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封神]》
3. 抉择
冀州城内,苏府。
这一日,春雷阵阵,雨下了一夜。
惊蛰前后,万物复苏,虫蚁都从地底下爬出。
天明时,她望见阴森昏黑的飞蛾在灯芯上盘旋。
眼前那些丝线般纤细的阳光和她脑海中的愁绪一般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
她托着下巴坐在榻边,认真思考。
真的要去朝歌吗?
万一真的遇见那个九尾狐妖了怎么办?
这时候,微弱的日光正好透过云层向东缓慢飘移,整座宅院笼罩在黄昏般的昏暗里。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寒雨,思忖着自己的未来。
行动始于一个笼统的想法,随后形成清晰明确的计划,时间就这样在混乱的琐碎中浑浑噩噩地流淌着。
午膳过后,她漫无目的地溜达来溜达去。
山风不停地吹动着树叶,树叶露出了背面更为明亮的灰绿色。
她独自坐在府楼前的台阶上,透过重重围墙,眼望着对面那片混杂着岩石的红色土地。
一座座桥梁像扣襻一样将河流两岸纽结在一起,仿若苍翠森林里的一道狰狞伤口。
矗立在小城之侧的山峰都光秃秃地裸露着岩石,连树木都没有勇气冒险在此生存。
冀州这座山城历史悠久,虽然荒凉,但古时出产过价值不菲的矿石、紫水晶和软玉。传说中,此地还藏有一条金矿脉,惹得周边的诸侯眼馋已久。
这日午后,她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枝,忽见苏护提剑大步走进后厅,面色阴沉如铁。
她眸光微闪,放下手中银剪,缓步上前,盈盈一礼,柔声问道:"爹爹,为何提剑进来?"
苏护垂下手臂,沉默了许久。
他刚刚来时心里本还想着:这滔天大祸都是这不肖之女招来的,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英雄豪杰,如今长子被擒,强敌压境,冀州城不久要落入他人之手,只因生了妲己这个女儿,害得全家遭殃,百姓受苦……
要是城破之后,妻女被押往朝歌游街示众,受尽凌辱,岂不是让天下诸侯都笑话他无能?
倒不如先亲手了结她们性命,再自行了断,这才算大丈夫所为……
但是,他刚一踏进门槛来,便立刻后悔了。
只因他见到妲己,想到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六年的亲生爱女,那剑便如千斤重,如何还能举起?
他长叹一声,眼中含泪:"冤家!为你,你兄长被擒,冀州被困,生你一人,却要断送我苏氏满门!"
她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微收紧。
她早已料到此事——昨日探马来报,崇黑虎兵临城下,兄长苏全不听劝阻,执意出战,结果中了黑虎道术,坐骑被啄伤眼,当场坠马被擒。
如今苏护进退两难,若要救回儿子,唯有向纣王妥协,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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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入宫廷。
她抬眸看向对方,见男人眼中既有愤怒,又有痛楚,显然心中挣扎至极。
于是,她轻轻握住苏护的手腕,声音低柔却坚定:"爹爹,女儿明白您的苦衷。"
苏护一怔,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静。
他原以为女儿会哭闹抗拒,却见她神色平静,眸中竟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通透。
"崇黑虎此来,无非是逼父亲低头,送女儿入宫。"她缓缓道,"兄长被擒,冀州危在旦夕,若再僵持,只会徒增伤亡。"
苏护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为父……不忍让你入那虎狼之地。"
她微微一笑:"父亲不必忧心,女儿自有打算。"
苏护顿了顿,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法子,突然又道:"不如……寻人替嫁?"
她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接着迅速垂下眸光,掩去眼底的冷意,轻声说:"女儿不愿见父亲为难,更不愿见兄长受苦。若替嫁能解冀州之危,女儿甘愿退让。"
苏护心中震动,既欣慰女儿的懂事,又愧疚自己的无能。
他重重叹息:"好……我这就去安排。"
待苏护离去,她独自立于庭中,望着远处深黄色的城墙,眸色渐深。
她并非真的甘心任人摆布,只是眼下局势,硬抗无益。
既然苏护已有妥协之意,她不如顺势而为,再谋后路。
4. 送亲
第二日一早,她携紫烟穿过回廊。
黑檀木制成的楼梯被阳光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她红色的裙裾拂过温润的木质台阶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女郎当心台阶。"侍女紫烟轻声提醒,伸手为她拢了拢被凉风吹散的披帛。
转过假山石,忽闻花墙外传来侍卫的窃窃私语:"侯爷在前厅议事整整一日了,听说北境又增兵,大公子还被扣在敌营,三日后就要送小姐入朝,府上得有的忙了……"
紫烟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微风卷着残梅掠过廊下,远处传来击鼓声。
她对紫烟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花园。
她想着,自己应该多掌握一些情况,于是带着侍女朝前庭走去。
议事厅门前。
姜玉抬着下巴,裙裾一扬,径直朝议事厅走廊前的侍卫走去。
"站住!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
"放肆!"紫烟骤然冷声,眸光如刃扫去,"我们女郎是来给父亲送参汤的,你们也敢拦?"
侍卫被她的气势所慑,一时迟疑。
紫烟见状,唇角勾起一丝讥诮,故意将手中食盒往前一递:"怎么?要验毒?还是说,你们连君侯的身子都不顾了?"
那侍卫首领面色微变,后退两步,看了一眼面前的侍女,又转身向姜玉伏拜,低声道:"女郎恕罪,只是军令难违......"
"军令?"一旁紫烟冷笑着,继续扬声说道:"君侯在里面议事,女郎送个汤药也要看你们的脸色?好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终究不敢真得罪这位大小姐,只得侧身让开。
厅内光线明亮,苏护与几位将领的争论声隐约传来。
她屏住呼吸,贴着雕花屏风缓缓靠近,心跳如擂鼓,却放轻脚步,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多久,她们悄悄潜至前院议事厅的碧纱橱后。
缕空雕花的隔断将室内景象切割成碎片,却挡不住冀州侯沙哑的声音:"...崇黑虎要的不过是老夫低头,可若送妲己入宫,岂非羊入虎口..."
"西伯侯的密函诸位都看了..."
忽然有冰凉的触感贴上手腕,是紫烟递来的鎏金手炉。
她无声地比着口型:"小姐的手太冷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炉上缠枝莲纹的凸起擦过掌心。
透过屏风雕花间隙,她看见远处案头的羊皮地图被烛泪斑驳覆盖,苏护鬓边新生的白发在灯下格外刺目。
当听到"明日就送人"几个字时,一旁的紫烟死死咬住自己的绢帕才没惊叫出声,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
她按住紫烟的肩膀,对方惊惶的瞳孔里映着她异常平静的脸。
殿内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她躲在屏风后偷听,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这时,午门官一身黑衣匆匆进殿,跪地禀报:"启禀君侯,终南山炼气士云中子求见,言有机密要事相商,未敢擅自入内,特请君侯示下。"
端坐在高台上的苏护眉头微蹙,略一沉吟,微微抬手,说道:
"宣。"
话音刚落,殿外忽起一阵清风,卷着几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桃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金砖地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立于殿中。
那位道人竟不知何时穿过巍峨午门,越过九龙桥,踏过御道而来,却连一丝脚步声都未发出。
但见他头戴青纱一字巾,脑后两条素白飘带无风自动,似有灵性般轻轻舞动,额前三颗明珠流转着日月星三光,隐约可见其中星云变幻。
一袭翡翠道袍上八卦纹路时隐时现,竟似活物般游走,腰间玉带上系着的蟠桃结散发出淡淡仙光,足下踏云靴纤尘不染,每走一步,地面便浮现出莲花虚影。
更令人惊异的是他生着一张年轻人的脸。
面如冠玉,唇若点朱,不染而艳,一双凤目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如星空,望之令人心神俱静,而眉间朱砂,更衬得整个人超凡脱俗。
他左手提着一个紫竹花篮,右手执一柄雪白拂尘,尘尾如流云般轻轻摆动,行礼时,广袖垂落如云瀑,声音清冷似山泉。
"贫道云中子,见过君侯。"
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她望见大殿中央立着一道绰约高大的身影。
那人的声音明明清冷如泉,却让她的心口突突直跳。
殿中侍卫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就连苏护也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坐姿。
苏护细细打量这位不请自来的道人,只觉对方周身似有薄雾笼罩,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山水,缥缈难测。
"仙长在何处修行?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苏护的语气不自觉地恭敬了几分。
对方抬眸,那一瞬间,仿佛有星河在其眼底流转。
"贫道居于终南山玉柱洞,日前于峰顶观星,见冀州上空妖云密布。"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君侯此行送小姐入宫,途经恩州驿时,当遇一千年狐妖。那妖孽善惑人心,最喜化作至亲模样。"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道紫符,那符纸无火自燃,在空中化作一只青鸟虚影。
"此去朝歌,望君侯谨记……”
“遇庙莫入、闻香莫近、见亲莫认。”
语毕,他广袖一挥,青鸟长鸣一声消散于空中。
"遇庙莫入、闻香莫近、见亲莫认。"这话像三根冰锥,顺着她的脊梁骨往下扎。
待她回过神来,殿中已不见云中子的身影。
只有几片粉红桃瓣缓缓飘落,和一句余音袅袅的叮嘱:"妖氛已起,劫数难逃,万望小心..."
她走出屏风,莲步轻移,来到苏护身边。
一时之间,她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忽觉手中一沉,低头见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温润如玉的桃木符。
上面刻着"太乙救苦"四字,正散发出淡淡清光。
残阳如血时,冀州城门缓缓开启。
苏荃单骑入城,铁甲上还凝着敌营牢狱中的寒露。
府门前,母亲杨氏的罗帕已揉碎在掌心,父亲苏护按剑而立,指节发白。
"父亲!母亲!"苏荃滚鞍下马,重重跪地。
苏护一把扶起爱子,喉头滚动半晌,只挤出一句:"回来就好。"杨氏颤抖的手抚过儿子脸上伤痕,泪落如珠。
烛火摇曳的内堂,苏护取出西伯侯密信:"姬昌此信,实乃我苏氏满门的救命符。"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苏荃这才发现父亲鬓边竟已霜白丛生。
"君命难违...我只能送你妹妹入朝请罪。”
苏荃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案上茶盏震落在地。
"我去求姬昌!我去劫营!"
"糊涂!"苏护一掌拍在案上,又颓然垂手,"你可知那日你被擒获,为父...为父差点..."话音戛然而止,这位铁骨铮铮的侯爷竟别过脸去。
窗外更漏声声,像在数着最后的时辰。
内室里,苏护正将姬昌来信劝他朝见天子之事细细说与夫人杨氏听。
杨氏闻言放声痛哭,苏护再三宽慰。
夫人泪眼婆娑道:"妲己自幼娇生惯养,只怕不懂侍奉君王之礼,反倒惹祸。"
苏护叹道:"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夫妻二人相对垂泪,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苏护点齐三千兵马、五百家将,备好华盖香车,命妲己梳妆启程。
烛花爆响,映得妆奁上"长命百岁"的鎏金刻字忽明忽暗。
五更鼓响,冀州城飘起细雨。
她拜别辞行时,发现母亲发间的金凤钗簌簌颤动,像只折翼的鸟儿。
一张美人面孔恰似烟笼芍药,雨打梨花。
苏荃突然抓住妹妹手腕,深刻的眉宇间突然淌下一行热泪,神情满是痛苦与不舍。
对方替她系斗篷时,铁甲蹭过她的脸颊,带来阵阵寒意。
杨夫人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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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断,眼见女儿含泪登车,自己毫无他法,左右侍女苦苦相劝,才哭着回府。
长兄苏荃一路相送五里,方才折返。
而她蜷缩在摇晃的马车里,指尖死死攥着绣帕。
方才杨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在耳畔,对方发间那支累丝金凤钗随着抽泣不住颤动,晃得她眼睛生疼。
"女郎且用些茶水。"侍婢捧着青瓷盏的手在抖,盏中映出她担忧的双眼。
车外忽起一阵急促马蹄声,她伸手掀帘,正见兄长追来。
他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兄!"她探出身去,讶异地望向对方,轻声唤道。
却见他突然勒马,红着眼眶望着她,像要说什么,最终又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马车驶过护城河时,她从帘缝望见城垛上兄长的身影。
青年男子玄色披风猎猎飞扬,腰间的剑鞘空空荡荡,突然抽剑劈向城墙,在火星四溅中转身消失在了雨幕里。
"君侯,该启程了。”亲卫低声提醒。
苏护望着黯淡漆黑的天色,咳嗽着抹去胡须上的雨珠,突然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塞进车窗,递给妲己。
她摸着大氅上的狐狸软毛,心中突然拢起无限忐忑。
官道两侧的野杏被雨水打落,残瓣粘在车辕上,像干涸的血迹。
队伍最前方的贵人旌旗被风吹得笔直,仿佛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第三日傍晚,送亲队伍在恩州驿暂歇。
暮色四合,驿站宽敞明净,来往进出搬东西的仆从络绎不绝。
夜晚灯火辉煌,映照着檐角的琉璃碧瓦,夜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她独坐厢房,烛火摇曳,映得她单薄的身影在墙上微微晃动。
指尖轻抚腕间桃木符——那是临行前父亲偷偷塞给她的,说是云中子所赠,可避妖邪。
突然,烛火"啪"地熄灭。
刺骨寒意骤然袭来,她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却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竟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绝不是她的表情!
"找到你了。"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如毒蛇般缠绕而上。
镜中"妲己"的红唇越裂越开,露出森白利齿,漆黑的双瞳渐渐化作竖瞳,泛着幽绿的妖光。
"多好的皮囊啊……"那声音低笑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指尖如刀,缓缓划向她的咽喉——
"轰!"
一道金光破窗而入,直击铜镜,镜面瞬间炸裂!
妖狐的幻象被强行震退,她终于夺回身体控制权,踉跄后退,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那根本不是人该有的温度!
"逃?"妖狐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着戏谑的残忍,"别退了,你以为逃得掉?"
她绝望地挣扎,可妖狐的力量如山如岳,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点点挤出去,魂魄如风中残烛,飘摇欲灭……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驿站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剑鸣!
"妖孽,尔敢!"
一道白衣身影踏月而来,手中拂尘如银河倾泻,万千银丝化作牢笼,瞬间将整座驿站笼罩!
妖狐厉声尖啸,不得不松开她,化作一道黑烟冲天而起:"臭道士,坏我好事!"
那人眸光冷冽,袖袍一挥,一道紫符追着黑烟而去,夜空中顿时炸开刺目雷光!
她害怕地瘫软在地,魂魄几乎涣散。
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托住她的后背,一股温润的灵力缓缓渡入体内。
"坚持住。"那人的声音如清泉涤荡,"你的命数,不该绝于此地。"
她艰难抬眸,对上仙人那双如星如月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心酸和委屈。
她很后悔,自己不该答应那些人前往朝歌,应该早点逃跑的。
5. 狐妖
姜玉仰倒在地板上,柔嫩的指尖在地上抓出几道血痕,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先前妖狐的利爪已刺入她天灵三寸,疼得她飚出泪来。
就在那冰冷妖力逐渐抽离她的三魂七魄时,恍惚间,她看见自己半透明的左手——魂魄开始溃散。
渴望出声的冲动让她费劲地张开嘴,妖气灌入胸腔,肋骨似乎要发出颤抖的脆响。
"叮——"
随着那道清越剑鸣破空而至,檐角铜铃应声而碎。
惨白的月光突然在她眼前凝成实质,如银河倒悬灌入驿站。
她茫然地抬眸望去,只见万千银丝自一杆拂尘迸发,在她与妖狐之间织就星辉牢笼。
眼珠隔着蒙蒙一层水光,视线慢慢凝实起来。
一位白衣道人足尖点着月华飞来,玉冠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飞扬如泼墨。
妖狐被迫松爪后退,露出森森獠牙,声音尖利地说道:
"云中子!你竟敢违逆女娲娘娘——"
"轰!"紫符引动的九天玄雷将黑烟劈散,却在触及驿站瓦檐时化作温柔的光雨。
她蜷缩在八卦阵眼处,眼睁睁看着道人袖中飞出十二道金符,每一道都刻着让她眼熟的桃木纹——正是父亲求来的护身符样式。
那些金符上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在她眼前重组为一株顶天立地的桃树虚影,击打在狐妖身上。
她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感受到一支手臂绕过她的腰将她快速托了上去。
这种虚幻明亮的色彩,压制住了听觉感受到的嗡鸣,冲散了濒临死亡带来的余烬。
让她找回了点注意力。
"莫怕。"
云中子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伸出手,并指点在她蹙起的眉心中央。
她立刻感觉到有股温润灵力涌入了她的体内,使濒临溃散的神识逐渐回笼。
她突然哽咽,那些被妖气冻结的泪水终于坠落,沾湿了长睫。
她抬起头,对方垂下来的发丝和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她在这时看清了他眼底映着的星图,其中竟有自己幼时在柏仙庵栽下的那株桃树影子……
虽然她不清楚对方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依然心存感激。
"道长,我..."
话语尚未出口,整座驿站突然剧烈震颤。
原来是那妖狐卷土重来了。
白毛狐妖身后的九条尾巴在空中飞舞游动,手中的红葫芦喷出的根本不是寻常黑烟,而是裹挟着上古神力的混沌之气。
那道气流在空中很快凝成上古卷轴的虚影,裹挟着强大的神压,驿站梁柱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这竟是女娲娘娘证道至宝的投影——山河社稷图?!
还来不及后退,云中子那掐诀的右便手突然爆开几处血口,十二道金符组成的周天星斗阵被其腐蚀出狰狞缺口。
他脸色骤变,嘴角的鲜血溢出,白色道袍也被映成妖异的紫色。
混沌气流掠过处,云中子鬓角的一缕发丝化为紫晶,继而粉碎成星尘。他道袍上的太极绣纹疯狂旋转,却仍不断被侵蚀出焦黑痕迹,最骇人的是地面上的影子——本该是仙风道骨的人形,此刻竟扭曲成九尾妖狐的轮廓。
而她则突然被推入一道突然出现的青铜门。
她心想,这次是真完了。
就在跌入虚空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云中子道袍染血的决绝背影。
他尽力救她了……
虽然最后还是抵挡不过神的诘难……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她听见虚空里传来缥缈的判词:"魂寄青鸾镜,魄返灵台山..."
她漂浮的魂魄慢慢被镜光接引,看见镜中世界倒映着无数记忆碎片:五岁时在柏仙庵埋下的桃核、及笄礼上母亲颤抖的手、兄长教她弯弓时落在箭羽上的蝴蝶...…
这边没过多久,将近三更时分,突然刮起一阵阴森森的怪风。
这风来得蹊跷,吹得驿站门口的守卫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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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屋里的灯火忽明忽暗,最后竟"噗"地一声熄灭了,然而奇怪的是,转眼间灯芯又自己亮了起来。
重重光影倒映着昏黄的窗纸,其内隐约可见两点金光,像灯笼在雾里闪烁,黑雾中探出四只利爪,寒光闪闪。
正坐在房内看兵书的苏护被这阵妖风吹得浑身发冷,正觉得不对劲时,突然听见后厅有丫鬟的尖叫声:"有妖怪啊!"
苏护一听,赶紧抄起钢鞭就往后面冲。
男人左手提着灯,右手握着鞭,刚转到大厅后面,手里的灯就被妖风吹灭了。
于是他急忙转身回到前厅,喊家丁重新点灯。
等他再次回到后厅时,只见妲己的房间外,侍女丫鬟们乱作一团。
苏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儿床前,一把掀开帐子问:"孩子,你没事吧?刚才好像有妖怪,你看见什么没有?"
床上的"妲己"迷蒙的睁开眼睛,看上去睡眼惺忪,似刚被人从梦中唤醒。
她柔声回答:"女儿正睡着,听见丫鬟喊有妖怪,刚要睁眼就看见爹爹提着灯进来,其余什么都没见着。"
苏护这才松了口气,见女儿的样子完好无损,脸色也红润康健,于是放下心来,缓慢地叮嘱道:"谢天谢地没吓着你,没事就好。"
安抚完女儿,他又去巡视了一圈,整晚都不敢合眼。
可他哪知道,刚才和他说话的,早已不是真正的苏妲己了。
原来就在刚才灯灭的那会儿功夫,千年狐妖已经驱走了妲己的魂魄,借她的身子化成人形。这个假妲己日后进宫,就是要迷惑商朝帝王,断送他的江山的。
……
接下来的路程畅通无阻。
在这一行人乘车翻山越岭去帝都朝歌的途中,苏护不得不背朝女儿的脸,他感到女儿的娇娆令他心疼。他开始在灵魂深处绝望地思忖,这个最美丽、最称心、从而也最钟爱的掌上明珠,即将变得遥远、不可企及。
令他感到半是忧心,半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