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头后,带着族人杀疯天道》 第1章 天命之人命绝朝歌 帝辛二十八年。 冬,大雪。 商都,朝歌。 阴冷的天气下,戒备森严的王宫忽然传出声声窃窃流言。 仿佛是说,王后姜氏忽然暴毙。 太子殷郊在东宫听到消息都时候,惊掉目眦欲裂。 当是时,其舅父姜文焕在侧,听到消息都第一反应是护送殷郊出宫前往东鲁。 殷郊举剑愤然:“宫廷夜有狐妖出没,乃我亲见。我母必为狐妖所害,今日入宫,上禀父王,定要斩除狐妖。” 姜文焕苦劝:“大王为狐妖所惑,必不容殿下,且与我东归。” 太子一心为母报仇、替父解忧,绝不肯离朝歌,径自离了东宫往鹿台求见父王。 姜文焕备军在外苦候,带得天命,却只得一道王命,诏曰:“太子殷郊,不敬君王,不遵孝道。深夜闯宫,有窥视宫禁之心;身负利刃,有刺王杀驾之嫌。今太子不孝不贤,不忠不义,不可承继宗祧,延续江山社稷。命斩于午门之外,速速行刑。” 姜文焕并各诸侯国众公子听罢,皆以为不可,群臣争相求情,奈何王命不可违,只得眼睁睁看着锦绣太子被推上刑台,身家性命之绝,便在转眼之间。 众人情凄神切,早有他思,却不知这太子丹性命,却寄在千里之外。 却说昆仑山金光洞中,有仙道玉鼎真人与师兄广成子正在讲经论道,说道痴迷处,竟似入了什么神机,把指掐算一番,大叹道:“误矣误矣。” 急急招了徒儿杨戬过来,吩咐道:“今有你广成师伯的徒儿在人间遇难,那是身负重任的天命之人。你且速去朝歌带他回山,好全我昆仑一脉仙身。” 杨戬领命下山,不过一个闪身之间,五行遁术便送他到了朝歌。 杨戬盯着守备森严的王城,心有疑虑。我师弟莫不是个宫廷侍卫,或是皇家将领?让他随我回山,能说动他抛弃这荣华富贵吗? 可在跟守门士卒一打听才知道,师父让他接的人是当朝太子。 小道君不解,接太子回山当师弟,人家愿意吗?要不回山跟师父商量一下,要不咱换个人? 小道君正纠结着怎么跟人家太子开这个口,却传出这太子殷郊因为刺驾马上要被砍头的消息,此时已经推到了午门刑台上了。 杨戬吃了一惊,人间太子也能这么说杀就杀的吗? 他倒也不用纠结怎么劝人回山了,急的用了金遁术去午门救人。 太子殷郊看着去刽子手砍刀上蹦出来的硕大人影,怀着满心的困惑被砍掉了头颅。 小道君看着断成两截的太子不知所措,只差在瞬息之间,师弟就死了? 杨戬顾不得午门内外的混乱,自顾自的把师弟的尸体打包好,抛下身后的兵荒马乱踏着大雪水遁回山。 至于身后众诸侯国公子怎么趁乱离开朝歌奔命本国,不是归他考虑的事情。 而看着师父对着自己打包带回的人形包裹叹息,杨戬只吐出淡淡一句:“昆仑自有起死回生的仙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天命之人不能死,他的命运维系着昆仑众道的无极仙身,岂能容他一死坏事? 小道君看着山中隐世不出的本命镇山玄鸟都被师祖召唤入殿,盯着殿内传出的道道金光暗想:强行起死回生,这不是逆天而行吗? 昆仑仙法能活死人肉白骨,真不是虚话。 玄鸟身负成汤运脉,如今分出精血出来救回殷商一脉血胤,正当其时。 元始天尊率众徒强行救回了天命之人,看着一瞬间老迈苍昏的昆仑玄鸟若有所思。 那是如今人间王朝的天命之鸟,气运所在。 太乙真人望着玄鸟苍苍老迈的身影,叹息道:“师尊,玄鸟已老,恐不得长久啊。” 元始天尊不以为然:“成汤气运将尽,此乃定数也。须知玄鸟命绝之时,自有祥鸟诞生,不必忧心。” 玉鼎真人道:“师尊,此番以玄鸟所负气运精血救活殷郊。此举逆天而行,是否另有大用?” 元始天尊含笑颔首:“天道运转,元气浩然。玄鸟老迈,久耗必竭。如今成汤天下气数未尽,殷郊又是天命之人,救他乃是顺应天命之举,并无妨碍。”言毕,看向下首的弟子。 “广成子。” “弟子在。” “殷郊不日便可醒转过来,待其修养生息毕,便遣其下山履行使命。下山之日,你可传其法宝,授其心法,此乃定数,不可违逆。” 广成子领命,又道:“徒儿明白。他如今既未醒来,也不便传授道法仙术,便让玉鼎师兄的弟子杨戬照料。” 元始天尊含笑道:“他二人本有一段孽缘不可违,合该如此。” 众仙慢慢隐入虚空。 昆仑谋划大事,亦是气定神闲。毕竟,世间不会有昆仑把握不住的事情发生。星行迹轨,月蹈长痕,一切都是命定的事情。 玉鼎真人告诉殿外久候的小道君:“这就是你的师弟了。他以后是你广成师伯的弟子了。” 小道君抱着怀里还没意识的人满脸困惑的开口:“师父,说好给我的师弟,怎么送去给师伯当徒弟啦?” 师父絮絮叨叨的开玩笑:“以后他就归你管教啦,该打打该骂骂。我们老啦,你师弟以后可就靠你啦。” 小道君淡淡一笑:“师父又说笑呢,大罗金仙也会老的吗?怎么看都感觉是您和师伯早就定好了的,就等着我给帮着养孩子呢。” 玉鼎真人笑骂一句:“真是没大没小。”师徒两个其乐融融聊了几句闲话, 杨戬便带着师弟回山过起了悠哉的小日子。 经过小道君精心呵护,用心浇灌,小师弟终于发芽,不是,终于醒过来啦。 可杨戬知道,醒过来的师弟不对劲。 死而复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戬皱眉细思,想来确实会如此。 生机已断,魂魄离身,记忆自然断绝。即便如今断首接续,魂魄归位,想要记忆回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吧。 也罢,待师弟慢慢恢复也就是了。 小师弟这几日总是爱在洞口枯坐。 对着洞口那株万年未凋的梨花树痴痴仰望,眼中虽仍是懵懵茫茫一片无知,却多了些依恋之情。 杨戬猜测,应该不纯是对这梨花的依恋之情。小师弟渴望着人间,虽然他自己连人间在哪里都不知道。 日日相伴教导他的杨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那里毕竟是他的来处,心有眷恋是应该的。 反过来说,谁又不是从人间走过来的呢? 杨戬心里却是一怔,自己也是人间来的,却从未想过下山一事。难道是因为来的太久了,所以对人间的依恋就浅淡了? 杨戬受师父玉鼎真人的召唤回了玉泉山。 金霞洞内,玉鼎真人满意的看着自己风神玉秀神功有成的徒儿,颔首捋髯不语。 杨戬拜见,言殷郊恢复良好,已经可以自行坐卧行事。 “这么说,殷郊已醒。魂魄可还稳固否?” 杨戬上禀:“断首复生,招魂魄归位,初醒自然是不稳的。徒儿自作主张,带师弟住进了玉圣山,那里毗邻玉台,弟子每日带他往玉台养魂。” 玉鼎真人思量了一回,点头道:“也罢。昆仑多不用玉台,那里人迹罕至,你带他去那里居住,清净养魂也好。至于玉台,你善加引导他使用,也就罢了。” 杨戬应是,又问:“师父,广成师伯可有令旨,何时让徒儿带师弟去习学术法。” 玉鼎真人摆手道:“不可。目下只以养魂为要,切记不可求快速成。”又道:“可是他求你教授仙法了?” 杨戬否认:“那倒没有,不过是徒儿自己的计较,好循序渐进给他安排的。” 玉鼎真人极为满意:“你心里有数也好。待他魂魄稳固下山之日,你师伯自会授他法宝。你不必操心。” 杨戬心有不解,却对教养了他千百年的师父极为信任,也就并未多思多想。 只是想到殷郊如今的状态,忧心道:“只是有一样,师弟醒来以后,似乎不再记得前尘往事,也不知道自己天命之人的身份。” 玉鼎真人捋着胡须的手终于停下了,追问他:“真有此事?” 又道:“天命之人嘛,乃是上天选定,他确实不知。可失忆一事嘛······”之后便是长长的沉吟。 杨戬想不到师父也不知这死人复生还有这样的后遗劣症,心里发急:“实情如此,徒儿不敢妄言。数日来,不见有恢复的迹象,徒儿忧心,怕于大事有妨碍。” 玉鼎真人凝眉合眼掐算了半日,缓了神色,向徒儿道:“不妨事。若能自己恢复,也就罢了;若不能恢复,自然也有他法。天命之人嘛,昆仑不会让他忘记自己的职责。你放宽心便是。” 杨戬见师父脸上神色缓和,心也放下了大半。 可是听师父话中之意,若是师弟不能自行恢复记忆,便要强行施法把他记忆唤起。 这法子自然可行,可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杨戬心思乱转,还是觉得待师弟自行恢复的好,开口正想劝一劝师父,便听师父问起了自己的功法武艺,只得闭上口不言,拿自己的事情回禀。 二人又谈了杨戬修炼的进境,师徒其乐融融,相处半日,杨戬方才回了玉圣山。 师弟对人间的渴望让小道君很是为难,而师父阻止他传授师弟法术的态度让他跟摸不准到底是怎么了。 师弟现在的状态,无法术护体,如何好入世呢? 他连最基本的世情都不晓得。 没有前尘的记忆,没有亲友的牵挂。母亲已亡,而他又实实在在是死于凡人之手。 这样的人间,师弟何必留恋呢? 师弟,如果可能,我宁愿你一生都不要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深仇旧恨。 可惜小道君没有习得封印人记忆的法门,不然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来日小师弟恢复记忆的时候施予小师弟身上,好让他心头的愤恨归于平静。 不过有时候杨戬也会庆幸,庆幸死而复生的小师弟没有恢复记忆。这样也好,就让他多享几日的松快日子又如何。 可他终究还是不忍见着师弟在月色下痴痴独坐的样子。 师弟对月叹梨花的样子,太孤单,太寂寞,让人不忍多看。 杨戬暗暗猜测,想来当年,他的宫室之中,也曾有那么一株梨花树,曾陪着他练了诸多剑法,见证他抚过几多琴曲。 所以在见到这棵陌生却又熟悉的梨花树后,他才会对人间格外眷念。 如果,能让他恢复旧日的记忆,想起人间的险恶,是不是就可以歇下了下山的心思呢? 杨戬不知道可不可行,可他想勉力一试。 第2章 杨家郎探宫斗狐妖 杨戬意态安闲的看着师弟在洞口赏花的背影,飘飘梨花掠过小师弟的发丝安然洒下,一瓣瓣沾在小道君临风翻飞的衣袂上,宛如他此番下山沾染的重重尘缘,扑簌簌的还未拂落,便有更多直愣愣傻乎乎的再扑而来。 白霙扑簌,杨戬索性也不再管,任那洁白的梨花像是漫天飞雪一般将两人层层裹住,只想享这一刻的快意。 “今日去往玉台养魂,我便不陪你了。” 师弟转过头来,眨眨眼,不明所以。 杨戬上前拂去他睫毛上沾的梨花瓣,“有些事要下山办,权当替你探探路。玉台,你自己去可好?” 殷郊听见“下山”二字,眼中倏然迸发出无限光芒,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无妨,师兄快去快回。” 杨戬点头一笑,人影已化作点点白光,似是新落的梨花,隐失在重重花瓣中了。 木遁术看的殷郊双眼亮晶晶,这法术可真好玩。 杨戬心头却不似师弟一般轻松。 师弟断首再续,用的是他成汤江山的玄鸟之力,气运在,人能保。 可是这前尘记忆却不是法力可及的,只能靠人力相助,他无法一一找回师弟的亲人,只好借助往日旧物,看是否可行了。 杨戬没有其他法子。 他倒是想让师弟长长久久的安心在昆仑住着,可纯白一片的记忆未免对他太过不公,且师父师祖们未必会坐视成汤的太子在昆仑安闲度日不入红尘。 昆仑山上谁都可以沉溺仙家道法无欲无求的度日。 可杨戬有预感,昆仑修道,从来不是为了让弟子如此度日的。 他杨戬不是,殷郊,自然也不是。 既然无法保住如今的悠闲岁月,不如入世之机便由我而起,才好保得师弟平安。 小师弟殷郊吭哧吭哧的爬上小山包,累的直喘气。 玉台并不是一个台子,或者说,并不只是一个台子那么简单。 玉台是在一座无名小山包上,以昆仑玉精修建的一座高台。 但也不完全如此,那高台只是真正玉台的基座。 玉台之下,乃是上古圣人化骨为神的遗泽。 不同于古神乃自虚空所化,圣人化骨为神,是在人间有大德施行,方能成神。如古之伏羲、神农、祝融、共工乃至尧舜禹汤等等。 而古神如盘古、女娲,或身化为地,或身补为天,乃是以神力反哺世间,处处人人物物皆得其造化哺育。反倒因为广施恩泽,并不曾有什么遗泽可供后来者供奉,于是圣人遗泽便显得尤为可贵。 这玉台之基,取昆仑仙境玉脉之菁华淬炼而成,非水非石非土非木非金,不在五行之内,形脱天地之外。身入其中,如入虚空,而目亦视不可见,触手亦如无物,偏又不是云雾那般缥缈之物可比。有圣人德性在下温养,又以九天甘露和九渊月精润泽,集天地日月人和之力,最是养魂修道的。 殷郊拾级而上,踏上玉台,身入其中,闭目安心打坐,只把师兄所授的清心咒默念。无思无想,不知不觉,神托于物外,魂寄于天地,自可得玉台精粹。 可惜世事皆有脱出于常人意料之外的时候。 因今日师兄外出办事,殷郊自己便没有了借着与师兄同行的机会,趁仙法下玉泉山的便利。因此拜别了师兄,便早早来到玉台,也不等每日清月朗照的最佳时机了。 于是便与几位不速之客撞上了。 “······神女湮灭,天帝痛心,为其聚山笼魄,以待来日。 又为保甥子无虞,天帝在其脑中设下禁制,往事俱被覆盖,以保他潜心修炼,不致被前尘所误。 自他有道,□□玄功的妙用才显露出来。他功力练深一层,脑中的禁制就薄一层,往事就清晰一层。若无变数,待得封神大成之后,时机正好,二郎圣位可得,而往事俱明。迎回云华神女,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奈何如今,那天命之人竟成了不可估量的变数。二郎修为突飞猛进,那禁制恐不能阻,只怕二郎得拾往事,便在朝夕之间。” 其言语之中,大有痛心担忧的口吻。 若是杨戬在此,便认得这说话的是自己的太乙师伯,莲花童子哪吒的师父。 其后广成子道:“这岂不好?修为有进益,往事幽而复明,师兄何以担忧也?” 太乙真人道:“倘若二郎因事生恨,暴起而动,恐于天界不利,而大事误矣。” 一旁玉鼎真人亦跌足而叹:“这如何是好?若封神未成,而二郎却往救其母。二事并冲,如何能竞相成事?我只怕他两两功败,又不合天帝的谋算。太乙师兄,这却如何是好啊?” 太乙呵呵而笑:“不急不急,凡事皆有天定,你我不可横加干涉,此所谓顺应天命,遵循天道是也。且凭小子辈自行其是,则困厄自解。” 可惜殷郊醒来之后还从未见过这三位长辈,因而也无法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位是自己的师父。 他虽听见,却不好出声。 一则他听从师兄教导,在玉台上修炼,是不好贸然中断的,不然,恐有性命之虞。 二则,殷郊本无意偷听,奈何玉台天然隐藏了人物形体,他若说自己不是有心,也徒惹尴尬。故而并未出现,与师长见礼。 殷郊云里雾里听了半晌,实在是无法理解那话中深意,索性暂且按下,待回去问师兄便知。 只是心中难免好奇,这位二郎到底是何人,是否也在昆仑山中。听上去倒还有一段颇为复杂的往事,身世倒是颇为可怜了。 且说杨戬入朝歌,原是要入东宫取些师弟旧物,好助他早日恢复记忆的。 他并不希望师弟被仙术强行灌输一段记忆,或者被什么其他的方式扰乱了脑中神智。 却不想才现出身形,便被人道破了行迹。 “是何人胆敢闯宫啊?” 一声软媚的呼喝,似乎还带着气定神闲的淡然。 杨戬转头,便看到红衣妖艳的女子荡悠悠的走到身前,倒是一副十足十有把握抓贼的摸样。 轻飘飘的眼神,软绵绵的腰肢,说一句妖媚入骨也不为过,也不是是何等样的实力让她如此笃定对面的男人不是她的对手。 即便不染红尘如杨戬,也知这人深夜出现在太子东宫是绝不正常的事情。 “玉虚宫,杨戬。汝是何人?” 小道君脸上的神情甚至不如面对昆仑道上的一块瓦砾柔和。 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于不合时宜的地点,碰到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他有足够的警惕心。 可惜到底还是少于历练,于人情一道不够老练,先报出了自家门号,已经先失了三分气势。 “玉虚宫,杨戬?”那女子狐魅一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后生小辈,没听说过啊。”又仗着辈分戏弄人,“我察你体内血脉非同凡俗,可惜到底是无名小辈。且报上你家亲长的名号,让我听察听察。” 杨戬性冷情孤,听她言语如此轻慢,已知自己无形中竟被她压了资历,哪里还能容得她放肆。 气势这东西该是以实力打底的,什么虚头巴脑的人情练达,从不在杨戬的眼里,眼前这九尾狐妖自然亦是如此。 当即祭出三尖两刃刀来,直指那女子脂玉一样的脖颈,言辞已不再客气。 “大胆妖孽!出没人间,擅饮王气。还敢在我面前猖狂至此,今日我必断汝九尾,绝尔生机!” 那女子见他一语道破自己的真身,吃了一惊,才知这小道君不可轻视。 眼见长刀携风雷之势逼至眼前,顾不得许多,化出真身躲过一击,便摆出架势想斗个输赢。 九尾天狐,上古凶兽竟也来到王城。这成汤王气竟已衰弱至此了? 杨戬盯着她身后肆意舞动的九条狐尾,杀心已生。 没错,这女子的真身,乃是上古神兽九尾天狐是也。只因当日曾在黄帝大败蚩尤平定天下后出没于世间,被人认为是祥瑞之兽,又在黄帝骑龙升天后足蹈圣人遗泽,进格为神兽。 可它本为兽类,无辨善恶,不分正邪,行事全凭心意,随心而动。因此虽为神兽,却也因年深日久,慢慢失了行迹,竟致无迹可考,渐渐与穷奇、梼杌等凶兽混同,不被人细知。 杨戬道心清明,又有玉明金睛能照天下异物,故而能一眼就分辨出来,却也只当它是上古凶兽,不知其根底。 那九尾狐托身的女子苏妲己,目下虽是凡人肉身,可九尾却也不负当年神兽之名,是有些手段在身的。 她见那冷如冰利如电的长刀铿然劈来,早随形化为一团烟雾从小过位移向其他方位。 杨戬听声细辨,已知她逃身往同人位,不等妖孽自雾中显形,长刀已又破其迷障。 哪知这竟是妖孽的障眼法,她早另窜到其他方位,此处不过是一道假雾影。 一击未中之下,杨戬更不相饶,额间现出玉明金睛眼来破其隐藏之处,正在归妹位上。 三尖两刃刀顺势由东向南挥杀,小道君的脸上是一击必中的冷酷。 那九尾狐妖乍见这小道君额头上的流光云影,竟仿佛有往昔旧影,心神一动,大呼道:“玉明金睛?云华神女是你什么人?” 长刀破空之声已奔至耳边,杨戬身与刀合,眼见已经杀到那狐妖眉心,却骤然听见这妖孽叫破这“云华”二字,登时便如被一只利爪握住了心脏、一股惊雷劈进了脑海一般,四肢八脉俱被这股剧痛攫住,身形巨震,动弹不得。 杨戬一阵心神激荡,恍惚中竟觉得这名号又陌生又熟悉,仿佛哪里听过一般,可搜心刮肺一番寻找,竟想不起这人是谁来。眼前能看到的只有重重雾影,与昆仑山间的雾霭云岚一般无二。 那狐妖到他的长刀挟风雷之势杀至眼前,却忽然之间泄了神力,停在眼前,止住了要命的锋刃。 虽不知这道人因何如此,可长锋利刃逼人,性命攸关之下,容不得多想,慌忙抽身退走。 她曾被久困山中,惨被封印,功力不全,肉身亦无助力,只是累赘。故而一试之下,知道全无胜算,保命要紧,也无暇去想这杨戬与年华神女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直至逃的远了,方才想起尚未探得那太子殷郊命息是否已绝。 只是要她回去再问,实在是送命之举。此番来东宫,不过是想寻个落单的宫人进补一下精血,可惜竟碰到一个煞神,真真是无妄之灾。 虽然后悔不迭,却又暗自安慰自家:既是玉虚宫一脉,自然知道昆仑山上的消息,殷郊活与不活,他必定知道。下次若再见了,我且端庄几分博他信任,先探得了消息再做打算。 终究是兽类一脉,所思所想不可深取,可笑可叹。今晚已经展露了杀心,若再见面,杨戬哪里便能饶了她性命呢。 第3章 才出雾瘴又得秘闻 幸而狐妖无胆独面昆仑新秀,早早逃去。因为此时的杨戬僵立在东宫的宫墙下,分毫不能动弹,竟是全无自保之力。 他正在自己的神识中艰难的摸索,最终走出那片雾海,竟比他日常运功练法累的更甚。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识海里的这片雾了,更不是第一次疑心这雾是从何而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重见,竟是在与狐妖打斗之中,在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之后。 以往,在他进识海中翻找人间往事的记忆时,也曾有迷雾环绕,可那时还能影影绰绰看到往事在目。 当时他还以为是因为年深日久自己记忆淡薄,故而不能看得清晰,不复记得清楚与亲人相伴的景象。 可随着在昆仑休息的功法越来越多,修炼任务越来越重,□□玄功、纵地金光、五行遁术等等功法和各类法宝的练习,他发现自己能回忆旧事的时间越来越少。 同时,精熟了各种功法和法宝也让他不复是当初那个仅仅只能凭着回忆亲人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孤峭少年了,他也曾为此欣慰过。 他成为了昆仑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身担昆仑一脉重任,进识海寻旧事这样望镜寻花的事情,也就慢慢不做了。 可究竟从何时起,识海中竟多了这尽数遮蔽往事的雾海? 杨戬今日方才恍然,自己已经记不起因何失去了亲人,亲人都有哪些,甚至亲人的相貌性命也尽数忘却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修道之人该有的识海,失去一段记忆也不是一个修道之人该遇到的事情。 这绝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 有人在他的识海中做了手脚。 那雾海如此庞大,绵延不尽。 这决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更可怖的是,他并不是寻常人,他所在的也不是寻常地。 能在昆仑诸子的眼皮子底下,在他这个修道有成之人的识海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舍下这样的雾海迷障,这人的手段法力,该是怎样一种存在。 杨戬自然不会傻到认为是自己的识海无缘无故自生的雾海,这不合常理。 他此时已无意追究狐妖的去向,只在这东宫之中寻了一处殿宇,隐入一处帐幔,闭上五感,慢慢探查这雾海。 一察之下,果然令人心惊。 任他百般手段使尽,碰到这雾海,直若一拳打入虚空,全无动静。 杨戬既惊心,又迷惑。 惊心于这般大手笔是如何在自己无知无觉下完成的。 又迷惑于这雾海似乎并无什么有害之处。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屏蔽他在人间的往事? 这里有似乎无法令小道君信服。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的结果? 又绕回了自然生长的思路上的。 因为这雾海太诡异了,无害的让杨戬不得不这么想。 可很快,杨戬排除了这种可能。 他的道心稳如昆仑,无半点动摇的痕迹。只最近为有心师弟的事情沾染了些许凡心。 可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昆仑上疼爱弟门人的师伯师叔众多,未见有谁因为这么一点凡心就走火入魔的。 且这无害深重广大,非积年之功不可为,而师弟不过入门月余,醒来也才几日,两者可说是毫不相干的。 所以,哪怕再匪夷所思,杨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神秘诡谲的手笔竟真的只是有人为了屏蔽掉自己对人间往事的记忆而设下的。 再不肯相信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杨戬一惯冷如冰雪的脸上笼上了暗色阴霾。 那些他如今已经不能再想起的往事里,究竟藏着什么不能让现在的他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在长久岁月里涵养出的心性。杨戬哪怕心中生疑,却也知此事非轻,能入昆仑如入无人之境,难保没有内应,此事不可轻言。 杨戬默默将心事压在心底,先以目下为重。 再展神眸,已经重又是他端重高华的小道君了。 一眼打量身处之地,清丝沉檀簇就的床榻帐幔因久无人打理而覆上了一层浮尘。 杨戬伸手拂过雕栏,图案是东鲁的麒麟兽和扶桑枝。 是了,恍惚记得听谁说过,师弟的母亲便是东鲁人,这里又是东宫,想毕这座宫殿的旧主人,就是自己的师弟了。 杨戬神情微松,出了帐幔细细打量师弟在人间的寝居寝具。精美的铜金摆设,华丽的云纹饰物,轻软如流水的被衾褥铺。 东鲁擅桑蚕之事,自然送来最好的织物给外孙用。 杨戬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坐过的床榻,不由一笑,一时又不由得替师弟觉得委屈:他**凡胎的,在昆仑那么久了,真的住的习惯吗? 自己修道之人,惯来有神功护体,师弟却还不曾习得功法。也不知他在山上,会不会觉得太冷? 杨戬有些懊恼,以往怎么不曾想到多以衣物为他御寒,而只替他施着一层护体法术呢? 不如就此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都是昔日旧物,想来师弟是用得惯的,定然会喜欢。 虽沾染了些灰尘,好在还不曾破旧。 小道君施了清洁咒,通通打包放入衣袖中。回头环视,却再未见到有什么日常使用把玩的贴身之物。 夜深人静,宫室外树影婆娑。有两个宫女走过。 其中一人口中战战兢兢道。:“这东宫还是别来了。太子活着时也不大住的,死了后这儿就更惹大王厌恶了,来这儿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另一人却似乎心有感慨,低声道:“王后慧心慈下,太子宅心仁厚。活着时人人称颂,死后却无人洒扫祭拜。岂不让人心寒吗?你若是怕,你自去吧,我个人入殿内打扫一下,权当祭拜。” 杨戬听她见识不俗,便不急着离开,隐去身形,果然见一个走在后边的宫女自去了。 边边听见大门“吱呀”一声,一个宫女入殿来清扫了一番,又从衣袖里掣出三根香青木,高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王后殿下,太子殿下。若你们果然有灵,切切记得给侯爷和世子托梦。听闻太子殿下失守,被昆仑仙人带走。市井传说仙人能活死人、肉白骨。若太子果然得救。望王后殿下万万记得托梦相告。” 祝祷毕,拜了三拜。 杨戬索性便借着那青木留香之机现身,点指止住了那宫女尚未来得及出口的尖叫,温声道:“东鲁来的?” 那宫女浑身战栗,不住点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杨戬放开她,低声道:“你替何人来祝祷?” 宫女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恐,却也被这从未见过的虚空现形之事,吓得跌坐在地。 杨戬放柔了声气说道:“不用怕,我便是带走殷郊尸首的仙人。他已被昆仑救活,你自可回去告诉你的主人。” 那宫女忽然大着胆子说啊?道:“你不怕我去告诉大王吗?” 杨戬眉目瞬间冷如出鞘利刃,只一眼,那宫女便重又瑟瑟发抖,却还是努力瞪着眼睛,克服畏惧,盯着杨戬不放。 杨戬心中亦赞叹着小女子的勇气,当时缓和了神情笑道:“殷郊如今是我师弟,身在昆仑,有我相护,便是殷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便是他想做什么,我又何惧?我师弟又何惧?不日他便要修习昆仑道法,成为得道仙人,还能怕得了一个殷受?” 东伯侯是个有心人,得知女儿已死,外孙被杀,立即启用了在王宫的人手,连身在朝歌的儿子姜文焕一并打听当时详情。 可惜其时姜文焕已经带兵逃出朝歌,不曾知道的详尽,只有宫中暗线还能发挥作用。 杨戬得知师弟还有亲人努力寻访他的讯息,心中一动,暗想:或许师弟下山之后,到可以和这位舅舅一件,也助他挽回一些被亲人背弃迫害的伤心之情。 只是眼下倒也计不到那么远,先弄清这神识中奇异的雾海要紧。 观方才苏妲己的举动,是道出一句“云华”才导致自己如此。难道它竟精通什么神异的咒法不成?言出法随,厉害至此! 杨戬虽不惧它,却也不想再体会方才的情境,于是收敛身形,隐入黑夜,照着方才宫女的指点,在宫中也不至于迷路。 姜王后的宫殿在主宫西侧,杨戬踏入庭院,入目便是一株巨大的梨花树。 他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便用心用意去看那古树。 也难怪师弟日日在洞口盯着树看,昆仑玉圣山的那棵梨花树与眼前这棵太过相似。粗壮的树身带着脚下的树根顶起泥土,盘虬卧龙一般躺在地上。 可惜此时正是人间隆冬岁月,不似昆仑仙境一般灵脉汇聚,花木长盛,这里并没有昆仑此际飘落的梨花。 杨戬心中暗暗安慰,还好,还好昆仑花木有灵,梨花长久无衰,可以让师弟时时刻刻看到梨花。 树下是两方坐榻,一把长琴,仿佛还能看到其主人在座含情抚琴的摸样。 杨戬上前拨动琴弦,泠泠之音不绝于耳,在冷寂的冬夜发出了悸动人心的清声。 杨戬略一思索,师弟想来也是随母亲学过琴的,带回给他用定然不错。况且亲生母亲的东西,便是不会弹,也能让他睹物思情,想起一些旧事吧。 正想收入袖中,忽然听到院外一声长叹,杨戬匿入黑暗,不动声色。 “大王怎么还为那不识好歹的女人叹息!人已经死了,大王还怪我不成?” 是狐妖的声音!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没去找她,她到送上门来了。 一声沉郁长音道:“王后自来贤德,只是不能接受离经叛道之事。她虽不顺服于我,却也不过是劝谏了两句,罪不至死。多年夫妻,一朝身死,我怎么不叹呐!” 原来这男人正是殷郊的父亲。 杨戬凝神去看,见这杀妻灭子的男人却并不是寻常庸聩昏弱之人。其人身高九尺,剑眉星目,气血健壮,目光如炬。言行举止间,一副将王气魄,俨然是明主之姿。 杨戬心中大为不解,这人绝不是王朝之末昏聩之主,怎么会和狐妖为伍,做出灭绝自己胤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