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夕江荫地》
1. 第 1 章
是夜,万籁俱寂。
树冠羞避间堪堪挤进寥寥月色,时有虫鸣窃窃低语,皆随着湿热空气揉进迷雾,四散飘荡在这片密林。
倏然,一道炫目光柱破开黑暗穿透迷雾密叶而来,朦胧中似有人健步走来。
那是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头顶鸭舌帽,戴着口罩,从头到脚一身黑几乎是要跟黑夜融为一体。
他肩上扛着个女人,一袭吊带红裙,乌黑长发随着他的步伐纷扬,夜色隐隐却难掩曼妙身姿。
男人忽而顿住脚步,原是一条小溪横亘在前,涓涓细流间可见水底斑斓的鹅卵石,经由手电光柱折射竟如同奇珍异宝闪烁着独属于它们的瑰丽色彩。
小溪地势险要,往左不过几步是近乎十几米的小断崖,右侧只能听见流水声却看不见路。对岸密林更是如同平地起高楼,生生高出这边十几米,林中雾气弥漫,再加上植被茂盛,上下不透光,乍一看犹如黑云压城,让人透不过气。
倏然间,“城”内隐隐闪过一抹光点,随着时间一秒秒推移,光点渐渐有了火炬般大小,可却始终听不见脚步声。
男人扛着女人躲向一旁古树后,同时拔出腰间的短刀。
不消片刻,从“城”内走出一人,他穿着兜帽斗篷,将自己完全藏匿于外衣之下,一时间更别说性别难分,甚至是人是鬼也未可知。
男人暗暗打量着斗篷人,可看不见人脸,也看不见提着马灯的手,更看不见行走的双脚,甚至连斗篷人走到对岸时,男人也不曾听到脚步声……
马灯轻轻晃动,男人下意识绷紧身体,攥着短刀的手暗暗用力,却又蓦地顿住,紧接着如同卡带一般又将短刀僵硬地塞回腰间。
“福泽芝草。”男人没有走出古树,只是压着声音说道。
“遇龙。”
斗篷人声音沙哑,哑得不像是人声。
男人想他就是在夜店嚎一宿嗓子也不会这么哑。
但他斟酌稍许还是从古树后走出来,将手电筒用嘴叼着,扛着女人疾步蹚过小溪。
这小溪看着不深,但当真进去却是及腰。
男人迅速上岸,随后将女人一丢,女人竟是悠悠转醒,睁眼的瞬间却跟斗篷人对上视线。
实则马灯昏暗,手电筒照射的方向也并非是这侧,所以她并不能看清斗篷人的脸,更不要说对上视线这等分明的话。
可她却能感知到,在那片漆黑的如同宇宙黑洞的斗篷之下,似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那目光里充斥着阴冷森然,令她如芒在背。
反应过来的女人当即发出厉声尖叫,男人恰好拧干衣服上的水分,听到尖叫声阔步走来,眼见女人爬起身欲要逃跑,粗鲁地扯住女人手臂,恶狠狠的一巴掌抽过去,抽的女人眼冒金星,双耳嗡鸣。
正摇摇欲坠之际,男人单手勾住女人脖子,一记绞杀,女人瞬间失去意识,男人顺势接住再度扛起女人。
男人见斗篷人盯着他,将手电筒从嘴里拿出来说:“昏迷了。”
斗篷人没有说话,而是朝着雨林深处走去,男人立即跟上。
雾气愈重,二人的身影也在雾中若隐若现,男人步伐不由加快,生怕一个不留神跟丢。
约莫半个小时后,周遭雾气渐渐散去,古树灌木竟也稀少许多,皎皎月光将前路照得明晰。
二人又走了几分钟,一座隐匿于山野林间的“桃源仙境”如同水墨画卷徐徐展开一角。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巍峨挺拔的参天古树,古树宽足有十多米,根据树皮生长痕迹可推断至少得有三百高龄。
它极了一名侍卫,无声的守护着这片土地,树下萦绕不绝的萤火虫像是于长辈膝下玩闹的孩童,倒是有几分天真烂漫的味道。
古树后约五十米处矗立着一道高大石墙,宽度因周边树林遮挡暂时无法计量,但高度目测足有十几米,约莫是五层楼那么高,堪比古建筑的护城墙。
待二人走近些,男人这才看见石墙前面的石桌棋盘,斗篷人上前,同时扬起斗篷遮住石桌,男人偷偷翻了个白眼的功夫石墙便开了一道小门,男人在斗篷人的示意下扛着女人走向小门。
小门矮□□仄,男人根本无法扛着女人进入,只能将女人丢下,一只手扯着她的腿,生生挤进小门,因男人壮硕,也当真是脱层皮。
入口两侧是两座巨大的牛头人身像,呈跪仰姿,而它的膝下竟一句森然人骨,许是被涂抹了颜料,人骨通体大红,分外阴森。
男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眼神立马挪走。
理石铺成的方正大路延伸至二十多米外的石栏台,台周伫立着各色动物石雕,有羊、兔、蛇、牛、青蛙和鹰。
石栏台共有八层阶梯,高阶之上是两座高楼比肩而起,高楼间隔约有五六米,共有五层,高楼顶部加盖一层连廊,连廊上方是一座两层小楼,而在这座小楼的最顶端,伫立着一个圆环状的物体,中间似乎吊着什么东西,隐隐发光。
楼内灯火通明似有人影晃动,从楼内散发出的暖光照在石栏台两侧池中,如同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池中鱼儿恣意游动,硕大漂亮的鱼尾在池中蹁跹,如梦如幻。
男人尚在发愣,斗篷人已经走在前头,忽而顿住脚步回头,示意男人在此等候,男人会意将女人递给斗篷人。
柔术绞杀不会昏厥很久,再加上过小门的痛意刺激着女人的神经,眼下女人再次悠悠转醒。
睁眼瞬间有些发懵,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斗篷人扛走,抬起头时男人正在身后看着她。
恐惧顷刻间蔓延全身,几乎要凝结她的血管。
她拼命挣脱斗篷人,可却因上半身没有支撑直直栽向地面,斗篷人一把托起女人后背,束缚双腿的手不动,同时束缚住女人双手横着扛起,如同扛着一只乳猪。
女人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恨意在胸腔迸发,她厉声咒骂道:“你这个畜生,你穿肠烂肚,你不得好死!”
一袭红裙从暗红色渐渐变成大红色,最终被那团暖光所吞噬。
男人看得入神,直到眼前的暖光被人挡住他才意识到有人靠近,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爷,正笑的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
“你谁啊?”
“我姓聂,叫聂金。”
男人不言,只上下打量着聂金,聂金笑意渐浓,凑近男人,低声道:“您怎么称呼?”
男人再度压低几分鸭舌帽,低声问道:“小徐。”
聂金含笑点头,他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时更甚。
男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聂金见状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依稀是个卡片模样的物件。
“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了。”
男人反手握住物件并揣了起来,继而跟着聂金进入村里。
他表面淡定,内心却由衷感叹这里内部规划完全不像一个偏远山村,更像是一座城池。
入眼是规划完整的房屋区域,不同材料不同格式的房屋分布于不同区域,有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自然也有简朴古老的吊脚竹楼,房屋划分严明,街巷之间间隔肉眼找不出半点误差。
虽说近些年息慎国科技发展迅速,但基本是普及给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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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和富人,如此偏远的山沟沟必定是落后许多,若想要造出这样一座城池,依旧是天方夜谭。
而且男人行走江湖多年,眼力还是有的,这处村庄建成绝非近几年,甚至可以追溯至几十年前或者更遥远。
二人行过青砖小路,踏着月色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前。
尚未推开房门,饭菜的香味便乘着晚风与花香一同钻入男人鼻孔,奔波一日的他早已饥肠辘辘,他咽了咽口水,跟着聂金快步回了屋。
摆满整个饭桌的各色饭菜令男人有些错愕,不仅仅有当地特色菜,甚至还有息慎国别的地区的地方菜,馋的男人不由咽了咽口水。
“来,喝酒。”
聂金从里屋拎出一坛老酒放在桌上,又从后腰掏出一张卡拍在桌上。
“陪我喝酒,尽了兴这些鱼崽子你才能拿走。”
还有这种好事?
男人自诩酒蒙子定然不会怯场,向来只有他喝倒别人的份,可没有别人喝倒他的份。
哪成想酒过三巡,满桌饭菜下了不足三分之一,聂金已经开始讲他八岁时上房揭瓦、夜里尿床的糗事了,反观男人倒是乐呵呵的一口菜一口酒,好不快活。
男人夹了颗花生米,又喝了一口酒,开始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
房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简单陈设,只是布局略显奇怪,门对门,床对镜,厕对卧,甚至入门处房梁下沉,这在风水学里都不是什么好格局。
但男人从不管闲事,他将碗一推,正想点根烟,却突然发现桌上画着六十四卦其中一卦,男人对此其实并不精通,只是临行前按照惯例算了一卦。
离上坎下,水火未济,正是这未济卦。
一股莫名的寒气从后背直冲天灵感,男人夹着烟的手顿住,竟也没了心思抽上这一口。
“别喝了。”
里屋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男人被吓了一跳,烟也掉在了地上,男人刚要弯腰去捡却猛地被聂金拽了起来。
里屋女人的声音像是给聂金灌了醒酒汤,聂金把卡往男人兜里一塞拽着他就往屋外拉。
“我们村里的规矩,家里不能留外人过夜,只能去神女庙睡。”
男人被拽到屋外,冷风一吹,那烈酒暖起的身姿顷刻间只剩寒颤。
抬眼间远处怪状高楼已然熄灯,仅有高楼之上那不明物体正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今日月圆,夜幕间明明悬挂着一轮皎月,可男人却觉得像是有两轮月亮。
倍显诡异。
许是男人太冷,他竟觉得这怪楼也泛着寒意,不禁回忆起息慎国多年前的传闻,不由心下一紧。
“老弟,走。”
聂金薅住男人一只袖子,一步三摇往前走,嘴里还哼着歌,男人试着甩了几次都甩不开只能由着他去了。
聂金这次带的路是从石房区域经过,这篇区域无一例外,家家户户墙壁上皆雕刻着羊头浮雕,清一色羊头排列开来,乍一看着实吓人。
男人本就未醉,眼下更是彻底清醒。
男人跟着聂金在小巷里穿梭,忽而男人眼前一亮,正向仔细观摩这雄伟大门时猛地被聂金拽了进去。
他们从侧门进入,行过抄手游廊后可见几个亭子错落有致分布于一座小湖内,其中一个亭子内坐着个女人,看着模样有三十,她穿着青色民俗服饰,眼前放着火盆,地上有灰烬残留,似乎是在烧什么东西,见聂金来了,忙起身问好。
“送、送个朋、朋……友在这儿过夜,好、好好招……待。”聂金看样子是真醉了,说气话来舌头都不利索了。
“知道了。”
2. 第 2 章
男人是被一声巨响给吓醒的,睁开眼便对上怒目圆睁的双眼,整张脸可谓青面獠牙、狰狞可怖,俨然下一秒便要将男人掏心而杀,吓得男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
房间里烛火昏暗,摇摇欲灭。
男人一声声喘着粗气,耳朵里充斥着心脏加速狂跳的声音。
脑袋胀痛不止令男人有些懵,下意识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触手粘腻,无意一瞥竟是一片猩红,激得他彻底清醒。
可定睛一看,原来是房间太暗,昏黄烛火导致的幻视。
紧接着他仰起头再次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彩漆描绘了一副怒目邪神像,这回看清后,男人忍不住低声骂道:“他娘的装神弄鬼吓唬老子。”
男人没好气儿地白了一眼神像,掀开被子挪下床,拿起放在床边地上的水瓶,一口气闷了半瓶水。
虽说头顶那是个纸老虎,可刚才自己似乎是被一声巨响给惊醒的,那声音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梦境里的幻觉?
男人坐在床边发呆,逐渐冷静后一阵尿意袭来,他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地上的油灯朝着房门走去。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起初男人并不想住在这里,但女人说如果不愿睡在这里那只能露宿街头,男人咬咬牙,就当自己去酒店开到了一个没窗的房间。
可细想想他还是觉得憋屈,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谁见了不喊声徐哥,手上甚至过着人命,如今来到这儿却只能卧着。
可来时头儿再三叮嘱他们怎么安排他怎么做,万不可造次。
这种话,这么多年头儿可是第一次说,他就是再混,也明白这村子水深。
房门被推开,走廊里静悄悄的。
这座寺庙不止房间里没有窗户,连走廊里没有窗户,漆黑一片。
男人壮着胆子进入走廊,小心翼翼沿着墙边前行,因走廊较长,走廊内又没其他陈设或是装潢,行走在其中难免恍惚,甚至有一刹那男人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边界感。
男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身后的黑暗像是一张大嘴,吞噬掉了一切。
男人额头又冒出汗珠,转身再次迈开步伐。
他心里不由犯起嘀咕,自己向来胆大,平日里杀人越货的事可谓信手拈来,今儿怎么走个夜路都吓成这副德行。
倏然一阵异响传来,那声音像极了有人在用指甲挠着皮革一类的东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男人瞬间慌了神。
他本能想追溯源头,想着是人是鬼先给他来上几刀再说,可转念想起头儿的嘱咐,只能加快脚步闷头冲向走廊尽头的木门。
推开木门的瞬间,新鲜的空气仿佛救了他一命,他撑着门板长舒一口气,思绪也渐渐明朗。
女人先前告诉他厕所的位置大概在出木门右后方的小胡同里,但因整体造型格局跟庙里其他住宅大差不差,打眼一看倒不像是厕所,男人确认了两次才敢进去。
厕所里为了通风倒是前后各有窗户,男人安心不少。
半分钟后,男人边系裤腰带边打哈欠往外走,油灯此时已经燃烧至底部,但男人在短暂解除危机后迅速进入日后享福生活的美梦,未曾察觉。
余光猛然瞥到那座九层高楼之上的“圆球”似乎正散发着光芒。男人顿觉好笑,整这么小个圆灯,能照什么。
当北极星指路呢?
男人鄙夷冷笑,沿着原路返回,他依稀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关门,所以理论上他只要找到开着的房门便是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他走了很久都没有遇到开着的房门,久到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出三个寺庙了。
男人心里一咯噔。
——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这村子邪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男人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割开指尖将血摁在额间,这是常年给他算命的半仙说的法子。
许是这法子好用,他再次左右两侧仔细寻找,终于发现一扇虚掩着的房门。
男人心里犯起嘀咕,难道自己刚才走的时候顺手带了一下?
可男人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有过带门这个动作,索性秉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态度趴在门缝偷偷往里看。
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男人直接把油灯推进房间,可因油灯已经燃烧至底部,无法将房间全部照亮,只能照亮门口一角,这片区域倒是并无异常。
男人试探着挪进房间,凭借记忆走向床,他先是摸到床边那只没电的手电筒,又探向他走时掀开的被子,一切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男人松了口气。
可屁股刚落在床上,房间里陡然传来刺耳异响,跟他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男人脑袋轰得一下炸开,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房间内过于昏暗,他又过分紧张,竟然一时间无法准确判断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死神低语,声声催着他死。
冷汗涌上后背,心脏狂跳,呼吸也加重许多。
男人咬咬牙,几乎是弹射起步拿起油灯的同时拔出匕首朝着依稀分辨出来的声源走去。
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地面有一条条红线,乍一看像极了有人用鲜血绘制而成的线条。
男人俯身仔细打量,竟是固体,他拿了起来,触感倒不像是线,冰冰凉凉颇有弹性,甚至会主动攀附到男人手臂上。
男人吓得连忙丢掉,甚至踩了好几脚。
男人刚站定,一张倒挂着的鬼脸倏然贴上他的脸。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鬼脸又瞬间消失。
男人甚至根本没看清,或者准确来说他的眼睛跟脑子都没统一上,他完完全全宕机了。
直至烛火晃动几下,彻底油尽灯枯,房间也彻底陷入黑暗。
“咯吱咯吱——”
异响再度响起,而男人双腿仿佛被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贴着男人耳根发出。
这时,房间内不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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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起一盏烛火,男人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青白人脸,正偏着头冷笑着望着他。
顷刻间,男人如同封印解除,使出浑身力气将油灯砸向刚才鬼脸出现的位置,他拔出短刀胡乱地挥舞着,同时奔向记忆里房门的方向。
摸向房门时顾不上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迅速推开房门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他也顾不得方向,只能本能逃命。
可是他不认路。
男人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因疲惫找回一丝理智时,早已不在那条走廊里,回过神时借着墙上的幽暗烛火,只见一排透明容器里浸泡着一颗颗人头,里面居然还有聂金和他今天送来的红裙女人!
他们的脖子切面整齐,双眼直视前方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肾上腺素飙升使得男人浑身发抖,超出认知的恐惧令他瞬间暴怒,一拳砸向容器,只听清脆一声巨响后,容器里的脑袋掉落在地,正是红裙女人。
男人疯狂踩踏着女人的头颅,他将懦弱的恐惧宣泄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头颅上,直到将头颅彻底踩烂才肯罢休。
随后见四下无人,他再次疯跑起来,这次竟还真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找到了出口。
踏出寺庙瞬间,男人如获新生,大口呼吸着乡村夜晚干净新鲜的空气,浑身的汗液被冷风一吹止不住发抖,他咽了咽唾液来缓解喉咙里的干涩隐痛,随即迈着绵软的双腿摇摇晃晃朝着村口走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跟他来时一样。
男人儿时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也曾半夜溜出来玩,可再安静的村子也会有声音,譬如猫头鹰、譬如蟋蟀、譬如鸡叫、譬如狗吠,可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得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在住。
男人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个想法刚冒出个头,他脚下便像是踩了风火轮般死命疯跑。
来时的高墙矮门此刻大开,他来不及多想迅速钻了出去。
再次回到林子里的男人并没有因逃离险境而感到喜悦,迷雾中的密林如同天然迷宫,再加上他没有照明设备更是慌不择路,不出几分钟便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男人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个小时,依旧分不清东南西北,正在他晕头转向之际,忽然身子一软直直栽倒在灌木丛内。
紧接着有一青衣人从灌木丛内走出来,拔出短刀的瞬间便被另一把刀拦住,“当——”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青衣人望着阻拦他的青衣女人,似有不解。
女人虽着青衣,但却未戴帷帽,而且衣服做工用料似乎也要比对方精致不少。
她没有回答青衣人,只是示意身后的人带走瘫在地上的男人。
再度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而男人也回到了来时的入口,颈部倏然传来的刺痛令男人不安,他抹了一把脖子,满手殷红。
男人变了脸色,又猛地想起什么,一摸后腰,原本的两张卡竟是一张也没了。
男人回头看了眼不见日光的密林,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
3. 第 3 章
“啪!”
醒木声起,折扇落掌,尘封的故事被掀开一角。
喧闹的天井顷刻间哑然无声,纷纷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案桌后的说书人身着长衫,生的白净斯文,仪表堂堂,他戴着副金丝框眼镜,衬得他尔雅温文,颇有学问。年纪约莫不过三十,可通身的气度却已有阅尽沧桑后的泰然沉静。
“今日不讲薛仁贵,不讲岳家军,讲一则轶闻奇事。”
说书人娓娓道来,修长手指划过扇柄,扇面倏然打开,扇面勾勒出的皑皑雪山被冉冉升腾的香烟笼住,竟有几分九天神宫之意。
堂下观众闻言神色各异,一方天井内虽有低切交谈,但总归不算突兀,所以当那一袭倩影起身时,众人的目光自然迅速捕捉到了。
“明先生,我有不解,凡在座者无一不是一掷千金前来一睹您的风采,而您只拿一则民间的轶闻奇事来搪塞我们,这便是卧龙茶楼的待客之道吗?”
她下颚尖尖,微微扬起,有几分倨傲便有几分矜贵。
她身着白粉旗袍,繁杂的刺绣交相辉映间穿插了几抹艾青,腕间两只玉镯随她的动作叮咚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衬得她仪态不凡。
众人哗然,神色各异。
震惊、惶恐、淡然与讥讽,诸多情绪汇杂于一端,直指那翩翩风度的说书人,而他神情却恬淡闲适,不曾受到分毫影响。
“沉住气。”
说书人轻飘飘的三个字令对方气红了脸,她咬着下唇,明净的杏眸里满是气恼,她负气坐下,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近日听闻断砂门叶家择选督家主,叶家三爷对自己的小女儿是胸有成竹,可偏偏叶老连门儿都不许她进,只送了她三个字‘沉住气’,没想到她竟是跑到卧龙茶楼里来‘沉住气’了。”
一位明媚娇丽的年轻姑娘笑吟吟地阔声高谈,她笑起来像朵月季花,可说起话来却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她是崂山派后人白家最小的女儿,白家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算是崂山派,充其量算个外门,毕竟当初的内门绝学,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只是比对当今,白家的本事也算是独霸一方。
但这个小女儿却是半点家传没继承,整日吃喝玩乐,她倒是恣意快活了,可白家却因她遭受了不少风言风语。
但架不住她爹白二爷惯着,旁人也只是背后嚼舌根。
白粉旗袍的姑娘脸色微沉,她忍了再忍,才让自己的语气不像吃枪药似的那么冲,可依旧夹杂着不快,“白骊,多日未见,你这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的本事是越发炉火纯青了,我好歹是来学习的,你呢?如果今日的说书人不是明瑟先生,就你那屁股还能在椅子上坐稳了?”
言罢,不屑地剜了白骊一眼。
白骊自幼被宠坏,鲜少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即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怒骂道:“叶心,你胡说什么呢!果然是半路捡回叶家的野种,张口闭口没有半点教养!”
不知为何,闻言叶心的怒气顷刻间消散,她捏着手边的茶杯悠然饮了一口茶,茶杯落桌的同时,她冷笑低喃:“没有教养……”
倏然,眸光一凛,直逼白骊,“叶桐,把她拖出去。”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白骊也变了脸色,眼见叶家人逐渐靠近自己,而她今日只带了一个保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依旧死撑着面子不肯低头,一边后退一边嚷道:“叶心你敢在卧龙茶楼里拖人,你是疯了吗!”
说着白骊看向说书人明瑟,似是希望明瑟能开尊口帮她一把,可明瑟却托起茶盏品起茶来,对于当下的闹剧,他甚至连看戏的态度都没有。
叶心嗤笑一声,浑然不在意:“法治社会,你恐吓谁呢?拖出去!”
平日里叶心可以装作温顺乖乖女,但只要提及教养二字,她非得将对方扒层皮才肯罢休。
若不是今日在卧龙茶楼,白骊只怕不仅仅是被拖出去这么简单。
白骊拼命挣扎,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只能歇斯底里吼道:“你还知道现在法治社会,那你还敢在这对我施行暴力!”
叶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可以告我,但你寻衅滋事在先,我应该也不算无端施暴吧?”
叶心几个手下倒是丝毫不怜香惜玉,拖着白骊便往外走。
白骊怒骂声渐渐远去,周遭议论的声音也逐渐弱下去。
“卧龙茶楼里拖人,你叶心是第二个。”身后传来一个年迈老者的声音,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
她连头都没回,沉声无谓道:“反正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遭众人虽然不再窃窃私语,可那异样的目光仍是惹得叶心不快,但教养使得她只是喝了口茶,试图以水灭火。
不过很快她便捕捉到这片污浊中的一抹沉静,对方背对着她,长发乌黑,脊背笔直,虽然只穿了一身灰色休闲装,但仅凭纤手托起茶盏这一细小的动作便可看出气度不俗,定是非富即贵。
对方啜饮了一口茶水,旋即将茶盏放还,趁着当空侧眸瞥了眼叶心,叶心心下一惊,忙避开了视线。
周遭异样的目光逐渐收回,一方天井恢复到最初的静谧。
明瑟依旧面容恬淡,待闹剧结束,他手执折扇一端,手腕一甩,清脆一声响,折扇开。
“相传有一种村子,他们与外界隔绝,一生不得离开村子,村民们设下各种机关陷阱杜绝外人进入,且村中习俗奇怪诡异,有悖常伦,大家不妨猜猜这是什么村子?”
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登时转变了不少,原本有几分不满的观众竟也有了兴致。
“哑巴村?”
“残疾村!”
“既然是民间传说,那肯定是鬼村!”
“……”
“守灵村。”
纷杂的抢答声在明瑟声音响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守灵村?这种传说如今只能从太奶奶那一辈里听到几句,先生是个有故事的人。”观众之中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神态恭敬地说道,他似乎对明瑟很是敬畏,一举一动不敢多逾矩半分。
“各位皆知息慎国有不少聚有灵气之地,但有些偏远山村因远离城市,鲜少有人踏足,今日要说的便是这样一座村庄。”
明瑟诉说着那段无人知晓、无法考究的往事,对于旁人所言,他皆是充耳不闻。
“这个村子起初只是个普通的山野村庄,可忽然有一天不知从哪儿来了个生人,那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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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的亲朋好友是谁,更不知自己曾经的事,村里人见她着实可怜,于是收留了她,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这个女人虽然失忆了,可是肌肉记忆依然存在,她下意识的举动和奇怪的认知似乎都透露出她并非普通人。她习惯昼伏夜出,会在她的住所和村口设下村民们看不懂的法阵,若有人问她个究竟她也说不出是何缘由,只觉得这样安全。村民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根据女人平日里生活种种,觉得她不是一个坏人,也就选择了相信她,更没有去管那些法阵。”
“但后来怪事儿越来越多,譬如村子里莫名多处许多不知名字的毒虫,一旦被咬伤,轻则养上几个月,重则一命呜呼;还有散落在村子各处的白骨,白骨形状似兽似人,一时查不出个究竟;还有村民总能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可又寻不到源头,好像是从村子地下散出来的;以及村民起夜时经常听见低低切切的说话声,如此村民们不得不起了疑心。”
明瑟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气氛登时阴森起来,观众们个个神情冷凝,目光入神,似乎这一方天井,早已变成守陵村的一隅,而这些观众也已经置身局内。
“直到有一天,各家的孩子都好像魔怔了似的,也跟女人一样昼伏夜出,不知他们究竟做什么去。村民们害怕极了,只好结伴跟着去看,结果发现这些孩子晚上是跟着女人进了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那些孩子的模样像是被催眠了,六魂无主。村民见这样可不行,万一真的丢了魂可怎么办。于是追上去把孩子们叫醒,问他们在干什么,结果根本叫不醒,这些孩子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极阴之地,大凶之穴,是为古墓所在’。”
“村民们听到这儿都吓坏了,一致认定女人定是心怀不轨,否则怎么会让一群孩子深更半夜在深山里找墓,再结合村子里那些怪事,于是提议把她驱逐出村,并且把她设下的法阵全部毁坏。女人知道后居然没什么反应,甚至自己离开了,但据常常进山打猎的村民说,这女人根本没有彻底离开村子,她在村外山里扎营,似乎继续在找着什么。”
“村民有人认为应该把她彻底赶出去,有的认为深山里本就有山神如此赶尽杀绝只怕要惹山神不快,村中各式意见太多,这事儿便也不了了之。再后来有一卜卦人云游四海路过此地,村民们找他算命无一不准无一不奇,一时成了村中的‘半仙儿’。忽有一日,他卜了一卦,然后找人来问说近几个月是否有外人来住,村民们朴实,自然托盘而出。卜卦人告诉他们,那个女人不是人而是天地孕育的一抹灵气,是来造福村子的,不能赶走,如能与其结合,生下的孩子也能庇佑村子。村民们一听,忙进山找人。”
明瑟口若悬河,举手投足间的喜怒哀乐便将众人轻易带进了故事中,可偏偏他对面的身形纤瘦的姑娘却仿佛上课溜号的学生,脑袋里竟装着别的思量。
她与这里的其他人不同,她并不是真的来听书喝茶,而是被一通电话带到了这里,电话里有她失踪多日的姐姐的线索,可她来到这里,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与姐姐有关的线索,还被人给盯上了。
耐心渐渐消失殆尽,她的余光落在手表上。
上午9点32分。
这个时间,独角赵应该已经到了堃业公司。
4. 第 4 章
林氏堃业公司。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阔步进入大堂,他手里拎着只黑色皮包,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
大堂里的人并不多,且都是西装革履,所以男人并不显眼。
他微微垂着头试图再降低几分存在感,脚下生风朝着电梯走去,余光瞄见不远处的保安,试图蒙混过去,但突然横在身前的手臂还是拦住了他。
“内部人员请刷指纹,非内部人员如有预约请刷脸。”
言下之意,非内部人员,又没有预约那就滚蛋。
男人无奈只能从兜里掏出一张红卡,在保安眼前飞快地闪了一下便赶紧揣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没看清。”
男人气得咬牙,瞄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再次掏出那张绘有重明鸟的红卡,鸟身镀金,金与红交织更显贵气。
保安原本只是随意一瞟,可看清后目光明显一震,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红卡,端详许久,表情像是僵住了。
男人见保安磨磨蹭蹭看了好半天也不撒手,一把将红卡拽了回来,又塞回兜里。
保安微怔,眼底涌上一丝疑惑,但再次看向男人时,神色还是添了几分恭敬,“先生您贵姓?”
“免贵姓赵。”
人送外号独角赵。
保安点点头,让开一条路。
独角赵左右环视,再次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一溜烟跑向电梯,眼珠子死死盯着电梯按钮,人还没到,脑子里的意识好像已经在狂摁电梯了。
倘若半路没有杀出个程咬金的话,他现在确实已经进了电梯。
“您好先生,请问您找谁?”
独角赵被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吓了一跳,一连退后好几步,定睛一看,对方衣着打扮跟刚才的保安大差不差,只是材质和款式更像是升级版,独角赵瞄了眼保安的胸卡。
保安经理,吴斌。
原来是保安头子。
独角赵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伸手进兜准备再次使用特权,却被吴斌摁住手臂。
对方端着职业假笑,略显官方地说:“我知道您有红卡,但现在领导们正在开会,如果您有急事,我可以让秘书转达。”
独角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堆笑道:“嗨呀,你家林总今儿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说是要个货,呃……还说什么着急要,耽误不得,叫我赶紧送来。”
“今天一早……”吴斌显然有些迟疑,连眉头都微微皱起,追问道:“是什么货?”
“就一瓷瓶儿。”
吴斌顿了几秒又问:“请问先生红卡是林总给您的吗?”
“是啊。”独角赵点头,一脸坦然倒不像是在撒谎。
吴斌愈发诧异,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虽然西装革履,但多处不合适,显然不是量身定做而是随便买来的。个头不矮,身材壮硕,可整个长得太糙了,嘴角甚至还有胡茬没刮干净,若说是在西北那边的苍洲久居还差不多。
说起话来贼眉鼠眼,活脱脱一个地痞混混。
吴斌又想了想自家林总,天仙一般的人物,再看看眼前这位,吴斌登时皱了皱眉,颇有几分怀疑问道:“那这张红卡是林总赠送给您了,还是……只是让您来送东西时方便些?”
“送给我了。”独角赵脱口而出的瞬间猛地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道:“林总只是把红卡给了我,没说什么时候还,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送给我了……”
吴斌斟酌少许,又说:“不如这样,我先替林总验一下货,如果货没问题,我转交给林总的秘书,让她保管,您看如何?”
“哥们,不是我说话难听,这里头的物件虽然不算多老,但也值两个钱,您又不是干这行的,您会看吗?再说林总不是在开会吗,我等一会儿就是了。这货林总可没给钱,得她亲自验了才成。”
独角赵到底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油条,脸色一摆,口气一沉,倒不像是地痞混混了,倒像是能喜提牢饭的□□。
吴斌见对方可能是个硬茬,又捏着红卡,登时有些为难。
“什么物件?”
独角赵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和煦的男声,独角赵眼皮瞬间跳了三下,心里暗道不好。
“凌总好。”
吴斌恭恭敬敬问安,再配上九十度鞠躬活脱脱见到真主子了,这态度这服务,只怕独角赵揣十个红卡来也没有。
看来这年头光有特权也不行,还是得有权有势有钱。
独角赵转过头时脸上早已堆满笑意,连眼角的褶子都挤了出来,态度比吴斌还像个狗腿子,“哎呀,您不是凌云珠宝的老总凌总吗!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令我等膜拜啊!”
顿了顿,独角赵又说:“您也是来开会的?”
凌元枫瞥了一眼独角赵,谦和一笑,颇为疏离道:“您方才说这物件有思没有付款,具体多少,我替有思付了。”
“就一瓷瓶儿,不是贵重物件,只是林总喜欢,我等林总开完会,她亲自验。”独角赵笑得有些许尴尬,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他们开会只怕短时间内不能结束,既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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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喜欢,不论名贵还是实惠,想必也得要个真,你迟迟不肯拿出来,难不成是赝品?”
凌元枫长得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但到底是老总,只是静默地看着独角赵便有了几分威胁和逼问的味道。
“凌总您这话说的,我老赵也是在古玩圈子里混了十几年的人了,拿赝品出来卖,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情势逼人,独角赵语气也强硬不少,但言辞却是暗暗退了一步。
“不是赝品,那就拿出来看看。”凌元枫依旧端着笑意,可眼底却满是深邃。
独角赵不由腹诽,老板说的没错,这凌元枫的确是个不好对付的。
形势逼人不得不,独角赵只好打开包拿出一只青花瓷瓶。
凌元枫拿起青花瓷瓶上下打量,独角赵见他并未拿实,本想提醒他小心些,但又念及眼前这位只怕是碎上几十个也赔得起,自己若提醒了反倒会惹凌元枫不快,还是闭嘴吧。
外壁青花,里壁模印云龙纹饰,盘心画有长脚形如意云纹,飘洒流畅,质感凝腻,是真货无疑。
凌元枫侧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独角赵,似乎对此物是真货格外诧异,但这种情绪很快便从他眼底消失。
“是真品,说个价,我付了。”
凌元枫将花瓶放在一侧桌上便掏出黑卡,独角赵本想说点什么,但却见他顿了一秒,迅速堆起笑意,从包里掏出pos机,输了个六位数,看到屏幕上显示交易成功后留下一句“谢谢凌总,凌总再见”后火速离开,动作一气呵成,倒是潇洒。
凌元枫瞥了眼独角赵远去的背影,将黑卡收回抬脚朝着电梯走去,却被吴斌拦住,凌元枫微微侧脸看着他。
吴斌极其为难,支吾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凌总,林总有事不在。”
凌元枫“哦”了一声绕过吴斌继续前行,“我找林董也行,有个项目需要谈一下。”
“凌总,林董也不在。”吴斌几乎要失去表情管理,神色尴尬显然是颇有为难。
凌元枫终于停下脚步,惊诧道:“居然都不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处理吗?”
吴斌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但有好几天没来过公司了,杨总不许我们往外说。”
凌元枫会意颔首:“林总回来记得通知我。”
“好的凌总,您放心,林总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您慢走。”
吴斌见自己终于把凌元枫哄走,登时松了口气,笑意也舒展许多。
可他不知,大楼高层内的监控室里早已将这一切尽数呈现在那个女人眼前。
5. 第 5 章
话分两头。
卧龙茶楼这边明瑟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尘封往事,他手中折扇一开一合、一抬一落恰似故事中人物的一喜一嗔、一颦一笑。
众人听得入迷,一方天井除却明瑟的声音外一片悄然,所以当明瑟对面那位穿着灰色休闲装的姑娘的微型耳机里传来声响时,她听得格外清楚。
“眠眠,有思姐这几天果然没有去公司,公司里的人对她的行踪讳莫如深,而且凌元枫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凌元枫是凌云珠宝的继承人,凌家产业链庞大,别说整个季洲,纵是放眼至整个息慎国那也是名列前茅。此人更是心思缜密,捉摸不定,即便是林有思也不愿与他有深入接触,但凌家却有意跟林家联姻,所以林有思只能硬着头皮与之周旋。
而这位姑娘,正是林有思的妹妹,林风眠。
“村民们几乎是把整座山都给翻了一遍,寻了整整三日也不曾寻到女人,村民们猜想女人应该真的离开了,或是被山中野兽分食了,于是放弃对女人的寻找,谁知隔日女人竟奇迹般出现在村子。村民们十分高兴,不但道歉感恩,甚至将其称作神女并恳求神女留下。神女不计前嫌同意留下,之后依旧如先前一般行事,起初村子倒也没什么转变。”
“但三个月后,不仅农作物丰收,家禽壮硕,连极端气候也有所改善,村民们更加信奉神女,甚至将村中最为强壮的男子与之婚配,他们产下一名女婴。”
“只是好景不长,自称是神女的亲眷找上门来,声称神女并非神女,而是地狱恶鬼,她恶行累累,罄竹难书,甚至说先前卜卦人所言句句假话,他们此行便是要将这个地狱恶鬼带回去受罚。可神女所带来的改变村民有目共睹,村民们自然不相信对方的言辞,甚至认为他们是目的不纯陷害神女。对方见村民不放人便要强行带走神女,村民们百般阻拦之际,对方竟掏出长刀要杀害神女,神女丈夫担心妻子受伤前来阻拦,却不想对方虽人数不占优势可武力却不容小觑,竟在村民层层阻拦之下杀死了神女丈夫,神女悲痛万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听得入迷,故事却戛然而止,自是意犹未尽,但谁也不敢在卧龙茶楼里造次,只能悻悻而归。
林风眠眼见观众纷纷起身有序朝着明瑟走去,各式各样的打赏在他面前摞成小山,几乎要将他淹没,她不由思考起自己是否也要打赏一二,毕竟入乡随俗。
只是她的小金库着实所剩无几,名下的古董铺子以及挂名林有思实则自己运营的西江月温泉山庄,也有些入不敷出,若眼下再打赏明瑟,只怕下个月的开支便要动林有思留给自己的小金库了。
正思忖着,耳机里再度传来声音。
“眠眠,独角赵已经离开堃业公司了,你那边怎么样?”
林风眠低头在手机上飞速敲下几个字,再抬头时便看见叶心站在明瑟身前,垂头丧气道:“明瑟先生,我不明白何为‘沉住气’,他们的心性还不如我呢,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明瑟有些无奈道:“你们叶家的家事,叶三爷却要你问我这个外人,如此你还想不通吗?”
叶心语塞,她是真的想不通,也悟不透长辈们的意思。
心头沮丧,心里也不好受,或许她从一开始便不被看好。
“姜小姐请留步。”
林风眠起身想趁着二人聊天的当空溜之大吉却被明瑟点名喊住,虽说来此登记用的是姜盈袖这个名字,但眼下不论是林风眠还是姜盈袖无非都是她一人,被点了名总不能当着人家面跑路吧?
她咬咬牙,艰难地掏出手机,人还没走到,码已经扫上了。
叶心扫了二人一眼,见明瑟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只好告辞。
明瑟将二维码一扣,往太师椅上一靠,淡淡道:“留下你是有话要说,可不是为了这点身外之物。”
言罢,他折扇点了点案桌一侧的太师椅道:“坐。”
什么?
这点?
林风眠瞳孔地震,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又不是没看见那些人打赏他的数字,最少四位数,最多甚至有六位数,他管这叫这点?
林风眠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甚至想问问明瑟卧龙茶楼还招人吗,她干脆把古董铺子卖了,再把温泉山庄丢给张淮,自己来卧龙茶楼打工算了!
“姜小姐对我刚才的故事感兴趣吗?”明瑟静静望着她,透过金丝框眼镜看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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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中尽是淡漠。
林风眠冷笑道:“当然感兴趣,先生让我来,又私自更换今日原本要讲述的故事,我若是不感兴趣,岂不是辜负了先生这片心意。”
明瑟也笑,可笑意里却未有半分暖意,他的指尖在扇柄处打转,悠悠道:“归来池宛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白居易的长恨歌?
这是关于唐玄宗和杨贵妃的诗,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八成跟姐姐有关。
林风眠思索稍许,转而在手机上敲下“抠门”的三位数,起身之际轻飘飘飞来一句话,“对了明先生,故事编的有些烂。”
“真真假假罢了。”
林风眠忽而顿住脚步,神色微凛,偏过头打量了明瑟好半晌,明瑟忍不住戏谑道:“你这么盯着我看,我难免会误会。”
林风眠压根不理会他的放肆,只冷声质问道:“你用你的谜底来代替她给我留下的口信,可有想过会误事。”
“那你先说说看,谜底指向何处。”
林风眠举起手机,解开屏幕锁,上头赫然写着五个字。
常仪图书馆。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明瑟的谜底,她曾经的避风港。
当年林风眠为躲避杨桃追杀,曾在此处躲了五年。
明瑟不言,只自顾自收拾着案桌上听客打赏的物件与钱财。
“她什么时候预约的卧龙茶楼。”
“两天前。”
明瑟将物件归拢一处,却独独把折扇递给林风眠,林风眠也不推辞,接过后打开折扇,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皑皑雪山。
两天前?
林风眠上一次跟姐姐联络是五天前,如果两天前姐姐预约过卧龙茶楼,也就是说,按照她们所约定的三天报一次平安,姐姐那时候完全可以跟她报平安,可姐姐没有。
不但没有报平安,甚至预约了卧龙茶楼的听书,如此只能说明姐姐遇到了棘手的事无法脱身,所以她需要自己警惕,需要自己去帮她。
林风眠回过神还想再问些旁的,可明瑟早已远去,背影颀长恍若萧萧风过时,月洞门旁依旧挺拔青翠的毛竹。
而留在桌上的则是一枚松叶玉佩。
6. 第 6 章
林风眠回到车里细细端详着那枚松叶玉佩,微型耳机里忽然传来声音。
“你就是菜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进去跟他妈做贼似的,谁不怀疑你?”
“那我不是怕他们把我拦下来吗?”
“你知不知道我黑进监控的时候,我看见你那个死出,你就差把你要偷东西写脸上了。”
“老子这么多年混的是社会,也他妈不是办公室啊。”
两个人吵的昏天暗地,估计是温娇娇气得不行,不小心摁到了通话键,只是眼下温娇娇占着频道,林风眠只能给她打电话,防止听到自己的回音,林风眠摘下了耳机。
这么多年,林风眠替林有思实际经营着温泉山庄,但幼时的遭遇让她很难相信任何人,除非是出生入死后的伙伴。
也就是耳机里吵的不可开交这两位,温娇娇和独角赵。
温娇娇接电话速度很快,林风眠开门见山道:“娇娇,我有姐姐的线索了。”
手机那头传来温娇娇欣喜的声音:“眠眠,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林风眠摩挲着掌心的松叶玉佩,眸光黯然,“娇娇,你跟老赵暂时按兵不动等我消息。现在只是有姐姐的线索不代表姐姐一定在那里又或者我一定能从那里找到什么,你们在外头也好随机应变接应我。”
温娇娇迟疑了,“可是……万一有危险呢?微型耳机的信号有限,如果你进入的地方太深,我是联系不到你的。”
林风眠笑了,打趣道:“我身手是不如你,可也不算太差,当初不还打过老赵了?再说现在法治社会,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手机那头沉默了,所以独角赵那句“老板我那是怜香惜玉”听得格外清楚,而紧跟着清脆的一巴掌外加上温娇娇那句“你能不能把嘴闭上”也听得更加清楚。
半晌后,林风眠听到一声叹息。
“你把定位发给我,我在附近等你,一个小时后如果你没有主动联系我,我就进去找你。”
“好。”
通话结束后,林风眠望着松叶玉佩神色愈发凝重,她原本是想把明瑟的话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可这松叶玉佩是姐姐的贴身之物,她不会送给任何人,除非她陷入绝境。
林风眠是不相信明瑟的,但如今也不得不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找下去。
林风眠拿起那把折扇,扇面勾勒着一副雪山图,皑皑白雪覆盖在连绵群峰之上,与扇面的素白混杂在一处,更显空灵缥缈。
倘若雪山是线索,那也过于笼统了,息慎国境内雪山足有十多座若是一一去探,只怕是要探上几个月。
林风眠眉头逐渐拧起。
不对!
明瑟留下这个谜底约莫是想探探她的底,那么谜底一定不会太远,雪山也未必是真的雪山。
而明瑟刚刚那句“归来池宛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也未必指向常仪图书馆。
既然长恨歌中这句诗是表达重回故地之意,那么也有可能是在暗喻此地对林风眠来说是故地。
故地,雪……
林风眠轻轻展开折扇,又再度合上,一开一合间,折扇色彩处理极其巧妙,只有在合上折扇的瞬间才能看到一支刚□□的梅花。
梅花在扇骨处消失,而扇骨则是用杨柳青制成。
!
这把折扇正是对应了上官婉儿的“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
再结合“归来池宛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林风眠已经知道谜底是哪里了。
雪村。
雪村是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农村,之所以叫做雪村并非是雪的缘故,而是因此村靠着种棉花走上小康致富路。家家户户都种棉花,远远看过去好似白雪皑皑,于是便有人称呼它为雪村,久而久之雪村的原名反而被忘记了。
所谓故地是因林风眠多年前逃命时,林有思曾将林风眠藏在这里,后来杨桃追杀来,林风眠藏在地下室才得以苟活。
至于杨桃,她原本也是林风眠的母亲,可在林风眠八岁那年,杨桃以一纸无血缘的DNA证明将林风眠赶出林家,追杀接踵而至。
再次想起曾经那段刀尖舔血的日子,她心中却无半分当年惧意。
思绪及此,林风眠猛然回忆起一件事。
前段时间姐姐无意提起过雪村当年那个房子现主人的家事,说是那户人家的儿子被绑架,因为给的赎金少了,就生生将那户人家的儿子打成重伤,后来还是林有思帮忙付了医药费才救下他们儿子一命,现在正在滇州的医院,老两口没什么钱也去不起滇州所以就全权托付给了林有思。
如今想起来,这其中似乎有蹊跷。
按照姐姐以往的办事风格,向来是不帮则罢,帮了绝不会只帮一半,她能救那户人家的儿子,必然也不会差那几个机票钱。
可为什么姐姐没让他们去呢?
林风眠想不通,索性将长发扎成马尾,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朝着雪村出发。
半个小时后,雪村。
多年过去这里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地势风水却不会轻易改变,所以林风眠找到当年她避难的房子并不难。
而且当年林有思曾在那个房子外侧种了一圈梅花树,既然折扇中有线索指向梅花树,那么梅花树一定还在。
果不其然,远远的她便看到一排梅花树,息慎国气温偏低,眼下正值春日,梅花开放之时,嫣红一片,独具风骨。
但林风眠却没有停车,甚至连刹车都没踩,直愣愣冲进一旁的棉花地里,这才猛地一脚刹车定住车子,即便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急刹车晃了一跟头,险些一头撞在方向盘上。
她抬眼看向后视镜,几分钟后从房子里走出一位中年大婶,大婶脸色难看至极,眉头紧紧皱着,怒气冲冲狂奔而来,林风眠见时机差不多,这才摇摇晃晃下了车。
刚打开车门就听到大婶骂骂咧咧地跑来,逮着林风眠便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数落,“我说姑娘,你在村里开车能这么快吗?给你安俩翅膀你是不是都得起飞咯?你自己看看都把我棉花地压成什么样子了?赶紧赔钱吧!”
林风眠面露窘迫,尬笑两声,“实在抱歉,我一时溜号……婶婶您说个价,我赔。”
大婶见林风眠态度还算不错,语气略略缓和些许,粗略估量了一下损失说:“一斤按照十五块钱来算,你压的这些怎么着也得有两千块钱了。”
林风眠半个身子探入车内,从手扣里拿出一个钱包,从里头掏出仅有的三百块钱。
大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咬着后槽牙道:“你什么意思?”
“婶婶,我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么多钱……”
大婶恶狠狠剜了眼林风眠,愠怒道:“你可真是欺负我这个乡下人,你这车少说也得几十万,你跟我说没钱?我看你就是不想赔!”
林风眠怯生生地说:“这车也不是我自己买的啊……”
大婶似乎没了耐心再与林风眠周旋,双手叉腰,眼睛一瞪,索性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那行,谁给你买的你找谁来,让他给钱!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来,我就联系策安院!”
林风眠神色大变,哭声道:“不行!不能让策安院知道,否则我爸妈就知道我在哪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又让我去订婚,我赔您!我赔您就是了!”
大婶依旧板着脸道:“这还差不多。”
林风眠从钱包里拿出一小块金条,这金条倒是没什么来头,只是她打算送给温娇娇的小礼物,回头再买一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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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大婶见到金条立马变了眼神,像是饿狼扑食几乎要把金条给生吞了。
“这金条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身上没有现金,就用它抵吧。”
林风眠话还未说完,大婶便喜笑颜开伸手要去接金条,谁知林风眠往回一收,谈上了条件。
“婶婶,这天也黑了,我要是出去找酒店开房,用不了多久我爸就会找到我,我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行行行,怎么都行。”
林风眠这才把金条递给她,大婶拿到手掂了掂,又敲了敲听声音,顿时喜笑颜开,直拉着林风眠往屋里走。
二人不等进屋便已经闻到了屋里的饭菜香,原来是大婶的丈夫在做饭,见大婶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来登时愣住了,连菜都忘记翻了,大火烧得正旺,再迟一会儿,这锅菜肯定是要糊。
“这是……”
大婶剜了一眼大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菜铲,将菜翻炒了几下,虽然抢救及时,但还是有轻微糊的痕迹。
“把咱家棉花地压了,借宿咱家。”
“什么?!”大叔瞪圆了眼,回头狠狠怼了一下大婶胳膊,怒声斥道:“把咱家棉花压了你还让她借宿,你脑子坏了?”
大婶皱起眉,将菜铲重新塞进大叔手里,一把推开大叔,恶声恶气道:“赔了块金条!”
大叔的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意爬上了他的脸,眼角的褶子几乎能夹死只苍蝇,“姑娘今晚想吃点啥?这菜园子里啥菜都有,荤的也有,现在就能杀,都是绿色食品,城里可买不到呢!”
林风眠嘴角抽了抽,尬笑两声,便被大婶拉进了里屋。
当天晚上的饭菜可谓丰盛至极,青菜几乎是将整个菜园子里的菜都用上了,至于荤的则是宰了只公鸡炖上了。
二人慷慨,实则林风眠也吃不下太多,简单意思几口后便称吃饱消食进了菜园子,但不出须臾,大婶跟了出来,她没有跟林风眠搭话,而是假装散步,时而拔一拔菜园子里的杂草,时而将地里的石子踢开。
林风眠将这一些尽收眼底,清丽眉眼间化开一抹笑意,“大婶,我就在菜园子里溜达溜达,没事的。”
大婶斜睨了林风眠一眼,板着脸说:“我怕你偷吃我家菜。”
她说完便继续往前走去,林风眠轻笑,快步跟了上去。
“大婶您姓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您大婶吧?”
“我姓邵,你喊我邵大婶就行,我家那口子姓周,你喊他周大叔就行。”
“大婶您除了贪财些,人倒是挺好。”
大婶沉默两秒,再开口时语气竟有些变了。
“你说贪财我也认了,其实也没想真要你两千,给个几百也行,没想到你还挺实诚。”
林风眠嘴角抽了抽。
——你不如直接骂我傻。
“那下次我可得学会对半砍价。”
林风眠笑着走到大婶前头,回身对上大婶双眸的瞬间,她清晰的从大婶的眼底看到恨意,那恨意浓烈,引得林风眠心头一颤,不免生出几分诧异。
大婶在恨什么?绑架她儿子的人?
大婶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了,忙整理好情绪,挤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你们这年纪是最不会砍价的,我明白着呢,我家孩子就是。”
可是大婶眼底仍存一分凉薄,好似初秋的晚风,刺骨悚然。
“年轻人脸皮薄。”林风眠笑着敷衍,可眼神却几乎要将大婶的眼皮子扒开好好瞧瞧她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是啊。”大婶点了点头,再无他言。
但足够了,足够林风眠察觉到不对劲了。
看来绑架一事,有内幕。
7. 第 7 章
是夜,万籁俱寂中只有蟋蟀声此起彼伏。
林风眠翻了个身,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她额间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她碰了碰手机屏幕,11点47分。
随即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和一个琉璃盒子,继而坐起身打开琉璃盒子,里面装着的是类似于人皮的软组织,它正被不知名的黄色液体浸泡着。
林风眠拔出匕首,扯开衣领露出肩头,她身量偏瘦,肩头更是不足一握,可这冰肌玉骨的肩头上却趴着只奇怪且诡异的生物,似是鬼脸又似是腐肉,邪性得很。
林风眠攥着匕首斜着一刀刺入鬼脸,腥臭味瞬间迸发,鬼脸也随之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然而不过几秒,痛苦便逐渐转化为阴狠、厌恶、嘲讽和嗤笑,一脸千面,无一不怖。
可林风眠却始终神情淡漠,她用纸巾简单擦了擦鬼脸流下来的灰褐色液体,紧接着用镊子夹起盒子里疑似人皮的软组织敷在肩头,人皮竟迅速与她原本的皮肤紧密贴合在一处,反噬的痛苦不仅得到舒缓,之前那恐怖的鬼脸也不见了。
隔壁房间传来阵阵鼾声,一强一弱,似乎是在提醒她,该开工了。
林风眠抓起外套,套上鞋袜,扛着背包便朝着窗户走去。
几秒后,只听得万物静谧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草地上,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林风眠蹲在草堆上观察四周,确认自己刚才的异响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后这才继续前进。
她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前行,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明瑟应该是要她去之前自己待过的地下室,但是地下的室内入口应该早就在林有思出售这栋房子的时间全部封死了。
至于为什么说是明瑟而不是姐姐,林风眠猜测明瑟一定知道些什么,他可能是出于人道又或者其他原因不想林风眠去送死,所以想试试林风眠。
可如果是这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待过?而且自己在这里待过,机关早就铭记于心,又能试探出什么呢?
眼下林风眠只能找当初留在外面的入口,首先是要穿过周大叔和邵大婶所在的房间,他们的房间开着窗户,她只能矮身穿过。
林风眠回忆起邵大婶的眼神,心里始终犯嘀咕,偏她还多疑,所以会格外小心。
但脚下不仅有容易发出声响的细沙,还有枯枝烂叶,不论多轻都会发出声响。
林风眠想了想,俯身将轻一些的吹走,踮脚从缝隙中穿过。
屋内传来二人一强一弱的鼾声,倒像是协奏曲为林风眠打上掩护,即便她发出些细微的声响,也会被鼾声掩盖。
最终她一个飞速闪身冲了过去,彻底穿过二人的房间,接下来便不必如此小心了。
只是望着已然陌生的格局,虽然能根据模糊记忆以及定位去找入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入口是否能进入也是未知。
虽然明瑟在试探她,可这并不能代表明瑟会给她指一条明路,说不定她找到了入口结果被封死了,她还得挖上半宿呢。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得贿赂贿赂鼹鼠,让它给自己刨个洞了。
穿过二人的房间后,翻过院墙才能找到记忆中的路。
之所以不从院墙外走是因为房屋格局已经改变,眼下指引方向的除了记忆就是罗盘,可偏偏林风眠对于罗盘的研究跟新手看地图没什么区别,只能一条线走下去,但凡绕一下路,多一道墙都得蒙圈。
林风眠翻过院墙,来到一片破败区域里,又或者说是被划分好的破烂收藏小院?
林风眠打开手电筒,她收回刚才的话,这哪里是个院子,这是个垃圾场还差不多,也没个墙,只有满地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房子塌了一半,房梁正好砸在土灶上,却斜斜避开那口生了锈的锅。
林风眠四下打量一圈,最终进了这栋破房子,直奔生锈铁锅。
北方土灶的锅本来就是后安上去的,年久废弃能拿下来倒也正常,可若是……
林风眠将手电筒放一旁,二话不说直接掀锅,果然下面有一条通道。
林风眠将铁锅放在一旁,抓起手电筒进入通道,但两条腿扒在洞口,同时搬起铁锅盖在自己头顶,这才跳了下去。
因高度不算高,林风眠翻滚一下作为缓冲平稳落地,这里的确是当初那个入口,从这里下去走上十多米,应该能抵达地下室的大门前。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是藏在一棵古树下,怎么换成了铁锅里了?这创意倒也是不错。
林风眠爬起来顺着甬道往地下室走去,这条路谈不上陡峭,却也不算平缓,甬道长十多米,倾斜高度竟有七八米,得亏林风眠身手不算差,不然都得滚着下去。
通道尽头是一道满是泥巴的石门,林风眠认得石门,但不认得泥巴,不过如今石门上的泥巴早就脱落一半,藏在泥巴后的石门清晰可见。
林风眠推开石门,重力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在这处静谧的通道里显得极为刺耳。
石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林风眠忙捂住口鼻,但她依旧慢了,厚重的尘土呛得她连连后退,连眼睛都睁不开。
半晌后,灰尘逐渐散去,她这才将石门再推开几分,跻身进入。
手电筒所照之处皆是一片雾蒙蒙的灰尘,呛的林风眠忍不住低声咳嗽,可声音刚出来,她便死死捂住嘴巴,转而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
这里跟之前相比倒是没什么变化,四壁都是水泥材料,通道里堆置着桌椅板凳之类的杂物。
这里顶多算个入口,后面是一条七拐八拐的走廊。
林风眠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四壁的材料从水泥变成黄土,又从黄土变成水泥,最终变成大白。
这大白墙跟整个地下室的脏乱差严重不符,况且林风眠之前在这里住时地下室可没有大白墙,难道是她离开之后姐姐又在这里做了什么?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林风眠脚步倏然慢了下来,前面是一道老式半玻璃门,下方是已经生锈的铁门,上方玻璃窗前斜横着几道铁制把手,玻璃上蒙了一层灰尘,但依旧可以看清门后景象。
房间内铺设着暗红色木质地板,内部像是个博物馆,胡乱的摆放着许多展品。
林风眠半握着生锈的门把手轻轻拉开门。
“嘎吱——”
林风眠早就料到这门不会是个哑巴,但却没料到踩在地板上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整个房间异常安静,显得她脚下的声音愈发刺耳。
而声音响后,林风眠浑身的毛孔都警惕起来,她隐约能感觉到这地下室里不太干净。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极为复杂的味道,像是发霉,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甚至还有一个疑似血腥的味道,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倒是十分催吐。
因地板会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声响,所以林风眠每一步都尽量压着脚步走。
手电筒可视范围是三至五米,之后是一片黑暗,而在这种倍显阴森诡异的环境里,一切都是未知。
房间里展柜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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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但里头装着的基本都是些高仿赝品,有些展览担心展品安全,所以会放出假的以供参观,但这些东西怎么会堆放在这里呢?
忽然林风眠身体一僵,猛地顿住脚,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余光出似乎有一条……人腿?
林风眠迅速转过身,手电筒的光芒猛地打在那条腿上。
居然是一具摆好小憩造型的人偶,她穿着暗红色旗袍,脸上画着妖冶浓妆,指尖夹着根雪茄,翘着二郎腿,姿势妖娆。
可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人偶双眼含笑望着前方,而她的前方正是林风眠。
林风眠手电筒移至她的身侧,同样是一个人偶,它身穿藏蓝色西装,发型是民国时期流行的背头,戴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目光半明半昧,似乎是在看身侧人偶,又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一股寒意自心口蔓延,它们像真的,又像是假的,这种感觉就好像……
它们是活的。
林风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从小跟尸体打交道,见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加上受姐姐教导多年,怎么可能连个人偶都怕?
这些人偶一定有问题。
手电筒的余光不合时宜的带到一双鞋子,林风眠动作稍稍停滞,仅仅眨眼的功夫猛地一回头,手电筒的光芒直直打在人偶脸上。
人偶歪着头,双眼空洞直视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正在说着什么,
但林风眠知道,它只是嘴部关节坏掉了。
而它的背后两排沙发上,坐满了穿着高中校服的人偶,它们形色各异,欣喜、忧愁、愤怒、难过、不安以及惶恐,这些情绪无一不真,无一不假。
林风眠头皮一阵发麻,不是因为人偶数量众多,也不是因为被它们盯着,而是因为它们身上的校服,正是林风眠高中校服。
确切的说,是姜盈袖的高中校服。
林风眠多年来一直藏身于密室,重见天日那天,姐姐让她顶替了一位因车祸身亡的姑娘——姜盈袖。
如果高中校服仅仅是巧合,那么这份巧合也太过于刻意了。
这地方实在邪门,她得尽快找到线索。
可林风眠刚迈开脚,“嘎吱”的声响几乎响彻整个房间,顷刻间,她猛地屏住呼吸,想着反正怎样都会声响,咬咬牙索性放开了脚步,飞快跑了起来。
这一路倒是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甚至她还顺便看了一眼两侧造型各异的人偶,有的穿休闲装,有的穿西装,甚至还有穿各个朝代的汉服。
它们有的在观赏作品,有的在交谈,甚至有的在翻阅资料。
“先生您看这幅画,画是风沙剑关的晚霞,可真漂亮!”
“婉儿可喜欢?若是喜欢我就买下赠与婉儿。”
“喜欢!”
“……”
“阿月,你瞧这画中女子是不是有你几分神韵?”
“公子说笑了,我这般蒲柳之姿哪及画中女子?”
“阿月休得胡说,在我心中阿月便是这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阿月能得公子此言死而无憾。”
“……”
交谈声如潮水汹涌而来,纷纷挤入林风眠耳底,起初细微听不太清,可后来这声音像是被调大了一般,字字清晰,句句清楚,甚至震得林风眠太阳穴胀痛起来,可这繁杂的声音都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后戛然而止。
“眠眠,过来。”
姐姐?!
8. 第 8 章
林风眠攥着手电筒,呆愣地杵在原地,呼吸不自觉加重。
刚才的声音清晰到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假,只能下意识朝着声源看去。
那里有一扇山河落日鎏金屏风,借着手电筒的光芒隐约可见屏风后似有人影晃动,可细细端详不难发现是叠放着几组屏风,因手电晃动从而导致的影子。
“眠眠……”
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再度响起,可那声音微弱,似乎下一秒便要消散。
林风眠心中焦急,也顾不上其他,疾步冲向屏风后,可却只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随之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林风眠苏醒时,最先刺激她神经让她迅速恢复意识的是浓烈的血腥味,紧接着便是哗哗不绝的流水声。
林风眠脑子有些宕机,但对危险的灵敏嗅觉使得她猛地弹坐起身,却见林有思正坐在她腿边,唇角噙笑满眼温柔地望着她。
那张脸几乎是林风眠生命的启明星,她的喜怒便是林风眠的喜怒,如今她下落不明,担忧之余再度遇见,林风眠自然欢喜。
可林有思多年的精心栽培绝不会付诸东流,林风眠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
“眠眠,你睡了好久。”
林有思语调轻柔,抬手拨开林风眠额间散乱的碎发,唇畔始终勾勒着一抹笑意,可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来伪装成温柔亲近,可眼底的空洞却印证了这一切都是假象。
林风眠试图摸向腰间的长刀,可她仅仅是胳膊肘碰向腰间便感知到那里空落落的。
——自己一直没出地下室,如果不是掉了,那就是……被眼前这个假林有思拿走了。
林风眠定了定心神,故作懵懂道:“是吗?我睡了多久?”
“你看。”
“林有思”指了指林风眠手腕上的电子手表。
!!!
13点42分!
我靠!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邵大婶和周大叔一定发现她失踪了!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临行前自己给温娇娇发过定位,这么久没有联系她,温娇娇和独角赵会不会已经进来了?
思绪纷扬,可眼前的“林有思”意图不知,才更危险。
林风眠整理好情绪,目光从手表上收回,状若无意道:“居然睡了这么久。”
言及此,她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此处基本由青石制成,再加上眼前这个“林有思”应该是依赖于地下室生存的某种生物,所以自己应该是没有离开地下室的,或者说即便离开也不会太远。
眼下她和“林有思”处于一张巨大的石床上,四周是燃烧的烛盏,一盏上约莫有十几根蜡烛,火光熠熠,将这石室照得透亮。
烛盏后的墙壁上是纹路怪异的壁画,浓墨重彩,线条张扬,虽经历了岁月洗涤,可仍不减最初的盛大绝色。
目光收回之际却忽而捕捉到石床四周有一条细窄沟壑,像极了淋浴区的地漏,流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是什么?”
“地下河。”“林有思”起身走向烛盏。
“地下河?”
林风眠微诧,这里怎么会有地下河?!
“林有思”拿起一只烛盏走向石门,她用烛火在门缝上烤了一会儿,门上猛地弹出一个机关,她用力将机关拍进去,一阵轰鸣声响起,石门被打开。
“愣着做什么?拿盏烛火赶紧离开这里。”
“林有思”见林风眠呆愣着不动,板起脸颇有训斥的味道,俨然有了三分真正林有思的神韵。若非林风眠理智尚存,只怕真的要怀疑眼前的“林有思”究竟是不是她的姐姐。
可林有思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姐姐不是这样的。
林风眠起身走向烛盏,越过“地漏”时她飞快地扫了眼,“地漏”中的液体颜色较深,在如此明亮的房间里如果是水总该有几分清透的。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不是水。
林风眠不敢停顿,拿起烛盏跟上“林有思”的脚步。
走出石室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一片漆黑不见头亦不见尾。
莫名的,林风眠心头升腾起几分惧意,这份惧意令她自己都不免吃惊,自己的胆子不该连黑都怕的。
“别怕,跟着我。”“林有思”率先走在前面给林风眠引路。
林风眠不由暗暗吐槽,若是真的姐姐自己当然不怕。
不对,自己的情绪未有丝毫显露,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怕了?
来不及多加思考,“林有思”已然走出去一段距离,林风眠只能快步跟上。一路安静,仅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和自己略略加重的呼吸声。
呼吸声?!
林风眠怔忪,看向“林有思”的目光里夹杂了些许审视,她先前从未想过这个假林有思究竟是何人假扮,看来眼下不得不把思维放宽些了。
她可能根本不是人扮的。
“姐姐,还有多远啊?”林风眠试探着问道。
“林有思”顿住脚,微微侧身,身前的烛火将她的脸照得明晰,“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她说的是到了,而不是出去。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林风眠警惕心越来越重,她甚至怀疑这个假林有思是要杀了自己。
倘若假林有思是活人,她想杀了自己大概率会亲自动手,总不至于将她自己也带入险境,除非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如果“林有思”不是人,那么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见林风眠迟疑过重,“林有思”终于整个人转过来,烛火跳跃照得她的眉眼愈发疏离,她皱皱眉,显然有些不快:“你是觉得我会害你?”
林风眠心下一咯噔,立即挤出一抹赔笑讨好的笑容,小跑到“林有思”身侧,拉着“林有思”的手臂轻轻摇晃,颇有撒娇的意味,语气更是殷切:“姐姐别生气,我只是有些害怕,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林有思”手臂冰凉,触感润滑,像极了人偶。
人偶?!
林风眠心底一震。
“林有思”偏过头拿眼瞧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怕黑,你是怕我。”
林风眠心头微颤,小心思被戳穿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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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彻,不免难堪,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为什么假林有思好像会读心术总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直白。
“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走吧。”“林有思”斜了林风眠一眼,轻轻拂开林风眠的手,兀自继续前行。
但林风眠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望着“林有思”渐行渐远的背影,借着她身前的烛光,可见前路依旧黑暗。
林风眠走向一侧墙壁,她想伸手触摸墙壁,以实体的信息来判断她当下的处境,可她的指尖却生生穿过了墙壁,一刹那,墙壁半实半虚,她甚至能透过墙壁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以及……
以及房间内那些熟悉的人偶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自己,自己身前有一团黑影,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寒意好似狂风从头顶一路席卷至脚尖,她竭力压制着几乎呼之欲出的恐惧。
如果倒在地上的是自己,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
又或者说,现在的自己才是假的?
那这里又是什么?
幻境?梦境?
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余光的光芒瞬间消失,紧接着甬道剧烈晃动起来,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便可坍塌。
堪比地震般的晃动,使得林风眠根本无法站稳,她只能扶着墙壁将身子蜷缩起来。
同时她将手臂伸到墙外,她试图往外跑,可不论如何,心口处总会卡住,像是心被困在了这里。
碎石噼里啪啦砸下来,她无处可躲,浑身钻心之痛反而令她有些恍惚,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她颤着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液体,蜡烛被砸的只剩几根还亮着,她隐约见到,自己指尖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她真的有些怕了,也有些慌了。
她一直以为外面的自己才是真的,以为只要现在的自己被砸死了,她就能回去了。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会流血?
林风眠无暇思考,她只能拼命扒开碎石,借着碎石给自己堆砌一个暂时避难的地方。
可碎石越来越多,块头也越来越大,偶有几块砸落在她身上几乎要砸出内伤,她抬起头,却见甬道顶部裂开巨大的缝隙,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濒临绝望之际,耳畔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
“眠眠。”
林风眠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起身朝着声音方向奔去,可却被碎石狠狠绊倒,生生栽倒在地,碎石划伤了她的皮肤,传来剧烈痛感。
呼唤林风眠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几乎塞满了她整个耳道,震得她头痛欲裂,她捂着头,蜷缩在一角,就像是多年前那个雨夜。
余光瞥见手腕上的手表,倏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来的时候没有戴手表,所以手表是假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表顷刻间消失了。
林风眠突然明白了。
外面的自己是真的,这里的自己也是真的,都是真的,假的只有这里。
思绪陡然间被剧痛截断,意识渐渐消沉,林风眠试图克服这份混沌,可却无济于事,昏昏沉沉间再次不省人事。
9. 第 9 章
“嗒嗒……”
朦朦胧胧间,隐约传来奇怪声响,林风眠艰难地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顶灯。
“嗒嗒……”
异响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刺耳,林风眠脊背微微一僵,猛地爬起身,她下意识摸向腰间,感知到腰间的物件后她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真的是在幻境里。
可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幻境的?难道是从听到人声开始的吗?
而且在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环境是假的之后迅速脱离幻境,所以她的意识可以主宰幻境吗?
“嗒嗒嗒……”
异声再次响起,林风眠脊背一僵,紧张地环视着四周。
“嗒嗒……”
声音再次传来,比上次要更加清晰。
——它离自己更近了。
林风眠迅速爬起来朝着声音的反方向跑去,这个区域用屏风隔开了不同系列的展品,算得上是天然屏障。
她藏在屏风后,把手电筒关掉,放慢呼吸听着异声缓缓靠近。
“嗒……嗒……”
这个声音应该是它的脚步声,它走的很慢,像是散步,又像是在寻找,更像是在磨着林风眠的心智。
林风眠拔出短刀,屏住呼吸,神经紧绷,身体微微靠上屏风。
声音越来越近,身侧的屏风被轻轻撞了一下。
“嗒……嗒……”
它依旧在屏风另一端反复踱步,林风眠不知道它究竟是有了目标还是只是对这扇屏风情有独钟。
它来来回回踱步死活不肯离开,再加上它行走动作幅度极大,每一步都会碰到屏风,屏风又会打在林风眠身上,最后再弹回去。
林风眠被折磨的身体紧绷的像是一块钢板,攥着短刀的手用力到有些酸痛。
她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屏风后面的就是人偶,只是她不明白人偶为什么能走路,难道是机关?
又过了几分钟,人偶像是一个被程序设定过行走路线的NPC,始终不肯离开折扇屏风。
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林风眠索性挪开一步,果然屏风另一面的脚步声倏然停止,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黑暗里,仿佛能吞噬一切,好似每一个未知的下一秒,夹杂着林风眠的惴惴不安飘浮在整个房间。
林风眠定了定思绪,自己跟它已经僵持了五分钟,很显然如果自己不动,它也不会动,它有的是时间耗,但自己没有。
林风眠试探着迈开步子。
“嗒嗒……嗒嗒嗒嗒嗒!”
声音忽然加速狂奔而来,林风眠下意识一脚踹向身侧的屏风,紧接着打开手电筒照向前方。
一张面目狰狞的脸猛地贴上来,腐臭味道犹如当头一棒,熏得林风眠胃里一阵翻涌,它的脸上布满了斑驳的裂纹,一道道裂至耳后,裂至双眼,汇聚成一抹猩红涌入瞳孔。
这是林风眠进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偶——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林风眠倒吸了口凉气,整个人缓缓后退,可人偶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退,人偶便再贴上来。
林风眠眸光微凛,短刀出鞘,寒气凛冽间倏然划破人偶的脸庞,短刀于她腕间飞转,她一把攥住刀柄,反握短刀直直插入人偶的脑袋。
只听人偶脑袋发出清脆声响,生生被林风眠破开一个洞,甚至就着这个洞直接将人偶脑袋开瓢,拔出短刀,一脚踢开人偶。
人偶摔落在地的瞬间,林风眠的手电光芒也追了过去,恰巧捕捉到两团黑影从人偶体内蹿出来。
林风眠下意识把短刀甩过去,直接将黑影钉在木质地板上。
恶臭加重,林风眠迅速捂住口鼻。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林风眠手臂冲来,她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手电筒便被撞飞了,落地的瞬间摔到了开关处,手电筒“啪”的一声关掉,四周顷刻间陷入了黑暗。
林风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抓着短刀刀柄,同时摸向背包拉链处,可当她刚拉开拉链准备摸进去时,手背只觉得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她指尖微颤,连呼吸都停滞了。
毛茸茸的感觉像是什么虫子的腿在她的手背上划来划去,这触感令她毛骨悚然,她虽没有看见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刚才那个黑影。
僵持了片刻后,身后背包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手背上毛茸茸的触感不见了,它应该是走了。
林风眠不敢掉以轻心,她在背包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手电筒,动作尽量放轻放缓,不消片刻,她终是摸到了手电筒,心头一喜,立即攥紧。
可下一秒,额间倏然传来毛绒触感。
她定住,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倏然断了。
她咬咬牙,鼓起勇气一把扯下额头的毛茸,她还没来得及摔在地上,手臂便传来剧烈痛意,痛意瞬间裹挟了她全部感官,她一狠心用手电筒朝着痛处狠狠砸去,倒不是她疯,而是自己砸自己总归有数,可若是这虫子有毒那她可就真交代了,旋即一把扯下重重摔在地上,一连退后三步才打开手电筒。
一只足足有篮球大小的蚰蜒正趴在木质地板上,它的背部布满了红色的花纹,一直延伸至它的腹部,两只眼睛足有乒乓球那么大,两排数不清的长腿正躁动地划拉着,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抓挠声响。
林风眠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这蚰蜒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大块头!
同时林风眠心底一凉,假设这些人偶体内都有两只巨型蚰蜒,那么林风眠岂不是掉蚰蜒窝里了?
地上的蚰蜒被林风眠摔得有些懵了,待到它缓过劲儿来便朝着林风眠飞速蹿来,速度快到林风眠还未反应过来,它就已经跳到了林风眠的膝盖上。
膝盖处传来撕咬痛感,林风眠再度发了狠,操着手电筒便朝着膝盖处砸去,蚰蜒“啪”的一声被打落在地,但她并未放过蚰蜒,攥着手电筒便朝着地上的蚰蜒狠狠砸下去。
黑色的粘液犹如爆浆溅在林风眠的手臂上,灼烧感刺痛着她,但她不敢停下,继续轮砸着蚰蜒。
被黑色粘液溅射到的衣物竟直接融在皮肤上,鲜血一点一点渗出,黑色的粘液反而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
这粘液竟能灼烧衣物和皮肤。
手电筒下的蚰蜒在剧烈挣扎反抗,同时它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临死前的召唤。
不好!它在呼唤同伴!
林风眠用脚踩着蚰蜒,抡起短刀狠狠劈砍下去,黑色粘液四溅,不论溅射在什么上头,都是瞬间消融,连同短刀。
蚰蜒肢体划拉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最终没了动作,林风眠又落了几刀,确定它真的死了以后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幸好是这把备用刀,若是奶奶赠的悬日,她可真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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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用来杀这会爆浆的破虫子。
“嗒嗒嗒嗒嗒……”
另一边的人偶又涌了上来。
她退后几步,看着朝她这边渐渐涌来的人偶,人偶肢体僵硬,但行进速度并不慢,她环望四周,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这些人偶畏惧强光,如果有强光照射它们就会停止动作,可她的手电筒是点形光,所照距离和范围都有限,这里的人偶数量庞大,如果靠着手电筒的光她必死无疑。
她踮着脚一点一点往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她身后是有屏风的,她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看跟屏风的距离,一旦倒下一个屏风,那她身后的屏风就会像多米诺牌都倒下,相当于直接告诉人偶位置。
“嗒嗒嗒……”
人偶渐渐逼近,她只能退出屏风区域,退至玻璃展柜前,她看着身后玻璃展柜中的硕大玉器,又看了看展柜的材质,心中不由窃喜。
幸好这种展柜不是遥控操控,而是横拉式的老式展柜,否则林风眠是真的死定了。
但也不能高兴太早,这个展柜放在这里多久谁都不知道,滑道必定干涩无比,一旦拉动起来恐怕会发出声音。
如何打开展柜的门还不被人偶发现,这是个问题。
不过她现在不论做什么,人偶都会朝着她这边走来,除非有什么异声。
异声……
林风眠看向自己的手机,脑子里猛地蹿出个想法。
她打开手机,即便是微弱的光亮也会吸引到人偶。
“嗒嗒嗒嗒嗒……”
人偶靠近的速度加快,林风眠手指的速度也不由加快,噼里啪啦一通操作后,她立即将手机锁屏,周遭再次陷入黑暗,她伏下身子向前滑行式低抛,清脆的声响果然吸引到了人偶,人偶的脚步声有一瞬间停顿,但依旧朝着林风眠这边靠近。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风眠攥着短刀在心中默数,22秒、21秒、20秒……
不行!
人偶越来越近了。
林风眠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心念电转间,她将工兵铲往空中一抛,凭借着肌肉记忆一脚踢过去,工兵铲借力生生将最近的屏风撞倒,接下来的屏风犹如多米诺牌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人偶的脚步声也杂乱起来。
15秒、14秒、13秒……
人偶依旧慌乱的寻找方向,但倒下的屏风太过碍事,只听人偶将屏风一个个乱丢乱抛,甚至有一个擦着林风眠额头飞了过去。
林风眠提着的一口气,不知是该吐还是该吸。
她已经不记得时间,只下意识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开战。
“呼!”
一阵风来,林风眠抬手一拳将屏风抡了回去。
心中愈发焦急,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屏风砸死了!
想法刚冒出来,肩膀猛地传来痛感,这感觉八成是快要把肩胛骨砸碎了,痛得她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可她不敢发出声音,忍了又忍只发出一声闷哼。
“嗒嗒嗒……”
人偶的脚步声徐徐逼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身前,她捂着肩胛骨,死死咬紧牙关,每分每秒都倍感煎熬。
下一秒身前一阵风来,似乎是人偶抡起了胳膊,林风眠一惊,缩着脖子俯身蹲下。
与此同时,闹钟铃声响彻整个房间。
10.第 10 章
林风眠隐隐感觉道人偶的手臂悬停在她的头顶,下一秒又收回了手臂,转头朝着手机闹钟铃声响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顾不上肩胛骨的剧痛,转身摸向玻璃展柜,使劲朝着一侧推去,在闹钟嘈杂声音的遮掩下,她顺利钻进展柜中。
林风眠设置的闹钟共响铃三次,只要不去关,它会间隔五分钟响一次,时间还算充裕。
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用处,她现在虽然是安全了,可也被困在展柜中无法离开,除非这个展柜后面有路,否则她还是要走出展柜的。
林风眠不觉得这么狗血的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但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敲了敲展柜后面,果不其然还是玻璃。
外面人偶的脚步声渐渐稳定下来,朝着闹钟的方向渐渐远去。
林风眠暗暗舒了口气,极度紧张后疲惫感与痛感一并袭来,她靠在展柜上平复着呼吸,同时摸了摸身侧的玉器,可是在碰到玉器的瞬间她便僵住了。
这不是玉器,是青铜器。
可是她在外面明明看到的是玉器!
她心生异样,小心且仔细地寻找着玉器,可整个展柜里除了青铜器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进了旁边的展柜?
可是她刚才根本没有挪过地儿,除非是展柜自己挪地儿了。
林风眠都被自己的想法无语笑了。
展柜自己动了,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况且她刚才紧张到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不放过,展柜真的动了会没有声音吗?
她需要确定一件事,一件需要再等五分钟才能确定的事。
她窝在展柜中,听着外面人偶的脚步声,可谓度秒如年。
五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而闹钟响起的瞬间,手机屏幕是会亮的,她在展柜里是能看到的,但是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看来她猜对了,这不是块玻璃,确切的说,玻璃是假,上头的展品也是假,只为藏住真正的展品,所以这层所谓的玻璃,是不透光的。
她打开手电筒,眼前竟是一口青铜鼎,颜色碧绿,器身略呈矩形,器身外表四周饰半浮雕的人面。人面周围有云雷纹,人面的额部两侧有角、下巴两侧有爪。鼎腹内壁铸“大同”两字铭文。
林风眠整个人都愣住了,人面青铜鼎至今只有大禾方鼎,是唯一以人面纹为饰的青铜鼎,其价值已无法用金钱衡量,足见其珍贵,却没想到她会在姐姐的地下室里发现人面纹方鼎。
只是这做工虽精妙精细,但赝品就是赝品,那些独属于真品的时间与记忆是赝品如何都无法复刻来的。
可既然是假的,姐姐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藏住它呢?况且已经藏在地下室,为什么又要用这种玻璃做障眼法?再者说,赝品模仿也得有原版才行,这只鼎从未问世过,姐姐又是从何处模仿而来的呢?
还有这些蚰蜒人偶,绝对不是自然形成,一定是有人布置在这里的机关。这蚰蜒人偶杀伤力极强,摆明了是不让任何人从这里活着离开,足以说明这里是有更大的秘密需要它们守护。
姐姐到底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林风眠心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她想不通却又不得不走下去,这种感觉实在如同置身迷雾,实在是憋得慌。
余光瞥见手臂被蚰蜒粘液所溅射到的地方,那里除了皮肤被灼伤掉了层皮外,哪里还有伤口?若不是皮肤表层还有些血迹,林风眠几乎要怀疑先前看到的血是错觉。
伤口自愈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受过无数的伤,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自愈的能力,还是说,这些蚰蜒的液体本身就不具备杀伤力,它只是负责吓人?
可这种想法,林风眠很快就否认了,如果蚰蜒的液体没杀伤力那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它的液体能杀人,这种想法只会害了自己。
她起身将手电筒照向鼎中,原本只是习惯性多看一眼,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鹅卵石。
里面装了半鼎鹅卵石。
即便是赝品,可工艺精湛,再加上这只鼎的真品从未问世,所以依旧价值不菲,怎么会用如此贵重的物件装鹅卵石,这不符合常理。
林风眠能想到的无非两种可能,要么鹅卵石上有秘密,要么鹅卵石里有秘密。
林风眠直接伸手进去掏,起初只能摸到鹅卵石,后来她又往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别的东西,但是她碰到这个东西的瞬间,心底划过一丝疑惑,随之将其掏了出来。
居然是个香炉,香炉内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却令人心醉的香味。
香炉拿出的瞬间,外面人偶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林风眠的心头一紧,紧张地看着人偶方向。
世界安静了三秒后,人偶好似疯了般向林风眠冲来。
糟了,是香味引来了它们!
展柜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尽快离开!
林风眠一脚踹碎展柜的玻璃,抱着香炉便朝着右侧飞奔而去,身后的人偶有了目标后速度加快,林风眠索性学秦王绕柱走,跟人偶转起了圈,她现在需要拿回手机,否则一旦被困,她就彻底失去了跟外界的联系。
她凭借着记忆抄近路跑回先前丢手机的地方,可当她跑回去时,却发现被她钉在地上的蚰蜒竟不见了。
“嗒嗒嗒嗒嗒……”
身后传来人偶的声音,她没时间继续想到底怎么回事,只能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但情急之下她忘记了现在跑的这个方向是她没有去过的,所以并不知她根本跑不了几步就会直接被逼到墙角。
她看着身后层层逼来的人偶大军,人偶各色各异,有的狰狞,有的欢喜,有的阴狠,有的愤怒……情绪不一,却皆是想取她性命。
被逼入绝境反而使得林风眠冷静许多,她简略思索几秒,手电筒倏然偏向一侧,没了光线控制的人偶立即冲了上来,她一个闪身躲开冲上来攻击她的人偶,转而短刀直直刺穿人偶胸膛。
若林风眠没有猜错,这个位置应该是巨型蚰蜒所在处,只要杀了蚰蜒,人偶自然失去攻击力。
果不其然,拔出短刀的瞬间便带出一股黑色粘稠液体,甚至刀刃上还沾这一条黑色断腿。
人偶体内的巨型蚰蜒似乎被痛感激怒了,发出极其尖锐的叫声,旋即便从人偶的伤口处伸出了几条腿,铆足了力气向林风眠刺去。
林风眠毫不客气直接将这几条腿砍断,蚰蜒惨叫一声,旋即人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巨型蚰蜒便从人偶体内冲出来。
林风眠后撤几步,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她紧张地盯着人偶,手里的手电筒依旧胡乱的晃着,以此办法来控制其他的人偶,可只要有一个地方是黑的,那个地方的人偶就会立刻冲上来。
“嗒嗒嗒……”
人偶纷纷涌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只能放弃用光控制,攥紧短刀转为攻击人偶,但割开人偶其他地方并不能让人偶停止动作,可如果刺入人偶胸前,就会激怒人偶体内的巨型蚰蜒。
巨型蚰蜒的动作虽笨拙,可架不住数众多,林风眠不敢再攻击人偶的心脏处,只能将它们尽可能踢到一边去。
再看向那个不停在发抖的人偶,它的裂纹越来越大,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蹦出一只巨型蚰蜒索取她的性命。
果不其然,只听“嗒嚓”一声,人偶裂开一角,随即裂痕便从那一角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人偶像是散了架的积木,噼里啪啦散落一地,而埋在人偶残骸下的便是巨型蚰蜒,因为被人偶残骸盖住,林风眠只能看到它两排密密麻麻带着触须的脚。
巨型蚰蜒欲要拨开人偶残骸从里面爬出来,可林风眠却是狠了心,抬手拔出腰间短匕甩在巨型蚰蜒的身躯里,一股黑色粘稠液体四溅,溅到地板上,地板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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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溅到人偶身上,人偶瞬间软了下去。
余下的人偶接踵而至,她奋力将香炉一丢,果不其然,这些人偶全部追随香炉跑去,哪里有闲心去管林风眠。
她趁机捡起手机,欲要往楼梯上跑去,可她刚迈出两步就停了下来,这个楼梯有些不对劲,它似乎正在晃动。
这种晃动不是倒塌的晃动,而是水波纹的晃动。
林风眠顿住步伐,回身一看,所有的人偶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将她的退路全部堵死。
既然它们会在这个楼梯前不动,那就说明这个楼梯才是它们想让自己去的地方。
那这个地方,一定更加凶险。
林风眠从一侧拖了扇屏风来,直接甩了过去。
“噗通!”
屏风看着是掉进了楼梯里,但那巨大的水声还是暴露了它。
这是个幻境。
屏风掉下去之后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那么自己刚才看到的晃动……
她回身冲到人偶前,人偶一动不动,林风眠索性拎起一个人偶,朝着楼梯处走去。
刚才丢屏风的位置是在中间,现在她决定在两侧试一试。
“噗通!”
左侧的人偶直接沉了下去,林风眠头也不回再次拖着一个人偶走到另一侧丢了下去,但这回她没有听到“噗通”的声音。
楼梯的景象裂开了一角,仅在眨眼间,楼梯消失不见,变成了平静的水面。
这种奇怪现象令林风眠咂舌,她自诩见过许多寻常人未曾见过的奇谲之景,可眼下这种不符合常理的景象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来门道就在右侧水面。
这回林风眠直接将手边的椅子丢了过去,椅子发出落地清脆的声响,激起几片水花,但依旧还在水面。
林风眠惊诧,但还是踩了上去,透过手电筒她能清晰地看到水面下的景象,有鱼儿游动,有水藻浮动,甚至还有暗沉的光线。
林风眠心中虽疑惑,但还是加快了脚步,毕竟这是水面,一旦某个机关变动,直接掉进水里去可就完蛋了。
可她刚迈出去几步,脚下的景象就变了,水里不再清透,而是变得浑浊不堪,水中似有人影攒动。
林风眠低头瞥了眼那人影,可还没等看清楚,下一秒从水的深处猛地冲出一个人,但被水面隔绝在下面。
那张脸,又是姐姐!
她好像很害怕,她在奋力捶打着水面,她满眼恐惧和绝望,她一直在张嘴说着什么,林风眠虽然听不清,但看口形能依稀分辨出来。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山山……”
林风眠所有的理智在看到“山山”口型的瞬间全部瓦解,她直接用短刀凿进水面,水面宛如玻璃碎裂般,裂开巨大的纹路。
“噗通!”
水面碎裂,林风眠无处落脚,一头栽进水中。
她本想拉着姐姐一同上岸,可却被一股蛮力锢住双臂背向身后生生被拖向水底,对方力量蛮横根本无法撼动,她甚至不知道,也看不见是谁在拽着她。
她试图剧烈挣扎,奋起反抗,可奈何力量悬殊,她的反抗竟翻不起几抹浪花。
不断地呛水令她终于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慌,她依旧试图反抗,可忽然间四肢仿佛被人捆住,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绝望裹住她的身躯,像是一张巨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令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姐姐的笑靥。
向来最是理智,可却栽在软肋处。
……
不!
姐姐是软肋,也是盔甲,绝不该是自己死亡的导火索!
林风眠蜷起身体,拼尽最后一抹力气试图拿到脖子上的项链。
但下一秒,扯着她的力量忽然将她往下一拽,又使劲儿一推,直接将她推出水中,摔进了一个箱子里。
11.第 11 章
脱离水面后的林风眠犹如饿死鬼般大口地呼吸着,多次呛水令她五脏六腑异常难受,她轻轻拍着胸口让自己吐出更多的水。
但耳里的蜂鸣却是未曾停歇半刻,她心头一颤,忽然摸向身上的衣服,竟是干的!
那刚才的水面和落水难道又是幻境?
来不及惊讶,身侧忽然传来极其细微的“瞿瞿”声。
蟋蟀?
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摸黑在背包里翻找手电筒。
“啪——”
林风眠摁下手电筒,光芒亮起的瞬间,林风眠脸色微微变了。
她根本不是掉进了箱子里,而是掉进了棺材里。
林风眠仿佛被烫到了屁股猛地从棺材里蹦出来,再回头时看清棺材里的景象,瞬间头皮发麻。
棺内的尸体浑身裹满了毛发,胸口处的毛发格外茂密,简直堪比天然鸟窝。
林风眠屏住呼吸,微微后撤一步,眼底的神色愈发复杂。
这是毛尸,土中毛隐,月明子时见风毛生,每个时辰长一寸,至鸡鸣时分生三寸,能言,可倒退而行,世所罕见。无内脏,但喜欢雄性蟋蟀,抓到后便吞落口中珍藏于胸腔内,由于浑身已被密密的毛所包裹,所以蟋蟀也逃不出去,积攒多了,便能以胸腔发出简略人语,其音甚是清亮。
所以她刚才听到的蟋蟀声其实是从毛尸体内发出的。
但很快林风眠刚撤回去的那一步又挪了上前,因为她看到毛尸头底下枕着的似乎不是枕头,而是一个笔记本。
毛尸形成至少得百年,那个笔记本看模样不会超过十年,所以只能是故意放在这里等人拿的。
林有思曾跟林风眠说过,检验尸变方式有许多,而她更偏信血。
倘若血滴上棺椁,未曾融入棺椁,那棺内便是死尸,不会有危险。
可若是融入棺椁内,那就是尸变了,开棺后所遇之事可大可小,最严重者可因此丧命。
可林风眠转圈打量着毛尸棺,这棺椁连个棺材盖都没有,她要怎么试呢?
果然一昧靠书面知识不可取,还是得灵活运用。
林风眠四下观察,发现毛尸棺左侧还有一口棺材,她大步上前,抬手直接掀开棺材盖,里面是空的。
不过也幸好是空的,否则躺在里头的哥们肯定得爬出来跟林风眠拼命。
林风眠搬起棺材盖,盖到了毛尸棺上,继而割开手指,将血滴在棺材盖上,等了几十秒,血都没有融进去,她舒了口气,将棺材盖掀开扔到一边,用刀柄支起毛尸的脑袋,顺利拿出笔记本。
但毛尸的头放回的瞬间,蟋蟀的叫声停止,与此同时,林风眠敏锐的第六感便感知到磁场的变化。
毛尸醒了。
的确,这个棺材盖又不是毛尸的,用别人的棺材盖来检测毛尸有没有起尸,不觉得有些离谱吗?
而且既已成毛尸,那自然是已经尸变了的,还测个屁。
“放肆!”
棺里传出极为洪亮却分不出雌雄的声音,却能依稀听出愤怒。
?
林风眠顿住。
这应该是已经死了百年的人说出来的话吗?
愣了稍许,她这才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再去给您找个枕头。”
但回应林风眠的却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棺材盖,幸好林风眠反应足够迅速,一个急闪身躲过了攻击,不过却因惯力没有站稳一头栽进右侧的棺材里。
今天是跟棺材干上了。
林风眠刚要往外爬,却见毛尸顿住了动作,正四下张望着,看来毛尸没发现自己在这里,林风眠趁机躺回去乖乖装死。
可这棺材是双人的,棺材里不止她一个人,只是她太紧张了,完全没有发现她躺的是双人床。
直至身旁的人转过身来,黑暗中似有低低的呼吸声传来。
林风眠浑身僵住,寒毛直立,凉意从脚底蹿到头顶,可下一秒响在耳畔的却是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
“这个棺材不带盖,它马上就会找过来。”
林风眠感受到一侧活人的温度,登时放心不少,眼下她顾不上为什么棺材里会有个活人,毕竟还有什么是比死了百年的人能开口说话更离谱的呢?
忽然棺材猛地被擎起来一连转了好几圈,林风眠差点被转吐了,她死死抓着棺壁生怕自己被甩出去,可棺材转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下一秒棺材犹如踩了风火轮猛地飞了出去。
林风眠忙护紧脑袋,暗暗祈祷不是脑袋落地。
“砰!”
落地瞬间林风眠的腰被推了一把,先是将她推出了棺材,旋即又拽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
!
林风眠连连后退,如今两个手电筒全交代了,只能拿手机暂时代替,幸好手机电量没有消耗太多,还剩70%。
林风眠抬起手机照向一侧,也点亮了身前的人。
对方打扮时髦,黑色卫衣卫裤,再配上渣男偏爱的微分碎盖,只要不是太丑都能叫小帅,偏偏哥们眉眼深邃,五官俊朗,轮廓明晰,完美的像是AI建模。
这样的人在林风眠眼底已经不是普通渣男了,这得是没有空窗期的顶级渣男,可通身打量下来,林风眠脑子只有四个字。
光风霁月。
林风眠收回目光,恰好捕捉到棺材盖猛地飞来,二人一左一右闪身躲开,棺材盖急速坠入崖底。
男人刚躲开棺材盖便冲到了毛尸身后,先是一脚踢在它的腿部,趁着它身形不稳,另一脚踢在了它的肩膀处,毛尸径直摔倒在地,男人依旧不放过它,趁其还未落地,一脚踹进了棺材里。
他刚要找棺材盖,只见一个棺材盖从眼前飞过去,在毛尸棺上落下,旋即一道势如破竹的身影一路冲到毛尸棺上,从包里掏出一张空的黄符,用红笔画下了符咒贴在了上头。
“红笔画符。”男人声音清朗悦耳,比旁人唱歌还要好听上许多,但这并不是他可以随意置喙林风眠的理由。
林风眠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是符咒起了作用,毛尸竟是消停了。
林风眠跳下棺盖走向男人,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却无比笃定道:“你是那个说书人,明瑟。”
男人不咸不淡地赞扬道:“你的确聪明。”
推断和直觉指向同一个人时,那就是答案。
“我怀疑过你是想杀我,可我现在忽然又不那么认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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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姐姐最信任的人,能向我传密信,足以说明,你是除了我之外姐姐最信任的人。”林风眠的明眸在昏暗的光线中似乎闪烁着熠熠光芒,坚定且温柔。
明瑟点点头说:“但你还是想不通,既然我是你姐姐信任的人,为什么要让你来这么凶险的地方。”
林风眠认真地看着明瑟,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也希望他的答案能抚平眼下大于信任的猜忌。
明瑟抬眼看她,眸光在她手中的笔记本落下。
林风眠会意打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张银行卡,还有一把钥匙,一张留言条:山山,卡里是我所有的资产,房子的位置你知道,地契房照都在那个地方。
林风眠的脸色渐渐沉下,她粗略地看了眼笔记本,里面什么都没写,只是塞了七七八八的卡和各种资产。
面对人偶她没有慌,面对巨型蚰蜒她没有慌,面对毛尸她也没有慌,可唯独听到林有思回不来了,她慌了。
“前面的话是建立在姐姐信任你,我也信任你的基础上。”林风眠纵然眼眶微微泛红,仍是强忍着拔出短刀指向明瑟,眼底的猜忌几乎要取代她所有理智,“如果你心怀不轨呢?”
明瑟只道:“林有思与人联络会留下怎样的线索?你既有怀疑即便我拿出信物,你也不会信我。”
林风眠脸色阴沉,握着短刀的指节泛白,她在挣扎,然而显然杀意取代了一切。
手机被林风眠握在掌心却垂于腿侧,本就不算明亮的光芒仅剩一寸余光落在明瑟身上,光影晦暗间,气氛却暗流涌动。
忽然,明瑟一把攥住短刀,狠狠抵在颈间,他的眉眼依旧温柔如玉,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偏执。
二人无言,可却又较量着。
对明瑟的猜忌和杀意,以及对林有思当下处境的担忧和恐慌像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令她窒息,令她无措。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瑟不言,依旧静默地看着她。
林风眠心下发狠,猛地抽回短刀,将其于空中旋了半圈后倏然劈向明瑟心口,然而明瑟也并非寻常之辈,早已闪身躲开。
与此同时,毛尸棺盖被猛地踹开,林风眠一脸错愕,看来真的不能偷懒用红笔。
“你先走,这里交给我。”明瑟缓步走向毛尸棺,他背影颀长,几乎遮去林风眠观望毛尸整个视线。
“我要杀你,你为何要帮我。”
“你知道怀疑我,这很好,你要杀我,这更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本就无错,况且你也杀不了我。”明瑟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更是听不出究竟是肺腑之言还是轻蔑藐视。
“独角赵被绑了,温娇娇已经去救她了,位置就在在常仪图书馆。”
信息量越大,林风眠的脑子越清楚。
眼下这个明瑟嘴里真假掺半,他能拿出姐姐的信物,不论他是正是邪总归都是见过姐姐的,在姐姐下落未明前自己的确不能杀他。
既然他有意表忠心,倒不如利用他暂时脱身。
“人情记下来,来日再还。”
明瑟依旧背对着她,许是嫌她话多,他一脚暴力踩断棺盖,踢起一块手臂粗的棺木用力一拍,击打在林风眠侧腹,林风眠重心不稳,径直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