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食》 第1章 第 1 章 沈知瑜整个人陷在KTV包间那张过分柔软的沙发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今晚这浓稠得化不开的无聊,连同肺里最后一丝新鲜空气都彻底排出去。 包间里,昏黄的顶灯暧昧地晃荡着,将人影拉长又揉碎,投在墙上一片片迷离的光斑。 角落那台巨大的LED屏幕上,MV兀自上演着无声的癫狂,歌手夸张的口型配上无声的嘶吼,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间隙里,显得格外诡异。 五颜六色的激光灯在包间里疯狂扫射,映照着一张张不那么熟的脸。他们个个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虚假笑容。 烦透了!一股燥意从心底直冲脑门,她真想立刻起身,夺门而出,把这虚假的热闹彻底甩在身后。 要不是那个刚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大学同学死缠烂打、非说“多年不见必须好好聚聚”,她此刻绝不会坐在这里受这种罪。 来这里还有个原因,事业方面的不起色闷得她喘不过气。本想着出来透透气,在热闹里暂时麻痹一下自己,哪怕只是片刻的遗忘也好。结果呢?这虚假的氛围非但没驱散心头的阴云,反而更添一层憋闷。 但此刻她后悔不已。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刚做的短甲,指尖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暗自嘀咕:早知道今晚这么无聊,还不如在家打几局游戏。 就在沈知瑜神游天外,盘算着是借口上厕所还是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时候,一股混合着酒精和汗味的“人形风暴”猛地杀到了她旁边。 刚嚎完一首《青藏高原》的李大少,此刻正沉浸在“余音绕梁”的自我陶醉里。他随手把话筒一扔,端起一杯酒,迈着六亲不认的醉步就晃了过来。 那步伐七歪八扭,偏偏脸上还挤出一抹自以为颠倒众生的笑容。 他挤到沈知瑜身边,一屁股挤坐在沈知瑜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沙发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腆着脸开了腔:“哟,沈知瑜,好久不见,赏个脸,咱俩干一杯?” 那声音油腻得仿佛刚从烧烤摊的油桶里捞出来,带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热情。 沈知瑜眼皮一抬,斜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她轻轻摆了摆手:“谢了,我酒量不行,怕是一杯下去就得躺平,扰了大家的兴致就不好了。” 可这家伙显然没领悟到“拒绝”这门艺术的精髓,依旧死皮赖脸地把酒杯往她眼前凑,杯子里的液体晃荡着,泛着诡异的光。 沈知瑜低头一瞥,差点没忍住翻白眼——这酒看着黏糊糊的,喝下去估计得反胃到明年。她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张油光发亮的脸,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光。 沈知瑜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里默默吐槽:忍忍算了,谁让这个男的姓李,是某大院长的公子哥,也是这场聚会的组织者,他家里跟沈家还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如果她真的当场甩脸,回头估计又会被家里那位念叨她“不懂事”。 于是,在对方灼灼目光的逼视下,沈知瑜只得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诡异的液体。 她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将杯沿浅浅贴上唇瓣。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腔。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劣质香精和工业酒精混合的烧灼感,一路燎原般烧到胃里。 喉间一阵紧缩,她强压下翻涌的恶心和呛咳的冲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毒药。 李公子见她当真沾了唇,脸上红光更盛,他咧开嘴,露出过分整齐的牙齿,得意洋洋地转向周围起哄的人群,拔高声音嚷道:“哎哟喂,瞧见没?今儿这杯酒,沈知瑜可是给我面子了,值,太值了!” 旁边几个早已喝得半高、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立刻像得了信号,纷纷附和。 “李少好大的面子,知瑜这杯酒,金贵着呢!” “可不是嘛,以前在学校沈知瑜可是谁也不搭理的。李少,今晚这顿宵夜你跑不了。” “哈哈,够李少你吹上一整年了!” 包间里笑声一片,吵得像菜市场开张。 沈知瑜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到后脑勺。她无语地瞥了眼李公子那张满面红光的圆脸,腹诽:面子?如果不是顾忌你那院长父亲的面子,如果不是两家那点微妙的利益牵扯,你递来的东西,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手指轻轻捏着酒杯,假装优雅地晃了晃,心里已经开始倒计时:再熬十分钟,找个借口撤。 就在这闹哄哄的当口,厚重的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瞬间切割开包间里浑浊的空气。 一位服务员端着硕大的果盘走了进来。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她一头粉色长卷发闪着微光,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马甲衬得身形挺拔利落。袖子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截手臂。左臂上,一轮蓝色的残月纹身静静悬在那里,线条简洁流畅,带着一种低调却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在李公子身侧停下,将果盘稳稳放在茶几中央。鲜红的西瓜、金黄的蜜瓜、剔透的哈密瓜错落有致,几颗饱满水灵的蓝莓点缀其上。 放下果盘,她的嘴角极其自然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露出标准的职业化微笑:“您的果盘,请慢用。” 这话一出,包间里刚才还吵得跟群魔乱舞似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在她身上。连刚才还唾沫横飞、红光满面的李公子也直勾勾地粘着那道粉色的身影,忘了言语。 只有背景音响兀自轰鸣着,屏幕上的MV还在上演着男女主角声嘶力竭的悲欢离合,那煽情的副歌正唱到高亢的一句:“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沈知瑜的目光,早在门开那一刻就被牢牢锁住。她看着服务员放下果盘,看着她流畅地直起身躯,每一个动作在她眼中都被无意识地放慢、分解,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就在这一瞬,服务员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沈知瑜的视线,那双眼睛微微一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沈知瑜心跳“咚”地漏了一拍。她赶紧低头,假装不经意地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不小心蹭到耳垂,那肌肤竟烫得惊人。 怎么回事?一个无声的诘问在她心底炸开。她有些狼狈地稳住心神,试图用理智压下这莫名的悸动。 可她偷瞄一眼,那服务员的模样实在太惹眼,而且那双眼睛又亮又深。 兴许是刚才李公子那杯“特调”太恶心,喉咙里还残留着一股火辣辣的余韵;又兴许是包间里空调开得太敷衍,空气闷得像蒸笼,混杂着香水、酒精和莫名其妙的味道,让人浑身燥热。 喉咙里那灼人的辛辣感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包间里沉闷燥热的空气,让沈知瑜迫切地想找点什么冰凉的东西压一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茶几中央那盘刚送来的果盘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倾身向前,精准地捏起一块冰凉的西瓜。指尖触碰到那沁凉的果肉时,一股舒爽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让眯了眯眼。 冰甜的汁水在口中化开,稍稍缓解了喉间的灼烧和心头的燥郁。 服务员就站在桌旁,近得让沈知瑜鼻尖不小心捕捉到她身上一缕淡淡的香气——不像那些甜腻腻的香水,像是清晨草地上沾了露水的味道,干净又有点撩人。 服务员正要转身撤退,脚跟刚一挪,李公子却跟个拦路虎似的,猛地伸出手臂一挡,咧着嘴嚷嚷:“哎哎,别急着走啊!美女,会唱歌不?来一首,哥给你钱!” 粉发女人脚步顿住,不疾不徐地偏过头,淡淡地瞥了李公子一眼。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倒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沈知瑜还以为她要甩个白眼或者直接喊老板来救场,结果人家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熟练地调出个收款码,往李公子面前那么一亮,屏幕上绿油油的二维码差点没晃瞎他的眼。 李公子愣了半秒,像是没料到这操作,随即哈哈一笑,装模作样地咳了声,拿起手机扫了五百块过去,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唱吧,哥等着听!” “那我来首《好运来》?”女人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翘。 “啥?太土了!换一首!”李公子挥了挥手。 “不土的得加钱。”女人眼都没抬,手指还轻轻点了点手机屏幕,提醒他钱不够。 李公子一听,立马又扫了三百过去,嚷嚷着:“行行行,再给你三百!来首情歌,情歌懂不懂?” 女人低头瞅了眼手机,屏幕上到账提示一闪,她晃了晃手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多谢老板慷慨,那就《甜蜜蜜》吧。”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麦克风,指尖轻轻攥了攥。包间里的彩灯还在兀自旋转,映得她左臂上的残月纹身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神秘。 “等下……”沈知瑜站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有一瞬间的错愕。那杯劣质烈酒烧灼后的眩晕感似乎还未完全退去,包间里浑浊的空气更是闷得人头脑发昏。 她本意是冷眼旁观这场由李公子主导的闹剧,绝不想沾染半分。可看着李公子那副嘴脸,一股混合着反感和某种莫名冲动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快得让她来不及细想。 她可能没想特意给谁看——就是单纯看不惯李公子那副“全世界都得围着我转”的嘴脸,顺手“见义勇为”一把。 沈知瑜冲着女人咧嘴一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又随意:“我再给你两百,凑个整一千,我们俩个合唱一首怎么样?” 她说着,还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开付款码,动作行云流水,像是生怕慢一秒这茬就黄了。 左星轩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她抬起头,瞬间锁定了沈知瑜。那目光锐利而直接,然而,那探究的目光只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刻,所有的锐利都被完美地收敛起来,嘴角一勾,换上个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声音清亮又带着点揶揄:“好,小姐,多谢您的赏。” 第2章 第 2 章 李公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他显然没料到沈知瑜会突然插一脚,抢了这场由他“买单”的风头。最终,他只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涩的假笑,带着明显的不悦,重重地把自己摔回沙发里,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眼神阴沉地扫过场中。 沈知瑜冲左星轩挑了挑眉,指尖在果盘里又捏了块哈密瓜,咬了一口。她心想:这钱花得,值! 今晚这滩死水,总算被搅动起一点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波澜了。 KTV的音响适时地切到《甜蜜蜜》的前奏,甜腻的旋律在包间里荡开。 左星轩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麦克风,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可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暗自嘀咕:凭这张脸还能顺手捞点外快,早知道这活儿这么肥,她早八百年就该来KTV“兼职”了。 她眼角余光飞快地掠过沙发上面色不虞的李公子和正品尝水果的沈知瑜,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险些从嘴角泄露,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小姐,谁先起调?” 沈知瑜闻言,嘴角一扬,说:“你来吧,我跟着。” “行。”左星轩点点头,恰巧到进词的地方,她嗓子一开,声线低沉,带着点沙哑的磁性,抓耳得让人头皮一麻。 沈知瑜愣了半秒,赶紧抓起话筒跟上。她嗓音清亮,带着点微微的颤抖,显然不是KTV常客,偶尔跑个小调,听得人忍俊不禁。 两人声音一低一高,嗓子意外地搭,甜腻的旋律在包间里荡来荡去,彩灯乱晃,硬是将这俗气的KTV包厢,唱出了几分老港片里氤氲着霓虹灯的复古风情。 一曲唱完,沈知瑜低头抿嘴偷笑,握着话筒的手指还轻轻摩挲了两下,舍不得放下。 李公子显然不甘心成为背景板,在短暂的沉默后,率先用力地鼓起掌来,掌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他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眼神却黏腻地缠绕在左星轩身上:“哎哟,服务员妹妹,你这嗓子是真不赖啊,模样也够正。怎么不去当歌星,非窝在这儿端茶送水啊?” 左星轩停下动作,偏头瞥了他一眼,谎话张口就来:“嗨,经纪公司嫌我不够格呗,面试了好几轮,人家愣是没看上。” 她语气淡定,嘴角还挂着点自嘲的笑,演得跟真去砸过娱乐圈大门似的,半点不怯场。 包间里一圈人被她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唬得一愣,竟有人低声附和:“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李公子身体前倾,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吊儿郎当地抛出诱饵:“那……愿不愿意跟哥混啊?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儿伺候人强百倍!” 那“混”字咬得暧昧不清,充满了暗示。 “哦?”左星轩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脸上笑容依旧,甚至更明媚了几分,“听上去不错。不过,老板打算让我去您那儿,具体干什么呢?” 沈知瑜在一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心头火气蹭蹭往上冒。她咬了咬唇:这服务员是真听不出李公子话里的腌臜味儿,还是为了多捞点钱装傻?这李公子摆明了没安好心! “哎哟,你问那么仔细干嘛?肯定是好事。”李公子说着,笑得更猥琐了,伸手就想往左星轩胳膊上搭。 沈知瑜再也看不下去了,眉头一拧,一步跨前,瘦削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气势的身体,硬生生地挡在了左星轩前面。 她本来就烦透了李公子这副德行,现在看他连个服务员都想欺负,心里的火苗窜成了火把。 沈知瑜冷冷地盯着李公子,语气硬邦邦的:“你手往哪儿伸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李公子被她这一挡,脸色刷地一僵。他猛地站起身,嗓门拔高了几度,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沈知瑜,你啥意思?一个服务员你护啥护?跟我这儿装啥正义使者!”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音响里循环的背景音乐都显得刺耳。周围人面面相觑,有人想劝又不敢吭声,气氛紧绷得像根拉满的弦。左星轩站在沈知瑜身后,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嘴角微微一勾,半点不慌。 沈知瑜被李公子那句“装正义使者”刺得心火“噌”地一下直冲头顶,后槽牙都咬紧了。她深吸一口气,酝酿着足以将对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尖刻话语。 “这位先生,”左星轩的声音却像一捧冰水,毫无预兆地浇了下来,截断了沈知瑜即将喷发的火山,“钱,我收了。歌,我也唱了。” 她顿了顿,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您还有什么要求,喏,收款码在这儿,欢迎继续扫。” 她说着,还真就掏出手机,屏幕一亮,绿油油的收款码又晃了出来,在包间五颜六色的灯光下闪得刺眼。 “你——!”李公子只觉得一股邪火“轰”地顶上了天灵盖,他指着左星轩的手指都直哆嗦,“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插老子的嘴?” 他脑子一热,暴怒之下猛地往前一蹿,想直接冲到左星轩面前给她点颜色看看。可脚下也不知道踩了啥,哧溜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哗啦”一声,果盘被他撞得天女散花,西瓜汁、蓝莓汁跟抽象画似的泼了他一身,衬衫上红红紫紫的。 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背景音乐不知趣地聒噪着,以及几声极力压抑、却更显刺耳的“噗嗤”憋笑声。 李公子狼狈地爬起来,脸红得厉害,气急败坏地吼:“服务员,这果盘是你放的,存心整老子是不是?”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显然是把所有丢脸的怒火都倾泻到了这个最“安全”的出气筒身上。 左星轩站那儿,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公子见她这副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怒不可遏。他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前,意图将她拽倒,挽回一点可悲的颜面。 然而就在他指尖堪堪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左星轩的手腕灵巧地一翻,精准无比地反扣住李公子的手,紧接着顺势向下一拧! “啊!”一声嚎叫瞬间撕裂了包间的空气,李公子只觉得一股剧痛如同电流般从手腕直冲大脑,半边身子瞬间麻痹,膝盖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直接跪倒在了左星轩面前。 左星轩几乎在他跪地的同时就松开了手,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毫无诚意的歉意笑容。 “哎呀,实在抱歉,”她尾音拖得长长,“平时在家打老公打习惯了,条件反射,一时手滑。忘了这是出门在外,对不住啊这位先生。” 她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拍了拍手,宛如抖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三秒后,笑声在人群中炸开。 “噗——哈哈哈哈哈哈!” “姐姐是散打冠军吧!” “李少,你这……行如此大礼,我们受不起啊哈哈哈!” 李公子好不容易才从剧痛和天旋地转中缓过劲儿,捂着自己还在阵阵发麻的手腕,踉跄着勉强站了起来。 “你这服务员,我记住你了,有种你别跑!” 左星轩闻言,慢悠悠地撩了下头发,笑说:“啊?您刚记住我,看来您这记性不太行啊。” 包间里的哄笑声、起哄声还在发酵。然而,站在角落的沈知瑜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一股强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是有人在她后脑勺狠狠抡了一闷棍。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五感都变得混沌模糊。 她扶着墙,掌心贴着冰凉的墙面,强撑着想让自己清醒点,可眼前的景象开始打晃,天花板上旋转的七彩射灯,在她涣散的瞳孔里拉伸出诡异的光带,最终扭成了一团令人作呕的毛线球。 她心头一紧,心说:那死男的不会真在酒里下了药吧? 这家伙表面还和沈家有生意往来,背地里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沈知瑜咬咬牙,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想叫朋友把自己接走。 可视线模糊,她手指按了几下,连个锁屏都没解开。 左星轩一直留意着门口,沈知瑜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几步跨到沈知瑜身边,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拥入怀。 “小姐,需要我帮你吗?” “嗯……拜托你……”沈知瑜声音虚得像被抽干了气,呼出的气息烫得吓人。她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骼,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左星轩的肩头,她挣扎了两下愣是没站直,额头还蹭着左星轩的锁骨,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热意。 左星轩低头看了她一眼,凑到沈知瑜耳边:“我这样擅离职守,怕是要丢饭碗的。” 沈知瑜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强撑着嘀咕:“你帮帮我,我……也能帮你……” “一言为定。”左星轩嘴角一勾。 她扶着沈知瑜,临走前却突然收起笑脸,转身冷冷地扫了李公子一眼,声音陡然拔高,字正腔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招儿?” 这话一出,如同往包间里扔了颗小炸弹,周围的起哄声瞬间哑了火,所有人都刷地看向李公子,眼神里满是八卦和怀疑。 “放屁,你胡说八道,老子可没有,你别污人清白!”李公子也顾不得恼怒了,跳起来立马反驳。 “咦?刚才那杯酒……”有人立刻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安静中格外清晰,“好像就是李少亲自递给知瑜的吧?” “我靠!真的假的?李少,你这手段也太下作了吧。”另一个声音毫不客气地直接开怼,充满了鄙夷。 左星轩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补刀:“哟,我可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您怎么这么急着跳出来反驳?心虚了?” “你找死,你不想在临江混了是吧!”李公子气得直跺脚,指着左星轩的鼻子吼。 “能不能在这儿混,怕是轮不到您说了算,”左星轩冷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她低头看了眼沈知瑜,见她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眼皮都快睁不开。 她二话不说,弯腰一把将沈知瑜拦腰扛起。沈知瑜软绵绵地挂在她肩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出口只剩下破碎模糊的咕哝,带着甜腻酒气的呼吸一阵阵喷在左星轩的后颈和耳根,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左星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包间的玻璃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KTV的彩灯还在兢兢业业地乱闪,映得地上散落的水果汁闪闪发光。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压抑的嗡嗡议论。一个平日就和李公子不太对付的家伙,故意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嗓门洪亮,语气里的揶揄几乎要溢出来。 “我说李少,兄弟几个都知道你大学那会儿就暗恋人家沈知瑜,眼珠子都快粘人身上了。现在人是单身了不假,可你这……”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环视一圈,收获一片心照不宣的低笑,“你这‘生米煮成熟饭’的招儿,也太……太‘复古’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啧啧,段位不行啊兄弟!” “放你爹的屁,真不是我下的药!”李公子烦躁地抓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他家和沈家确实有千丝万缕的生意往来,别人或许只知道沈知瑜家境优渥,但他却清楚沈知瑜是沈家人。他是喜欢沈知瑜那张漂亮脸蛋和显赫家世没错,但他还没蠢到拿整个家族前途去赌的程度。 他咬牙切齿地辩解:“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干这事儿,肯定是那服务员搞的鬼,你没看到她刚才还挑衅我吗?” “得了吧李少,”看不顺眼李公子的人继续说,“人家服务员姐姐跟沈知瑜八竿子打不着,萍水相逢的,图啥啊?我看呐,你就是玩脱了,栽赃也找个靠谱点的对象行不行?” 李公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瞪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他所有颜面和解释机会的玻璃门,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那个扛着沈知瑜的可恶服务员揪回来,撕烂她的嘴。 可一想到下药这事儿还没搞清楚,他现在冲出去纠缠,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越描越黑。沈家人要是知道了,准得把账算他头上,他顿时怂了半截。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咬牙忍了——那服务员好歹是个女的,总不至于对沈知瑜干啥出格的事儿……吧? 他狠狠灌了口酒,暗骂:这破晚上,算是彻底栽了! 第3章 第 3 章 “咔嚓!” 面包车后门被猛地拽开,夜风裹挟着远处KTV鬼哭狼嚎的噪音和醉汉不成调的嘶吼,一股脑儿灌进车里,凉飕飕地扑在人脸上,给这条被霓虹灯染得五光十色的街道,又添了几分荒诞的喧嚣。 前座的桑遇扭过半个身子,一手扒着椅背,探出脑袋,语气急切地朝车外嚷:“人弄回来了没,没出岔子吧?” 左星轩站在车外,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洋洋地应了句:“嗯,顺利得有点儿离谱,资料上也没提这沈家大小姐这么有正义感,跟个炮仗似的,差点没把我累死。” 话音未落,她干脆利落地弯下腰,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一捞,把昏迷不醒的沈知瑜“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后座那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 沈知瑜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在那儿,脑袋歪在车子的靠背上,眉头还微微皱着,好像连梦里都在跟谁较劲儿。 左星轩双手叉腰,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位“正义使者”。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忽然伸出手指,带着点恶劣的好奇,用力捏了捏沈知瑜软乎乎的脸颊肉。 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还睡得挺死,什么话都能随便说了。” 前座的桑遇却一直没吭声,手肘撑在椅背上,眯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昏迷的沈知瑜。 冷不丁地,她脸色一僵,声音都抖了:“左星轩,你……你不会拿错人了吧?” “开什么玩笑?”左星轩皱了皱眉,揉着跑了一天酸痛得要命的肩膀。 桑遇冷笑一声,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得意洋洋地掏出手机,“啪”地打开一张照片,硬怼到左星轩鼻尖上,阴阳怪气道:“哼哼,瞧瞧,这才是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沈家大小姐,你弄来的这位,谁晓得是沈家老几。” 左星轩瞪着屏幕,脸唰地沉了下来。照片上的女人确实和后座这位在眉眼轮廓上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屏幕里的女人眼神锐利,一看就是沈家用真金白银和丰富资源浇灌出来的继承人。 再看看后座这位,脸蛋倒是精致,但眉宇间那股子天真甚至有点傻气的倔强,这和照片里那位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她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眼沈知瑜,心想:这叫什么事。 左星轩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后座那个昏睡不醒的“冒牌货”。旁边的桑遇,则抱着手机,整个人笑得前合后仰,肩膀一耸一耸,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车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完蛋了”的微妙气息。 左星轩抿紧嘴唇,眼神跟刀子似的,沉默了两秒,脑子里像放电影般飞速回放今晚的“精彩瞬间”——KTV里那乌烟瘴气的混乱,还有她自以为天衣无缝、顺手下往果盘的那点药。 每一步都在计划里,唯一不可控的变数就是——今晚来的根本不是正主,她的行动逻辑本身无懈可击。 桑遇瞅着她那张臭脸,笑得花枝乱颤,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笑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你永远不会翻车呢!啧啧,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抛媚眼给瞎子看,亏了吧?” 左星轩猛地甩过去一个眼刀,让桑遇嚣张的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嗝”一声卡在了喉咙里。她干咳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把脸扭向窗外,假装欣赏夜景,只是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憋笑的辛苦。 说起来,左星轩今晚还真下了血本。 这妆足足化了俩小时,西装马甲和西装裤也不是KTV服务员那种统一发的廉价涤纶货,是她咬牙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买的行头。为的就是能凹出那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高端气质”,好不着痕迹地接近目标。 结果呢?忙活一个多月,蹲点、伪装、接近目标,忙得跟陀螺似的,目标没逮着,倒是弄回来个沈家不知道老几。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嘀咕:“这身行头算是白瞎了,标签都剪了,退货都没戏。” “啧,留着穿呗,我看你这小马甲,配你这双大长腿,”桑遇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左星轩身上溜了一圈,“还挺合适的嘛。以后出别的任务还能接着用,也不算……呃,太浪费?” 桑遇这句话,轻飘飘地落进车里凝滞的空气里,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果然,左星轩彻底熄火了。饶是平日里和桑遇互怼的左星轩,此刻也蔫蔫地靠在车门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彻底丧失了言语功能。 车里一时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左星轩盯着后座的沈知瑜,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把一晚上的憋屈都吐了出来。 也是,沈家那位正牌大小姐要是真这么好抓,那才真是活见鬼了。人家可是沈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掉进她的陷阱里? “那现在怎么办?”桑遇也收起了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往后座一靠。 左星轩低头瞥了眼沈知瑜,昏迷中的她呼吸平稳,脸被KTV的酒气熏得泛着点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倔强的弧度。 她皱了皱眉,心思转了几圈,沉声道:“药是我下的,总不能把她扔路边不管。不能带到家里,太显眼。去酒店吧,先安置下来再说。” “行啊,”桑遇耸耸肩,“反正开房钱你自己掏腰包咯,这‘售后服务’可不包含在行动计划里。”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家装潢得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门口那金光闪闪的招牌晃得人眼晕,一看就不是啥省钱的地儿。 左星轩推门下车,抬头瞅了眼大厅里那块房价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租店还是买楼啊……” 她一阵头疼,可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出卡刷了钱。没办法,谁让后座这位是“沈小姐”呢,总不能真把人随便塞进路边那种卫生条件堪忧的小旅馆吧? 她一边安慰自己“形象要紧”,一边感觉钱包在无声哭泣。 桑遇哼着小曲儿,帮她把沈知瑜弄进房间,笑得一脸轻松:“得嘞,活儿干完,我走了!有啥事儿说一声,别自己硬扛着啊。” “快走。”左星轩头都没抬,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催她赶紧消失。 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桑遇那烦人的笑声和走廊的杂音。奢华却冰冷的酒店套房里,只剩下左星轩,以及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意外惊喜”。 脑子里那团乱麻非但没解开,反而被搅得更乱了,各种念头全涌了出来,任务失败不说,钱包也大出血了。 左星轩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知瑜。她心中有对这位沈小姐的迁怒,但最后都化作一种无处发泄的无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沈知瑜的脚。那双精致的高跟鞋,还沾着点KTV地板上的污渍。 左星轩看到那团污渍嫌弃地撇撇嘴,关她什么事,她一点也不想伺候这位“大小姐”。 可目光在那双被鞋子束缚了许久的脚上停留了片刻,看着那微微泛红的脚踝……算了,穿这种东西睡觉能舒服才怪。 她带着点不情不愿的暴躁,猛地蹲下身,动作利落得近乎粗暴,三两下就把那两只碍眼的高跟鞋扒了下来,“啪嗒”两声随手扔进门口的鞋柜深处,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