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无眠》
1. 第 1 章
浮海飘零,汪洋深邃。
千波涌动,万物轮回。
西海又至日暮,远洋的船舶归来,载着不尽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更有那稀罕无比的异兽,囚于笼中。
想来,应是向中原天子送去的朝贡。
岁月如梭,如今已不知几何,大陆上朝代变迁,也不知到了谁家坐那一把龙椅。
寸心坐在珊瑚丛落上,看着海面灯火。
心中寥寥,无甚乐趣。
她不理解,人的快乐为何能够如此众多?
怎么到了她,就百年也无法解脱?
她无法解脱,放不开那段情,挣不脱那份爱,即便知道他心中有着更广阔的天地,也还会计较自己是否能占有更多?
没错,她想要的,不是零零碎碎的关心与忍让,而是独一份的偏爱,比那些人、事、物,要多上许多。
其实她又如何不知晓他是如何看待她的?
但他心中的那份爱,总在退让。
为天下苍生退让,为亲人好友退让,为至上真理退让。
到她手里,便只有那么简短的一段。
杨戬的情义太大,大到将她挤到一角;爱海太广,广到她觉得自己渺小。
可他却又总在她伤心难过时,给她希望,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一博之力,能够看到他为了自己做出取舍的决心。
可她并不是个坏人,她也有善心,也懂得大义,她只是爱得太深,难免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她选择了放手,替他承担罪责,永囚西海,再不与他相见。
西海,其实并不遥远,他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
可西海又很远,隔着宽广的海平面,即便他想瞧,也瞧不见她。
他虽有可见真理的天眼,寸心却也相信,他绝不会肆意窥探他人之事。
所以,他们已互不相见多年。
若说思念,虽心有所念,倒也算不得魂牵梦绕,毕竟在这汪洋大海里,她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若说忘却,每每停驻,百无聊赖之时,总也会想起从前种种,纠结盘算,他究竟爱她几多?
寸心不知她这样究竟是好是坏,只是四姐姐来时,总说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像她了。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少时哥哥姐姐们总嫌她聒噪,如今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如今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成婚的成婚,嫁人的嫁人,偶尔带着孩子回来,她还会帮着看一看,母后总说,她如今稳重多了。
有什么不好呢?
挺好的。
送走四姐姐,她便又去暗礁上听潮。每月初九,便是远航的船舶归来之日,若一帆风顺,到了出海口便会好一番庆祝。
岸上会有船只送来食物和姑娘同船上的人一道取乐。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只是今日似有些不同,明明方才还大声说笑着,突然便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寸心忍不住好奇,便探出水面,飞到船顶上查看。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这船上来了匪人,将船员都杀害,正大肆地翻找着财宝。
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能看得过去呢?
当即便飞落甲板,连跨几步,立到门前,大喝道,“歹,哪里来的强盗?竟敢行不义之事?”
船里的人闻言,倒也不怕,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很有组织地一部分人继续搬着东西,身形健壮的几个纷纷亮起家伙,向着寸心冲来。
寸心毕竟是西海三公主,又岂会害怕几个凡人,自然也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连兵器都不亮,便打算接下几人的招来。
不料这几个也并非凡人,功夫身法皆是了得,几个回合,便叫她招架不住,亮出家伙来。
她大喝一声道,“你们究竟是人是妖?哪里来的胆子,敢到我西海撒野?”
几人倒也不含糊,直言道,“我们是黄河口的精怪,不归你西海管辖。识相的,让出条道来,让我们过去。哥几个也不会亏待了你,挑几件宝贝,权当是买路钱了。”
久居深海,她倒是忘了,自己已被剔除公主身份,如今不过是个普通龙族,身上没有神族印记,同个普通精怪,无甚区别。
可寸心又如何是个会愿意屈服的软柿子呢?她提起兵器道,“呸,尔等行此不义之事,天地难容。我又岂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说罢便迎了上去,同几人扭打在了一起。
可这黄河里的精怪,力气大,身量也大,同寸心这样修炼术法的神族不同,他们更接近于体修,几人合力,很快便将寸心给制服了。
一人压住她手臂道,“小泥鳅,别以为你比我们多几年道行就了不起,术业有专攻,俺们出来混的,哪个身上没点本事?”
寸心怒道,“放开我!”
这妖怪将她打量,抬头与几个同伙笑道,“小娘们还挺烈。”
寸心将围住她的几人一一看去,咬牙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旁边一人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我们管你是谁?等我们走了,将你抽筋扒皮,往海里一扔,谁还知道你是谁?”
听到抽筋扒皮四个字,她竟不由一抖,怒吼道,“你们敢?”
这群人似乎根本不在意,甚至在听到她这样说之后,反而更兴奋了,大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但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只听“轰”的一声,由甲板处传来一股力道,将整条船都险些压翻出去,海水四溅,险些灌进舱内。
那几个黄河口的妖怪顿时便被震飞了起来,纷纷稳住身形,哪里还顾得上去压制她。
寸心趁机逃脱,顺势又飞立起来,执起兵器防备。
这时,那甲板上传出洪亮的声音道,“大胆妖孽,竟敢在这里行凶?还不速速就擒?”
这熟悉的声音,不由让寸心转过了脸去,看向来人。
只见他长发微卷,披散在肩上,一身黑色长袍隐隐绣着龙纹,看起来庄严肃穆,却又随意宽松。
显然,他是匆忙赶来的,并未来得及更衣。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很快这群人,或者说是人、妖组成的团伙便四散而逃。
但杨戬又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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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放过他们?只一抬手,便将他们拢作了一团,挥袖,便将人统统丢出了船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直到这时,他的脸上才显露出担忧和焦急来,两步并作一步来到寸心面前,一手拢住她,一手执起她柔荑道,“你没事吧?”
寸心将他近在咫尺的脸打量,似还不信他是真的,眼中懵懂惊讶,一时开不了口。
他便又温柔道,“是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她却只是看着他,似是看不够一般,而后许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解释,反而关心道,“可有伤到哪里?”
她只觉双眸滚烫,似有泪落下来,便慌忙垂下眼眸,从他怀中挣脱道,“我没事。”
他没有阻拦,只是空着的那只手悄然握在了一起,没再言语。
好一会后,寸心才转过头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垂眸道,“听说你最近修改了天条,这天下的神啊、仙的,都可以享受人间情爱,不用再受天规约束。”她说着,顿了顿道,“如此,甚好。”
杨戬没有动,他站在月光下,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似有什么在涌动着,他却不发一言。
寸心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她松出口气,坦然道,“既然事情已经摆平,我也该回海里去了。”说着,她向杨戬行了一礼道,“告辞。”
可她并没能走,礼还未行完,便被杨戬抓住了手臂。
他道,“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寸心的心一滞。原来期盼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当达到某种预期,反而没有设想的欢喜,却满是无措的恐慌。
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们之间,并不是因为天条约束所导致的裂痕。
而是来自于自身。
来自于各自生活的环境。
她长出了口气,“杨戬,你我都很清楚,即便重来一次,你我之间也好不到哪去。我要的,你给不了,你需要的,我未必能做到。又何必互相折磨,彼此蹉跎呢?”
杨戬握着她的手松了,却并未完全放开,“寸心。”他却只是叫她的名字,别的,什么都不说。
她累了,真的累了,即便有重来的机会,他也还是如此。
她习惯了,却并不代表她喜欢。
于是她挣脱开他的手,“我该回去了。”
可即便让她挣脱开了,杨戬也没打算让她走,要知道,她会愿意探出海面来,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他已等了很久,很久。
于是他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包裹进他怀里。
耳鬓厮磨,他带着留恋和忐忑,在她耳边道,“别走。”
原来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就能击垮她筑了百年的防线,只一瞬间,便整个决了堤。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她等这一句话,两个字,等了很久,很久。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道。
他却只是在她耳边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爱恨痴缠,由生到死。
从相识,到今日。
2. 第 2 章
和月山色,清风瀚海。
再豪华的商船,在经历过血的洗礼之后,也绝不是个诉说衷肠的好地方。
杨戬缓缓起身,一手却仍扣在寸心腰间,“我送你回去。”
寸心的睫毛轻颤,质疑道,“你要送我走?”
杨戬却是摇头,执起她手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寸心抬眸,转身面对他,惊讶道,“你要进西海?”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来西海见她,甚至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被他这位司法天神所淡忘。
贵人事忙,何况这个位置,还是被她亲手推上去的。
她十分清楚,坐上这个位置,他到底要付出些什么,又会得到些什么。
以他从前的性子,定然是要得罪不少人的。
毕竟,这若是个好差事,又如何轮得到他呢?
但好在他肉身成圣,三界之内,鲜有对手。
这样的人,若不为天界所用,必然会遭到多方打压。
也只有位高权重,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为他人所摆布。
所以她虽有怨念,却也并未走上歧途。
但当初二人的婚事在西海闹得沸沸扬扬,杨戬不顾西海龙王反对,执意将寸心抢走成婚,惹恼了老龙王不说,更使事情变得复杂。后又同寸心和离,甚至拖累西海,令西海神族在神界难以立足。
数百年过去,杨戬在西海的名声早已是一片狼藉。即便他如今已贵为司法天神,掌控天界大权,也始终不得龙王认可。
如今他要陪自己下到海中,实在让寸心忐忑。
杨戬也不知是无所察觉,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只看着她道,“你不愿意?”
寸心细说道,“你我之前种种,父王母后怨言甚深。加之兄长前事,我西海在神界生存艰难,众人对你更是讳莫如深。”
再重的话,她并没有说。西海众生普遍认为是杨戬忘恩负义,强取豪夺,又不珍惜。而三公主寸心却至情至性,爱之深切,以至于和离之后还为他揽下罪责,永囚西海。
一汪深情尽空流,可悲又可怜。
但究其根本,又有谁能说得清谁对谁错呢?
思及此处,寸心不由心忧,从他身边走开,惶惶道,“你若随我下海定然会有人看见,到时通报父王,岂不叫你为难?”
杨戬上前一步,走到她身旁,坦诚道,“即便刀枪加身也是我杨戬应得的,怨不得旁人。”
寸心见他意志坚定,知道他是个要强的性子,便不再劝说,“罢了,你若想,便跟着吧。”说罢,她便连跨几步,跃入了海中。
杨戬的目光随她移动,脸上却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进到海里,寸心却也不急着游走,回眸寻找杨戬身影,直到看到他近到身前,方才向着海深处游去。
杨戬倒也不急着跟上,而是任由她走在前面,自己则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左右不过一人距离,只伸出手来就能抓住她裙摆。
深海之中,光怪陆离。
游鱼闪烁着鳞甲将她团团围住,绕着她转了两圈后又很快散去。
有大一些的鱼游过来,却在发现他后如惊弓之鸟一般散去。
大群的白色水母慢慢悠悠升腾而来,将二人笼罩其中,粉色和白色交叠着,颜色由深到浅,再由浅到深,直至水母群完全离去。
二人游至海底花园,方才停了下来。
寸心立到颜色、形状各异的珊瑚礁中,转过身来,“我到了。”
看着杨戬款款落下衣衫来,她道,“你回去吧。”
他却丝毫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缓步走至她跟前道,“不急,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寸心道,“你要说什么?”
海誓山盟从前她倒也听他讲过不少,但始终未能实现。如今想来,万事蹉跎,倒也不尽是他的错处。
只是那些无可奈何,实在避无可避,所以连他许下的诺言都变得遥不可及。
他将她的眼睛打量,而后双手扶住她手臂,郑重道,“不日王母就会颁下旨来,归还你龙族公主的称号,恢复你神族的身份。西海再不是戴罪之地,你也可自由出入,再不用受囚禁之苦。”
她却不为所动,似乎这些对她来说已没有意义。
杨戬顿时紧张起来,“你不开心?”
寸心据实说道,“即便没有这些,我也依旧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在西海,没有人敢无视我、怠慢我。有没有这尊荣,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再说囚禁,我不过是出不了西海,又不是不能出门,哪里就需要你来拯救呢?”
杨戬无言。
寸心见他神情颓然,心中亦是不忍,“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杨戬的眼中顿时又有了光。
寸心道,“若不是你极力促成,天条又如何能够修改?西海亦是获罪之地,我西海龙族对天界,皆是战战兢兢,地位卑微。”她说着,抬起头来,打量他双眸,“这几十年来,你一定过得十分艰难。”
杨戬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喉头涌动,忐忑开口道,“你若愿意,可否随我游历三界?”
寸心叹道,“游历三界?”
杨戬打量着她的眼睛。
寸心避过他视线,看向别处,“你如今贵为司法天神,又如何有那个闲暇去游历?”
杨戬将她的注意拉了回来,“我愿寻一个世外桃源......”
可这话却不知触到了寸心拿根神经,她当即打断道,“世外桃源?然后呢?”
杨戬顿住了。
寸心直言道,“然后你的那些兄弟、朋友、手下,还有你那条狗,再悉数找来,日日饮宴、狩猎,欢声笑语,却叫我独守空房,无人可述?”
杨戬的手又松开了,她的问题太过尖锐,令他一时没了方寸。
寸心看着他渐渐落下的手,冷笑,“所以你方才说要同我重归于好,原来并未想过要如何应对这些。从未想过改变。”她正视他双眸,咄咄逼人,“杨戬,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无处可去的敖寸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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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面露惊讶之色,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寸心见状,转过身,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道,“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已想得十分清楚。当年之事,并不仅仅是你一人之错,我也有错。”
说着,她又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是我太过执着,将心力全都投注到你身上,没了自我。现在想来,当时我大可以出去交朋识友,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为何不找一些自己的乐子来呢?”她说着,摇头叹道,“实在愚蠢。”
她没有变,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明明说的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却好像一把把尖刀,刺到他心口。
杨戬只觉胸口一阵绞痛,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真是可笑,他能编织出齐天大网,设计所有人,却在她面前变得笨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候,他实在想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
寸心见他如此,便道,“你走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杨戬并不是个死心眼,听她这样一说,当即便明白了,“好,你等我。”
杨戬前脚刚走,后脚摩昂太子便带着大批水军围拢过来。
掀衣落定,他探出三棱锏将寸心护到身后,打量四周道,“他人在哪里?”
寸心故作轻松道,“哪里有什么人?哥哥这样兴师动众,实在小题大作。”
敖摩昂没见到人,又岂会罢休?“搜,把姓杨的给我找出来!”
寸心瞥了他一眼,满是嫌弃,“都同你说了没人在。”
敖摩昂哪里肯罢休?“明明有人见那姓杨的追着你入了海,现下如何又不见了?是不是你将他藏了起来?”说着,他拉住寸心,告诫道,“你莫要再犯了糊涂,又着了那姓杨的道来,迷了心窍。”见她无动于衷,便抬起手来,用力在寸心额头上弹了一指,甚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到时吃亏难过,又好一阵子吃不下饭去。”
寸心也是个不服软的,摸着额头,拔高声音道,“呸呸呸,我哪里就吃亏了?那是我自己要的,我心甘情愿。哪怕过不下去,我也没有回来求过你半分。”她说着,抬起下巴点着远处流光溢彩的宫殿,“还说起我来了,你自己不也被嫂子管得严严实实,说不出半个不字?”她将敖摩昂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刚从捕风山回来吧?又同那几个老东西喝酒,看待会嫂子如何罚你。”
敖摩昂气不打一处来,“好心没好报的玩意,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蠢妹妹?”
寸心努了努嘴,“横竖一窝生的,谁又强得过谁?”
敖摩昂看着她,啧啧叹息。牙尖嘴利,实在叫人头疼。
说到这个,他倒又觉得该是找个人将她嫁出去了,反正只要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二郎神,他这个妹妹总也不见得会吃亏的。
对,早些怎么没想到呢?以他西海的权势,哪怕找个入赘的也不是难事。
敖摩昂带着虾兵蟹将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徒留寸心在原地暗自庆幸,好在杨戬走得快,这要是真撞上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
3. 第 3 章
海面波光粼粼,海底光晕绵绵。
精雕玉琢的水晶宫,在光晕下闪烁着柔光万丈。
游鱼细细,海藻漾漾,后花园中生机勃勃。
寸心知道,既然昨日摩昂太子能够带兵出现,那就说明老龙王也必定是知晓了。所以今日用早膳时,寸心显得格外乖巧,生怕闹出一点动静惹得老父亲不高兴,又要点她的名头,好一顿说教。
好在龙母慈爱,见她小心谨慎,悄然拍了拍她手背道,“今早神君派人来送了函帖,将昨晚之事完完本本叙述清楚。你是行了好事,他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无须担忧。”
话音刚落,老龙王却突然将筷子拍落,火晶做的桌面上当即出现一个白色的小坑,肉疼得龙母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敖闰道,“姓杨的做了司法天神,平日里忙得脚不着地,还有那个闲心管人间打劫的小事?莫不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还存着想跟三儿复合的心。”
说着,一双浑浊龙眼瞪得凸起,胡子一吹,连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他……他他休想!”
话音刚落,便只听“哎哟”一声,老龙王当即转过身抱起脚来,咿咿呀呀叫唤着,再也理直气壮不起来。
龙母干咳了两声,对寸心道,“你莫要听你这老糊涂的爹乱说,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词儿。指不定到哪个龙王庙打秋风,学了个一知半解,还卖弄起来了。”说着,她又转头瞪了探出头来的老龙王一眼。
玉娇公主打着圆场,“妹妹性子直爽,好打抱不平,为我西海在人间挣得个好名声,嫂嫂我脸上也有光。”
说着,便又往她碗里夹起了菜,“听说寒极洲老墨家这回终于得了个孙女,墨家老祖宗欢喜得紧,发了帖子来,请赴元寿宴,妹妹已许久不出去走动,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
敖摩昂抬起头来,惊道,“什么?墨汛官那狗玩意又生了?”
紧接着便跟他老爹一样,嗷嗷地转过身抱脚去了,婆媳俩齐齐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哄着寸心便往院子里走,临了,龙母还不忘嘱咐侍女道,“把东西都收了吧,龙王和太子都吃饱了,该让他们出去活动活动了。”
这一家子把寸心当个宝贝疙瘩一般哄着。
按说别人家姑嫂之间总是会有嫌隙的,偏这一家子没有,玉娇公主瞧着自个家这条粉龙可是稀罕得紧,她哄着寸心道,“听说千水潭老龙王的大儿子,迎辉太子也会来,据说他生来便有一身金色的鳞甲,像极了九渊的老祖宗。”她小心试探道,“妹妹可愿同他见上一面?”
寸心甫一成年便跟了杨戬,场面上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接触,自然也不会多想。“金色的龙?倒是少见。”这样说着时,她的好奇心也跟着起了,“那……是可以见一见的。”
龙母同玉娇公主对视了一眼,明晃晃的算计。
寸心却并没瞧见,她脑子里正思量着别的事情。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杨戬才回了真君府,想来也没那么快下来,去凑个热闹,应该也无伤大雅。
三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珊瑚园,龙母问道,“那日天神送你回来便走了?”
寸心在母亲面前从不遮掩,直言道,“倒是说了会话,但我和他也实在说不了两句,便叫他走了。”
龙母只当她是怨念未消,不忍叹息。
玉娇公主劝慰道,“几百年过去,也该是放下了。天神这样的人实在是遥不可及,非一般人可以相予。妹妹想清楚便好。”
寸心也未多言,毕竟她同杨戬之间的事情在西海闹得沸沸扬扬,说多了,又要惹得大家不高兴,倒不如不说。
龙母思及过往,竟不由流下泪来,颤声道,“若不是他当初将你抢了去,如今我怕是连外孙都能抱上几个了。”
寸心显然已是听得多了,不耐烦地道,“母亲,你怎么又说这些?”
龙母摸着眼泪嗔道,“难道错了吗?你几个堂兄妹们带着孩子来玩时,你又是哄又是抱的,别提多高兴了。这若是能有个自己的,你岂不是更开心?又何必闷在这西海里,看别人家欢声笑语?”
寸心越听越是难过,索性一跺脚,喝止龙母道,“母亲若是喜欢,大可叫嫂嫂再生一个,何必在我耳边唠叨?我若生得出来,早就生了,如何还会等到今日?”说罢,转身便走。
龙母气道,“这孩子,我是那意思吗?”
玉娇公主挽住她手臂,“这样岂不更好?同那杨戬没有儿女,自然也就没有拖累,再婚再嫁,更是方便。”
龙母却仍是担忧,“你说这迎辉太子会愿意娶寸心吗?”
玉娇公主拍了拍她手背,“那千水潭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地方,哪里及得上我们西海?千水潭老龙王早前便遣人来说过媒,迎辉太子又如何会不愿意?”
龙母摇头,“同那杨戬成婚,外界皆言寸心善妒,连他身边的一条狗都容不下。这样的名声,哪里还有好人家敢娶?”
玉娇公主接话道,“所以才要招赘啊,进了西海的门,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总比嫁去别人家受气的强。”
龙母轻拍她手背,“说的也是。”
玉娇公主含笑道,“听说这迎辉太子长得一表人才,若非出身低微,这四海的公主们怕是争着抢着要呢。”
龙母连连点头,“寸心这孩子是有点子好皮色的,这样貌在她这里便占了七八分。若是样貌不行,怕是见了也要走的。”
玉娇公主道,“母亲放心,我已遣人看过,这迎辉太子,相貌不比那杨戬差。”
龙母停住脚步惊叹道,“哦?果真如此?”
玉娇公主点头,“那迎辉太子这两日就在墨家,昨夜我便命了鳐双随摩昂一道去墨府瞧了一眼,果然十分俊秀,寸心见了定然欢喜。”
龙母双手合十道,“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让我儿觅得一段好姻缘。”
天界正值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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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羞涩,鸾鸟避光。
瑶池内一片安静祥和。
杨戬上天后,并未急着回真君府中,而是来到三重天,待见王母。
引路仙子为他前去通传,但很快便回身而来,“王母午睡未醒,真君不妨明日再来?”
杨戬思量道,下旨之事也并非在这一时。何况他方才急于下界,连衣衫都未及更换,如此形象,的确不方便拜见王母。便对引路仙子行礼道,“劳烦仙子替我通传,就说杨戬稍后再来拜见王母。”
引路仙子恭敬回礼道,“是。”
出了瑶池,恰遇见前来侍花的百花仙子,二人互行了个礼,便要告辞,却突闻百花仙子道,“天神如今得玉帝器重,来见王母都像是逛自家花苑了。真是叫小仙刮目相看。”
她冷言冷语,杨戬倒也不恼。他停住脚步道,“仙子若是觉得我德不配位,大可去玉帝那里告我。杨戬已多时不得闲暇,昨日更是批案,一夜未睡。若是能卸去我身上担子,求之不得。”
百花仙子转回头来,一步步走近他道,“告你?告你什么?”她来到杨戬身侧,同他一起看向不远处道,“如今天下皆知你司法天神爱慕嫦娥仙子。幻境中明知所有人都在看着,却仍是义无反顾,想要同仙子共度一生。如今就算说你爱而不得,愤而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众人也不会惊讶。”
杨戬仍是目不斜视,似是默认一般。如今天条既改,一切已成定局,他已无须惧怕她的威胁。
百花仙子将他打量道,“以天神如今的地位,我又如何撼动得了您的尊位呢?”
杨戬站得笔直,垂眸对上她视线,却并不反驳。
百花仙子冷哼一声,转回身,长叹一声道,“只是可怜那西海三公主,痴心一片,到头来,天神却只有一句迫不得已,便否定了你和她之间一千多年的夫妻情分,真是不值啊。”
杨戬这才出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
百花仙子猛地转过头来,“呸,忘恩负义之徒。人人皆说你深情难述,说她蛮横妒妇,可我若换作是她,早将你千刀万剐,扔给你那只恶狗吃去。”
说罢她便径直走进瑶池之中,再不回头。
杨戬一手紧握,满腔怒火自她提寸心起,便再也压制不住,只希望王母不要醒得太早,好让他亲自去送那道为寸心解禁的旨意,减轻心中罪恶。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待他回得真君殿中,刚落了脚,还未站定,便听一人来报,“真君,平江有妖蛟作祟,百姓受难,民不聊生。天王去北海平乱未归,玉帝下旨调兵,前去降妖。”
杨戬哪里还顾得上寸心的事?当即转身,抬手道,“拿我盔甲来。”
啸天犬一跃化作原形,吐着舌头前后跳跃着,显然十分兴奋。
梅山兄弟来到跟前,老大抱拳道,“军容已整,还请真君下令。”
披风顺落,杨戬扬袖道,“出兵。”
4. 第 4 章
天庭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快到寸心还没来得及梳洗,前厅便已来催促。
未免让天使久等,寸心并未盛装。
侍女绒儿为她整理衣衫道,“定然是有天大的好事。”
寸心心中欢喜,笑道,“自然是好事。”
说罢,她撒裙转身对绒儿道,“那日杨戬同我说,要还我荣光,解禁西海。”
绒儿本还笑着的脸一滞,但很快便又浮上笑容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寸心的脸上笑容洋溢,目光灼灼好似繁星,叫路过之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西海的三公主,本就是容貌非凡的人物,即便不施粉黛,也一样光彩照人。
粉色鲛纱飘扬,她一路小跑至厅外,而后整理仪容,迈着端庄大方的步子缓缓走入厅内,在天使面前行礼道,“天使大人安好。”
天使刚同老龙王说完话,笑盈盈起身道,“既然三公主到了,便跪下听旨吧。”
龙王一家皆恭恭敬敬跪到天使面前,虔诚叩首,将额头抵到水晶宫的地面上。老龙王道,“臣迎旨。”
天使读完旨意,老龙王已抬起手来,接过旨意,叩谢过天恩,一家子方才齐齐站起身来。
天使对老龙王道,“天规一改,王母娘娘便念着要给三公主解禁了,可见娘娘心里是有西海的。”
老龙王胡子颤颤,“是是是。”
天使抬眸看向寸心,面含笑意走到她跟前道,“三公主此番受苦,今日终于是熬出头啦。”
寸心温润笑言,“天使说的是。”
老天使又将她打量,而后悄声道,“公主天生丽质,岂能为情所困?往事已矣,如今既已解禁,公主大可另觅良人。”
寸心疑惑抬眸,不置可否。
天使将她引至一旁,遗憾道,“早闻司法天神爱慕嫦娥仙子。”见寸心转头看向他,继续道,“经三圣母一事,如今三界之内,已人尽皆知。天神对仙子思慕良久,仙子梦嫁,月下诉情,更是一段佳话。”
寸心一手紧握,面上却未有情绪显现,“哦?是吗?此话怎讲?”
天使惊讶道,“三公主竟不知吗?”
寸心凄婉一笑,“寸心被囚西海百年,如何知晓这世间事?”
天使叹道,“不知不觉,竟又过了百年。”
寸心垂眸,“好在家人爱护,倒也不算难挨。”
天使又是叹息,“公主痴心,当年为了天神断亲,自囚于杨府千年,到头来,却不及仙子一句提点。唉……真是世事弄人啊。”
寸心只将手握紧,并不接话。
天使怜道,“只能说,公主与天神没有缘分。”
寸心只觉心口憋闷,似有一股怨气冲出,却无处发泄。
她忍住情绪,向天使行礼道,“多谢天使提点。”
天使将她扶起,“公主何须多礼?你我也算旧相识,当年若非公主,真君府哪里又有我的体面?”
寸心讪讪一笑,“天使客气。”
事已妥当,天使便行告辞,龙王一众皆行迎送礼拜别。
礼尽,寸心神思一松,只觉喉头一阵腥甜,未留一言,便转身向着自己宫中奔去。侍女纷纷跟上,玉娇公主则紧随其后,出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寸心四处寻找,在一株艳红的珊瑚旁停下,扶株将口中鲜血吐尽,擦了擦嘴角,佯作无事直起身来,转向玉娇公主方向道,“心中欢喜,没了分寸,倒是叫嫂嫂担心了。”
侍女们分散两旁,玉娇公主缓步上前,将她打量,“妹妹果然无事?”
寸心迎上她道,“自然无事。”而后转过话头道,“我方才急着出来,未及盛装,发髻都松散了。”说着她扶起云鬓,佯装轻松道,“我想着王母大恩,当亲自去谢恩才是。”她边说,边将玉娇公主往回迎,“这幅装扮,又怎好上天?遂想着要快些回房重新梳妆才是。”
见玉娇公主满眼关爱,她缀述道,“总不好失了我西海的颜面。”
玉娇公主想来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却仍不放心,“方才天使同你说了些什么?”
寸心长睫微颤,当即回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嘱咐我上天时该注意些什么罢了。”
玉娇公主半信半疑,“真的?”
寸心笑道,“自然是真的。”
只是她此刻唇无血色,又如何叫人信服?
玉娇公主停下脚步,握住她双手道,“妹妹若有苦楚,定要告诉嫂嫂。你大哥那个憨货,不懂女儿心事,父亲母亲那里你定然也不会愿意去说。都是女儿家,到了年纪,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这些,嫂嫂都明白。”
寸心目含微光,悻悻点头。
玉娇公主见劝她不得,也就不再多说。这一家子都是倔脾气,也难有劝得动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想通。
如此,迎辉太子那里还是不好太仓促了,顺其自然才是。
这样想着,她又将寸心打量,见她神情颓然,想着天使定然跟她说了些什么。虽有疑惑却也不好直说,有些事情没有说开是一回事,说开了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揭人伤疤?她不爱做。
但她不做,已有人做了。
火上浇油,尤为甚之。
寸心自然不是个憋屈的性子,只是不好在家人面前发作罢了。
当日,她便出了西海,寻了个无人的小岛,乱砍一气。直到脱了力,方才罢休。
抱剑跪地,她双眸湿润,碎发粘在额前,脸上混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带着哭腔道,“杨戬,杨戬!你竟然敢!你怎么敢,这样欺负我?”
说罢,便又拖着身躯胡砍一气。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苍天怜悯。就在她哭怨泄愤脱力倒地之时,为一老妇人所救。
老妇人将她带至岸边礁石处,为她缓和气息,见她醒来,不急不慢问道,“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寸心虽为其所救,却仍抱有戒心,并不急于回答,便问道,“婆婆,我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平和且艰难,“你啊,力竭脱水,若非我发现及时,想来已去了阎王处报到。
这话虽有夸张,倒也不算离谱。
寸心连忙行半礼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老妇人颔首道,“倒也不必客气。”
寸心道,“不知婆婆家住哪里,又为何会在这荒岛之上?”
老妇人道,“我乃云山圣母,至此采集灵草,炼制丹药。本欲归山,却见你躺倒在地。出手相救,不过举手之劳。”
寸心又行重礼道,“寸心不知圣母大驾,请恕晚辈冒昧。”
云山圣母连忙将其扶起,“你此时身弱,又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寸心道,“我乃西海三公主敖寸心是也,圣母日后若有相用,寸心赴汤蹈火,亦报圣母救命之恩。”
云山圣母欣慰点头,“你我在此相遇,权当是结一段善缘,何必报答?”
寸心道,“圣母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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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寸心素来有恩必报,即便是做些琐碎小事,亦让寸心尽些绵力。”
云山圣母道,“你究竟是遇见了何等屈怨之事,如此消沉?”
寸心长叹了口气,方才一一向其说来。
云山圣母闻言,亦是唏嘘,“如此说来,这二郎神实非良人。”
寸心目含泪光,没有接话。
云山圣母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寸心摇头。
云山圣母将她打量,“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寸心泪水奔涌,“一千多年的感情,又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若真的那么容易舍弃,我又岂会落得如此境地?”
云山圣母摇头叹息,“深情之人多伤身。”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小小琉璃瓶来,“这是忘情汤,只一口,便能消至深之情。”她看向寸心,一字字道,“爱恨全消。”
寸心双眸在琉璃瓶上定住,“果真?”
云山圣母自信道,“自然。”
寸心抬眸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坚定深邃,神情坦然。一咬牙,从她手中接过琉璃瓶来。
云山圣母拦住她,提醒道,“此汤虽可断情,却也会使人七情淡漠,你可要想好。”
寸心思量了片刻,终是狠下心来,打开瓶塞,一口饮尽。
她只觉一股清凉之意自她咽喉一路向下,沿着奇经八脉四散通达。万千过往一幕幕自她脑海而过,却仿佛寒冰迫霜,快速冻结。
那些过往,爱恨痴缠顿时变得陌生起来,荒唐可笑,叫人不解。
云山圣母道,“现在如何?”
寸心缓缓睁开双眸,“此时看来,方觉自己稚嫩。一根筋,死心眼,非他不可。”
云山圣母笑道,“这便是情。”
寸心疑惑道,“人又为何要有情?它究竟是从何而起?又为何让人癫狂?求而不得,契而不舍?实在荒唐。”
云山圣母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这便是缘。”
寸心摇头,“一段孽缘,伤人伤己。”
云山圣母慈爱笑道,“看来汤已起效。”
寸心只觉浑身轻松,好似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起身又行重礼道,“多谢圣母。”
云山圣母笑道,“你只要日后不怨恨我,便足以。”
寸心直起身道,“这是为何?”
云山圣母解释道,“此汤源自孟婆,本是天界用来惩处思凡之仙所用,自然不能算是好物。”
寸心不解道,“神仙思凡,为何不可?”
云山圣母道,“神本为人,承载着众生之念,受人间香火,方得神位。自然应为众生解难、化灾,救人水火。若偏爱一人,便生私欲,又如何做到大公无私,大爱无限?”她说着,略一停顿后,又继续说道,“但话又说回来,神若无情,谈何为爱?又如何知道该怎样去爱世人?所以这天条亦不应是一成不变,生文死字,叫人恪守教条。”
寸心一知半解。
云山圣母笑道,“若是之前,你定然能够理解,何为情,何为爱。便是那天条也愿将它一破。”她将她打量,“但此刻你已将汤饮尽,化入心髓,情消怨解,自然也就无法体会情之滋味。”
她长叹道,”这,便是坏处。”
寸心明眸微压,眉间云叠,神情困惑,憨傻可爱。
云山圣母随即看向天边。云霞西落,她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你也莫要再在此处停留,叫家人担心。”
寸心目送道,“圣母慢走。”
5. 第 5 章
日值月迎,斗转星移。
地上一日将近,天上却仍是白昼晴空。
凤凰飞羽,鸾鸟清鸣,鹤入九天,鹰贯长空。
寸心在引路仙子的指引下一路向瑶池行去,恰闻空中鹰啸之声,好奇抬头,不禁开口问道,“九重天上为何会有雄鹰?”
引路仙子坦言道,“哦,那是司法天神新得的坐骑,是一只修炼了两千多年的玄鹰,十分罕见。”
寸心闻言,眼中有着艳羡之色,内心却毫无波澜,已对“司法天神”这四个字无知无觉。
一路行至瑶池,身披彩霞,头戴金冠,髻上簪花的王母正站在池边喂着锦鲤。鲤鱼一跃,长尾带霞,仿佛刚施过雨的天空,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王母见之大喜,“今日凡间定有好事发生。”
寸心毕恭毕敬站至王母身侧不远处,行礼道,“王母娘娘圣安。”
王母将她打量,而后喜道,“原来是寸心来了。”
寸心压礼回道,“寸心特来谢娘娘圣恩。”
王母拢衣端礼,面上却仍十分客气,“当年之事,你原也是为了解黎民百姓之苦,只是违逆圣意,陛下不得不罚。”她说着,又刻意点拨,“你,应该明白的,是吧?”
寸心本就是个玲珑之人,她将头压低道,“寸心明白。”
王母颔首道,“如今天条大改,陛下有心大赦天下,如你这般本性纯良之辈,有可恕者,皆得减刑释放,此乃天帝之仁也。”
寸心接话道,“是。”
王母走近两步,“你该去扣谢天帝,而不是我。”
寸心又将头压低,“若无娘娘挂心,寸心又如何能在此列?娘娘圣恩,寸心自当铭记于心。”
王母面露笑容,似是十分满意,走到她面前,一手扶起她道,“你有这份心,便已足够。”
寸心顺势起身,恭敬立于一旁,聆听教诲。
王母道,“当年天帝闭关,我一人独撑大局,为维护天界秩序,恪守教条,误入歧途。如今也算是大彻大悟,不再管理朝政之事。”
寸心闻言,抬眸看向王母,不置可否。
王母没有看她,自顾自说道,“神仙有情,方能有爱,我为了守护三界秩序,严厉禁止思凡之风,拆散眷侣,使有爱之人七情淡薄,无法感知众生之苦,此乃大罪也。”她这样说时,神情悲悯,甚有些自责之意,“不日,我便将下凡游历,重新体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寸心这才开口道,“娘娘又何须如此?您若走了,又有何人可以为天帝指正解惑呢?”
王母闻言,又露笑意,亲切道,“傻丫头,天帝自有四御辅佐,我不过是帮你们求些情面罢了。”
她虽面露慈祥,寸心却不敢松懈,恭敬道,“王母仁慈,是我们这些臣民的福分。”
寒暄作罢,王母挥手道,“去吧,去向天帝谢恩吧!免得错过了时候,遇上天帝议事,可就进不去灵霄宝殿了。”
寸心行辞礼道,“是,寸心告退。”
待出得瑶池,引路仙子远去之后,寸心方才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偷偷吐了吐舌头。
抬头看向那九重天上的凌霄宝殿,她突然有些发怵,若是遇上杨戬该怎么办?想想都觉着尴尬。
她虽喝了忘情汤,但那些记忆却还在,亲密的、疏远的,恩爱黏腻、吵架撒气,一幕幕仿在眼前。
实在是,叫人难堪呐。
她愁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可这人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才下定了决心,寸心作势便要上天,却见一只玄色大鹰羽翼绚绚从九重天上滑落下来,那上面的人,银甲黑袍,魁梧庄严,正是杨戬。
杨戬刚向玉帝汇报完降妖事宜,正准备回真君府去,猎猎鹰羽作响,他将下方扫过,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虽未用正眼看清,单这余光瞧见,他也可以确定那是谁。
猛然惊醒,杨戬喝止玄鹰,转过头来看向瑶池外的九曲盘玉回廊,只见那碧色栏杆云烟缥缈处,粉衣佳人正缓缓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明亮透彻,一如初见时那般动人心魄。
他不禁默念道,“寸心。”
寸心心下大叫不好,这时候迎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讪讪露出个微笑。
嘴虽咧着,齿缝中却蹦出几个字来,“要了命了。”
她的笑容依旧明媚,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开,似笑非笑。
杨戬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这幅样子,显然是做了坏事了。
可在这天界,她又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杨戬一时想不出来。
玄鹰渐落,庞大的翅膀舒展着,逆风停驻,缓缓降至三重天上,杨戬向前大跨一步,随性又威严。
“你……”他有话,却卡在喉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寸心连退两步同他拉开了距离,惴惴颔首,“真君……真君安好。”想想又好像不对,便转了口风道,“好……好久不见……”
可自上次相见,距离二人分开也不过半月,天上也不过转个身的时间,好像这么说也不合适。横竖说来都不对。
寸心恼了,“我的禁解了,特意来向王母谢恩,正准备上凌霄宝殿,你要走先走吧,不耽误你的事情了,我向玉帝谢了恩也就回西海去,咱俩就不叙旧了。”一股脑把话都说了,倒又轻松了。
抬起头来,却见杨戬脸色越来越差,寸心又心虚了起来。
她的语速虽快,杨戬却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叫不耽误?什么叫不叙旧?
她这态度,疏离又忐忑,言语中虽仍是熟稔,态度却格外疏远。
杨戬的脸色又如何能够好看?
更何况她此刻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两三个来回,显然十分害怕。
她在怕什么?
怕他这个人?
还是怕他如今坐的位置?
可明明之前二人见面时,她看他的眼神里还有爱,还有期待和依赖,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变得如此生疏?
一切都不一样了。
于是他抬起手来,向她靠近,想要问个清楚,“寸心……”
可他的话还未说,便被寸心打断道,“真君!”她突然将声音提高,显然是要证明些什么,“寸心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当即化作一条细长粉龙向着那九重天上飞腾而去。
她对他,避之不及!
杨戬看着拿到粉色身影越来越远,一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紧握。
待得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云层里,杨戬才收了目光,猛地转头,望向回廊深处。
那里有光芒四散而出,花香满溢,凤飞鸟鸣,一派祥和。
在他眼里,却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地方。
充斥着交易和陷阱。
寸心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一切的源头定然便是王母。
只是这一次,他还不知道她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二郎真君在瑶池前甩袖离去,不知是何缘故。
王母虽未见其真,却也算得到一二,她淡淡扫了扫蛾眉,对镜自顾道,“二郎神果真没能和寸心说上话?”
一旁的仙子回道,“是,西海三公主似是十分害怕天神,不敢上前。甚至连说话都不曾抬起头来,不知是何缘故。”
王母抬起另一只手,理了理云鬓,“人啊,总是在失去以后才知后悔。”她说着,放下手臂,叠在一腿上,一派轻松自然,“若非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便只当是小打小闹,到头来,他想要的仍会回到他手里。”
说罢,她一扔手中画笔,“我偏不遂他的愿。”
若是天光刚好,海边风吹微扶,月影倒挂,西海岸边的礁石便如玉一般透亮。
偏今日月藏于云间,风吹肆意,浪花翻卷,阵阵冲刷礁石,浮沫绵密。
好似人心中愁绪,落了又升,升了又叠,叠了又无处发泄。
污了岩壁,脏了沙滩,盖住了本该清澈的海面。
杨戬又一次站到了西海边的礁石上,宽大的氅衣被海风撕扯着,似是要将他赶出海岸。
惊涛骇浪,阵阵袭来,余波抛洒,重重砸在他身上,好似无数重锤,敲打在他四肢五骸。
他隐忍着,似已麻木。
他已习惯了,每次来此,老龙王都会掀起风浪。好事的敖摩昂驱使着虾兵蟹将将法力都加注到余波上,统统往他身上砸。
不知是泄愤,还是替自家妹子抱不平。
但,这些都是他该受的,是他对不起寸心在先。
一千多年的折磨,若非过得痛苦,她又如何会这样说?
可即便痛苦,他也不想放手,互相折磨又如何?
他愿意忍受。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不离开。
可即便他们再坚持又如何?
那些人总也会威逼利诱,无时无刻不想让他低头。
情是错的,爱是错的。
牵手相携是错的,相伴相依也是错的。
那什么是对的呢?
玉帝是对的,天条才是对的。
那他便改一改这生文死字的天条,让那些人承认自己是错的。
承认爱是对的,情可引人向善,欲能催生骨肉。
让天下有情人可成眷属,让亲人得以相聚。
让她,再回到他身边。
不用再“孤苦无依”,不会再“有家不能回”。
可这事业太大,他要做的太险。
他可以错,但不能让所有人陪着他试错。
所以他选择了欺骗所有人,甚至为此洗脑自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一个为了巩固权利,满足欲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变成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人。
可如今一切已尘埃落定,玉帝低头,天条已修,有情人再聚首,亲人重逢,其乐融融。
而她呢?却对他避之不及。
即便他想解释,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开口。
所以他又找了来,在当年他们被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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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的地方等待她归来。
天光乍现,从层云间落下数道光线,杨戬当即抬头,看向那光的来处。
数道白光之中,一道粉色的身影落下,纱衣猎猎,扶风而下。
比那飞花更显娇媚。
杨戬当即转过身来,掀衣落下礁岸,向着寸心即将落脚处大步流星地走来。
寸心又岂会看不见呢?只是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寸心即将落脚,杨戬正欲抬手去接,却见她一个旋身,落到不远处,而后站定对他行礼道,“见过二郎显圣真君。”
天界诸神皆称他为司法天神,而凡间更多的则是唤他二郎显圣真君。
这显然更为生疏一些。
杨戬将空着的那只手握紧,“你为何……”他皱紧眉头问道,“要这样唤我?”
寸心抬起头来,“啊?”
她显然没有想到,问题会出现在这个称呼上。
杨戬侧身近她一步道,“难道对你来说,我已不再亲近?”
寸心歪了头,表情十分困惑。
他又逼近一步道,“难道你竟觉得,我会在意那所谓的尊位?”
寸心连忙后退。
杨戬握紧的双拳青筋尽显,“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已彻底成为了过去?”
他的神情激动,第三只眼微微松开一道线,怒意尽显。
寸心见状,心知不好,连忙喝止道,“杨戬!”
杨戬这才放松了双手,眉间天眼又化作了一道银色的纹饰。
他打量着她的眼眸道,“寸心,你告诉我。”
寸心防备着他,却并不接话,小心翼翼,忐忑退让。
让她说什么?
承认他已成为过去?
说她觉得当初让他报恩实在是一个错误?
说她现在想到曾经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恶心得想吐?
还是说她如今觉得,他若真的喜欢嫦娥,大可去求娶,她绝不会再吃醋撒野,要他承认心中喜欢她比嫦娥更甚?
可看他现在的神情,不论她说哪一件,情况都只会更糟。
“你……”她抬起双手,同他保持距离,并试图缓解气氛,“给我一些时间,我还未想好要让你如何承诺。也没想好,是否要跟你重新开始。”
她说着,又后退了两步,“我仍想住在西海,想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杨戬稳稳向前,“你若愿意,杨戬可以陪你一起住到西海。”
寸心的嘴角挑了挑,开什么玩笑?
她现在看见他就会想到从前的过往,想到那些过往,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他都看在了眼里,并且十分清楚她的这些表情代表着什么。
杨戬道,“告诉我,王母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
话题调转得太快,寸心甚至来不及反应,“啊?什么?”
杨戬随即大跨一步,来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小臂道,“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寸心连忙摇头,“王母没有对我做什么。”
杨戬看着她的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寸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拿神位诱惑,又以天条要挟,威逼你我和离。如今,你又为何要对她言听计从?”
寸心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没有对她言听计从!”
杨戬又欲抬手,寸心连忙阻止,严肃道,“够了杨戬。”
她这样说时,杨戬已顿住了,他知道她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寸心道,“我不爱你了,对你死心了,自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和嫦娥去双宿双飞也好,共谋大业也罢,我都无所谓了。”
她这样说时,神情坦然,完全不似从前那般歇斯底里,愤恨交加。
这一次,她是真的放手了。
杨戬神色痛苦,“寸心……”
寸心却视若无睹,“杨戬,一千八百多年的纠缠,也该到头了。过去是我不懂事,用恩情裹挟着你,非要同嫦娥争一个高下。现在我看清楚了,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争来了,也不过是恶心自己罢了。”
她就那样平淡地看着他,就好像只是在叙述事实。
现在,杨戬又不说话了。
他已说不出话来。
甚至连唤她的名字都觉沉重。
他又是这样,每当说到嫦娥的事情,不是保持沉默,就是甩手离去。
她已经习惯了。
无所谓了。
一段不愉快的交谈,到这里就能结束了。
寸心见他已无动作,便直起身,顺势从他身边走过。
这一次,他又抓住了她。
一次,两次,三次。
像之前一样,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不舍和眷恋。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寸心转回头,看向他。
却只见他小半个侧脸,不见神情。
她道,“请,真君放手。”
6. 第 6章
世上之事,勉强而来的,终不能长久。
除非两情相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杨戬原以为自己和寸心之间便是如此,所以始终没有解释过一分一毫。
夫妻之间,若无信任,又如何能够携手相伴,共赴白头呢?
他以为,寸心的那些无理取闹,不过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罢了。毕竟凡人总说,打是情骂是爱,磕磕绊绊总会有的。
自成婚后,他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实在不多。
一千多年的相处,仔细算来,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同师傅在一起的时间多。
更遑论哮天犬了。
但男儿又岂能困于卧榻之间,拘泥于情爱之中?
更何况,他身上责任重大。
对家人的,对兄弟的,对朋友的,对世间亿万柔弱生灵的。
他有太多人,太多事需要去顾及。
注定不会只将心思用在她一人身上。
他以为她会理解的,即便吵闹,也不过是为了要争取得更多一点,再多一点,有别于他的亲人、师傅、兄弟、朋友。
他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人,而她却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任由她去吵,去闹,然后在此过程中,一步步退让。
因为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即便是和离之后,他也看得出寸心的不舍和守候。
嘴上说着恨他入骨,心却仍是向着他的,宁愿承担起万劫不复的罪责,也要保下他司法天神的位置来。
只为他能为世人做得更多。
所以杨戬肯定,这世上,再没有比寸心更懂他的人了。
可人一旦走上岔路,分开紧握的手,就再也控制不住局面。
他们终究还是越走越远,难回头再重来。
若说阻挠,如不是他前事铺垫,又岂会被有心之人挑拨?
若说冤枉,那些话都是自他口中而出,见证者众多。
说到底,错只在他,为了达成目的,罔顾她的想法和体面。
寸心是个公主,心高气傲,又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她的自尊和骄傲,使她无法低头,不能忍受,自己的得到源自于另一个女人的施舍,和让自己付出一切之人的退让。
大婚之日,她曾再三询问,娶她,是否只是因为同情、可怜,同他的那些亲人、朋友、兄弟一般,旨在收留。
但他有那么多的人情要还,若真要论起来,该娶之人,又岂会只有她一个?
他以为她会懂的。
可如今他才知晓,懂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了。
当她说出那句“你和嫦娥双宿双飞也好,共谋大业也罢”时,他便已确定,她没有完全误会他,只是还不能确定,仍会被旁人影响罢了。
可那一句“请,真君放手。”
却真正把他推向了深渊。
她已硬下心肠,不愿再在他身边停留。
掌心的温度渐渐流失,寸心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海岸边,杨戬却没有走。
妹妹有了自己的家庭,梅山兄弟有了背景,师傅去云游三界,朋友们也都各有归属。
如今,他已是个孤家寡人。
司法天神,岂不就是个孤家寡人?
即便身边还有哮天犬陪着,也终究是孤独的。
无人懂他,无人伴他,无人晓他心事,无人解他心中寂寞。
他想她。
即便在眼前,那思念也如滔滔大海,无法被填满。
可如今,这大海空流,汪洋不见尽头。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向他席卷而来。
这不同于当年失去爹和大哥,有别于母亲的离去,更遑论妹妹被禁锢。
就如此刻黑暗幽静的海面,平静得让人绝望。
荒凉。
即便是当年,他为了修改天条,众叛亲离之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一股深切的凉意,沁入骨髓。
他在海岸边停留了许久,直到明月东升,方才抬起了手。
玄鹰呼啸着翅膀,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杨戬随即起身,凌空翻转,跃至玄鹰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寸心离开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回了水晶宫中。
她略显疲惫的脸庞出现在一根根透明的水晶柱子上,实了又虚,虚了又实。
敖摩昂似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很快就迎了过来,“妹妹,你见到他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寸心抬头,“嗯。”
敖摩昂焦急问道,“说了什么?”
寸心据实以告,“我和他已成过去。”
谁知敖摩昂却道,“他不要你了?”
寸心讶异道,“啊?”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敖摩昂大跨一步,义愤填膺,“这忘恩负义之徒,哪里来的脸面,敢在岸上堵你?从前总说亏欠,装模作样,在岸边流连。如今倒好,居然欺负到跟前来了。他难道忘了自己曾说过些什么……”话还未说完,敖摩昂便突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玉娇公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后面吃力地掩住摩昂太子的唇,因为身高的差距,使他不得不向后仰去,呜呜呜地唤个不停。
也不知是在抱怨,还是腰要断了。
玉娇公主教训他道,“乱说什么?再胡说八道,这个月就不用回房了。”
这话哪里是能说的?摩昂太子当即旋身在她身旁站定,低头哈腰道,“别别别啊媳妇,我知道错了。”说罢,自掌嘴巴道,“让我胡说,让我胡说。”一连打了两下,仍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玉娇公主却还是拉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还不快滚?”
二人这打情骂俏的画面,在这水晶宫里早已是司空见惯。
寸心讪讪笑着,并到没有太大触动,换作寻常,她定然大发脾气,让二人到一边腻歪去。
可见如今的她,的确是不同了。
玉娇公主将她打量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寸心对上她视线,左右低头瞧了瞧自己,“我怎了?”
玉娇公主缓缓摇头,“平日里,妹妹虽思虑深沉,精气神却是满的,怎么现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寸心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玉娇公主撑起手来将她打量了一会,而后张开双臂,抱住她道,“不就是一个司法天神?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便他不要你,父王母后也不会不要你,哥哥嫂嫂也不会不要你。西海三公主,在天上虽不算值钱,在人间,却比那皇帝的宝贝女儿要尊贵多了。”
寸心闻言一愣,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拍了拍玉娇公主抱住她的手臂,安慰道,“嫂嫂想到哪里去了?是我不要他,并非他不要我。”
“什么?”玉娇公主当即抬起头来,直视她,问道,“你不要他?”
寸心点头肯定,“嗯。”
玉娇公主闻言将眼睛眨动着,反复确定道,“当真?”
寸心肯定道,“当真。”
玉娇公主缓缓将双臂收回,“你对他,死了心?”
寸心抬脚,畅快道,“死心了!”而后抬腿便从玉娇公主身旁走了过去。
她说这话时,浑身上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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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轻松,完全不像是被人逼迫。
玉娇公主心中疑惑更甚。
哪里有人能将感情收放得如此迅速的?不过两日不见,寸心居然将这段一千多年感情,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姑子呢?
这样想着,玉娇公主提衣转身,向着后宫奔去。
再说那头,灌江口,杨府老宅之中,杨戬已换了一身常服,长发松散,随意地披在肩头。
他坐在地上,背靠石柱,遥遥望着庭院之中的景致,满目悲伤。
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寸心布置,精心挑选,修改调整,终是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水榭之上,一方白玉案几,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仍看得出其上精美的雕刻纹样。
从前热闹时,每每欢聚,便在其上摆宴款待众人。
欢声笑语似在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
无处话悲凉,只余手中酒,仍觉温热。
抬手,杨戬又喝一大口,胡乱地用袖口擦去嘴角酒渍,艰难咽下。
烈酒入喉,火烧火燎。
不远处,哮天犬找来嫦娥,焦急赶至,见状扑上前道,“主人!”
杨戬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仰天又是一大口。
嫦娥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模样,心下也是一惊,上前问道,“真君这是何苦啊?”
杨戬却并不理她,只一味喝着酒,眉头紧锁。
哮天犬急得在他身旁又跳又窜,“主人,主人你别再喝了。”
杨戬却仍是无动于衷。
嫦娥道,“你难道不想想这天下苍生吗?”
这种时候,还在跟他扯什么天下苍生?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嫦娥见他看向自己,便继续道,“你在这里醉生梦死,若有急情要务,该如何是好?以你现在的状态,何以上阵领兵?”
杨戬收回目光,又是一大口酒,懒得争辩。
哮天犬趴到他腿上,关切地问道,“主人,你这样自暴自弃,哮天看着着急啊。”
即便化成人形,他也还是一条狗,如何能体会人的感情?
杨戬闭上双眼,将酒灌进口中,酒水从他口中溢出,洒了一身。
如此狼狈邋遢,嫦娥还是第一次见,于是她上前欲要抢走他手中酒壶,却被他一下躲过。
杨戬道,“仙子莫要多管闲事。”
嫦娥闻言,气不打一出来,可面上却仍是沉稳,“真君莫非真要醉死在人间,不管天界之事?”
“天界?”杨戬道,“天界没有我杨戬,亦可运转自如。这司法天神的位置,谁爱坐谁坐,哪里就是我杨戬要的?”
嫦娥气急,“杨戬!”
杨戬喝止道,“仙子莫非也要学那王母,威逼我就范不成?”
嫦娥被当即喝退,和言道,“我又如何有那样的本事,敢要挟真君?”
这话一出口,她才明白杨戬意图,没有那个本事,就别连名带姓称呼他。
看来此刻的他,果然是喝醉了,半点情面都不给。
不过嫦娥也并非小心眼,不通情理之人,她立即明白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让二郎真君失魂落魄至此,哪里还能有别人?
于是她转而对哮天犬道,“哮天犬,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哮天犬仍趴在杨戬腿上,问道,“你去哪里?”
嫦娥卖着关子,“待我回来,你便知道了。”
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又如何能将事情说得肯定呢?
说完,她便扬袖起身,迎着月亮,向着天边飞去。
7. 第 7 章
其实嫦娥也没有把握可以见到寸心,毕竟她和寸心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
甚至可以用交恶来形容。
寸心为了杨戬,甚至曾刺杀过她。
虽说此事她并未放在心上,但对寸心而言,显然并不会过去,甚至愈演愈烈。
尤其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
嫦娥心有忐忑,既怕见不到寸心,又怕见到了她,又要好一番纠缠与解释,难以说服她。
但来都来了,又怎好白跑一趟?
既然决定要帮杨戬,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当她硬着头皮,下到西海龙宫时,心里是很复杂的。
却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见到寸心了。
彼时她正坐在水晶宫外的珊瑚群礁石上喂鱼,五颜六色的鱼儿围绕着她,色彩斑斓的珊瑚将她衬托。她白皙的皮肤,容光焕发,精致的五官更是如璀璨的明珠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嫦娥从不曾见过的。
哪里还有半点因妒生恨的泼妇模样?
寸心的艳丽和嫦娥的清冷碰撞在一起,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画面。
嫦娥看到了寸心,寸心也看到了嫦娥。
寸心眼中,在璀璨壮观的水晶宫的衬托下,嫦娥显得格外高雅,那是一种超脱世外的美。
明明从头到脚都十分素雅,那张脸却美得叫人心惊。
连美轮美奂的水晶宫都只能沦为背景。
这样的美人,又如何不叫人动心呢?
连她都心动了。
于是她向着嫦娥伸出手来,“来,坐到我这里来。”
嫦娥没有拒绝,她本就是来寻她的,即便底下藏有尖刀,她也依然不会惧怕。
嫦娥没有去接寸心伸出的手,而是穿过鱼群,顺势坐到了寸心身边。
寸心没有说什么,努了努嘴,便继续喂起她的鱼来。
嫦娥甫一坐下,寸心便开了口,“你来找我,是为人做说客吗?”
嫦娥有些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意外,“是,我为司法天神而来。”
她说这话时,目光牢牢锁在寸心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可寸心的表情丝毫未变,“你要说什么?”她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似乎根本不在意杨戬同嫦娥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更深的交情。
这让嫦娥十分惊讶。
可这时候,说正事才是时候,于是她道,“司法天神此刻正在灌江口,他已喝了一晚上的酒,自暴自弃,甚至不愿再去管天界之事。如此下去,只怕会延误要事,天帝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直到这时,寸心才转过头来,无辜问道,“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嫦娥心下震惊,竟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寸心眨巴着眼睛瞧着她,似是在等她回答。
于是她真诚说道,“你对他心有怨言,也是常理。但若误会我和他之间存有私情,还请听我细说原委。”
寸心侧过身来,一手压在腿上,托腮看着她,点了下头。
嫦娥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天神甫一上任,便得知了三圣母之事,他虽于心不忍,却只能狠下心肠将三圣母关押。他知道,若是天条不改,此等事情只会愈演愈烈。神仙也是人,会有七情六欲,两情相悦,便难分难舍,这,又何错之有呢?”她说着,神情激昂,“所以修改天条,势在必行。”停顿良久,她定下心神来,看向寸心道,“但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且行事总要有个由头,若不能身置其中,又如何说服别人呢?所以……”她将寸心打量,见她没有变化,方才直言道,“他便将我推作了那个来由。”
寸心的眼眸一转,问她道,“难道,我就不能是那个来由?”
嫦娥摇头道,“他欠你的已太多,不想再让你牵扯其中。”
寸心嗤笑道,“那为何又要将你拉进来?难道他这样做,就不会欠你了吗?”
嫦娥失笑道,“你闹了那么久,不就是因为觉得他心中有我吗?且他心里十分清楚,我心中无他,顶多就是欠些人情,这总比情债要好还得多。”
寸心转过眼眸去,思量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凑近问她道,“那你又为何愿意参与呢?难道你就不怕牵扯其中,得罪玉帝王母吗?”
嫦娥将她眼眸打量,猜不出她此时想法,“实不相瞒,我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倾心相予,最后却只能悻悻离别。再回首,那人已消失在茫茫人海,即便再世为人,也不再是他了。”
寸心略有所闻,便未再追问。她生来好奇心便重,总喜欢刨根问底。但有些事,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也就无须再问。
嫦娥将一手搭到寸心肩上,坦诚道,“我已看过太多爱别离,怨憎会,若能减轻世间痛苦,即便受到天庭处罚又如何呢?”
寸心好像终于明白,为何从前的自己会那样嫉妒嫦娥了,她和杨戬同心共戚,远比自己要更适合他。
于是她放松了自己,直起身来,面对嫦娥道,“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和杨戬之间已成过去,从前种种皆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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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所以你说的这些之于我,不过是聊以解闷的闲事罢了。”
嫦娥讶异道,“你不在乎?”
寸心确定道,“不在乎。”
嫦娥继续问,“不想知道其中原委?”
寸心眼眸转动了一下,又撑起头,凑近嫦娥从下往上瞧着她道,“那你能跟我讲讲,何为仙子梦嫁,何为月下述情吗?”
她的好奇心起来了
嫦娥闻言,当即直起身来问道,“是谁同你说了这些?”
寸心歪过头来,“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嫦娥摇头,“此事所知者并不算多。一来,真君对属下管理严格,二来只有参与过沉香之事的人,方才知晓,所以并非如你所说,人尽皆知。”
寸心仍撑着头,“所以,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嫦娥见她模样,顿时明白,为何杨戬会如此意志消沉。
她说和杨戬已成过去,原来并非虚言。
可她虽这样想,杨戬却并不情愿。
说到底,杨戬推翻天规,其中一个原由,便是寸心。
他又如何会愿意放弃呢?
嫦娥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道,“你若真的了解杨戬,便该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瞒过玉帝王母,让他所做之事能够顺利进行。至于过程,并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只能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寸心的眼睛仍是清澈,毫无波动。就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嫦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三公主,杨戬,对你用情至深,绝不曾三心二意。”
寸心看向嫦娥的手,“所以呢?”
嫦娥没有动。
寸心拉回自己的手道,“难道就因为他对我有情,我就一定要回应吗?难道就因为他对我有情,我就必须和他重来吗?若你曾爱过的人,投胎转世变成了另一个人,也爱上了你,你会接受他,做他的妻子吗?”
一连串的问题,将嫦娥问得愣在了原地。
寸心站起身道,“仙子,若是出于善心让我去搭救一个人,我不会拒绝。但若要我和他重归于好,我做不到。对一人有情时,即便他对我弃之如敝履,我都甘之如饴。但如今我心中已无情,他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相识之人罢了。能做的,不过就是安慰而已。若是想让我给他希望,请恕我做不到。”
嫦娥讪讪起身,“你......”她欲言又止,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寸心却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走吧,我同你一起去见一见他。”
8. 第 8 章
海边日出正盛,灌江口却还是清晨。
微露淋淋,寒风戚戚。
深秋带来的凉意已有彻骨之感,想来冬日已不会太远。
寸心先嫦娥一步落到了杨府中。这里,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跨过门槛,走过石壁,行不过数十步,便来到了庭前。
院子里的花已谢了,树叶枯黄,亭中棋盘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已许久不曾有人用过它。
从前清澈的水池,如今早已干涸,连池底的水草都已化尽,长出半人高的杂草来。
想来自杨戬上了天庭,这里便再也没人居住过了。
寸心叹了口气。
怎么说这里也曾是她精心打理过的,瞧见如此颓败模样,终究还是有些唏嘘。
只是这样的感情转瞬即逝,很快她便略过这一切,径直走向前厅。
厅前的红木柱子顶上各盘着一条龙,一条底下落着影子,一条底下却没有半分颜色。
日出东方而未升,阳光哪里就能照到这里呢?
想来那柱子底下的,应该不是个影子,而是有人曾在那里坐过。
那他身上,该蹭了很厚的一层灰吧?
寸心这样想着,便跨过了前厅的门槛,进到了里面。
嫦娥垂眸看了眼那地上的影子,有些奇怪,但很快她便跟上了寸心的脚步,一声声唤着哮天犬。
却不见有人回应。
院子里空荡荡,连山间吹来的风声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寸心倒是很明确,他若不在院中,那定然便是在房中。
这杨府不算太大,也不是太小,东西两院,前厅明堂,后花园中精致错落,院中水榭绕池而立。
他却从不爱去别处。不是在前厅饮茶,便是在水榭下棋,最多不过到房中休息,连她极爱侍弄的书房都很少去过。
见前院形状,她便猜到,他定然躲进了她们当年的新房中,只是为何要去到那里,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也许是因为曾经的自己便最爱在那里待着吧?所以自然而然,想要去那里看看。
二人来到卧房,推开那扇积了许久灰尘的门,寸心便想到杨戬已不在府中,至于他去了哪里,想来应该也不是太难猜测。
于是她转身对嫦娥道,“看来,你也并不了解他。”
嫦娥进屋打量,闻言悻悻而出,略显尴尬道,“他或许在别处?”
寸心嘴角噙笑,语带嘲讽,“这一路行来,院中连脚印都没有几个,他显然并没有进来。你又何必还要再为他开脱?”
嫦娥讪讪道,“这……”
寸心安慰道,“我知你并非欺骗,以你我从前的交情,若非遇到急事,你断不会亲自来寻我。”她说罢又将话锋一转,“但杨戬,实在不是个会将儿女私情摆在三界苍生面前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自暴自弃,贻误天机。”
嫦娥辩解道,“可昨夜他的确……”
寸心懒得再听,“仙子若是还不放心,大可上天,去那真君神殿一问,便知杨戬踪迹。”
嫦娥将信将疑,但此刻也只好听寸心的,上天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真君神殿之中,却未见杨戬,案前只有梅山七圣中的老三在。
见嫦娥和寸心到来,姚老三上前道,“见过仙子,见过三公主。”
寸心并未上前,只点了个头,嫦娥道,“司法天神去了哪里,你可知晓?”
姚老三恭敬道,“真君方才随多闻天王去到会稽山救那被妖孽困住的三太子去了。”
嫦娥闻言,心中了然,转头迟疑着看向寸心。
寸心同她对视了一眼,向姚老三问道,“三哥可知他走时,神情如何?”
姚老三先是一愣,而后才道,“真君今日刚收服了妖蛟,为民除害,心情大好。却不知为何,去了玉帝那里,方才回来时便浑身酒气,整个人东倒西歪,萎靡不振。好在康老大给他服用了解酒药,走时已清醒多了。”
寸心想来也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诸多事情过去,这天界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嫦娥道,“既是如此,我便也就放心了。”
寸心没有接她的话茬,径直同姚老三行了个礼,便要告辞。
却听那姚老三道,“哎,嫂子……”说罢便又急忙改口,“三……三公主。”
寸心回转过头来,“姚三哥有事?”
姚老三向她走近一步道,“如今天条已改,三公主何不回来,同二哥再续前缘?”
寸心嗤笑一声,看向了嫦娥。
姚老三也看向嫦娥,却并未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快又转向寸心道,“这事,二哥是做得不地道。但也是形势所迫,三公主若有不快,只管打骂便是,二哥该受的。”
寸心却道,“怎么,难道我这三界第一泼妇的位置坐得还不够吗?还要回来对他杨戬哀哀戚戚,哭哭闹闹?”
她逼问道,“就因为一句,为了三界,我就该做这个恶人?”
见姚老三满眼震惊,她停顿了片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方才继续道,“姚三哥,我从前并非如此蛮不讲理之人,也曾拯救苍生于水火,精疲力竭,在所不辞。只因嫁给他杨戬,名声便一落千丈,说我胡搅蛮缠,说我怨恨嫉妒,怎么就没有人问一问,他杨戬究竟是如何对我的?”
姚三哥一时不知该如何为杨戬辩解,“可……可……”半天出不来第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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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见状,抬起手来,搭上姚老三的肩安慰道,“好了姚三哥,你是他的兄弟,他待你好,我知晓。可我敖寸心难道就曾为难过你们吗?当年在杨府,我也是好酒好菜的招待,虽同他吵闹,也并不是怨怪你们。如今我已得解脱,日后他杨戬要娶要纳,皆与我无关。”
她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日后若他有事,也请诸位莫要来寻我。”
说罢,她又看向嫦娥,“我今日不过是看在仙子的份上,前来瞧一瞧他。毕竟当年之事我也有不是,不该将我和他之间的事牵扯到仙子身上来。是我欠她一份人情。”
她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嫦娥也便清楚,为何今日她对自己会如此和善。
姚老三闻言,顿时便了解了事情原委,也怪不得杨戬会如此萎靡颓废。可他嘴笨,再如何想为二郎求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张嘴张张合合,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出了真君神殿,寸心便同嫦娥拜了别,径直回了西海。
回到水晶宫时,已是一日之后,甫一落地,便见龙母寻了来,将她扶住,左右打量道,“儿啊,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母亲说啊。”
这没头没脑的,寸心不知该如何回答,“母亲在说什么呢?女儿哪里就受了委屈了?”
她现在可是好得很。
龙母未言泪先流,抱紧寸心道,“那杨戬欺你至此,从前你在杨家过的该是如何艰难的日子哟?”
寸心本还无所觉,但见她痛哭不止,内心也不由软了下来,眼含热泪道,“母亲,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了,女儿如今已将他放下。我仍做我的西海三公主,受父亲母亲哥哥嫂子的疼爱,没人让我受一点委屈,您莫要再哭了。”
可龙母心慈,一哭起来,又哪里停得下来呢?二人便在前厅抱头痛哭,叫一旁的侍女也难过得抽噎了起来。
直到玉娇公主得信匆匆赶来,好一顿劝慰,这才叫二人分开,停住了哭泣。
玉娇公主道,“母亲这是何苦?妹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这是好事,该为她开心才是。”
龙母却还未从情绪中完全出来,“可是那姓杨的......”
玉娇公主劝道,“哎,母亲,那杨戬如何,与我们西海又有什么相干呢?他做他的司法天神,三妹做她的西海公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年到头又能见到几回?”
龙母想来有理,点头道,“只希望那姓杨的莫要再来打搅我儿清净。”
寸心擦净泪水,将手中帕子塞到一旁待侍的宫女手中,“即便他来,我也不见得就要见他。”
龙母又将她抱住,“不见,我们不见他。”
寸心撒着娇回抱住龙母,“嗯。”
9. 第 9 章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沧海桑田不过转瞬之间。
寸心解禁之后,便准备去四海游历,将各处的异闻都听上一听。
临行前,龙母特意交待,行事莫要太过招摇,她便化作男儿游历四方,这一去便是十来年。
这日她又行至华山脚下,正犹豫是否要上去一看,却突然见一只小狐狸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咯咯笑着,一下便撞到了她腿上。
这小狐狸圆滚滚的,蜷着腿躺倒在地上,闷头晃了晃脑袋,待缓过神来,便化作了个狐狸耳朵的小男孩。
男孩站起身来,将她上下打量,虽年幼矮小,却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他挺起腰杆,叉起腰道,“你是谁?为何要站在这里,拦了本大爷的去路?”
话音刚落,便听草丛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圣奴,怎么了?是谁在那里?”
怯生生的,应是个女孩。
圣奴学着大人模样,转回头道,“哦,是个男人,瘦不拉几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女孩连忙道,“那你快回来吧,免得被抓了去,扒了皮毛。”
圣奴呵斥道,“胡说,这是华山底下,三圣母的地方,玉娘娘瞧着呢,他们岂敢?”
女孩却劝道,“玉娘娘同沉香公子去宝华洞拜见真人啦,哪里顾得上我们?你快回来吧。”
圣奴气得转过身去,“红果,你怎么这么笨,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的面子都被你败光啦。”
红果显然十分胆小,一直不敢露面。只见草丛底下伸出一只小红爪来,“我错了。呐,给你打一下。”
圣奴顿时便喜笑颜开,蹦跳着上前,在她爪子上用力拍了一下,蹲在那欢快地道,“下回可不许了哦。”
红果明显是吃痛了,迅速收回了爪子,可怜巴巴地道,“知道啦。”
这时候,圣奴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来。
寸心看着这个小妖怪也不说话,笑盈盈的,只觉得他们十分可爱。
圣奴站起身来,强横得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寸心两手一叉,弯下腰来,挤眉弄眼将他打量。
圣奴提了口气,冷哼着甩过了头去,一副高傲的样子。
寸心见状,抬手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臭小子,明明是你撞了我,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圣奴两手捂着额头,气呼呼地道,“你,你,你怎么骂人?”
寸心直起身来,也不让他,“骂你怎么了?我还要打你呢。”她说着,撸起袖子,挥舞着手臂,作势要动手。
圣奴见状,哇哇大哭起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欺负小孩子?”
寸心当即笑出声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还凶不凶了。”
那躲在草丛后面的小丫头也一骨碌翻了出来,红彤彤,毛茸茸一只小狐狸,抱住她的小腿道,“圣奴,你快跑,我抓住她啦。”
圣奴这时候倒又不哭了,摆出架子道,“大恶人,你来吧,我不怕你!”
说着,便一头向着寸心撞了过来。
两个奶娃儿还演上了江湖好汉的戏码,寸心哭笑不得,伸手一拎,便将一娃一狐给提了起来。
“怎么,你们还真想同我拼命不成?”
红果被捏到了死穴,乖巧地缩成了一团,可怜兮兮地看向她。
而圣奴,显然比红果要硬气得多,“大恶人,你快放了红果,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他挥舞着双臂,拳打脚踢,却始终够不到寸心。
寸心笑嘻嘻看着他,嘲讽道,“臭小子,你以为就你这短手短脚的,能是谁的对手?别说是我了,你连那坑洞里的小妖怪都打不过,又如何保护得了红果呢?”
圣奴不肯罢休,仍挣扎着道,“大恶人,有本事你把我们放了,我和你一对一地打。”
寸心眼眸一转,“你是想框我放下你们,然后趁机逃跑吗?”
圣奴腾空盘腿抱起了胸,没有说话。
红果压低着脑袋,也没有说话。
寸心见状,心下当即有了判断,“你们如此弱小,即便是在这华山上安家落户,也必然会被其他妖怪欺负。三圣母再厉害,也护不了那么多人和事。”
她说着,轻轻将一娃一狐轻轻放下。
乍一落地,红果便压低身子,鬼鬼祟祟地往圣奴身后钻去。
圣奴挡在红果面前道,“你知道些什么?华山上的玉娘娘是狐族出身,她会庇护我们的。定然不会让人欺负我们。”
寸心蹲下身来,“别人强大不如自己强大。想要依仗着别人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是这世上最不可取的。”
圣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好意来,努了努嘴道,“我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我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拜师而已。”
“哦?”寸心笑道,“那你想要拜什么样的人为师呢?”
圣奴想了想,“嗯......沉香公子那样的人。”他说着,一脸向往,摆着动作道,“能够使得动劈天神斧。”
他背后的红果却探出头来道,“不好不好,沉香公子的母亲是三圣母娘娘,天生神力,我们这样的小妖怪哪里比得上呢?”她说着,打量了一眼寸心,“我们应该拜玉娘娘为师,玉娘娘的爹娘都是狐妖,玉娘娘学会了劈天神掌,也是威力无穷。”
红果毛茸茸的,寸心看着就喜欢,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摸,却被圣奴挡住,防备地道,“你做什么?”
寸心收回了手,“她这么可爱,我就是想摸摸她。”
圣奴咧出了牙,“不准摸。”
红果也随即龇牙,嘴巴里呲呲作响。
见此情形,寸心收敛了一些,正色道,“他们此刻都不在山上,你们想要拜师,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若是此刻有其他的妖怪要吃你们,该如何是好?”
圣奴同红果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被寸心的言语所左右。
圣奴道,“我们从虎夷山行来,一路皆未被其他妖怪所食,拜师是大事,等上几日也不碍事。”
寸心闻言,追问道,“虎夷山?那离这里数万里远,你们是如何过来的?”说罢,又转念问道,“那里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妖怪可以拜吗?”
圣奴防备着她,并不答话。红果在他背后摇了摇头,“没人愿意收我们。”
寸心道,“那如果玉娘娘和沉香也不肯收你们呢?”
圣奴和红果面面相窥。
寸心浅笑了下,揉了揉圣奴毛茸茸的脑袋瓜子,“小娃儿,你们才上百年的修行,若无人指引,即便有一颗诚心,也不见得就能如愿。”
圣奴不服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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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势要咬她的手,寸心好似戏弄小狗一般,将手指在他脑袋瓜子上转悠,“既然你们是虎夷山出来的,便该在虎夷山好好修行,毕竟那里才是你们的地盘,互相也更好照应一些。”
圣奴被她戏弄得恼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以为我们不想吗?”
红果调了个身,收了尾巴坐到圣奴旁边垂下脑袋瓜道,“虎夷山出了个大妖怪,专干欺压弱小的事情。他不止欺负我们,还联合其他山头的妖怪,称王称霸,逼得我们只好逃出来,另寻去处。”
“哦?”寸心思量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三圣母,让她去帮你们讨个公道?”
圣奴接话道,“三圣母到天上见她哥哥去啦,已许久不回来了。”
寸心抬头看向九重天去。
三圣母的哥哥?那不就是杨戬吗?
那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了,于是她道,“我看你们还不如跟了我,正好我也要往东海边上去,到那虎夷山去瞧上一瞧,也无不可。”
红果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真的吗?”
圣奴一把拦住她道,“别听他的。”说罢又质问寸心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倒也怪不得这小妖怪能走这么远,到这华山底下来,小脑袋瓜倒是挺聪明。
寸心作势又要去揉圣奴的脑袋瓜子,却被他一下避过,“别动手动脚的。”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
红果这时候倒是不怕了,晃着尾巴站起身来,“你真的会帮我们吗?”
寸心托腮,挤弄着眉毛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红果摇头道,“你身上的气味跟他们不一样。”
寸心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红果凑近嗅了嗅,“你身上有股海水的味道,但又同那群海鲜不一样,没有腥味。”
寸心笑了笑,将头凑近她道,“那好闻吗?”
红果点了点头,一对大耳朵摇摇晃晃,“好闻。”
圣奴拉着她的尾巴往后拖,“红果,你别信他。”
寸心恼了,伸手便提溜起了他的耳朵,“臭小子,干嘛要拽人家的尾巴?”
圣奴连声喊着疼,眼泪都快出来了。
红果急得围着圣奴团团转,“我不疼,你快放了圣奴。”
寸心见状又蹲下身,看着红果道,“你为何不化人身?是修行还未到吗?”
红果垂下尾巴,点了点头,“我不如圣奴哥哥聪慧,至今不曾化形。”
寸心趁机碰了碰她的小耳朵,那小尖角一被触碰便抖了抖,格外可爱。
寸心笑道,“那你想不想化形?”
这时候,圣奴又顾不得疼了,冲上前来,挡住寸心道,“你要做什么?”
寸心皱眉瞅了他一眼,一脸嫌弃,“我啊......”她说着,一把推开这小家伙,迈着小步子又凑近红果道,“我帮你啊。”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掐手念决,一股清凉从她口中而出,落到红果身上。
白雾将小小的红色狐狸包裹,它在烟雾中升腾起来,蓬松的尾巴随着她身体的转动逐渐消失,很快,一个粉嫩白皙的女娃儿便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圣奴惊艳道,“红果!”
10. 第 10 章
杏眼桃腮,柳叶眉。
樱唇秀鼻,眉间红。
双丫髻,小垂环,两须长鬓垂肩头。
红果化成的小姑娘娇俏可爱,一双眼睛欲语还休,我见犹怜。
想来等她长大了,也定然是个美人坯子。
“不成,”圣奴突然大叫道,“不成!”
寸心拽过他毛茸茸的耳朵,“怎么就不成了?哪里不成?”
许是她拽得并不算用力,又或者是此刻圣奴已顾不上疼了,他仍是大叫着,“她看起来比我都大了,而且......”他指着被寸心提溜着的耳朵道,“而且她没有我这样的耳朵。”
寸心了然笑道,“哦。原来你是觉着自己吃了亏,羡慕她化形化得比你好。”
圣奴用力拽出自己的耳朵,抱胸一下坐到地上,别过脸,耍赖似的道,“不成,就是不成。”
红果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道,“圣奴,你别生气了,我让他给我变回来好不好?”
寸心摆着手指道,“哎,这修为我可是渡给你了,哪里是你想让我收回,我就能收回的?”
红果吸了吸鼻子,“那怎么办?”
圣奴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也软了,虽仍是抱着胸,语气却是柔和,“那......让她给你变一个我这样的。”
寸心蹲下身笑着戳了戳圣奴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这般小气?”
圣奴将手臂重重一压,又别过了些脸道,“除非,”他翘着嘴道,“除非你也给我变一个她这样的。”
“哎哟哟......”寸心阴阳怪气道,“你不怕我是坏人了?”
圣奴哼哼着不说话。
红果拽住寸心的袖子,“仙人,求您给圣奴哥哥也渡一口仙气吧。”
寸心见她软糯糯,心里格外喜欢,便松口道,“好吧好吧,看在红果的份上,我就给你也渡一口仙气吧。”
“谁要你的仙气。”圣奴嘴上虽不领情,表情却已变了。
嘴角上翘,压都压不住。
寸心有意戏弄他,叹息道,“我是愿意给啊,可人家不领情啊。”她转过头,“唉,算了吧。”
圣奴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拽住寸心的袖子道,“大仙,大仙,我错了,我要的,我要的。”
寸心狡猾一笑,却收敛了笑意方才回头,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那我便成全你吧。”
说着,她又掐起了诀。
圣奴的狐狸耳朵收了,脑袋两边长出两个赤裸裸的小耳朵。他捏着耳朵,开心的道,“我成了,我成了。”
寸心敲打着他道,“这可不是你自己修行出来的,是我给你的。日后还需勤加努力才是。”
圣奴虽欢喜,却也知道礼数,立在地上站直身子,弯腰行了个大礼道,“多谢仙人。”
红果也学着他的模样,恭恭敬敬对着寸心行了一礼。
寸心心下欢喜,便学着那些道家老儒的模样,凭空捏着胡子道,“孺子可教也。”
却说那九重天上,真君神殿外,杨戬身穿银甲,外披黑色龙符大氅,手持三尖两刃枪,带着梅山兄弟从殿外浩浩荡荡而来。入了大殿,他便将手中三尖两刃枪化作了一把黑色扇子,大氅一扬,身上的盔甲也随即落了下来,化作一道银光落到了候在一旁的侍者手中。
黑色大氅在空中转了一圈,便又重新盖到了杨戬身上。他三两步,来到案前,坐下一拍扇子道,“可恨,竟让那蛇妖逃了。”
康老大上前一步道,“二爷莫急,那妖怪中了二爷一枪,定也逃不到哪去。只是它手中法器实在厉害,可助它遁形得无影无踪,叫人难以察觉。”
这时候,哮天犬倒是怨怪起齐天大圣来道,“都怪那孙猴子,若是我的万里追踪术还在,定不会叫它逃了。”
杨戬瞥过眼看向它来,没有说话,但意思已十分明确,直叫那哮天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李老四上前道,“二爷,现下该如何是好?”
杨戬握住拳头,缓缓在桌面轻敲,一双眼睛转向一边,思量着道,“为今之计,只有等它再次渡劫之时,方能设法将它擒住了。”
李老四担忧道,“可这样一来,世上那些小妖岂不就遭了殃?”
康老大看向他来,“弱肉强食,本就是人世间的道理,我们又哪里管得了这些?”
郭申走上前来,“何不请那日夜游神前来相助?他们每日在人间值守,定然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李老四道,“可日夜游神并不管精怪,只听人间事。”
杨戬将扇子一合,“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终究比这样枯坐死等要好。”
这边话刚罢了,便见侧门进来一白衣女子。
不同于嫦娥的冷艳,她身上有种温润含蓄的气质,蕙质兰心,沁人心脾。
杨戬抬眸道,“三妹,你怎么来了?”
三圣母进到殿中,向梅山兄弟一一行礼,而后来到杨戬身旁道,“我已在此候你多时了。原以为你去下界降妖,一两日便会回来,谁知道一等便是半个月。好在华山有沉香和小玉守着,我也能定下心来。”
杨戬看向她道,“怎么了?你有事要找我,遣人给我送个信来便是了,何苦自己上来一趟?”
三圣母柔和笑道,“难道我来看看自己的哥哥都不行吗?”
杨戬这才露出笑容来,“当然可以。”
三圣母道,“自你做了这个司法天神,便无一日有闲暇,我担心无人为你操持,便上来看看。”
她说着,拎起杨戬宽大的袖袍,仔细打量道,“你瞧你,衣裳都脏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洗洗。”
杨戬无奈道,“这法袍非天池之水不能洗,我又哪里顾得上这些?”
三圣母随即替他脱下大氅道,“这便是我来此的道理。总不能有了丈夫儿子,便忘了你这个哥哥吧?说出去,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是。”
杨戬顺着她脱下衣裳,“那便有劳妹妹了。”
三圣母将坐下梅山兄弟都瞧了一遍,而后笑道,“诸位哥哥都辛苦了。妹妹做了甜汤,请各位哥哥尝尝。”
三圣母文良贤淑的模样,叫杨戬脸上不禁露出温和笑意来。可很快他的笑容便散了,转而蹙紧眉头,神情痛苦。
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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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的时候,其实是最满足的,可一旦放松下来,便容易被负面的情绪所侵扰。
神仙也不例外。
这时候,他倒反而希望自己没有情了。也便不会这样痛苦。
三圣母收好衣袍,转头见杨戬愁容满面,便道,“怎么了?二哥是这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么?”
杨戬放松表情,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来,“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
三圣母又如何看不出他的问题来呢?便开口道,“二哥,嫂子若是不肯回来,你便去求她,她那样爱你,只要你求求她,定然就回来了。”
杨戬却是摇头,“若是如此,我早就去做了,又如何会等到今日?”
三圣母放下手中物道,“难道是西海龙王一家从中阻挠不成?”
杨戬冷笑道,“即便是他四海虾兵蟹将齐上阵来,我杨戬也是不怕的。”
三圣母继而问道,“那是为何?”
杨戬一手紧握,长叹了口气道,“她已不再爱我,更不愿回到我身边来。嫦娥之事实在伤她太深,又被王母从中作梗,她如今已对我失望至极。”
三圣母疑惑道,“王母?这是为何?难道因为天条之事,她竟记恨上了二哥不成?”
杨戬目露凶光,“她若不肯叫我好过,我也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三圣母道,“可是那王母不是已经下到凡间历劫?又如何影响得了嫂子呢?”她想不通。
杨戬看了她一眼道,“王母早在下凡之前便已着手谋划,如今想来,定是在天条修改之后,便已有了打算,要将我二人拆散。”
他虽这样说,心中却是懊悔,当初实在不该放手,任由玉帝王母去安排。合该他自己去送那一份解禁的圣旨,届时当着西海众人的面承认错误,极力挽回,或许如今早已抱得美人归了。
只是这世上从无懊悔药可吃,更无回头草可食,实在叫他难受。
如此想着,他便又想喝起酒来。
但此刻案头已积压了许多公文,实在腾不开时间去做其他事情,便也罢了。
或许分散了视线,那些伤心难过,也便淡了。
如此想着,他又抬头,对上三圣母视线道,“既已如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三妹无须为我担心。”
说罢,他便放下手中扇子,转头拿起一卷公文查阅。
三圣母见状,识趣地离开,但临走还是不忘又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轻声道,“世事多磨人啊。”
还未待三圣母离开,姚老三便上前,随她缓步离开殿内,边走边说道,“听说王母此次历劫,酌选各家晚辈下界陪同,却不知三公主是否在内。”
三圣母转过头看向他道,“有这样的事?二哥知晓吗?”
姚老三摇头,“二爷忙于公务,自然也无人同他提起此事。”
三圣母双眸微光闪烁,“这倒是个好机会。”
姚老三却提醒道,“但此刻人选已定,只怕不好做文章。”
三圣母笑道,“二哥是什么人?他若想,必然大有文章可做。”
姚老三闻言点了点头,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
11. 第 11 章
天上不过刚过午时。道法自然,灵气充盈,神仙们自然也就无需进食。
虽说摆脱了口腹之欲的吸引,千百年来的习惯却还是一如既往,所以诸仙府内正是用膳之时。
真君神殿,亦是如此。
杨戬忙于公务,一人高的公文才少了小半,正眉头紧锁,哈欠也开始打了起来。
他已许久不曾休息,又经历数场大战,自然疲累。
三圣母亲自端来饭菜,见他如此疲态,便劝慰道,“二哥不如先休息一会,待元气恢复再行公务也不迟。”
杨戬却摇头道,“诸事纷繁,若不趁时看卷,待有其他事来,更是拖延积累。日复一日,又如何处理得好事情?”
三圣母放下托盘,将玉露倒入杯中,递给他道,“天地人,三界轮转,日日都有事,事事皆需判。若是急事,自有玉帝圣旨下达,或遣天使来传。这些案卷,说到底,不过是例行公事,早一日晚一日皆无大碍。二哥又何必如此较真?”
杨戬抬眸看她,反问道,“神仙若不较真,凡人该当如何?三妹如今怎么也学着那些老神仙,行事敷衍?”
三圣母闻言,气不打一出来,“二哥此话实在叫妹妹寒心,我这般还不是心疼你?”
杨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辩驳。索性转了个头,不去看她。
三圣母换了个位置,立到他面前,“我与二哥不同,人间事人间了,许愿化解,有求必应,乃我本分。到了二哥这里,已不是凡人之事。下有灶神土地,上有雷公电母,这些案卷,哪一个不是层层经手?哪里又需要哥哥亲自动手?”
杨戬没有说话,捏起杯盏,将玉露饮尽。
三圣母转身嗔道,“若不是自家兄妹,哪里管你这些事?”
杨戬闻言,当即松口道,“好好好,都是二哥的错,三妹莫要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
到底是他把话说重了,自然也只有认错的份。
三圣母哪里会真生他气,见他服软,当即笑道,“这才像话。”
说罢,便给他又倒上了一杯玉露。
杨戬喝着玉露,眉头却逐渐拧紧。这东西虽说可补精气,却没什么味道,犹如喝水,实在不过瘾。
于是他道,“三妹可带了酒上来?”
三圣母转身看向他来,“怎么,二哥想喝酒?”
杨戬道,“这玩意食之无味,实在无趣,哪里有酒解人渴?”
三圣母疑惑道,“二哥原先还说喝酒误事,怎么如今自己倒是喝起来了?”
杨戬辩解道,“你何时见二哥醉过?”
三圣母照实说道,“虽说不多,却也是见过几次的。”
杨戬没有多说,只一味问道,“带了没有?”
三圣母见拗他不过,便只好化出白玉壶道,“彦昌上次酿的不多,这回我只带了两瓮,二哥可要慢些喝才是。”
杨戬接过酒壶,满意道,“这刘彦昌,也就酿的酒还算过得去。”
三圣母没有接话,反问道,“若是玉帝此刻召见,二哥该如何是好?”
杨戬道,“如今王母下凡,四御重得重用,玉帝那里如何会有急事征召?再说,不还有李天王在,即便有事,也该先让他去才是。”
这样一说好像也不无道理,三圣母便不再劝话。
杨戬饮了一杯,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这次的酒甚好。”说罢便又倒了一杯,皆一饮而尽。
三圣母怕他不知其厉害,急忙出手挡住他道,“这酒在粟裕公那里藏了八十多年,相当于人间六百四十年,其烈性可想而知。二哥切莫贪杯。”
杨戬却不以为意,“此酒味甘而清冽,哪里就能喝醉了人?”
说罢,便又是一杯。
三圣母见势不好当即从他手中夺过过酒壶,“二哥不可再喝了,这酒还要留着些给康大哥他们尝尝呢。”
杨戬见状只好作罢,“你真是……算了算了,将这玉露也一并拿下去吧。”
说着,便又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三圣母收起酒盅玉瓶,却还是不放心,转头交代起侍奉一旁的小役弄些醒酒汤来。
杨戬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三杯而已,如何会醉得了人?
只是他忘了,方才他才打过哈欠,困倦得很,那玉露虽可补人精气,却无法解人困乏。
加之那刘彦昌酿酒本就凶狠,虽瞧着不起眼,后劲却是不小。
一阵困意袭来,他扯下颈间天眼松了松精神,还想继续工作,眼前文字却逐渐模糊,眼睛张张合合,勉强了没多久,便趴到桌上,睡了过去。
却说那虎夷山上,寸心已和黄袍妖怪具莫仙混到一处。这具莫仙果然尚道,对寸心化作的凌虚道人十分客气,事事周到,连圣奴和红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等庆贺之日一到,在众妖见证下飞升成仙。
寸心对此十分疑惑,便问具莫仙道,“仙长有何机缘,如此肯定一定能够飞升上界?”
具莫仙诡异一笑,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闻言,寸心心中当即有了判断,“莫不是天上神仙下凡为大仙指了明路?”说着,一副垂涎摸样,“若果真如此,还望指引赐教,好叫小道人识得明途,早日飞升上界呀。”
她眼中放出光亮来,显然一副小人嘴脸。
这具莫仙其实早有疑惑,这世上的仙人皆是居高自傲,哪里会送上门?
更何况,道门本就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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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高,不愿同妖族为伍,他若真是出自名门,又岂会自贬身价?
所以他从来不信这凌虚道人所言。
只是道士虽假,话却不错,若无道门中人前来祝贺,他这个“仙”哪里摆的上台面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他说这凌虚道人是真的,便无人会去追究这道人的出身和来历,那他必然就是真的。自然是要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哪怕做个样子,也够他在那群妖怪面前显摆上好一阵了。
这样想着,具莫仙脸上又摆出笑容来,“道长果然想知道?”
寸心眼珠一转,“当然。”
具莫仙虚掩着嘴,靠近她,低声说道,“今夜子时,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
寸心心中当即一沉,可如今她已上了贼船,有哪里有半路逃脱的道理?只能提起精神,壮起胆子道,“那贫道可就等大仙的好消息了。”
具莫仙使了个眼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具莫仙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见什么人,寸心其实并不清楚。
临近子时,她心中甚是忐忑,特意吩咐圣奴道,“若是明早太阳出来我还未归,你便不要犹豫,当立即和红果下山,去到东海找救兵来。”
圣奴当即应道,“是。”
所以这一夜,三人皆未睡着。
子时未到,寸心房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一人道,“道长,且与我同行。”
寸心知是那妖怪来了,当即起身,整理衣衫,壮起胆,打着哈哈道,“贫道已等候多时。”她打开门来,只见具莫仙一身便服立在门前,笑盈盈道,“道长果非凡人,本王没有看错。”
寸心心中一惊,以为被他看穿,却听具莫仙道,“道长与我,英雄所见略同。长生不老岂是尽头?飞升上界,方是正道。”
闻言,寸心顿时放松,捻须笑道,“这是自然。”
具莫仙伸出手道,“请。”
寸心亦侧过身,“请。”
一汪清水入潭,半轮明月映辉。
山青如墨,水深则静。
具莫仙将寸心引至山中一深潭边,问道,“道长可通水性?”
寸心扬起拂尘,傲然一笑,“自然。”
具莫仙笑道,“如此甚好。”
寸心探头看向水底,“难道仙人,就在这水下不成?”
具莫仙讳莫如深,表情却是桀骜,“道长不妨随我下水一探?”
若说寻常,寸心倒是要留些心眼,但是到了水下,谁比谁更得利,倒是说不准了。
她当即应道,“还请仙长带路。”
那具莫仙化作一道白光,随即投入水中。
寸心紧随其后,化作一道粉色光影,直刺潭底。
12. 第十二章
那水潭深处,别有洞天。
幽深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寸心只能凭直觉顺着水中波动而行,一路向下。
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随着光亮逐渐扩大,甚至可以看见其中有人影晃动。
具莫仙的声音传来,“道长且跟上一些,我好开启结界。”
寸心随即加快速度,游到他身边道,“有劳。”
具莫仙没有回应,兀自掐诀念咒,向前轻轻一点道,“开。”
便见一道不明显的光线从他指尖处开始,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但这裂缝并没有变得很大,只够一人经过。
具莫仙急唤一声,“快。”便拉着寸心穿了过去。
进到里面,方才看清此间天地。
天圆地方,风清气朗。远处高山树影,近处湖泊小溪,俱是风景。
寸心不禁叹道,“没想到这潭底竟有如此天地。”
具莫仙却并未多做停留,径直向前,抱拳唤道,“大仙,晚辈前来叨扰。”
寸心闻言,顿时戒备起来。
可二人迟迟等不来回应,具莫仙正想再次开口,寸心却突然后背一阵发凉。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不像是人对人的打量,而更像是野兽对猎物的观察。
她急忙唤身前的具莫仙道,“仙长,仙长。”
具莫仙闻言回过头来,恰看到她身后立着的庞大身影。他当即出声阻拦道,“大仙且慢,这不是食物,是来向仙长求道之人。”
话音刚落,寸心便感觉到那股寒意退了几分,巨大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有人声从她背后传来道,“你为何不提前告知?”
具莫仙并不反驳,当即行礼道,“大仙教训得是。”
寸心转过身来,只见一白衣少年立在她身后,一双眼睛墨绿幽深,牢牢盯着她,似要看穿一般。
寸心回过神来,立即行礼道,“小道凌虚,见过大仙。”
少年走到她面前,绕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你是道士?”
寸心咽了咽口水,“是。”
少年没有再问,而是向着溪边走去,在一块白色大石头上坐下,一手化出小刀,一手执起木丸道,“你可以回去了。”
这话没头没脑,也不知对谁说的。
寸心看向具莫仙,具莫仙回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向少年行礼道,“大仙是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那少年嫌弃地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你。”
“这……”具莫仙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大仙是要将他留下?”
少年从手中物上抬起目光看向他,目光凛冽,没有说话。
寸心没敢动。
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个怪物,或者说大妖怪,法力十分高深,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且此妖性情古怪,令她不安起来。
见具莫仙要走,她急忙唤道,”仙长,仙长。”
却听那妖怪道,“你急什么,我若要吃你,早已吞咽下肚,又如何会等到现在?”
具莫仙经过寸心身旁,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兄,大仙法力高深,又有宝贝傍身,你好好侍奉,他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便挤眉弄眼地走开了。
他虽这样说,寸心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搓着双手,走向少年道,“不知大仙有何吩咐?”
少年抬起眼眸来,歪头问道,“你是人?”
寸心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少年冷哼一声,“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修仙。你们人可真是愚蠢。”
寸心奇怪道,“大仙难道不在修习仙法?”
少年嗤之以鼻道,“修仙?那群自称为仙的人排除异己,容不得妖得道。精怪飞升,只能做一些打杂之事,又如何会得到重用?”
寸心本想争辩,但仔细一想,如今自己身份特殊,实在不好出头,便顺着他的话道,“仙长此话言之有理。仔细想来,人间莫不如此?亦是些争权好利之徒,若非如此,贫道早已登上高位,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这话不知戳到了他哪个脊梁骨,少年当即投来尖锐目光道,“难道你觉得,和我们妖混在一处有失体面?”
寸心当即改口道,“不不不,贫道的意思是,”她顿了顿,叹息道,“哎,壮志未酬啊。”
少年这才面露缓色道,“依我看,在天上做神仙有什么好?哪里有在人间做神仙来得快活?”
“在人间做神仙?”寸心问道,“这是何意?”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她道,“你难道不知道?”
寸心莫名其妙,“知道何事?”
少年冷笑道,“那鲤鱼精所谓升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以他的修为,如何上得来天去,不过是想要更多的名利,在人前显摆而已。”
寸心当即了然,“所以他必定会飞升成功。因为那只是个仪式罢了,并不是真的位列仙班。”
少年起身道,“那你呢?你又要同我求些什么?”
寸心的眼眸转动了几下,弯腰低下头来,恭敬地道,“大仙神通广大,还请容我三思。”
少年停住脚步,“三思?你没想好要同我求什么?”
寸心没有抬头,“贫道孤陋寡闻,只想一心求道,如今听大仙一言,有所感悟,倒又不知该如何修行了。”
少年想来也有道理,抬手搭上她肩膀,凑到她耳边道,“那我今日便放你回去,待你想清楚了,再来同我说。”
说罢,他扬手挥起衣角,又盘坐到了那大石头上。
寸心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盯着那白色石头看了起来。
少年察觉到他的举动,便开口问道,“怎么,你难道还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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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陪我不成?”
寸心压低了头恭敬道,“不不不,小道只是觉得此境灵气充沛,这石头更是不凡,便有些好奇罢了。”
少年收起木丸,一手撑头将她重新打量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只是他并没有明说,而是又提醒他道,“你若再不走,我便当你是要留下陪我,那结界可就又要封住了。”
寸心连忙行了两次辞行礼道,“小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她便起身,扬长而去。
真君殿,案卷高垒。
杨戬已不知睡了多久,摊开的手中,天眼项链渐渐下移,即将滑落。
正在这时,哮天犬恰好入内,见此情形,当即化出原形,奔向前来,张嘴一口咬住险些掉落在地的天眼。
也就在这时,杨戬突感不适,猛然睁开双眼,便见哮天犬口含天眼,向他摇着尾巴,似在炫耀一般。
杨戬见状并无喜悦,反倒拍案而起,怒喊道,“哮天犬!”
哮天犬不通人情,哪里看得出他是高兴还是愤怒?仍是摇着尾巴,又凑近了几步,只等着他夸奖自己。
杨戬一把拽过天眼,抬手怒指殿门外道,“自今日起,哮天犬不得入内!”
哮天犬不明所以,化作人形乞求道,“主人,主人,哮天错了,您不要赶我走。”
他哪里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只是听到说不让他进门,便急着认错,希望杨戬能放过他这一回。
可杨戬正在气头上,哪里会肯让他讨饶?向着门外唤道,“老三,将它拖出去。”
姚老三急匆匆赶来,并不知是何情况,只能边将哮天犬拖出去,边道,”哮天犬,走吧,待二爷气头过去再来讨饶。”
哮天犬仍是叫唤着,“主人,主人。”
吵闹之声引来三圣母等人。
三圣母走到杨戬身边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杨戬握住天眼,“它方才弄污了天眼,只怕好长一段时间都用不了了。”
三圣母闻言,连忙拉过他的手查看,只见天眼暗淡,毫无生气,“怎么会这样?”
杨戬叹息道,“也是怪我,没有听你的话,方才醉倒昏睡在案上,也不记得是何时摘下的天眼,竟被哮天犬叼了去。”
康老大上前劝慰他道,“只怪那哮天不知轻重,如此圣物,又岂能用嘴去叼?”
三圣母拦住他道,“此事也不能尽怪哮天犬,是二哥做得不对,没有保护好天眼。”
杨戬更觉自责。
康老大道,“二爷法力高强,又如何需要处处用到天眼?只不过暂时失效,不碍事的。”
李老四道,“是啊,只不过一时不能用罢了,二爷还有三尖两刃枪,并不影响神力。“
健直将军道,“只要不遇上难事便好。”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看向他来,他当即打起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触了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