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年代文男主他大嫂》
1. 第 1 章
阎苏柏到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村口几个闲汉远远瞧见他,张了张嘴想打招呼,目光却先被他身上那件板正的衬衫勾住了。那料子挺括得像是能自己立起来,透着城里人的精致洋气。再瞧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平白矮了好几分。
还真是进了城,和他们这些种地的泥腿子不一样了。
“啥时候回来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撞,邵远像头撒欢的狼犬扑上来,汗津津的胳膊搭上他脖颈。
“刚到,”阎苏柏后颈肌肉绷紧,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还没进家门,先碰上你了。”
邵远正处在重逢的激动中,浑不在意地抹了把汗,兴奋地说,“那是我赶巧了!两年没见,今儿咱俩可得喝个痛快!”
阎苏柏婉拒:“喝不了,明儿的火车,一早就得走。”
“回哪儿?首都?”阎苏柏随意点了点头。
“多久没回来了也不多待两天,咋能沾地就走?”邵远眉头皱了起来,带了些指责的意味,“你倒是在外头过得潇洒,家里这一摊子全扔给嫂子操心,你们这一大家子没一个知道心疼人的……”
“嫂子?”阎苏柏脚步微顿,在心里打了个疑问,过了片刻才想起来
——上个月陆九妹来信,说给大哥找了门亲事。
就他大哥那副身体,能有口气活着就不错了,还找个媳妇,受得住吗?阎苏柏当时神游地想了一秒,往信封里多塞了二十块礼金。
如今又听到邵远提起,还是这么一副带着点指责的语气,阎苏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人刚刚被他打断了,嘴巴却一点没停,十句里有六句还都是跟他的新嫂子有关,再一瞅表情,活脱脱像个思春的少年郎。
真有意思。他的发小这是惦记上他嫂子了?
视线渐远——三月正是草长莺飞,勃勃生机的季节,春风里飘着柳条,给他哥戴顶绿帽子,倒也应季。
——
阎家虽然子嗣不丰,但房子建得不错,是穷掉渣的村里头为数不多的囫囵房子。
大门没栓,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院里头站着俩人,年轻汉子涨红着脸,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袱非要往前递。对面的小媳妇蹙着柳叶眉往后退,素白的手指抵在包袱上,就是不肯接。
“每次让你帮忙带东西,咋给钱的时候这么难。哪有这样的呀,不行不行,再这样我往后就不叫你帮忙了。”说的是拒绝的话,但配着软和悦耳的声音,听得人心里都酥了。
“嫂子,这没啥值钱东西,耀哥他……,反正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青壮男人说着,伸手胡乱推拒着,指头只捏着一点布包边边,眼睛却像黏了蜜似的,直勾勾盯着小媳妇那张白生生的俏脸。那眼神热辣辣的,活像要把人衣裳烧出个洞来。
阎苏柏眉头刚皱起,身旁就刮过一阵风。
邵远一个箭步冲上前,“啪”地打掉那只不安分的手,高大的身躯直接把小媳妇挡了个严严实实。
“操你大爷的!上回警告你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他拳头捏得咔咔响,“拿着你的破烂儿赶紧滚!”
对面也不是好打发的,盯着那个落在地上的布包,眉眼阴鸷地瞪过去,“邵远,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老子要干什么轮得着你放屁!”
“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挨拳头才能听得懂话是吧?”
“来啊,老子也看你不爽很久了,打啊!”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邵远拳头捏得咯咯响,另一个也不甘示弱,绷紧了结实的臂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随时都会爆炸。
阎苏柏没出声,饶有兴味地立在门槛外抱臂看着。
又吵又蛮又蠢,这俩人活像发情期争夺配偶的傻狗,十足的好笑。
看着看着,突然感受到一道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若有所觉地抬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闹剧的女主角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原来是当事的女主角。
“你是?”女人歪了歪头,眼波流转间不见半分窘迫,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习以为常,更没有分毫被外人撞破的尴尬。
阎苏柏不认识她,但瞧着这位肯定是他的新嫂子没跑了。
当初在信里,陆九妹对他这个嫂子唯一的评价就是“人长得挺好看的”。
哪怕是以阎苏柏见过不少世面的挑剔眼光来看,确实是长得纯欲,一打眼就能看出漂亮的长相。林若棠身量纤细,外貌极尽姝丽。她很白,却不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像新剥的莲子,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色偏浅,看人时像是含着钩子。杏眼樱唇,肤若凝脂,在这灰扑扑的院子里像朵不合时宜的海棠。
一个漂亮的女人,天然就能吸引异性的好感,可阎苏柏不吃这一套,更因为今天的所见所闻,心底对她的印象差上了三分。
所以他语调平静地自我介绍,“嫂子,我是阎苏柏。”
声音带着几分寒意,是很矜冷的味道,好听悦耳,就是不太好接近。
林若棠浑然未觉似的,自然亲昵地迎了过来,“是小叔啊,总听妈提起,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啥时候下的火车,这一路还算顺利吧?”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那对傻狗。邵远率先回神,脸色霎时变得精彩纷呈——懊恼、心虚、慌张轮番上演。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见不得人,怎么一上头在阎哥面前闹成这样,千万别让他看出来点什么啊!
要不然落在自己身上事小,嫂子那边不好解释。
于是赶紧找补,打着含糊说,“阎,阎哥,我和这小子早就不对付,今儿是赶巧碰上了,先不在这碍你眼了。先走一步,等晚上再来找你啊!”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阎苏柏和他的新嫂子,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大白天的,家里可真热闹。”
阎苏柏意有所指,目光沉沉地压下来。他个子极高,这样俯视时,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每一寸阴影。
林若棠顿了顿,但是应对得极快。上挑的狐狸眼翻涌着无奈的情绪,甚至带着点湿润,十足的可怜,看起来像只无害的草食动物。
“小叔是把我当成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吗?”
“所以,你有解释?”阎苏柏扬起眉,慢慢侧身让了一步。
刚刚的距离,站太近了,他能闻到林若棠身上的幽香,她琥珀色瞳孔里是他的倒影。
林若棠睫毛闪了闪,樱桃色的嘴唇抿着,“我就一个女人家,家里又这个情况,他们非要来招惹,我能有什么法子?小叔,你是瞧不见我的难处……”
阎苏柏垂眸凝着她。
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换个不经事的愣头青,怕是要被哄得团团转了。
但他莫名觉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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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戏码有点眼熟——像是《水浒传》里潘金莲的做派。到眼前说,阎耀是冤种武大郎,而他——是那个武松?
阎苏柏神游了一下,差点被这个想法逗笑。于是决定去瞧瞧“武大郎”的死活。
西边的屋推开就是一股异味涌出来,腥苦的药物混着将死之人腐朽的气息,床上躺着个瘦弱的人形,气息微弱的让人难以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他走到床边,床上男人艰难地掀起眼皮,勉力认了好久,“你回来了啊。”
他轻轻嗯了声,没什么感情,“瞧着你比上次严重了不少,怎么不去医院再看看。”
“医……院?”阎耀显突然激动起来,枯瘦的手指抓住被角,“嗬…嗬…那些穿白大褂的…除了要钱…还会什么?”他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阵,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检查一遍遍做过,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那些医生说他是得了癌,根本治不了,只能拉回家等死。
他也有不认命的时候,扎针吃药找神婆算命冲喜,能用的不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一遍。结果呢,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在腐朽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将死之际,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冒着毒水。阎苏柏和他聊了两句,就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林若棠端着药碗进来。
他闻着碗里腥苦发臭的味道,随口关心了一句,“这是在哪儿开的药?”
“好像是妈从哪个神婆那搞来的……”
“能有用吗?”
“瞧着是有点效果。”
微微放凉的一勺药递到男人唇边,阎老大抖着嘴唇转动眼珠瞟了过去,他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女人手里的药碗重重推翻。
林若棠皱起眉,来得及反应,但电光火石间,她的脑袋飞速运转,反倒是没躲,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
预想的腥苦药汤没有落下,一道结实的黑影罩了过来。
是阎苏柏,这个从进门来就哪哪看他不顺眼的男人,居然挡在了她身前。
干净的衬衫被药汁浸透,在衣摆晕开深色的痕迹。林若棠仰起下巴发愣地看着他,失语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小叔,你没事吧?那药那么烫,后背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女人细软的手说着就环抱过去,指尖触到湿透的后背,药汁的温度浸过布料闷得又湿又烫,触碰着他的皮肤,肌肤相触间生出一种温热。
阎苏柏浑身一僵,反应比刚刚被烫到还要大,女人的手离开了,微凉的皮肤触感却还留着,让他整个人都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老二,你当我是死的?你和你嫂子……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
一分钟前还冒坏水等着看好戏的阎老大,此刻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这个好弟弟刚进家门,这贱人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简直就是没把他放到眼里!
“老子还没咽气,你们就……就这么迫不及待搞上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暗红的血沫喷在了被褥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扭曲的快意,比起作践林若棠,他现在找到了个惊人的乐子——那个在首都风光无限的堂弟,那个让他嫉妒得发狂的阎苏柏,终于被他抓住了把柄!
要是在老家传出这种丑闻,最好能坐实流氓罪把他抓起来,哪怕叫他马上死了,也是痛快的!
2. 第 2 章
阎老大自以为能将人置之死地的威胁,实际效果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阎苏柏回过神,眼神是没什么人味的冷漠,“大哥,我刚到,和嫂子统共没说三句话。你这病……”他顿了顿,“怕是烧坏脑子了。”
“我亲眼看见!你俩就是不清白!”阎耀癫狂捶着床板,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即将摧毁两个健全人的臆想里,“流氓罪,女的挂破鞋,男的枪毙!奸夫淫//妇凑一对,一个都跑……”
不知道是他哪句话触动了阎苏柏的神经,那乌黑的眼瞳如同结了一层冰霜,骤然打断道:“住口。”硬生生截断了癫狂的发疯。
“道理你懂,事实你更是清楚,偏要血口喷人。”他冷然俯身,阴影笼罩着病床上扭曲的面容,“凭一张嘴就想毁了两个人的清白?阎耀,你真是越来越蠢了。”
“别拿生病当遮羞布。过去你那些下作手段,真当别人眼瞎?”兄友弟恭俩人都装得恶心,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不过你放心,我瞧你,就跟瞧阴沟里蹬腿的癞皮狗没两样,碍眼碍脚。”
“这病是报应。”门被推开前,最后一句轻飘飘落下,“你得好好受着。”
阎老大瞳孔一缩,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跌落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日光刺进眼睑,阎苏柏微微眯起眼睛,捉住了个正往门里缩的人影。
“表婶,下午好。”他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盒,火星明灭间,薄唇吐出个烟圈,“听够热闹了?要不要进去问问,再找街坊们说道说道?”
这话直戳进陆九妹心窝。当年她就是用这招,把寄住的侄子闹成声名狼藉。如今却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赔着笑:“苏柏别动气,你哥病糊涂了,这都怪你嫂子,就那贱人,骚狐狸托生的成天往屋里勾搭男人……”
阎苏柏打断她:“说起来,你娘家兄弟是在派出所上班吧?”
陆九妹一个卡壳:“咋,咋地了?”
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俩人,一个是儿子,另一个是娘家的独苗苗亲弟弟。阎苏柏刚刚才整治过一个,再听他提起另一个,陆九妹一下子提起了心。
“有个朋友转业到县公安局,昨天碰见聊了几句。”
“真巧,正好管他那片儿。”
陆九妹脸上的肥肉抽搐几下。她领教过,这个侄子,比那个首都当大官的亲爹都吓人。
“婶子替他赔个不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一个转身进屋,摸了几根粗长的绳子,抖着手把还在咒骂的好大儿绑在了床上。
阎耀瞳孔震颤:“妈……”下一秒嘴里也被塞了块抹布,扰人的噪音止住,世界终于清静了。
——
下午这么闹了一出,邵远来串门,刚抿了两口酒就意识到气氛不对,借口有事溜了。
陆九妹殷勤张罗着要把正屋给腾出来,阎苏柏没让。
他两年没回来了,之前睡的那间房下雨被冲塌了半边,一直都没修。他进去瞅了眼,觉得没啥问题,盖个薄被凑合一晚就能睡。
反正他明儿一早就走,也不想再多折腾。
可很快,阎苏柏就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首先是四月时节,白天温度上去了,晚上却还是透着几分冷意。尤其是这间屋子还四面透风,没睡一会儿就给他冻醒了。
就在他摸索着想要再加件衣服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不该出现在夜里的水流声。
他下意识睁开眼去寻找声源处,当大脑意识到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再想闭眼就已经晚了。
额侧突突直跳。
破破烂烂的房门,和厨房掉了大半块窗纱的烂门,起不到一点遮挡隐私的效果。借着洒在院里清凌凌的月光,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擦洗的女人。
纤细的腰肢泛着莹润的光,水珠顺着微微弓起的脊背滑落,在腰窝处短暂停留,又隐入那片凝脂堆清雪似的皮肤深处。
明明只是不到一秒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在大脑里反复重映。
阎苏柏面无表情地深吸了一口气,直挺挺躺回了床上,随手扯过被角盖住脸。
本来就烦躁的心,因为时不时的淋漓水声愈发燥得不行。他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十五,十六……一百二十四秒钟。
门慢慢推开,脚步声在院里停留了一阵,然后止住,紧接着更响的一道水声,接连不绝。
大半夜洗衣服,没完没了了是吧?
阎苏柏重重按了按眼眶,准备找团棉花把耳朵堵上,忽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去处?大半夜扒人家墙头,真够缺德的……”
“你懂个屁!这院儿里可是住了个小媳妇,顶顶的水灵!”
“呦,那是你相好还是姘头?今儿这么大方还叫兄弟们一起来?”
“去去去滚一边去!整天想的就是□□子那点破事。别吵……我瞧见人了……”
刘水是隔壁村的闲汉,今晚被几个狐朋狗友神神秘秘拉来“开眼界”,说有个好东西带他去瞧。
但一路上他瞅着这几个人:先是摸错了门,被条大黑狗追着跑了半里地;然后是现在,爬墙都笨手笨脚地,还只敢颤巍巍地挂在墙头。
这副熊样,八成是还没把那小媳妇吃进嘴。也不知道人好不好看,不过再漂亮肯定也比不上他心里头的村花妹妹。
他这么想着,也跟着爬上了墙头。瞧见人的那一刻,却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小媳妇穿了件洗得发旧的白色短衫,脖子素白,刚洗完澡,浸着汗意的乌黑发丝黏在脖颈,晃晃荡荡。
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湿漉漉的□□劲儿。
草!
他喉咙发紧,正想入非非,突然“嗖”的一声——一块石子破空而来,不偏不倚,狠狠砸在了脑门上!
“哎呦!谁他娘的——”话没骂完,又是几颗石子接二连三飞来,砸得他们抱头鼠窜。脚下一滑,仨人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从墙头栽了下去。
阎苏柏拍了拍手上的灰,单手一撑利落地翻过墙头,矫健地追了出去。
林若棠站在水池边,手里攥着件湿漉漉的衬衫,人都看傻了。
“系统,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三个流氓扒墙头偷看,男主去收拾他们了】
这样的吗?
林若棠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代表男主对我有点意思了?现在好感度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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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系统:【……】
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它主动打开了系统面板。
看清屏幕的瞬间,林若棠瞳孔地震。她辛辛苦苦明着殷勤暗着勾引努力一整天,任务进度条居然纹丝不动。
而原因——呵呵呵呵呵呵呵,她的重要攻略对象,男主阎苏柏的好感度居然是负的。
硕大一个-5好感度明晃晃挂在屏幕上,杀伤性很大,侮辱性也极强。
林若棠沉默了,窒息了,然后彻底炸了!!!!!
天杀的狗男人!还她命来啊!
她并不是原主,只是异世意外死亡的一抹幽魂。系统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代价是要在这个见鬼的龙傲天年代文里活下去。
问题是,她林若棠——男主的大嫂,在原著里连个正经炮灰都算不上。系统翻遍全文,只找到一句相关描写:
【阎苏柏回乡参加大哥葬礼,后来没多久,听说大嫂也没了。】
带上标点符号一共8个字,落到林若棠身上却是切切实实的生存压力。
系统告诉她想要活命,想要摆脱炮灰身份,就必须要获得书中主要人物的好感度。
配角重要,阎苏柏这个主角更是一个顶五个。
可这破村子实在远离剧情,她遇到的不是路人甲就是炮灰乙。靠着男N号邵远和东拼西凑的好感度,她好不容易苟到阎苏柏回村。
人是见着了,结果给她整这出?
-5的好感度?这特么是开局就结仇了吧?
不是,她干嘛了啊,惹你了吗请问啊!
没品味!没眼光的狗男人!
林若棠狠狠揉搓着手里的衬衫,板正的布料被她搓成了一坨抹布。
连系统都快看不下去了:【宿主,我有很好用的衣物清洁剂,只需要一点进度值……】
好感度兑换进度值,进度值关系着小命。
阎苏柏什么都没给,还想薅她的羊毛,真是岂有此理!
“免了!”林若棠咬牙切齿,“这样才显得我诚、心、诚、意啊……”说着又往衣服上狠狠捶了两拳。
这件衣服算是倒了大霉。下午被浇了一碗又稠又苦的药汤,大半的黑色污渍洗也洗不掉。
阎苏柏睡前努力了一把,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把它板板正正晾在晾衣绳上。等他收拾完小流氓翻墙回来,差点没认出那团皱巴巴的抹布一样的东西是自己的衬衫。
他皱眉走近,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月光下,湿透的布料泛着细光。
指尖蓦地顿住。
所以……他这位嫂子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给他洗衣服?
可真够——,阎苏柏盯着衣服瞅了半天,愣是没给这个行为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屋里,林若棠瞪着突然跳动的数值发愣。好感度从-5变成了-3,这算什么?打人打爽了给她发的安慰奖?
她卷着被子翻来覆去,快睡着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系统,”她指了指太阳穴,“男主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
【……检测显示男主身体健康指数91%】
“……”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若棠把脸摔进枕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
3. 第 3 章
林若棠是被一阵断断续续的虚弱呻吟声惊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随即侧头看向声源——阎耀正蜷缩在床上,脸色灰败如土,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这是快死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阎耀转动眼珠,艰难的发出求救:“去……去医院……”
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要起身一直走到床边才听清楚。
随后阎耀就看到女人一顿,她笑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关切,全是陌生的讥诮。
灰败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妻子。
她生得极美,当初他就是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才以死相逼让陆九妹强娶她进门。可此刻,她微微歪着头看过来,琥珀色瞳孔像是毒蛇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去医院呐……”林若棠轻轻叹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颤抖的脸皮,动作温柔,眼底却毫无温度。
阎耀这种人连活着都算浪费空气,怎么能再浪费医疗资源给国家添负担呢?
“可惜了……”红唇微动,“医院是给人治病的,不收你这种畜生啊。”
他浑身一颤,浑浊的眼里终于浮现出恐惧。
林若棠欣赏着他惊恐的表情,笑意更深。这个过去横行乡里、打死原配、又强娶原主的魔鬼,终于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报应啊。
她直起身,嗓音柔柔的下了审判——
“你就在这儿,慢慢等死吧。”
推开门时,天光尚未大亮,晨雾弥漫带着几分湿冷的寒意。林若棠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隔壁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阎苏柏不在。
不知道是早早出门了,还是昨晚压根就没回来。
昨天还在琢磨怎么攻略他,今天人直接玩消失?
林若棠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搞的对手,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在精致的侧脸上,她眸色渐深。
——
一个人待了没多久,陆九妹也起了,趿拉着布鞋闯进厨房,三角眼一瞪,狐疑地打量着她:“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干啥?是不是想偷嘴吃?”
林若棠像是被吓了一跳,火钳“当啷”掉在地上,“妈,是阎哥昨儿夜里说想吃蒸鸡蛋。我没橱柜钥匙,就想着先把火生起来,等您起来了正好做。”
陆九妹眯起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她一把扯过林若棠的袖子,厉声道,“兜翻出来给我看!”
林若棠低眉顺眼,乖乖把口袋一个个翻出来,连裤兜都掏了个底朝天,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
陆九妹这才冷哼一声,勉强信了八成,但嘴上仍不饶人:“还算老实!但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进厨房!不下蛋的母鸡,成天白吃白喝,养你有什么用?”
她眼珠子一转,又起了坏心思:“家里没鸡蛋了,你去别人家换几个回来。”
说完,见人站在原地不动,顿时拉下脸:“咋地?耳朵聋了还是我说话不管用了?”
“妈,你没给钱也没给东西,我用什么换啊?”林若棠无辜摊手,声音不大但是理直气壮。
这母子俩没一个好东西。阎耀明着坏,陆九妹就是阴着来,雁过拔毛,连儿媳妇都恨不得榨出血肉来。动不动就借口家里没米没面,让林若棠出去“换”回来。拿啥换却是只字不提。
原主脾气软,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用自己的私房钱往里填补,给老虔婆惯的愈发猖狂。
眼下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挺会勾搭男人吗?那些汉子见了你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咋连几个鸡蛋都要不来?”
“妈,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儿媳妇,传出去只要你不嫌丢人,那我也没话讲。”
陆九妹连忙撇清关系,“我可啥都没说,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林若棠眼底微冷,面上一下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您是让我去刘三叔家换?瞧这脑子,您不提醒我都没想起来,媳妇这就去!”
她故意提起“刘三叔”,果然,陆九妹脸色瞬间变了。
她年轻时和那人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还叫人老婆打上门来过。当时闹得难看,生疼的巴掌更是叫她记了一辈子,如今叫儿媳妇掀了老底,气得她一张老脸又青又红。
眼看这傻媳妇已经推开门,脚都迈出去了,陆九妹急了,厉声喝道:“站住!”
林若棠故作茫然地回头:“妈,怎么了?我得赶紧去,是你说的阎哥吃饭不能耽误啊。”
这都是她从前给儿媳分立的规矩,如今却反过来叫她吃了个哑巴亏。
陆九妹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从裤腰里摸出两毛钱,狠狠塞过来:“拿着!不许去找你刘三叔!”
“好哦,”林若棠接过钱,大眼睛眨巴眨巴,又状似无意地补了句:“对了妈,之前您让我换东西,我也都是去三叔家赊的账,三婶前两天见我还催来着……”
“不过咱家光景不好,等会儿我和她说说,应该能再宽限几天。”
“什么!”
她差点要被气撅过去,叫老情敌瞧了笑话,她还不如找条绳吊死算了。
“你……,你就不能拿自己的钱……”
“婶子起这么早啊!”
林若棠突然朝外头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嗯?妈,你刚刚说啥来着?”
至于陆九妹手指哆嗦着又摸出来的两块钱,她只当没瞧见。白吃白喝这么久,不连本带利的吐出来哪行。
这哪是往日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媳妇,分明是来讨债的活阎王!陆九妹肠子都悔青了,最后从贴身口袋里抽出五块钱:“就这么多!赶紧滚去换鸡蛋,别在这儿气我!”
林若棠这才收起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她拿着鸡蛋慢悠悠回来时,屋里也传来断断续续地哀泣声。
——
阎家门口支起了灵棚。林若棠守在棺材旁烧纸钱,她身上草草换了丧服,连腰上的系带都没有系好,神色茫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钱。
因为是丧事,她的脸很寡淡,偏偏叫火盆腾起的青烟熏得眼尾发红,透着几分凄婉的意味。
几个本家年轻子弟名义上是来帮忙,却都围在小寡妇身边献殷勤:
“嫂子当心烧着衣服。”
“节哀,大哥这些年也受够了罪,你得好好保重身体。”
“是啊,咱们一家人,往后有啥需要的,你尽管找我。”
“没孩子也好,算是解脱了,往后该为自己考虑。”
有些沙哑,在怜悯下,一种阴暗的人□□/望悄无声息的生长。
如果林若棠现在回头,大抵能看到语气满是惋惜的所谓的同族亲人快要掩饰不住兴奋上扬的唇瓣,那双眼睛里的幸灾乐祸都要溢了出来。
说话间,一只手已经试探性地往那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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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想给这位可怜的嫂子一点依靠。林若棠抿着唇躲开,抬眼正对上阎苏柏沉静的目光。
“苏柏哥!”那几个后生顿时变了脸色,讪笑着往后退。
阎苏柏扫了一圈人,那帮人也看着他,有的人惴惴不安,有的人理直气壮,似乎在揣量他的态度。
这位阎家的直系亲属,从首都回来的出息人的态度。
“你们就是这么欺负人的?”阎苏柏摸了摸锋利的眉尾,漫不经心地说。
凭他一个人,对三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说出这种话,算得上惊人。但阎苏柏两年前就把村里头的大大小小打服了,更不用说现在身份天差地别。
一个是首都的少爷,一边是乡下的泥腿子。
对面三个人突然噤声了,毕竟阎苏柏和阎家当年闹得不愉快,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给阎耀的老婆出头。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阎苏柏突然觉得有点不快,他视线在院儿里头搜寻一圈。
“三叔伯,”他过去递了根烟,老头受宠若惊的接过。
“苏柏啊,有事?”
“阎耀的坟地定下没?”
“选好了选好了!”老头吐出一口烟圈,“就在你小叔旁边。天也不凉快,得抓紧了……”
“那就今儿吧。”阎苏柏扫了眼那边的青年,察觉到他的目光,三个人顿时一激灵,也把话听得清楚明白。
“劳烦叔公带他们仨。您老把着关,力气活让他们干。三位兄弟不麻烦吧?”
谁敢当着他的面说个不字,三人齐齐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尽管使,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那这坟你要挖多深的?”怕他年纪轻不知道情况,特意提醒,“你叔当时挖的是一米八。”
阎苏柏冷笑,“挖个三米三的。”一个个不是闲得发慌吗,那就把劲都使出来。
老头在边上也是把前因后果瞧得清楚,人家男人刚死就来调戏小寡妇,实在是不像话。如今有人出头,他也点头,“放心吧,保证把活给你干的板板正正。”
三米三的坑,三个人挖,别说磨洋工,今儿保证叫他们连口水都喝不上!可算是好好治了这群混子们。
老头领着三个人走了,林若棠也慢慢站起来,擦肩的时候,突然对他认真地歪了歪头,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林若棠柔声说,眨了眨他扇似的睫毛。阎苏柏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混合着燃烧物的味道,莫名让他想起昨晚月光下那个盈盈的背影。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帮忙,“我觉得但凡有道德的人,看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
“是吗?”林若棠似乎失笑了下,“小叔,你是好人。”
好人?阎苏柏眉梢微动。活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
正想着,余光瞥见邵远风风火火地来了。这小子连他这个发小都顾不上搭理,像只哈巴狗似的把吊唁礼交给林若棠。她接过来,轻笑着多说了几句话。
阎苏柏把唇角拉成了直线。
三两句打发走了邵远,林若棠听到好感度提示打开面板,差点没被鲜红的“-5”给气笑。
没记错的话,她明明才夸过阎苏柏吧。这还能倒扣她两点好感度,什么人呐!
“系统,下次负值变动还是别提醒了。”省得她忍不住想打人!
4. 第 4 章
葬礼潦草得近乎敷衍。除了陆九妹,没人在意阎耀的死。
停灵不过一天,次日天刚蒙蒙亮,哀乐和鞭炮声匆匆响起,棺椁入土,几个汉子拎起铁铲往下夯土。
所有人专心葬礼毫无防备时,陆九妹如饿虎扑食一般,突然扑向了林若棠!
“害了我儿子,你也给我滚去死啊!”
她嘴角扭曲眼里淬着毒,三米深的墓坑底下就是阎耀的实木棺材,这一下若是撞实了,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可谁都没料到,林若棠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一避——
陆九妹扑了个空,整个人踉跄前冲,脚下黄土打滑,她惊恐地挥舞着手臂,却止不住前倾的势头,眼看就要一头栽进墓坑里!还是边上的大队长赶紧伸手,拦了一把,才叫她没掉下去和亲儿子的棺材来个深情告别。
就是现在她的样子也没好看到哪去,额头磕破了,血乎淋拉的粘着黄土,瞧着格外渗人。
她捂着脑袋在地上蒙了好一会儿,勉强恢复那些意识,一抬头,差点气炸了肺——
她的好儿媳正被众人围着,捂着心口,眼眶泛红,两滴泪要掉不掉地悬着,声音颤抖:
“妈……,你刚刚,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嫂子,你别问了,这老虔婆没安好心,她就是故意害你的。”邵远愤愤的挡在她身前,恨不得上去给陆九妹活撕了。
但凡林若棠反应慢一点,他不敢想……
陆九妹气得浑身发抖,她满头是血没人管,倒是一群人围着林若棠嘘寒问暖!
眼看她又要扑上去,大队长一个箭步挡在中间:“够了!”他按住陆九妹的肩膀,压低声音:“孩子还没安葬,再闹下去不合适了?”
“他叔!”陆九妹猛地抓住大队长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您给评评理!我家耀娃是被这个毒妇害死的啊!”
林若棠半藏在邵远身后,手掌被轻抚过,又克制地收回,她的脸色因为受惊苍白,说话的时候思路却还算清晰:“婶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去做饭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之后你叫我出门,回来人就没了,这从头到尾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连“妈”都不叫了,显然这一遭叫她恨得不轻。
“我乱说?”陆九妹歇斯底里地指着林若棠,“俺儿是早上没的,你和他待一个屋里,就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林若棠不经意扫过阎苏柏一眼,抿了下唇:“我不知道,我走之前人好好的。婶子,我不知道是哪儿惹你不痛快了,把杀人的事都栽赃到我身上……”她说着委屈的想掉眼泪。
“就是啊!”邵远拔高了嗓门,眼神锐利地瞪过去,“要这么说我也要问了,昨天早上你在哪?指不定是你害死了人,现在倒打一耙!”
陆九妹充耳不闻,她早已认定了林若棠就是凶手。今天就算不能把这毒妇推进墓坑陪葬,也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真要在这婆媳俩里选一个,那肯定是林若棠嫌疑更大。她是城里来的知青,生得实在标致。当初要不是阎家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阎耀哪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更别说村里那些年轻后生,哪个不是眼巴巴地围着林若棠转?要说她心怀怨恨自己动手,或是伙同情夫一起谋害亲夫,这杀人动机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要我说,就该报公安!”人群中有人喊道,“抓进去审一审,准能审出个结果来。”
邵远急得不行,他偷眼去看林若棠,却见以为会乱了阵脚的女人竟出奇地镇定。
她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一位老者:“周大夫,尸体当天让您验过,有什么异常吗?”
周大夫虽然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但岁数大见识多,颇有威望,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现在他略一思索,“昨儿我瞧过,不像是中毒也没外伤。唉,他那种情况,也确实是到时候了……”
“放屁!“陆九妹厉声尖叫,“你们串通好骗人的!我昨天根本没见过周大夫!”
林若棠幽幽叹了口气:“婶子,你昨儿哭晕过去好几回,不清楚也正常。”
连置身事外的阎苏柏也开口作证,“周大夫是晚上七点多来的,我也在场都看见了。”
死人都忌讳,昨天林若棠再三请求让验尸,原来是防着这一手。
陆九妹有多能胡搅蛮缠栽赃陷害,他过去都见识过,此时此刻,他不由升起一股设身处地的同情来。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围观的人也看明白了,儿子死了,当妈的气急说什么话大家都能包容。但是没有一点证据就往人身上泼脏水,要害人去死,得亏林若棠谨慎又周全,要不然今儿就可要吃大亏。
也怪不得陆九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早逝,这可是她不积德讨来的孽债啊。
—
死人事了,活人却还得继续过日子。
有会掐算的老人说,夜里有雨,今天不是下葬的好日子。
低低的风声裹挟着一股湿意,屋里没点烛火,不知是将夜还是将雨的缘故,天色迅速黑沉。
林若棠独坐在昏暗的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桌边缘。桌上那盏煤油灯明明灭灭,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邵远推门进来时,嘴角还噙着掩不住的笑意。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阎耀那个畜生早该死了,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房子塌了被砸死,怎么死都好。一切能够致命的意外他都替阎老大想了几百遍。
“嫂子,”他放柔了声音,“大队长叫你过去。”
林若棠恍然回神,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眼眶微红,很可爱也很可怜的模样,“好,我这就去,麻烦你了。”
“嫂子,”邵远拦住她,眼神烫得吓人,“你别害怕,我站你这边的。”
主屋里烟雾缭绕,陆九妹瘫坐在椅上,她身旁是阎苏柏,大队长和几位族老,神色各异。
林若棠安静地坐在最末位的板凳上,不明晰的光在她长睫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大队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场面话,可算是进入正题,“弟妹,接下来你得为自己和儿媳妇打算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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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寡妇,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好过,更别提还有今儿上午那糟心事儿,都快闹成仇人了。
“有什么想法都说说,日子最后还是你们过。”
话音落下,林若棠几乎是毫不犹豫:“我和阎家没关系了,我离开搬出去住。”
“你想得美!”陆九妹猛地拍桌而起,“你男人死了,你就是阎家的寡妇!按规矩,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林若棠是嫁过来的新媳妇,外地来的知青,而陆九妹则是沾着血缘的亲戚,按理说大队长是该偏帮她的。但,她说的要求也忒不讲道理了。
但凡林若棠和阎耀有个亲生孩子,他们也会想办法劝着让人留下。但孤零零一个小寡妇守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婆母,这事闹到哪去都是没理。
大队长重重地咳嗽一声,他转向林若棠:“你一个女人家,搬出去单独过日子可不容易,又没地方住,养活自己也困难,我看不如……”
“大队长,”林若棠沉静地转向主位,“我本来是来支援建设的知青,知青点有我的住处。再说,这事你当初是答应过我的。”
原主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能嫁给阎耀这个活死人,除了陆九妹传闲话害她名声,又找小流氓骚扰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大队长暗地承诺过,不领证,不转她户口。两相权衡,林若棠这才答应嫁进来。
“那……要不就这么定吧。”大队长磊落一辈子,当初要不是被陆九妹拿老一辈的人情要挟,也做不出来逼小姑娘的事,“知青点有个小院还空着,你收拾收拾搬过去。”他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陆九妹,又补充道:“等过些日子,再商量后续的事。”
这话说的客气,但谁都明白,从今往后林若棠是彻底从阎家剥离开了。
不管陆九妹怎么闹,林若棠走得坚决。属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箱子一个包袱就收拾完了。邵远在旁边跃跃欲试的想帮忙,但林若棠没让,自己拎着行李去了小院。
知青点是村里地主家改的,运动那些年砸得破败,但还保留了原先的格局。
小院之前住的是三个男知青,前两天走关系回城了。他们不咋讲究,院子里烧得烟熏火燎,屋里除了床就没有别的家具。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没置办,还是叫其他知青们给捡走了。
林若棠发愁地转了一圈,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饿了。
离开阎家的时候没拿粮食,不过还好先前从陆九妹手里抠出来了几块钱。她打算去找知青们先换点粮食,没想到却是接连碰壁。
“不好意思,我这儿粮食也不宽裕。”婉言拒绝算是态度好的了。
有的更刻薄,“呦,你嫁到村里不愁吃喝不用劳动的时候没想起我们,现在没人要了,灰溜溜搬回来还要打秋风?”
“当我们知青点是啥呢?随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慧慧。”边上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虽然林若棠背叛他们的革命约定,但人家刚成了寡妇,说话这么难听也不好。
更重要的是,“你小点声,阎苏柏来了!”
5. 第 5 章
“阎苏柏来了?”
“他咋会来知青院?不会……,别是来找慧慧的吧?”有人暗戳戳的拱火。
“我看十有八九!你还记得他跳进冰窟窿那次不?大冷天的,要不是心里头揣着人,谁会拿命去救人?后来还大病了半个多月呢!”
“他不是被认回首都了嘛,又来这儿该不是对你旧情难忘吧。”
“首都人多了去了,他有啥稀罕的。”王慧朝门口望了一眼。阎苏柏瞧着比两年前大变样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褪去了少年青涩,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她只觉得心口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更别提旁边还有补充:“认亲那天你没瞧见,他爸穿着中山装坐着小汽车带警卫员来的,可排场了,听说是首都的大干部呢。”
“这种人随便批个条子就能让人回城吧,等你俩成了,可得让我们沾沾光。”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慧被她们说的心头火热,一跺脚小跑过去,矜持的问:“阎同志,你来知青点有什么事啊?”
阎苏柏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冷峻的长相在不明的余晖下更加深邃。他注意到了王慧,视线短暂地停顿了一秒,继续往里面走,走到了林若棠旁边。
“小叔,你来了?”算得上惊奇了,以他们那点浅薄的亲戚关系,实在想不到阎苏柏会来。
阎苏柏示意了下手里的东西,“嫂子走的匆忙,落下些东西我顺路带来了。”
“嫂嫂嫂……,嫂子?”王慧惊呼出声。
也不怪她不知情,知青本来就和村民关系疏远。再说,对于脱离小团体的成员,不少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自然是报忧不报喜。
所以,王慧,甚至很多人都是才刚刚知道,林若棠居然和阎苏柏是关系这么近的亲戚。
林若棠也是一怔,轻轻咬住了唇瓣,犹疑地看过去:“我……,阎耀死了,我也从家里头搬出来了,你、还愿意叫我嫂子?”
阎苏柏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个亲戚,尤其还是阎耀的老婆。但瞧着眼前这个单薄的身影——她都从阎家搬出来了,又在知青点叫人欺负,孤零零的未免太可怜了。叫一声嫂子,至少能让人不轻易欺负她。
他是好心,林若棠对上阎苏柏平静的目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黑,却少了点往日的冷意。
对面的小团体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和善多了。她是大人物的亲戚,以后再想排挤她,也得掂量着点儿了。
虽然不懂阎苏柏为什么态度改观,但林若棠承这份情:“谢谢小叔,咱们进屋说吧。”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把那些打量惊疑的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先坐下喝……”有人上门,主家再怎么也得招呼一杯茶水,但林若棠邀请的话说了一半,后半句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厨房里没柴火,水桶里还落了一层厚灰,她窘迫得连杯茶水都招待不了。
“不用麻烦,我放下东西就走。”阎苏柏是受人之托,他把东西放在桌上,直说了,“东西是邵远让我帮忙带来的。”
邵远拿着东西来找他的时候,阎苏柏瞧见他很犹豫纠结,干脆说:“你自己送不行,就这几步路还让我帮忙?”
“别、别!”邵远慌忙摆手,“阎哥,还是你去最合适……”
阎耀没死的时候,邵远能借口帮忙照顾一家子经常来往。但林若棠搬出来后,他本来兴致勃勃要去,都快走到知青点门口了,硬生生又是折返回来。
邵远这个混不吝的,难得考虑起了人情世故。他送东西影响不好,怕是叫有些嘴碎的背后说闲话。他是想和林若棠有将来的,哪舍得让她因为自己受委屈。
阎苏柏瞧明白了,不过他懒得讲。而林若棠更是没多大惊讶,要是阎苏柏主动来给她送东西,那才是崩人设。
“原来是这样。”她垂下眼皮,瞧着是有几分失望。
失望什么?阎苏柏疑心自己看错了,却听她突然开口拒绝:“邵远和我非亲非故,我既然从阎家搬出来,不好再承他的情了,辛苦小叔再把东西拿回去吧。”
阎苏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以为林若棠和邵远,是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在的。
如今亲口听到斩钉截铁的拒绝,难道真是想错了,她有那些不得已的苦衷?
他神色微动,想了想答应下:“我会把东西拿走,拒绝的话,你还是找他当面说清楚。”
话说到此,他的任务完成也该离开了。阎苏柏最后扫了一眼破落的院子:“这都没收拾?”他指了指屋内,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今晚怎么睡?”
林若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苦笑道:“还没来得及。一会儿先把床铺打扫出来,其他的明天再说。”
屋里虽然有三张床,但个个都缺胳膊少腿,稍微用力一按,就发出一阵濒临倒塌的绝望咯吱声,也不知道本来就是烂床,还是别人把好床换成了烂的。
显然睡不了人。
帮人帮到底,来都来了,阎苏柏也不能袖手不管。他又把东西放下:“我去借点工具,今晚起码给你修好张床。”
自打两人进去,王慧就一直明里暗里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看到俩人有说有笑地从屋里出来,她心念一动,还是不舍得放弃。
“若棠姐!”她扯出一个笑容,拽着同伴快步上前,“我来给你道歉,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也是听人瞎说的,都是误会。”
同伴也赶紧帮腔:“是啊是啊,咱们是一起下乡的知青,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是最亲的姐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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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晃晃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她脸上了,林若棠心里冷笑,面上却苦恼道:“原来是这样。按说咱们该聚聚,但是我才搬回来,和小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把这院里收拾好。”
这不正中下怀?王慧眼睛一亮,急忙扯着同伴袖子:“我们来帮你啊!人多好办事,有什么活儿你尽管吩咐!”
“这怎么好意思......”她迟疑。
“应该的应该的!就当是给你赔罪了,”王慧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多谢了。”林若棠笑得温婉,“麻烦你们帮忙打扫下院子吧。”
王慧本来就不是诚心来干活的,拎起扫把就在院里磨洋工,远远瞧见阎苏柏拿着东西来了,赶紧正起身子认真干了两下。
她也知道对方不搭理自己,就寻思着主动出击,趁阎苏柏闷头修床的功夫,一步一步拎着扫把蹭了过去,然后叽叽喳喳地拼命搭话。
阎苏柏起初还能忍耐,后来实在烦不胜烦:“这位同志,你很影响我的工作,麻烦你离远点。”
王慧没下乡前也是家里人宠着的,啥时候叫人当面这么数落过。尤其还是在她一而再再而放下身段,主动讨好的情况下。边上林若棠和同伴都在瞧着,她面上挂不住,气的掉头就跑。
院里又剩下了叔嫂二人,林若棠叹了口气,颇觉得惋惜:“她还说要给我赔礼道歉打扫院子呢。”
阎苏柏停下手中的工作,扫了眼和刚刚几乎没区别的院子,语调更冷了:“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承诺,这种人不值得交往。”
林若棠一怔,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最后一颗钉子钉完,阎苏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好了。”他收拾着工具,听见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
“谢谢小叔,又麻烦你一次。我刚一个人搬出来,好多事情都弄不好,要是遇见麻烦了,能找你帮忙吗?因为我和别人也不熟悉,再说又是个寡妇……,你要是觉得太麻烦的话,就算了。”
她字斟句酌地说着,神情诚恳又无奈,像只流浪的漂亮小猫
——空有美丽的皮囊,没有锋利的爪子,麻烦又弱小。还有不懂拒绝,缺少警惕心,和人相处没有分寸感……
阎苏柏这样想着。
但是。
“我待不了多久。”男人垂眸看下去,抓住了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喉结动了动,又补了一句,“但只要我在村里,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雨终于落了,阎苏柏顶着稀稀拉拉的雨点往回走,他剑眉一拧,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能说出那些话,倒不是他像那些男人一样被林若棠迷了心智,只是……,就当为了弥补一个遗憾吧,仅此而已。
窗外一阵急促的雨声,噼里啪啦,从屋檐漏到青石,伴着雷声阵阵,林若棠清明的睁开了眼。
6. 第 6 章
她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雨幕里,一个矮瘦的黑影正扒着墙头艰难翻越。
要是阎苏柏在,指不定还认识这位“老熟人”。
刘志国挂在墙头,痛苦地扶了把腰,心里怨气比鬼还重。昨儿个,他被阎苏柏支使着挖了一整天坟坑,腰累得直不起来;前天更惨,刚翻上墙,脑袋就挨了石子,像条死狗似的被拖到老远打了一顿。
而他这种破皮无赖,欺软怕硬是本性,睚眦必报是个人特质。
阎苏柏叫他吃了两回亏。他对付不了厉害的,难道还搞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护着的林若棠?
天降大雨,寡妇分家,还一个人住到这么偏的小院子里。这要是不干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老天爷赏的机会。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贪婪的光,终于费劲地翻进了院子。然后摸出随身带着的斧头,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屋。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床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他心跳得厉害,刚想凑近,突然脑后一阵剧痛——
“砰!”
闷棍结结实实砸在后脑勺上,刘志国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宿、宿主……”作为一个合格的“人工智障”,林若棠脑子里的小废物,整个统都看傻了,“好,好厉害啊,怎么知道他会来的?”
要不是确认自己只给了故事梗概,系统都怀疑林若棠是不是看了原文。啊不对,原书里,她这个炮灰的经历其实也根本没写啊。
所以真就提前预判?他家宿主简直神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若棠冷静地计划下一步,“现在我们有理由找男主了。”
“宿主英明ovo!”系统还在当好奇宝宝,“但是如果这个人今晚不来,怎么办啊?”
“他一定会来的。”林若棠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棍,这次打在了下三路上。昏迷中的躯体如虾米般蜷缩起来,她把人调成了个合适的姿势,又把屋内简单布置一番。
无论是刘志国、李志国、王志国,还是假设今晚风平浪静,她都会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去见阎苏柏。
他不会在村里停留很久,而一旦离开,受限于知青身份,林若棠就完全没办法见到人。所以,阎苏柏待在村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DDL,必须把握!
出发前,林若棠最后打开系统查看了阎苏柏的好感度。下午一番谈话后,终于从触目惊心的赤红色“-5”变成了毫无波动的0。
0就0吧,多少也是高达5个点的历史性进步。人得学会知足,林若棠关上面板,深吸一口气冲进了泼天大雨里。
——
雨声如瀑,雷声沉闷地碾过天际,瓦片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
阎苏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隐约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极轻,却固执地穿透雨幕,一下一下叩在门板上。他费解地睁开眼,看了下手表的时间,指针指向了12的位置。
村里人休息得早,这会儿大多数都已经进入了沉眠中。谁会在这个时间,冒这么大的雨来敲门?
“谁?”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雨声,就连隔壁屋的邵远也没醒。
雨夜,只有他捕捉到的敲门声,离奇的一起仿佛陷入了场奇幻独特的梦境。
犹豫片刻,阎苏柏披衣下床。木门吱呀打开的瞬间,一个湿透的身影猛地扑进他怀里。
暴雨倾盆,阎苏柏听到风摇撼着梧桐的声音,听到雷声轰隆隆地炸响;看到闪电划破夜空,如同撕裂的银河,照亮了门外如注的雨帘。
天地的雨丝间,女人露在外面的一线皮肤白得晃眼,黑浓的发丝散落在肩膀,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海藻一样紧紧贴在身上,无端叫人目眩。
她浑身发抖,双臂死死抱着他,像只落水的猫儿,声音带着可怜的哭腔:“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还以为是在梦中的大脑与湿润的皮肤接触,阎苏柏几乎毫无保留地、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和另一个人无比贴近的亲密接触。
那十几平方厘米的皮肤变得又麻又酥,劈里啪啦地生成了一些玄妙的化学物质,伴随着血液循环送往全身各处。
一秒被无限拉长。肌肤相贴,万籁俱寂,只有雨声清晰可闻。
冷风卷着雨丝袭来,出走的理智在这一刻终于回归——
他们现在的姿势,哪怕对普通人来说也暧昧得太过了,更别说是名义上的叔嫂。
他僵硬地掰开那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纤细的手腕冰凉得吓人,在被他触碰时轻轻颤了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嫂子,你这不……,你怎么了?”
但凡换个场景,他脱口而出的必然会是不满,但再严厉的话对着瑟瑟发抖的林若棠,终究是没说出口。
热源一触即分,她冷得瑟缩,呼吸中都带着哽咽,有水珠顺着睫毛滑落,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我……,咳咳咳咳……”
“算了,”阎苏柏妥协,今晚已经让步很多次了,再共处一室也不算什么,“进屋说。”
进了屋,点了烛火。他在邵远家借住,找了半天,最后不得不递过去一套自己的衣服。
“他们都睡了,你先换这个吧。”他把衣服递过去。女人坐在灯旁,整个人被撒上了一层淡淡柔和的光。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透透的,湿淋淋地贴在肌理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透着一股活色生香的□□。
阎苏柏的脸就这样缓慢而隐蔽地一点一点变红,连带着耳根子一起发热,烫得惊人。他仓皇别过脸去,直到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小叔……”细软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犹豫,“有没有擦头发的?”
他闻声回头,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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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水珠正顺着白皙的颈线缓缓滑落,在那件略显宽大的衬衫上洇开点点水痕。自己的衣服对她来说大了好几号,为了方便,她把裤腿挽到了小腿中间,露出了一片细白的皮肤。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片裸露的皮肤上。林若棠起初还强作镇定,大大方方地任他瞧,没一会儿就不自在地并拢了双腿。
“腿上怎么回事?”他眼神骤冷,有些吓人。
林若棠一愣,连忙低头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膝盖边上撞了块淤青。不算很重,连她刚刚都没在意,没想到阎苏柏一眼就瞧见了。
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阎苏柏也没着急,拿起边上的暖壶,倒了杯水推过去。
“是…是来的路上摔的。”她捧着水杯,指节发白,忐忑地开口,“今晚…有人翻进了我院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那时候没睡着,就悄悄躲在门后…给了他一棍子,然后那人就晕了…,我、我踢了两脚也反应……”
“死了吗?”阎苏柏问的很平静,藏着一股平静的森然。
抬起的小脸惨白如纸,随着颤抖的呼吸轻轻颤动:“我,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小叔,他、他要是死了或者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不会被抓去劳改?”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能因为一个人渣毁了一辈子…”
“没事,别怕。”阎苏柏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性,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一棍子而已,死不了人。”
“再说,干这种下作事,死了也是他应受的。”
“你在屋里等着,我去看看情况。”他直起身,刚迈出一步,衣角却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攥住。
迷离的灯影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被雨水浸透的梧桐叶散发出苦涩的清香。窗外,雨滴从叶间簌簌坠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透明花,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啜泣。
林若棠蜷缩在椅子上,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溃,仰起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小叔!我怕……”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儿……”
她突然扑上前,额头抵在阎苏柏的腰间,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布料:“这村里…我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我不要在这儿了,我想回城…”
“他们都说你有本事…你帮帮我,你带我走好不好?”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被雨声淹没。她把他当成了救世的神明,祈求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垂在她肩膀的手攥紧又松开,指节泛白。
“今晚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至于回城——”阎苏柏顿了下,“这件事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我尽快给你安排。”
“我说过会尽力帮你的,承诺了就一定做数,你放心。”
“睡吧,不用等我回来。”
7. 第 7 章
阎苏柏披着蓑衣匆匆离开,身影很快被雨幕吞噬。林若棠望着他远去,直到那抹轮廓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窗外立着一道人影。
“邵远?”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人影动了动,从阴影里走出来。邵远身上干爽地没沾一滴雨水,可林若棠却莫名的,从他的周身感知到一股潮湿的气息——像条雨夜迷失的流浪狗,连眼神都湿漉漉的。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谁都没开口。夜风卷着雨丝从窗缝渗入,吹得烛芯忽明忽暗。
最终,邵远先败下阵来。他沉默地走到桌前,从包袱里翻出一条崭新的毛巾。下午阎哥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拿回来时,他还发愁过怎么再送过去,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那条湿了,换这个吧。”他低声说,声音很闷。
其实他想说的远不止这些。他想问她为什么深夜冒雨离家,为什么和阎苏柏在一起,刚刚又为什么……抱得那么紧?
可话到嘴边,却像被雨水泡发了似的,沉甸甸地堵在喉咙里。
林若棠略微诧异,“谢谢。”接过了毛巾,却只是随意放在了手边。
见邵远还没走,她又问了一句,“怎么,还有事吗?”
“……你今晚,是来找我的吗?”他声音发紧,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卑微的祈求。随便什么理由,只要他说出来,他一定会信的。
拜托,哪怕是糊弄他一句呢。
林若棠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她冷静地戳了戳系统,“好感度下降的话,会扣我进度值吗?”
【系统数据收集的是历史最高值,放心不会倒扣哒~】
这样啊,林若棠瞬息之间有了计较。邵远很好用,但贡献不出更多的进度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她干脆地回答,“不是。”
邵远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那你……喜欢阎苏柏?”顿了顿,又像是自我说服般补充道,“但你们是叔嫂,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于情不合,于理不符。你不该喜欢他,他更不会喜欢你。不要,不要像他一样去爱一个不会回应的人。
不同于在阎苏柏面前装出来的可怜无助,林若棠和邵远的相处模式,一直是她更强势主导。
所以她笑了,没有正面回答邵远的话,反问道:“我喜欢阎苏柏?”
“你会喜欢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吗?”
——为什么不会呢?
邵远在突然之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温度,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告诉她,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心就再也没能静下来。哪怕知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哪怕清楚这份心思荒唐至极,可他仍旧……
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要抱他,要对他笑?就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出头?
“那谁让你不痛快,你想教训谁,告诉我,我也可以为你办到啊!”邵远痛苦的近乎崩溃。
“邵远,你今年二十,又不是两岁。”林若棠轻轻摇头,“怎么跟没长脑子似的?遇到事情只会打打杀杀,总以为靠拳头就能解决一切?能不能成熟一点?”
——为什么要这样?
邵远指节攥得发白,喉咙里哽着一股血气。哪怕所有人都说阎苏柏去了首都,成了有出息的人。但他同样勤劳帅气,是村里数得上的壮劳力,邵远从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
“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可偏偏现在,他连反驳都微弱。少年人那点骄傲的心气,被心上人一句话残忍浇灭。
林若棠看着他,忽然笑了,“好,你说有能力,那我想回城,你要怎么给我办到?”
邵远僵住了。
哪怕他不刻意关注,也知道知青回城有多难。那些走关系、抢名额的事,闹得兄弟姐妹反目,夫妻离散,就为了一个回城的机会。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问题会砸在他头上。
“我……”他嗓音发涩,“为什么要回城?待在村里不好吗?”
“好多人回去了,没粮食、没工作、没地方住,还不如乡下安稳……”
林若棠垂下眼,懒得再和他争辩。
她生气了……
要是往常,邵远肯定第一时间眼巴巴地凑上去,逗她开心,找惹她不痛快的人出气。但现在,让他不痛快的人成了自己。
而原因是,林若棠要走了,她不想要他。他成了失去主人的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声淅沥,衬得屋内更加寂静。
半晌,邵远单膝点地,视线与她齐平:“如果,如果非走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勇气都吸进肺里:“那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喜欢阎苏柏?”
“就像你说的,你们才见过几面。而且他……”他顿了顿,喉咙发紧,“他不是你能降住的人。”
某种程度上,邵远确实隐约在林若棠和阎苏柏身上感知到了一些东西。他们最好就停在“有恩情的朋友”这一步。
再往前,对两个人都会非常、非常不妙。
林若棠对他的复杂情绪并不感兴趣,却难得说了心里话,“我需要他,不会喜欢他。”
阎苏柏这种类型不是她的菜,如果不是任务需要,根本没想过会和这种冷脸阴晴不定的男人扯上关系。
她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喜欢他。
她承诺的。
失去主人的狗再次套上狗绳。邵远绷紧的指节微微发颤,在下一瞬,缓缓松开。
这就够了。
——
阎苏柏冒雨回来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这场春雨从傍晚下到现在,将黄土路泡成了泥沼。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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洼,裤管上溅满泥点,冰凉的雨水顺着蓑衣缝隙渗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原先那间房让林若棠占了,他这会儿得去找邵远凑合半夜。
轻轻推门进去,正好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邵远也没睡,眼下还挂着明显的乌青,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我吵醒你了?”阎苏柏压低声音问。
“没,一直没睡着,在想些事情。”
阎苏柏脱下湿透的外衣,随手搭在椅背上。
“你往里去点,我在这屋凑合半夜。”这一夜冒着雨到处跑,他浑身又冷又累,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老旧的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躺下,就感觉身边的人翻来覆去,像条不安分的鱼。
“怎么了,有心事?”他挤过去,“说出来哥听听,给你想想办法。”
两人靠得很近,这张床他们小时候一起睡过很多次。那时候阎苏柏人小,陆九妹刻薄,动不动就闹着不给他饭吃,要把他赶出去。小小的人被关在外头,往往好几天都没人管他死活。
邵父邵母心肠好,有时候会把他领回家,他就和邵远挤在这张床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那时候觉得这张床大得能在上面打滚,如今两个成年男子躺着,连翻身都要小心不碰到对方。
沉默在黑暗中发酵。邵远突然开口:“你以前说……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这话还算数吗?”
“终于想好要什么了?”
这件事原本只是年少时的玩笑话,就像人人会对伙伴说过“苟富贵勿相忘”那种的承诺。
阎苏柏一直记在心里,这次回来,他好几次劝邵远跟他一起去首都。有他罩着总比在地里刨食有出息,但邵远犹豫了好几次,反反复复就是没给准话。
“跟我去首都吧。”阎苏柏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又提了一次。
不料却听见他说:“我想让你……带林若棠回城。”
“谁?”阎苏柏在黑暗中诧异地看向他,罕见的不淡定了:“怎么突然和她扯上关系了?”
“她让你说的?”
自从阎苏柏回村,找他帮忙的人就没断过。阎苏柏性子冷,不熟的人连个眼神都欠奉,有些人就拐着弯找上了阎苏柏身边的人。
他第一反应是林若棠早就动了回城的心思,和邵远提过,碰巧今天俩人撞上了。
他刚想解释昨晚的决定,邵远却先开口了。
“不是,”邵远心里酸的不行,面上却强撑着,甚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喜欢她,不能眼睁睁看她耽误在这里。阎哥,当初你答应我的,用在你弟妹身上应该也行吧。”
什么东西——
弟妹????
阎苏柏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就出去了一趟,林若棠怎么前脚还是他嫂子,转眼就成了弟妹?
脑袋好痛,该不会是他今晚压根就没睡醒吧。
8. 第 8 章
林若棠一觉醒来,迎接她的是好感度就是再减5的“绝世大惊喜”。
从-5到0,再到-5,这破任务就像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永远走不到尽头。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别说是系统,就连她这个最在意进度值的人也麻木了。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两秒呆,幽幽开口:“统啊,你摸着良心说,昨晚我和男主的互动……到底怎么样?”
系统在她眼前炸开一片彩虹光效,电子音疯狂吹起彩虹屁:【宿主昨晚的表现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特别特别特别完美!忧郁温婉,欲语还休,无论是氛围还是情绪,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我给宿主满分爆灯(≧?≦)】
林若棠内心毫无波澜:“所以,按你的经验,男主应该给多少好感度?”
【40,最起码40!】
“哦。”她把鲜红的“-5”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占据整个屏幕,“那这个怎么解释?”
【……】系统沉默了一秒,随后——【滋——滋滋——】
屏幕突然扭曲成一团乱码,电子音断断续续,CPU濒临过载:【宿、宿主……我觉得……可能是我出问题了……呜,一定是我中了病毒……我需要返厂重修一下……】
“啪!”一声电流轻响,系统彻底下线。任凭林若棠怎么召唤,脑子里的小机器人就跟死机了一样,毫无反应。
她盯着空荡荡的系统界面,缓缓吐出一口气。瞧瞧,连AI都被男主搞得道心破碎了。这任务真的是正常人能做的吗?
阎苏柏这家伙,真是罪孽深重!可恶啊!
——
怀着苦大仇深的心情,林若棠慢吞吞地爬起床。虽然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阎苏柏,但做顿早饭刷好感度总归是没错的。
可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别说阎苏柏,就连邵远也不见人影。最后,她在灶台的锅里找到了一碗卖相惨淡的饭和干巴巴的馒头,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尝了一口,味道堪称震撼人心。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她硬着头皮啃完馒头,然后果断把那碗味道诡异的饭倒给了院里的老母鸡。
咯咯哒啄了两口,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人一鸡不约而同从彼此眼里品出了一丝嫌弃,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澄净,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新。她锁好门,沿着小路往知青点走。一路上安静得可怕,好像整个村子都空了。
直到走到知青点,谜底才揭晓——那地方热闹得像赶集,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林若棠本想绕道走,还没转身,就被人一眼认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阎……啊不对,小林回来了!”
“快快快,正找你呢。”
人群顿时如摩西分海般,“唰”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林若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搡着挤了进去。
知青院里人齐得像是开批斗大会,她一走进去,瞬间感受到比刚才更炽热的目光。刘志国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脸色灰败,活像条半死不活的咸鱼。
挨了两棍子,又淋了半夜雨,这会儿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他旁边,他妈和他奶正一左一右抱着他干嚎,活像哭丧现场。
一见林若棠,两人顿时目露凶光,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却被阎苏柏和邵远一左一右拦住。扑腾不成,她们干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开始撒泼:
“小娼妇!你把我儿子害惨了哟!天杀的狐狸精!”
“大家评评理啊!明明是这个骚寡妇勾引我儿子,你们咋光抓他不抓这破鞋?!”
这两人的嘴里真是没有一句干净话!
大队长瞥了眼阎苏柏阴沉的脸色,太阳穴突突直跳,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今天就是要当众把事情弄清楚,你们再闹,我现在就把刘志国扭送公安局!”
抓进公安局可就不是小事了,这话一出,俩女人立马闭上了嘴巴。
大队长转向林若棠,语气缓和了些:“小林,你先说说昨晚的情况。”
站在阎苏柏边上的妇女笑眯眯的插话:“小林,我早上走得急忘了说,锅里的饭你见着没?”
说话的是阎家的一位远房嫂子。两人平日没什么交集,怎么……
余光扫过阎苏柏,林若棠顿时会意,连忙点头:“吃了,多谢嫂子惦记。”
于是,她顺着阎苏柏给的剧本,把昨晚说过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只是把求助对象从阎苏柏换成了这位嫂子。
大队长听完,转向刘志国:“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眼见外头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刘志国知道今天这事难以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嚷道:
“大队长明鉴啊!分明是这贱人白天勾引我,夜里约我过去又翻脸不认人!谈不拢就下黑手把我打晕,现在倒打一耙,想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他娘立即拍着大腿帮腔:“志国说得在理!要不是这小蹄子平日里就骚情得很,村里那么多寡妇,我儿能瞧上她?”
这番歪理居然真有人附和:
“其实有点道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刘志国不是啥好东西,但林若棠肯定也有问题!”
林若棠瞧过去,发言的居然是她的熟人——知青点里的“好战友们”。
这也太叫人伤心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但是,他扒的是知青点的墙头啊。按你们这说法……”她环视四周,似乎发现了个大秘密,“莫不是这院里人人都和刘志国有那种关系?”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
她赌气似的:“我这不是顺着你们的话茬往下说嘛。既然住知青院就是有问题,那……”她故意欲言又止,“反正我也随口一说,刘志国能和你们有啥关系啊,都别当真别当真。”
知青们向来心高气傲,哪肯有人污蔑他们的名声,更不愿意和泼皮无赖扯上干系。
有代表立即出来表态:“大队长!我们知青点的同志哪个不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跟这种地痞流氓扯上关系?呸!”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林知青机灵,昨晚指不定出什么大事呢!这种流氓行径,必须好好惩治!”
刘志国的娘和奶顿时像护崽的母鸡般炸开了毛,死死挡在刘志国身前。
都是乡里乡亲的,大队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出来打圆场说:“小林啊,你看,这事总归你也没吃亏,反倒是志国……,不如让他赔点钱算了。真要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大队长,”林若棠不卑不亢,“我是受害者,我需要讨回公道,该怎么处理他是公安的事,不归我管。”
大队长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压下去,刚要开口再劝,院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村里的二狗子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叔、叔!公安、公安来啦!”
“哪个不长眼的……”他一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外传来一声冷笑:“怎么?群众报案还要看你的脸色?”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谁敢应?他立刻闭上嘴,眯着眼睛打量起来人——不是县里派出所熟悉的公安,而是两个陌生面孔的高个子,穿着制服,格外精神板正。
为首的公安懒洋洋地说:“这案子归我们市局管了。小赵,拷人带走。”
“好嘞师傅!”年轻公安利落地掏出手铐。
刘志国他妈他奶也不是善茬,拼了老命阻拦。四个人扭作一团,师傅却抄着手站在后头看热闹:“哎徒弟徒弟,你小心后面!”
“嘿,这俩老婆子咋净使阴招呢。”
“反应这么慢,遇上持刀的你小子有几条命啊?”
阎苏柏瞧了一会儿,颇受冲击:“这样的也能在市局当公安?”
“这已经是我在矮子里拔的高个了,少说两句,一会儿给我徒弟吓跑了咋办。”
院子里早乱成一锅粥。小赵左支右绌,被两个撒泼打滚的老太太缠得脱不开身。最后瞅准刘志国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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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瞬间,一个猛扑,金属手铐“咔嗒”扣住对方手腕,这场闹剧才算收场。
围观的人各回各家,林若棠也依着阎苏柏刚刚的叮嘱,换了身衣裳,又把重要的东西都随身带着,悄悄去了村口。
她和阎苏柏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除了他们,那两位公安同志也没走。
年长些的王公安没个正形地倚在一辆摩托旁,得意地拍了拍崭新的车身:“怎么样?你一句用得着兄弟,我天不亮就骑着这宝贝来了。”
他压低声音:“市局新配的,我借出来那群小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回去还得好好擦洗,对你够意思吧?”
这时候的摩托还不是后世常见的款式,而是一种叫侉子的边三轮摩托。主车是两轮摩托,右边焊接一个带轮子的金属挎斗,斗里只有个简单的座椅和扶手。
在自行车都没有普及的年代,这玩意上街绝对是回头率拉满的拉风交通工具。哪怕骑了一路,沾了不少泥水,也不损其帅气。
阎苏柏唇角露出几分笑意:“谢了,回首都请你吃饭。”
“就不能现在请,非得一遛遛我大半年?”王公安不满地咋舌。
“一会儿还得赶火车,实在没空。”
“走那么急干啥,屁股后头有狼撵着?”他眼珠一转,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林若棠,“哟,该不会是为了这位美人吧?没看出来呀,你小子也有这一天。”
“和她没关系,顺路而已。”阎苏柏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王公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表情分明在说:信你才有鬼!要是没一点猫腻,那他这么多年的警校才是白读了!
“来吧,您二位请上车。”王公安一拍摩托的副驾,自吹自擂起来,“谁想坐我这儿?我和小赵都是头一回带人,但当师傅的技术绝对比徒弟强,好好选嗷。”
阎苏柏连个眼神都没给,修长的手指一勾,从小公安掌心勾过钥匙。
“嘿,你会骑吗?别给这宝贝弄坏了!”王公安一点也不放心,这要是磕着碰着了,他回去一顿检讨可跑不了。
回应他的是一记干净利落的翻身上车,点火启动一气呵成。摩托车发出震耳的轰鸣,阎苏柏用行动证明自己不仅会骑,而且相当在行。
小赵公安最会看眼色,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和刘志国塞进王公安的副驾。剩下的林若棠,只能上阎苏柏的车。
她不太熟悉这种车的结构,上去的时候重心不稳一下,下意识撑了下身旁男人的胳膊。但他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侧身,让她抓了个空,险些摔倒。
“小叔?”她觉得好委屈,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承诺过“有麻烦尽管找我”的男人,这会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结果阎苏柏正专注熟悉车况,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总之没有回应。
“咳咳……”王公安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老阎啊,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你好歹……”
不等他说完,阎苏柏一下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低沉的轰鸣。王公安手忙脚乱地也跟着启动,谁知一着急,车子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活像喝醉酒的莽汉。
“要命啊!”刘志国吱哇乱叫,一张脸吓得煞白。只能眼睁睁看着摩托车以诡异的S形路线直冲向村口那棵歪脖子树,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艰难刹住了,但是三人摔作一团。王公安四仰八叉地栽进泥坑,小公安半个身子挂在车把上,刘志国更是直接滚进了路边的水沟。三人狼狈地从泥水里爬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重的警用摩托扶正。
王公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尴尬得耳根通红。他这车技确实见不得人,平时最多在局里院子里转两圈。现在一载就是两个人,掌握不了平衡,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等到哆哆嗦嗦地重新上路,抬眼望去——远处的土路上早已空空如也,连个车影子都看不见了。阎苏柏那车速,怕是已经跑到十里开外去了。
9. 第 9 章
摩托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行驶,林若棠打开面板看了一眼好感度,还是-5,丝毫未变。她悄悄抬眼看了下阎苏柏,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实际被他尽收眼底。
阎苏柏一下更心烦了,车把一拧速度加得更快。
“小叔……”风声呼啸中,她鼓起勇气开口,“你让我带这些东西,是不是一会就不用回去了?”
摩托一个急刹停在路边,阎苏柏蹬出长腿,表情冷峻,看着她的眼神没什么温度。
“是。”他声音冷硬,“如你所愿,回城手续已经在办了。”
林若棠眼睛刚亮起来,就被他下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既然要回城,有些话先说清楚。”
“我带你回去,然后在能力范围内给你安排工作。到此为止,之后各不相干,别再联系。”
“可是小叔……”林若棠想说什么,称呼一出口又被他打断。
“别这么叫我。”
“那……叫什么?”
“叫名字。”
“苏柏?”
“大名,全称,三个字的。”
事到如今,再迟钝的人也要感觉到不对劲了,林若棠反复忽视的东西,终于不得不面对,她低下头,压住心里的委屈。
“但是,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要报答你,就算做不成亲人,往后总能做朋友吧?”
“用不着。你管好自己,别来麻烦我就行。”话说清楚,阎苏柏寒着一张脸,重新发动了摩托。
这什么人啊?软硬不吃,白让她一次又一次热脸贴冷屁股。林若棠被这态度气得眼眶发热,也就是现在系统不在,要不然她绝对要一顿激情输出,这人全家族谱别想要了!!!
可恶可恶可恶!越想越委屈!她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做个攻略任务容易吗,什么时候能让这傻逼尝尝苦逼打工人的滋味啊啊啊!
俩人心里都憋着股劲,车上仿佛多了条三八线,泾渭分明,谁都不往对方那边靠半分。等到了公安局,更是各占休息室一角,谁也不搭理谁,活像两尊门神。
王公安一回局里就瞧见这一幕,他悄悄戳兄弟胳膊:“哟呵,这是路上又掐起来了?”
“没事,”阎苏柏嫌弃地避开沾着泥水还没干的袖子,随口问,“路上摔了?”
“这……”王公安刚想找理由糊弄过去,结果另一边的林若棠也在打趣小赵公安,“怎么搞成这样,你仨组团去玩泥巴了?”
“不、不是……”赵公安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面前的女人一颦一笑都透着成熟的风韵,让他心跳如擂鼓。没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把三人翻车的糗事全抖落了出来。
林若棠糟糕的心情被这仨倒霉蛋逗得欢快,脆生生地笑了起来。阎苏柏听着心烦,一把拉着王公安进了屋。
“哎哎哎,轻点儿!”王公安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大白天的能不能注意点,我好歹也是个干部,被你拉拉扯扯的,影响多不好。”
“帮我开份回城的介绍信。”阎苏柏只当他在放屁。
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从兜里掏出包中华烟,自己叼了一支,随手把烟盒推了过去。
“嚯!还是你抽的有档次。”王公安眼睛一亮,如获至宝地抽出一根,却还抓着烟盒不松手,“我在这穷乡僻壤,连个好烟都买不着。”
阎苏柏瞥了他一眼,又从包里掏出两盒扔过去:“就这么多了,下回多给你带点。”
“够了够了,能解我半个月的馋了!”王公安美滋滋地点上烟,含糊不清地问,“开什么介绍信?你的丢了?”
公安局自然也能开介绍信,只是大部分人都不会跑来市局办这个业务。王公安在桌子上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通,这才翻出专用的信纸和公章。
“给林若棠办的。”阎苏柏语气生硬,明显不想多说。
偏偏王公安今天铁了心要刨根问底:“林若棠?谁啊?外头那个漂亮姑娘?”
阎苏柏点点头,简短地补充:“知青,回首都,日期开长点。”
“不是,”王公安乐得直拍大腿,“你刚才是怎么跟我说的?‘路上顺路,不熟也不认识’,这会儿怎么又眼巴巴地给人开起介绍信来了?”他挤眉弄眼地凑近,“在我面前还搞保密工作,你小子可真不地道。”
“你想多了。”阎苏柏回敬四个大字,从桌子上抓过介绍信,起身就走,“我走了,回首都再见。”
“哎等等!”王公安突然叫住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老阎,说真的,你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
阎苏柏的背影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王公安在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
林若棠这会儿都没气顺,阎苏柏走出去好几米,瞧见她还没跟上,回头喊了一声,“走。”
她这才站起来跟上了,但远远地掉在后头,隔了老远的距离。别说王公安刚才怀疑他俩关系亲密了,这会儿倒好,这距离估计都没人怀疑他俩认识。
嘿,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管理治安,公安局和火车站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大概七八分钟就走到了。
阎苏柏问林若棠要了户口本,不容置疑地嘱咐,“我去买票,你在这里呆着,别乱跑。”
瞧着她气鼓鼓的不太服气,又补充,“火车站有很多人贩子,像你这种漂亮的单身女性,一不注意可能就出事。”
林若棠瞪他,“没看出来,同志你对陌生人也这么热心呀。”
有些话出口爽了,剩下的时间全在补救。
阎苏柏冷着脸再次说明,“在你在首都安顿下来前,我需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知道了。”林若棠把脸往旁边一扭,不想和他废话。
阎苏柏去了售票窗口。
“同志,我要两张最近时间去首都的车票。”
“最快的一班40分钟后发车,证件给我。”
两个人的证件递了过去,售票员看到林若棠的知青证明想多盘问两句。毕竟这阶段知青回城很敏感,伪造介绍信,扒火车啥事都有人能干得出来。
结果下一份阎苏柏首都大厂的高级干部证明,外加市公安局特批的卧铺条子,直接让他闭了嘴。
得,这肯定没问题了。售票员麻溜地开出两张票,递出来时态度特别友好。
这时候的火车票是一张巴掌大的硬纸板车票。票面上用蓝色钢笔写着车次、日期,还盖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
检完票,同一车次的人往站台上走。
站台上人头攒动,硬座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木质座椅被磨得发亮,过道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行李。有人抱着鸡笼,有人拎着麻袋,混合着汗味、烟味和不知名气味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林若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原主的记忆里,乘坐绿皮火车往返首都的经历可不美好——动辄好几天的颠簸,硬邦邦的木座椅硌得人屁股生疼,夏天闷热得像蒸笼,冬天冷风又从缝隙里嗖嗖地往里钻。
至于卧铺车厢——
那可是这个年代的高级奢侈品。除了出差公干有单位批条子,普通人想买都买不到卧铺票,只能硬座无座干熬。
里面空间宽敞,没有那么多的汗气,体验感确实好了一大截。他们的卧铺厢,四人铺里头已经有俩人了,一男一女。
女的四五十岁的样子,穿得土气,看着像个农村老太太,说是去探望她在军队当官的儿子。男的更年轻些20来岁,穿着不俗,看见林若棠进去眼睛一亮。
阎苏柏那穿着气势瞅着太唬人了,他一进车厢,俩人想打招呼都没往前凑。林若棠跟着进去,倒是让他们打着胆子多看了两眼。
大娘心直口快,“呦,小两口都长这么俊,般配的嘞!”
这回没让阎苏柏开口,林若棠自己澄清,“大娘,有些话不能乱说。我和这位阎同志刚在车站门口认识,没有别的关系。”
“瞧我这张嘴,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别往心里去啊。”随手乱点了个鸳鸯谱,大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从边上的布包里掏出几个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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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递给他们说是赔罪。
阎苏柏没接,林若棠拿了一个,把刚刚在站台上买的瓜子拿出来分了分。
车票买的是个上下铺,林若棠的铺位在上,这会儿时间还早不想上去,就和大娘一块儿在下铺唠嗑。
边上的男同志一直悄悄瞅她,等阎苏柏出去打水了,就凑过来打招呼,“同志你好,我叫韩德水,是从广省回首都的知青。今年23岁,未婚,身体健康品德端正,家里情况简单,父母也都有正式工作,回城之后安排我在……”
一出口,大娘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瞧了眼林若棠,又看看韩德水。
保媒拉纤的魂熊熊燃烧,这俩同志好像也挺配的。
林若棠:“……”
“你好,我是林若棠,也是回首都的知青。”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系统没有提示,那眼前的韩德水就是个路人级的人物。
她实在懒得应付。
没想到韩德水一听这话更来劲了,眼睛都亮了几分:“你也是回首都的知青?这可太巧了!我家住西城,你住哪片啊?相逢就是缘,等回城了咱还能约着一块儿逛逛呢。”
林若棠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包厢门被推开。阎苏柏一手水壶,一手拎着个崭新的大号搪瓷缸走了进来。
“拿着路上用。”他把缸子递过去。
一上午滴水未进,她也正渴呢,林若棠自然地接过,话很生疏客气,“谢谢阎同志,多少钱我给你。”
“两块。”阎苏柏皱了皱眉,“不急,下车再说。”
俩人这熟稔的姿态,怎么都不像刚认识的样子。韩德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突然站起来,“林同志王大娘,我去打水,顺便给你们接一杯。”
说着桌上的三个搪瓷缸都没影了。省得自己跑一趟,王大娘忍不住夸,“这小韩呐,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同志。”
只剩阎苏柏拎着装满的水壶,手僵在空中。
“哐当——”火车一个颠簸,加速驶过道岔。林若棠托腮望向窗外,早春的田野像打翻的调色盘——冬小麦织就的嫩绿绒毯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铁道边的柳枝抽了新芽,远看如烟似雾。
一缕春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雨后的潮湿气息,吹散了车厢里闷了一上午的浊气。
真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时节。
嗑着瓜子喝着热水,三个人在下铺聊了一会儿,快到中午,列车员吆喝着推着餐车过来了。
韩德水把餐车叫住,“有什么菜色?”
列车员掀开盖着饭菜的白布:“辣椒炒肉六毛,土豆丝,肉汤炖粉条两毛,盒饭五毛一份。”
蒸腾的热气裹着香味扑面而来,馋的不少人都有些意动,听完价格又熄了火。
王大娘惊得咋舌,“这火车上的吃食咋恁金贵?一勺土豆丝两毛钱,搁俺们村都能买一筐土豆了!”
韩德水笑着掏出皮夹子:“大娘,火车上的东西都得从站上运来,贵些也难免。”他数出几张票子,“三个菜都要,打两份。”转头对林若棠笑道:“林同志,我请你吃。”
虽说是火车上的饭菜,可大师傅手艺确实不赖。辣椒炒肉油亮喷香,肥瘦相间的肉片裹着红油;土豆丝根根分明,醋香扑鼻;炖粉条吸饱了肉汤,颤巍巍地泛着油光。
乡下日子差,尤其陆九妹还是个特别抠搜的。平常吃顿有滋味的都难,上回吃到好菜,还是前夫哥的丧席。忙得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吃。
现在说不馋肯定是假的,但囊中羞涩,至于韩德水的好意,林若棠更是不会接受,她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问列车员要了一份素菜一盒杂米饭。
王大娘没要,她从包袱里摸出个粗布包,里头摞着几张玉米面饼子,就着辣酱凑合一顿。
推让好几次林若棠也没接受他的请客,韩德水最后讪讪地买好自己的饭。一抬眼,却见他的假想情敌,那个姓阎的男人,直接买了两盒肉菜,不容分说地朝林若棠推过去一盒。
林若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端起又是饭盒又是水杯的茶缸,离开桌子。
10. 第 10 章
阎苏柏低头默默扒了几口饭,见她始终没有动筷的意思,沉声说:“给你买的,趁热吃。”
给她买的?这饭她能吃吗?
林若棠瞄了眼毫无动静的好感度面板,有点拿不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点阴阳怪气,提醒这人记住他不久前才说过的话:“阎同志,我们又不熟,平白无故吃你的东西,这不合适吧。”
旁边的韩德水早就竖起了耳朵,心里好奇的不行。明明上车时跟陌生人似的,林同志都不愿意和他坐一边,怎么这会儿一个给另一个买起肉来了?这关系怎么看怎么奇怪。
阎苏柏真没想那么多。人交到他这里,暂时由他负责,那就没有自己吃肉,让她干看着的道理。
阎苏柏眼皮都没抬,给出解释:“还没到首都。”
五个字倒是信息量不少。
别人听不懂,但林若棠秒懂。意思是火车上这段路算缓冲地带?阎苏柏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在叔嫂和陌生人的二象性里?
呵,进可攻退可守,想怎么着都由他一句话说了算!
林若棠狠狠磨了磨牙,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手上却诚实地拿起了筷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跟阎苏柏较真是她的事,但跟这盒香喷喷的辣椒炒肉过不去?那才是真的傻。
铝饭盒掀开的瞬间,冲鼻的辣椒香混着豆豉的咸鲜直往天灵盖上窜。林若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饭缸放回桌上。然后筷子尖精准地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第一口下去,辣味先是在舌尖打了个转,接着豆豉的醇香猛地炸开。
跟这道下饭神器比起来,他刚才打的土豆丝简直跟白开水似的!
林若棠吃得极有条理:先夹了块油亮的肉片,又配上一筷青椒,荤素搭着米饭送入口中。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却没有半点声响,连筷子都没在菜里翻搅,只规规矩矩地从一边夹起。
阎苏柏虽然没刻意看她,但眼神不可避免地扫过去两眼。这种餐桌礼仪可不像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
他正琢磨着,突然一个饭盒推到了面前,里面还剩着半份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有些辣度,林若棠莹白脸颊被蒸出大片嫣红色。她连灌了两口水,才嘶着气道:“我吃饱了,这些吃不完,要怎么处理呀……”
饭盒里还剩了不少。这就吃饱了?怪不得说她在村里难养活自己,就这饭量,根本就干不了体力活。
还有她吃不完就吃不完,把饭盒推过来干嘛?不会是想让他帮忙解决吧,这火车上又没有泔水桶,难道是想让他吃她的剩饭?
阎苏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又在什么时候让林若棠以为好脸色给多了,所以她能得寸进尺地试探他!
绝无可能!
他刚要冷下脸开口,边上等了半天的韩德水却更快:“太巧了林同志,我正好没吃饱,饭菜让我来解决吧……”
林若棠:“?”
阎苏柏:“……????”
这家伙刚吃完了份量十足的盒饭,嘴边的饭粒子还没擦干净,怎么也不像是饿的。
林若棠耳朵微红,嘴巴微微张开,既震惊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同志你……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韩德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话,顿时慌了神。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看不得浪费粮食!咱们当过知青参加过劳动,知道每一粒粮食都珍贵,你见谅,千万别往心里去……”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邻座大娘悄悄往这边瞥了一眼,想笑又硬生生忍住了。
韩德水说了一大通,总算是把话圆回来了。他小心瞧着眼色,反正只是一句无心之失,林若棠瞧着脾气也软,女同志也好面子,应该不会和他计较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谁也没想到阎苏柏会主动打破沉默。他伸出手朝返程的列车员招了招。
“同志,麻烦来三盒糙米饭,盛到这里。”他指了指桌上属于韩德水的饭盒。
“不用不用不用……”
韩德水虽然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下意识也是拒绝,没想到接着被他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阎苏柏微微侧头,黑沉的眸子很冷:“刚才不是饿昏头了吗?这次一定得多吃点,说昏话招打,干昏事就更没救了。”
他的话里敲打的意味很明显,而韩德水打从阎苏柏上车,就对他身上的气势和迫人的体格忌惮不已。他敢糊弄林若棠,但对着阎苏柏,是真怂。
他老老实实付了钱,三份米饭装到一个饭盒里有些强人所难。列车员没办法,只能用铲子不停地往下按,最后得到了一盒结结实实的米砖。
一天都没怎么动弹,刚刚又吃了一份盒饭,韩德水早就饱了。但顶着阎苏柏冷飕飕的眼神,他只能痛苦地往嘴里硬塞。
这三碗米饭效果拔群。接下来的旅程里,韩德水老实得像只鹌鹑,每次想跟林若棠搭话,就会条件反射地打个饱嗝,然后灰溜溜地缩回座位。
“终点站到了,请旅客们不要拥挤,有序下车!”列车员摇着铜铃,清脆的铃声在车厢里回荡。
韩德水眼见林若棠被人群挤得离阎苏柏远了点,心思又活泛起来,堆着笑脸凑上前:“林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给你找找公交站牌,这两年首都公交线路改得可乱了,你可能不熟悉,但我都倍儿熟……”
韩德水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死黏在两人身后。林若棠走一步他跟一步,三人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队形快步穿过出站口。
站前广场上,一边是挤满人的公交站台,另一边是停着几辆轿车的马路。
韩德水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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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两个人走向马路,刚想提醒公交站牌不在那儿,就看见那位阎同志走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前,拉开了车门。
他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那可是小轿车,哪怕是在首都,也不是谁都能坐得上的,起码他家里就没人够格。
他那么年轻,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人在意韩德水的内心巨震。
车上,阎苏柏坐在副驾,而林若棠在后座。司机很有分寸感,没往后多瞧一眼,恭敬地问:“主任,现在是回您家?”
“不用,”阎苏柏按了按眉心,“去厂子附近找个招待所。”
他朝着身后交代:“你先住招待所,答应的事情我会尽快落实。”
切切实实站在了首都的土地上,即将见到更多剧情重要人物,一切的一切都比吊死在阎苏柏这棵树上有盼头多了,林若棠心情大好。
“没事,住处不麻烦了,我在首都有地方去。”她笑眯眯地说,“方不方便捎我一程?”
阎苏柏有点诧异,但也没想太多:“按她说的开。”
“麻烦师傅先开到梅花胡同,到了我再给您详细指小路。”
“梅花胡同?”司机差点踩错油门,看旁边人也是一愣。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隐去了存在感,沉默地发动了车辆。
首都不愧是首都,虽然各类基础设施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落后很多,但比不久前离开的小县城,可高级了不止一个量级。
路平整了,没那么多坑洼,路边也有不少五六层楼的建筑。
林若棠定定地朝着窗外看了许久,司机也七拐八拐地把车开到了梅花胡同。
她赶紧回过神来指路:“在前面那个路口右拐,然后转过去左拐再直走一段……”
胡同里头的路不好走,不少家为了多占点地方,在外面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搭棚子的。司机倒是技术好,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开过来了,但也不得不止步于此。
“同志,前面车进不去了,你看快到地方没?不行我把车倒出去换条路进?”
林若棠仔细瞧了瞧四周,记忆里应该是和目的地差不了多远。
“停这儿就行,我前面就到了,麻烦您了。”
“没事,不麻烦。”她推开一侧车门下了车,司机却瞧了阎苏柏好几眼。
“主任,我用在这等着不?”
阎苏柏眉头轻蹙一下,推门也下了车:“不用,你先回去,今天发生的事别说出去。”
俩人进了胡同里,林若棠在前走的速度不快,时不时还要抬头看看门牌号,很是犹豫的样子。
阎苏柏就远远跟在后头,瞧着她离自己家的方向越来越近。
陆九妹有他的地址,那林若棠能知道也不意外。
折腾了一路,原来这才是图穷匕见。
他倒要看看,这次她打算用什么办法赖上他。
11. 第 11 章
林若棠倒是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原主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再加上城市建设,这边的变化好大。她费了好大劲,才最后在一处小四合院门口停下。
“好了,我到了。”
“你到了?”阎苏柏侧目,不期然和只隔十几米的自家大门面面相觑。
没找对门啊……这种情况,要不要提醒她一下?不对,他干嘛要提醒?
他眼神复杂:“行,那你进去吧,工作有消息了我再来通知你。”
话是这么说,他却只往门边退了退,准备一会把无家可归的林若棠捡回招待所。
他如此肯定,是因为提前看过资料。林若棠父母前几年去世,她下乡后就没回过首都,显然不像有什么能投奔的靠谱亲戚。
退一万步讲,哪怕是真有能投奔的亲戚,和他家就几步路距离?真有这么巧的事?
阎苏柏不信。
林若棠又被他的眼神看得冒了一脑袋问号。
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如果把每个人都比做一本书,那阎苏柏绝对是她的无字天书。
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干脆不浪费这个脑细胞。她手腕一转,在木门上轻敲了几下。
“谁啊?”一阵脚步声,一个年轻女孩欢快地开了门。她一张圆脸,梳着两根油光水滑的麻花辫,红扑扑的脸蛋,活脱脱一个爽利的京城大妞。
可那笑容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你……?”王俐猛地攥紧门框,那双和林若棠有几分相似的杏眼瞪得溜圆,“你回来了,你怎么从乡下回来了?”
她失声叫了出来,嗓门不小,表情也活像见了鬼似的。
好夸张的反应!
林若棠耳膜被刺得生疼,搞不懂这位堂妹闹哪出。
就算她没递个消息就回来,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一抬眼,见到阎苏柏居然也是一副有被震撼到的样子。
这俩人搞什么呢?
天边飘来一大片乌云,吹来一阵凉风,林若棠抖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频道,总不能是刚刚在胡同里绕来绕去进鬼打墙了吧?
她立马攥住了王俐的手,使劲晃了晃:“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个反应?舅舅舅妈呢?”
还行,有温度是活的,没走错片场就行。她小小的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只能是他这个堂妹自己心里有鬼喽。
下午的胡同本来就安静,王俐刚刚那一嗓子简直是石破惊天的效果。
率先出来的一对中年夫妻是林若棠的舅舅舅妈——男的身形清瘦,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是一名初中数学老师;女的骨架大,烫着时兴的卷头,是工厂的一名工人。
他们瞧见林若棠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却比王俐沉稳多了。
舅妈胡秀芳亲切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把她瞧了又瞧,欢喜的不像样:“哎呦,若棠回来了,一路上累不累?你这丫头怎么不提前往家里捎个信儿,你叔也能去接你。”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舅舅王志发的感情内敛许多,颇为感慨地叹了两句,眼睛一转看到站在门边的阎苏柏。
他陪着笑走过去:“阎同志,你刚出差回来?”
阎苏柏就在这一片住,他不太认识这一家子,但自己却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当上国营大厂的主任,一人住一整个小四合院,年轻有为长相帅气,不仅是媒婆眼里的香饽饽,哪个有闺女的人家不盯着他?
阎苏柏随意地点点头:“我和林同志坐一趟火车,顺路一起回来的。”
王志发一愣:“原来是这样,我这个侄女肯定给你添麻烦了,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阎苏柏瞧了眼林若棠,明明是最该进屋接风洗尘的人,却被她亲舅妈和表妹不软不硬地拦在门外头,扯东扯西谈天说地就是不让进门。
这一家子也够稀奇的,他敛下神色:“不用了,我一会还有事。”
王志发嘴角的笑一顿,没想到阎苏柏还是如此不近人情。这时候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也陆陆续续来了。
周末下午,乐子不看白不看。
“王叔,这是你哪个乡下穷亲戚来了?”
有个小年轻先开口问,模糊听见一声“你怎么从乡下来了”,还以为是来了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没想到却是这么漂亮标致的一个姑娘,尖酸刻薄话在嘴里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那什么,叔,这妹子是不是头一回来首都,我这两天休假正好能带她到处转转。”
“你搬来才一年多知道个啥,这是老王的亲侄女。”
“三四年没见,小棠真是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
王志发也顺势加入谈话:“是啊,这丫头下乡支援建设,一直没消息,逢年过节也不回来,我和芳生怕她有个好歹,今天回来了,人没事,我们也算对得起她爹妈了。”
他这话一出,有些人心里却是打了个转。
知青回城这事,不仅在农村闹得热火朝天,在城里同样不遑多让。
有些已经疯魔的不管不顾往城里跑,要么被家人窝藏起来,要么天桥下打铺盖当流浪汉,影响治安也烦人的很。
街道办三天两头的宣传,一旦发现无证明返城的知青,必须举报,而且举报还有奖。
林若棠这边还没逃出母女二人的包围圈,一转眼就被街道办的干事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给团团围住了。
领头干事不耐烦地敲着笔记本:“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事由是什么,证件都拿出来,我们要审查。”
王志发上去假模假样的打圆场:“刘干事,这不是外来人员,是我外甥女,前两年下乡的知青,你有印象不?”
“知青啊!”刘干事脸色冷了几分,“什么原因回来?准备待多久?”
林若棠刚要开口,就被她婶婶一阵抢白:“孩子身体不好,是因病回城,往后就正式回来了。”十分欣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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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病回城?”刘干事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你怕是不知道,所有返城知青都得经过插队地区知青办审批,材料要我们接收处盖章才算数。”
“你说她是因病回城,怎么我这个专管知青的干事,没收到一张相关的资料!”
“带走,无理由无证件回城,直接扭送公安局。”刘干事不由分说下了定论,带来的人也有眼色,三两下按住了林若棠。
“刘干事,这都是街坊邻居的,小棠这孩子老实,肯定不会作假,您通融通融。”王志发过去劝了两句,却是火上浇油帮了倒忙。
刘干事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权力:“你是干事我是干事,我用你教我做事!赶紧带走。”
林若棠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干部,就没碰见过这么离奇无语的事!
谁都没想到她一个瘦弱的女人居然能迸发出不小的力量,一下把钳制在她身上的手挣脱开。
“你要证明,文件都在这儿!”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牛皮信封,刘干事打开瞧了瞧,很是不屑:“介绍信?我看这玩意干嘛?没它难道你是追着火车跑回来的?你还是去和公安好好说说这因病回城是怎么回事吧。”
“刘干事,我敬你是个公职干部,该怎么配合我都配合,但是可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你自己说的规矩就是规矩,那规矩在前,只要有介绍信,人员流动就是合情合理合法,你凭啥能把我扭去公安局,现在像审犯人一样对我?”
林若棠支楞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街道办大小也是个官,尤其还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真想使个绊子,也是容易得很。
就像刘干事横成这样,边上的人也只是看热闹——一来确实是讨厌这些滞留在城里的盲流,二来也实在是不想沾着闲事。
阎苏柏倒是觉得这样的林若棠,针尖对麦芒分毫不让,挺新鲜的。有点,和那个小山村的寡妇,两模两样了。
这种场合他帮腔没啥作用,随手抓了个边上看热闹的小孩,从兜里摸出两分钱,让他去把街道办真正管事的人叫来。
小孩个子小,跑得倒挺快,不多时从远处来了个胖胖的中年女人。
刘干事殷勤地迎了上去:“主任,您开会回来了?这种小事,有我就行了哪用您跑一趟。”
主任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地扫过现场:“怎么回事?”
“这个知青自称因病回城,”刘干事指着林若棠,语气笃定,“但咱们街道从没收到过她的文件。要我说,这种无证返城的,就该直接送公安局……”
“主任,”林若棠拿着介绍信不卑不亢,“回城手续可能还没走完,但我有介绍信,无论怎么说,回来住两天总没问题吧?”
主任随手接过介绍信,这东西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张,这一次却在看清姓名时陡然认真。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