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美食发家后,探花郎他后悔了》
1. 招娣死了
“有没有人,救救我,救救我……”
“阿泽,对不起,阿姐,阿姐没用。阿姐……不行了。”
是谁,谁在说话?!
再度睁眼,赵迪发现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而且,此刻正在四处无人的海里扑腾,而且原本利落的一头短发突然变长了,劈头盖脸湿漉漉垂在身上,还穿着古人的衣服……
远处有稚嫩的童声哭得真情实感,一连叫着“阿姐,阿姐”,不可能是在叫她,她那两个混账弟弟巴不得她早点翘辫子,就算在她本人的葬礼上,哭丧都没哭得这么惨。
不过人死后还会出现幻觉的吗?
鼻腔、耳朵持续被灌入咸腥味的水,呼吸困难,旱鸭子的她,一口气上不来,猝死前的窒息感再次向她袭来。
就在她绝望扑腾着,以为自己将再死一次时,眼前出现一张男人模糊的脸,没来得及看清长相,两眼一黑,晕过去前唯一的想法是真羡慕啊,头发真多,一看就没当过社畜。
饿,好饿……
被饿醒的时候,赵迪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茅草屋里,一张轻轻一动便咯吱响的木板床上。
“阿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个面黄肌瘦,顶着一个鸡窝头的少年冲到眼前,见她醒来激动得像中了五百万彩票,“谢哥果然没骗我,你真的没死。”
阿姐?谢哥?
赵迪有些迷茫地看着少年,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像忽然被加塞了什么,涨得她头昏脑涨,然而下腹的感受明显比头上的强烈。
她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有气无力地坐起身来。
少年很有眼色,一碗飘着几抹葱花的清汤寡水被递到她跟前,少年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喝完,顺便还舔光了贴在碗沿的那点野葱,咽了下口水。
赵迪毫不客气地喝完,也不讲究,拿手背擦了擦嘴。
虽然清汤寡水,鱼肉虽没多少,好歹有个鱼汤喝,喝完浑身暖呼呼的,刚才险些被吊没的一口气终于顺了,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连带着看眼前的鸡窝少年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碗重新回到少年手上,搁在一旁瘸了一条腿的土灰小方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缓过劲来,赵迪目光逡巡,逐一扫过屋内摆设,东西很少,只花了一秒。
一句话概括:这家人穷得叮当响。
这间只在高中课本古诗插图里见过的样板房,和诗圣老人家歌颂过的破茅屋差不多,潦草,破败,风稍大点都能直接吹走整个屋顶。
只是这间破房子上面盖的茅草看上去比插图里的多,一看就知道这小屋比教科书上随便画的要牢固,仰脸打量着屋顶的赵迪感到一阵安心,“哗啦”,倾盆大雨浇了下来,不幸正冲着她的脸。
赵迪骇了下,仿佛大冬天跳进刚破冰的河里,不禁起了个寒颤,赶紧挪了下屁股,低头刚抹了一把脸上的茅草根,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噼里啪啦声,抬头便见退到墙根的少年,小小个子缩在一旁,伸长手举起她刚喝完汤,转瞬便接满水的碗,好家伙,这碗用处挺多啊。
“阿姐,你……要不要下来先把床挪一下?”少年不好意思地开口,阿姐还病着,按理应该让她好好休息,可是他力气太小,靠自己,实在是搬不动啊搬不动。
少年苦恼完,非常自觉地去拿锅碗瓢盆和木桶,在屋里东南西北各个角落跑来跑去,到处接水的娴熟小童工模样令她想起自己手下切菜洗碗的徒弟。
赵迪:“……”豆大点地方,挪床有用?
这么破的屋子,要挪的不是床,而是人吧?直接换个屋子来得实际点。
不过,她知道自己这话对少年和现在的自己来说,无异于不食肉糜,痴人说梦。
赵迪一边下地助力农村苦命娃接雨水,一边进行着狂风骤雨般的头脑风暴,好一会儿总算理出点头绪。
当了十几年黑户的招娣,得益于补办户口的时候人挤事多,工作人员手快,将她爸口中的“赵……招娣”听错,录成了赵迪。
海鲜餐厅后厨,流水的酒席,铁打的主厨赵迪。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她满心欢喜。
马上她就要结束社畜生涯,翻身做主人,回到老家张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连带着走前被黑心老板分配了几场夜席,作为和平分(放)手(人)礼物,她也心平气和接受了。不料通宵加班一周的她,在社畜生涯解放前夕突发心梗,最终倒在厨房门口,享年28岁。
重男轻女的父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公司闹了一场,喜提一笔不菲赔偿金当养老金。很快,她刚装修好准备入住的房子被过户到父母名下,这天搬进了大弟一家三口,原计划开餐馆的创业资金也被父母从银行柜台取出,转头就给家中最小弟弟置办彩礼。
失算忘立遗嘱,成了阿飘的赵迪飘在上空,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己死后发生的这一切,冷笑了声,却很快笑不出来了。
原来,好不容易结束被动“扶(父)弟魔”一生的她穿越了,只是这一次原主的出厂配置好像更差了。
她穿成一个出身小渔村的18岁少女桑榆,下面有个弟弟,叫桑泽。
一家四口本来生活小康,可惜桑父在外走镖出了事,为节省开支桑母只好带着孩子回乡,住进桑家祖屋,勉强靠着积蓄和卖手工绣品度日,而桑母缠绵病榻,半年前也不幸病逝。
姐弟俩成了孤儿,靠桑父大兄,原身要唤作大伯的桑成大夫妇偶尔接济。
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姐弟俩仅剩的那点可怜积蓄,日长月久,礼尚往来,桑大夫妇该盘剥的都盘剥完了,身无长物的姐弟俩几乎立马就被赶出家门,扔垃圾一样丢到这山脚下这个他们看不上的破屋,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原身性子软,但桑母出身秀才家,原身也是跟着识过字,念过几年书的,自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在,自然是做不出大庭广众向人乞讨这事的,挖野菜刺绣她都做过,奈何姐弟俩生活还是拮据得很,村里女人日常补渔网补贴家用,然而因性格内向腼腆,外加几分清高,和村里大姨大婶们边补渔网边吃瓜聊八卦沟通感情这种事,原身自是做不来。
低不下头求人相助,不会水,靠海吃不了海,身后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八岁小弟。
苦挨日子,好不容易来了个好消息,她那位靠桑家资助上京赶考的未婚夫中了探花,本想着终于要苦尽甘来,原身天天翘首以盼,结果一等两个多月过去了,京城那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像雨后地面那泡发霉长满孑孓的死水。
村民们私下没少看衰,都在说她这个探花娘子的梦怕是要白做了,天子脚下,富得流油的地方,路上随便撞个人哪个不是大官,人家早攀高枝去了。
说的人多了,便传到瓜主本人这里,原身被抛弃的传言满天飞,倒像板上钉钉真的一般。原身终于心灰意冷,最终病倒。
恰逢今日是桑小弟八岁生辰,原身有感家里因她这场病好一阵没了好收入,见唯一的弟弟近些日子为了照顾自己,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身感觉身体好转了些,便冒雨赶海觅食,谁知越走越往下,一个不小心被涨起来的海浪卷走,一命呜呼之际,原身就被猝死的她魂穿了。
她平静地接受了“赵迪”已经死去的事实,接收了桑榆这个新名字和她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再是“招娣”,还好原身不叫盼儿之类的名字,桑榆这个,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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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
认清当前局势后,看着眼前瘦成皮包骨,接个水还有心情淘气玩水玩叶子的少年,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摆脱了名字,没摆脱掉人。她这是生生世世没法跟“弟弟”这个人物解绑了吗?
“阿姐,你说这叶子能吃吗?”
桑榆凑过去,她小时候几乎跑遍大山,吃了不少野菜。一眼看到明显没有“能吃”迹象的无名野草,被噎了下,倒也没到这么饥不择食的程度。
她直起身往窗外看了眼,透过声势渐小的雨幕珠帘,远远看见水雾萦绕,青黛分明的半山腰,他们所在的这个屋子怎么说也坐落在山脚下,山珍海味她不敢说,还怕挖不到几根野菜吃?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在海里。
生活在沿海地区,就没有饿死的可能,更何况她还专业对口,迄今为止就没有一条鱼和虾能活着游出她的视线。
可惜原身身体太弱,不过蹲下片刻,刚站起眼前就一黑,一副摇摇欲坠随时躺倒的样子,赶海的事还得往后延延,休息好再说。
不过,原身这个弟弟,目前看来,跟她在二十一世纪的那俩兄弟不太一样,至少她病了,作为弟弟还知道给她弄点吃的。
想到这,她突然记起一事,根据原身对这个家的了解,家里明明连野菜都啃没了,怎么可能还有鱼汤给她喝,他哪弄的鱼?
“阿姐你是说鱼汤的事啊,那是樊阿奶送给我们吃的,本来我是想去村头找大伯借点粮,可是,可是大伯母说他们家最近也难,别说粮了,连汤没剩下,说着就……把我往外赶。原本想着再去山上看能不能挖点野菜,樊阿奶在院里喂小鸡仔可能听见了,就……”
樊阿奶是桑家姐弟没被赶出祖屋时的邻居。原先她们家左边紧邻着桑大,右边住着的就是这樊婆子祖孙三代。后来姐弟俩被赶出来以后,从前她们的家现在成了桑大夫妇大儿子娶媳妇的新房。而她们姐弟俩这对包袱,则被甩到了这处桑父从前临时搭建的练功房。
可怜的少年眼冒星星,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两个鸡屎味有点冲的蛋,其中一个蛋壳上还沾着根新鲜的鸡毛,那鸡蛋被他宝贝似的揣怀里,“她还送我们两个鸡蛋呢,可以留着明天给阿姐你补身子。”
说完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怎么这么小气,又不是借了不还给他们,犯得着推我吗,还不如人樊阿奶呢,阿姐你差点淹死也不见他们来看一眼……”
“桑榆”遗憾地看着这个稚气的傻孩子,心说,你阿姐不是差点,是已经淹死了。
而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桑榆了。
“他们还推你了?”新上任的姐姐摸着少年的头,认真道,“摔到哪?疼吗?”
桑泽立马摇了摇头,“现在不疼了。”又撒娇道,“只要阿姐你赶快好起来,我摔哪儿都不疼。”
“就会瞎说。”她轻敲了下少年的额头。
桑成大这对夫妇,在原身记忆里,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原身性子软糯,之前才由着他们拿捏。桑榆刚要开口让桑泽以后离这一家子远点,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阵叫喊,听得她没来由一阵聒噪。
“哎哟喂,大侄女儿,快看看,快看看,是谁来信儿了——”
门被大力推开的瞬间,见到桑大夫妇那谄媚的笑脸,桑榆立即秒懂对这声音感到聒噪的原因。桑大屁滚尿流似的滚到面前,连门都没敲,虽然那门破得也就权当个摆设。
后脚进门的柳氏笑容满面,将一个古朴信封塞到她手里,殷勤道:“听差爷说是京城捎来的,我们都不认字,你快拆开看看,是不是侄女婿来信要接你……接咱们上京城?”
桑榆:?
2. 京城来信
先不说京城上不上得了,就凭桑大夫妇前脚刚把两姐弟扫地出门,后脚对自己见死不救,这就“咱们”上了?
桑泽虽然也对从天而降的桑大夫妇感到无语,不过一听是京城来的信,眼睛亮了下,“阿姐,你快拆开看看是不是卿书哥哥写给你的。”
“就是就是,快拆开,看看到底写的什么。”桑大搓了搓手,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要是信里写的真是来接桑榆姐弟俩去京城的,那他们大房不也能跟着沾光了吗?说不定全家都能跟着进京吃香喝辣的,哪还用得着窝在这个鬼地方风吹日晒,一年到头就为两条吃不饱饿不死的鱼雨里来风里去的受苦受难。
柳氏连连拍着胸口,庆幸道:“幸好你人还在,要是今日下午真给你寻成了短见,那不就亏大发了吗?”
“我就说嘛,侄女婿长得那叫什么,一表人才,肚子里墨水都能撑船了吧,怎么可能对侄女你始乱终弃呢?你说是不?”同她那个便宜未婚夫素未谋面的桑大跟着附和。
“寻短见”,始乱终弃?村里已经传成这样了?原身等不到消息,是伤心没错,不过她意外溺水是为了给弟弟搞点海鲜吃,可不是因为怕被发达的未婚夫抛弃寻什么短见。
再说陈世美的故事她在现代听得还少吗,男人而已,对奉行不婚不育保平安信条的她来说,来了这个世界,这个想法也不会改变。
既然在场的都想看信里写的什么,那就拆吧。
不过拆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偏了下脸,侧面对着桑大夫妇,夫妇二人也是有眼色的,立即背过身去。
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多了。
还以为信封里面会有银票之类的,结果这个发达未婚夫要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要不是个假发达真·兜比脸还干净的装货,对她这个前资助人窘迫的经济现状是一点也不关心啊。
“阿姐,你这么快看完了?”
见自家阿姐面不改色收起了信,桑泽拉了她的袖子,急切道。
桑榆看了小萝卜头一眼,转而向桑大夫妇二人道,“恐怕要让大伯和大伯母失望了。”
“这话什么意思?”桑大夫妇一怔,笑得咧上天去的嘴顿时耷拉下来。
“意思就是,”桑榆继续浇冷水道,“你们先前猜得没错,新科探花要和我退亲,你们趁早打消跟着侄女进京吃香喝辣的念头吧。”
一目十行看完,可谓心如止水。
字写得倒不错,没记岔的话,字如其人用来形容这个人再合适不过,难怪原身这个颜控加学历控会对他动心。只是信的内容多少有些对不起这字的风骨了。
桑榆文言文基础一般,可不耽误她看懂主题大意。
不外乎她桑榆与他齐大非偶,她家先前资助自己银钱后面会令人双手奉上还给她,让她日后另觅佳偶珍重云云。
话落毫不意外看到三张表情各异的失落的脸。
柳氏的脸率先垮了下来。
桑大悻悻地撇撇嘴。刚才他还以为马上要跟着沾光了,急着出门,忘了戴斗笠,这会美梦落了空,才想起来擦额头上流的不知是汗还是雨。
她摸了摸身边最小那一张,也是里面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一张,桑泽拽了拽长姐的一角,天真发问:“为什么要退亲呀?他以前不是也喜欢阿姐的吗?”
桑榆笑了笑,抚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喜欢不能当饭吃,但你放心,阿姐以后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桑大早就大喇喇挑了没被滴到水的那段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舌头抵着下颚,百无聊赖打量起屋里稀稀拉拉放着的破桌烂椅、水滴个不停的锅碗瓢盆。
闻言像听到什么笑话,心说这家人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哄小孩说做好吃的,吃自己还差不多,便忍不住说起风凉话,“大侄女,大伯我这不早说过了嘛,没那金刚钻,咱就别揽瓷器活,这不,给出去的银钱都打水漂了,白忙活一场,真是的,连带着我跟你大伯娘以后在村里也跟着吃瓜落,被人看笑话。”
“空有千金小姐的心,可惜这辈子就是一乡野村姑的命。我劝你啊,以后还是好好找个差不多的嫁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得了。”柳氏阴阳怪气完,嫌弃地瞥了眼桑榆身后湿了半边的床。
“你大伯娘说得没错。就是以后你这婚事啊,我看,悬!都被退了亲的,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就是,横竖这个村里以后也没人敢娶你了,依我看,我娘家那边倒是有一个,他那婆娘上个月刚没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这年头老夫少妻也算相配,大个二十来岁也没什么。你要是愿意,赶明儿我回娘家倒是可以帮你说和说和。”
桑榆冷笑,凉飕飕的眼神跟着剐过去:“你俩说完了?”
柳氏被瞪得周身莫名一凛,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由眯了眼,这包子今天瞧人的眼神怎么瞅着不太对劲呢。
“钱是我爹娘挣的,愿意给谁就给谁,纵然看错了人,那也是我家自己的事,打不打水漂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们以为我爹娘人走茶凉,想趁机从我们姐弟俩身上捞好处,作为我爹的女儿,我可得夸您一句好大伯才是。”
桑大一愣,这软柿子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伶牙俐齿的,一点也不好拿捏了。
他嘴唇翕动,刚想骂她没大没小,却听那小妮子接着道:
“害怕被人说闲话,那你们以后可以不出门啊?实在不行,对外可以说不认识我,就当没我这个侄女。反正你侄女快淹死饿死的时候,你连个影都不见,还把求上门的侄子当瘟神一样赶出门,这哪是亲戚,我看是巴巴盼着我死的仇人还差不多。”
“你说的什么浑话,阿泽什么时候求上门,我怎么不知道?”
桑榆冷笑,“是不是,问我的好伯娘不就知道了?”
桑大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柳氏心虚地别开眼,没出声。
“平时不闻不问,一听说京城来信,以为侄女要当探花夫人了,自己能跟着飞黄腾达,这才火急火燎赶来送信,跑得连草鞋都快飞出去了,这么好的大伯和大伯娘,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可消受不起。”
被说中心思的桑大摸了摸鼻子,自觉长辈的气势一下子矮了七分。
桑榆又踱步到心虚假装看门外天的柳氏跟前,冷哼道,“千金小姐也好,乡野村姑也罢,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三道四,我吃你家大米了吗?我嫁不嫁人关你何事,自个女儿的婚事没见你操心,难不成盘剥完我家那点积蓄,算盘又打到我的婚事上了,这是打算卖侄女,趁机再捞一笔?”
心事被说中,在突然像转了性的桑榆的嚣张气焰面前,柳氏“我”了半天,“我”不出一个字,只好装出一脸无辜,辩道,“你瞎说什么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哪会这么想……”
桑榆瞄了眼桑大坐的那条八字大开,有瘸腿趋势的长凳,突然提高分贝,义正言辞道:“告诉你们,没门!”
“以后谁想打我们姐弟俩主意,有如这条板凳!”
声音铿锵有力,桑榆话未落,桑大坐着的那侧板凳应声塌下,长凳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吓得一个惊呼,脚下趔趄,屁股跟着跌下了地,柳氏瞧着忽然变得超雄的侄女吃惊不已,见自家男人扶着老腰颤颠颠站起来,忙上前搭了把手,最后两人屁股都没坐热,灰溜溜跑了。
喝退了牛鬼蛇神,这下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就是家里要修的东西又多了一个。桑榆心里感叹,随即摇摇头。
这样也好,以后那夫妻俩应该会少打他们姐弟俩的主意了。
桑榆刚关上门,回头就见家里那个小萝卜头吃惊地盯着她的背影瞧,一脸崇拜。
“阿姐,你好厉害,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吵架,还这么勇猛?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正要开口,谁的肚子咕了两声。
桑榆:“……”
少年,还是先操心吃饭的问题吧。
桑榆现在身处大庆朝,一个桑榆以前在历史书上从没听过的一个朝代。
她对这个时代是不熟,可她对山熟。
他们住的房屋后山上,除了那些高耸挺拔用来烧柴火的树,有很多隐形的宝贝。次日桑榆挎着篮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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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趟山,轻轻松松就发现了好几种现代见过的野菜,
屋后开的那片地,连土都没松过,原身在种田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上山找的也是市集上大家常吃的那几种野菜,能吃的早就被姐弟俩薅光了,小家伙和原身差不多,甚至只逮着荠菜一种薅,走这么远都没见到荠菜的影已经是有力证明。
荠菜被割光了没关系,还有苋菜、榆钱、野艾蒿、枸杞菜,以及漫山遍野成簇的蒲公英,一看就知道平时鲜少有人留意它们。
风一吹,满山飘着小小透明的降落伞,薄薄的,像云雾,又像轻纱,古代山里的空气比现代大城市里的好了不知多少倍,桑榆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下山的时候连心情都变好了。
她摘了不少野菜,一小把野葱,很快菜篮子就被填满了。姐弟俩还捡了些枯树枝,结结实实扎了一小捆,这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两人快到山下的时候,桑榆便远远看到山的另一边,半山腰上,一个高大壮硕,长相不好惹的男子拽着一个女子正往山上跑。
桑榆离得远,却不难看出那女人灰头土脸的,这会响彻整座山的杀猪叫恰好就是她发出来的,这女人对前头拉扯她上山的男人又打又踢,一看就心不甘情不愿,男的最后受不了直接把她扛上肩,女人瞬间天地颠倒,死命捶他肩背,冷不防在男人肩膀狠狠咬了一口,桑榆瑟缩了下,男人身形微顿,很快又继续加快上山的脚步。
周围陆续有村妇经过,或从晒场补完渔网回家路过,或刚从山上砍完柴下来,三两成群说着闲话,声量还不小。
“又来了,快走快走!”
“换条路啊,你想过去跟人打照面不成?要死自己去,我可不想送上门被人砍死!”
“哎呀我这不没注意看路吗,你至于诅咒我吗,今天真是晦气,咱们快走吧。”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边换道边感慨,“听说早上又跑晒场去了,这回不知道哪个遭殃了,真是造孽哟!”
桑榆被塞了几个没头没尾的瓜皮,就见那几个村妇似对前方那对男女避如蛇蝎,纷纷往桑榆他们这边过来。
山路狭小,路两边荆棘丛生,桑榆背着柴火,被其中一个慌不择路的村民一挤,差点摔倒,好在边上的桑泽眼明手快拉了下,她没有毁容,只喜提半边破烂裙角。
桑榆捡起被勾掉的足有两个巴掌大的破布,心疼不已,她早上刚换的衣服,而且这可是原身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她珍惜得很,正欲找人理论两句,可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那几人脚底抹了油般,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他们。
她一脸莫名其妙,移开视线,顺着村民们刚才口中的瓜田,望向瓜主的方向,那女人手脚并用,在他肩上蹦跶得更厉害了。
隔老远看都觉得疼,不过桑榆一点也不同情被打的男人。
不由得说出心中疑惑:“这谁啊,这是……在强抢良家妇女?”
一旁的桑泽也看呆了,闻言“啊”了一声,吞吞吐吐道,“不,不是,阿姐你不记得他了?”
桑榆疑惑,她该记得他吗?
思索了半天,原身的记忆里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只见男人一路脚下生风,那么陡的山在他脚下跟平地似的,走得飞快,对女人的鬼哭狼嚎跟没听见似的,二人转眼就到了山顶一处木屋,桑榆这才发现原来那面山上有一处房屋,掩映在茂林中,这会依稀可见炊烟袅袅。
男人扯着女人进屋,将屋外的视线隔绝在外。
看来男人就住在这山上,他们姐弟住在山脚,两家离得远,平时估计互为路人没什么来往,她不记得也很正常。
“没印象。”
桑泽看了她一眼,“昨日就是他把阿姐你从海里捞起来的。”
这人不光强抢良家,还会救人?
“所以昨天我也是被他这样扛回来的?”
被他扛回去的女子反应这么强烈,两人好像不认识,看他对这不知来历的女子动作这么粗鲁又随便,昨日她昏迷期间不会趁机对不省人事的她动手动脚吧?
想到这桑榆心里一阵恶寒。
3. 枸杞菜蛋花汤
家里除了水缸,其他米缸油罐酱罐一概都是空的,好在还有两个鸡蛋,以及陶罐里薄薄一层铺底的盐。
柴米油盐酱醋茶,虽然目前只有柴油盐三样,其中那小勺菜籽油还是她刚才厚着脸皮去找前邻居要的。不过慢慢来,以后都会有的。
桑榆很有信心。
眼下先填饱肚子,才好想以后的出路。
想起先前上门还碗,感恩昨天那碗鱼汤,外加借油,樊婆子那嫌弃的眼神,她脸上就发烫。
樊婆子得知姐弟二人的目的,看了刚到她腰际一团孩气的桑泽一眼,沉默着进了厨房,虽然倒油很干脆,可是眼神掠过她脸上笑容的时候,明显对她不太满的样子。
她在门口道完谢,这婆子破天荒叫住她:“婆子我啊,今天多嘴说一句。”
桑榆一愣,脚步顿住。
“你啊,再不支棱起来,莫不是打算让你弟弟以后跟着你继续挖草根吃?”
“那东西能吃饱吗?能让他长个儿吗?”
饶是脸皮不算薄的2.0版本桑榆,此刻脸上也微微泛红,心里苦笑。这话头,显然是对原身之前种种清高不接地气,背山靠海的还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差的做派很不满意。
“没记错的话,你们回咱们沄水村满打满算也有三年了吧?”
没等她回答,樊婆子自顾自说了起来,“咱村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村,不过在这只要有心,哪怕来船了去海港捡漏,都不至于饿死,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吗,你不把自个的命当回事也就罢了,你阿弟的命也不管不顾了?就因为一个男人,值当吗?”
这……看来村里果然谣传她因为被前未婚夫甩闹自杀,她正想解释,一旁护姐心切的桑泽先着急解释了,“阿奶,我阿姐才不是——”
“罢了,这个我们家今天刚赶集捎带买的,就当我看阿泽这小子的份上送你们的,拿走吧,以后好生过日子,少整那些有的没的。”
随后桑泽手上被塞了油纸包,呆呆的打开,见是两块麦芽糖,姐弟俩抬眼,方才塞给他东西的人已经进了屋。
这樊婆子对她有所误会,虽然话说得不算好听,终还是心善的人,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地帮他们。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说到人情,她又想起早上那个差点被她误会强抢民女的男人,原来事情另有隐情,据桑泽所言,男人叫谢舟,正是昨天下工路过,从海里把她救上来的人。而被他“抢”的那女子不是别人,应该就是他家里那个长姐。
听说这位当长姐的貌似生了什么怪病,每次发病就在村里闹出不小动静,看早上那情形,当弟弟的应该是去帮忙善后,然后亲自把自家长姐“送”回家去了。
听桑泽说,谢舟是个船匠,虽然话不多,在村里向来规矩,行事也正派,桑榆先前的担心总算烟消云散。
想到先前他被自己长姐拳打脚踢,连挠带踢还咬上瘾的样子,桑榆联想到某种残忍无情的动物,心里默默替那当弟弟的叹了口气,可怜的娃,光想想就觉得很痛,亏他还能一路默不作声忍了下来,真是钢铁般的意志。
头次听说世上还有甘愿当扶姐魔的弟弟,还真是千年一遇啊。
不管怎么说,谢舟救了她,也算是她恩人。这样一来,她又多欠了一份人情。
只是樊婆子这个老邻居对原身印象如此一般,原身在村里其他人那里的风评只会更差,昨晚刚扇走桑大夫妇那对苍蝇,被退亲一事靴子落地,现在外面自己的名声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可见原身除了亲缘浅薄,其他方面也不怎么样。桑榆仿佛看到眼前平白长出任重道远四个大字,深深呼出一口气。
所以,准确地说,这个拮据的家目前除了一个陶罐,一个瓦罐,两个海碗,两个缺角的破碗,两双有发霉迹象的木筷,一把坑坑洼洼的木勺,生存物资还额外多出了两块食用糖。
桑榆洗完枸杞叶,将灶台上的油纸包收起来,心里有了主意,暗暗决定今后一定不但要好好过日子,还要把日子过得红火,万不能让村里其他人看扁。
桑泽帮着择了一把枸杞梗,被上面的尖刺刺到,苦着脸问桑榆这菜真的能吃吗。
“当然能啊。”
桑榆从弟弟手中接过被折成一小节一小节的枸杞梗,仔仔细细清洗过第五遍,和枸杞叶分开装盘。
“咦,阿姐,这是什么?”桑泽指着篮子里一堆散发着怪异味道的杂草好奇道。
“香吧?”桑榆循声看了一眼,笑道,“这叫九层塔。”
“这也是菜吗?味道好奇怪哦。”桑泽凑过去闻了下,满脸写着不好闻不喜欢。
“以后你就知道了。”桑榆打了个鸡蛋,神秘兮兮道。九层塔可是好东西,尤其对于爱吃海鲜的人而言。
蛋液冲出浅橘色的蛋壳,许是太久没闻过肉味,在闻到蛋香味时,姐弟二人不约而同眼前一亮,呼吸都变重了许多,小家伙还抿了抿嘴,喉咙间吞咽了好几下。
开水烧开后,将枸杞梗放入陶罐中,煮一会再捞出来,里面的开水微微沾了汁水的绿色,再往里面滴点菜籽油,倒入枸杞叶,滚了几趟的枸杞叶很快变得翡翠般晶莹油亮,再淋上打好的蛋液,等蛋花浮上来,稍煮片刻,狭窄的小厨房顿时飘满了香味,枸杞叶的清香和蛋花的鲜味糅在一块,这个很久没有过烟火气的小家,终于也迎来了一丝春天的味道。
蛋熟之后,便可以加盐了。
如此,一海碗枸杞菜蛋花汤便做好了。
“好香啊,阿姐,这叶子真新鲜,真嫩,一点也不比之前的荠菜差,要是每天都有鸡蛋吃,那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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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只吃鸡蛋就这么满足了?”可真好养活,桑榆忙不迭给说话的小家伙盛了第二碗,对方刚接过去就一个劲往嘴边凑。
“你慢着点,小心烫。”
枸杞菜虽然带点微微的苦味,不过在蛋液的加持下,那点苦味反而驱散了鸡蛋的腥味,放大了蛋花的鲜嫩,尝起来口感当然不比荠菜差。
“阿姐,刚才樊阿奶好像误会你了,你明明是去赶海,才不是因为卿……不是因为那个人伤心,才掉海里去的,你为什么不解释啊?”
“话说再多有用吗?你觉得她会信吗?”
见小家伙歪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桑榆接着道:
“行动胜于雄辩,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要用行动来证明,光说不做是没有用的。”
勉强算是这些天以来难得的饱餐一顿,收拾好碗筷,桑榆带着小家伙去了海边。
她也想休息,耐不住家里一穷二白要啥没啥,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没想到第一次赶海,就有不小收获。
或许是刚退完潮,和现代赶海时人山人海相比,这个朝代的沄水村,人算不上多,但也有零星几个妇女带着小孩子,拿着盆蹚着海水,弯腰捡着岸上的小蛤蜊小螃蟹。
桑榆姐弟也捋高了裤腿,加入人群,无视周围村人那些异样眼神指指点点,以及窃窃私语,跟着踩在沙滩上,双双埋头,一前一后走着,专注寻起了大自然的馈赠,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收获颇丰不说,桑榆还发现了意外之喜——在一块礁石底下见到这个季节本不会出现的老朋友。
小刀蛏,桑榆最爱的生腌之一,在二十一世纪,本来于秋冬时节才会在饭桌上见到。
此时此刻桑榆也顾不得思考为何小刀蛏冒出的时节会从秋冬提前到春天出现的个中蹊跷,盯着紧紧粘在粗糙的礁石上,一个赛一个肥大的小刀蛏,似见到绝世美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下不停地开凿。
好在出门前带上家里唯二刀具——菜刀和砍柴的镰刀,领着小家伙对准那些令她垂涎不已的老朋友,二话不说,就开撬。当然用的是刀的背面,毕竟正面以后还要用来切菜割草,万一在这把刀磕坏了,把她本人挂咸鱼卖了估计都买不起新的。
桑泽深表赞同,阿姐说得有道理,以他们家现在的处境,再来一场雨夹草,那可就直接垮了。
如此想着,桑泽当传家宝一样,倍加珍惜地握紧了手中镰刀,见阿姐双眼放光,便学着阿姐的样子,跟着拿镰刀背小心刮那些小东西,心里不由奇怪,这小贝壳还没自己拇指大,又不能吃,犯得着这么费劲凿它们吗?还不如跟其他人一样多挖点小螃蟹,虽然没什么肉,煮个汤喝也行啊。
桑榆要是听到他的心声,指定要送他一句:孩子,你是真不识货啊。
4. 清蒸螃蟹
雨后的山里,草叶青翠欲滴,连泥土的味道都变得清新,空气格外好闻。
“阿姐,你在做什么呢?”正上山的桑泽转头,看着身后的人不解道。
沿路有不少棕榈树,桑榆随手捡了片棕榈叶,慢腾腾走在后面,手指翻飞,不一会工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跃然手上。
被创造它的主人轻轻一抛,瞬间从修长白皙的巧手跳到瘦小的幼手上,“呐,送你。”
“哇!是草蚂蚱!”桑泽接过,脸上第一次出现八岁稚童本该有的天真烂漫的欢喜,“真好看!”
他肆意摆弄了几下,一会放草丛上,一会往半高的树上扔着耍,这还是在桑父遭难后,他拥有的第一个玩具,开心得像饿了很久终于喝到奶的幼齿小孩。
桑泽把玩着新得的玩具,怎么看怎么喜欢,过了会才想起来问赠送人,“对了阿姐,你怎么还会编这个!以前从没见你编过呢。”
桑泽不仅没见自家阿姐编过叶子这些东西,更是连狗尾巴草、树叶都没见她碰过。他们家的人都知道,他的阿姐细皮嫩肉的,沾根草都会被刺得流血,要不是后来生活所迫,只怕连野菜都不会去挖。
“这有什么难的,上次挖野菜的时候看到路过的村民在编,很简单啊,看一下就会了。以后我教你编。”
“真的吗,下次你要教我编草蚂蚱?那可说好了,阿姐你可不能反悔。”
“嗯不悔不悔。”桑榆看了眼,“一只草蚂蚱而已,就这么喜欢?”
“那可不!这可是爹爹没了以后,我第一次收到礼物。”说到这眼神黯然,小家伙似乎想起了伤心事,安慰人不是桑榆的强项,正琢磨着怎么转移小家伙注意力,没想到他脸上忽然多云转晴,得意道,“上次二虎子的爹进城做工回来,给他带了只比这个蚂蚱还要小一些的草虾,可牛死他了,还跑到我面前显摆了好几天呢,哼,下次我也要拿阿姐送我的这只大蚂蚱到他面前晃去,气死他!”
桑榆看着好笑,小毛孩一个,想不到还挺记仇。心里寻思着,这小玩意儿在这个时代的小孩中间,似乎还挺受欢迎?要不等会下山多捡些叶子回去?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再不走,等会天黑了,只怕我们采不到野菜,反倒被野兽采去了。”
“啊,还有野兽,这么可怕的吗?那我们可得快着点。”
桑榆失笑,这小家伙真好忽悠。
“只是阿姐,”本来急着往前走的桑泽忽然回头,“我们昨天采的野菜家里不是还剩很多吗,为什么还要上山啊?我们不是还捡了很多小螃蟹,还有那什么小刀,刀……”
“小刀蛏。”桑榆补充道。
“对,就是你说的这个,名字真拗口,我们今天捡了这么多海货,怎么还要来摘野菜啊?”难不成他家阿姐最近吃野菜都吃上瘾了,连那么美味的大螃蟹放在眼皮底下,都跟没看见一样。
“这个嘛,我们今天上山不是为了摘野菜。”
“那咱们上山是干什么?”
桑榆神秘地笑笑,“碰运气。”
没理会桑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桑榆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昨天在这山上采到了野葱,这次本来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几颗野生大蒜回去料理海鲜,走了好久,树林里人迹渐渐稀少,本来都快放弃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
不仅找到大蒜,还挖到生姜,更重要的是她还发现了为许多现代人所喜爱的调料。
那便是,辣椒。
看到路边不起眼角落悬挂的那一小撮灯笼椒时,在现代无辣不欢的桑榆简直惊为天人,连心跳都不知不觉加速了。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辣椒,虽然灯笼椒还是黄绿色的,没有完全成熟,不过这已经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桑泽凑过去,小脸上一双突兀的大眼睛瞧瞧陌生的野草,又看向桑榆,好奇道,“这是又发现了什么好吃的野菜吗,阿姐你怎么这样高兴?”
“这植物的果实,你不认识?”桑榆试探道。
桑泽立马摇头,“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儿原来还长这个呢,这不是跟周围那些狗尾巴草差不离的野草吗,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差别可大了。
桑榆若有所思,看来这个朝代的人还不认识辣椒这种当代调料界的必杀技,原身记忆里倒是有家还没散之前,关于花椒死贵死贵之类的记忆,至于辣椒,似乎也是一片空白。
很好。弟弟,你又要有口福了!
桑榆忽然庆幸自己重生在这个朝代山海通吃的小渔村,他们离吃香喝辣的美好生活,仿佛更近了一步。
她喜形于色,指挥桑泽在一旁挖生姜和大蒜,自己也不停歇地忙活起来,采了些颜色较黄的灯笼椒,准备回去试试看种在院子里,要是种得活的话,以后就不用次次都上山来采了。
在山上忙活了好一阵,等两姐弟回到家,日头已经西斜。而出门前桑榆用盐水浸泡过的小刀蛏,已经吐好了沙子。
比起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入不入得了嘴还两说的蛋黄色小贝壳,她的小队友显然更关心旁边盆里横着走的大螃蟹。
桑泽一进门便奔向木盆,正好碰见其中一只大螃蟹张牙舞爪爬到他脚边,他弯腰捏住螃蟹要门,直起身,扭头冲进门的她笑了笑,“看,阿姐,这只大螃蟹等不及了,刚还在对我说‘快吃我吧,快吃我吧,我很好吃的,再不吃我就要死给你看。’”
桑榆失笑,“它哪里要死了,它还有力气爬到你脚下,分明活力四射,精神饱满得很。我看干脆就这么养着吧,让它们活个三五天再带去集市上卖。”
桑泽方才还亮晶晶的双眼霎时间失了光彩,抓着生龙活虎螃蟹硬壳的手紧了紧,眼神难过又不舍。难过的是他们现在这么穷确实需要卖了换银钱,不舍的是这么美味的大螃蟹自己辛辛苦苦抓的,结果却吃不到,要进别人的嘴,越想越不甘心。
他心里好一阵挣扎,最后理智落了下风。只好一手摸向忙活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哀求道,“阿姐,我们做螃蟹吃好不好?咱们都多久没吃过螃蟹了,你就,就一点也不馋吗?”
他可是馋得要命,这一个多月来,都快忘记正儿八经的荤食是什么味了,可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蟹肉的味道绝对比上次的鸡蛋要好吃上百倍。
桑榆很能理解桑泽此时无比哀怨的小眼神。
原身先前生怕唯一的弟弟有个好歹,去赶海从不让桑泽跟着,而她本人更是脸皮比身子单薄,加上自身知识所限,对海洋潮汛了解不多,正儿八经跟着村人赶海的次数屈指可数,姐弟二人过去吃到海鲜的机会并不多。
桑榆瞥了眼桑泽手上外加盆里一共五小只螃蟹,点了下他圆润可爱的鼻头,“好啦,不逗你了。不是想吃螃蟹吗,快抓两只去厨房洗一洗。”
“我就知道阿姐对我最好了。”桑泽这才眉开眼笑,说完兔子般急冲冲跑去抓另一只螃蟹。
说是五小只,其实也不算小。小潮今日送给他们能填饱肚子的一共是五只螃蟹:两只大的,三只小的,大的每只大约有半斤重,小的估计也有二两到三两重。
剩余的都是他们挖到的非常小的沙蟹,个头小,可精神头比那几只大的都足,这会还在他们捡到的半个破木桶里打架,偷袭,后空翻,尔虞我诈,还打起了沙遁战。桶里的迷你小沙滩因它们而瞬息万变,活脱脱一个小擂台,你方唱罢我上场。
这可把蹲在灶台下边烧火边观战的桑泽看呆了。
早在沙滩时,桑榆就发现了,他们今天赶海捡到的都是母蟹。
公螃蟹翻过来,腹部的盖子是个尖尖的三角形,母螃蟹则不然,腹部的盖子更像椭圆形,而且有些母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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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腹部还会有细毛。
清蒸螃蟹做起来很简单,刚好适合此刻一贫如洗的他们。
没有料酒,除了大自然来自土壤的馈赠外,啥都没有的桑榆,此刻收拾起螃蟹来更是简单省事,主打一个返璞归真原汁原味,买不到过期买不到隔夜蟹。
往陶罐中加入冷水开煮,将山姜洗干净用海勺柄去皮,切成薄片。
水烧开后,将乱钳舞动的母蟹肚皮朝上放好,再把切好的姜片均匀盖在母蟹的外壳上。盖上盖子,让螃蟹在里面蒸足一刻钟,便可以让桑泽停下放柴火的动作,利用灶里柴火的余温慢慢将螃蟹闷熟。
等上半刻钟后,揭开盖子,扑鼻而来的蟹香味让正在斗沙蟹玩的桑泽精神为之一振,连小沙蟹钳到自己手指了,都忘了喊痛。
春天是螃蟹刚刚苏醒,正当肥美的时候。
一掰开螃蟹红通通的背壳,便露出里面白色的蟹肉,鲜嫩可口,肥硕的蟹黄更是饱满,吃起来沙沙的,像鸡蛋黄,又比之多了一层海洋味道的细腻油香。
桑榆刚慢悠悠品完自己那只螃蟹的一瓣,放下红色的蟹腿壳,就见桑泽面前已经蟹去碗空,三下五除二干完了一只,见他吃完忘了抹嘴,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直接将自己那碗推过去,上面躺着她尚未开动的三瓣完整的黄油白肉,橘黄嫩白的搭配,格外诱人。
桑泽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碗,喉咙滚动,目光克制地移到对面人的脸上,“阿姐,你不吃了吗?”
“我留点肚子,等会吃下道菜。”
桑泽蠢蠢欲动的手终于不用再克制,“谢谢阿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落双手并用,一手拿起一块,吃得不亦乐乎。没办法实在太香了,再来十只他都能把壳子舔得比他脸还干净。
直到恋恋不舍啃完最后一条蟹钳才想起来问,“下,下道,我们还有下道菜?”
“那当然,你忘了,我们今天赶海的收获可不止这几只螃蟹。”
桑泽有些迷糊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被桑榆洗干净的小刀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阿姐,这东西,真的能吃么?”
桑榆扬唇,“我就一句话,等会别跟我抢就行。”
她边说着边将洗净的小刀蛏放入陶罐煮好的开水中,小煮片刻后,捞起沥干水,置于海碗中,放一旁备用。又将野生大蒜剥完皮,洗好拍碎,葱姜一并洗好先后切段切丝,再将芳香四溢的九层塔洗干净后搁置备用。
在陶罐中倒入菜籽油,将切好的灯笼椒,倒入爆香,葱姜也一并洒上,一起翻炒。
然后将基本已经煮熟的小刀蛏倒入,继续翻炒,葱姜能有效祛除贝类的石腥味,使之口感嫩滑。接下来桑榆洒了蒜末和盐,以及海鲜绝杀——九层塔。
九层塔又称金不换,虽然数量少,且目前尚是幼苗,只有十厘米长,但这神奇的香草当真无愧于金不换的外号。
这小小绿植的异香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地提练了小刀蛏的鲜嫩,小小的蛏子悄然破壳,在奇诡的异域芳香包围下,鲜美的蛏肉香势不可挡飘出了厨房。
飘出了破屋,飘出了院子,馋得经过门口的家犬和小毛驴口水流了遍地,主人拉都拉不走。
后来主人自己也赖在门口,不肯走了。
将小刀蛏翻炒至全部开壳,差不多就可以出炉了。
一旁照看柴火的桑泽早就被馋哭了,这香味全然不似刚才的清蒸螃蟹,可是比之前者,更能把人肚子里的蛔虫给诱出来。
不知阿姐刚才往里面加了什么,明明是奇怪的陌生香味,此刻闻起来却分外迷人,这会儿鲜嫩诱人的蛋黄外壳下包裹着蛏子贝肉,连触角看上去都一副很好吃的样子,他哪里还挪得动脚,手指早就跃跃欲试,正要下筷子,冷不防被一只手拦下,桑泽吃了一惊,一见美食突突跳的心口忽然漏了半拍。
5. 九层塔香炒小刀蛏
“让你去借酱油,你怎么还买一送一,把人家的米也借了过来呢?”
“呃……”一手打来半竹筒酱油,一手提着一袋子碾好的米,桑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不是借,樊阿奶说,这一升米送给我们吃,不用我们还。”
“送给我们的?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就送一升米给我们?”
上回她去借油,那樊婆子对她可算不上什么好脸色,怎么会突然就转性,对她这个又懒又孤僻,还自命清高的孤女大发散心呢,她原以为上次那包麦芽糖,还是那婆子看在她弟弟桑泽营养不良的小黄脸的份上,才勉强借给他们的。
“也不算无缘无故吧,阿姐你刚不是让我给樊阿奶家送蛏子尝尝鲜吗?他们家的大头和二丫闻到蛏子那味儿,连米饭都不爱吃了,抱着那碗蛏子不撒手,吃得可欢了。”
“是嘛,一升米至少要十五文吧,这一碗蛏子没花她什么本,平白的值得十五文?那看来樊阿奶很是喜欢这新鲜玩意儿,那要不下回还派我们阿泽去,多拿点小刀蛏过去,说不定一石米都换得回来。”
“啊?”桑泽神色明显不安,连话也变得吞吞吐吐,“阿姐,不是……”
见他这心虚模样,桑榆心中的怀疑又添了几分,“哦不是交换,那这米是你跟樊阿奶开口要来的?”
桑泽眼神躲闪,不敢看她,这模样看在桑榆眼里哥哥坐实了他的心虚,越发相信自己猜得没错。
桑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摆出长姐的姿态,对桑泽语重心长道,“阿姐不是说过,这小刀蛏是让你拿去送给他们尝鲜的,又不是让你去卖给人家换东西回来的,樊阿奶上回借了咱们油和糖,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虽然眼下我们暂时还不了,但送点蛏子给他们也算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只是,借是借,送归送,这趟除了我让你借的酱油,为什么要擅自拿人家其他东西呢?”
桑榆生怕桑泽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冲相熟的人卖乖,把别人对自己的好习以为常视为理所当然,不思报答,一味索取,久而久之习惯了对他人的劳动成果坐享其成,更是不思进取,总想着要别人“上贡”给自己,渐渐变得与在她在现代蛀虫般的妈宝弟一般无二。
当弟弟的刚毕业,她体谅他们刚进入社会工作,大城市消费高,工资低,一开始每次只是跟她借几百,后来跟物价一样通货膨胀,变成每次借几千几万,有借无还,她追讨的结果永远是没结果,直到后来甚至吃喝玩乐贷也要她买单,她早明白过来这哥俩是个无底洞后毅然决然拒绝帮忙网贷,熬了两个通宵的她,好不容易能吃个饭喘口气,却只能坐在二楼窗边嗑着瓜子,笑着听楼下父母追到她上班的餐厅门外难听的辱骂,无外乎骂她这当姐姐的白眼狼,自私自利,没有良心,不管弟弟死活,生她不如生条狗,狗都知道认主。
她一生要强,却在那一刻,深深觉得自己活得好像是不如狗。
她努力地从农村走到城市,努力地混出个人样,她父母却按着她的头颅要让她当狗,当行走的提款机,当他们的无限血包。
她甚至宁愿自己真投胎做了狗,哪怕狗对自己的孩子都不至于像她父母这样对她吧?
后来好吃懒做的好大儿娶老婆,连对方索要的彩礼钱,她父母都找上她要她帮忙出份子钱,说是说家庭份子钱,然而他们的小儿子根本一毛都不用出。她拒绝出钱,然后父母宣布跟她断绝父/母女关系。
断绝关系,她求之不得。当父母的从她这拿走的钱还少吗,要不是天天各种这不舒服那不舒服上医院买药的借口从她口袋里榨取血汗钱,她早就存够开餐馆的创业资金,哪用得着还给老板打工。
而她后来才知道,那些被他们拿走的钱,美其名为二老的生活费,实则私下偷偷补贴给两个儿子。
她大学还是助学贷款外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读完的,所谓“培养你上学付出多少金钱”这样的话术在她这根本站不住脚,认真说起来她连一天补习班都没上过,他们夫妻对她的投入连俩儿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想拿道德绑架她没用。
可惜猝死这事事发突然,还是她算漏了,被这一家子摘了果实,那两个血缘上的弟弟对她敲骨吸髓了一辈子,在她进了火葬场后,仍在享用她用命挣下的房子和钱。
桑泽,会是下一个这样的“弟弟”吗?
前世她在职场上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包子,生活中更不是她妈那种对两个好大儿予取予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视男为天,无私奉献给丈夫儿子的传统“好”女人,如今虽换了个地方,想法却没变。她可不想在古代养血蛭。
“阿姐,不,我没有,不是我主动要的,真的,你信我阿姐——”桑泽毕竟年纪小,这会被人一冤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半个时辰前。
“慢着。”
见早已熏满九层塔香和蛏香的手挡在自己的小手上,桑泽哭丧着脸,“阿姐,你不会真这么护食,不让我跟你抢蛏子吧?”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又赶紧改口道,“不对,我不跟阿姐你抢,我就吃一个,不,两个,算了,三个,给我三个,我就满足了,剩下的全是阿姐的,我保证不跟阿姐抢,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桑榆当即给了他一个栗子,“……你真当阿姐跟你一样傻?跟你这小不点争这点吃的,还不够我打牙祭。”
桑泽缩回手,“那阿姐你是……”
“先把这碗小刀蛏送樊阿奶家去。”
“送给樊阿奶?”
“樊阿奶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啊。”上回他们向樊阿奶借菜籽油,樊阿奶还送给他们麦芽糖呢,再远一些她还送了他们鸡蛋,还有阿姐溺水醒来喝的那碗鱼汤。樊阿奶上回给的那包麦芽糖,看着就很甜,他老馋了。可惜阿姐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化糖水吃。
“那我们是不是要知恩图报?吃到好吃的也要送他们一份,好叫他们知道,我们没忘记他们对我们的帮助?”
桑泽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听自家阿姐的话,捧着一海碗小刀蛏,上面还盖着阿姐洗净晾干当临时锅盖用的芭蕉叶,肩负借酱油的重任,屁颠屁颠从家里出发了。
一到樊老婆子门口,就看到她正在院子里收衣服,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樊婆子听完一愣,心说这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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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补丁都快比村口那头赖皮狗身上的斑点还多了,这会还能有余粮送给他们吃?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揭开芭蕉叶一看,热气腾腾的香味冲鼻而来,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眼前一亮,只见碗里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贝类,蛋黄色的外壳上圆下尖,光滑油亮,沾着一截喜人的野菜般的东西,黑白分明的壳肉晶亮莹润,冒着热气,热气中还夹着一股奇香,贴在奶白的内壳壁上,那两根肥硕的触角沾着细碎的蒜末,白末青绿点缀,相映成彰,还没尝,那股独属于海鲜的肉香味已经呼之欲出,一眼万年,就把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勾得蠢蠢欲动,比她还迫不及待的是旁边两个孙儿,两孩子不知何时应闻着味,下饺子般赶过来,围到身前,眼看上手就要拿,可惜关键时候,手被家里的长者拍了一下。
樊婆子见桑泽人还在,不重不轻拍了下孙子的手背,“急什么,一副馋虫样儿,没的让人看笑话,回家上桌再吃!”
大头吃痛,皱了下眉,心有不甘地缩回手,另一边的小孙女二丫一手捧着小小的碗,看着哥哥挨打的表情,一看就很痛,也缩回白嫩的小手,虽然她也很想吃,可她看了看奶奶笑中隐约带威严的脸色,再想吃也只能先忍下。
樊婆子笑道,“这,你们自己怕都不够吃吧?”
“有的有的,家里多的是,阿姐说让您放心拿去吃。”桑泽也看那一碗没见过的海货看得眼热,这会回过神来,连声答道。
“家里多的是”?樊婆子心里犯嘀咕,这小贝壳看着挺喜人的,光是闻味道就差点把人的魂给勾没了,她刚想问这东西来历,转眼想到自己媳妇说起今天早上赶海,意外看到这姐弟俩的身影,随即明白过来,不过人家有心,送东西来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显得眼红人家捡的这点东西似的,没必要多嘴多舌。
于是笑着收下,想起他今天的来意,忙招呼家里的儿媳倒些酱油出来,见桑泽接过竹筒,这才将喷香的海碗交给媳妇,让她拿进屋找个碗倒进去。
郑慧娘鼻翼翕动,注意力全被那碗散发着热气的小贝壳吸引过去,好奇道,“娘,这是什么?好香啊!”
“阿娘,给我拿,给我拿!”旁边的大头二丫争着要去接那个碗,桑泽眼尖,见二丫手里的饭碗碗口不断往外倾斜,里面白花花,快闪瞎他眼睛的米饭堪堪要掉到地上,眼明手快的他飞快向前一步。
当事人二丫只感到手上一悬空,然后便看到自己的碗到了桑泽手里,脸上写满清澈的天真,俨然一副“啊阿泽哥哥你接住了?不过不接也没事”的局外人样子,满心满眼只有自己阿娘手里那个碗。
桑泽深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手快的同时,将碗递还给一旁的樊婆子。
从那碗白花花晶莹剔透的米饭上收回目光之际,不由想起他两个多月没吃过米饭了,这米饭要是掉地上脏了该多可惜啊,二丫向来爱干净,准保把地上的米饭扔给她家小鸡仔吃,好在没有摔地上,米饭还是白花花的,没有弄脏。只是要是真弄脏了,给他吃多好,哎,他要是她家小鸡仔就好了。心里一通羡慕,眼神也跟着从亮堂堂变得灰蒙蒙,暗自羡慕樊婆子家的小鸡们。
6. 生腌小刀蛏
少年眼里转瞬即逝的情绪被樊婆子看在眼里,“阿泽,你先等一会儿,你婶子给你拿碗出来。”说完她冲自家媳妇使了个眼色,儿媳旋即反应过来,默契地拿着海碗和进屋了,一左一右跟着那对叽叽喳喳的眼馋儿女。
心痒难耐的母子三人终于回了屋。
里头不时传来几声二丫的嗷嗷叫:“阿娘,我不要吃米饭了,你帮我拿碗拿开,我要吃这个肉肉,哥哥你别都吃了,留点给我嘛,讨厌,坏哥哥……”
不一会桑泽接过空碗,提脚就要走,就被樊婆子叫住了,眼前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樊婆子绕了绕布袋口,打了个结,挂到桑泽脖子上,“不多,也就一升多点,你和你阿姐别嫌少,先拿去吃着吧。”话落看到桑泽欲言又止的样子,补充道,“放心,送你们的,不用有负担。”
送他们的?桑泽心里绷着的弦可算松了下来,他们已经跟樊阿奶借了油和酱油,再借米,借这么多东西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起,阿姐要是知道他还借米回去该不高兴了。
樊婆子没错过少年松一口气的神色,这孩子也是命不好,小小年纪的没了爹娘,族里又对他们这一房不闻不问,长姐又是个拎不清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当官娘子的。这小子能不能活着长大,也是个问题。
这年头海禁一年比一年严,赋税徭役又一年比一年多,她家人口有多,能帮的着实不多。
她轻叹道,“这个月渔获还不错,省下来些余粮,再多我家也没了。回去吧,多吃饭多长个,大头比你还小上两岁,这个子都快超过你了。”
“原来是这样。”桑榆食指敲了敲桌面。
“嗯嗯,就是这样,阿姐,我绝对没骗你。”桑泽生怕阿姐不信他,再三道,“阿姐以前教过我,做人不能不劳而获,不能随便跟人伸手要东西,我都记得的,真的,阿姐你就相信我吧。”
桑榆若有所思地看了桑泽一眼,少年瘦得像半大的竹竿,个子不高,手上粗粝的茧倒是不少,还有很多划痕,一看就没少挖野菜。原身虽然清高孤僻,但对自己弟弟的家教倒是还可以,不至于长歪起占人便宜当寻常的坏心思。
不像她在现代那俩吸血鬼,这便好。
她暗自点了点头,“好了,阿姐错怪你了,既然不是你主动跟人讨来的,那就好。这米就当我们跟阿奶她家借的,以后等我们有钱了再买来还她便是。”
“有钱?”桑泽一时怔忡,不可置信道,“阿姐,我们以后真会有钱吗?”
“当然,放心,钱我们肯定会有,米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桑榆收起了米袋,晚上下了半捧米,给二人煮了碗粥。
桑榆见少年一副八百年没吃过米饭,紧着碗里的粥瞧,舍不得太快吃完,小半勺小半勺舀起来吃,几乎数着米粒一点点咀嚼的慢吞吞模样,还言之凿凿,“阿姐,米饭真好吃,我要细嚼慢咽,牢牢把它的味道刻在脑子里,以后没米饭吃了,等我饿极了就拿出来想一想,没吃就当吃了。”
这算另一种形式的画饼充饥吗?桑榆听着不由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心疼,心知这小家伙还是对她刚才说的话心生怀疑,在饭桌上再三保证以后一定让他过上每天都能吃得起米饭的日子,不用舍不得吃。
听到阿姐声音柔柔,又信心十足的保证,桑泽不由觉得安心,周身像被注入了力量,阿姐说她会有办法,那就一定更有办法。想到以后每天都能吃上米饭,桑泽不由满怀希望,这才呼哧呼哧端粥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边喝,边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饭桌中间那碗小刀蛏狂炫,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边炫边直呼好吃,眼睛里终于重燃起了星子。
“阿姐,真好吃,没想到那些瘦不拉几的小贝壳,经阿姐这样一收拾,里面的肉这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海鲜了。”
“你快吃吧,吃完才好接着干活。”
“嗯,我们还有什么活要干?”
桑榆看了眼跟前打回来的酱油,又瞧了眼不远处,盆里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赶海收获,心说,接下来要干的活那可多了。
剩下的三只小螃蟹活蹦乱跳的,先不急,就让它们在水里养两天,后面当存粮,还有差不多半海碗的蛤蜊,她往碗里加了些水,留着明天煮粥吃,还有几尾大虾,掂了掂,大概有半斤重,卖相不错,可以留着明天赶集拿去卖,剩下要处理的就是半桶多的小刀蛏,桑榆心里盘算完,马上开工。
“阿姐,你让我洗这么多小刀蛏干嘛呀,把这么多蛏子都炒了,我们两个一时也吃不完啊?”
何况刚才一大海碗小刀蛏,他已经大饱口福了一餐,虽然小刀蛏好吃,他吃完还能再来一海碗,可是阿姐不是教过他,要知足常乐,日出要准备落雨粮吗?
桑泽琢磨着阿姐平时胃口也不大啊,虽然刚才跟他饭桌上抢蛏子吃抢得挺欢,可还是把最后一个蛏子让给了他,怎么突然现在一下子就要把家里这点蛏子的存粮全部炒了,蛏子是好吃,可这么多当宵夜,就凭他们两个也吃不完啊?
“谁告诉你我要拿来炒了?”
“那阿姐是想用它们干啥?”
“那当然是——”
生腌呀。
生腌小刀蛏。
现代社会中,土话也叫生腌蟟蛁。
把大蒜切碎,和姜、辣椒、九层塔、菜籽油、酱油,放在同一个小碗中搅拌均匀,不多时,酱料就算调好了。
沿海渔民生腌海鲜,最看重的是原汁原味,将蟟蛁洗好后,倒进之前调好的酱料,把混合好的所有材料加盖封好,放置一个时辰左右,等待蟟蛁入味,然后将之放入井中冰一会儿,再取出上桌,即腌即吃,风味上佳,一度风靡现代沿海地区渔民的早餐餐桌,当然,作为夜宵也不是不可。
要知道在她生活的现代,一碗粥配上几个蟟蛁,那日子在背井离乡外地掘金的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过得有滋有味,吊打所有衣锦还乡在外却不得不吃着速食快餐的同龄人。有这生腌蟟蛁在手,山珍海味黄金万两统统都要靠边站。
桑榆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小刀蛏身形较为扁平,常见一头尖一头圆,而古代的看上去明显“胖”了一些,个头也比现代的大得多。
只是吃法一点也没变,放之四海皆宜,只需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上下壳,模拟打个响指动作,不会打响指就用数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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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的手势,连数钱都不会的话,就用韩国欧巴wink抛媚眼时朝粉丝比小心心的姿势和力道,听到一声“biu”,上下壳子一经推移,立马便分家了,蟟蛁的两片壳子一断开,像人类biu的一声,打开了大海味道的机关。仪式感满满,让人瞬间如临咸辣味、蒜香味、蛏肉的鲜味交织在一起的美味海洋,听着海风徐徐,海浪滔滔,小舟摇摇,仿佛要将逍遥舒适自得其乐的气质刻进每一根被这人间美味滋养过的头发丝里。
被传授了神奇技法的桑泽,打响指的技术在今晚突飞猛进,只见他有滋有味地享用着今晚第十八个生腌小刀蛏,一脸心满意足。
他承认自己打脸了。
吃不完是不可能的,把这些做好的生腌小刀蛏全部放到他面前,他连凳子都不用,直接站着啃,不消一个时辰,准保给它啃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看这比她还快的手速,桑榆当然毫不怀疑桑泽一个人能干掉半桶生腌蟟蛁。可他们姐弟俩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口粮都要指着这些小东西去换。
于是她提前帮他踩了刹车,“好了,先吃到这,再吃明天就没得卖了。”
桑榆说完,仿佛眼前不是弟弟,是要来抓小鸡的凶猛老鹰,“啪”一声,快速盖上桶盖。
次日,桑榆早早就起来,早起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她睡眠质量好。
恰恰相反,因家里脸盆、木桶全被赶海收获的金主们占用,她昨晚连澡都没法洗。只能跑去井边,在桑泽的掩护下,用瓜瓢舀水,简单擦洗了下。
吃喝拉撒睡,眼下吃喝的需求暂时是满足了,可是吃喝有了,接下来其他三样也跟着来来,先说拉撒,这旱厕和现代的蹲厕简直一个地一个天,她真心受不了。
每次上厕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进去前权当自己瞎了,捏着鼻子表演嗅觉消失,如同不呼吸的女|鬼,踮着脚尖,视死如归地飘进那角乌漆墨黑的茅厕,等系好腰带,飘出来才敢睁开眼睛,放开鼻子大口呼气吸气,恢复几分生人模样。
至于睡,呵呵,就家里那张床,身还没翻呢,就咯吱响个不停,她如今这身子没几两肉,只怕连自己现代体重的三分之二都不到,就这样她躺着都得费力气保留实力,不敢用力躺,天知道上辈子她熬夜加班哐哐大吃特吃体重猛涨后,上体重称都没此刻这么小心翼翼。
睡个觉都要这么累,真是服了。
她睡不着,干脆轻手轻脚起身,却在下床前摸到手边一片湿意,正是桑泽翻过身去背部正对着的那小片区域,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认出是上回她溺水刚醒喝完鱼汤,便从草台屋顶下来把她浇个透心凉的倾盆大雨,虽然拿干茅草擦过,可留下的水渍至今还没完全干呢,真佩服旁边小呼噜打得飞起的小家伙。
早起有早起的好处。
别人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是早起的苦命娃有虾炸。当然了,是炸给别人吃。
苦命归苦命,可当炸虾的香味从陶罐里飘出来那一刻,不光她,就连桑泽都起猛了,差点把不堪一击的木板床踩塌出个洞来。桑榆闻着这香味,前一晚糟心的体验似乎瞬间被治愈,两人一天的忙碌就在这让人闻醉了的虾香中开始了。
7. 黄金炸虾
依着原身先前的记忆,桑榆拎着木桶、海碗、蕉叶等一应物什,带上小不点,上隔壁村的码头赶集。
“蛤蜊粥好吃吗?”
“好吃。”走在前面的桑泽吧唧嘴,似在回味刚才那碗美味中的美味。
绝对是仙品,昨晚做的螃蟹和蛏子自是不消说,好吃到他不想说话只想干饭,上回的枸杞菜蛋花汤也好喝,至今他还记得那暖烘烘的青草香和咸甜的蛋花香,这么多好吃的,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给它们排名了。
阿姐淹了躺水回来,一定是哪根筋突然开窍了,变成心灵手巧人美心善的女菩萨,就没有她不认识的海鲜,没有她不会做的美食。
跟着阿姐不光有吃不完的野菜,还有数不清的海鲜,真好!
说是隔壁村,其实那码头在村尾,离他们所在的沄水村,很有段距离。
走路过去大概要一个时辰,走水路就不一样了,只消半个时辰便能到,只是搭船需要钱,而桑榆现在拿不出来。
十文钱一趟,这么贵的吗,换算成现代的物价,这个时代的两文钱,相当于现代的一块钱,水路走一趟隔壁,单程就要五块钱,一来一回都要十块钱了,都可以买多少米了。她在现代的老家,从她家去隔壁村搭公交全程只要两块钱。
这交通确实够不便的,平白增加了她的成本。
她正琢磨着推销手上的生腌给对方,看能不能抵路费。
然而,这老汉明显没那个耐心听她推销,见她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来,嗤了声,撑了桨一声不吭,便自顾自开船。
她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船夫可以捎他们一程,当然前提是对方同意以物换物的支付方式。
可最近不是禁渔期,这个时间点,渔民们都出海去捕鱼了,岸边除了几条有些破烂、底下似乎还漏水的无人船在随波轻轻摇动,哪里见得到其他艄公。
姐弟俩正气馁,就听得旁边有重物砰砰乱响的声音。
循声望去,离他们十米开外有一条船,船上摆放着成堆的木头,船下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在麻利地收缰绳,看这架势似乎是要出海。
见男人跳上船,桑榆急忙出声,“等等——”
咦,这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诶,是谢哥!”不消她问,身前的桑泽已经兴奋地叫出声,又转头冲她笑,“姐,好巧,是上回救你的那个谢哥。要不,我们去找他帮忙看看?”
桑榆看了过去,这回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正脸。
黑不溜秋的脸庞,眉毛浓得吓人,眼睛倒是大,黑白分明的,只不过表情木讷中带着凶,好像别人倒欠他几个亿,跟门神似的,一看就不太好说话。这要搁二十一世纪,绝对是催缴信用卡和还高利贷的最佳人选。
要不是桑泽告诉她在先,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她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救起来。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问问就问问。
姐弟俩靠近谢舟所在的船,船上的人朝他们淡淡投来一瞥,黢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很快又挪开视线,又接着干手头上的活,收拾起有些杂乱的木头,动作一板一眼。
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然而船却没动,也没见他像上一个艄公一样迫不及待摇船桨,桑榆闻到一丝顺杆向上爬的信号。
她先跟对方就上次搭救自己一事道谢,结果那人听了,眼皮子动都没动,语气生硬,“不用谢,举手之劳。”
桑榆正要接话,却听到对方冷冰冰道:“真要谢,下次赶海前看清涨潮落潮,再决定要不要下水,别给人添乱就成。”
说完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活计,俨然一副老子和你不熟,莫挨老子的神情。
可桑榆的厚脸皮也不是吃素的,腆着脸请他帮忙捎他们去赶集的小码头,对方听到来意后浓眉微皱,“你们要去肥水村?”
声音浑厚,目光审判,气氛紧张得让桑榆幻视自己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突然点到名,和桑泽两人齐刷刷“嗯”了一声。
肥水村正是他们要去赶集的那个码头所在地,人来人往,虽不及本地县城的渔港来得繁华,不过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每隔两天都会去那儿赶小集,平时人流量还行,距离没县城那么远,对他们摆个小吃摊谋生而言,已经足矣。
然而对方便再无他话。
那人站在船上,手中抱着一根比她腰还粗上半圈的木头,居高临下,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仿佛作为债主的□□老大,听到来自欠债方毫无诚意的还款承诺,不满地审度他们的身家财产,推测他们话里的忽悠成分和可信度,以决定接下来砍手还是砍脚。
姐弟俩刚放下的心登时又悬了起来,桑榆本就忌惮这人长得凶神恶煞,可这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求人办事总要拿出求人的样子,清高能当饭吃?
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她一个机灵,强打起精神来,正要开口再央求两句,没想到对方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上来吧。”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的吗?
既然□□老大都开口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桑榆因初来乍到便被这个世界甩到海里淹了一回水,差点咽气,对海水还是颇有几分敬(后)畏(怕)的。平时赶海也专挑水浅的地方走,连带着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弟桑泽也被有轻微心理阴影的她感染,对海浪是又爱又怕。
于是上船后,一开始桑榆挑了个距离不好惹的谢门神最远的船尾坐下,后来看着船外晃得她头晕的水,想起差点溺水那日,心有余悸,便揪着桑泽一点点往船头某人摇桨的地方挪,可狭促的船上再挪能挪到哪去,最后她和船头那尊门神之间的距离从宽敞的银河,逐渐缩短成对方一转身,她差点用后脑勺撞到对方下巴的地步。
谢舟刚想回头拿个东西,冷不防一道黑影划过眼前,待反应过来,方知原来是一个乌黑的后脑勺贴上来。
他反应快,但还是磕到了下巴,他皱了下眉。
听到一声不满的“啧”,桑榆回头,后方的人影疾风般掠过,余光只瞥到半边一闪而过的黑脸,桑榆忙抬起脚,回撤了两步,讪讪笑着,“对不起,方才没注意后面有人,撞到你了真是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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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舟:……
这人不是在船尾坐得好好的吗,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从背后来个偷袭,还是用这么方便的武器,“这偷袭人的武器还不错。”
桑榆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第一反应居然是昨晚没有洗头,条件反射地去闻头发,还好还好,没什么味道,应该不会熏到人。
不过这门神刚是在夸她头铁吗?不是说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不管他本意是不是夸她,反正她就当是了。
“是吗,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我后脑勺生得饱满,圆圆的,当武器特别实用,还能随身携带不增加行李负担,的确很适合我。”
谢舟被噎了下,见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不由好笑,然而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灿烂,冷笑道,“怎么,对船尾的风景不满意?”
这门神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算了,这次确实是她理亏,谁让她刚才为了寻找看不到浪涛滚滚的最佳视角,一时不察撞人在先,人家无缘无故被撞,生气也正常。
她有点怕掉海里,尽管这个可能性极低,但她一点也不想告诉某门神,“是啊,船尾的风景哪比得上船主人站的这位置好,这里当观景台再好不过了。”
“是吗,那你就坐这好好欣赏风景吧。”
说完飞快回到船头摇橹去了,留她和桑泽两姐弟面面相觑,“姐,谢哥是不是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桑榆难得心虚,就势拉弟弟原地坐下,听见海风吹得穿上的帆布猎猎作响,桑榆四下一看,这才发现船偏转了个方向,顺风向前直冲的体验赛过坐云霄飞车,吓得没坐过船的桑泽抱紧她的大腿。
“姐,好可怕。”桑泽瑟瑟发抖道。
“不怕不怕,有阿姐在。”桑榆倒吸一口冷气,让小家伙的头靠在肩上,拍了拍他的背,故作淡定道。
船经过一处险滩时,南风骤起,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浪里白跳,惊起海鸥无数,嘶鸣声震动天际,海平面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大海伸出的一道道舌头。壮阔是壮阔,可怕也是真的可怕,从她现在这个视角看去,那强大到能吞噬一切的巨浪无比高清,连泡沫都看得分明,仿佛随时能把他们乘坐的这叶小舟轻而易举掀翻,她突然又想换位置了。
不过坐镇船头那人却像见惯大风大浪,一副面色如常的悠闲模样。
这种时刻怎么能在阴阳怪气自己的人面前露怯,本着不能让人看扁的心态,桑榆迅速调整好心态,从小背篓里拿出两片树叶,开始教桑泽编草蚂蚱。
桑泽注意力被转移到草蚂蚱上,果然没方才那么害怕了。
中途谢舟朝那对姐弟投去一眼,见适才还被吓得小脸煞白的桑榆,这会儿淡定自若,手里把玩着一片叶子,和弟弟有说有笑,不多时一直活灵活现的草蚂蚱在指尖呈现,不免感到意外,心说这人头太铁,嘴又硬,手还挺巧。见桑榆向这边看来,忙轻飘飘撇开视线。
鉴于有阴阳怪气的前科,桑榆自然觉得谢门神这一瞥相当核善,心里盘算着等会下船一定要把运费和上次的救死扶伤费一起算给他,省得他又对自己阴阳怪气。
8. 赚钱了
只是在姐弟俩一前一后要下船之时,那人却拒绝了她哆哆嗦嗦拿出来抵运费和救命费的生腌小刀蛏。
“不用,你们留着多卖点钱吧。”说完连穿都没下,直接划走了。
想不到这谢·□□老大·阴阳怪气小心眼门神·舟,竟然给他们免单。
望着前面远去的小船,桑榆收起手上被芭蕉叶包得鼓鼓,满满一扇叶子的小刀蛏,余颤未消,抖着手放了回去。
走出几步,似想起什么回头一看,见那人果然掉头往相反方向划去了。
原来他目的地跟他们相反吗?她方才一时心急,开口求人前忘记问他顺不顺路这茬,难怪他一开始听了她的话皱眉。
明明自己有事急着赶路,最后还是让他们上了船,结合之前下工回来,停个船还能顺便从海里把她捞起来,这人看着凶,人品倒是还可以。
听桑泽说这人经常在附近几个村转悠帮渔民修船,被他们俩这么一耽搁,该不会耽误他上工吧?
“买炸虾咯~~新鲜出炉,又香又脆的黄金炸虾~~~手快有手慢无,想尝鲜要尽快哦!”
两人刚在码头找好摆摊位置,在桑泽吃惊的眼神中,桑榆大声叫卖起来,不同以往,阿姐今天叫卖得格外起劲,声音之洪亮,一点也不输给隔壁那位人胖气粗喊声如雷的大婶。
二十一世纪的她凭借一手在业内有口皆碑的好厨艺,曾远坐钓鱼台——只需在热火朝天的厨房掌勺,如何都轮不到她亲自下场揽客,最后再刁钻的顾客都会被伺候得服服帖帖,虽然其中有一半是酩酊大醉的功劳。
今日是桑榆第一次叫卖,发出的第一声便把坐她旁边卖鸡蛋的胖大婶唬了一跳,“小娘子,看不出来,你挺拼啊!”
桑榆心说,那可不,毕竟要啥没啥的家里,连最值当的木板床都快散架了,再不拼着点,他们一大一小就要等着喝西北风了。
或许她没周围常年摆摊的专业户娴熟,但是管她呢,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喊得热情点准没错。
任何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发现只要喊出开始那一声,后面再喊出来根本就如鱼得水,越喊越觉得只要喊出声,生活就有了。
希望接下来钱也能跟她的叫卖声一样,越喊越有。
她微微扬唇,露出一个自觉有些做作但不失礼貌的笑,开始本能地揽客,“大婶,您要不要尝尝我家的虾,可香着呢。”
胖大婶看了看夹到眼前的虾,也不知用什么炸的,黄灿灿的,像盛开的兰花一般,看着还挺精致的,寻常人家哪里吃过精致得跟花一样的东西,这回第一次见着,好奇之余,难免心动。
她闻了闻空气中掩盖不住的香味,“这虾多少钱一条?”
“四文钱一尾,七文钱两尾。”
大婶一骇,她寻思自己一个鸡蛋才卖两文钱,这一尾虾就要四文,都顶得上她两个鸡蛋了,这小娘子年纪轻轻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卖这么贵,卖得出去才怪。
桑泽心里也纳闷,从前阿姐和阿娘日做夜做,辛辛苦苦做好的绣帕拿去店铺卖,一块也才卖两文钱,这一尾虾就要四文钱,虽然他光闻味道,就猜得到一定很好吃,可是这也太贵了吧。阿姐开价这么高,他们真的能卖出去?
见胖大婶眼中有退意,桑榆也不在意,转而推销起旁边的蛏子来,“大婶,这虾精致,做起来可费工夫了,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要是炸虾超过您预算,可以看看生腌蟟蛁,这个很划算,五文钱一大海碗,绝对实惠,您要不要试吃一个看看?”
说着桑榆打开了桶盖,露出里面的白底蓝纹的陶瓷海碗,以及令人胃口大开的生腌小贝,大婶一看就没见过蟟蛁,不过她对生腌这个词不陌生,适才桶盖一揭开她就闻到那个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味儿了。
这个味儿正中她这个生腌爱好者的下怀,她原本就爱吃生腌虾蟹,这回难得见到了陌生的生腌种类,还是没听过的名字,看着蛋黄色的小贝壳们,心里跃跃欲试,见对方意动,桑榆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您放心,免费试吃,童叟无欺。”
站在桑榆后边的桑泽,原本兀自害羞,躲闪着周围人来人往打量的眼光,见状忙凑大婶边上,轻车熟路地接过阿姐手中那个已经生腌入味的蟟蛁,手把手教学,大婶不愧是吃生腌的老手,果然上道,眨眼功夫就学会了吃蟟蛁的标志性比小心心手法。
她刚吃完一个便眼前一亮,等不及吃第二个,便对桑榆道,“小娘子,还傻站着干啥,快给我来两碗。”这么好吃的东西可得带回家给老伴和几个小的尝尝鲜,今天答应买给混小子的糖人就先不买了,有这么好吃的生腌,这小子哪还顾得上什么糖人。
“阿姐——”迎来今日的第一单生意,桑泽激动地看向桑榆,生腌小刀蛏,他们居然真的卖出去了,大婶真识货。紧接着被眼前振奋人心的事实击中:他们有钱了。他们真的靠摆摊卖一点本钱都不花的小刀蛏赚钱了!
“好嘞,大婶稍等。”桑榆眉开眼笑,拿芭蕉叶仔仔细细包了两碗,又从一团渔网线上剪了一条,上下左右分别绕了圈,打了个结实的十字结。
这团破渔网是方才在她在海边苦恼着找不到船搭他们一程的时候,在岸上捡到的,见被人随意丢弃在沙滩上,眼看就要被海浪冲走,桑榆便将它捡起来,用海水洗了洗拿来备用。
大婶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接过去就往盆里塞,还往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草,生怕被太阳晒到,失了风味,对她自个的鸡蛋都没见这么上心,桑泽瞧着好笑,不由冲他姐使了个眼色。
姐弟俩小声咬耳朵:“阿姐,这大婶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正拿抹布擦手的桑榆闻言,笑着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小子,昨天没吃之前不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天真样,还质疑我这玩意儿真能吃?这会倒先笑话上别人了。
听着铜板落入钱袋的声音,桑榆心下稍安,新做的钱袋够大,希望今日能满载而归。
原先姐弟俩用的荷包太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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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是素色的,不耐脏,还有两处轻微磨破的痕迹,她昨晚用上回被荆棘划破的裙角新做了个大的。
钱袋子随了她穿的这身裙子,是天青色的,多亏原身有一手还行的刺绣技巧,她采纳了桑泽的意见,在上面绣了一只小黄鸡,小家伙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对养小鸡仔有莫名的憧憬,背面则是她自己的创意,一条小锦鲤,寓意年年有余。
她转头把钱袋子挂桑泽脖子上,交给他管钱,自己马不停蹄接着叫卖。
小家伙原本听见铜钱落袋声,就有种仿佛踩进云里的不真实感,这会隔着钱袋,切切实实摸到外圆内方的形状时,方觉得脚落了地面,笑得合不拢嘴。
“卖生腌咯,好吃不贵的生腌,赛过山珍海味,配粥喝简直绝配,保准您吃了一碗还要一晚,试吃免费,试吃免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卖炸虾咯~~新鲜出炉,顶级酒楼同款黄金炸虾,一条只要四文,四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谁吃谁知道~~~~”
有了第一个,第二、第三个顾客来得很快。
一个问,“这是什么生腌?真能免费试吃么?”
另一个问,“这东西好吃吗?能免费试吃几个?”
当了第一个免费试吃的顾客,卖鸡蛋的胖大婶很快充当起了第一个生腌自来水铁杆粉,“好吃好吃,比生腌螃蟹一点也不差,那味道,啧啧,”大婶边说边回味,“实在没法说,简直又香又鲜,尝过就知道了,我就免费试吃了一个,就买了两海碗,这东西也不贵,大家伙试试就试试呗。”
大婶说着,不客气地截胡了桑泽递过来原打算给第一个客人试吃的蟟蛁,还抢在桑泽前,自顾自示范起吃蟟蛁的帅气打响指动作来。
桑榆在旁边看着被抢了活计的桑泽不服气的小表情,忍俊不禁。
还没等大婶说完,率先发问的男客已经从桑榆手上接过一个,模仿着大婶的试吃了起来,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东西配粥吃还真能吃下三碗。便开口要了一海碗,桑榆的第二单生意这便来了。
后一个问的顾客见状,好奇有那么好吃吗,一个两个的吹得跟什么似的,便也拿了一个试吃起来,鲜活的蟟蛁肉一入口,他便知道自己栽了,心服口服,对着小吃摊老板桑榆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这么好吃的生腌怎么做出来的,我家内人也会做生腌,怎么跟你这个味道完全不能比,你这是拿什么做的?这贝壳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一顿输出后,不遑多让当即跟桑榆买了三海碗。
周围路人的注意力被两个顾客交头称赞的兴头吸引了过来,姐弟俩的海鲜小吃摊前很快围满了人,连腼腆的桑泽都主动招呼起客人,答疑,递蟟蛁给客人试吃,当然,他最开心的是收钱这最后一个环节。
生腌蟟蛁走俏的速度比桑榆想象的还要快,看来好东西,尤其是美食,放之四海而皆准,因为大家的舌头都一样毒辣。
就连开始还遭到冷遇的黄金炸虾,也迎来它虾生的春天。
9. 这东西要是能吃
“老板,这个炸虾怎么卖?也能试吃吗?”一个女客挤到桑榆跟前。
“不好意思,黄金炸虾做工精细,成本较高,不提供免费试吃,且数量有限,今日只准备了半斤,先来先购,慢来就没机会了,下次做我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能用糯米粉换吗?家里新舂的糯米粉,用不完,正要拿去铺子上卖呢。”
“当然能换。您按市面价看着给就行。”
“那再好不过了,给我来两尾炸虾,再给我来两海碗生腌蟟蛁。”
一共是十五文钱,这个时代市面上一斤舂好的糯米粉通常卖八文钱,换成糯米粉,抹零后,应是一斤八两。
这女客是个实诚人,借来对面卖花生的大叔的杆秤,直接给称了两斤。桑榆也不占人便宜,又重新拿了一扇芭蕉叶,挖了一大勺生腌蟟蛁,给女客包上。
女客接过来那半包生腌蟟蛁,一掂量,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多了啊?”她就多给了一文钱的糯米粉。
桑榆笑,“不会,这是您该得的,您就拿着吧。吃好了欢迎下次再来。”
实诚换实诚,很值。
女客提着大包小包的海鲜离开海鲜小吃摊,心说这小姑娘还挺会做生意。
后来的客人也有拿其他农作物跟她换的,桑榆紧着平时使用频率高的消耗品换,这一换就换到了两升米、一斤面粉、两升红豆、二两醋,甚至有想拿馒头跟她换的,不过她不想直接换馒头,便和对方商量着换成了一团发好的老面。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今天带来的东西全部售罄,剩下半碗生腌蟟蛁,走前送给了帮忙出力吆喝的卖鸡蛋大婶,她回赠了桑榆两个鸡蛋。除去换实物的,他们一共卖了30碗生腌蟟蛁,15尾黄金炸虾,今日一共挣得173文钱。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铜板,桑泽像做梦一样。以前阿姐和他的荷包里,最宽裕的时候也不过十来文钱,今日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钱,他一路上高兴得蹦蹦跳跳,跟小兔子似的。
桑榆带着桑泽打了满满一瓶酱油,花了二十文,又量了一斗米,花了七十文,买盐花去十五文,买菜籽油又花去三十文,这样加一起就花去了135文钱,现在只剩38文钱,钱袋子一下子瘪了下来。
桑泽帮忙拎着大包小包,嘴巴也跟着瘪了下来。
“愁什么呢,我们以后又不是不卖了,钱以后还会有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钱在兜里还没揣热就哗啦啦花出去的感觉,实在难受。
“你看,你不是想天天吃米吗,咱们今天买了这么多米,够吃好一阵了,高不高兴?”
看到米袋,桑泽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走,我们去买点猪肉,给你补一补。瞧你瘦得,快跟只猴儿差不多了。”
说完撸猫一样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小家伙一听到要买肉,眼睛变得晶亮。
桑榆要了十五文的猪肉,这样一来,钱就只剩下23文了,算是留够今日回家明日单程过来摆摊的路费。
钱还可以再赚,身体却不能亏待太久。
这个时间点还早,回去还可以顺便赶海,再抓一些小刀蛏回去。
幸好她早有准备,出门前带了工具出来,等会搭船回去,不用回家直接就能赶海了。
不知道今天赶海会捡到些什么,桑榆开始期待起来。
回到沄水村,下船的时候,刚过午时。
今日太阳不大,海风徐徐,一点也不热,脱了鞋踩上去,沙子比现代的细,仿佛如假包换的金子。
这个点渔船早来完了,只有两条渔船因来得晚,停船靠岸,其中一条船上,渔民在岸边拉着渔网摘鱼。另一条则是女人跟在男人身后,从船上搬下渔网,往晒场那边去,应是为着去修补被鱼撕坏的渔网。
桑榆找到一块栖息不少小刀蛏的礁石,正好不远处有一艘烂了一半、一看就经受好几年风吹雨打的破船,将今天买的东西放在船上,拿了些芦苇遮盖,便开始和桑泽一人一把刀,认真凿起来。
忙活了一个时辰,回去的路上,姐弟俩今天捡到两条鱿鱼,两只螃蟹和半斤蛤蜊。
晚餐有着落了。
他们欢欢喜喜拎着东西正要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桑榆转身,这才发现刚才那条在岸边扯网摘鱼的船边,站着樊婆子。
“你们两姐弟又来赶海?”
“是啊。”桑榆应了声,又问道,“樊阿奶怎么也在这?今日也来赶海吗?”
“哪是来赶海啊,这是我儿子的船,我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手的。”
桑榆看了看樊婆子身后,这才看到那艘船上是有一个男人。
“一帆哥哥抓鱼回来了?”桑泽放下东西,朝前走了几步,左右张望,这才看到站在船后面收渔网的男人,雀跃着跑过去,抱住大腿,“一帆哥哥!”
桑榆这才注意到船尾还有一名男子,长脸,皮肤黝黑,一双桃花眼,嬉皮笑脸的。
“哟,小不点气色不错啊,看来你阿姐的生存技能终于进步了哈?”
桑榆:……古代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
她想说自己生存技能一直在线,何来进步之说,奈何想到原身先前的处境,一时无言以对。
好像在村人眼里,过去的桑榆不是心比天高的晴雯第二,就是个远近知名的废物?
桃花眼男子看她的目光,让她忽然想起早上那个免费送他们一程的凶神恶煞,无意瞥见她在船上为转移注意力外加打发时间拿叶子编草蚂蚱,和桑泽闲聊,随意说起编多几只或许可以拿去市集上卖时,谢门神那见鬼的眼神。
那眼神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含笑,仿佛无声在说,“你居然也会编这个,真看不出来。这么厉害,那之前干嘛去了?”
思及此,她挺直了腰板,盯着眼前的男子,认真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你可曾听过?”
“死什么别,我怎么听不懂,探花娘子……”“又在拽文绉绉的谜语”没来得及说完,头已经被近前的樊婆子一连敲了好几个暴栗,“让你乱说话,混小子,一天到晚这嘴上就没把门。”
江一帆抱头鼠窜,“娘,别打了,也不怕打多了你儿子脑袋瓜变笨。”
“没打也不见得你多聪明!”樊婆子继续暴击。
郑慧娘凑到桑榆身边,“我这小叔子就这样,我公公遗腹子,从小宠到大的,桑娘子,你别介意。”旁边老实巴交的江大河也冲桑榆不好意思地憨笑。
“婶子客气了,叫我阿榆就好。江二叔向来喜欢开玩笑,我又不是不了解,又怎么会在意。”
正在挨揍的江一帆被“江二叔”这个称呼雷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瞅了桑榆一眼。他也就比她大个两岁,怎么就被她喊二叔了,平白的喊老了,他以后可怎么讨媳妇儿。
落落大方的态度让江大河郑慧娘夫妇顿生好感,江大河嘴笨,捅了捅自家婆娘,示意她往脚边小箩筐里看,郑慧娘哪有不懂的,忙替嘴笨的丈夫开口,“阿榆,这里有些小鱼小虾,不嫌弃的话,要不拿回去晚上和你家阿泽炒菜吃?”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点小鱼小虾卖相差,送人吧,有些拿不出手,不送吧,又卖不了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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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是浪费,自己家里平时舍不得丢掉,都拿来炒点青菜吃,家里两个小的吃得都挺欢的。
渔家百姓生活在海边,海鲜资源丰富,一日三餐虽说少不了鱼虾蟹,然而毕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卖相乖的大鱼大虾好蟹,哪家不是想着多挣几个钱,拿去卖与王侯将相商贾家?又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自己留着享用。
今日江大河他们出海捕鱼,值钱的渔获早就卖完,回来也就剩这么点小鱼虾,祖孙三代一家人那么多张嘴要吃饭,筐底这么点东西也不过一斤左右,给他们自己家吃一顿也够呛,还想着分他们一份,也算很有心了。
听见他们对话的樊婆子停止殴打不成器的小儿,走近几人,点头道,“莫要嫌弃,今日去渔港卖完,一共也就剩下这么点,两家一人一份,你拿些回去,就当给你家阿泽改善伙食吧,也算答谢你昨日送的小贝壳。”
“阿奶,那不是小贝壳,那叫小刀蛏。”桑泽急忙纠正道。
桑泽看了看阿姐,要是搁从前,阿姐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何况他们今日摆摊赚到钱,回来又挖了好多小刀蛏,可谓大丰收,樊阿奶家也不富裕,阿姐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吧?
桑榆看了看二人、江大河,余光瞥过终于摆脱酷刑的江一帆,笑道,“阿奶一家有心了,只是我们姐弟今日赶海也有些收获,家中就两张口,吃饭现在不成问题。阿奶家却与我家不同,一大家子六张口在吃饭,比我们不容易,先前已经帮过我们很多了,正好今日我同阿泽去集市上摆摊卖小吃,钱虽然不多,还是赚了点,顺便添了不少日常用品。”
桑泽听到后面,配合着晃了晃手上拎的东西,笑得灿烂又自豪。
樊婆子刚便注意到桑榆背篓里背着刚采买的米,再看姐弟俩这趟出去,一回来就拎着大小包,心知桑榆说的不假。
见他们把日子越过越好,作为姐弟的老邻居,樊婆子心里也感到宽慰。因先前还觉得这小娘子心高气傲,平日里又避着人,像是嫌弃和他们这些渔民打交道,想不到如今这小娘子经历了一番家庭变故,终于知道柴米油盐贵,愿意下凡脚踏实地生活,也晓得经营日子了。樊婆子方点头,便听桑榆继续道:
“等回去将上次向阿奶家借的油米和酱油还上。阿奶,婶子和大河叔对我和阿泽的心意,桑榆心领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好勉强了。”
“阿奶您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和阿泽的。”
抬脚正打算回去,桑榆忽听得一阵水声,她朝水声方向望去,见江一帆不知何时跳到小船上,正往外成捧成捧地抛东西,桑榆放下东西上前一看,见是些指甲盖般大小的粉色小虾,便指着那个装满小粉虾的篮子道,“这些全要扔掉吗?”
“嗯,这些虾个头太小了,带回去也不能吃,上个月带回家里的那些,鸡鸭都没吃完,这些带回去也没用,还不如扔在这里喂野狗。”
桑榆心里直叹气,古人真是浪费,这可是极富有营养百分百无化学添加的天然调味料啊,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要扔掉,想到这看他的眼神含了些痛惜,看得对方莫名其妙,“既是不要的,那便给我吧。”
江一帆听了这话,看她的眼神跟看二百五似的,刚才那些大的虾给她她不要,这些小鱼小虾还没他半个尾指长,她要来干嘛?她家又没养鸡鸭鹅。这小娘子莫不是饿傻了,刚才那些话是在跟他家人打肿脸充胖子?
问题刚到嘴边,见他娘没走多远,怕又被他娘听到,又折返回来揍他嘴瓢欺负人小娘子,想到这他生生忍住了。算了,她要就拿去吧。等她亲自尝过就知道了,这东西要能吃,他早就发财了。
10. 爆炒鱿鱼
桑榆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解决午饭。
尽管现在已经申时正,搁现代再过一小时都差不多可以准备做晚饭了。
怕桑泽饿晕了,她先紧着快的菜做,把昨天的三只螃蟹蒸了,同时将早上剩下的榆钱蛤蜊粥加热,两人分着简单吃了一餐。
坐船摆摊采买外加赶海,忙活了一天,早上喝的榆钱蛤蜊粥早就消化完了,姐弟俩饥肠辘辘,奶白的蟹肉沾着些许肥厚的蟹黄,可口诱人,蛤蜊的鲜味和米的香甜,入口即化。
浓稠的粥汤一下肚,暖呼呼的气息通过胃传到周身上下,心里也变得暖暖的,吃完全身舒畅,二人总算恢复了些气力。
吃完见天色尚早,她将今天樊婆子一家不要的一竹筐小粉虾拿出来,将个头大点的稍微捡了下单独存放。
这一筐小虾重量不轻,估摸得有二十来斤,她和桑泽一起,出动家里所有有空的锅碗瓢盆,拿清水淘洗,目的是洗掉从海里带上来的细沙。
直到第八次,盆底的水中基本见不到沙子,这才算淘洗干净。
用水量巨大,要是靠挑水的话,她早就累瘫了,好在院子里有一口井,直接带着大桶竹筐来到井边,就近取水淘洗,省去了不少时间和脚程。
看着在水中几近透明的粉色小虾,终于洗去沙华,优哉游哉地四处飘散开,桑榆和桑泽心中升起一股充盈的成就感。
这粉嫩嫩带梅花斑点的小虾,在现代有个名副其实的好听名字——“梅虾”。
梅虾虽是她见过最小的虾,但作为调料,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非常广泛,小到汤粉面,大到炒菜炒饭。
只要加一点梅虾干,那种仿佛糅合了海盐、虾米、阳光的味道,便若有似无的从舌尖溢出来,经海风一吹,逐渐弥漫至整个口腔,给人一种安心的奇妙感。
洗干净后,接下来的步骤是蒸熟,她跟樊婆子家借来了大铁锅,将梅虾倒入铁锅,围成一个边上,均匀地抹开,最后铁锅中间空出一个小圆圈,不要放梅虾,这样两个同心圆便成形了。在围成圈的梅虾上洒上盐,盖上锅盖。然后就可以烧火了。
在等梅虾蒸熟的功夫,桑榆将灶台烧柴火的任务交给了桑泽,自己出去寻了几根树枝,加上赶海捡到的破渔网,拿针线做了个简易的渔网簸箕,捡到的渔网网眼细密,晒梅虾刚好。没一会儿功夫,一个渔网簸箕就做好了。虽然时间仓促,外形算不上好看,可胜在实用。
等梅虾蒸熟后,舀出来摊开成薄薄的一层,放在阴凉处晾一下。等到明日便可以拿出来晒太阳,晒好后就可以吃了。
桑泽在旁边看那些梅虾觉得不可思议,连一帆哥他们不要的东西,也能吃吗?却在桑榆一句“等晒好后你就知道了。”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辰时,桑榆开始张罗做二人的晚饭。
这里的人习惯一天吃两餐,但她还保留着现代一日三餐的习惯。早餐、中饭、晚餐都力求吃饱吃好,他们两个这瘦削的小身板再不多吃点好的补充营养,长点肉,她基本确定,都不用台风,刮七八级那种程度的风,就足以把他们吹走。
首要任务是挣钱,然后吃饱饭!!!
桑榆处理鱿鱼的同时让桑泽在一边烧水,在去掉小鱿鱼外面那层膜衣和眼睛后,把鱿鱼切成小段。葱、蒜、姜、香芹分别洗净切好,放一边备用。
水烧开后,热气氤氲中,桑榆放入鱿鱼飞快焯一遍水,再把鱿鱼捞出来沥干水分。
把油锅烧热至冒烟,再放入切好的葱段、蒜末以及姜片,爆香后倒入鱿鱼段,快速翻炒,看到鱿鱼从笔直变两头翘的小圈圈,水润的鱿鱼肉渐渐失去透明,一点点变白一点点熟透,闻到一阵阵飘出的香味后,便可以倒入酱油,接着飞快翻炒以免粘罐底。
被葱蒜姜炒入味的鱿鱼香味进入炉火童工桑泽的鼻腔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姐,好香啊。就凭这道鱿鱼,我等会能干掉三碗粥!”
桑榆听到这句彩虹屁,就知道是时候放香芹了,将香芹和鱿鱼翻炒均匀后加一点点盐调味,就可以出锅了。
接下来就轮到今日他们买的那块猪肉了。
银钱不多,猪肉自然不敢买多。只买了二两多。
在桑榆的熏陶下,桑泽已经是个合格的小帮手,葱姜蒜都能洗得很熟练了。蒜苔就是刚才他烧完柴火,顺手一起洗的,只是他年纪太小,桑榆还是不太敢让他拿菜刀。桑榆将洗干净的蒜苔咔咔两下切成丁。
然后是洗猪肉,先用温水洗一遍,再用冷水洗三遍,然后切成肉沫,不用切得太碎,这样咀嚼起来尝得到颗粒,口感好一些。
接着准备一点水淀粉,从穿不了的旧衣服上剪下一块巴掌大的布料当纱布,纱布上放点面粉,包好后在水里洗一洗,看到水变白以后,就能当水淀粉用了,往水淀粉里加入酱油,一点点盐,再搅拌均匀,简易酱汁这就算调好了,将其放一边备用。
前面做爆炒鱿鱼时剩下的葱段、姜片、蒜末一起放入陶罐爆香,然后就可以倒肉沫末翻炒了。
把肉沫从红色炒至浅粉白,闻到肉的焦香味后,就可以淋上事先调好的酱汁,让肉沫煮一会儿,等到肉沫变黏稠,就能将之盛出来。将陶罐洗干净后放油,再放入蒜苔,稍微炒一会,将肉沫全部倒入,最后加几个灯笼椒提提鲜,翻炒一会,见蒜苔和肉沫互相融为一体,浓稠得难分彼此时,一道下饭的蒜苔炒肉末就可以出炉了。
两个菜做好后,桑榆没急着开饭,而是下了点米闷了几碗米饭。
然后提上菜籽油、酱油、米,以及借来的竹筐和铁锅,以及刚才做好的两个菜各自盛了一碗,让桑泽拿着,两人一块去了樊婆子家。
远远便看见樊婆子那屋升起一道炊烟,明显他们一家子也正张罗着开饭。
开门见桑榆姐弟这个时候过来,还拿了那么多东西过来,樊婆子有些惊讶,听到连送的一升米也要还时,樊婆子连连推辞,奈何桑榆再三坚持,只好收下。
待看到桑泽手里那两个盖着芭蕉叶的碗时,樊婆子心下一动,隐约猜到这对姐弟今晚又来给他们家要添菜了。
芭蕉叶揭开一看,还真是。
可惜还没等自己拿进去,大头二丫已经闻着味儿提前来到门口,争着抢着要拿“桑榆姐姐做的好的”。
在家盛粥的江一帆见侄子侄女跟强盗一样冲出门去,也跟着挤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白天见到那对姐弟,心里正打鼓这对姐弟这个时候上他家做什么,难不成是蹭饭?
冷不防闻到一股鱿鱼香和肉香,嘴里的虾顿时不香了。
“你们两个拿什么呢,给小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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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不给,桑榆姐姐送给我们俩吃的,没小叔的份。”
“怎么就变成给你们俩的,明明是见者有份!快给我过来!”
郑慧娘听到外头的动静,腰间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别闹你们小叔了,快拿进去,等会儿别把人家碗摔了!”
樊婆子摇着头,“这没出息的,就知道跟两个侄儿抢吃食。”
转头朝桑榆笑道,“难为你想着我们一家,你烧的一手好菜,这群馋虫都爱吃得很。两个小的现在嘴刁钻得很,都开始嫌弃起他们娘做的菜来了。”
看到有人喜欢自己做的菜,桑榆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她这趟过来除了送东西、还东西,还有正事。
姐弟二人拿着碗回来的时候,米饭早在陶罐里等着。
揭开包得严严实实的两个菜,爆炒鱿鱼和蒜薹炒肉沫仍热乎着,灯火下反射的油光,仿佛在对他们发出盛情邀请。
桑泽没有食言,他今晚果然干掉了三碗,只不过不是粥,而是饭。
当看到白花花的白米饭时,小家伙竟然哭了,一问才知道是喜极而泣,原来这小家伙有两年多没有吃过白米饭了,之前有米粥喝已经算难得的,现在他居然吃上米饭了,简直像做梦,仿佛回到他爹娘还在世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听完桑榆心情复杂,看来这孩子消费降级得不是一般厉害。
“要是娘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米饭和肉,就好了。”
桑榆听出桑泽语气里掩饰不住的低落。
可惜她没有安慰人的天分,也没有伤春悲秋细胞。
她从小就是个现实主义者,与其为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的过去伤心落泪遗憾悼念,还不如干点对眼下困境实实在在有帮助的事。
于是她往桑泽碗里夹了一筷子鱿鱼,“快点吃吧,吃完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明天?明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不是不用摆摊吗?”
桑榆当然知道明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是不用摆摊,不过等会要做的事可不少,洗碗、洗澡,还要准备你最爱的生腌小刀蛏啊。这次我们可以多做点,除了拿去卖,还可以存些留在家里,以后给你当零嘴吃。”
一听又要做生腌小刀蛏去摆摊,而且还要专门留些给他当零嘴吃,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跟刚才忧郁思念故去亲人的桑泽简直判若两人。
桑榆看着桑泽眼里的光彩和加快炫肉的动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昨晚跟樊婆子家借了竹筐、木桶、蒸笼,以及木梯子,算是为今明两天的活计做准备。
借来了木桶,她今日总算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
木桶是樊婆子一家之前用来养海产的,后来做了个更大的,这个便闲置了。
虽然这桶跟浴缸不能比,好在她身材娇小,这个木桶又比一般的水桶大上两个号,暂时用来洗澡绰绰有余,她已经很知足了。
柴火不知道够不够,明日要上山去捡些柴回来。
幸亏自从刚来的第一天被浇成落汤鸡以外,这两天都是晴天,不过还是不能有侥幸心理。
修补屋顶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所以,在将摆摊要做的蟟蛁泡好水以便吐沙,用于明日做生腌蟟蛁备用后,她优先把修屋顶排在自己次日待完成清单的第一位。
11. 清蒸黄蚬子
天刚蒙蒙亮,桑榆就将那一渔网簸箕的梅虾搬到屋外,拿筷子仔细摊成薄薄的一层,这样晒起来更快。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很好,搁在太阳底下晒,到晚上估计就全部晒干了。
他们这处院子颓败得可以,矮矮的四堵院墙,有跟没有差别不大。
在开始今日的活计前,她得先解决肚子的问题,烧早饭。
昨晚收拾的时候发现,昨日桑泽赶海找到的蛤蜊里,混入了一些蚬子,刚好做个清蒸黄蚬。
桑泽当时捡到的时候还以为这蚬子和蛤蜊是一个东西,虽然颜色是黄了点。
其实这是蚬(西一俺~显)子,而不是蛤蜊,准确地说应该叫黄蚬。
黄蚬外壳是黄色的,跟蛤蜊比,外壳更硬,也更厚。而且一般呈三角形,从顶点向外鼓起,个头大,肉也更肥美。
从蛤蜊中挑出的蚬子,差不多有四两到半斤,足够他们两个人饱餐一顿。
将蚬子去除内脏后,洗干净装盘。
再把姜、葱花、辣椒洗干净切好,然后均匀铺在蚬子上,就可以下陶罐蒸煮了。蒸熟后,热好陶罐,放入热油,灯笼椒翻炒,淋上一些酱油,闻到香辣味后舀一勺出来,浇在开口的蚬子上,酱汁的咸辣味、豆香味,嫩白的清蒸蚬子的海鲜味,如山海般两相交融,登时小小的庖厨,肉香四溢,满室蚬子味。
正下床的桑泽闻到香味,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哒哒哒跑出来,活生生一个小吃货。
桑榆笑着让他回去把鞋穿好,洗漱好就可以开饭了。
这个朝代在洗漱方面挺先进的,已经有了用动物尾巴毛做的牙刷,就是价格有些贵。
平头百姓多用牙粉,只是这原身开始家庭条件还不错,大概用习惯了。哪怕后来父母去世,家中落魄,囊中再羞涩,哪怕食不饱腹,心里也放不下讲究,洗漱方面的习惯依旧保留着,要不也不会被村里人嘲讽穷清高,瞎讲究,不会过日子了。
也是多亏了这方面她舍得下钱,姐弟俩各自都有一支牙刷,她才能捡了这个漏。
这古早牙刷虽然木柄做的,拿起来有点硌手,习惯之后也还好。
白粥搭配清蒸黄蚬子喝,不同于小刀蛏和蛤蜊,三角形的大块厚蚬肉,被灯笼椒提纯过,显得愈加滑嫩咸甜,吃起来既像鸡蛋,又像猪肉,又像花蛤,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桑榆摸着逐渐暖起来的胃,神清气爽地看着对面的桑泽舔着嘴唇放下碗筷,摸着圆圆的小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小家伙吃得小脸红红的,有了些许血气,不再像几天前她初见那般面无血色,她就觉得少卖几个钱换两人一天美好心情的开始,很值。
修屋顶这活,桑榆很熟练。
早在现代她当厨房小学徒时期,租的农民房不但屋顶漏水,墙壁、洗碗台、下水道也都漏过水,只要借得到工具,她哪一次不是手到擒来。
后来还被房东请去当免费劳力,她趁机帮自己砍掉了两百块月租。因为干活的质量好,价格还便宜,在房东里有口皆碑,后来怕自己再干下去会抢装修师傅生意,为了社(保)会(住)和(狗)谐(命),这才慢慢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没有钢筋水泥的世界,瓦房是住不起的,修缮屋顶最朴素的方法,是用茅草。
稍好点的修缮方法是用木头,不过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只好暂时先凑合着用茅草,希望不要半夜睡得正香被倾盆大雨浇醒就成。
她和桑泽一大早就找来了许多茅草,在大太阳底下晒干后,找好位置,搭好木梯子,桑泽在下面扶着梯子,桑榆攀着梯子上房顶,顺便把其他之前漏雨的地方也铺上了好几层厚实的茅草。
铺好茅草后,看房子总算顺眼多了。
修好屋顶后,时间还早,她和桑泽带上工具又去赶海了。
生腌蟟蛁卖得好,最近天气好,离夏天也还有一段日子,她想多做一些存起来,平时也能下饭菜。
他们半天挖了差不多一桶蟟蛁,还在一块礁石底下找到了不少青口贻贝,似乎是被风浪卷到岸边的。她向远处眺望,远远能望见他们昨日经过的外滩。
外滩上波浪没有昨日的汹涌澎湃,那边礁石很多,偶尔岸边没有位置,海浪不大的时候有渔民靠过去剥鱼,会水的渔家少年也游过去滩边,踩几个蛤蜊给家里加菜。
桑榆望着不远处那两个不时浮出海面寻蛤蜊的少年,眼里满是羡慕,会游泳就是好。
除了蛤蜊,海里应该有不少没被人们发现、认识,且非常好吃的海鲜,等待着她这双开了挂的眼睛,去发现他们,烹饪并享用他们。
想到这桑榆心里不由叹气,没有船真是寸步难行,不会水的情况下上船也真是考验心脏。
不远处有渔民捕鱼回来了,她凑上前去瞧。
果不其然,和昨日江一帆一样,这人照例又扔下很多不能卖的小虾,而这个渔民要扔掉的虾,比昨天她从江一帆那要来的梅虾个头稍微大一些,只是虾壳偏硬,这种小虾显然没有虾肉可言,不过除了可以用来晒成梅虾干,或许还能用来做点别的。
她想用一文钱买下来,结果人家不要她钱,像倒垃圾一样,直接倒给她了。
离开之际她无意听到渔民刚从渔港回来,感叹水产税赋又涨了,还好今日渔获不错,不然交完税赋,一家老小糊口都成问题。
沄水村是沧浪县下的一个小渔村。
渔民口中的渔港位于沧浪县内,到了渔港等于进了县城,可谓是沧浪县的门面。海岸线优越,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不仅五彩斑斓的海货,四时蔬菜瓜果之类的山货也麇集在此,专供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们挑选,采买,发运。
如果说肥水村的赶集是周遭几个村的村民,隔三岔五集结在一块的小打小闹,那么沧浪港就是沿海一带一座灯尽天明的不夜城,每日街头岸上人来人往,餐馆摊贩彻夜不眠。
故而沧浪港成了方圆百里的渔民们卖渔获的最佳交易地,也成了很多做买卖营生的人的向往之地。
桑榆顺势跟渔民打听了下渔港那边做买卖的赋税情况,以及从沄水村去渔港的运费。
要去远得像白月光的县城,走路当然是不可能走路的,牛马驴骡,现在的她更是买不起。
结果不打听还好,打听之下,才知道从这去一趟渔港,光载人不载货,一个人至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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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文。听到价钱,她差点跪了。
那年轻渔民临走前还说,这里家家户户谁没有渔船,要出个门随时抄上桨摇下橹就直接上路了,哪用去雇船。
桑榆听到这恍然大悟,家家都有船,没船的人家少,所以正好方便被有船的割韭菜?转念一想,沄水村村民平时可不都是打渔为生么,不打渔的都做岸上买卖生意,哪会差得了这点路费。
那渔民又说,平日里除了捕鱼,赶集采买要用船,要不就是休渔期载些有闲情逸致的贵人老爷们出海吹吹风、钓钓鱼,挣几个辛苦钱,不然谁没事搭船去县城,上那地儿不卖渔获的话,不纯花钱看热闹买个乐子吗?
听到“有闲情逸致的贵人老爷们出海吹吹风、钓钓鱼”,桑榆心说,难怪,原来他们是被所谓“贵人老爷们”拉高了交通成本,与现代社会里底层社畜工资被“平均”、物价被有钱人追涨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去看过热闹买过乐子的桑榆姐弟听完一怔,听到有热闹可看的桑泽,眼里登时射出了星子,兴致勃勃道,“姐,我们是要进城去看乐子吗?”
桑榆苦笑,看什么乐子,她现阶段哪有闲钱去见识繁华的花花世界。
她是想多赚点钱。眼下去码头摆摊卖小吃食,只是就近原则下的权宜之计。
况且肥水村码头的赶集两天一次,大赶集的日子一个月也就一两次,人流虽然不错,糊口勉强也还行,不过市场有限,还做一休一,照这个速度,她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再说她不可能一直当个流动摊贩,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她的终极梦想都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餐馆,最好是开一家海鲜酒楼,有酒有肉,海鲜相伴,那日子就算当神仙她也不换。
她是有进县城的打算,但不是现在,还要再攒点开店的本钱。
心中打定了主意,桑榆暂时回归现实。
带着桑泽回去之后,桑榆将今日收获的生腌浸满清水,打算让它们吐沙,到晚上再进行腌制。
先腌制昨晚吐干净沙子的那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桑泽这个小助手越发能干,这一次生腌蟟蛁做起来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腌制好了。
桑榆盖上桶盖,两人就着桌上事先留下的生腌蟟蛁美美享用了午饭。
桑榆因为之前在厨房工作,没午睡条件,如今也没这个习惯,索性不睡。
她见桑泽睡得香甜,便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
刚过未时,就紧锣密鼓给自己安排上下一件差事:
煮红豆,以及洗艾草。
艾草是桑榆早上找茅草的时候顺道摘的,还摘了不少。
她早上放了些艾草在院子里晒,有了它,晚上就不用怕那些蚊子。
这两天在提防轻轻翻身可能把床睡塌陷的同时,她还被那些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吵得根本没法睡觉。
等以后赚了钱解决温饱问题后,她第一件事一定是换掉目前这张咯吱响的木床。
赚钱是当下最重中之重的事,而现在她要做的便是组成这项重中之重工程的分子之一:
艾草糍粑。
12. 红豆馅艾草糍粑
第一天卖生腌蟟蛁换到了一团老面和不少红豆。
有了老面做引子,桑榆做起甜食来显得得心应手。
接着倒出一半红豆,洗干净,放陶罐里煮好,化一块麦芽糖水,加入红豆中,用勺子拌均匀,把拌匀的红豆馅倒出来冷却备用。
艾草只摘取嫩叶,洗干净放一边备用。
捏取一小撮老面放小婉中加点水搅拌成泥状备用。
在陶罐中加入清水煮开,把洗干净的艾草叶子放入,同时倒入老面水糊糊,拿筷子搅拌一会,便可捞出。再重新加入一点水,再次倒入艾草叶煮一会,这次要比第一次煮的时间稍微久一些。
煮好后便可以捞出来就可以开始剁碎了。
为了卖相好看,剁的时候要尽可能慢、要细,所谓慢工出细活,大致如此。
剁艾草泥的声音成了桑泽的叫醒闹钟,他来到小厨房,见桑榆又整上活,以为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咧着嘴倏地冲过来,嚷着他要帮忙。
结果在看到她剁野菜时,脸色一变,“阿姐,你这,这是在做什么,家里不是还有很多海鲜没吃吗,这怎么又吃上草了?”
“不是我要吃草,是我们要‘卖草’。”
“‘卖草’,这草剁得这样碎,不应该很苦吗,还能好吃?”桑泽一脸不相信。
“等会你就知道了。”
桑榆边说边拿出一条米黄色的手帕,这条手帕是昨晚桑榆从屋里一个旮旯角落翻出来的,看得出原先应该是白色,应是当时绣坏打算重新绣,结果一放就放忘了的。
这手帕正好当纱布,用来过滤艾草泥。过筛之后,将艾草泥和艾草汁分开放置。
她在盆里放入糯米粉。在这之后往陶罐里倒入一半艾草汁,将麦芽糖和艾草汁和按照1:8的比例,一起放入陶罐中煮,等到看见有泡泡冒出来,就可以倒进已经放了糯米粉的盆里。
尽管目前看着像是一团绿色的烂泥,可是面食的奇迹就在于此,从烂泥一步一步成团、成块、最后凤凰涅槃一般,成为让吃货们叹为观止,好看又好吃的奇迹。
这时候便可以拿筷子搅拌成团块状,接着加入全部艾草泥,开始和面。和到面团不沾手的时候,桑榆便拿出前面准备的红豆馅,开始捏团子包馅。
不过捏团子前,她留了个心眼,把揉好的浅青色面团一分为二,准备先包小团的那一半。
红豆掺了麦芽糖后,红小豆的豆香中和了麦芽糖的甜腻,使红豆馅整体闻起来变得甜丝丝,她先前特地捣鼓了红豆,但又恰到好处保留了一定力道,使红豆不至于全化为泥沙口感,入口口感比全粒红豆更加软糯的同时,又不失红豆本味。
半完整的糖小豆陷入柔软的天青糯米团中,就像一个个穿着红裙子的小精灵陷入天青白云混合成的棉被中,共同为享用它们的人织造一个轻巧甜蜜的梦。
在享用这一小团糍粑的瞬间,愁眉苦脸的稚童重新绽放有糖万事足笑逐颜开的欢容,青壮年们没有了海上奔波辛苦劳碌的汗水,女人们消失了操持衣食住行的愁容,老人们褪去了眼下年华老去的皱纹。
甜蜜入侵了他们的生活,虽然也许只有一瞬,但是舌尖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们有力量奔向明天,奔向下一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将红豆艾草糍粑一个个包好后,桑榆数了下,一共做了32个。
她来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做甜食,不清楚这边的人对这种甜食的接受程度,她没敢做多,先做一些解解馋。
她拿出从樊婆子家借来的蒸笼,铺上早已洗干净的芭蕉叶,这就准备上蒸笼蒸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桑泽看着摆在眼前的绿团团,一脸吃惊。
吃惊过后是吃货的条件反射,“阿姐,我可以吃一个吗?”
桑榆不是第一次见小家伙这小馋猫一样的眼神,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吃两个都成。”
春天吃艾草糍粑最是应季。
这艾草糍粑外层碧绿,里层糯白的色泽,诱人可口。
咬一口,异常有嚼劲,糯米团被艾草汁无形中完美浸透每个细孔,而艾草泥的加入,更是将艾叶浓郁的香气发挥到极致,柔软爽滑又香甜,这么香糯爽口的小青团,吃一个怎么够呢?
“阿姐,我可以拿这小青团当晚饭吃吗?”
桑榆失笑,“你这孩子,也不怕吃多了积食。虽然好吃,但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以后想吃我们再做。”
艾草虽然有助消化,可糯米对消化起的可是反作用,是以小孩儿吃多了反而容易积食。
话虽如此,小家伙还是拿起了第三个。
可惜被桑榆捷足先登,拿走后把糍粑放在一扇芭蕉叶上。
“阿姐,这么快就要包起来吗,不等放凉些再包?”桑泽以为桑榆要包起来留着明天带去码头卖。
“那些不急,等放凉了再包也不迟,”桑榆抽了根渔网细线道,只见她系好那包被蕉叶包得鼓鼓的青团,眼睛都没抬。
“那阿姐你包这些是要做什么?”
桑榆言简意赅:“送人。”
桑泽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知道了,我这就拿去给樊阿奶他们。”
“不是他们。”
桑泽:“?”
除了樊阿奶,他们好像也没和村里其他人有来往。难不成阿姐是要送给大伯大伯娘他们?
桑泽出门的时候,带走的除了那一包青团,还有一海碗生腌蟟蛁。
姐弟俩第一次走南面上山,没错,就是上次那几个嚼八卦的村民夺路而逃弃走的那个方向。
此行的目的是把他们手上这两件东西顺利送出去,以及找受赠的人借一样东西。
昨日她在船上编草蚂蚱的时候,在她坐的位置偶然发现一个雕工不错的小偶人,虽然没雕完,但仔细一看,不难分辨出那小木雕刻的有些像是妈祖娘娘,当时她心里还颇为吃惊,没想到这门神不光会修船,心还挺细,会雕刻这么精致的小东西。
南面的坡度比他们背面那边要陡上许多,不过优点也很明显——走起来快很多。
二人到了谢舟住处,桑榆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那扇木门就自动打开了。
入眼便是谢舟那标志性的门神黑脸,以及扫描机一样在他们两个身上飞速扫描过的目光,最后是皱起的眉头。
这人好像特别喜欢皱眉?
桑榆的手尴尬地放下。
桑泽说得没错,这个点他果然在。
桑泽方才在家中的原话是,“你说谢哥啊,他只要到饭点都在家的。”
“为什么,他不是经常四处给人修船吗?”据她所知,附近几个渔村的距离有远有近,而按照她对二十一世纪甲方爸爸的了解,甲方嘛,永远没有最缠人,只有更缠人。所以按道理,他不会那么准时下班才对。
“听村里的大人说,好像是为了回来做饭给他阿姐吃。”
“他阿姐病得这么严重,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桑榆记得上次见到谢舟姐姐,正是当姐姐的拳打脚踢弟弟的时候,足以见得他姐手脚利索,而且揍人的力道很可以,怎么就沦落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了呢。
桑泽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谢过了(且你本人好像不太领情),但还是要专程登门以示感谢,多谢谢哥上次救命之恩,和昨日明明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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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还特意载我们姐弟一程。”
一边说些感谢的场面话,一边心里吐槽,这人这个姓取得真不错,别人叫他谢哥,像在感谢他,从小叫到大,不知道明里暗里给他积了多少功德。
然而场面话还是要继续,“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谢哥一定要收下。”
“对啊对啊,谢哥,我阿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桑泽在旁边帮腔道,“不光生腌好吃,小青团也很香甜哦。”说完还笑着冲谢舟竖起大拇指,比了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赞。
桑榆生怕这门神拒绝,毕竟先前她道过两次谢,无一不被这尊门神冷言冷语打了回来。
她正想把东西放门槛上,拔腿就跑,可惜想到还有正事要他帮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溜走,生生忍住跑路冲动,同时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心理准备,脑子飞快旋转,绞尽脑汁在想被拒绝的话,接下来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收下她做的东西。
“好,东西放下。你们走吧。”
桑榆:?
接受得这么爽快,这次不冷言冷语阴阳怪气她了?
谢舟本也不想收她东西,可刚才他做的饭菜又一次被他阿姐嫌弃了,现在他阿姐正在里屋赌气要绝食呢。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不知第几次绝食了,两人从半个时辰前僵持到现在,他阿姐愣是一粒饭都没吃。他正头疼着,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方才因芭蕉叶被风吹得飞起,他瞥到碗口露出一角的蛋黄贝壳,像是生腌,这东西他不认识。
不过他吃过生腌,知道生腌开胃,拿给阿姐尝尝,她能喜欢最好,不喜欢的话——想到这,他听到桑泽后面那句“小青团”“香甜”,想起她阿姐嗜甜,说不定会喜欢。
谢舟在脑子里低速转了一圈,这才爽快接受桑榆的谢礼。
桑榆自然不知自己这时候送上门的吃食解救谢舟于水火。
不过这不妨碍她得寸进尺。
听完她的请求,谢舟不解地皱眉,“你要模印子做什么?”
“当然是挣钱啊。给家里的艾草糍粑印上花,价格又不一样了。”她昨天看了几家铺子,都没见到有卖模印子的,想起上回见他雕工不错,这才想到向擅长木雕的谢舟求助。
只是请他帮忙刻朵花,应该比雕刻人像容易吧?
谢舟听完默默转身进屋,再次站在门口时,手上多了好几个木制的模印子,“你全拿走吧。”
桑泽见谢舟手里的模印子不止有牡丹花菊花各种花,还有不少小动物:小青蛙、小鸭子、小狗、小猫,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印子的主人,完全想象不出外表这么冷峻严肃的谢哥,居然会刻这么可爱的印子。
和桑泽想到一处去的桑榆,也对这人前猛男人后少女心的反差感到吃惊,“这全是谢哥你做的?”
上次在船上见到他刻妈祖神像还可以理解。沿海地带渔民都信海神,刻尊雕像求妈祖保佑也是有的。谢舟作为船匠,和渔民干的捕鱼营生息息相关,会刻这个也属正常。
不过他刻这么多萌萌哒的模印子,而且有两个还沾着些白色粉末,她凑近闻了闻,疑似是面粉?一看就是不久前用来做面食,又没来得及洗;
她还真没想到这人人前门神,人后竟是这么贤惠的煮夫。
“这些印子我留着也没用,”高大魁梧的男人眼神难得露出一丝苦恼,然而很快又门神归位,恢复讨债鬼的语气,沉声道,“你们全拿走吧,趁天没黑,赶紧下山,我就不送了。”
男人说完,当即请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与闭门声同时响起的是,“等一下,我的碗!”并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尖声惨叫。
13. 梅虾干很美味
桑榆随手掬起一把梅虾,经过一天的曝晒,院子里的梅虾已经没了水分,成了半透明的橘色,不变的是梅花斑点仍在,风一吹,梅虾干颤巍巍的,像蜻蜓的翅膀在翕动。
她拿了一尾放进嘴里,略带粗粝的虾身,在咬碎虾壳的瞬间,桑榆尝到流沙馅儿般沙沙的口感,瞬时口齿生香。
原本只是咸香的虾味,经过风吹日晒,新添大海和阳光的味道,被一并封存在竹筒里,在无数见不到阳光的冬日里,化身人类小帮手,烩制出一道又一道美味的汤面小炒。
另一头桑泽学着她的模样也放了几只梅虾干进嘴里。
浓浓的虾香味让他有些意外,那么干瘪的小小虾,吃起来居然这么香。他昨日看了阿姐做这梅虾干的全程,明明没什么特别,可不知道为何,这粉粉的小东西有种奇怪的魔力,让人吃了还想吃。
尤其当阿姐抓了一把放进碗里,在上面淋上酱油。
稍微搅拌后,夹一筷子洒在粥上,梅虾干点水蜻蜓般坠入粥的表层,酱油在梅虾干的表面晕开浅浅一层麦芽糖色,白粥汤水上漂浮着点点梅虾,像春天被风吹落在溪面上的淡粉色小花瓣,水萏萏,晃悠悠,似一场盛大的花开花落花满粥。
舀一口粥含进嘴里,梅虾的风味带着酱油的豆香,在舌苔间悄然弥漫开来,仿佛秋日里看见一群小虾追逐河面上浮着的桂花霜叶,风徐徐,云淡淡,让人流连忘返。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喝到第四碗。
清晨来上一小碟梅虾干,面上淋上少许酱油,搭着粥吃,最是开胃。
当然晚上当夜宵吃,也很不错。
桑榆笑着给小馋猫再添了半勺梅虾干,将其余晒好的梅虾封入一个又一个竹筒里放好,转身出了屋。
这五个竹筒是方才手无辜被夹的“慰问礼”——
谢舟拿给她的,当然是用一副门神脸说的,大意是他家里做了很多竹筒,平日用来装吃食汤水,很是方便。
她知道这人是看她用的自己家里的海碗装的生腌蟟蛁给他,还为了要回碗导致被门夹,看出她家没有多余的碗盘,这才给了她几个。
翻译过来约摸是,唉,算了,看在你穷得如此稳定的份上,赏你几个竹筒吧,省得下回为了要回区区一个碗,再把手夹残废了。
桑榆也很有自知之明。这人也不算善心发作,顶多是听了她刚才惨烈的杀猪叫,内疚之下这才在能力(顺)范围内(便)做出补偿。
幸好刚才桑泽见她的手被门夹到,急得嗷嗷叫,不断拍门催里边的人开门。
谢舟开门及时,桑榆的手被夹的时间不长,只是最后两根手指有些红肿,晚上捣点艾叶敷,问题倒不大。就是现在手有些疼,虽然人家也的确不是有心的。
见谢舟木着一张脸,盯着她被夹到的手欲言又止。桑榆明了,状似不经意地扯了句,让他不用送他们,他们姐弟俩赶着下山摘点艾草,回去弄点艾草汁敷上,明日就好了。
谢舟想不到她还懂敷草药的常识。
恰逢他家止痛消肿方面的药草这两日用完了,想补偿就得出门,可他阿姐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他确实不方便出门才药草。
他适才确实因此感到内疚,听闻桑榆这句话,便放下心,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那便好。”后来他便进里屋拿了她的海碗出来,另外收拾了几个竹筒给他们,桑榆也不跟他客气,道过谢便收下了这几个竹筒。
毕竟有了这几个竹筒,以后倒腾起吃食来方便很多。
她来到厨房,将方才洗干净晾干的模印取下,拿了其中一个印牡丹花的,裹了些糯米粉,将刚才盖在面团上的纱布揭下,开始捏团包起馅儿来,只是这次多了一步,包好后在模印上印上或喜庆或可爱的花纹图案。
一会儿功夫,桑榆就包好了45个小青团。
蒸过之后,二次亮相的小青团卖相果然比之前面32个更佳,还多了些活泼喜人的味道。
加上先前做了32个,她吃了一个,阿泽吃了两个,包了八个给谢舟,第一批蒸的还剩下21个,加上这一批的45个,一共是66个,这个数字不错。
希望这些可爱的小团子,明日赶集能卖个好价钱。
昨日她和桑泽摆摊时就发现了,集市上卖的面食种类不多,且多数是馒头包子烧饼,做工一般,看着让人无甚食欲。不过当时她见桑泽饿得咽口水,跟卖馒头的大叔用半碗生腌蟟蛁换了一个馒头,她掰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给小家伙。
桑榆尝了尝,码头味道比做工还一般。当时她便起意做点面食去卖,自己也能当干粮在路上吃,好吃又省钱。
在桑泽对着新鲜出炉的小青团,一片哇哇叫的赞叹声中,她来到院子,打算处理第二批蟟蛁,一回生二回熟,和第一回一样的步骤,如法炮制。
她正要从井里取水,可随后跟过来的阿泽却不让,说这次让他来洗,她的手伤到了,伤口碰到水会痛,让她坐在旁边帮他舀水就行。
见小家伙因担心她,而主动承担起蟟蛁清洗工作,桑榆觉得好笑,他才多大,哪来的力气一个人洗完一大桶蟟蛁。
同时也觉得欣慰,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弟弟”,虽只有八岁,却也知道心疼阿姐了。没体验过手足之情的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古代。
话是这么说,不过桑榆并没有完全采纳桑泽的意见,只是确实让受伤的那只手休息了下,用另一只没伤到的手帮着一起捞洗。
海碗里加入菜籽油、酱油,切好大蒜、姜、辣椒、九层塔,放进碗里拌匀,便可调成香气怡人的酱料。
她在心里默念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工序,可正要从阿泽手里接过洗好的姜蒜辣椒时,小家伙又不乐意了。
“阿姐,你手受伤了,这些调料还是不要碰了吧,伤口沾到辣会疼的。”桑泽瞧了眼桑榆被门缝夹到的手指,担忧道。
小家伙心还挺细,她都忘了手可能回被辣到这茬,桑榆心中一暖,弯了下唇,“夹到左手而已,右手拿刀,不妨事。”
在桶里倒进蟟蛁,和调好的酱料,加盖封好,放置一个时辰左右,等待蟟蛁入味。
早上做好的那半桶已经腌入味,从井中取出来后,两人将新做的这桶生腌蟟蛁抬至井边,放入井中,满满一桶,前后加起来有一桶半,按照昨天售卖情况,估计可以卖两三天。
生腌蟟蛁制作完成后,桑榆睡前最后的任务,只剩下清洗今日渔民白送的硬壳小虾。
桑榆叫上阿泽,两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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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筐硬壳小虾抬到井边清洗。桑榆仍是用一只手干活
里面除了小虾,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杂鱼,将泥沙、断掉的渔网丝等杂物一一挑出,淘洗过一遍又一遍后,小虾杂鱼看上去焕然一新,干干净净的。
将竹筐倾斜,在底下放个盆,片刻后,待它淌完水,就可以开始腌制了。
家中除了水缸、米缸,没有多余的缸子坛子。
厨房做饭离不开水缸存水,木桶本来就不够用,还去跟樊婆子借来一个,自然没有桶可以替换水缸。但米倒是暂时可以放米袋里,桑榆便把米缸清理了出来。
她将米缸里里外外清洗了个遍,然后擦干,和桑泽一块挪到露天的院子里。
米缸是陶做的,缸口宽度适中,肚子大缸底小,用来酿制虾油再合适不过。
她用渔网线串起了芭蕉叶,铺在缸面,当做缸子的防雨罩。
然后将清洗干净的小虾、小杂鱼倒入陶缸中,最后露天放置。
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明天的太阳了。
酿制虾油急不来,时间战线拉得很长。放入缸中腌制,这才只是第一步的开始,需要先经过头两天的日晒夜露,才能接着继续后面的步骤。
做完这些,桑榆的心算安到了肚子里,不过离充实的一天划上完美的句号,还差一点。
她几步来到院里另一头,收起地上晒得有七八成干的艾草。
她拿着干艾草进屋,从中拾掇出最干的一拨,点燃之后,分给桑泽,两人一人负责一边,把床底床沿床头床脚四处熏了个遍。
两人洗漱后,桑泽还帮着她烧了些热水。
桑榆将鲜艾叶放进热水中煮沸,之后用纱布包上艾叶,热敷在被夹红肿的手指上。
没过多久,疼痛果然减少,感受到阵阵热气从伤处快速蔓延至全身血液,桑榆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了许多。心里想的是明日再热敷一次,大概就能完全消肿了吧。
这晚姐弟俩安然入睡。没有蚊子扰人清梦,桑榆睡了从来到这个世界起,第一个真正的好觉。
次日,姐弟俩按照计划,来到海边,桑榆付过船费,将做好的艾草糍粑、生腌蟟蛁挑上传,姐弟二人再次踏上码头摆摊之旅。
只是姐弟俩今日出摊却没有远第一天顺利。
今日恰逢一个月两次的大赶集,小小的肥水村码头,这一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因今日桑榆卖的东西比上次多,预计在市集上待的时间长,她一早起来便给二人准备了中午的吃食。
眼下桑榆肩上挑着一副不轻松的担子,手上还拎着姐弟二人的干粮,身边跟着手提芭蕉叶和装水竹筒的桑泽。
二人在人挤人的水流中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无人占据的空位,哪知她刚站稳,正要放下担子,就被身后的人推搡着肩膀,桑榆被带得一个踉跄,连带着货担一起朝前扑去,差点一头扎地上吃土,幸好关键时候后面有人踩住了她的鞋子,她这才及时扶住了墙,有惊无险,忙放下货担,收起扁担,将两只桶收到安全的角落里放着。
再回过头时,只见尘土飞扬,哪里还见得着人影。
桑泽明显没她好运,因为他被直接绊倒在地上,桑榆反应过来时,只听到他一声凄厉的惨叫。
14. 草蚂蚱
见不远处的桑泽摔倒在地,一个疑似撞到桑泽的小胖墩“吨吨吨”从桑榆眼前跑过去。
桑榆顾不得看始作俑者,刚要往桑泽所在的方向过去,便见桑泽身后走来一对手牵手的母子,眼看踩踏事件即将发生的桑榆,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奔过去,将桑泽带离现场。
千钧一发之际,那小男孩忽然停了脚步,小手轻轻挣开他娘亲的手,蹬蹬蹬跑过去,蹲下身,扶起了处在踩踏中心的桑泽。
桑泽吃痛地皱起眉头,对自己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拉着手站起来。
“小哥哥,你没事吧?”小男生说完,适逢桑榆也赶了过来。
“我没事,多谢你。”说完眼神左顾右盼似在寻人,在看到飞奔过来的桑榆时,眼睛亮了亮,“阿姐,你没事吧。”
“我很好,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桑榆忙将桑泽拉到人少的一边,却拉不动人,偏头瞧着弟弟,“怎么了?”
桑泽忙在身上摸了摸,刚才抱在怀里的竹筒和芭蕉叶只剩竹筒,芭蕉叶却不见了。
“阿姐,我们的芭蕉叶呢,芭蕉叶掉了。”
刚才好心扶起桑泽的小男生跟小尾巴似的,突然从桑泽身后冒了出来,“在这呢!”
姐弟俩齐刷刷看过去,见那男生怀里确实抱着他们那包蕉叶,桑泽脸上忧色马上转为笑容,笑逐颜开地接过男孩手里的芭蕉叶,“谢谢你,小弟弟。”
幸好阿泽没事,不然一定要找那小胖墩母子算账,桑榆瞥了眼站在前方不远处冲她和阿泽吐舌头做鬼脸的小胖墩,以及他身后朝他急奔而来的女人,若有所思道。
耳边不期然响到一声稚嫩童声,“阿娘,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又做了一件善事。”
刚才那位热心的小男孩不知何时蹦回母亲身边,这会儿正喜滋滋地向母亲邀功。
那位母亲笑着摸幼子的头,“是,我们阿渡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就知道扶摔倒的小哥哥起来了。回头阿娘给你做你最爱的糯米团子吃。”
小男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被他母亲一手按住脑袋瓜,笑着搂进怀里,“这儿人多,小心撞到人。”
这母亲把孩子教得真好,跟那边那位自己孩子撞倒人,却一个劲儿当睁眼瞎的母亲截然相反。
桑榆刚转过身想去从桶里翻两个青团出来当谢礼,就听到背后那不可理喻的妇人对自己孩子嘘寒问暖,说到后面甚至提高了音量,话里暗暗讽刺是别人走路不长眼,让自家宝贝儿子小心点看路,别被路边的猫猫狗狗绊倒。
那女人的宝贝大儿小胖墩一听,神色更加得意了。
桑榆看在眼里,心里直摇头,母亲和母亲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说小孩是父母的一面镜子,熊孩子的背后肯定有一对不遑多让的熊爹妈。
心里虽如此想着,面上却一点都没显,手上带着一包小青团,几步走到热心男生跟前。
小男孩一见到印着青蛙和鸭子的艾草糍粑,眼睛便挪不开,加上桑泽跟他夸赞他家阿姐做的小青团多么多么好吃,对手里鼓鼓的小青团愈加爱不释手。
小男孩的母亲见状显然一怔,可见儿子那欢天喜地的表情,不忍扫他的兴,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向桑榆道了谢。
桑泽说到兴起,还从衣服里掏出一只草蚂蚱,分别之际送给小男孩当礼物。
“哇,好漂亮的草蚂蚱,真的可以给我吗?”
桑泽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阿姐做了很多来卖呢,这只是单独做给我的。只要我想要,我阿姐随时随地都能给我做。”
“这草蚂蚱是你阿姐做的?好厉害!”小男孩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桑榆,眼睛里亮起了崇拜又羡慕的星星。
“对啊,我阿姐还会做很多呢,像什么草蜻蜓,草虾,草鱼。”桑泽越说越自豪,“这只你就放心拿回去好了,要是你身边有小伙伴看见了喜欢,记得让他们来集市上找我阿姐买,我们天天上这来摆摊呢。”
桑榆看着心里暗暗好笑,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着怎么还推销上他们的草蚂蚱生意了。不过该说不说,这小家伙脑子还真灵光,还真有做生意的天分。
“好啊好啊,我家邻居好几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妹妹小哥哥,到时候他们要是想要,我告诉他们上这来,跟你阿姐买。”说完牵上他母亲的手,欢欢喜喜地走了。
桑泽欢欢喜喜地目送自己的小恩人离开,眼里多了一丝不舍。
桑榆心里不由得感叹,小孩子的友情简单而纯粹,真让人羡慕。
“喂,我也要刚才那个草蚂蚱!”没头没尾没礼貌的一句,桑榆却听懂了。
她看了眼走到不知何时走到他们面前来,方才还冲他们得意洋洋扮鬼脸的男孩,此刻正大摇大摆面无愧色冲他们提要求。
热闹的市集,他们所在这一角的气氛突然安静。
这人方才撞到自己非但不道歉,还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现在还跑来跟他们搭话,桑泽对他完全没好感,这时听了他的话,白眼简直要翻上天,于是没好气道,“没有!”
“为什么刚才那个人有,轮到我就没有了?你刚不是说你们还有很多吗?”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桑泽也冒出了几分火气,正欲说话,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
桑榆按住阿泽的肩膀,道,“方才我家阿泽被你横冲直撞,撞倒在地,他方才扶起了阿泽,那小友做了好事,我们送他草蚂蚱作为谢礼,自是应该。可小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凭什么就要我们送你草蚂蚱?”
不骂你没有公德心都不错了,还送你礼物,她可没那么圣母。
熊孩子一听脸色迅速转为猪肝色,有点羞愧,但不多,很快被玩心取代。
见母亲发现他跑了从后头一边念叨一边赶上来,熊孩忙抓住母亲的袖子,摆出一副无赖模样。
“娘亲,我也要刚才那个草蚂蚱!!!”
熊孩的娘一头雾水:“草蚂蚱?”
“对,就是草蚂蚱,这个女的有卖草蚂蚱,她自己做的,他们刚送给前面那个小孩,我全看见了。”
“娘,你快买给我,我就要,我就要嘛。”熊孩指着正把兜里的草蚂蚱拿出来,整齐摆放在芭蕉叶上的桑榆和桑泽道。
桑榆刚摆好最后一只草蚂蚱,闻言心里直摇头,要不到就砸钱买,看来这小子家里有点家底,不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娇生惯养的熊孩子了。
周围人来人往,有几个注意到这边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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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探头探脑看向他们母子俩,熊孩的母亲被缠得没法,只得指着地上的草蚂蚱问摊主,“你们这草蚂蚱怎么卖?”
“草蚂蚱一只五文钱。”
桑泽闻言向桑榆投去一眼。
“五文钱?!这么贵!”
五文钱只是桑榆临时起意改的价,其实她原打算卖两文钱一只。方才她之所以脱口而出,是为了劝退这对母子。
“不买麻烦让开,别耽误后面想买的客人。”桑榆语气生硬,完全不像做生意的人。
桑榆这么直截了当地赶客,桑泽还是头次见。他敏锐地察觉到,阿姐这是生这对母子的气呢,就知道阿姐是最关心他的。
熊孩母亲咬咬牙,最后还是从兜里掏出五文钱,带上宝贝儿子和那只草蚂蚱走了。临走前还瞪了桑榆一眼。
瞪归瞪,反正钱是赚到了。
熊孩子的钱不赚白不赚,反正再厚的家底,迟早也会被败光。桑榆数着铜板,回头对桑泽道,“这五文钱等会给你买零嘴吃。”
接过铜板的桑泽立刻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没过多久,上次跟桑榆买了生腌蟟蛁的客人陆陆续续寻到桑榆的小吃摊前,成了回头客,其中还包括特地寻来的上次在她旁边卖鸡蛋的大婶。
大婶这次还跟她成了邻居,不但卖鸡蛋,还卖菜。
大婶刚一坐下来,鸡蛋和菜没开始卖,就先跟桑榆回购了五份生腌蟟蛁,说是上次买的那两份,一带回家全被家里那些饿死鬼抢着要,轮到自己做完晚饭出来,就剩盘底那点生腌酱汁,她是一个都没吃上,后悔没跟她多买几份,今日赶集寻了桑榆好久,总算在这旮旯角落里看见她弟的笑脸。
说完委屈,大嗓门一顿夸夸,引来周遭路人频频回头。
因着生腌蟟蛁的回头客多,还带动了邻里前来购买,以及周围路人尝鲜,原本桑榆小吃摊摆放的位置只是个旮旯角,算不上显眼,竟也变得炙手可热。
还有不少人见到印着新鲜花样的艾草糍粑卖相精致,完全不输给以精致闻名的点心店里的点心,买生腌蟟蛁的时候问了下价格,得知一个红豆馅的印花的艾草糍粑只要三文钱,没有印花的只要两文钱,相当于一个什么都没包的干巴巴的馒头价钱,顿时都惊呆了。
大人吃惊实惠价格和精致卖相,小孩则被艾草糍粑上的可爱图案吸引,加上一听是甜食,小孩普遍爱吃甜食,根本挪不动腿,纷纷跟自家父母撒娇卖痴,后来连艾草糍粑也一度卖到脱销。
人人慕名而来,满载而归。
后来更是来了一大群小孩,争先抢后嚷着要买草蚂蚱,桑泽远远看见刚才和自己依依惜别的小男孩,顿时喜上眉梢,看了忙着收钱的桑榆一眼,桑榆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越来越近的小男孩,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心里默默感叹,这小孩子充当自来水的力量真是强大。
见桑泽眼睛盯着她不放,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她看了眼快走到他们面前笑容灿烂的小男孩,便道,“一只蚂蚱两文钱,就由你和你的新朋友负责招呼他们吧。”
桑泽感激地看了阿姐一样,高高兴兴地应下。
姐弟俩收摊时,桑榆发现周围前后左右突然多了好几个陌生的摊贩,原先无人问津的旮旯角落竟也成了香饽饽。
15. 磨刀
生腌蟟蛁卖了五十份,一份四文钱,一共卖了二百文钱。
六十六个小青团中,二十一个没有印花,一个卖两文,收钱四十二文;四十五个印花的,一个卖三文,收钱一百三十五文,小青团加一起今日共计卖了一百七十七文钱。
二十只草蚂蚱,一只卖了五文钱,剩下的十九只,每只卖两文钱,十九只卖了三十八文,如此草蚂蚱一共卖了四十三文钱。
今日合计收入四百二十文钱。
实际收入铜钱三百六十七文,另外五十三文是实物代偿的,换到的东西有面粉、糯米粉、花生。
看着沉甸甸的钱袋,一分付出一分收获的喜悦悄然漫上桑榆桑泽的心田。
两人都觉得这两日没白忙活,一切辛苦都物有所值。
挎着沉甸甸的钱袋,桑泽自觉身怀巨款,一副既高兴又不安的模样,高兴的是这么多银钱,他们以前连吃糠咽菜都当奢侈的日子似乎真的到头了,不安的是这么多银钱放他一个孩子身上,他生怕被人惦记上。
最后还是桑榆看不过去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留够接下来要用的银钱,将剩下的银钱放进身前空了的货担里,拿芭蕉叶仔细盖上。
收摊前,有几个回头客来晚了,发现生腌蟟蛁卖没了,还错过了据说非常好吃又好看又实惠的小青团,眼神充满怨念,千叮咛万嘱咐,让桑榆下次赶集一定要多备货,给他们留几份,桑榆再三应承,他们这才肯离开。
上船前,桑榆兑现自己的承诺,拿出五文钱给桑泽买了他喜欢的糖人,也给他的新朋友闻渡买了份一模一样的糖人。
闻渡是肥水村本地人,家住码头不远,两个好朋友吃着糖人在码头分别。
临行前,桑榆拿出一份先前单独留出来的生腌蟟蛁,交给闻渡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这孩子给他们带来这么多小客人,半天都跟在桑泽身边递这个递那个的帮忙,跟条小尾巴似的,人家对他们好,她总不能受得理所当然。
况且闻渡见他们姐弟俩钱袋子逐渐丰盈起来,脸上全然没有半分嫉妒,可见是个人品靠谱的孩子。
想着不好让人孩子给他们帮忙,还空手而回,桑榆早早便留了个心眼,特地留下一份单独的生腌。
送走了闻渡,姐弟二人踏上置办家具的行程。
铁锅要买,蒸笼要买,竹筐要买,锅碗瓢盆也要添几个。
回头还要订做一个新床和浴桶,现在洗澡的桶是跟樊婆子家借的,虽然人家有多余的桶,暂时用不上,但他们总不能一直占着,说不定哪天渔获多了,需要拿去用呢。
他们今天买的所有东西中,最贵的还要数铁锅,仅仅这一项就花去了他们五十文钱。
铁锅买了,桑榆想到桑泽拿镰刀刀背撬海货时小心翼翼又笨拙的样子,背篓里那把切菜时越来越钝的菜刀,想要添新刀具的念头蓦地钻了出来。
桑榆飞快在心里算了一遍买一把好菜刀和镰刀大概要花的钱,没有八十文大概是买不到的。
三百六十七文去掉给两个小孩买糖人的十文钱,再去掉买蒸笼、竹筐、锅碗瓢盆花去的一百二十文,还有买做吃食要用的糖、红豆、油盐花去六十二文,目前一共用去192文钱。
如果再买刀具,剩下不到一百文,肯定做不了木床和浴桶。而这还没算上要预留起来至少二十文当乘船的路费。
这样一合计,桑榆便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街头响起一道抑扬顿挫的吆喝:“磨剪子咧,戗菜刀咧——”
差点忘了,古代有一个在现代社会几近消失的职业——磨刀匠。
顾名思义,磨刀匠为专门帮人磨刀的人,一条板凳,两块磨刀石,随身带一个摆放着各式小工具的背篓。
菜刀、剪刀、砍柴刀,没有他们去不掉的锈,磨不锋利的刀。
眼前这个老汉就是这样一个磨刀人。
她前世当上主厨后,有一把跟随她多年的菜刀,有一天突然罢工了,片个鱼都片不利索,任凭她再怎么拿磨刀石磨,都锋利不起来,拿去刀具店修,老板却说这种老式菜刀好些年头了,修不好,勉强修好了不划算,建议她换把新的。
菜刀她有很多把,先不说工作的海鲜餐厅后厨那闪亮的一排刀具,光是她自己家里的,就收藏了不少。
可对于这把多年的合作伙伴,她自然是舍不得丢弃的,后来还是在小区菜市场外面一个摆摊磨刀的大爷帮忙磨好的。
“好刀!”那大爷一接过她那把菜刀便由衷赞叹。
难得遇见识货的人,她看向大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
只见大爷戴着帽子,鬓发如霜,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时间在他手下似乎被按了慢放。
在一阵霍霍声中,他岔坐在短凳上,将头埋得低低的,随着霍霍磨刀声有节奏地来回起落,像海浪,像东升西落的太阳。
她那把菜刀上的划痕照出起了厚厚一层死皮的大拇指,染成灰黑的指甲缝,虎口处留着锈水的纵深如沟壑的纹路。
慢工细活,白发上划下落间,这一磨,半个小时已经过去。
从那块粗粝磨刀石转到另一块更加细致的磨刀石上,在一去不复返的时间面前,一种沧桑向另一种沧桑低头,赋予一把饱经风霜被判处死刑的菜刀以起死回生的艺术。
而这艺术,只花了她三块钱,连买把全新的好刀的零头都不止这个数。她记得当时她给了大爷十块钱,让他不用找了,可大爷认死理,最后还是坚持找零给她。
从那以后她对手艺人更多了几分钦佩。
只是几年后她再去那个地方找大爷磨刀,人却已经不在了。
在不同时空遇见干相同活计的人,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她从眼前这位磨刀匠手中接过磨好的菜刀和砍柴刀。
这位磨刀人给出的也是她熟悉的数字:三文钱。
她给了五文钱,见磨刀老人顺带卖一些磨刀的石料,她花十五文跟他买了块较为粗粝的磨刀石,前后花了二十文钱。
三百六十七文,扣掉一百九十二文和二十文,现在还剩下一百五十五文钱。加上上次剩下的二十三文,扣掉上回摆摊回去和今日过来摆摊的路费二十文,还剩三文。一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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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一百五十八文钱,等会还要坐船回去,搭船的单程费用是十文,那便还剩下一百四十八文。
顿时,钱袋子的安全感直线飙升。
她的新床有希望了。
回去的船上,姐弟俩拿出早上桑榆做的葱油饼来吃。
桑泽刚咬第一口,便赞不绝口,连连问她葱油饼里加了什么,为什么吃起来那么香。
外面卖的葱油饼,桑泽以前吃过,那时候他家还没落魄。吃过,还吃过不少次葱油饼的桑泽,从没吃过这么香,表皮这么脆的葱油饼,一时顾不得说话,一心一意地细细咀嚼起来,吃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惊喜地发现饼里有梅虾!
葱油饼是桑榆一大早起来做的,纵然有芭蕉叶严密包裹着,可到晌午也已经无可避免地凉掉了,但桑泽那越吃越香的表情,连带着他手上的半块饼子,却勾起了船家肚中的蛔虫,引得后者连连咽喉咙,暗暗决定等回了家,一定要让自家婆娘做个葱油饼来吃吃。
下船时又碰到昨天那个给她小小虾和小杂鱼的渔民大哥,渔民大哥正在岸上晒网,一见到桑榆便跟她打招呼,说他今天也有网到一些小杂虾,就是量不多,问她还要不要。
桑榆自然对他说要,多少都要,然后不由分说,给了他三文钱。说以后要是还有这类不要的小虾小杂鱼,无论多少,都可以送去她家。
这次他给的只有三分之一竹筐的量,就给一文,昨天给的差不多半筐多点就给两文,加起来一共给他三文钱。
年轻渔民这次没拒绝桑榆,他今日这趟出海,运气不佳,鱼没捕到多少,就先撕破了网,等会还得叫上自己婆娘,上晒场那边把渔网好好补一补。多几个钱,还能给孩子换俩鸡蛋补补,也不是坏事。
桑榆将杂鱼小虾倒进自己的竹筐,连同今日新买的铁锅、蒸笼等厨具,以及做吃食的原料,分了些方便拎的轻便东西给桑泽拿着,自己抽出扁担挑着往山脚下的家快步走去。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桑榆想到桑泽还是个半大孩子,刚才在船上吃完饼就直打瞌睡,这几天他跟着自己忙进忙出,又是赶海,又是做吃食,还要跟着去摆摊,属实累坏了,回到家便让他进屋去睡了。
她自己则把想樊婆子家借的蒸笼、竹筐拿到院子里晒,自己将今日新买的一干厨具一一洗干净,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晾晒起来。
又将早上拿出来复晒的艾草收进去放好,之后她见院子里一片金阳,树上隐约传来几声喜鹊叫声,天蓝得无边无际,偶尔飘过一片时卷时舒的白云,心情不由大好。
于是桑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编草蚂蚱打发时间。
上回赶海还剩下两只螃蟹和一些蛤蜊,正好家里还有两个鸡蛋,晚上不如做个炒螃蟹和蛤蜊蒸蛋吃,饭还没开始做,她已经想到阿泽今晚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摇头一笑。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枝头清脆的鸟叫声,在给勤劳的编织工打节拍。桑榆也被这安静的氛围感染,眼皮子不知不觉耷拉下来,靠在墙上眯了一会。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擂鼓般急促的敲门声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