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第1章 那个男人 四月间，天气晴朗却微凉，钟敲了十一下........ 赵喜漫认为，今天大概是她二十三年来度过的最长的一个上午。写字楼里人来人往，唯独她一个人仿佛被困在了这个面试间。 她开始怀疑，自己学电影导演的初衷，收到光影传媒导演助理面试通知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失落。只因为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个男人向她抛出的一个问题： “以精神分析理论说明----什么是好电影。” 赵喜漫试图在脑海里找寻着答案，但是尽管她努力分析这个抽象的题干，但仍旧回答不出近乎完整的贴切答案。阳光一寸寸低语呢喃，天上有几只鸟儿掠过，留下浅浅印记........ 沉默浸润了整个空间，赵喜漫摇摇头。 赵喜漫选择去直视男人的双眼，她观察到男人似乎品味很不错，MR.DANDY白色戗驳领套装被他驾驭的很好，很能充分体现定制款的味道。沈确还是那副样子，只是在轻笑时又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抱歉，这个知识点我还没学到，所以........” 赵喜漫一句话没说完，就下意识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样措辞才能应对这个广泛而抽象的问题。 天空上的云朵被风悄悄拨开，时间如白驹过隙但又在某一时刻流失的极为缓慢，开着一点缝隙的窗户吹来一丝凉风，赵喜漫从指头尖儿凉到心底儿里。 同时还伴着点失落。 清脆的话语声打破了些平静：“好，你可以出去了，面试已经结束了。” 沈确再次开口，这次他并没有抬头。 也没有撇见赵喜漫脸上那一瞬间的错愕。 好朋友杜若电话响起的时候，赵喜漫正从光影传媒的大门往外走。她身上的白色衬衫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点不易察觉的光芒，赵喜漫脑子里反复想着沈确抛出的那个问题，连电话铃声响起都没注意到。 纯音乐的**令她惊醒，接听电话的时候赵喜漫仍旧在想：老天爷，偏难怪的题怎么就能让她给遇见了！ 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现在脸上的表情，只能靠听声音来辨别现在彼此的状态和心理。 “果然，人不能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高度的东西。”她淡淡开口，目光放空。 毋庸置疑，这是赵喜漫此时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杜若心想，这下只能委婉相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劝解别人这个工作，好像真的不是件十分容易得事情。杜若在心里编排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至少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赵喜漫此刻选择把背靠在墙上，试图让自己重新审视这句话的含金量。漫天寂静，她站在原地，目送眼前漆黑的奔驰车远去。 冰凉的白墙消散了她低沉的心情，她忘了是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成年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有人愿意开导陪伴你，本身就是一种珍贵。 沉默良久，赵喜漫先挂掉了电话。 她不忘查询那个问题的标准答案，百度释义为：潜意识的共鸣，矛盾冲突的呈现，心理防御机制的揭示以及观众的心理投射。 说实话，在当时，赵喜漫并没有完全明白。 因为沈确的忽然喊停，这次的面试提前结束。其实很简单，因为他问了今天的十个大本面试者同一个问题。 并且挑了一道传媒院校研究生试题，期间，只有最后一个人先真的是在摇头，而且选择了去直视他的双眼。 沈确想起了心理学上的一个名词，叫首因效应。赵喜漫给了他一种“先入为主”的鲜明印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冗长面试中的一点点小确幸........ 短信似乎像是知晓她这个人的动向一般，在她刚刚坐上回家的地铁时如约而至。内容极简，只有区区八个字：面试通过欢迎加入 对方似乎连标点符号都吝啬敲打，赵喜漫把手机放置在左腿上。双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双眼，直到有一点点泛疼，才真实相信自己这是成功了。 但是，这个城市好像被冰冷这个字眼包围着。在她周围坐着很多和她一样的白领和精英，大家大多选择带上无线耳机，极少数选择在地铁上阅读某本最近诺奖的实体书。 赵喜漫低下头，抿了抿嘴角。然后又选择把头靠在窗户上，自己也加入那群耳机党。顿时间她被周笔畅的声音围绕........ “生命有太多遗憾，” “人越成长越觉得孤单。” 到一首歌唱到**，她竟沉沉睡去了。 赵喜漫是被地铁上的到站播报惊醒的，她因为长时间歪着头睡导致一处脖子已经隐隐酸痛。习惯性的转转脖子，她也准备下车。 耳机里切换了一首新歌曲，是一首**的英文歌。瞬间把人的精气神提至最**，赵喜漫就跟随着歌的节奏，不自觉间脚步也越来越快。 很简单也很现实，平凡至极的生活中只要一点点糖就能拯救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底端到云端，只需倏忽而已。 幸好，最后是个完美的结局。赵喜漫在脑海里细细品味这种感觉，小时候期末考等成绩公布的感觉时隔许多年又卷土重来。 沈确在经过几个小时的面试鏖战，整个人身心放松的往自己的格子间办公室走。手里还不忘随便再翻翻这批新人花高价做的简历。 他无力的翘起嘴角，笑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们似乎都不怎么会做简历。不分主次，什么内容都一股脑全部展现在几张A4纸上，殊不知有时候反倒弄巧成拙........ 他就那么随意浏览了几个，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 专门把赵喜漫的抽了出来，白底照片上的人似乎和今天的她有什么不一样。她没有选择去精修照片，好像连磨皮都没有。只涂了个裸豆沙的口红，绑了个简单的马尾辫，青春气息十足。 沈确又认真看了一遍，赵喜漫今年二十三岁，传媒院校毕业，但是工作经历却比其他几个人丰富。他又想起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经历可数而经验不可数。 再等到赵喜漫缓缓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半。 闲暇之余，还不忘在搜索引擎查阅光影传媒的企业详细信息。没由来，今天那个和自己面对面的熟悉面孔此时正浮现在眼前。 她怔愣了那么几下，然后又迅速恢复。干脆退出界面不再看，转而思索两天以后正式报到的事情。要穿什么衣服？什么妆比较适合？我要不要也带上黑框眼镜去凸显沉稳专业？ 她仰躺在按摩椅上，思绪跳跃良久。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赵喜漫先是连轴转看了很多经典电影。然后又翻出很多本知名国际大导演的自传开始恶补，那个状态颇有大学期末考试通宵背考点的样子。 期间支撑她的只有几个真理，不要等到真的上了战场，却因为不会使枪而活活被敌人打死。或者最最不济的就是当别的同事，说起你这个新人时，能说上一句：“嗯，我知道她。小姑娘理论知识不错，就是还缺乏点实战锻炼。” 但是，好像职场现实情况往往是，已经工作多年的职场老人已经失去了那点初入职场的激情与耐心。虽然本着教新人带徒弟的原则，然后往往又认为带纯新人工作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工作效率和结果远远不如自己单打独斗........ 如果再运气不好的话，遇见一个理论知识什么都只学过，但好像又什么都不太会，然后人又不怎么勤快的后辈，干脆就会选择直接放弃掉这个徒弟。 赵喜漫不想做被合并掉的同类项，她要尽力做那个被提取出来的公因式。 两天时间，赵喜漫几乎翻完了她手边所有的专业工具书。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的脑细胞马上就要从脑子里钻出来打我一顿了。 到了该去报到的那天上午，赵喜漫成功犯了懒癌，差点没听见已经响了三遍的闹钟。 然后，现实情况就真的变成了，上班第一天一个顶着占据她半张脸大的黑框眼镜，计划好的精致淡妆变成了全素颜，看视频学了很久的丸子头彻底消失成为随便梳了几下的半披肩。 充分证明，再完美的过早规划都抵制不住突发情况。 早高峰时段的现代城市，总有一种一言不合要创死所有人的节奏。她还很不幸，又遇见了人们全程接踵摩肩争抢员工电梯，她跟随着人流来到了电梯的最后面。 人和人的身体几乎都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她还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们两个以一种格外亲密的距离站着，沈确的呼吸开始逐渐变得灼热。赵喜漫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电梯里比较嘈杂的语声瞬间被淹没。 以至于，电梯停靠在二十三楼的时候。 赵喜漫因为太紧张都还没反应过来........ 初阳透过清晨的雾霭，一抹金黄的阳光洒落。 沈确表面上好似并没有被刚才电梯里的小插曲所影响心情，他还是有条不紊开始安排一天里的所有工作。因为赵喜漫这个新鲜血液的加入，组织团队里的气氛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大家默认，有了新人就等于是有了核动力免费牛马！本着让你努力学习新知识的高帽子无限安排各种工作。 赵喜漫先是熟悉了一下环境，然后就开始跟着师傅乔野进项目做小助手。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她上班第一天就参与到了他们的新项目........ 创作重点是关注高考，注重心理。 在看到这个议题的一瞬间，赵喜漫的回忆瞬间纷至沓来。好在她被安排在会议桌的最边角，方便她悄悄进行头脑风暴。 或许是有了新人的加入，这场讨论会开的有点局促且格外正式。 第2章 一束光 你们觉得高考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赵喜漫的注意力就被暂时打乱。她从自我世界里走出来，然后开始用左手支着脸颊，思考了那么一会儿。 她的眼神看着坐在会议桌最前方的乔野，男人垂下细密的睫毛，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赵喜漫注意到乔野的丹凤眼右眼下有一颗很淡的泪痣。 赵喜漫想了很矛盾的五个字........ 又颓又精神。 会议室里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嘈杂又激情。 “高考就是为了考大学。” “高考它无非就是场非常重要的考试。” “应试教育，采用高考选拔人才，优胜略汰。” 每个人各持己见，畅所欲言，对于高考，各有各的故事。 慢慢的，赵喜漫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答案。然后她选择了几个关键词，最后，她在白纸上写下一句话： 奋斗过，拼命过，但结果从来不由人。 黑蓝色的小楷仿佛氤氲成了花儿，在纸上留下了些许芬芳。 这几天，熬夜看各种专业工具书。在此时此刻好像到了发挥余热的时刻，赵喜漫选择彻底遵循自己的内心，然后她继续在白纸上做一些笔记： 120到140分钟，商业片首选，尽量选择避开劳动国庆春节档。 与高考相对的一个词又叫青春，首选校园题材，切忌说教型电影。 聚焦抑郁症考前焦虑症压力性躁狂症等学习型心理问题。 尝试现代电影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加碰撞........ 写完后，赵喜漫看着这个她单方面宣布伟大的头脑风暴，在心底小小窃喜了那么一下。 但她的脸上仍旧是淡淡的，风平浪静。 最后，整个会议结束，赵喜漫也跟随大部队准备进入下一个工作环节。那张被她单方面宣布伟大的头脑风暴只能被她随手丢进桌角边的透明亚克力垃圾桶........ 一抹刺眼的阳光也按时洒落，然后汇聚成涓涓细流，静静从窗前淌过。 眨眼间，上午已过大半时间。 今天的沈确，整个人较与昨天有很大不同。他一改平常一板一眼的着装风格，上身选择深蓝色浮雕爱心卫衣叠搭基础款圆领白T。 下身穿Nike黑色直筒裤，踩了双极简白色板鞋，选择走春季运动男友风。 其实，他一直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赵喜漫。 只是他们的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她持续低头记录应该是想把那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贯彻执行到底。 沈确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他是走到投影幕布前看到那张孤零零待着的整张白纸的。他先是被上面工整的蓝黑色小楷字体吸引的，然后注意力再转移到了内容上。 沈确先是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喉头似是滞了一下。 他目光遥遥望向窗外，眼看刚从会议室走向写字楼下的一群人。 手指在纸张上谈了谈，扯唇气定神闲道： “啧，挺有趣........” 屋外的天气像小孩儿的脸，在晴朗一阵之后隐隐有想刮来一阵风的趋势。 这天似乎是要变了。 入职第一天，赵喜漫能上手的机会几乎为零。她更多时候其实像个见习生，只静静观摩，然后偶尔讨论发言，说出来的话也都是从学校课本上原封不动顺来的，不做任何更改。 所以，一大半的时间乔野都打趣她说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却和老学究有一拼。再加上黑框眼镜的衬托，这句话的含金量直线上升。 一直到午饭时间，赵喜漫仍旧独自一人在大楼里徜徉。 那样子颇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打破这种平静的是一条短信，赵喜漫不用看就知道，短信来自她妈。 短信的内容冗长且重复。 “工作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就回来吧。” “然后去相亲，相处相处合适就结婚。你结婚了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总说热爱很重要，热爱两个字能值几个钱？” 赵喜漫还是像往常的N加1次一样，默默看完然后删除掉。对于这三个宽泛到无边无际的问题，她是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应对的话术来应对。 就像她说大海很美丽，但是她爸妈却说大海不安全，淹死过很多人........ 人和人之间的无效沟通，最为致命。 沈确是实打实的行动派，他并没有选择离开会议室。而是自己坐在赵喜漫坐过的位置上开始为这个伟大的头脑风暴，添砖加瓦........ 在这一刻，男性思维和女性思维的碰撞好似展现的淋漓尽致。为了进一步区别开，沈确严谨到专门用黑色水笔做笔记，就像他和赵喜漫这两条平行线，在某一个点终会相交。 电影多采用实地取材，启用高中生。 少量采用安德烈巴赞的长镜头展现心理问题。 主观镜头为主，客观视角镜头为辅。 光影美学采用伦勃朗光，窄光。 对角线构图引导观众视线，突出主题画面。 时过境迁，沈确一个制片专业出身跟在乔野身边。竟然耳濡目染，也懂了不少专业术语........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雨丝，打在了外面那颗老银杏树叶子上。 空气里复又透着一点冷空气。 后来的三个小时里，赵喜漫都是跟在一群前辈身后熟悉工作流程。她后知后觉，等出了光影传媒的大门才发现，天上正下着雨。 她就和大多数人一样，站在那儿避雨静等雨停。 打工人的所有怨气都会在下班的那一刻，通通消失殆尽。赵喜漫先是把今天加入的所有工作群开启消息免打扰，然后再细分轻重缓急折叠直接Pass掉了领导的闲聊会话群。 除此之外，她还不忘开启日常闹钟，每天清晨八点提醒自己“解除免打扰！” 疯狂的快递信息提醒把赵喜漫从忙碌中剥离了出来，后来的无数时刻，她都十分感谢自己在无聊等雨时的认真。 因为在几条快递信息的中间，微信好友申请中夹杂着一束光。 来人还是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好友申请添加的理由简单至极，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沈确。 赵喜漫点击确定以后，按照惯例，给对方发送了很官方的你好两个字。 在她低头敲字的某一刻，雨渐渐停了。 下午的五点五十七分，打工人如群鸟出笼般涌向地铁站。赵喜漫依旧照例戴上耳机，随便放了一首歌。 手机那边并没有再响起新消息提醒，赵喜漫好不容易才在人山人海的地铁三号线找到座位。她头偏靠在窗户上，目光放空。 心里跟着歌词唱： “明知爱这种男孩子，也许只能如此。” “但我会成为你最牵挂的一个女子。” **部分被微信提示音暂时打断，赵喜漫视线回笼。 “你好，关于你提出的关于精神内耗，注重心理健康的题材的电影。有兴趣合作吗？” 沈确语气诚恳且笃定，但却释放出一个重磅炸弹。 令赵喜漫久久没有缓过神儿来........ 那边发过来一张图片，赵喜漫又看见那张自己写的头脑风暴。此刻上面又被沈确用不同颜色的笔罗列出许多新想法，当下的这一刻，地铁里的窸窸窣窣丝毫影响不到赵喜漫。 她专心致志开始细读另一种思维带来的火花。 对于沈确这招先斩后奏，乔野此时和他面对面坐在西餐厅。昏暗的灯光下，思索良久的乔野终于发出疑问........ “你为什么会用一个新人？”乔野隐隐皱眉看向他。 沈确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很简单，新人有我们身上曾经有过但现在却消失了的东西，叫真诚。” 赵喜漫的回复来的稍有些晚，对于这个邀请她回复的有些文艺： 故余虽愚，卒或有所闻。 几杯红酒见底，沈确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好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些前期取景计划。 第3章 小姑娘 关于电影，沈确只是提供了一些大致方向，其他的几乎全部交给了赵喜漫。对此状况，赵喜漫此刻准时出现在了沈确的办公室。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种心情丝毫不亚于上学时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喝茶训话。她和男人之间隔着一张瑞典极简风大白桌，赵喜漫身体笔直站着。 她详细阐述了自己对这个项目的想法，尤其是拍摄地点的选择和拍摄对象的群体上。 沈确眼看着她越说越认真，便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发问： “其实我很好奇，难道你不怕我是半路出家，然后我们血本无归？”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赵喜漫静静端详了沈确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樵夫天不亮就去砍柴，他也不晓得山上是否有柴可砍，不是吗？” “还有渔夫驾驶渔船远行捕捞，他也不知道大海里是否有利可得，不是吗？” 这两句话，赵喜漫不记得是在哪里学来的，但用在此处竟格外相得益彰。 此话一出，沈确没再接话。 但他确信，此番没有选错人。 行程安排实现的很快，赵喜漫把拍摄地点定在素有“一脚踏三省”的边城茶峒景区。她的计划很详细，大到那家航司餐食好吃，小到当地住宿那家酒店性价比最高。通通做到了心中有数........ “大老板，飞机降落以后我们先去酒店，然后再做什么？” 站在机场外，沈确打趣她。 赵喜漫先前只考虑到把出行计划做到尽善尽美。 沈确吸了口新鲜空气，顺便观察站在自己对面的赵喜漫。 但却忽略了一个同样重要的小细节，那就是自己是事件跟随者而非事件主导者。 一时间两两相望，她竟有点语塞........ 沈确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略微尴尬的气氛，双手扶着弯曲的双腿，和她身高平齐，然后垂睫，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闲散道： “放轻松，小姑娘我完全信任你。” 此时此刻，赵喜漫的思绪有点凌乱，然而心神却荡漾的格外厉害........ 他们先是在酒店睡了个长觉，然后就按照原定计划去了茶峒一中。他们到时，正赶上学生放课间，从大门往里，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蓝白相间的校服。 “有什么感觉？”两人并肩而立，沈确淡淡开口。 “当你觉得校服好看的时候，就是你再也穿不了它的时候。” 赵喜漫感慨........ 至此，第一个话题就此产生。 话匣子就此打开，两人继续延伸出很多可探讨的话题。阳光一寸寸低语呢喃，偶尔天空有几只鸟略过。 他们的运气很好，正好赶上学校四月运动会。塑胶跑道两旁站满了高一年级的方阵，为首的应该是各班体育委员。 浩浩荡荡出校门时，赵喜漫和沈确慢悠悠跟上了最后一个班级。 茶峒一中离市体育场距离只有两个红绿灯，沈确和赵喜漫这两个人站在一众学生当中，期间还和学生攀谈。 高中女生很健谈，基本什么都畅聊。先是问赵喜漫为什么皮肤能那么白那么透亮，然后又问她大学读了什么专业。 让赵喜漫想到了大学时的寝室夜聊........ 到了露天体育馆，赵喜漫跟随着那两三个女生找了个靠后的角落坐着聊天。偶尔看两眼场上正在进行的比赛。 那两三个女生把赵喜漫当成来桐城旅游的散客，交谈间给她介绍了很多当地特色和旅游景点。 “马岭古道和富春江，特别推荐去看看。” “大奇山森林公园也很好看，是江南版的九寨沟。” 其中一个留着日式短发的女生说。 大多数时候，赵喜漫都是倾听者。 并且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形成了桐庐旅游攻略。 沈确没有参与她们的聊天局，他一个人拿着手机开始找寻一些自己认为比较合适的空镜头。先粗略拍摄下来，待回酒店再慢慢整理。 这边的聊天局进行的格外顺畅，内容从旅游覆盖到美妆护肤然后又说到高中生活。 “桐庐一中是百年名校，整座城市都借名家散文而更出名。” “然后慢慢变成了旅游打卡必备景点，但是学校每年都想让升学率创新高，成为当地的一张名片，所以要求只会越来越高。” 女生带着很厚的眼镜片，脸上还有些天然的高原红。身上自带着一些来自学霸的气息，说几句话就不自觉去推一推眼镜腿。 赵喜漫观察到，这里的女生全部留着不过耳的短发。很多理发店手艺不精就剪成了传说中的“朵拉头”男生大部分是短寸头，甚至有的剪的更短，能一眼看见头皮........ 运动会这样让学生锻炼身体的机会，还是会有一大半的学生手里拿着口袋单词书在背单词，有的学生干脆就随身带着学习资料，找片空地趴在腿上继续奋笔疾书。 许是学习这个话题太沉闷无趣，盘腿而坐的大眼睛女生就主动岔开了话题。问赵喜漫： “姐姐，是应该先学习还是应该先步入社会？有人说社会就是大学。”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赵喜漫感觉到身边吹来了一股凉风。回头看才知道，原来是男子组的一千米已经开跑。 赵喜漫面对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头绪，低着头思考了那么一会儿，静默了很长时间。 “学习的高度决定了你工作层次的宽度，从某种方面来说。努力学习能带给你的受益不亚于中大□□。但是你身在泥泞的时候往往看不见未来的光明。” 赵喜漫抬头，直直看着大眼睛的女生。 “社会是个大染缸，确实能经历到学校经历不到的事情。但是往往绝大部分人都是站在社会去仰望甚至怀念属于自己的校园时光。” 起初，她的回答格外笼统，但是潜在含义大家心知肚明。许是很久没看见沈确，赵喜漫四处张望了一下........ 从远处的休息凉亭内看见了他的身影，三个女生似懂非懂，觉得这个话题对自己来说既深远又遥远，便就此作罢，要去给同班同学喊口号加油，于是她们的茶话会就此中断。 赵喜漫慢悠悠朝着沈确的方向去，看见她来，他便挂了电话。 “有什么收获？”沈确这句直截了当的提问一来，赵喜漫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高中生活，唯成绩论，这样下去，学生轻则压抑了天性，重则心理发生病变。”赵喜漫越说声音越低沉。 沈确翘了翘嘴角，点了点头。 “或许，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会聚焦学习型心理问题了。” 沈确的话题焦点转变的有些快，赵喜漫又抬眸看他。 “很简单，赵喜漫，青春和困扰相辅相成。” 那个上午，日光大好，使得整个人身心舒展。 为沈确的充分理解，赵喜漫竟生出一丝宽慰........ 计程车到达酒店后，沈确给她看了自己采集的空境头。赵喜漫下意识开始想： “空镜头，建立场景还渲染气氛，通过不同的空镜头展示能表示时间的推移。大多数都用来表示转场........” 赵喜漫迅速回忆课本上的知识点并一字不落背下定义，那个样子就像考试现场。沈确先是选择了认真听完，然后停下踱步的动作看她。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疏忽了一个很重要的大工程吗？” 这句话像重磅炸弹，令赵喜漫的心忽又提到嗓子眼。本就紧绷的状态一下暴漏无疑，脸上也从白变成微微的粉。 “你说的是，故事本身？”她选择采用疑问句，而非肯定句，并且抬眼偷偷观察沈确的反应。 那一瞬，沈确没有及时发声回应。 但赵喜漫懂得，她说对了。 第4章 故事本身 众所周知，拥有一个剧情完整且情节打动人心的剧本。 电影几乎能成功百分之六十........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喜漫选择了率先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或许可以购买当下大热的同题材的小说，加以改编成剧本。” 此时此刻的桐庐，渐渐开始起了些风。沈确的目光眺望远方，看着酒店对面的那颗郁郁葱葱的杨树缓解视觉疲劳。 对于赵喜漫提出的这个建议，他先是给了个很中肯的回答。 “是个办法，毕竟传统文学驮着电影走。” 沈确边说边点头。 “但是........” 赵喜漫就知道，话题转折一定会如影随形。 “大多数小说改成的电视剧和电影，往往是差评如潮。” “毕竟原著珠玉在前，能给人无限遐想空间。” 沈确的这句话说的很慢但是格外坚定。 赵喜漫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于是开始转移话题。 “或者，我们自己来写一个完整的剧本，然后拉投资赞助。拍一部小成本电影？”赵喜漫说着忽又垂下眼眸，在考虑这番话的可行性。 沈确倒是有这样的朋友在，但是就这样贸然去请她帮忙好像又分外打扰。 毕竟，成年人的时间和身体健康同样珍贵。现代社会，人工成本恰恰价值千金........ “不知道你记得不，你上大学那几年，有部电影是小众文艺片的票房黑马。” 赵喜漫集中注意力，开始飞速运转大脑。努力让自己跟上沈确的思维模式，“那几年，商业片和贺岁档搞笑电影几乎一骑绝尘，几乎霸占整个中国市场，文艺片赛道寥寥无几啊。” 沈确转过头，开口：“灼热，你有印象吗？” 那一刻，赵喜漫豁然开朗。 原创电影的原型就是白舒帆导演本人和已经去世了的男友，故事结尾与中国式大团圆结局大相径庭。 “悲剧本身就让人印象深刻，而真实故事的加成更会锦上添花。”赵喜漫说出了当时看完电影时说过的话。 “那你是想，重金邀请大热编剧再度操刀，来拍这个电影？” 那一刻，沈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和赵喜漫谈场恋爱的话，他们应该会很合拍。 沈确的这个想法，远比他想象的实现的要更顺利一些。 乔野是导演专业出身，人脉自然多一些。他先是联系了同为校友的沈凝，然后说了详细情况。然后亲自飞到东京，攒了个小饭局，之后又和白舒帆聊了整个下午。 事情敲定那一刻，沈确和赵喜漫正在酒店看一部很老的电影。 是岩井俊二的情书。 天空正逢暴雨，他们计划成真。 日式电影简单干净的镜头搭配柏原崇惊人的颜值，赵喜漫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冰可乐，完全沉浸其中。 电影转场的空挡，沈确边看乔野发来的微信边和赵喜漫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还不忘给一起筹备这个电影的所有工作伙伴转账，共同享受暂时胜利的果实。 到账那一刻，赵喜漫从电影里抬起头。 “为什么是五千一百九十九？”赵喜漫在对话框打出文字问沈确。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沈确只是神态慵懒，笑而不语........ 那一日，赵喜漫终究是没有等来这个问题的确切回答。电影结束，赵喜漫的思绪终于从这个谜题中转了出来。 她打开自己的微博账号，读书分享最新的视频更新时间还是上个月，是四十周年纪念版的万历十五年。 赵喜漫赶上了短视频最盛的风口，挑选自己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读书分享赛道。做不露脸口播视频，微博粉丝量不到五万，偶尔还能通过带货实现零花钱自由。 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同时还能有时间发展自己的小爱好。 如果这个爱好还能有变现的可能，这种感觉更妙不可言。 赵喜漫将这个短视频账号当成自己的精神乌托邦，加上自己电影专业的技能。很快就获得了创作者TOP500的官方提名........ 每次选题，赵喜漫都要花上好长一阵时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热爱嘛，花点时间又怕什么呢。 聊天软件的提示音中止了她筛选本月好书的回忆，她退出微博页面点开新消息。直到此刻，她才认真端详起沈确的头像。 那是电影《花束般的恋爱》的壁纸截图，有村架纯和菅田将晖背对背朝对方挥手说再见。 悲剧意味浓重........ 沈确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是新的工作内容。 这次，他们去探访心理门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