿那个东西晃来晃去,被敌人发现我们了。” 梁楚舟:“你不是要光吗?帮你打光啊,而且都跟你说了,偷拍猥琐且不道德。” 程辉辩解:“都说了,不是偷拍,是在创造艺术,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拍的东西,都是可以给你们看的。” 姜朗月趴在栏杆上,收起情绪,声音平稳。 “拍我吗?仰拍会显脸大啊。” “没事儿,不是为了把你拍美,是为了拍出真实的效果。”程辉收起镜头,把长发往耳后一撩。 “欸,对了,你刚说的是营城话吧。”他觑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朗月,“我就说,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你猜怎么着?我老家就是营城的啊。” 姜朗月长呼一口气,将震惊的情绪一点点在呼气中释放出去后,呈现出一脸的无谓。 “你让我猜,你倒是别说出来啊。” * 出了房门,姜朗月先去三楼书房敲了门,发现杨宇不在房间里后,电话也打不通后,才下到院子里。 “那家伙呢?” “哪个家伙啊?”梁楚舟一脸懵,手摆在姜朗月的面前,耍贫道,“我不是在这里吗?看不到我吗?” “杨宇。”姜朗月抿唇道。 “哦,刚刚跟林琴还有我妹和几个女孩子往海边去了,去拍大片了,还带了个袋子,说顺便捡捡垃圾,完成暑假实践作业。” “去海边?”姜朗月眉头一拧,拔腿就想要往外走,“他又不会游泳,去凑什么热闹,就是在我们跑步的那一边吗?” 梁楚舟点头暗笑。 这几天他观察着姜朗月,更加理解了两个词—口是心非,言行难一。 明明很关心这个弟弟,却老是冷着一张脸,跟他说来了这里,除了学习和工作,这也别想做,那也不许做,等到杨宇真的把课本拿出来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地看书时,她又把他手里的书抽掉,让他与其浪费时间学习,不如去看看还有哪个房间的厕所需要打扫的,等到杨宇真听话,去乖乖干活了,她又嫌他不利索,念叨着和他一起把活干完了,又把他待着无聊,骑了个电动车,载着杨宇去了码头,说是让他涨涨挑海货的知识,结果两姐弟被一个骑着摩托车卖海鲜的阿姨拦下,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10只调包的死螃蟹。 这事被张璟拿来取笑了姐弟俩好几天,环象市智商过人的姐弟终于也有像他一样上当受骗的经历了。 最后还是杨宇勇敢又笨拙地揽下罪责:可能那个螃蟹一开始真的是活的,我可能把它们搂得太紧,憋气了,这真不怪我姐,那个阿姨拿出一只给我们看时,那只螃蟹真的活泼乱跳的。 姜朗月脸色煞白:“祖宗,求你别说了。” * “我去那边看看吧。”姜朗月说,“别等会儿他又惹什么事了,我才懒得给他擦屁股。” “哎呀,他能惹什么事儿,十多岁了,又不是双脚还在学步车里,而且看他样子,也不是能惹事的。”程辉一脸悠哉地看着梁楚舟,“是吧,刚才跟咱们说话可客气了,是吧,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嚯。”姜朗月想起刚刚听姜春杏说的,杨宇打架差点被记过的事,心头一紧,脚步“人不可貌相…而且他不会游泳…” “他知道他不会游泳吗?”梁楚舟突然问,表情十分真诚,让人很难去质疑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废…当然知道。” “那不就好了,他是一个心智健全的少年,晓得自己不会游泳,当然就不会不明不白往海里冲。”梁楚舟的目光落在姜朗月身上,她抓起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将头发卷成一个团,“倒是你,今天怎么一身湿漉漉的就回来了,你会游泳,所以往海里冲了?” “嗯。”姜朗月闷着声音。 “为什么?去海里抓水母啊?”梁楚舟笑着追问。 “去抓浪。” ”抓浪?”抓到关键词,梁楚舟那原本就莹润的眼睛发亮起来,“想好了,我们明天开始去冲浪?”说着,跑去把冲浪板拿了过来,“你看看,这个板适不适合,泡沫板的,怕万一你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话…” “说点吉利话吧,就巴不得我受伤?” “不是啦。”梁楚舟有些不好意思,“有我在,我一定…一定尽量让你少受伤的。” 这是什么性缩力满满的发言。 “你…你这种教练,就不能说不会让我受伤的好听话?”姜朗月斜眼一瞪,“你这样,真有人跟你学冲浪啊。” “我当然希望你不受伤…但我还没见过学冲浪不受点伤的人…人生在世,总难免受点伤嘛…不是吗?” 梁楚舟大笑起来。 “欸,你们什么时候去冲浪,我也要跟着去,记得喊上我。”程辉一脸兴奋,“咱仨不光成立一个跑步团,也成立一个冲浪团,多好啊。” 梁楚舟眉头一皱,唏嘘道:“程导,你不是来追梦拍片的吗?又是跑步,又是冲浪的,时间难追啊,你租这个地方,难道就是为了交朋友啊。” “嘿,这有什么?这些都是素材积累,等着吧,哪天你们看到我的成果,记得扶好下巴就行了。”说着,程辉想到什么,突然拉住姜朗月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对了,你是营城人吧?” “地球人。”姜朗月的淡淡的表情压过内心翻涌的情绪,“想要乘风破浪的地球人。” “所以,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梁楚舟问,拿出了手机,“我看一下这几天的浪况。” “再等几天吧…等我先适应早上的海水温度和了解海水的深浅,做到心中有数才保险。” 这几天,早上乘着日出,扑进海里的瞬间,对姜朗月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些清凉,但却像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被大海承接着。 踏在浪上呢,是不是一种更轻盈的感觉。 她不奢求成为破浪的绝世高手,她只想顺利地站到板上,抓住一道浪,乘着夏天第一缕最清凉的海风,神清气爽地回到岸边。 这就是她的目标,所以,只需要梁楚舟短暂地当一下教练就可以。 她想。 “早上就去冲浪吗?这么早?”程辉扶额,心里惦记着黄金一小时。 “嗯…早上人少。就算出糗了,也没有太多人看见,再笨再蠢也不会招人笑。” 程辉点头,“也是,脸皮薄的人都这样。”随后又抬头,指着梁楚舟,“他笑的话,也没关系?” “没办法啊,当一个教练,因为要对蠢笨的学员有免疫力了吧,教练也不算什么人。” 梁楚舟长呼了一口气,反正能说服当她的教练,心里就乐开花了。 他垂下目光,拍了下冲浪板,敛住肆意的嘴角,“学姐,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毕竟,你在我眼里,就没有蠢,没有笨的时候。” 他用调侃的语气,却又让人觉得他说得格外认真。 姜朗月抠着手指上撕破皮的血痕,更多的血渗了出来,她哼笑一声,竭力忽略掉突突的心跳声的同时,在想着合适的回语。 “毕竟,笨人、蠢人才不会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 他拍手起身,哼着小曲,往屋里走,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交到姜朗月的手里,叹气道,“你看,你自己都能让自己受伤了,还让我怎么保证不让你受伤啊。” 程辉盯着梁楚舟的手部,突然道,“我刚才也被机器砸到,手也破皮了,怎么我就没这待遇,你这是…歧视我?男女不平等?” 梁楚舟轻愣了一下。 “没…没,你是我尊贵的租客,哪能呢?”说着,梁楚舟从姜朗月手中的创口贴的盒子里抽出一条,“给,给,给,多着呢,你想贴10个手指头都管够。” “那…倒是大可不必…”程辉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这时,姜朗月的目光瞥了过来,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从她心里溢涌了出来。 她紧了紧喉咙,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得诚心点,程导可是你的大租户,你得亲手帮他贴上创可贴才能展示你的诚意。” “是吗?”梁楚舟斜眼看着程辉,一脸刻意的谄媚,“我帮您用碘伏消毒,再给您亲手贴上创可贴,您看,成吗?” “啊?”程辉顿了一下,失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程辉眼神里闪过的慌乱被姜朗月捕捉到。 也许她的那种感觉,并非错觉。 “干嘛一直看我们,快点给你的伤口消毒啊,别等会儿留疤了。”梁楚舟转过来,眼神里带着笑。 姜朗月转了转手指,笑道,“这么小,这么浅,怎么会留疤,你以为人类有多脆弱啊,人类比你想象中得强大得多。” “是啊,我也觉得人类强大…但是是谁说的呢,羡慕海月水母,可以不留疤,觉得人类没有海月水母厉害。”说这话的时候,梁楚舟稍稍夹着嗓子。 “海月水母?”程辉疑惑的目光在眼前的两人之间徘徊,“还有这个名字的水母?也是能吃吗?” “能。”姜朗月说,“但没必要。” “没什么营养价值。”梁楚舟挠着头,看了眼程辉,“一堆海鲜够你吃了,就放过水母吧。” “别,下次我们一起出海去抓海月水母,做凉拌海蜇丝吃。”程辉坚持,“所有海的味道我都要知道。” “凉拌海蜇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 身旁的两人就凉拌海蜇激烈地讨论起来,姜朗月正要被拉入这没有意义的战场时,屏幕上猝不及防地跳出一个她没有打备注,但由于近期出现太频繁而被她熟悉了的电话号码。 程辉凑了过来,“嘿,盈城的号…真是我老乡啊,对了,你有没有吃过王老二砂锅粉吗?” 第13章 喝一点酒 人声鼎沸之时,那条银行信息提示入账5000元的信息声音微乎其微。 姜朗月佯装没有看到那条信息。 她抽身离开热闹的人群,从冰箱里拿出那瓶葡萄酒,揣着个酒杯,闷声走到灯坏了一阵子的院子里。 二十分钟后,梁楚舟抱着一箱子捣腾了好几天的智能灯具,从冰箱里拿了一罐还汽水,大张旗鼓地走进了院子里。 “呜乎,走一个!走一个!”露台上的酒杯碰撞在一起,响起悦耳的“叮当声。” 自从林琴来了以后,花园露台到了晚上,全是此起彼伏的欢乐声浪。 在大学时期就在每周末的热衷组织联谊活动的林琴,很轻易地就串起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一起喝酒,玩剧本杀和狼人杀的桌游,还能有意无意地促成有好感但没有捅破窗户纸的男女青年。 姜朗月在账号上发了几个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喝得)红光满面的短视频,也吸引了不少的流量,有好些人评论想来这里结交志同道合的伙伴,喝免费的果酒,也真的有人在了解了戌戍戊附近的游玩景点后,预定了民宿。 虽然林琴对张璟的态度,时而会比较任性,跟他闹点脾气,碍于林琴是民宿的客人,张璟都只能忍着受着,最后只好愤愤地姜朗月,什么时候能把这祖宗送走。 但是明眼的姜朗月看出,那是林琴和大学时期如出一辙的表达爱的方式。 “才不送走,林琴来了以后,你瞧瞧大家,多快乐啊,民宿挣了钱,快乐,住进民宿的人,每天都热热闹闹地玩游戏,快乐,你不快乐吗?心里也偷着乐吧?” “玩得这么快乐,你怎么不跟着人家接着玩?”张璟嘲笑说。 实话说,他还挺乐意看姜朗月玩游戏时那副吃瘪的表情。 这让张璟想起高中的时候,被这个天之骄女辅导功课时,听了几遍后还是云里雾里,被她讥讽。 “牵头猪来这里,现在都能听懂了。” 现在,他可以成功地讥讽她。 “牵头猪来这里,现在都能当杀手了。” 姜朗月叹气承认,她实在不擅长所有的桌游。 就拿狼人杀来说,她跟着玩了几回狼人杀,但在这个游戏里,她值得被丢上一百棵白菜。因为当她抽到狼人牌时,就嘴角压制不住笑意;当抽到预言家时,就急不可待地跳身份;当抽到平民时,翻来覆去就一句“相信我,我真的是好人。” 而反观杨宇,这游戏他玩得简直心应手多了,有一回用小狗的可怜表演加亲情背书骗了姜朗月这个愚蠢村民的信任跟票,结果最后身份揭晓,他是一匹影帝恶狼。 这下,张璟更加笃定,姐弟俩买回死螃蟹这件事的主谋就是姜朗月了。 这游戏玩了几回下来,姜朗月的体验感为0,她就泄气地再也不想玩了,宁愿在旁边看他们玩,即兴拍点素材,或者待在院子里,在电脑上剪剪视频发布,喝喝小酒,安心当个不需要揣测他人心思的NPC就好。 但是她这个NPC,一看到那条信息,情绪就突然溢涌了出来。 拿起酒杯,哐哐哐地就喝。 工作烦心的时候,酒管用。 人烦她的时候,还是酒管用。 去他的“五千块是爸爸的一点小心意,给你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些年,物价上涨了这么多,他当时要给她的五千块现在应该给她五万才合适吧。 把她当成叫花子打发啊。 爸爸?他算哪门子的爸爸,在电话里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有个屁用?装出慈父的语调就能弥补她这些年的缺失吗? 什么“爸爸联系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关心你一下,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那她推荐乔大建去关注一下她的账号,从她那一百零八条对世事不公的吐槽里判断她过得好不好。 关心她?她有上万个粉丝。 他们在评论区关心她为什么还不更新视频?关心她假期过得怎么样? 她缺关心吗?她才不缺。 她才不会承认,在听到姜春杏说到他给自己拿来5千块时,她曾经闪过那些可笑的为他辩解的念头:也许他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绝情,也许这些年他真的一直都在尝试联系她,并且只能通过妈妈联系她。 或许他真的痛改前非,再也不是那个喝酒了就拿她们出气、伤害他们的恶魔。 每个人都可能改变,不是吗? 就像她自己,以前那么讨厌酒,现在不也变成了酒…酒精爱好者吗? 她呼了一口长长的气,下巴压在胳膊上,迷离的目光落在梁楚舟身上。 他也变了…吧。 对,他以前不抽烟,现在抽烟了。 对,每个人都会变的。 不过,他还是不喝酒。 对了,他为什么还是不喝酒呢? 还是因为他家那个喝酒出轨的亲戚? 此刻被酒泡过的心才愿意承认,原来她对他,还是有好奇心的,只是在平常清醒的时候,当作一点疑问也没有。 “梁楚舟,你干嘛不喝酒!” “嗯?”梁楚舟一愣,转过头,从手机屏幕上,分出一点心来,“什么?” 凉亭上那些被特别定制送来又经过他改造的灯具,被绕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圆圈不像圆圈,爱心不像爱心。 它们跟着他在手机上的那些她看不懂的操作,明明暗暗,在她眼前晃出了好几个梁楚舟。 她皱着眉看着梁楚舟,实在费解为什么他调个灯要这么久,影响她喝酒的氛围。 “不行的话,让阿文来吧,你看露台的灯,他三下五除二,装得多快啊,或者你白天装不行吗?你这一按,我感觉我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天又暗了。” 梁楚舟低着头在手机上按戳着:“我这个灯和那些可不一样,需要特别调制的。程辉说,温度越低的灯越能给人幸福感,1800开尔文的灯光,是最让人能感受到幸福的,我刚测试了好些次,我觉得这里需要的是2000开尔文。” 当他把灯的亮度调试在2000开尔文的好几次,看到的都是她放松满足的笑脸。 当灯光低于1800开尔文时,她皱着眉;当灯光在2000开尔文以上时,她眯着眼睛。 2000开尔文刚刚好。 “好了。”梁楚舟收起手机,坐回到对面的位置上,仰视着一圈的灯带,“怎么样,感觉到幸福了吗?” 姜朗月傻笑着,点头:“当然幸福,喝酒怎么会不幸福?” “你能看出来这灯是什么吗?” “灯?不就是灯吗?” “形状,能看出来吗?是一种生物。”他提示着按下手机,灯带渐变成了柔和的蓝色,有一种站在水族馆前的感觉。 姜朗月拧着眉头:“穿蓝色裙子的蟑螂?” “你这…贫乏的想象力,”梁楚舟喉咙哽住盯着她手里的酒,又看看旁边只剩下小半瓶的葡萄酒,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喝了多少啊?酒有这么好喝?” 大学的时候,他们俩一样,都不喝酒,只喝汽水。 他现在还保持着这习惯,但她却,喝酒就像喝汽水一样如常了。 ”好喝啊,微醺的快乐。”她晃着酒杯,”酒精可以减少地心引力。” “什么玩意儿?”梁楚舟摇头,“你再多喝点,牛顿就要过来找你了。” 不知道是喝多了以后,笑点变低,还是平时刻意忽略了梁楚舟的幽默。 此刻的姜朗月对着这句话,笑了有整整半分钟。 梁楚舟一想起梁蔚曾经说过的,男人喝了酒,犯个错是很正常的事,并以此来推卸自己的罪责,梁楚舟对酒有一种排斥感。 明明在客厅里看到她时,他还觉得她心事重重,猜测和前几天接的那通电话有关。 但是她现在喝了酒以后。 笑得肆意,笑得轻松,更关键的是,她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备。 她刚刚喊他梁楚舟时,让他想起在学校里被她叫住的场景。 —梁楚舟,你干嘛不等我? 酒精的这种魔力,足以让他对酒精,从厌恶变成了一种好奇。 “真有那么好喝?” 她点头,又摇头,冲他咧出更大的笑容。 “好喝倒是没那么好喝,但是喝到一定量之后产生的那种感觉,像离开地球表面一样的轻盈感觉很好受。”姜朗月坦诚的语速慢悠悠的,讲话就像树懒一样。 “就像我们跑步跑过了40分钟以后的那种感觉,但喝酒比跑步见效快。” 她笑吟吟地望着他盈盈的直射目光,在这柔和静谧的灯光下,一颗被酒精泡过的心竟然仍能清醒地感受到荷尔蒙的游动。 她看着眼前的那张脸,又再次变得怀疑起来,她以前是怎么拒绝了这个男人的。 “靠,你这灯光是为了迷惑我的吧。”她抬头,看着蓝色的灯带,嘀咕了一句。 原本就存在的红晕轻易地就盖过了新增的一层。 五次心动,仅仅是因为他站在这里。 “来一杯酒?” 他摇头,抿了一口汽水,却已经在思考这个提议。 “能不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放弃你的汽水,来喝一杯?当作陪我?” 当作陪我。 很有震慑力的四个字,那些平时的借口突然全都失了效。 “喝一点酒,不会犯什么错的。”姜朗月的眼神变得执拗,摇晃着起身,“我去给你拿个杯子,喝一杯吧。” 她记得,他们大学的时候曾经谈过,为什么不喝酒。 “我家里有个亲戚,喝了酒就会打人。”她说。 “我家里有个…亲戚,喝多了出轨。”他说。 “等会儿,我喝不完岂不是浪费?”他伸手挡在她跟前,“你不是说,张璟这个酒是好酒,吐一口都是糟践吗?” 他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酒瓶,戏谑道,“不如你倒一点在我手心里,我浅尝一下。” 她坐下,不过凝思了两秒,就把自己的酒杯推了过去,里面还剩下浅浅一口紫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晃着。 让她想起了阳台上摇晃的风铃。 “要不,你先浅尝一下,从另一边,这样就不浪费了吧。” 察觉到对面人的迟疑,姜朗月摆手道,“我们去KTV唱歌的时候,酒杯经常喝混的,不是什么大事。” 胸腔内的酒此刻就像一股向上推的海浪,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定定地看着微张着嘴的梁楚舟,用试探的口吻道:“不敢喝?你不会又喜欢上我了吧?” 在酒精的迷醉中,她真希望听到一个是字,一个是字,可以让她扑上去。 不过,梁楚舟只是笑了笑,接过了酒杯,将那浅浅一口的紫红色液体,混着她的气息,倒进了嘴里。 第14章 酒精的威力 梁楚舟只觉得喉咙和心脏都是热热的,只不过是一小口。 却好像把他所有的感情都逼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空掉的杯子,和那个等着他发表点对这口酒的高见的期待眼神,脑袋乱哄哄的,就像有烟花在那里炸开了,炸出的的全是她刚才的那句话。 “不是又喜欢。”他沉沉地吐出这句话,眼神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看到她脸上仍旧挂着的笑容,目光闪烁了一下。 “嗯?” “不是又喜欢,是还喜欢。”梁楚舟一字一顿,吸了口长气,“不是又喜欢你,是还喜欢你,这样可以吗?” 可以吗? 什么可以? 脑子嗡响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她盯着那眼睛里的那抹炽热,感受到荷尔蒙接管了她的大脑。 二三十岁,正是荷尔蒙旺盛的年纪,而荷尔蒙最擅长的事,就是赶走碍事的理智。 她看着那两片翕动的唇瓣,在变成黄色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真想…吻上去,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她觉得,只要吻上去那两片唇瓣,就可以终结她心里所有的孤单。 过度的酒精已经无法让她理智的思考,她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 她甚至觉得,此刻出现任何一个帅气男人,都会让她产生这种冲动。 一定是这…灯光的原因,一定是。 “你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吗?你就敢说你还喜欢我?你不了解我吧,我还有别的一面呢。” “真实的你?我看到每一面的你,都是真实的你,我看到的,就是你,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开心很满足,不就是喜欢吗?” “你是不是喝不了酒?一口就醉的那种?”她假装并不在意那些话,把酒瓶往自己身边揽去,“看来真不能让你喝酒了,你看着酒品不行。” 却阻止不了,心口暖烘烘的。 梁楚舟微微皱起眉。 谁酒品不行? 不是她先挑起的话头吗? —你不会又喜欢上我了吧? 不管她提问的意图是什么,对他来说,做人的原则就是每个问题都必须给出答案。 就像执行程序那样。 他拿过酒瓶,又拿过那个空杯,哐哐给自己倒上了半杯,二话不说地就往嘴里灌去。 拧着眉头,忍着那股苦劲儿的逞强样让姜朗月忍俊不禁。 “我才没有喝醉,就是还喜欢你,怎么样?还打算再把我屏蔽一次吗?” 还记得朋友圈屏蔽的事情,看来确实是真的没有醉。 姜朗月的心雀跃了一下,她手撑着下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伪装,装作她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坦白地说,刚刚的那一句,就是她的试探。 他在再一次见面时递给她的汽水,他在那个房间挂上的水母风铃,他随口提起的关于过去的种种细节,都是一种在试探她的反应的口吻。 她在清醒的时候很擅长装瞎。 但喝过了平均值的她,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泛着猥琐的念头。 这么好看的男人,吻一下怎么了? 让她吻一下怎么了? 让她吻一下会怎么样? 就算他对她的喜欢不过是来自他的想像力,就算他并不了解真实的自己,那又怎么样呢? 成年人,想要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别扭的。 别人两个陌生人,玩狼人杀都能产生感情吻起来,她不过是要一个原本在看台上就应该得到的吻而已,成年人的**,再荒唐都是合理的。 当你对一个人心动达到第五次,还不献上你的吻,那你究竟在等什么呢? 是谁说过这句话?谁说的不重要,这句话很有道理。 她成功地说服自己走向那个人,手撑在桌子前,细细地俯视着他,俯视着他柔软的唇瓣。 心里的冲动就像海浪一样,层层掀动着。 “你还喜欢我,那我能得到什么呢?感动吗?”她笑嘻嘻地问,温热的酒气糅杂在她身上携带的香气里。 和他那天清晨闻到的味道一样。 “嗯?”梁楚舟抬起头,昏昏欲睡的眼睛里是不解,她是在挑衅?还是在嘲讽。 可分明语气,却像在等待。 也许是突然袭来的困意,让他判断失误。 他回敬她迷离却热烈的眼神。 “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她敛起笑容,手轻轻地滑过他的嘴角,沉默了几秒,重新绽放笑容,“这个,可以吗?” 说着,手移到他的领子处,做了一个向上拎起的动作。 梁楚舟配合着站了起来,眼皮和脑袋却变得很沉,整张脸瞬间染上了困意,他不知道,他没有遗传到一点梁蔚来的基因,他遗传了母亲的基因,沾酒就困。 就像现在,他很想倒在地上睡觉,但还是想使劲撑开快要合上的眼皮,配合着稍稍弓下腰,用迷糊的声音问,“学姐,你想得到什么?” 露台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好巧不巧地盖过了对面的人的一个词的回答。 下一秒,他把头埋到她的肩上,交付了一半的重量出去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声音软绵绵的,“这酒喝了好困啊,你想要什么,明天再给你,好吗?” “啊。”姜朗月懵了一下,动作无法与大脑同步信息。 那只在他靠过来时,不自觉抬起来的手,突然地就落在了他宽厚的背上,四周都是酒气。 她的酒气,裹着他的气息。 “梁楚舟,你干嘛呢?” 她别扭地抬起头来,看着顶上的蓝色灯光,突然认出了它的形状。 “哦,原来那是一只水母啊。”她轻轻摇了下他的背。 “梁楚舟,那是一只水母,对吗?” 无人应答。 就在她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时,甚至邪恶地想过,干脆偷亲一个算了,反正他的脸离得这么近,还是自己送上来的。 她将脸缓缓地转向有一颗脑袋的那一侧,能闻到他头上的发香味道。 “别装睡了,梁楚舟,睡着了的人,头很重才对的。你再这样占我便宜,我真的…亲你…了…啊…” “喂…我说真的啊。”姜朗月红着脸,觉得燥热的酒气全都烘到了脸上。 她的耐心已经见底,目光锁定那片柔软的唇瓣,手扶着他的下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下一秒,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传来。 “喂,你们在干嘛啊?”阴暗处,杨宇那张满是疑惑的脸孔正对着姜朗月,一寸又一寸地放大。 姜朗月的心“倏地”一紧,东窗事发,酒意和勇气全都离她而去。 再下一秒,梁楚舟从姜朗月的肩头上弹起,他揉着太阳穴,仍旧眯着的眼里稳妥地藏着无人可见的笑意。 “支撑得够久的啊,这样的体能,明天冲浪没问题了。”他一脸淡然地说完,下一秒就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先回去睡觉了。” 走到半道,又转过头来,“对了,学姐,你要的东西,还需要的话,下次方便再给你吧。” * 次日一大早,梁楚舟的房门被敲开,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程辉。 程辉斜睨着他。 “不是说好从今天开始,这个点去冲浪吗?你俩都还没醒?合着就我一个人当回事了?” “我…昨天喝了些酒,今天就先不去了吧。”梁楚舟挠着头,目光扫过对角线的方向,想起昨晚的事,眼神飘忽了一下。 “而且,今天浪也不算太好,还是明天再去吧…程导,你今天,还是去拍你的那黄金1小时吧,先完成你的主线任务,我们改日再约。” 程辉叉着腰,叹了口气:“今天不拍了,主线任务崩了。” “不拍了?怎么不拍了?灵感枯…堵塞了?” “没有,昨晚…团队散伙了。”程辉摊手。 “散伙,不是…昨晚你不是去和你团队商量,准备拍了吗?” 程辉叹笑:“他们笑我太天马行空了,想一出是一出,觉得没什么搞头,还是回去拍商业广告比较好。” 想一出是一出。这用来形容程辉还是挺贴切的。 不过,商业伙伴都跑了,这人还淡定地找他去冲浪…这…哪一出? 哦,感情牌? 懂了,租金的事。 梁楚舟清了清喉咙,拍了下程辉的肩头,“程导,就是那个租赁合同吧,当初签呢,也不过是为了明确我们双方的权利义务,不过现在事出有因,你可以随时终止合同,不用违约金。” “终止合同?”程辉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终止合同?” “你团队不是都撤了?你还留在这里?” “不然呢?”程辉一脸理所当然,“我也不是为了他们才来这里的啊。” “对对对,你是为了梦想。”梁楚舟打了个哈欠,“你能想开就好,那…你先重整一下旗鼓。” “不用重整旗鼓,我自己就是一支队伍,而且我前几天就想好了,我要用拍伪纪录片的形式把一个真实的故事记录下来。” 梁楚舟听得云里雾里,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结束这番对话,回去躺着睡觉,于是点头:“对,我觉得你这个想法特别好,没问题的。” “是吧,我也觉得。我打算就围绕着…”程辉指了指斜对门的房间,“围绕着她拍,我观察了这阵子,我真的觉得缘分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她身上的某种感觉和呈现出的故事线很像肖雅,我只要拍出她的日常的真实,再安插上肖雅应该有的结局,就好了,我这几天认真思考过了,也许肖雅的故事里并不需要男主角,所以我现在的思路就是…” “不是,不是…什么意思?”梁楚舟摆手,原本眯着的眼睛立马就精神了起来,“为什么要围绕着她拍,这和肖雅又有什么关系?”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程辉低下了头。 梁楚舟垂下目光:“程导,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真的是为了拍一部电影才来这里的?还是你想…追求别的…或是,你确实是来拍电影的,但临时又突然有了别的意图?” 梁楚舟蓦然想起,程辉决定租下这里是在他们视频后,视频画面里出现过姜朗月。 然后程辉刚来,就指定姜朗月做电影的女主角,还给他们看了他所谓的故事剧本,还讲了一个疑似初恋的故事,让一切变得可信。 然后,他加入他们的跑步活动,现在又要加入他们的冲浪活动。 并且一知道姜朗月是营城人后又摆出自己是老乡的身份。 而且现在,更明确地表示要拍一个以姜朗月为主线的故事,连选定的男主角阿文也不要了,虽然阿文不当这个男主角倒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但梁楚舟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也许,程辉的重点根本不是拍什么电影,就是冲着… 他突然有些不爽,看向程辉的目光突然就带上了敌意。 “我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当然只是想拍一个故事…当然,我现在还是想拍这个故事,只是我一直不能确定这个故事应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展开,不确定这个故事的方式或者走向,是不是肖蓝想要的,我总感觉她那么酷的一个人,我很难猜准她的想法…但是,我这些天真的在姜朗月身上…”程辉的声音低了下去,“看到肖蓝的某些影子。” “停!” “嗯?” “程导,每个人都是他自己而已,不是别人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肖蓝想要什么,也许最直接也是最好的方法是,你应该去问肖蓝,就算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想要打听到电话还是很方便的吧,干嘛要在别人身上怀念你的前任。” “我…”程辉哑然,他突然不知道在这堆质问里,他应该先反驳哪一个。 最终只是喑哑着声音道:“我也想问,只是…我不会再有机会问了。” 第15章 程辉的自白 我是盈城人,虽然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去了,确实也没找到回去的理由。 爷爷奶奶不在了,也没什么印象深刻能值得联系的人了。 印象很深的事倒是有。在我小时候,营城有一个仿造大海的游泳池游乐园,我爷爷常带我上那儿玩。夏天那里几乎聚集着全营城的小孩。我在那儿跟小朋友玩,有的小朋友说,诶这海真美呀,我说,屁,真的海比这美多了。 之后,我被几个小孩子摁进水里呛了好多水,然后对水有了些阴影。 然后我明白了,有些话,最好永远不要和别人说。 小时候,我爸妈带我飞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海,但最难忘的还是高中和肖一娅从盈城出发去看海的那次。 永生难忘。 营城呢,离海不算近,从营城坐火车去最近的有海的城市,也要好些个小时。 但那始终不是海。 十七岁的那个夏天,有一个周五,我和肖一娅突发奇想,翘掉了学校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来了一场“逃亡旅行”,在火车站买了两张无座票,从盈城“逃”去了一座海边城市。 我们订了离海边很近的青年旅馆,约好第二天要去海边看日出,我还带了相机去,答应了肖一娅要帮她拍好看的照片和视频,那时候还没有Vlog这么时兴的说法。 那天,我们在青年旅馆认识了一对说是同样离家出走了的情侣,觉得彼此志同道合,我还请他们喝酒吃生蚝,玩得不亦乐乎,我们一伙人喝得酩酊大醉,肖一娅本来不愿意喝,但我非拉着她喝,喝醉了以后,我俩还开玩笑说,干脆就在那里生活,再也不回盈城了,学也干脆不上了得了。 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相机没了,身上的烟也被顺走了,我回头看,肖一娅还在旁边,睡得死气沉沉,心里松了一口气。 所幸,那两位朋友心底的那部分心还没彻底黑化,钱只拿走了一半,剩下一半藏在肖一娅的身上,还好他们没搜她身。 我们去嚷醒了旅馆的老板,老板说,他那儿摄像头刚巧坏了,我们让他拿那两个人的登记信息。 老板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不耐烦:我这哪有什么登记信息,你俩入住的时候不也没登记信息吗?天南地北的,碰上事了,丢东西,没丢人,该认就认了吧。 没办法,来都来了,我俩的主线任务是看日出,去报警的话,把警察叔叔先把我们抓回去了。 老板也对我的损失做了一定补偿,把我们租自行车的钱还给我们了。我跟肖一娅蹬着车,往海边赶,但被碎事耽误的时间太多,到海边时,日出早已经在那里等我们老半天了。 其实,我们骑在半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太阳冒尖了。 虽然错过了日出,但在海滩上,我们看到了两只海龟,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海龟,我没想到原来海龟那么大,那时候我强烈地感受到,用眼睛看到真实的生命和在科普书里用几张图片和几组数字概括的形象有着多么的不同,生命力是永远无法用几组简单的图片来展示的。 我是后来回去查了资料才知道,每年夏天是海龟的产卵季,海龟会在夜晚的时候爬上海滩产卵。产完卵后,它们就会从沙滩上,一步一步地爬回到海里,继续它们的海洋旅行。 我现在做梦还常常会梦见那两只海龟。 我梦见它们把脑袋和四肢缩在壳里,奄奄一息地趴在炽热的礁石上,梦见它们身上的龟纹像一条条干涸的沟壑。 梦里,我和肖一娅也是保持着距离,观察它们几乎一动不动的沉重躯体。 就在我们猜测它们是在休息还是虚脱了,琢磨着要不把它们送回海里时,一只海龟动了,几秒后,另外一只也动了。 然后,我们就跟在它们的身后,跟着它们一点点地挪动,天空里的太阳一点一点地爬高,肖一娅身上流着比我还夸张的汗,她盯着那两只海龟,缓缓地爬下礁石,看它们伸出爪子,扒开昨天还是柔软潮湿但那时已经被太阳晒得干涸的沙滩土,一点一点地朝着海洋而去。 虽然看起来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肖一娅相信,它们一定会回到海里。 “如果它们再停下来,走不动了,我们就帮它们。”她跟我说。 然后,海龟再没有停下来过,虽然它们爬得很慢,但一直在往海里走。 在它们越来越靠近海的时候,突然起了风,推着海浪向岸边轻涌而来。 两只海龟,一前一后,踏上了海浪,朝着不同的方向,踏浪而去了。 “看,海龟冲浪了。”肖一娅兴奋地说,“我也想像海龟一样冲回浪。” 大概是因为肖一娅的这句话,在我这个梦的最后,我总是梦见她也变成了一只海龟,然后乘海浪而去了。 离开的那天周日下午,我们又去了那片海,本来想着在那里看日落,等到暮色昏沉,我俩才突然意识到,那片能看到日出的海,是看不到日落的。 深蓝色的天空和海水融为一体,肖一娅穿着那套从学校离开时的蓝色校服。 她突然跟我说,你说,我要是跳进海里,你还能找到我吗? 后来的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地方上大学,终于离开了盈城,我们聊起那年的夏天,聊起那两只海龟,她跟我说: 其实,并不是每只海龟都能顺利地回到海里的。有时候路程太艰难,环境太恶劣,意志不会每次都起作用,也不是每一次都会有海浪的幸运眷顾,有很多很多只海龟,都留在了岸上。 她告诉我,国内已经有了海龟救助中心,她希望有一天,能去那里当志愿者,在海边生活,每天和海龟结伴游泳冲浪,幸运的话,顺便认识一个当地人,在那里恋爱结婚生子,把户口移走,定居在那里。 她在发给我的语音里为这份憧憬笑得很开心,我说那就去啊,只要你想做的事情,都一定可以实现,她有些犹豫,说她是念金融的,可能还是要先安稳地在大城市赚钱,要攒够足够的钱了,才能去海边生活,至少要攒够买一台做刨冰机器的钱。 “有一天,我要是过上了那样的生活,我就再也不会回盈城了,我要跟所有的人断绝联系,不让别人再找到我,就算是我的家人,也找不到我。” 我问她,那还跟我联系吗? 她很严肃地说,考虑一下吧,以前以为你真的会去学电影,还想着你哪天真当导演了,说不定还能给我拍个电影,让我爆红一下,实现财富自由呢,那些年都白给你当模特了。 但你现在学心理学啊,以后应该是当个心理咨询师什么的,我又没有病,又不会找你看病。 交你这个朋友没有意义啊,也不能跟你处对象啊,什么都得不到,没劲儿。 我大乐,那你一开始跟我当朋友,想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呢? 嗯,得到一种平衡感呗。肖一娅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平衡感? 平心而论,我俩,都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吧,而且这种不受欢迎不是改变性格就可以的那种。所以我俩在一起能相互取暖。 胡说,你怎么不受欢迎了?喜欢你的人不是很多吗?我反驳她。 肖一娅: 我不受家里人欢迎,我是个女的,还是家里的独生女,你知道,这件事在盈城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 我爸出轨我要负全责,我妈精神失控我要负全责,我要为家里所有人的不顺心不顺意负责,我们家的不和睦都是因为我少了那条Y染色体。 当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虽然有Y染色体,但是你辜负了家里人对你这个男孙的期望:不传宗接代的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在盈城这样的地方。 是的,我的老家盈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当然其实很多地方也这样,只是对肖一娅和我来说,我们在这个地方受的伤最多,于是最耿耿于怀,最想逃离这里。 我对盈城这座城市充满了厌恶,我从前认为,它用狭隘的偏见狠狠地蹂躏践踏着我青春期的自尊,又用它的糟粕观念摧毁了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后来我学习了一些有关心理的知识,去过了很多地方,也认识了很多人,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像肖一娅那样的朋友。 我终于发现,最伤害人的,其实是某个或者某部分人,而不是某个地方。 因为,如果盈城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地方,我又怎么会遇到肖一娅那样美好的人呢。 来到云璃后,我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盈城,梦见了肖一娅。 她穿着那身蓝色的校服,站在我身旁,就在我摸着下巴,沉默地瞪视着那个突然伸腿绊倒了我的男生,我那个时候很懦弱,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还手。 肖一娅突然从我身边闪冲向前,手一挥,一拳甩到了那个笑得得意的男生的下巴上。 她的表情很凶,那个男生“啊”了一声,捂住了脸,瞬间被吓懵了。 “你干嘛啊?” “没干嘛,就是学你展示一下学的武术。你要是没看清楚的话,再给你演示一遍。” 那个男生讪讪地走开了。 后来我劝肖一娅,不要这么冲动,为了我不值得。 她耸肩,很无谓地说,想多了吧,谁为了你?就是一下子晃神了,把他当成我爸了而已。 “ATP消耗完了,去吃点什么吧?王老二砂锅粉,行不行?” “行啊,王老二砂锅粉,我好久没吃了。”我兴奋地点头,可又立刻意识到什么,“不对啊,王老二砂锅粉不是已经不做了吗?上哪儿吃去?” 肖一娅没有再回答我。 我从漫长的梦里醒来,恍然地意识到。 那不是梦,那是曾经真实地存在过的,十六岁的我们。 不知怎么地,我最近突然有些想念盈城了,更想念肖一娅了。 所以,我觉得来到这里,并且遇到了同样来自盈城的姜朗月,并不仅仅是一个意外。 当有次和张璟闲聊时,不知怎么扯到了高中,我说我高中有一个很好的异性朋友,一直想搬到海边住,他说他也有一个很好的异性朋友,就要搬来海边住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朋友,也来自盈城。 但我第一次在院子里看到姜朗月时,就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 我攥着那支烟坐在院子里时,正在想着,肖一娅当时跟我描述的,想住在海边的房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然后,姜朗月突然就蹦了出来,她站在阳台上,瞪我,让我别抽烟,一下让我精神了起来。 她说话的语气,和肖一娅真的很像。 那天,我又跟在她的后边,看着她在蓝色的天幕下,拖着步子,满腹心事地走进了海里。 我想到了那两只回到了海里的海龟。 它们一只走得快一点,另一只走得慢一点,但没有关系,它们都会回到海里,并终有一天,再次相见。 就像我和肖一娅一样。 只是在我回到海里之前,我想留下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那只先回到海里的海龟在路上看到了那些美景吹过了哪个方向的海风的故事。 也许,当那只海龟看到那个故事的时候,还是不满意,说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礼物。 到时候,我就会怼她,谁让你自己不好好写完这个故事呢? ———————————————— 程辉捻灭了手中的烟,顺手扔进了烟灰缸里,看着梁楚舟:“我想得到的,就是一个明亮的故事而已。 我一开始想编造一个关于肖一娅的故事,但现在我发现,也许从另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和记录下也许可能会发生在肖一娅身上的事情,会更有意义。” 所以,肖一娅和你是什么关系?在程辉以暧昧的语气开场时,这是梁楚舟最关心的问题,他在恼怒地揣测程辉把姜朗月当成了某种替代。可当这个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这已经成为了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于是,梁楚舟只是问:“那你打算把这些,告诉姜朗月吗?” “嗯,当我把这部伪纪录片完成后,自然会如实告诉她所有,但现在我只是想先如实地、秘密地记录下阳光下的所有一切。” 说着,程辉终于露出笑容,恢复了平时的吊儿郎当,“当然,你可以监督我,我也需要你的…监督,当我拍摄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在场,不然…我怕…被人以“猥琐”的罪名起诉。” “你应该也很乐意吧。”程辉话锋一转,低着头问,“你很喜欢她吧。” 梁楚舟轻怔一下,不答反问:“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浓厚的情感都感受不到的话,怎么去讲好一个故事啊。”说完,抬眼,目光与梁楚舟碰上。 “她也喜欢你吧。” 沉默良久。 梁楚舟轻笑着问:“你看出来了?如果是的话,你会不会不开心?” 再怎么说,程辉对姜朗月,至少是有着特别的感情的吧,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程辉抿唇,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 “嗯,确实会有一些吧。” 第16章 我只想要一个拥抱 二楼客厅里。 被程辉紧急召唤的姜朗月看着手里程辉拿来的拍摄合同,有些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你确定你的梦想电影会拍?确定签这份只约束你自己的合同?这合同有点损己利人啊,你第一次写合同?搞慈善?我半路跑路没关系?而且再重申一遍,我真的没有任何的拍摄经验啊,但是当混子拿钱这事我很擅长。” 程辉笑:“这合同让楚舟帮我写的,他写合同有经验。” 姜朗月啧道:“你是不是不小心惹到他了?租金没按时给?” “嗯,没事,你签吧。”程辉说,“我这就是给你预防一下,有时候可能准备一些素材的时候,会让你入镜,万一你起诉我,说我侵犯你肖像权,怎么办?比如…像那天拍你在阳台上的那个样子嘛…” “对了,那天仰拍,脸应该拍的很大吧。”姜朗月在和合同上唰唰签了字,随口一问。 “呵,还惦记这事儿呢,还好,没脸盆大。” 程辉说着,打开电脑,把导入的一些样本视频和照片放给姜朗月看,“喏,就是大概一些很自然的画面,有时候为了补素材嘛,毕竟…你不是专业演员,我也不是专业导演嘛,有备无患…” “有道理。” 看见出现在程辉的镜头里的自己,处在明亮又自然的光线里,姜朗月竟然觉得有些奇妙。 视频里的她没有刻意摆任何拍照的造型,目光也和镜头错开着。 不同于连照镜子时都能察觉到不自觉就释放出防备心的样子。 她之前发的那些吐槽视频,从来不入镜 偶尔不小心拍入镜了,她就会看到,她的声音恨着这个世界,脸上的表情却在提防着这个世界,矛盾得格格不入。 “第一次看到这个视角的我,我能再看看吗?” “当然,我以后拍的素材,到时候肯定也要让你看的,但不过,不是每一条都及时给你看啊。”程辉说。 一旁的手机响起。 他把电脑推过去,起身走去阳台,“你自己先看,我去接个电话。” 这个标志了拍摄日期和加了她名字的文件夹里,都是她的图片和视频。 前十几分钟,她看得还很入神,但人看多了自己,随着时间流逝,再新奇也疲劳了,她点击的手速不自觉加快,像做任务一样扫完了。 点退出文件夹后,程辉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于是她百无聊赖地点进了旁边那个标着“云璃”的文件夹。 划过几张风景照后,正在她尝试着从程辉挂在嘴边的光影角度来严肃分析这些内容看起来差不太多的照片时,食指在惯性地点到下一张时,赫然顿住了。 屏幕上出现了那张她熟悉不过,前天晚上差一点就零距离接触的脸。 像春天在她眼前毫无防备地绽开。 从昨天开始,姜朗月就没有见到梁楚舟,程辉说他有项目,要在市里待两天才会回来。 她有些懊恼,猜测是不是那天晚上太过激进的举动吓到了他,原本定好的去学习冲浪的日子,又被再次延迟。 她又连续划了几下,还是同一张脸。 场景也同样熟悉。 抻着长腿坐在那个蓝宝桶上的男人侧对着镜头,仰着头,右手晃着一块玻璃镜子,眯成弯月的眼睛在看着镜头外的某个地方。 她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加速着,不知为何。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切都静止了,仿佛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手指僵在了键盘上。 直到肩头感受到一阵轻压。 程辉站在她的身后,淡淡地笑着开口,“惊讶吗?我和你是一样的喜欢。” * “要我说实话吗?”姜朗月望着眼前的大海,坐在程辉铺了垫子的沙滩上。 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程辉来一场把大海当作漂流瓶的真心交流。 “当然要说,我以为我藏得挺好的啊。”程辉把扎起的长发撩到耳后,举起从冰箱里顺出来的海盐汽水喝了一口,啧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汽水?” “很多东西都可以藏住,但你的眼神没藏好,你看他的时候,眼神都是笑的,跟我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种眼神可不一样。” “是吗?有那么明显?” “其实也不是明显,可能是我比较敏锐吧。” “照你的说法,我也挺敏锐的?” “嗯?” “我也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啊。” 姜朗月不置可否,她在成年之后第一次跟人大方地谈起盈城,“作为盈城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个从盈城出来的作家小二村,说过的一句话。” “哪一句?” “盈城的小孩,十个里有九个都是敏锐的,而在十个女孩子中,十个都是敏锐的。” “所以,我是很敏锐的。”姜朗月指指。 在我生活的城市,小孩子要很早学会察言观色地在大人世界里穿梭。 小二村说。 程辉笑笑:“果然,大家都是受过伤的孩子,我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怪不得一开始嗅出同类的气息了。” “你这么敏锐,能感受出来他喜欢你的,不是吗?如果互相喜欢,那你们在浪费什么呢?”程辉追问。 “我想要被拥抱。” 想要被亲吻。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拥抱和吻去终结我现在感受到的孤单。 她现在清醒了,仍在这么想,这么渴望一个吻。 “我以前有点可笑。 我想要成为某个人的唯一选择,如果我感受不到我是对方的唯一选择,我就宁愿不被选择,虽然我其实是在对方选择之前就先逃走了。 我幻想,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能够接受真实的我,并无条件地接受我,虽然我倒也不曾向任何人展示过真实的我,而是用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总觉得,如果别人知道我真实的样子,就不会喜欢我了。 梁楚舟在大学里会主动去认识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是个太阳,他说靠近我就觉得充满了能量,浑身都是干劲,有次我和他一起去一场活动兼职,为了每人被莫名扣掉的三十块钱,我和那个负责人掰扯了半天,把钱拿回来了,梁楚舟对我连竖拇指,说我太有魄力了,可我内心却觉得自己太丢脸了,我那时候希望自己未来是那种对两千块都可以嗤之以鼻的人。 梁楚舟觉得我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他觉得我可以在刚迈入成年的时候就能独立地负担起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我跟他说,因为我想提前就过上独立的生活,但事实上,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可以放心依靠的人,虽然我继父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但我至今也不觉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和我妈妈的付出。 那始终是我妈妈的家,不是我的,我要向所有人表现出我并不觊觎他们任何东西的姿态,连我妈妈的爱,也属于那个家,我也不再觊觎了。 当然,我也并不想过那种因为领受了某种好意就要被随意地像商品一样被比来比去的生活,我不想当别人那样的女儿。 我想成为那种,在别人眼里很独立很酷,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或者说,我想骗别人,我是那种人。 我骗到了梁楚舟,他好像真的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最开始,觉得那样骗着他也挺好的,我觉得他需要阳光,那我就假装我这个其实寿命有限的灯泡是一个太阳,可以温暖他。 他最开始出现在食堂里,跟我搭话,问我,能不能把图书馆勤工俭学的信息发给他;他问我周末一般做什么,我跟他说,为了锻炼独立能力,去做兼职,他很兴奋地跟我说,他也刚好想去兼职,能不能带着他一起。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跟我一样的人,努力地不让别人看穿自己的脆弱,然后在这个世界里艰难地走着的人。 所以,当我从学妹那里无意听说,他像牛像马一样东奔西跑,不过是在跟他爸打了一个像游戏的赌:能靠自己独立到什么程度。 只要他放弃玩这个游戏,就立马可以不用过那么辛苦的日子了。 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被背叛了,不对,应该说是我自尊心在作祟和搅乱我。 钨丝灯泡的我才不想在原本就炽烈的太阳底下再白费力气了。 后来,不,应该是说最近,我在遇到了很多事情的时候,又再次重逢了梁楚舟,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时,我们互相的鼓励打气是真的吧。 我们去当足球俱乐部的赛事志愿者,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喝着海盐汽水的记忆是真的吧。 他陪我跑步跑过了的体测成绩是真的吧。 寒假那年他跟着我坐同车次的硬座火车坐了快20个小时坐到双腿浮肿是真实的吧。 很多很多一起走过的路,都留下了印记,不是吗? 就算他真的戏耍了我,至少陪伴是真的,不是吗? 可是我那时候,总觉得对等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但现在,我已经不这样想了。 我觉得,人心本来就是很难猜透读懂的东西。一个很多年对你不问不闻的人会突然对你嘘寒问暖,一个曾经让你不要回头看的人会突然让你体谅这个世界,原谅在过去伤害过你的人。 而如果一个曾经给你陪伴的人,时隔许久,再伸出手来,手心里的礼物仍是陪伴。 虽然,他没再问我一遍,还需不需要,但我真的想伸手去接过它。 因为,现在的我做想要的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计量的拥抱。” “那就去冲浪吧,大海的拥抱不需要衡量。”程辉打开查看浪况的APP,“明天的浪况也不错,再不开始冲浪,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第17章 冲浪吧 扣好脚绳,姜朗月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抱着冲浪板走向清晨的海里,过去实战的两天,她没成功站上板,在众人的围观之下。 林琴兴致高昂地当了两天的教练后,终于意兴阑珊,说早上的浪不给力,就先不陪着姜朗月练了。 两天前,林琴还兴致满满,给姜朗月炫了几道后,立誓一定要让她也划出像自己一样优雅的浪。 但姜朗月一点没优雅起来,像个落水狗一样在海里扑腾,极尽狼狈之相。 “真是没想到,连划水也要技巧。”姜朗月爬上冲浪板,气喘吁吁地趴在上边。 她还天真地以为前些天,做好了充分的体能训练和充足的岸上训练,把每个动作要领做标准,串联衔接好起乘动作,接下来就是浪到渠成了。 不曾想,划空气跟划水根本是两件事,岸边的鸭子和水里的鸭子也根本不同。 每次听到林琴兴致冲冲地喊着“浪来了,准备!”她都信心满满地认为万事俱备了,奋力向前划去,却始终像一只扑腾却无力的鸭子,停在原处,等着海浪无情地把她掀到海里,和大海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拥抱。 小臂已经酸麻,海的味道也已经尝够了。 “原来冲浪这么难啊。”姜朗月叹着气,“还是今天的浪不行?” “这个浪已经很好了,高度很适合初学者。”在她身旁的林琴看看身后,指指岸上蹲在程辉身旁有说有笑的梁楚舟,微微噘着嘴:“月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水平不行,不然还是让他来好了……但是我之前都是这么教我朋友的啊,他们最后也都成功了。” 岸上另外一旁专心地当着啦啦队队的杨宇激情不减:“姐姐,加油,再来一次,这次你一定可以的。” 旁边坐着的正拿着平板在画画的玲曼头也不抬:“应该让我哥教才对,保准你姐姐今天就能站起来。” 杨宇挠着头:“我觉得林琴姐姐教得挺好的啊,应该是今天的浪不行。” 玲曼摇头:“不是教得不行,也不是浪的问题,是你姐姐的安全感不够。” 说着,抬眼看着海面,“你没注意到吗?每次浪来的时候,林琴姐第一步就是放开板子,鼓励你姐姐用力划水,对初学者来说,发力的准确度不高,是需要一些适当的推力的,不光是口头上的正确指导。” 玲曼垂下眼:“希望对方能站起来从而证明自己作为教练的实力,和由衷地希望对方能抓住浪,成功地站起来享受冲浪,应该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哥教我冲浪的时候,从来不会去计算,我一共错过了多少道浪,也不会拿我和别人比较,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看见林琴有些丧气了,姜朗月赶紧先振作她的士气:“不用,不用,你教得挺好的,就是我不行,我的实践还是有些问题,光听了理论知识,但实践起来一塌糊涂。” 在岸上的时候,梁楚舟已经把理论知识都完整的教给了姜朗月,当他调整她在案板上的位置或者姿势时,被他碰到的地方,总觉得温度比其他的地方高,不自觉地就想起他那瓣温热的嘴唇。 所以一开始,林琴抢着要当她的教练时,姜朗月反倒松了一口气,以免在海里有意外情况发生,意外情况具体指过密的肢体接触。 比如她和林琴那样的,刚才落水时的前胸贴后背在女孩子之间就很正常。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和梁楚舟不谋而合,都没再主动提起过,尤其在明确了程辉的心思后,她暗暗觉得,维持现状是最合理的。 而且,此时此刻的梁楚舟的存在,也是一种陪伴,他恶作剧般,起身拿走了程辉手里的摄影机,突然向着她这边跑来。 没有看到身后程辉一脸无奈又满足的笑容。 “没事,我再试一次吧。”姜朗月从板上下来,按了下手肘,按着林琴的指令往前回走。 “你们再往里走点吧。”梁楚舟大喊。一大早上,海边没有其他冲浪的人,大概为了安全,林琴设定的等浪区有些偏前,其实并不能充分利用到浪的推力。 但林琴还是坚持在原来的地方等浪,觉得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地方,再换新的点就是浪费之前的经验。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坚决,我说起的时候你就不要犹豫,用力往前划,我说起你就起,知道了吗?”林琴说。 “好。” 结果,分不清浪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姜朗月听着林琴的指挥,手脚乱了方寸,一而再,再而三地踉跄起身,失去重心,奔向海底,结局雷同。 鼻子和耳朵呛进了很多次水后,她觉得先活下来最重要吧。 站上板也并非人生非要完成的一件事。 可回去了以后,躺在床上,那种斗志又顺着擦伤疼痛的膝盖传了上来。 万一明天就能站起来呢,说不定明天就是她可以站起来的吉日呢。 要不再试试,只不过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试。 —明天先不去冲浪了吧,等我自己复盘调整一下。 她在那个冲浪小组群里发了消息。 林琴松了口气,说太好了,月月老实跟你说,再教你我真的连和你做朋友都做不了了,早上的浪真的不太好,过两天,咱们下午过去。 姜朗月自己在网上扒了些冲浪视频,国外的国内的,里边那些人动作都做得比他流畅,但教练讲解的那些点反倒还没有梁楚舟给她讲的那么细,他还教她怎么查潮位和浪况,但那些知识点她倒是也大部分没运用上就先栽海里了。 在起跳的时候,她常常慌乱地感受不到重心在哪里,更别说稳妥地用脚跟发力了。 最重要的是,她压根看不出来,浪是在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只能听取林琴的判断,然后果断地为大家表演一场狗入水。 不行,狼狈了太多次,她一定要来一次惊艳起身,当然在这之前,她得给自己加练一下。 于是,她像做贼似地,抱着冲浪板,骑着电动车,来到空寂的海边。 决定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惊艳世人。 “加油。”姜朗月给自己打了气。 “加油。”背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回过头,穿着蓝黑色湿衣的梁楚舟看着她,笑道,“你昨天一发那条信息,我就猜到你准来这一出。” “你真聪明。”姜朗月怪气道。 “那倒没有,是你比较好猜。”他走到她身边,一同往海边去,轻摁住她的肩头,调整了前进的方向,“往那边去吧,那里位置好,起浪比较频繁。” “无所谓,哪里的浪都没问题,浪多浪少都不影响我起不来,是我的问题。” “故意趁着天还没亮跑来这里说泄气话,想让我安慰你?”梁楚舟拍拍手,“你今天一定能起来。” 姜朗月瞥了一眼他的湿衣,“因为你很厉害?” 梁楚舟摇摇头:“因为你没问题。” 脚踝触到凉凉的海水,姜朗月哆嗦了一下,精神起来,一点一点地走进海里。 “没问题那我还起不来?” “你应该再放松一点,信任大海…信任你身边的人,等会儿,你先不要着急划水起身,先感受一下被大海推着的那种感觉,会较好。” “被大海推着的感觉?”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后,用一股不间断的力轻轻地向前推着她。 “当你感觉到浪在推着你的背的时候,不要犹豫,立马划水,就像你在岸上那样,轻松地就撑起,不要去想动作有没有做标准,你这几天已经和这块板子建立起感情了,它会配合你一起感受海浪的节奏。” “就算它不配合你,我在你旁边,一定会配合你的。” “你配合我,能保证我不落水吗?” “那…不能,但我能保证你会在你落水的地方见到我,感受到我。” “最好是。” 姜朗月被梁楚舟带到了他指定的等浪区,梁楚舟帮她调整好了板头的方向。 他们在那里等浪来,天光在一点一点变亮,梁楚舟的脸庞在眼前一点一点地变清晰,看上去有些严肃。 “还好是夏天,要是冬天的话,真不敢在这个时间点下水。”姜朗月没话找话说。 “就算是夏天,任何的时间点,都不要一个人在这个时间点下水。” “我会游泳。” “大海可不管这个。”他注视着远处的起浪区,压着冲浪板,等了一阵,对她轻声道,“好,上板吧。” 姜朗月听从指挥,爬了上去,乖乖趴好,看他,“教练,这标准吗?” “不要去想标不标准的事。”这几天,他观察过了,她的姿势都做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太紧绷了,显得有些机械化而已。 “放松!放轻松!别绷着,记住你身体的每部分都是你,只有你感觉放松了,它们才会放松,才能更好地听从你的号令。” “感受到被推了吗?像刚才那样的感觉?” 姜朗月摇头。 “对,它还没来。” “现在呢?” “有一点点点点。” “现在呢?” “变得更强烈了一些。” 姜朗月收紧了手臂,转身。 浪像一只弓着背的猫正在向她而来,她突然觉得它有些温柔,不似前两天那么凶猛了,似乎在告诉她:这次我不会盖下你。 “就是现在,感受到了吗?” 她点头,做好准备,强力地向前划去,一刻也不懈怠,在她觉得自己顺应了海浪,感受到自己紧紧地趴在温顺的猫背上时,弧形的水幕出现在眼前之际,身体的肌肉记忆让各个部位配合着她强力的心跳起乘。 好像要站起来了! 我好像要站起来了! 她突然感觉到一种激动,感觉到脚板贴着冲浪板的那种安全感。 “我好像可以了。”她呼喊着,却在刹那忘记了要及时调整重心。 在最接近辉煌的一刻,板身摇晃着,再次将她带到了水里。 “靠…”话没说完,她就落入了水里,瞬间被海水淹没了声音,就在下意识地懊恼着刚才的愚蠢时,她感受到身体被抱住了,身体感受到非常微妙的体温,还没做出扑腾的动作,整个身体就像水母一样,轻盈地向上跃动着,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她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已经接近成功了,就快了,下一次一定可以的。”梁楚舟一脸兴奋地松开了姜朗月,游过去,把冲浪板拿了回来,望着天边,犹如一点也看不出姜朗月泛着红晕的脸是为何。 “太阳完全冒出尖来之前,你一定可以乘风破浪的。”他开心地说着,注意到姜朗月的脸,手伸了过来,“要不先上岸休息一下,是不是碰到什么东西过敏了。 “没事,没事,过去再等一道浪吧,我这次很有信心。” 第18章 告别 一个月后。 当姜朗月已经成为了冲浪小白时,程辉还为他拍到了夕阳西下姜朗月第一次成功起乘的画面惊叹不已。 他开心地告诉姜朗月,他那部伪纪录片电影的素材差不多都要搜集好了了,最后成品时需要姜朗月配些旁白。 “在这个电影里,最重要的就是肖雅成功站上冲浪板的一刻,这代表了她拥有了全新的生活,与海为友了。” “欸,果然这个月下来,妹妹你黑了不少啊。”程辉握着她的手,“不过,还好你做到了,我那时候看你滑得那么蠢笨,还以为不会有成功的一天了呢,我都打算去海边拍和你背影相似的人冲浪成功的样子,当作是你了呢。” 他激动地给姜朗月看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拍摄杰作。 姜朗月看着屏幕上程辉拍的哪些无序又杂乱的视频素材,有戌戍戊的生活日常,还有程辉带着杨宇跑到港口拍人卖鱼的日常,甚至她骂杨宇时的场景都被拍了下来,骂人时的她看起来凶神恶煞,而这些视频看起来都风马牛不相及。 她有些怀疑。 “你确定这能整理出一部你说的那什么电影还是纪录片来?不用搭什么景,也不用写剧本,不用演员表演,随便逮着人拍,就拍完一部所谓的电影了,果然不是专业导演干的事啊。” “哈哈,这样不是才有意思吗?” 程辉大笑,随后很认真地向姜朗月解释了拍这部伪纪录片的构想和意图,在姜朗月不甚在意的角落里,他拍下了她真实的生活日常,然后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不曾存在的故事里的肖雅。 姜朗月想过要不要告诉程辉,自己在之前的某个清晨就已经起乘成功了,但后来仔细一想,她希望起乘成功的那一刻的拥吻成为她的秘密。 她和另外一个人的秘密。 那个人在日出之际问她:“上次想要的那个东西,现在还想要吗?” 她还沉浸在成功起乘的兴奋中:“当然想要。” 当她松开他的腰后,挽回局面地说了一句:“哇,真的有腹肌啊。” 在那个拥抱和亲吻之后,她和梁楚舟的关系没有更近一步,从名义上来说。 她没有承诺什么,他也没有要求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她准点冲浪的岸头,有时候逗她,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银币水母。 她能感觉到,和他的相处越来越轻松,越来越像他们在大学时期那样。 因为她不再害怕失去,害怕会和别人不同频,也不再害怕会被别人选择又放弃,也不祈求锁住这世上任何的东西。 她只是想享受一个惬意的假期。 像杨宇那样,把暑假作业全丢在一旁,开学的烦恼就等开学了再烦恼,和妈妈吵架了,也不会刻意地去低头认错,青春期的小孩子谁不犯点病了,杨宇无所谓地说。 就像玲曼那样,觉得学习的节奏出现了问题,那就暂时休学,好好地休息一下,人生并不会因为短暂的休息,就会崩塌。 像程辉那样,如果不被认同和接受,就换一个认同和接受自己的地方生活,永远保留对感情和感受的真诚,就算别人不理解,也依旧如此。 也像林琴那样,就算错过了什么东西,只要觉得还想要,那就再勇敢地追一次,就像姜朗月前些天看到了林琴穿着一件丝绸的睡衣从张璟房间里出来,撞见了客厅里有些吃惊的姜朗月,淡然的一笑,露出带有齿印的肩头,:“昨天是他勾引我的。” 她也想自在地活着。 遇见海风就拥抱海风,遇见海浪就拥抱海浪,遇见一个还挺喜欢的人,就享受时间,拥抱那个人,亲吻那个人。 而以后会怎么样,根本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不过当程辉跟她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特别好,特别像一种生物。” 她问:“什么生物?” 程辉:“海龟。” 姜朗月摇头:“那不是。比起海龟,我更想当水母。” “为什么要当水母?没头没脑的。” 姜朗月:“海龟受攻击了,会把头缩进壳里,但水母受攻击了,是会蜇人的,这样别人就不会伤害它了。” 程辉的目光怀疑:“你是这样的人?” 姜朗月点头:“我当然是。你不知道我前些天刚做过这样的事。我给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他给我转的钱,我给他转了回去。我说你这点钱让我买点喜欢的东西,连个古驰包的一半都买不下来,少来自我感动吧…骂得他在那头哑口无言了,后来我给他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正在通话中。” 乔大建的事在和程辉交心谈话的那次姜朗月已经说过,但是她那个时候还在心里有万分之一的想法要和他重归于好,但冷静下来后,她想明白了,她并不希望和这个人的人生有什么牵扯。 她在脑海里重复演绎过见到他的场景,没有惊喜,只有忐忑和揣测。 “你觉得,有血缘关系是原谅一个人的充分理由吗?”她问梁楚舟。 “当然不是。要不然我现在应该跟我爸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选择回到我妈妈生活的地方。当然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很感谢他坚持在我妈妈喜欢的这里盖了房子,这样我可以等很多的人,把很多的故事留在这里。”梁楚舟说,“我不是那种很擅长整理的人,我只是跟随我的感受,尽量去和让我觉得轻松的人待在一起。” 乔大建不能让她觉得轻松,所以她要远离她,这一条就够了。 大团圆的结局,她不再稀罕了。 听完姜朗月的话,程辉大笑:“这是完全决裂了?” 姜朗月耸肩:“也不是决裂吧,就是结束。我也跟我妈说了,我和她不管现在有什么样的分歧,她都是我妈,因为如果我妈当初不执意带我走,我就要跟那个人生活,我想想,还是觉得那种成长会更可怕。 而我跟那个人之间,不是一句血缘可以原谅的关系,人本来就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要原谅或者被原谅的,不是吗?” 程辉点头:“当然,我也一直没有原谅高中欺负我的那个人,我觉得一个利用别人的喜欢达到目的以后又嫌弃厌恶这种喜欢的人,永远不值得原谅,你觉得呢?” “当然。” “你看,对我们来说,不值得原谅的人都在盈城,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回那个地方了?”程辉苦笑。 姜朗月摇头:“没有啊,可恶的是人,和人心里长出的各种丑陋的观念和制度。 我小时候去过那儿的人造海滩游乐园,欸,你去过吗?我奶奶带我去的,最开始她怎么也不乐意带我去。有一天,她带我去算了命,算命的老先生说,我命里有兄弟的,奶奶很高兴,第二天就带我去了那个游乐园。” 程辉的眼睛一亮:“我也去过,但我对那里有阴影。” 姜朗月一顿:“我后来也有阴影。” “是不是那里的小孩太坏了?” “不是,是后来有一次,我爸妈吵架,我妈说这辈子就我这个孩子了,不会再生小孩了。那天下午奶奶又带我去了游乐园,还一直让我往池子深处走,说要学会游水,就不要怕水深,水深的地方更好玩。她跟我说,奶奶在看着呢,没关系的,于是我就往里走,到了小朋友少的地方,池子里的水涨深,没过我的胸口时,我在人群里突然就见不着我奶奶了,人一慌张,水猛扑过来,人跟着沉了下去,欸,不过我现在回忆起来,游乐园里的水确实没有海水那么咸。” 程辉沉默了。 “还好,有一个人把我捞了上来,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她游泳游得超好,后来,她就让我跟着她一块玩了,直到我们在游乐园告别,我奶奶都一直对她很生气,说那个姐姐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想带着我做什么坏事。” 姜朗月叹笑:“就是人的问题,有好人,有坏人,跟地方没有关系,对吧?” 程辉想了想,点头:“对。我们要离开的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些我们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那,等你这些东西都拍完了,你还会留在这里吗?这有你……”姜朗月的目光扫过某个人的房门,“有你想见到的人,你会为了他一直留在这里吗?” 程辉想了想,反问,“也是你喜欢的人,那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你知道一种水母吗?” 程辉垂头:“又是水母,怎么这次不是海月水母了吗?” “银币水母。这是一种可以在海洋里四处旅行的水母。它可以跟着风在海面上四处漂游,欣赏到各种各样的风景,但从不停留在某处。” “所以呢,它跟你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姜朗月摇头,“我要像它那样生活,四处漂流,看遍美景,我要像水母一样,银币水母那样,自在地生活。” 程辉拍手:“可以,盈城出来的孩子都很奇怪,有的想当海龟,有的想当水母。” “你想当海龟?” “不,我想当海贼王。” “所以,你也不会留在这里,是吗?” “人遇见了美好的人事,有回忆就够了,想抓住往往只会适得其反,买好了船票,上了船,就要坐完全程。” “所以,夏天要结束了,我们都要离开了。” “谁说的!”张璟房间的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琴已经站在那里好一阵子。 “我不会离开啊,我要留下来啊。”她坐在姜朗月的身旁,“对了,那个账号的事,你要再跟我说说,一天要发几条视频来着,还有哪些敏感词是不能提的?” “没事,我都整理好了文档,等会儿就发给你。” “好,不过,你真的要离开啊?就这么舍得你的好朋友张璟?” “他最舍不得的人是你,你不是留下来了吗?” “那别人呢,别人就没有你舍不得的人?” “戌戍戊不是还在这儿吗?导航还能找到这个地方啊。想你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你真善变。我没来这儿之前,你跟我说,不出意外的话,你会留在这里,过上每天看海的幸福生活。” “没事,你不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吗?”姜朗月呲牙大笑,“不客气。” 第19章 再次启程 初秋的戌戍戊一片寂静,阳台上偶尔传来隔壁林琴和张璟的声音。 “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人来啊?是不是我运营能力不行。” “不是你的能力,是天气的问题。”张璟用梁楚舟没听过的软绵绵的语气安慰着女朋友,殊不知隔壁房间的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梁楚舟合上电脑打算闭目养神,玲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按下免提键,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在上课?” “上什么课啊,台风都要来了,学校停课了,我在家呢。”玲曼在那头笑嘻嘻。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哦,我给你打电话……是,对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爆炸新闻吗?哥!” “发现了……宇宙大爆炸?”梁楚舟揉着眼睛,“你再说废话我就挂了。” “不是,不是,你还记得竭力废事吗?” 人一下就精神了起来。 “怎么?” “她更新视频了!” “哦,是吗?”嘴上虽然冷静地说着,手却已经向另一台手机摸去,“人家本来就是视频博主,更新视频不是很正常吗?” “算了……我不兜圈子了,竭力废事就是朗月姐啊,你看她最新发布的那条视频,那片海,不就是奇异海吗?还有,她说自己学会冲浪的事情,结合她的语气,一看就是朗月姐啊……虽然里面也有一些编撰的情节啦,但就是她,说话的语调就是很像,你快去看那个视频,你肯定能认出她…吧。” “啊,算了,哥,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实情在玲曼嘴边绕了一圈,被梁楚舟打断。 “编纂的情节?哪些?” “她说,这个假期过得很不错,海滩上确实是有腹肌帅哥的,还摸到腹肌了。” 梁楚舟咽了咽喉咙:“你还真是她的铁杆粉丝啊,人家说的什么内容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我喜欢她那种说话风格。” “你那么喜欢人家,能不能把英语学好?” “我英语怎么了?我英语学得挺好的啊?” “那你不知道“jellyfish"是什么意思?”梁楚舟重新登上了那个快两个月没登的账号,“不跟你说了,台风来了,我要收拾一下院子了。” 视频里,是一片海,从天光未亮到天光大亮。 “各位小伙伴们好啊,我结束了一段心灵之旅,又回来了……”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依旧是不出镜的视频,但画面里多了很多梁楚舟熟悉的景象。 他把那个视频看了五遍,确认她的声音比之前听上去要明亮了很多。 “我依旧不能原谅一些人,而那些人当然也不值得原谅,他们做的事比我领导往我身上扣锅的事严重得多了。 但因为这些讨厌的人,我有机会去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度过了一个明亮的夏天。 对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好多遍,要去冲浪吗?现在我终于学会了,我太喜欢那种乘风逐浪的感觉了。 每抓到一道浪,我都觉得那一道浪是为我一个人而生的,就有点像我小时候看的那种相亲节目,来了一个帅气的男嘉宾,他把所有的灯都按掉了,只留下了心仪的女嘉宾的那一盏,只为一个人而来,虽然现在想想这可能是剧本啊,但还是比领导跟你说在我心里这个方案就只有你能做好就看重你要让人感受到诚意多了… 海边真的很好,海很漂亮,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像有人往海里撒了一把碎钻。 海边可以冲浪,还可以看到帅哥美女,对了,上一条视频里,我回复一位朋友的评论说要去看帅哥腹肌,对了,这位朋友,如果你在看我的视频的话,告诉你,我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我真的摸到帅哥腹肌了啊,羡慕吧……哈哈哈……” 羡慕。 梁楚舟点开评论区,最热的一条评论:果然,摸过帅哥腹肌的博主魂都回来了七八分。 紧接着的一条评论:“取关警告!博主有点脱离我们牛马群体了,失去了我关注你的初衷。” 他们又变成了网友身份,虽然他现在可以在微信上自由地找她,但似乎很习惯这种在网络上窥望她生活的角色。 又往下翻了好多条评论,他才把自己的评论隐藏在其中, 【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有腹肌应该是真的,但帅哥应该是博主自己加的滤镜吧。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呵呵,真的是帅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顺眼的型男。 【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回复【竭力废事】:有多型,没有照片让我们看看就是说谎。 【竭力废事】回复【一位正在赶作业的小学生】:表情/镜子。 另一头的姜朗月放下了手机,看向一旁的程辉:“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说实话,我跟你待在一块呢,加入了你的“拯救小海龟”计划,每天在沙滩巡逻,捡垃圾。” “算了吧,咱们还有一周就结束这活动了,到时候就分道扬镳了,你告诉他,不纯给他心里添堵吗?毕竟,他还觉得,我离开戌戍戊是因为你呢。”程辉摇头叹笑,“你这是让他更恨我呢。” “那不能,你工作室不是还租着吗?你还是会回去的。” “那你呢?”程辉放下烟,“你明明也喜欢人家,干嘛要走?” “哈哈,可能我更喜欢自己吧,都说了我想当水母,那肯定不能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啊,水母见过了好看的风景,还是会继续往前走的,不会一直停在那里。” “欸,我那天问梁楚舟,如果不当人,他想当什么,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是什么?” “他说,他想当海岸线。” “?” “海岸线?” “嗯,他说海岸线会永远不动,在那里凝望着所有经过的海生物。” “他怎么比我说的还不靠谱。”姜朗月握着振动的手机起身,眼里满满的嫌弃,“又是我弟的电话,查岗来了。” “不会又是和别人打架了吧。”程辉问。 “谁知道呢?”姜朗月说,看着程辉,笑道,“十多岁的男生是不是都那样,要不打人,要不被打?” 程辉吐出烟雾:“知足吧你,你弟是为了维护你跟别人打架,我被打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了一个不值得喜欢的人,性质差远了。” “别,我可不希望他再以我的任何名义和别人打架了。”姜朗月摆手,“别人怎么评价我都伤害不到我了,现在就算我妈说我冷漠,我也只会告诉她,这是基因的错,才不想我弟为了向他那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同学证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伤筋动骨,在乎别人,太蠢了。” 说着,她抽掉程辉嘴里的烟,指着墙上“保持空气新鲜”的六个大字,说道,“别抽了,去剪你的电影吧,还能不能让我们早点看到肖蓝的故事了。” “嗯,差不多了,月底就差不多能出第一版了,可是我最近又在看那些素材,突然觉得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冲浪时,第一次成功的时候,虽然很兴奋,但其实没有那么惊异,就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了自己会成功一样。” 姜朗月耸耸肩,“也许肖蓝就是那样的人呢。就像她看到溺水的女孩,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把对方救上来,所以就算救了一个人,她脸上还是淡淡的。” 程辉想了想,“也对哦,毕竟肖蓝吧,是那种打完人以后,还一脸淡定地说要去“王老二砂锅店”吃米粉的人,确实合乎情理。” 说到这,程辉像说起一个笑话般,看着姜朗月,“对了,我之前回了盈城一趟,‘王老二砂锅店’换成了“乔家小院”,跟老板娘闲聊时听说,她老公之前想找人做担保贷款,说贷款要是下来了,本来她还准备把店面再拓宽装修一下,但没成功,只能等她儿子念完大学毕业后再说了。” 姜朗月笑笑,佯装叹息,“唉,毕竟装修店面不是五千块就能解决的问题,只能等来日方长了。” 说着,姜朗月按下通话键,拔腿往外走,“对了,你确定,我们在这里,真的能见到丽龟吗?” “真的可以的,我去年就听说他们在这边的海滩救助了一只受伤的丽龟,你要相信我,今天下午我们再去那儿捡捡垃圾,挖挖洞,现在是丽龟产卵的季节,肯定能见到的,要有耐心。” “好吧,那我们就再等等,不过说好了,等见到丽龟了,拍到了,你一定要完成你的那部伪纪录片啊。” “没问题,保证会让你看到一个满意的肖蓝的故事。” “嗯,那个故事,你的好朋友肖一娅,也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