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 第778章 宣室殿暖,公卿人还(四) 陶侃和谢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谢裒选择为李凤蛟领衔的外戚谋划,完全是利有可图、意有所指,他期待着能够获取从龙之功,在刘淮登基后,依靠这份功劳,让谢氏一族重新在曲州崛起,声名赫赫,接续百年香火,儒门千载、谢氏永昌! 而陶侃,他一生忠于朝廷,不结党、不营私,孑然一身,没什么私信,没什么可求的,官做到了他这个位置,自然也没什么渴求的。 老爷子之所以入了李凤蛟的网,完全是因为当年有那么点先祖情分,不然,他才不会去蹚太子这趟浑水,今夜在密殿中的所言所语,老将军亦由心而发,不过,他才不会理会世族和世族背后的利益勾连,只要有人触及陛下的权威和王朝的利益,他必手起刀落,斩草除根。 这,也是大将军所以成为大将军的原因。 三公默契噤声,陶侃枯槁的手指按在剑柄,等待着刘彦的裁决。 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火光突然摇曳,将刘彦映在《江山社稷图》上的影子撕成游龙。天子指尖残留的沙果汁液在羊皮舆图上晕开,恰似吉恩河畔三月盛开的红蓼。檐角铜铃被夜风惊动,叮咚声里混杂着边关的号角余音。 刘彦并没有采纳陶侃的主意,他用一身龙袍蹭了蹭黏满沙果汁液的手,抬眼说道,“大将军,我意,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解决内患,再着手处理外患来的稳妥,谢公和老师的意思呢?” 吕、谢两人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陶侃好似一个闷葫芦,将配剑扔了老远,窝在那里一声不吭。 丞相吕铮随手扔了一枚果子,恰当地砸在陶侃的额头, 看陶侃那副吃憨的模样,吕铮开怀大笑,“你这老家伙,越老脾气越大,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呸,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挑衅似的斜了吕铮一眼,说道,“去去去,少拿老夫逗趣,你们继续盘算,老夫依计而行便是,大是大非面前,老夫绝不含糊。” 刘彦欣然笑道,“大将军明大体、识全局,朕深表欣慰。大将军且放宽心,终有一日,朕会命你统御大汉铁骑,为帝国的强盛,再次打下一个辽阔的疆土。” 陶侃欣然点头,“老兵不死,随时听诏!届时,老臣自请为先锋!” 言归正传,刘彦定下了总体路线,剩下的,便是分步实施了。 “十二年前,天妖案爆发后的第六年,面对群雄割据的世族,老师为朕提出上中下三策,下策缓、中策迁、上策诛,经过反复思虑,朕选择了抽丝剥茧的下策。十二年里,三位爱卿与朕踔厉奋发、患难与共,整肃京畿官场,委任地方要员,朝堂风气大改,政事大体清明。同时,通过推恩、修渠、平田等系列阳谋,中小世族纷纷衰败,国家政权趋于稳定。能取得今日之果,同三位爱卿息息相关,在这里,朕先行谢过!” 刘彦起身拱手,三公还礼归位。 刘彦对事优柔寡断,但对国家大政上的把握和研判,却是无比决绝,三公落座后,还不等座下三公发表意见,他便兀自说道,“当今世道,有三大患,第一患为世族,第二患为虎狼秦国,第三患为制度之弊,此三患中,最甚者为世族之患。世族之患的影响,朕自不多说,制度之弊的感触,三位卿家亦深有体会。如今外敌压迫,解决内患已经刻不容缓,以朕之意,当加快剪灭世族速度,同时将改朝立制诸事提上日程,加强集权,激发内政活力,广揽天下人才,以抗外敌。” 刘彦一头白发,意气风发,黄袍加身,他站在幽幽灯火之下,宛若天外神仙。一番慷慨激昂,这位天子胸前起伏不定,眼中却精光闪闪,似有万丈阳光。 吕铮看在眼里,一时间情不能所以,不禁慨然叹道,“少有长者心,难得;老有少年志,更为难得啊!” 刘彦信心满满,本以为此话一出,座下三公定会闻风随从。 谁知刘彦话音刚落,以儒起家的谢裒立刻激动起身进言,不过,这位纵横官场一生的重臣,还是绕了个弯子,高声说道,“陛下,老臣虽出于世族,但矢志支持陛下铲除世族之心不渝,陛下若觉如今的曲州八大世族仍危及王权,臣愿说服八大世族,献出所有土地,子弟辞官回乡,从此专心治学,不问世事。” 刘彦踱步在殿前,悠悠说道,“当年,江锋奋三世之兵威,凌厉发难,八大世族猝不及防,加之内讧不断,被江锋一战杀败,八家被活埋的活埋,灭族的灭族,远遁的远遁,生死一线之间,朕派重兵入曲州,威慑,调停,方才保住了七家留根存种。” 刘彦打了个哈哈,“八大世族能存至今,本就是我与皇后极力扶持之果,又何必劳烦谢爱卿多此一举‘自废武功’呢?” 谢裒面不改色,话锋立转,“既然世族之患用不着老臣,老臣便斗胆再多说几句。老臣以为,改朝立制实为不妥,大汉自武帝起兴盛儒学,方有大汉王业,可谓儒学兴则大汉兴,此为国体,不可因一时失利而擅动。俗语讲‘千峰随雨暗,一径入云斜’,我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已近四百余年,骤然改朝立制,恐伤及国本。” 谢裒铁骨铮铮,看着天子不悦的脸色,依旧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秦国任用法家,二世而亡,我大喊崇信儒道,兴盛五百年不倒,事实证明,儒家,才是我大汉立国立家的根本啊!” 刘彦双眸寒气暴增,凌厉说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商周分封,秦汉郡县,三朝不同制,五代不同俗,何也?时也!势也!世间之事,从未有一成不变之事;世间之法,从未有一成不变之法。皆以务实成事为准绳,现如今,儒道单一,绩以孝着,却不以才着,禁锢思想,使朝堂忠孝独存而无才,一团昏昏死气,面对这种局面,我等不该守正创新,另寻救国之法么?” 谢裒见刘彦态度如此坚决,也学起了陶侃,窝在席间生起了闷气。 场面一时间,倒有些尴尬。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9章 宣室殿暖,公卿人还(五) 国之大策,不可擅立,立而不可擅改。 武帝时期,在董仲舒的主导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举确立了儒学的统治地位,其司法、行政、察举等制度,均在儒学的基础上延伸而出,在天下士人来看,正是儒学家家国国、宽孝恭俭的系列核心思想,才让大汉帝国经历王莽、董卓两大祸乱而屹立不倒,形成如今国富民强的局面。 不过,天子刘彦却不这么认为,他登基后,敏锐地察觉了儒学中的迂腐与不足,特别是浓重的家族主义,儒家过分强调家族利益,有时候甚至牺牲个人幸福,这种家族至上的观念,限制了个人发展的可能性,让个体在家族的阴影下难以自立,但是,这种家族利益至上的理念,正是催生一个个盘踞一方的世族的最大祸根! 登基之初的刘彦,除了剪灭世族,最重点的工作便是为帝国探寻一种新的政治体系,一种可以持续焕发勃勃生机确保帝国可以千秋万代强盛不衰的政治体系。 革故鼎新,必先“革故”,就在刘彦野心勃勃带着一群以刘权生为首的青年才俊,打算对儒家大刀阔斧时,二十八世族起兵剑指长安,天妖案,也随之爆发了! 就连刘彦自己都曾怀疑过,当年的世族荼毒京畿,背后是不是有儒家的影子?不过,这种查无实证的猜测,被刘彦深深藏在心底,生了根,也发了芽。 之后,刘淮被册立太子、吕铮出山、刘权生远遁、天下世族威霸一方…..,推行新政这件事,也随着刘彦抽丝剥茧剪灭世族的煌煌进程里,隐行匿迹了。 近年来,国力富强,世族被大大削弱,刘彦亦会在某些场合,时不时提及此事,每次碰到阻力,他便一笑置之,而今夜,刘彦却出奇地驳斥了几句,这倒是反常的举动。 吕铮在一旁不紧不慢,一副悠然自得的欠揍表情,他似乎早料到有此局面。 老丞相并没有让这种尴尬延续太久,他长生眉一挑,桃木杖一拄,起身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解决世族之患和解决体制之患应分先后,总体看来,世族之患为先,体制之患为后,所以,未来几年,我等仍需将重心放在平定世族上,改朝立制一事,陛下,咱还是稍缓为妙吧。” 面对吕铮的和稀泥,刘彦也只好无奈作罢,他端坐案前,开口道,“以平田之法,十年之内,平定世族之患,三位爱卿可有异议?” 三人异口同声,“臣等无异议。” 刘彦听后脸上并未有喜悦之色,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沙果,果子不小心落地,惹得他心中莫名恼怒。 外臣不懂我也就罢了,你们三个,可是我最信任的内臣,怎么也不支持我? 他扫视三人,淡淡说道,“三位爱卿,十年之后,朕已六十有二,转眼青丝变白头!倘若十年之后天下大定,朕,就不想再等啦!” 三人面面相觑,吕铮三人已经十分年长,十年之后,他们三人又会在哪里呢?就算他们三个还没蹬腿儿,就算还担任着“三公”的重位,届时,他们还会出来劝阻么?还有理由出来劝阻么? 刘彦不再给三人任何表态的机会,大袖挥舞,示意三位退下。 老态龙钟满脸疲倦的吕铮三人行礼之后,蹒跚退场。 行至殿门,谢裒忽然回过神来,转头问道,“陛下,那…曲州的事儿?” 吕铮迷离的双眼陡然睁开,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异和惊讶,直勾勾地瞄着刘彦。 很明显,谢裒这是在询问方才与皇后的密室之谋,到底能不能执行,如果不能,又该作何处理。 “你们看着办吧!”刘彦长叹口气,赭红缓缓关上了殿门。 一门关得君王去,独留三颗白头在风中。 ...... 殿门关上后,刘彦屏退侍从,独坐其中,一脸欣喜。 虽然改朝立制之事仍未获得三人首肯,但剪除世族的总基调,可算在大乱之后大定了下来,他坚信:只要帝国内部世族顽疾被清理干净,王令可以顺利地下达州州郡郡,那么,帝国内部便算风调雨顺,纵使朝堂诸臣头脑僵化,并无经天纬地之才,亦可循规蹈矩,再图宇宙洪荒的霸业。 刘彦越想越开心,一时间,他忘记了刘淮,忘记了李凤蛟,忘记了那个仍在曲州勉力支撑的少年刘懿,情不自禁说道:苻毅啊苻毅,苻毅啊苻毅,你可得好好活着,十年之后,我们北疆再见! 就在刘彦兀自幻想之际,一名素衫女子,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刘彦见到那个轮廓,笑得更加阳光灿烂了。 来的那女子身着束腰长裙,一根丝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瞧见刘彦一副童真憨笑,也不禁掩嘴娇笑,“陛下,秋意浓来又一岁,为何面露稚童笑啊?” 刘彦扬头,只见公孙玲扭着丰腴诱人的身段,正迈着碎步向他走来。 心情绝好的刘彦,起身便向公孙玲扑去,他高高的鼻梁和浓黑的剑眉,硬朗的脸部轮廓清晰地出现在公孙玲的眼前,使公孙玲只感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心如小鹿乱撞,又似野牛狂奔。 四下无人,可公孙玲还是一阵娇羞,娇嗔道,“夫君!” 刘彦攻上“山峰”,俯在公孙玲耳边,轻柔地道,“他们可都叫我陛下!” 公孙玲双颊羞红,“出了门,夫君仍是陛下。” “哈哈哈!好好好!这才像夫妻嘛!” 贾湖骨笛一声曲,满园春色留不住呐!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0章 神龙探路,幻乐府崩(一) 长安城繁华似锦,许多商贾昼夜不休。 未央宫外,深更半夜,青石巷深处,一盏橘色灯笼挑出"杏花醉"三字,酒旗被夜露浸得发沉,却仍倔强地卷着边角猎猎作响。 在这家仍未打烊的小酒肆内,吕铮、陶侃、谢裒三个鹤发老头儿穿着随意,坐在一处角落,欢快饮酒,雕花窗棂透出的暖光里,尽是喜乐。 桌上,置放了一碟盐炒花生米、一碟酱牛肉、一盆拆骨肉和一盆小野菜,再加上四五坛散白,这菜量,足够三人大快朵颐。 陶侃粗布短褐半敞,露出古铜色胸膛,正将银箸敲击青瓷盏作歌;谢裒玄色深衣纹丝不乱,只是玉冠已歪斜至耳际;最奇是帝师吕铮,雪白双眉垂落膝头,竟以发梢蘸酒在案上画着不知名的星图。 酒过三巡,老陶侃喝的面红耳赤,他有端起一碗老酒,仰颈饮尽琼浆,喉结滚动如吞剑,连道了三个‘痛快’,大咧咧说道,“陛下最后一句话,传神有味啊!” 吕铮拍案大笑,震得盘中花生米簌簌滚落。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在烛火下泛着琥珀光泽,拆骨肉裹着茱萸红油,与翠玉般的荠菜羹相映成趣。 而后,他乐呵呵地跟话,“你们俩啊!也就遇上了这么个宅心仁厚的陛下,如果换成高祖皇帝或是武帝,你俩的脑袋,恐怕早就搬家喽。还有你谢裒,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多年的书,你都白读啦?” 谢裒猛灌了一樽,沉声道,“老夫读的书里,可从没有教过我做个奸臣。” “好好好!你谢裒是忠臣,是大忠臣!”吕铮打趣说完,善意提醒道,“不过,关于太子殿下一事究竟该如何处置,你俩可要长个心眼儿。纵横宦海一生,可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陶侃醉醺醺说道,“谢老头儿咋办,我咋办。” “大将军什么时候如此听话了?”谢裒哈哈大笑,随后说道,“皇后咋办,老夫就咋办!” “你们两个老泥鳅,果然是越老越滑。”吕铮抚掌大笑,两条雪白双眉愈发飘拂灵动,他眯眼定睛看着谢裒,“谢老头儿,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当今朝政,儒学之弊已经远大于儒学之利,革故鼎新的大潮,谁也无法阻挡啊!” “彼时陛下尚是太子,便有改制之论,如今二十年过来,初心不改啊!"谢裒屈指叩击案上酒碗,震得烛火明灭,"这改制之论,与当年晁错削藩何异?” 吕铮轻声吐口,“国家富强,需要变法!” 谢裒没有接话,而是缓缓起身,脚下似乎软绵绵地站立不定,踉踉跄跄地走出酒肆,“老啦!喝这么点儿酒便醉意朦胧,你们喝着,老夫先走一步。” 被世人尊为‘半个文圣’的谢裒,最终还是执拗地没有给出回答。 吕铮见此先是一愣,随后两条雪白长眉随风飘拂,说道,“老家伙不讲道义,没给酒钱。” 陶侃眯眼道,“这老倔驴,三十年来赊酒从不带钱。下次他再不带钱,我便带病去把他的府邸牌匾拆了烧柴!”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吕铮白眉在月光下宛如流云。 更深处传来打更声,惊起檐角铜铃一串清响,恍若二十年前未央宫前的玉珂叮咚。 出了酒肆,谢裒坐上了回府轺车,车上,谢安为谢裒披上了一件厚衫。 谢裒窝在一角,又谈道,“雨势稍歇,大风依旧啊!” “父亲,狂风骤雨中,方见我辈风骨,父亲今日不该委曲求全的,凌源侯刘懿是少年英才,将来必是国之干城,倘若让太子偷梁换柱,顶替了刘懿的功劳,会寒了人心的。人心一旦涣散,哪里还有国家呢?” 谢裒面色平静如水,“人心涣散,再聚拢就是了。” 谢安听罢,下车负气而走。 谢裒看着那道执拗的背影,不禁哈哈大笑,“没有爹的委曲求全,日后,你该如何伸展手脚呢?” 风雨替花愁。风雨未罢,花亦不休。 …… 十一月,霜重,曲州临淄郡蓬莱县笼罩在一片肃杀寒意中。金碧辉煌的幻乐府蓬莱殿上,琉璃瓦凝着寒霜,七十二根蟠龙柱在暮色中投下刀剑般的阴影。极乐阁飞檐下的鎏金铜铃无风自动,似有万千冤魂呜咽。 戏龟年腰间玄铁所铸的伏羲琴匣暗藏龙吟。他身后三大乐官各持奇兵:司鼓者怀抱青铜夔纹雷音鼓,执瑟人十指缠着冰蚕银弦,吹箫客唇边玉箫泛着幽蓝寒光。千名幻乐府门徒结九宫八卦阵,寒铁剑阵如鳞甲森然,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 戏龟年对面,刘懿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青衫被朔风卷起云纹褶皱,风度翩翩地笑对戏龟年。在他身侧,乔妙卿同样一身青色长裙,手中魁罡剑泛起血槽寒光,剑穗上缀着的碧玉铃铛却清脆作响,绝美的容颜上充满了杀意。两人身后,已被提拔为平田军中郎将的推碑境候宇途,玄铁长槊在地面划出三寸深痕,同为平田军中郎将的周抚腰间五连珠霹雳弩机簧暗扣,两人并列而立。四人身后,千铁骑黑甲映着残阳如血,战马嘶鸣声震得檐上积雪簌簌而落。 戏龟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风采卓绝,只见他手握伏羲琴,双瞳裹电,怒射刘懿,“刘懿小儿,上次你忽悠本府主身中剧毒,害的本府主做了一次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府主没有去找你算账,你竟然主动上门,呵呵,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本府主就要把你挫骨扬灰。” “素闻戏府主学富五车,本侯今日专诚前来,本想讨教几招。没想到,还是个记仇之人,居然如此小气呢!” 刘懿嬉皮笑脸,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伤愈之后入江南,是刘懿反复思谋后的做出的决定。 在此前,方谷郡被赵于海领兵克复,德诏蒋氏满门被赵于海诛杀,在太昊城周围的方谷、德诏、华兴三郡尽数落入汉军掌控,以江锋为首的江氏一族,实则已经被赵素笺团团围困于太昊城这座坚城之中。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1章 神龙探路,幻乐府崩(二) 江家这盘棋下到如今,真正棘手的不是明面上的车马炮,而是藏在帅帐后的士相。——刘权生 ……. 戏龟年怀中伏羲琴的七根琴弦泛着幽蓝光泽,如恶虎的爪牙。 吞鸿剑的剑鞘轻轻叩击着刘懿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声响,海风卷起他青衫的下摆,显得少年亭亭玉立。 刘懿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同幻乐府相隔不远的、已经渺无人迹的极乐岛正被朝霞染成暗红色。思绪飘回了凌源城。 太昊城那边,有赵素笺居中调度统御群伦,有赵于海、莫惊春等一干老将领兵克难,有赵剑、王大力、牟枭等一干青壮冲锋陷阵,刘懿坚信,若无外援,纵使江锋突破境界成为御术境高手,亦难逃困局了。 不,是难逃死局! 六年前,江家如日中天风头无二,江锋与蒋星泽一个攻无不克、一个算无遗策,两人珠联璧合,在曲州无人可敌。如今,其麾下两犬、两狼、一鹰、一蛇逐渐覆灭,‘两犬’中的华兴郡凌源刘氏被刘权生大义灭亲,德诏郡天源蒋氏被赵于海痛下杀手,全族屠灭。‘一鹰’方谷军困守太昊城,已是残部。‘两狼’中的极乐丰都不知所踪,剩下的,便是另一头狼——幻月府,还有刘懿猜测的‘一蛇’曲州颍川荀氏和刚刚与江家联手的临淄郡勒翎段氏了。 幻月府、颍川荀氏、勒翎段氏就如江锋这头猛虎忠实的爪牙,他们命运相连、生死同路,如果不将他们一一铲除,江家这头猛虎,便仍然具备绝地反扑的能力。 换句话说:打虎,就必须彻底打死! 刘懿此一番率三千铁骑下江湖,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兵贵神速,伤势痊愈后的刘懿,在凌源城打理好一干军政要务,又去临近太昊城的嘉福山见了一眼赵素笺和嘉福寺的道安大师,即刻提兵北上绕道秦皇城 出征前夜,刘懿特地吩咐火头军把陛下特赐的鹿脯都给煮了,在犒赏三军时,他高举酒碗,慷慨激昂:奉天子明诏,讨伐逆贼,诸位将士,随我以煌煌王师之姿破敌! 那有什么天子明诏,统统都是刘懿的巧言,不过,这一番陈词,却换来了满堂欢呼! 坐大船入海渤海,经极乐丰都旧地,趁人不备,在一片朦胧之中,直接给戏龟年来了一个兵临城下。 刘懿本想出其不意连夜拿下幻乐府,可事与愿违,两名闲来无事前往极乐丰都旧地荒土上探险的门徒,无意间发现了这支十艘大船组成的舰队。 这下子风声走漏,阴谋变阳谋,刘懿当即传令全军加速,快速抢滩登陆,与戏龟年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海风呼啸,大潮翻天,双方人马堂堂正正地在蓬莱殿下摆开阵势,准备厮杀。 "刘权生的儿子?"戏龟年玉指轻勾,角弦颤动发出龙吟,"你爹没教过你礼数吗?" "家父只教我——"刘懿翻身避开那道单薄的音刃,剑气横扫对方下盘,"对待乱臣贼子,无需多言!" “无知痴儿,你以为三千人马就可以拿下我浩浩蓬莱?”戏龟年闪掉剑芒,嘲讽道。 “不要脸的人年年有,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爸爸还真是头回见。” 托了方顗的福,这两年,刘懿的嘴皮子练的和杀人的刀子一般狠辣,占了戏龟年的便宜后,他大摇大摆地前行五步,亮出吞鸿剑,朗声说道,“江湖之人,造福一方才是大德,你这老狗,居然助纣为虐。今天,本侯奉天子诏讨贼,念在你老师山季的面子上,给你两条路,一,解散幻乐府,二,我帮你解散幻乐府。” “无名竖子,大言不惭!”戏龟年俊朗面上杀气尽显,“本府主倒要看看,凭你们这些无名宵小,如何拿下我泱泱蓬莱。” “炮凤烹龙,放箸时与虀盐无异;悬金佩玉,成灰处共瓦砾何殊?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希望戏府主不要后悔方才所言!” 言辞威胁后,刘懿风神秀彻,高举吞鸿剑,用尽力气喊道,“今日,本侯奉天子诏,持吞鸿剑,携三千精锐,讨伐不臣。幻乐府乃我大汉臣民,理不当斩,本侯保证,降者不杀、逃者不追、悔过者不究,但有抵抗者,诛三族!” 多说无益,刘懿转身飘然回到阵营,对候宇途、周抚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说道,“依计,杀!” 四人身后的三千铁骑,同时大喝了一声‘杀’,前十排骑兵同时翻身下马,他们手持长戈长矛,组成方阵,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齐步挺进。 他们挺进的速度异常缓慢,近乎五息一步,每进一步,他们便与身后骑兵异口同声喊出‘降者不杀、逃者不追、悔过者不究’的口号,声音之嘹亮高亢,震彻寰宇,听者无不胆寒。 此诚乃刘懿攻心之策也! 在他看来,江湖人多以义聚,或多以利聚,而幻乐府诸人聚首,则更多少是因为这里有终日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和天下少有的珍馐美食,一群人不分高低贵贱,凡有一技之长且喜好音乐者,皆可投身此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所以,幻乐府门徒的忠诚度和个中人品,便耐人寻味了。 刘懿抓住了这一点软肋,连夜想出了这一招威慑退敌之计。 面对大军压境,本就是散兵游勇的幻乐府门徒,心情极度紧张,他们双腿战栗,握着兵器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平田锐士们才行几步,这些门徒便开始胆寒,他们开始后退,开始恐惧,开始奔逃,最后,奔逃变成了溃逃。 东方春生曾教育刘懿:在江湖里混,道义和性命是一个选择题,一些人为了成名成事,会选择舍生取义,但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舍义求生的。 这不,下马步行的平田军锐士们还未走到与刘懿平齐,幻乐府门徒便四散逃亡的所剩无几,临走临走,他们还不忘回一趟蓬莱殿,搬一些值钱的物件儿,再不济,也要弄几盏金杯银杯,出去换些钱银。 戏龟年恃才傲物,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待他发现,身后竟只剩下不到三百门徒,仅这三百人,还在不断犹豫,零零星星亦有逃跑者。 见状后的戏龟年,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许以重利,他轻抚手中伏羲琴,琴弦轻动,发出低沉嗡鸣,戏龟年和歌而唱,“天有我兮,万里无云;地有我兮,海晏河清;贼人千军兮,我自一人;杀败贼军兮,再行酒令!” 来吧!都来吧!任你千军万马,幻乐府有我戏龟年一个,便够了!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2章 神龙探路,幻乐府崩(三) 渤海湾的浪涛拍打着蓬莱岛嶙峋的礁石,咸涩海风裹挟着血腥味在战场上盘旋。 刘懿一袭披风在浪花掀起的海峰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白衣胜雪的戏龟年,忽而想起六年前在凌源城头初闻江家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躲在父亲身后的少年,而今却要亲手终结这个盘踞中原三十年的庞然大物。 "侯爷,箭阵已就位,随时可以击杀敌贼。" 推碑境界的候宇途策马而来,铁甲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簌簌掉落。追随刘懿的两年里,候宇途大有长进,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拼蛮力的莽汉,而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年轻将领,这位出身寒门的将领总爱把双戟别在马鞍两侧,说是"随时能当投枪使"。 三日前在秦皇城码头,正是他掷出左戟贯穿了段氏暗桩的头颅。 刘懿回神颔首,目光扫过列阵的三千铁骑。 这些儿郎多是当年随他平定华兴郡的旧部,甲胄下的麻衣还沾着田间泥土。此刻他们紧握缰绳的指节发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嗅到了泼天富贵的气息——《汉律》中明载斩首三级可授田十亩,若能擒杀戏龟年这等要犯,怕不是能在平田军里挣个校尉当当。 "奏《破阵乐》!" 刘懿一声令下,执令司马挥动令旗,十二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这是平田军独有的战前仪式,鼓点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去年赵素笺在凌源城观星三个月才谱成此曲。随着角声渐急,前排骑兵忽然向两侧散开,露出后方三百具闪着寒光的巨型床弩。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被这张巨型床弩射出的利箭命中,绝对会到下面去喝一碗热乎乎的孟婆汤!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戏龟年一首振奋人心的小曲儿似乎夹带着震慑人心的作用,幻乐府三百多门徒沉心静气,三人成伍,准备迎敌。 刘懿听闻此曲,抚掌大笑道,“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骄狂若此,目空一切,戏龟年,你焉能不败?” 言罢,刘懿转头回身,对候宇途和周抚微微点头。 两人点头回应,执令司马一声令下,原本缓步推进的平田步卒,立刻掉头上马,令旗一出,三千平田铁骑在平坦的原野上,向戏龟年极其所部展开肆无忌惮的冲锋。 远处看去,三千铁骑好似奔涌浪涛,卷向幻乐府那一触摇摇欲坠的礁石。 戏龟年修长的手指划过伏羲琴,嘴角勾起讥诮弧度:"刘家小儿倒是风雅。"话音未落,琴弦震颤发出裂帛之音,三百幻乐府门徒应声而动,仰仗个人能力,杀向三千铁骑。 反观戏龟年,则岿然不动,双目凝视前方,比起斩杀寻常小卒,他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便是盯死正在观战的刘懿,寻找机会击而杀之。 面对戏龟年的举动,刘懿欣然从之。 按照他的盘算,他刘懿自己是致物境,戏龟年是长生境界,用一名致物境文人拖住一名长生境文人,他刘懿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刘懿按耐不动,不代表他身边之人按耐不动,战事初起,小娇娘乔妙卿一头黑发飞扬,发间珠翠生辉,绝色容颜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双眸中溢出点点灵气,魁罡剑出鞘带起凤吟,杀向三大乐官。 鼓乐官跃上礁石,每记鼓槌落下都激起丈许高的浪花;弄箫者足踏八卦方位,箫声化作有形气刃;抚瑟乐官端坐阵眼,五十弦齐鸣竟在沙滩上犁出道道沟壑。 鼓、瑟、萧三名乐官都是致物境界,乔妙卿以一敌三,自是不成。可平田军一方数量弥补质量,候宇途带领五百骑卒缠住了持鼓乐官,周抚带领五百骑卒缠住了持瑟乐官,乔妙卿则勉力缠斗持萧乐官。 刘懿如此布置,意图很明显,一个字‘托’,用优势兵力拖住幻乐府四名高手,再以骑卒绞杀幻乐府门徒,最后合围四名高手,一举杀之。 刘懿在平田军将士们的眼中,是个十足的土财主,当年嘉福山一战,战死将士的抚恤在规定之上每人涨了十倍,年初东境一战,战死将士的抚恤涨到了十金,先不说十金买一条命值不值得,十金之数,已经足足高出《汉律》所定‘战死抚恤五百铢’数十倍了。而高出来的这些钱银,不用多说,自是凌源侯自己掏了腰包。再加上刘懿处事公允,有才、有能者便可谋得官职,所以,众人一听有仗要打,便奋勇拼命,以谋功业。 今日之战,亦是如此,争先之心,不死不休。 借战马冲势,平田军骑卒大占上风,所向披靡,剑锋所指之处,幻乐府门徒如麦穗般倒下,但见平田军骑卒们一个个好似饿虎扑食,马蹄飞驰间奔入敌阵,长枪突刺,大刀飞舞,箭矢横飞,幻乐府仅剩的三百余门徒,被一轮冲锋,摧枯拉朽般地击溃冲散,不到一刻钟时间,除了仅剩的十几名中下境界武夫仍在仰仗境界符合顽抗,其余幻乐府门徒,全部伏诛。 不过,在这过程中,幻乐府还是有那么几个有血性的门徒。 有个断臂门徒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堆着的火药,嘶吼着撞向骑兵方阵,刘懿急令后撤却已来不及——血肉横飞中,五丈内的士卒尽数化为血雾。 还有个门徒,腿断了、剑也丢了,他干脆把腿硬生生扯掉,用腿骨当兵器,直到战死。 幻乐府帐下三大乐官甚至来不及施救,第一阶段的战争,便告一段落。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莫若此也! 仗打到了这个份儿上,戏龟年上挑的眉毛和永远凌人的傲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刘懿帐下这帮泥腿子的战斗力,居然如此彪悍,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手下徒众居然如此不堪,竟连人家一个冲锋都没能抗过,他秀眉紧皱,这样的开局他无法接受,他觉得,自己跌面儿了。 三名乐官见势不妙,利用换气间隙,异口同声地喊道,“府主!” 戏龟年当断则断,爆喝一声,“退!” 幻乐府三大乐官和十几名门徒依令行事,立刻逃离战场,跑回蓬莱殿中。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3章 神龙探路,幻乐府崩(四) 江湖门派对战精锐骁骑,注定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 更何况,这是已如病虎一般的江湖门派,在刘懿手里,更是被狠命揉搓了。 渤海湾的寒风卷着咸涩气息掠过战场,周抚胯下战马鬃毛上凝结的血珠簌簌坠落。这位从辽东边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此刻正死死盯着前方溃逃的幻乐府残部,手中精钢撼山刀刀柄处的缠布早已被汗血浸透——这把由凌源城铸剑大师取精铁锻造的重器,此刻似乎正发出渴血的嗡鸣。 幻乐府众人逃跑刹那,周抚爆喝一声"都给老子留下!"手提精钢撼山刀,奋力一刀荡开持瑟乐官袭来鼓波,策马狂奔,打算一夫当关切断幻乐府众人后路。 马蹄踏过满地断弦,周抚前方二十丈处便是蓬莱殿青铜门,若能抢在门扉闭合前截断退路,这群幻乐府残部必定被己方包饺子了! 也就在刹那间,戏龟年动了,他广袖翻飞如鹤舞,脚尖轻点,陡地青光一闪,足尖点过燃烧的旗杆借力腾空,直往身后飞去。 戏龟年身轻如燕,半空中身体不断打转,伏羲琴在手,转轴拨弦,伏羲琴七弦齐震,一连串音爆激射而出,音爆化作七道青光直贯周抚后背——这招"七杀破军"曾让江湖无数高手饮恨当场。 刘懿瞳孔骤缩,他记得在几日前拜访赵素笺时,赵素笺推演过此招轨迹:音波会在三丈内螺旋加速,最终形成穿透重甲的锥形气劲。 这一击来的太快,快到刘懿都来不及提醒,直来直去的连环音爆,怦然击中周抚背脊,周抚一声惨叫,周抚厚重的铠甲应声碎裂,后背炸开七朵血花,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坠马落地,连滚了数十圈,最后撞在蓬莱殿外石柱上,生死不知。 一名快速撤入蓬莱殿的幻乐府门徒瞧见,挥剑便要补刀。 "狗崽子找死!"候宇途目眦欲裂,手中丈八马槊横扫千军。这名出身平民的猛将最重袍泽之谊,槊锋过处,正欲补刀的幻乐府门徒头颅冲天而起,颈血在殿墙上泼出丈许血痕。他翻身下马扶起周抚时,发现同僚胸前护心镜已碎成蛛网状——若非临行前刘懿坚持要给将领换上精钢锻造的新甲,此刻周抚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局势瞬息万变,说话间,幻乐府余党便尽数入殿。 "鸣金!"刘懿的令旗在硝烟中急挥。 乔妙卿闻令勒马,魁罡剑回鞘时带起火山喷发般的剑气,将追来的三名门徒烧成灰烬。 候宇途和乔妙卿率众撤刀刘懿周身。 军医探查周抚一番,但觉并无大碍后,便被亲卫抬下休息。 "为何收兵?"乔妙卿跃下马背,罗裙下隐约露出精铁护膝的金属光泽。这位斥虎帮大小姐自嫁作人妇后收敛了三分锐气,此刻凤眸中却燃着久违的战意,"给我五十精锐,半柱香便能破开那劳什子殿门!" 刘懿面色凝重,说道,“你看,幻乐府余党虽然名为溃败,但他们撤退的却极有章法,我料定幻乐府树大根深,必有后手,贸然行事,恐会失策。苗一鸣曾说‘幻乐府内奇珍异宝无数,亦不乏能人异士’,倒不如将其围起,先探清楚情况再说。” 两人深表认同,小娇娘绸缎罗裙挥动,便欲差遣暗中跟来的斥虎卫前往探查,却被刘懿一把拦下,“慢着,妙卿!” 乔妙卿瞪大了凤眸,不解地看向刘懿。 候宇途那一双牛眼,也直勾勾盯着刘懿不放。 刘懿将乔妙卿的头发理成一束,用一条青布带扎了起来,微微轻笑,温柔解释,“上境文人自有手段万千,加之蓬莱殿是幻乐府经营多年的老巢,里面机关重重陷阱森森,斥虎卫的兄弟们潜入难度极大,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候宇途和乔妙卿同声问道,“那该如何探知幻乐府内部的消息?” 刘懿动心起念,腹中那颗天材地宝应运而出,“诺!不妨用它一试!” 乔妙卿哈哈大笑,“辰叔叔的《石鲸剑》可以隐蔽行迹探查敌情,今日看来,懿哥的龙珠,更胜辰叔一筹啊!” 提到死士辰,刘懿平和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随后他立即收敛思绪,对乔妙卿和候宇途说道,“妙卿,你带上斥虎卫的兄弟们围猎在外,谨防刚刚逃跑的幻乐府门徒回来驰援,记住,如有幻乐府门徒回来驰援,格杀勿论。侯校尉,下令放箭蓬莱殿,为本侯操控龙珠顺利潜入蓬莱殿掩人耳目。” 两人领命后,各自散去,漫天的箭雨,在候宇途的指挥之下,遮天蔽日的射向蓬莱殿。 箭雨遮天蔽日之时,刘懿闭目凝神。龙珠悬于掌心三寸,将殿内景象清晰传递:戏龟年正在俯瞰苍生,三大乐官各持法器拱卫在侧。 冬风送冷,酒肉飘香,一只只挂树秋蝉,做着最后的嘶鸣,此情此景,倒有点像戏龟年当前的境地。 戏龟年面色平静地站在蓬莱阁顶,面对万箭齐发,他显得悠然自得,大有任他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他身后,幻乐府三大乐官焦急地等待着戏龟年的指令。 戏龟年不紧不慢,脱口叹道,“雅志未就,雅志未就啊!” ...... 戏龟年口中的雅志,自然是一展心中所学,他随时江湖顶级门派的掌舵者,却始终向往官场,辅佐江锋,自然是为了功成名就封候拜将,这也是他的夙愿。 可如今,他已此生过半,在仕途和功业上,仍然一无所成。 原因归咎起来,只有一个:眼高手低,才不堪大任,高不成低不就。 这么些年,他偏居一隅,背朝大海面朝天,从不愿走出这狭小的方寸之地出去看看,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他觉得少年时吃遍了人间的苦,长大后便可坐看云起时,扬帆便远航,可他却忘了‘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的道理,加冠之后,便再未碰过四书五经。 他总以为‘世间英雄我为首’,所以,他懒得出去看,懒得再去雕琢书本,也懒得舔着脸去巴结奉承,为自己谋取一官半职。 他总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缺的只是一座足以让他们登台施展的巨大战场,但他却忘了,在这太平盛世,在这论资排辈的大汉王朝,想要脱颖而出,难如登天,只能靠一个熬字。 就这样,他在期待中等待,又在等待中迷失,最终,丢失了自我。 今日的刘懿,注定是一剂猛药,唤醒仍在沉睡中的戏龟年。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4章 神龙探路,幻乐府崩(五) 渤海湾的夜风裹着咸腥气息掠过战场, 戏龟年雪白的衣袂在雕花木窗前翻飞如蝶。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伏羲琴的琴弦,琴箱内暗藏的龙涎香随动作飘散,在殿中凝成蜿蜒的烟蛇。三大乐官望着这位以"琴技无双"名震江湖的府主,却见他颈后细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原来,威震江湖的英雄,也会害怕。 戏龟年故作淡定,闲庭信步,目光遥望窗外,随后猛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琴案上发出脆响,那是用和田籽料雕成的双螭衔芝佩,多年前老府主临终所赠。 只见戏龟年悠然说道,“慌什么!好钢用在刀刃上,几只仓鼠土狗,不值得我等大费周章。传令下去,紧闭窗门,各找掩体,躲避箭雨。” 三人领命之际,平田军的强弓硬弩,便已射入殿中,戏龟年轻蔑地道了一句‘不自量力’,大袖舞动,一股罡风飘荡,整座蓬莱殿的门窗,齐齐关闭,这一手,惹得三大乐官赞声不止,戏龟年的脸上,充满了桀骜的笑意。 趁着这个空档,持鼓乐官试探地问道,“府主,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时不我待,我等究竟该如何化解危局,保住幻乐府根基,还请府主明示。不然,我幻乐府在江湖上的名声,会大打折扣啊!” 戏龟年瞳孔骤缩,猛然怔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从昨晚得知消息以来,他始终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力挽狂澜,但关于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直到现在,戏龟年仍作此想,基于盲目的自信,持鼓乐官的问题在他心里,还都不是问题。 戏龟年忽然压低语声,一只手搭着持鼓乐官肩头,冷声道,“怎么,你怕了?” 持鼓乐官身体一颤,冷汗便流了出来。老府主死后,他便一直追随戏龟年,经年累月,戏龟年的脾气秉性他知之甚多,那种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霸道性格,令人着迷的同时,也令人深深忌惮。 刚刚,持鼓乐官不合时宜地触动了戏龟年的逆鳞,使戏龟年对他,动了杀心。持鼓乐官想通这一层关系,立刻跪地拱手,表决心道,“小人愿追随府主,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戏龟年一张脸立刻又变得如岩石般冷酷,沉着脸道,“再有敢言此者,杀!” 三名乐官齐齐喊道,“谨遵府主号令!誓死保卫蓬莱殿。” 大军围城,在没有联系外援、没有任何后手的前提下,居然选择了据守不出! 戏龟年啊戏龟年,真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 戏龟年脸色登和,欣然点头,可猛然间,他双眉再皱,继而怒气喷薄,破口大骂,“刘懿,无耻竖子,竟施下作手段,本府主定要剥汝皮、食汝肉!” 三大乐官但见一股烟雾,从窗户缝隙飘进殿内,挺鼻细嗅,一股松木燃烧的焦香味儿,快速传入几人口鼻。 一枚珠子,趁着滚滚浓烟浓烟在地板缝隙间游走,偷偷的躲在了锦帘后面,不经意间熠熠生辉。 蓬莱殿下,刘懿、候宇途两人,抚掌大笑,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两人面前,火光四溢,浓烟冲天,松木燃烧带来的焦香味儿让两人心情着实大悦,蓬莱殿已经陷入一团大火之中。 ...... 就在刚刚,第一轮箭雨射出,刘懿远观效果,不禁微微叹气,“三千羽箭,竟未伤得一人,义父若是见了,又该骂我不知勤俭持家了!” 站在刘懿身旁的候宇途则一副土包子模样,瞧着蓬莱殿望眼欲穿,羡慕说道,“松梁为柱,金丝作毯,珠玉为杯,黄金成枕,穷奢极欲,珍馐万钱,蓬莱殿也!老子如果能在这里面快活一天,这辈子,值了!” “一天就值了?候大哥也太没出息!若换成我,我定把它做大做强,变成天下最负盛名的酒楼!” 刘懿打趣一嘴,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有一种五味陈杂的感觉,于是便轻叹道,“幻乐府能诗善乐闻名天下,出自幻乐府的诗词、乐谱可卖千金之数,且有价无市,戏龟年做的生意,用一本万利来形容毫不为过,单论音乐,世间仅有雅声庭可与之抗衡,若论钱财,大汉江湖诸子百家的门派,无一能与之抗衡。可惜,如此江湖大帮,不想着精忠报国,竟然违逆人心、助纣为虐,何其悲也!” 经历过赤松郡贫穷的候宇途,愤恨大骂,“天不养国贼,戏龟年该死!” 刘懿微笑又叹,“可惜喽,可惜了这上好松梁和金丝哦!” 倏然间,刘懿神情一凛,激动道,“候大哥!候大哥!天干物燥,松木刷漆,遇火既燃啊!” 候宇途一点即通,惊喜道,“君侯的意思是,我们来个火烧蓬莱殿?” 两人欣然对视,刘懿欣然点头,候宇途欣而去。 不到一刻,三千火箭,六轮激射,烈焰焚楼,火势冲天。 刘懿和候宇途两个人,干了一件让戏龟年把恨意带到棺材板儿里的一件事儿。 ...... 眼睁睁看着历代府主攒下的基业即将付之一炬,站在蓬莱殿顶层的戏龟年,被激起了狂怒,他怒发冲冠,咆哮着撕碎锦袍,亮出一身劲装,武风瞬间大盛。他左手反掌,动心起念,伏羲琴应召而来,嗡嗡嘶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后,戏龟年依靠窗口,猛然推开窗户,五指叩弦,小指绷动,只听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忽尔断绝,空气凝滞了两息,突然,强烈刚猛的紫色音波从小窗倾泻流下,那音波绵绵成拍,不绝不灭,似狂风怒吼,似滔滔潮水,似猛虎下山,仿佛要吞噬了殿外的一切。 刘懿判断,如果这串音波降下,起码要带走几百条人命。 急切间,刘懿仰天大喊,“妙卿,行鸣归嬉。” 殿下列阵的平田军将士们正被音波侵扰的半死不死,只感身后一股热浪,回头探瞧,不禁惊喜交加。 在三千平田铁甲后方,一只翅长五丈的赤橙火凤,双翅大展,尖啸着平地而起,其炫丽的火红色尾羽,完美的体态,无不彰显着他鸟中之王地威仪。 拔地而起的火凤直冲天际,乔妙卿的声音应势而起,只听她娇声喝道,“凤翥剑,行鸣归嬉,出!” 赤橙火凤凌空嘶鸣,挥舞着巨大翅膀原地旋转,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猛,最后,在它周围,一股赤色风暴骤然刮起,炽热浓烈的暴风,刮得人睁不开眼抬不起头。 暴风眼中,乔妙卿娇躯乍现风姿卓绝,通体萤绿的魁罡从她手中陡然出鞘,在风中纵横起舞,舞到尽兴处,她扬起秀眉,桃花般明媚的容颜春意浮现,又轻轻道了一个‘去’字。 劲猛的赤橙风暴,铺天盖地的向紫色音波扑去。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5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一) 泱泱蓬莱熊熊火,燃尽半生炎炎兴。 百年衰胜皆作土,何必回首笑痴人! 一场大火,渤海湾的夜空被烈焰染成赤红,来自西域的珍品此刻在火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极了老府主临终前抽搐的脸,百年松木燃烧的噼啪声里,夹杂着金丝楠木爆裂的脆响。 乔妙卿的赤色风暴在热浪中猎猎作响,魁罡剑正泛着赤红冷光。 风暴席卷,大家耳中再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感到有两个大巴掌在使劲扇着耳门子,鼓膜嗡嗡地响。 世间万物生生相息,红色的风,终是止住了戏龟年紫色的音,顺路添油加醋,加剧了蓬莱殿的火势。 蓬莱殿倒塌之势,已经不可违逆。 随着赤色风暴刚猛卷过,蓬莱殿周遭的树木红叶,竟被巨风摧落十之六七,扬撒空中。天地萧杀,落叶在冬风中卷舞,看来就宛如满天血云。 乔妙卿在破城境界,按照常理来说,她根本不是戏龟年一合之敌,之所以能够迫退长生境戏龟年的一记怒火音波,一来是因为风对声音的天生克制,让戏龟年的音爆在风中威力大减,致使乔妙卿那招行鸣归嬉威力大增;二来是因为这招行鸣归嬉是小娇娘倾力为之,戏龟年的那招连环音波,则只用了三分劲道。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打了个平手。 乔妙卿剑身凝结的赤焰在迅速消融,她死死盯着戏龟年,不敢有半分分神。 "水起!"只见戏龟年咬破舌尖,以血催动禁术,十二道龙卷从平静的渤海上平地而起,裹挟着咸涩海水扑向熊熊火场,却在触及殿墙的刹那蒸发成白雾。 大火已经烧起,加之风的催动,火势万少正旺,戏龟年这一试图扑灭大火的举动,既迟来,又无功。 看到这里,小娇娘乔妙卿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嘲讽。 乔妙卿的这一举动,反倒大大激怒了戏龟年,他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浓郁杀机,爆喝了一声,“竖子找死!” 戏龟年怒不可遏,他提起伏羲琴,纵身飞跃,跳下蓬莱殿。滔天怒火中,他还不忘保持冷静,在下落过程中,用上好金丝安装了崭新的琴弦。 刘懿策马立于百米之外,朗声大笑,开口嘲讽道,“戏府主,您这出了进,进了出的,好像一只跳马猴子。怎么?您这是要向我众军士显摆你这庭大院深么?” 乱敌心者为上,攻敌城者为下。 刘懿见既然已经彻底惹恼了戏龟年,他也不在乎火上浇油,反正老子这次来,就是摸老虎屁股的。如此一来,或可让戏龟年进一步失去理智,再出昏招。 恰逢落地后的戏龟年听闻此言,怒火中烧,他撇下乔妙卿,五指插入琴腹,手撩琴弦,一道引爆以极快的速度向刘懿奔杀而来。 "侯爷小心!"候宇途的嘶吼穿透大火催生的热浪,刘懿却安若泰山,龙珠在手,他岿然不动。 乔妙卿关心则乱,她手中魁罡剑突然脱手飞旋,剑身浮现的凤凰纹路甚是耀眼夺目,此刻在距离戏龟年百步外剧烈震颤。她娇叱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从侧面刺向戏龟年眉心。 戏龟年始料未及,他翻袖格挡,魁罡剑划破戏龟年袖袍的瞬间,二枚牛毛细针尽数没入他右臂,原来,魁罡剑一击是假,两根毒针才是杀招。 针上淬的毒药立即发作,却见戏龟年狞笑着撕下臂肉,"雕虫小技!"臂肉带出的鲜血喷溅在伏羲琴上,竟激活了琴身暗刻的河图纹路,地面突然裂开九道沟壑,涌出的不再是黑水,而是滚烫的岩浆! 乔妙卿见此,身形爆退,很快便脱离了戏龟年的攻击范围。 刘懿见此,亦是一惊,他腰间的的吞鸿剑似乎受到了远古的召唤,突然发出龙吟,这也让刘懿颇为不安,他对候宇途使了个颜色,候宇途心领神会,率一队骑兵向戏龟年冲锋? 此时的蓬莱殿已经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不断有细碎之物从空中飘下,恰如一场火雨。 在漫天火雨中,戏龟年披发狂歌,"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楚歌》的悲怆曲调竟引动地下岩浆凝成实体火墙,平田铁骑的冲锋被岩浆化作的盾墙阻挡,冲在最前的百骑瞬间更是人马俱焚。 刘懿大惊,赶忙下令让候宇途撤回骑兵。 戏龟年仰天狂笑,嘲讽道,“无知小儿,伏羲琴乃上古神物,本府主亦是人中龙凤,我一人一琴,足可抵千军万马,尔等还不快快退去,本府主或可留尔等性命!” 这番慷慨陈词,大大激励了幻乐府门徒的势力,三大乐官带领剩余残部已经突出火海,他们站在戏龟年身后,为戏龟年掠阵! 这道火墙犹如天堑,让平田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来是个被动的局面,刘懿却嘿嘿一笑,道,“万物皆有穷尽时,戏府主借用神器摆下这种大场面,想必定消耗巨甚了吧!那不如这样,我按兵不动,让戏府主休息片刻,如何呀?” 刘懿似笑非笑,说罢便让包括乔妙卿的所有将士都回到了己方阵营。 实际上,刘懿想的和做的,都是对的。 除了通玄入圣的神仙,所有修行之人丹田气海内的气机都是有限的,戏龟年也不例外,连番大战再加上摆下此道,气机和心念必然消耗过甚。 换个说法,眼前依靠气机来维持的岩浆河,必然不会长存。 基于这个推断,刘懿选择了拖! 只见刘懿露出了十分憨厚的嘴脸,隔着岩浆河笑看戏龟年,看着看着,刘懿居然和身边的乔妙卿卿卿我我起来,不一会儿,又去察看周抚伤势去了。 这种视戏龟年如无物的状态,让戏龟年不禁气的脸色煞白,却也无可奈何。 戏龟年本想一展神威,让刘懿知难而退。 谁知道刘懿这小儿居然识破了自己的短板,竟然按兵不动,让自己气机耗尽。 而自己气机一旦耗尽,那就只剩下‘死’一个结局了! 这下子,骑虎难下了!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6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二) 暮色四合,蓬莱殿外飘散的松木焦香愈发浓郁。 刘懿单手搭在吞鸿剑柄上,鼻腔微微翕动,忽而仰头闭目深深一吸,脖颈间的青筋随着呼吸若隐若现。他故意用手在鼻前呼扇呼扇,将动作做得夸张,像品鉴美酒般咂摸着嘴道,"这百年老松烧出来的香,这焦中带苦的松油味儿——" 刘懿猛然睁眼,剑鞘重重杵在青砖地面,震起几片枯叶,"就是比烧新砍的木头强上百倍!我平田军将士们来此一行,居然还能嗅到如此人间佳品,实为难得,本侯再次谢过戏府主盛情啦!" 刘懿这招‘伤口上撒盐’,让戏龟年顿显愠怒之色,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伏羲琴的梧桐木里。他分明看见对面少年侯爷说话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像是在嘲讽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蓬莱殿正化作飞灰,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呛得他眼眶发红,琴弦上沾染的松香粉末簌簌抖落,在紫檀色衣襟上洇开点点白斑。 刘懿见状眉眼挑动,笑嘻嘻地道,“戏府主,好戏才刚刚开场,您可不要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归西喽!那得多无趣呢?” 刘懿的激将法持续发挥着作用,戏龟年的气机愈发紊乱,犹如狂暴的海涛。 此正中刘懿下怀,可身在局中的戏龟年,那是高傲的连上厕所都得站着的主儿,又怎会察觉此中之道呢? 羞、臊、躁、狂、怒五种情绪,充斥在戏龟年的脑中心头,午休无休无止的愤怒使他双眸通红,视刘懿如杀父仇人。 戏龟年只见轻拨一根琴弦,扯开嗓子喊了一句,“阵起!” 当他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时,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咽下了半截生铁。 琴弦"铮"地破空长鸣,余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三大乐官自不远处飞身而至,鼓师怀抱的建鼓上饕餮纹狰狞,瑟师指间还缠着断弦的血丝,箫师玉箫尾端的红穗被劲风扯得笔直。十几个门徒踏着《楚歌》的节拍结成半月阵,每人袖口都绣着银线流云纹——那是幻乐府内门弟子的标记。 刘懿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向乔妙卿打了个手势,让其做好进攻的准备。他注意到戏龟年拨弦时小指在微微痉挛,那是心念透支的前兆。但戏龟年席地而坐,枯槁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转轴声如裂帛,凄厉的商调穿透硝烟。平田军前排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甲下的肌肉微微抽搐。 戏龟年转轴拨弦,动心起念,一首定弦‘紧二、五弦’的《楚歌》,被戏龟年以楚商调弹奏而出,琴曲幽婉凄凉,百般折转,弹奏如行云流水般舒畅,如果这不是战场,刘懿甚至有坐听一曲的想法。 三大乐官鼓、瑟、萧齐动,同戏龟年锦瑟和鸣,曲子神韵再次提档。 差一点沉醉其中的刘懿,见事不妙,心中暗道万不可令戏龟年成曲,立刻大喝,“铁骑冲锋!速速破敌。” "铁骑冲锋!"刘懿的暴喝惊飞了老树里隐蔽的最后几只寒鸦,候宇途高举的环首刀在夕阳下划出半轮血月,八百重甲骑兵雄赳赳气昂昂,坐骑骏奔,持枪挥剑,勇往直前,如黑色潮水漫过焦土。 马蹄踏碎残砖时,刘懿分明看见戏龟年嘴角勾起冷笑,他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涌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眼见两方开战,一些胆子大的幻乐府门徒偷跑了回来,不过,他们是以观战者的身份,躲在一处小山包屏住呼吸后,认得戏龟年弹奏的是《楚歌》第八叠"虞姬泣别",当年戏龟年在淮水岸边弹此曲时,三十六个江中小贼当场肝胆俱裂。此刻,琴音裹挟着砂石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浪,最前排骑兵的锁子甲突然迸出火星,仿佛有无数无形刀刃在劈砍。 可当他们又见到展开冲锋快如疾雷的平田军骑卒,由衷赞道,“曲州北方诸郡盛传平田军将士骁勇,今日一见,平田军军威之壮,不亚于大汉十二内卫啊。” …… 能以一郡之力建成一军,属实不易,而说起平田军的奠基人,则离不开刘权生、刘懿和应知这三个名字。几年前,刘懿的五郡平田行程过半,刘权生上表天子,为刘懿争来了独立于大汉七十二军体系之外的这支别样军队。此后,刘懿呕心沥血,广招人才,将平田军打造成为一支钢铁雄狮。而为这支劲旅武装牙齿的,正是刘懿的义父,华兴郡郡守,应知。这位老郡守倾其所有,把府库里积攒多年的兵器、甲胄全部交给了刘懿,为了帮助刘懿组建骑兵,他甚至亲自远赴牧州,为刘懿置购了一匹良马,可谓劳苦功高。 而这支军队,并没有让刘权生和应知的辛苦付之东流,在刘懿的带领下,他们首战嘉福山,胜,再战阳乐城,再胜,仅仅两战,便赢得天下人的美誉。 今日,他们同样不会令人失望。 …… "结雁翎阵!"候宇途的吼声撕开裂帛之音。 骑兵阵列瞬间化作尖锥,两翼战马交错掩护,精钢面甲下的眼睛布满血丝,他们没有被戏龟年所奏琴曲吓到,在候宇途的指挥下,八百骑兵组成锥子阵,绕过刘懿,杀向幻乐府门徒组成的一团圆阵。 刘懿握剑的手渗出冷汗,他看见戏龟年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那不是衰老,而是伏羲琴吞噬生命力的征兆。 骑兵虽快,可为时已晚! 戏龟年的琴音比平田铁骑,要更快! 戏龟年始终嗜琴如命,他把每一次弹奏,都当做艺术品一般雕琢,那双弹琴的手,一开始还在轻拢慢捻,但随着铁骑震颤大地的声音传来,他不禁加快了速度,轻拢慢捻变为了嘈嘈切切,出手如疾风骤雨。 琴曲悲凉凄美,应景应人,在忆别江东、长驱关塞、铁衣尘土、禾黍秋风、夜闻铁笛、八千兵散、英雄气消、阴陵失道、虞姬泣别、乌江不渡等一系列曲调弹毕,戏龟年额头已经汗渍淋漓。 喜欢一剑吞鸿请大家收藏:()一剑吞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787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三) 上境武夫万人敌! 在戏龟年看来,以他的境界,对付刘懿这群臭鱼烂虾,他一个人就够了! 琴声撕裂苍穹,伏羲琴第三根琴弦骤然崩断,随着琴声陡然拔高,鼓师的重槌砸出闷雷,双锤砸落时带起阵阵音爆,青铜鼓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瑟弦震颤之声裹挟着金戈铁马之音,震颤如万箭离弦,将整个蓬莱殿震得簌簌落灰。 人在死地方求生,站在熊熊大火燃烧正旺的蓬莱殿前的戏龟年,发挥出了超绝的实力。 戏龟年指尖渗出血珠,却恍若未觉,十指在余下琴弦上疯狂游走,他如砂纸般的沙哑吟唱夹杂在金戈铁马声中,他仰颈长吟"八千子弟俱散尽"时,喉间青筋暴起似盘虬老树;唱到"独留碧血映残阳"时,喉头忽地涌出大口鲜血,尽数喷洒在伏羲琴上。 古琴饮血,断弦重续,七弦齐鸣,竟发出龙吟般的啸声。 随后,戏龟年人琴合一,滚弦撩拨,忽然双手齐按琴弦,一曲终毕,伏羲琴光芒大作,紫色圣光直插天际,戏龟年周围地面轰然塌陷,无数碎石、砂砾腾空而起,整个地面随之下陷,大地产生的剧烈震动,令周遭的幻乐府门徒摇晃不已。 三大乐官瘫坐在断壁残垣间。为首的鼓乐官左臂已呈诡异角度弯折,仍强撑着以右手敲着大鼓。当第七下声音传出时,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心念...尽矣!"三人额头同时爆开血花,七窍流出黑红相间的浊血,颓然倒地时激起阵阵尘埃。 刘懿耳中灌满砂石落地的簌簌声,他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道,“要死人了!” 刘懿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却让身旁的乔妙卿浑身一颤。 随后,刘懿悄悄地将龙珠藏在蓬莱殿那一片火海里,隐去光泽,伺机待发。 "夫君你看!"乔妙卿突然失声惊叫。 迎着琴音震荡的余波,刘懿抬眼看去,不禁表情僵硬。 一片废墟中,笼罩在紫色圣光中的戏龟年,舒爽地喘了口气,而后,他双手抬起,枯瘦的身躯在紫光中悬浮而起,他戏龟年本就英俊,又拥有着极其优雅的气质,此时,在那紫色圣光的笼罩之下,戏龟年双瞳变紫,长发飘飘,玄色广袖无风自动,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上古夔纹,就像是天神眷顾的神明一般耀眼,不,似乎他就是星辰,降落于人间的星辰。 他冷视脚下苍生,如君王俾睨天下。 这位堪称‘天下第一乐师’的戏龟年,借一曲之力,十指长舒,心念从指尖流出,化为数十道修长的紫丝,直接朝着除了三大乐官外的所有幻乐府门徒点去,紫丝萦绕在门徒头顶和身上,化作一具具闪烁炫丽花纹的紫色头盔和战甲,一些紫丝缭绕在紫色头盔之上,在空中幻化成一圈圈碧绿光环,将幻乐府门徒笼罩其中,紫光化作丝绦缠绕门徒周身,很快形成了一层紫色铠甲。 十几名门徒受到了幻化铠甲带来的能量加持,眼神变得炽热,气势也变得浑厚起来。 戏龟年见此,甚是满意,他站在紫色光柱里,畅快大喊,“霸王重带甲,一骑定江山!杀!” 戏龟年的号令,就好似汉末黄巾军听到了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诏命,幻乐府门徒们听到号令后,发了疯一般挥舞着刀剑,冲向冲锋而来的平田铁骑。 乔妙卿娇喘着跑到刘懿身旁,由于消耗过甚,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握剑的手不停颤抖,身体也剧烈的颤抖着,小娇娘见到阵前此景,对刘懿焦急说道,“懿哥,戏龟年这老狗成乐化甲,增幅部众,这十几人原本只在推碑、卸甲境界,如今竟有几人达到了破城境界,如果想要拿下这帮狗贼,怕是要损伤惨重啊!” “当年,秦始皇加冠亲政,征百万锐士,经大小百战,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才换来了天下一统,六国凝一,从此中华子民免遭胡虏侵略,得来百世太平!”刘懿缓缓低头,不肯直视眼前即将血肉横飞的场面,安静地道,“不烧掉去年的枯草,新的青草便无法长出。克成大业,复兴王权,这是我辈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今天,就是搭上我这条性命,也要把幻乐府彻底抹杀!” 闯荡多年,见惯了太多了腥风血雨,刘懿虽然偶有感慨,但绝不是当初那个柔软怯懦的少年,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天下太平,只能以血铺就! 乔妙卿关怀地看着刘懿,笃定不移,“夫君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刘懿面无表情,眼神如刀,“嗯!” 十五对三千,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在蓬莱殿下缓缓拉开序幕。 双方相距五十步,平田骑卒们开始张弓搭箭,满弦攒射,密集的箭雨却被十几名幻乐府门徒构成的剑网死死拦下。 三十步,平田骑卒抽出后背精铁短枪,牟足气力,单臂投掷,仍被一一阻拦,一些胆子大的幻乐府门徒甚是嚣张,居然用身体阻挡短枪,可还真别说,精铁短枪刺中那层紫色盔甲,竟如泥牛入海,无法透其分毫。 面对如此神奇的盔甲,平田军骑卒们战心不减反增,冲锋势头愈甚。 二十步,骑卒先锋百夫长拔出长刀,勒紧马缰,大声喝道,“起!” 在空中观战的戏龟年听闻此声,微微皱眉,他以为这名百夫长下达命令是有合击技一类的后手,可细见之下,不自禁仰天长笑,原来这帮泥腿子只是再一次加速了冲锋。 普通的士兵,对阵破城境界的武夫? 究竟是不自量力还是自信爆棚? 大笑过后,戏龟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骑兵冲锋,不禁轻蔑嘲讽,“一群蝼蚁!” 788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四) 平田锐士军威盛,征战南北淬火成。 跋履险难终不悔,不破蓬莱永不回。 …… 夜色如墨,蓬莱阁外火光冲天。 刘懿站在一个高坡之上,五指深深掐入掌心。 为军之要在于军心,回首三国末期,高顺“所将八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这支军队装备虽不算极端精良,但却随高顺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想来除军纪和军威外,无非军心了! 而刘懿今日所携之骑,皆为平田军中之骁锐,他期寄这只军队能够一战成名! 平田军骑卒们没有让刘懿失望,他们明知对方实力强劲,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而有了增幅的幻乐府门徒,也没有让戏龟年失望。 …… 坡下三百步外,平田军最精锐的铁骑正与幻乐府门徒绞作一团。平田骑卒们纵有战马冲势加持,仍是没有低过手持白刃有恃无恐的幻乐府门徒,但见那幻乐府二十余紫甲剑士周身泛着诡异音纹,三尺青锋在月光下化作森森寒林,将冲势凶猛的骑兵尽数拦在阵前。 "铮——" 金铁交鸣声里,短兵交接霎那,平田军冲在最前的百夫长连人带马被挑上半空,那匹随他征战四年的黑驹发出凄厉嘶鸣,腹部赫然裂开三尺长的血口,腥臭的肠子混着血雨泼洒而下。百夫长尚未落地,三柄长剑已如毒蛇吐信般穿透铠甲,将这位骁将钉死在半空。 而那名挑杀百夫长的幻乐府门徒站在原地,长剑一指,嘻嘻哈哈笑道,“来呀!兄弟们,咱也给这帮泥腿子列个阵,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铜墙铁壁。” 尖细的戏谑声从幻乐府门徒们中不断响起,他们嘻嘻哈哈地应和,又懒懒散散地抬起长剑,他们以刚刚那名说话门徒为尖,随意凑了个锥子阵,在这群一身绚丽紫甲的幻乐府门徒眼里,摆在他们面前的平田骑卒,甚至不如一条会咬人的狗。 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紫色铠甲好似重若千斤,一触之下,来势汹汹的平田军骑卒被长剑形成的锥子阵挑得血肉横飞,平田军骑卒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惨不忍睹。 刘懿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月光在幻乐府门徒手持剑锋上折射出音律波纹,那些剑刃舞动时竟带着琴瑟和鸣的诡异韵律。 以剑为弦,以甲为鼓,将杀伐之音化作护体罡气....这,就是长生境界高手的力量啊! 幻乐府锥子阵固若金汤,场面完全一边倒。 可平田军将士战心却不减,他们踏过战死兄弟们的尸体,前赴后继誓死冲锋,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老子能砍一刀是一刀,老子多砍一刀,我身后的袍泽砍死这帮走狗的几率就大了一分。刘平田,不,是凌源侯,一直对咱们这帮兄弟都不错,不拿下这帮狗崽子,咱对不起凌源侯对咱的恩情啊! 尸体堆尸体,血肉连血肉,怒意叠怒意,悲愤交悲愤。 场中哀嚎四起,血光四溅,平田军骑卒们眼中喷薄战意,仍迎着蓬莱阁的烟火,猛砍猛冲。一刻钟后,刘懿一方伤亡仍在继续扩大,幻乐府门徒依旧毫发无伤,局势并没有因为平田军的悍不畏死而出现转折。 在两方焦灼冲杀间隙,刘懿心中虽急,却间歇向乔妙卿问起了幻乐府的路数。 刘懿望着血肉横飞的战场,沉声问道,“妙卿,我曾察诸子百家,却从未找到以乐器为兵器的先例,这是为何啊?” 乔妙卿素手按住腰间软剑,望着坡下修罗场,朱唇微颤,他稍加思索,回道,“音乐虽然在三皇五帝便已有之,但不成体系,后来,夏商成音律,西周作礼乐,两周有诗经,这个时候,音乐才飞入寻常百姓家。春秋时期,儒家传承周朝旧俗,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将对音乐的学习,定为必修课程。及至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音乐在贵族间,地位再涨。魏蜀吴三国一统后,诸葛丞相重修儒道,并在两仪学宫设立六艺学博士一职,如今的六艺学博士山季,便是戏龟年的授业恩师。懿哥你想啊,两仪学宫汇聚天下名师,其中又以六艺学首屈一指,每日求见山季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作为山季的亲传弟子,戏龟年蝎子粑粑独一份儿,怎能不受人巴结?他和他的幻乐府,又怎能不财源滚滚呢!” 刘懿忽然问道:"山季既为当世大儒,怎会纵容弟子研习这等邪术?" 话音未落,坡下又传来阵阵惨叫。五十骑敢死队趁隙突入阵中,却见幻乐府门徒长剑划地,金铁摩擦声竟奏出《十面埋伏》的曲调。音浪如刀,前排战马双眼爆裂,发狂地将背上骑士甩入敌阵,霎时又被乱剑分尸。 刘懿陷入沉默,示意乔妙卿继续说下去。 小娇娘交代完背景,继而说道,“这幻乐府原为曹操早期重要谋士戏志才后人戏天下与竹林七贤之一嵇康所建,最初旨在收容天下寒士,偏安一隅,共享出世生活,一群散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自然也不会什么江湖刀兵。这种现状,直到上代幻乐府府主的出现,宣告彻底结束。” 刘懿刨根问底,“上代幻乐府府主是何人?” 乔妙卿吐了吐舌头,“没人知道他是谁,相传这位老神仙年少求学于法家圣地五蠹山,出世后推崇法治,求官不成,又拜在水镜庄学了几年阴阳术,学成后浪迹江湖,兜兜转转来到了幻乐府间埏迷醉,之后又阴差阳错做了幻乐府府主,他便杂糅所学,以儒家和法家之学定音律,以阴阳学说成音术,终于建成了以乐为兵的幻乐府。” 说罢,乔妙卿轻叹一声,“时间巧合如此多,与这位大师生在同一个年代的另一位老神仙,和幻乐府老府主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同样以乐入道,创建了雅声庭,被传为一段江湖佳话。” 刘懿听后,并无过多感慨,沉思一番,说道,“也就是说,幻乐府的以乐杀人之术,没有破局之法?” 789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五) 月色如血,月光洒在雁鸣谷嶙峋的岩壁上。刘懿握紧手中青铜剑柄,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剑身纹路间残留的温热。 他的目光死死凝视着战场,期待着能找到破局之发。 "这正是幻乐府的可怕之处。"乔妙卿从怀中取出半块染血的绢帕,丝绸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隐约可见斑驳血迹勾勒出半枚琴徽纹样。 她将绢帕展开时,刘懿闻到淡淡的龙脑香混着铁锈味,"夫君且看,这是三年前父亲截获过幻乐府密信,幻乐府表面传承儒家六艺,实则暗修法家刑名之术。你细看那些剑士步法——" “哦?儒法兼修?” 刘懿收敛气机,凝神观察,视野中那些紫甲剑士虽然表面嬉笑怒骂,看似随意踱步,但每七步必顿足击剑,剑锋所指恰是平田军每次冲锋的阵眼。 乔妙卿突然按住刘懿持剑的手,少妇掌心沁着冷汗,"《商君书画策》有言:''刑生力,力生强''。这些剑士每踏一步,都在抽取天地之气加固音障铠甲。" 仿佛印证小娇娘的话语,战场东侧突然传来金铁交鸣的巨响。两人抬眼望去,二十名平田军重骑兵发起冲锋,战马铁蹄踏碎岩石的刹那,紫甲剑士们齐声长啸。音波在空中凝成肉眼可见的紫色波纹,最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突然爆成血雾,铁甲碎片叮叮当当落在刘懿脚边。 刘懿猛然想起《韩非子内储说》中的记载:"法之威,七步决生死。"这些剑士竟将法家刑杀之道融于音律,这不禁让刘懿冷汗直流。 乔妙卿恰时在刘懿耳边低声慢语,“父亲说,一曲毕,曲意成,若欲破,唯用强。” 刘懿闷声不语,兀自沉思:如果只是音爆,或可像方才一般借势而为,可这戏龟年居然化音成甲,这里面到有点而阴阳家操控傀儡和兵家增幅士兵的味道,这破解之法,自己在短时间内还真的难以想到,难不成真的要用人命换人命? 己方士兵转眼间便已损失二百余人,对方却毫发无伤,如此以命换命,今天自己带来的三千铁甲,怕是都得立地成坟了! 想到这儿,刘懿张嘴苦笑,“人命换人命的买卖,咱可不干!退兵。” 乔妙卿以为刘懿急于求成致使精神失常,上前扯袖宽慰,“懿哥,莫要乱神,我稍作休息,带人伺机偷袭。” 刘懿轻轻摇头,神情温柔,伸手揉了揉小娇娘的脑袋,“无碍!” "侯爷!末将请战!" 浑身浴血的候宇途踉跄奔来,左肩铠甲被音刃削去大半,露出森森白骨。这位平田军悍将双目赤红,"兄弟们...都在用命填阵啊!" 刘懿扶起候宇途,瞥见他背后用布条捆在断腕上的战刀。那些粗麻布浸透血浆,分明是撕扯自阵亡同袍的内衫。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顺着候宇途的指向,刘懿看见令其肝胆俱裂的一幕:数十平田军伤兵以布条将战刀捆在断腕上,用牙齿牵引缰绳,用最后的气力催动战马冲向敌阵。最前方的独眼老兵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绑满火药的胸膛时,刘懿认出那是曾教自己骑射的百夫长王大有。 "轰!" 爆炸的气浪掀起刘懿的披风,突入的骑手尚未举起斩马刀,就被音纹绞成肉块,紫甲剑士终于出现刹那晃动。后方骑兵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空隙,三十柄斩马刀同时劈在相同位置。然而音纹流转,缺口转瞬复原,突入的骑手转眼化作遍地残肢。 血肉与铁片在音障上炸开绚丽血花,一块带着刺青的碎肉砸在令旗上,那是王大有左臂的狼头纹身。 徒劳无功! "传令!鸣金收兵!"刘懿的暴喝惊飞了岩顶的夜枭,惊得亲卫险些跌落令旗。 候宇途虎目含泪还要争辩,却被刘懿按住肩头,单刀直入,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候宇途横着脖子,涨红着脸,沉痛说道,“死四百余,无伤兵!” 刘懿沉吟,再问,“幻乐府那几个紫甲门徒,有无伤亡?” 候宇途失落摇头。 一缕冷风吹过,刘懿发髻微乱,他倍加清醒,拍了拍候宇途的肩膀,慷慨道,“我平田男儿烈烈风骨,慷慨赴死,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壮哉!” 整个战场在此时都充满了悲壮与肃杀。 不远处,戏龟年拄琴而立,正对刘懿露出嚣张至极的癫狂笑意! 候宇途豪气上涌,心中胆气倍增,双目杀意凛凛,“君侯,末将即刻亲领一军,奔赴侧翼,誓死拿下这群残渣余孽,不死不回!” 刘懿急忙喝止,转头立即下令道,“不!候大哥,传令,立即撤军。” 候宇途和乔妙卿用极为奇异的目光,瞥着刘懿。 最后,还是小娇娘耐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懿哥,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为何不趁此一举拿下负隅顽抗之人,反而要撤退呢?” 候宇途大老粗一个,听乔妙卿言之有理,也跟着一个劲儿点头。 “因为。”刘懿笑着点了点小娇娘的娟秀鼻子,又对候宇途笑眯眯道,“明天是初七啊!” 夜寒,树静,甲覆霜,远方一线,火光一点。 夜色渐浓,随着平田军的撤回,战场陡然安静,紫甲剑士们的嬉笑忽然变成整齐的吟唱。刘懿闭目倾听,那旋律分明是《诗经七月》的变调,每个音节却暗合《法经》刑名篇的韵脚。他解下吞鸿剑扔给亲卫,兀自站在原地。 当年韩非囚于云阳狱,正是在七月初七夜观天象,悟出''法势术''三者合一之道。 明日也是初七,正好,送你们见你们的老祖宗! 790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六) 夜色四合时,幻乐府南坡的平田军营地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篝火。 刘懿站在中军帐前,望着三里外蓬莱殿仍未熄灭的火光,鼻尖萦绕着松脂燃烧特有的焦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凌源城仓皇出逃的夜晚,当时也是这般混合着血腥的气息。 今日白天,面对千军万马不可撼动的紫色盔甲,刘懿下达了撤军命令,平田军骑卒们以令而行,在幻乐府南三里处安营扎寨,起火造饭,暂时休息。 平田军主动褪去,戏龟年并未遣麾下门徒乘胜追击,反而命令所有人即刻撤回蓬莱殿救火,不一会儿,蓬莱殿的火光中,紫色渐渐消退。 一切果然如刘懿所料,以音化形的紫色铠甲,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失去效力,那直冲天际的紫色光柱亦随之消散,戏龟年之所以没有乘势而来,为的便是掩人耳目。 "君侯,各营伤亡清点完毕。"参军捧着竹简趋步而来,甲胄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阵亡四百三十七人,重伤......"参军忽然哽住,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平田军此战竟无重伤者,那些被音刃所伤的士兵,皆在撤回途中经脉爆裂而亡,死状可谓凄惨。 刘懿心知肚明,他轻轻摆摆手,示意参军退下,吞鸿剑鞘不经意间在沙盘边缘敲出清脆声响。沙盘上代表蓬莱殿的陶俑已被炭火熏黑,四周散布着折断的小旗——那是三个时辰前己方进攻失败的标记。 "以音化甲的秘术,终究要依托释放者本身的气机。"乔妙卿捧着热汤从帐后转出,裙裾扫过地面时带起细小的灰尘。 她将陶碗放在案几上,葱指轻点沙盘中蜿蜒的沟壑,"江湖传言,蓬莱殿下埋着秦朝乐府的十二律吕钟,每逢朔月,钟鸣自响,不过,这等奇景,没人见过!" 刘懿瞳孔微缩,突然抓起案头一本《乐经》的残卷。发黄的绢帛上,用朱砂圈着的"应钟"二字格外醒目。他想起撤离时瞥见的诡异景象:那些紫甲剑士退回殿内后,冲天光柱并未直入云霄,而是如蛇蟒般钻入地底。 刘懿梦然醒悟,自顾自道,“或许,那些紫色盔甲的能量来源,并不是戏龟年本身的气机。是埋在蓬莱殿地下的吕钟存储的能量,而戏龟年,只是‘以音化甲’秘书施展的一个媒介而已!” 乔妙卿亦颇为震撼,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蓬莱殿地下的吕钟长年累月积攒气机,接下来的交战不知道又有什么千变万化,那这样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刘懿果决地道,“只要想办,就没什么难办的!” 刘懿站在中军帐门,来回踱步,一股松木烧焦的浓烈香气传来,他缓缓抬头,看着蓬莱殿仍旧未灭的大火,情绪时而萧索,时而盎然,最后目光灼灼地瞪着蓬莱殿。 刘懿十分了解自己,他生来胆小谨慎,这份胆小谨慎却造就了刘懿,让他时时处处事事谋定后动、三思后行,从不敢放手一搏,今日,他亦是如此。 面对刘懿的突然撤兵,所有人都非常不解,但是,刘懿有他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既成的事实和接下来的胜利,也会进一步证明他的判断。 纵然戏龟年可以调动地下存储的气机,他刘懿,亦会啃下这块儿硬骨头! “懿哥,初冬夜寒,还是披上一件外套吧。”乔妙卿为刘懿披上了一件外搭,温柔地从身后搂住了刘懿的腰。 乔妙卿的温柔,让刘懿在寒夜身心俱暖,他双手按在腹部,与小娇娘十指相扣,小两口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万籁俱寂的初冬之中。 过了一小会儿,刘懿轻轻揉了揉眉宇,神色也一阵明灭不定,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他轻轻攥了攥乔妙卿的手,小声问道,“妙卿,几时了?” 乔妙卿深陷在爱情的美好,柔腻道,“和你在一起,爱几时就几时,管他呢。” 刘懿微微一愣,旋即干笑了两声,转身捏了捏乔妙卿的脸蛋儿,宠溺地道,“卿思我,我思国事。可见,卿之爱我,远甚我之爱卿啊!” “君若日日思我,我便不思君了!”乔妙卿看着刘懿,微微轻笑,她笑着的时候就有两个酒窝,倾国又倾城,小娇娘温声解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终日沉浸男欢女爱,便不是我爱的那个懿哥啦!” “世间纷繁,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刘懿仰天大笑,轻吻小娇娘额头,“夫人,现在几时啦?” 乔妙卿还未回答,候宇途便已驰马而至,下马后,他大步流星走来,这刚劲粗糙的东北汉子快人快语,“禀报君侯,末将按君侯吩咐,规划分部,筹度兵事,第一轮负责袭扰的五百铁骑,已经全部到位。” “好!候校尉辛苦!周校尉伤势如何?”刘懿关心地问道。 候宇途大笑道,“活的挺好,背上大片淤青,正躺在床上哭唧唧呢!” 刘懿嘴角翘起,“那便好,待此间事了,叫周校尉请你吃酒。” 候宇途朗声笑道,“一杯哪够!酒逢知己千杯少,周校尉至少要赔我望南楼一半儿的酒。” 说话间,巡夜士兵敲着竹杠,当当正正地来了一句,“子时已过,小心火烛。” 候宇途忽然精神大振,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刘懿,“军侯,初七,到啦!” 刘懿转头侧望,双目迷离,轻言轻语,“辛苦候大哥啦!” 791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七) 残月如血,余烬未冷。 蓬莱殿,这座曾集世间繁华、乐音缭绕、珠光宝气的幻乐圣地,此刻宛如一位被烈焰舔舐殆尽的垂暮巨人。 冲天的火光虽已熄灭,但那毁灭的气息却更加浓烈地盘踞在每一寸焦土之上。粗壮的雕梁画栋尽成焦炭,昔日流光溢彩的漆柱如今只剩下狰狞扭曲的黑影,徒劳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殿宇穹顶。 那些镶嵌在飞檐斗拱间的夜明珠、琉璃瓦,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被粗暴撬开的空洞,无声控诉着趁火打劫的卑劣。几处标志性的楼阁亭台彻底坍塌,化为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料和碎裂的砖石堆积如山。庭院中那些见证过无数风月的古树,此刻枝桠干枯,如同伸向灰暗天空的绝望枯爪,叶片蜷缩发脆,轻轻一碰便会簌簌成灰。 腾腾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青黑烟雾,依旧执着地从瓦砾缝隙、从焦炭深处、从枯枝败叶间升腾而起,缭绕盘旋在殿宇上下,宛如不肯离去的冤魂,将整个蓬莱殿笼罩在一片死寂而压抑的愁云惨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浪与灰烬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想要恢复它往昔的盛景?非十年苦功,耗费巨万不可。 这一把焚天烈焰,烧掉的不仅是琼楼玉宇,更是幻乐府数代人心血铸就的根基,足以让府主戏龟年,这位视蓬莱殿为毕生骄傲与权力的象征者,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饮恨终生,痛彻心扉。 大火耗尽的不止是殿宇的精魂,更是人的气力。 火势扑灭后,幻乐府上下仅剩的几十人,无论乐官、门徒、杂役,早已是油尽灯枯。 他们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泥偶,一个个瘫倒在尚且温热的灰烬旁、焦黑的廊柱下、甚至滚烫的石阶上,顾不得满身污秽焦痕,倒头便沉沉睡去,鼾声与痛苦的呻吟交织,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筋骨的酸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作为府主,戏龟年今日所耗心力,更甚于他人百倍。强行催动秘法,引地下潜藏的气机加身,以一人之力迫退三千平田铁骑,斩杀四百有余,此等惊世骇俗之举,虽成就了他“不世风流”的自我幻想,却也如同双刃之剑,地底那狂暴的气机几乎掏空了他的丹田气海。 此刻的他,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红晕下掩盖的苍白,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血丝,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心力交瘁,疲惫万千,几乎要将他压垮。 然而,戏龟年终究是戏龟年。 那深入骨髓的傲气与对“府主”颜面的极端执着,支撑着他强打精神。 他拖着沉重如山的脚步,回到自己那尚未完全焚毁的居室。屏退了侍从,他独自一人,在弥漫着焦糊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残破浴池中,用冰冷的、掺杂着烟灰的井水,一遍遍冲刷着沾满血污和烟尘的躯体。 水流滑过他紧绷的肌肉线条,带走表面的污浊,却冲不散眉宇间那深重的戾气与强行支撑的骄傲。他凝视着铜镜中那张因透支而略显浮肿,却因酒意和狂傲而扭曲涨红的脸,眼神时而迷离,时而锐利如鹰隼。 更衣时,他挑选了唯一一套未被火舌舔舐的、绣着繁复暗金云纹的紫色锦袍,一丝不苟地束好玉带,将散乱的白发梳理整齐,以一根古朴玉簪固定。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刻意,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他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臣民”面前,哪怕是在这“残花败柳”一般的废墟之上。 顶楼,昔日用于接待王公贵胄、俯瞰整个蓬莱仙境的观景台,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和满地狼藉。 戏龟年命人草草清理出一片空地,搬来几张未被烧毁但已熏得发黑的矮几和坐席,摆上了几桌堪称简陋的宴席。菜肴多是仓促从地窖翻出的腌肉、干果,酒水也非琼浆玉液,只是寻常村酿,粗瓷碗盏代替了往日流光溢彩的琉璃杯。 宴席设在露天,头顶是尚未散尽的烟霭和几颗黯淡的星辰,脚下是焦黑的楼板缝隙间透出的下层废墟景象。 夜风带着凉意和灰烬,吹拂着众人的衣袍,更添几分凄凉。 席间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除了戏龟年一人踌躇满志,酒意甚浓,频频举碗外,其余人等,尽皆郁郁寡欢,兴致全无。 在座都是死忠戏龟年之人,白日里惨烈的战斗、家园的倾覆、同门的死伤,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三位地位尊崇的乐官更是面如金纸,萎靡不振。 他们为配合戏龟年催动秘法,几乎耗尽了自身心念之力,丹田气海空空如也,如同被掏空的破口袋,此刻连维持坐姿都显得勉强,只能闭目调息,对眼前的酒菜视若无睹。他们的萎顿,像无声的控诉,映衬着戏龟年此刻的“亢奋”显得格外刺眼。 戏龟年却浑然不顾这满席的低气压。几碗粗劣的浊酒下肚,那股灼热感从喉咙直烧到胃里,却也点燃了他心中那团名为“功业”的熊熊烈火。 他太开心了!十几年来,从未有像今日这般畅快淋漓! 天神下凡,紫气加身,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等不世之功,这等绝世风流,天下间谁人能及?谁又配拥有? 唯有他戏龟年! 这份独步天下的荣耀感,让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兴奋。他猛地一拍面前矮几,震得碗盏叮当作响,放声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顶楼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 “哈哈哈!哈哈哈!诸位,我的好兄弟们!”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狂热。 “此一战,我等必将扬名天下!扬名天下啊!” 他霍然站起,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残破的天地拥入怀中,“想想吧!待此事传遍江湖,那些所谓的豪杰、那些隐世的高人,谁不闻我幻乐府之名而色变?谁不敬我戏龟年之威而俯首?天子陛下,定会遣使招安,许我高官厚禄!那些王公贵胄,往日眼高于顶,届时在我等面前,还不是要战战兢兢,摇尾乞怜?哈哈!这等锦绣前程,唾手可得!来来来,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他指着周围的废墟,仿佛那仍是仙境“再饮一樽!干了!” 792章 九霄环佩,幻乐神音(八) 戏龟年这番“真情流露”,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魔力,如同强效的迷魂汤,暂时麻痹了众人心中的伤痛与恐惧。 那描绘出的辉煌前景,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们绝望的心田。 是啊,府主神威无敌!跟着他,或许真的能绝处逢生,甚至飞黄腾达!沉寂忧愁的心灵仿佛被这“天籁之音”强行治愈,众人眼中渐渐燃起一丝病态的狂热,勉强打起精神,纷纷举起粗瓷碗,跟着戏龟年大呼:“敬府主!”“扬名天下!” 一时间,推杯换盏之声响起,那沉郁的气氛竟被这虚假的亢奋强行冲淡了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然食不知味)。 一个坐在角落、名叫侯三的门徒,眼见席间气氛被戏龟年调动起来,自以为揣摩到了上意,眼珠子在通红的眼眶里滴溜溜转了几圈,借着酒劲,壮着胆子站起身,朝着戏龟年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和煽动:“府主大人神威盖世,小的敬服万分!只是…只是想到那不自量力的刘懿小儿,竟敢兴兵犯境,叨扰大人的清修宝地,实在罪该万死!简直是人神共愤!大人若是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擒住,依小的看,光是抽筋扒皮,都算便宜了他!定要让他尝遍人间酷刑,方能稍稍解我等心头之恨啊!” “刘懿?”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戏龟年眼中压抑的暴戾。他本就因酒意而通红的脸膛,此刻更是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猛地将手中酒碗顿在几上,浑浊的酒液溅出大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抽筋扒皮?哼!你这想法太过仁慈!那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胆敢犯我蓬莱,毁我基业!若落入本府主之手,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折磨,方解我心头之恨!” 戏龟年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刘懿在他脚下哀嚎求饶的场景。 侯三见成功勾起了戏龟年的怒火,心中窃喜,自以为时机成熟,更进一步,脸上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忠心耿耿”的忧虑,“大人壮志凌云,手段通天,小人五体投地!只是…只是如今那刘懿小儿毕竟还屯兵在外,虎视眈眈,如同恶犬环伺。小的愚钝,斗胆多嘴问一句,不知大人…大人心中可有万全的退敌之策?也好让我等蠢材,心中有个底,能为大人效死力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猛地浇入一瓢冷水。 “啪!”戏龟年手中那只被他无意识把玩着的粗瓷酒碗,被他五指骤然收紧的力量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他脸上的狂怒和酒意瞬间凝固,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沉。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碗举到胸前,碗中残余的浑浊酒液,随着他手腕极其细微却充满力量的转动,竟在碗中心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危险的漩涡。他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漩涡,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注其中。整个顶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似乎停止了。只有那酒液旋转发出的微弱“汩汩”声,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们的心脏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戏龟年那张阴晴不定、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上。三大乐官也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眉头紧锁。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白天乐官的委婉问计,此刻侯三这看似“忠心”的求策,在孤傲偏执到极点的戏龟年心中,瞬间被解读成了同一个信号:怀疑!背叛!对他这位“天神下凡”的府主能力的赤裸裸质疑! 侯三脸上的谄媚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取代。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额角、鼻尖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他猛地离席,“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粗糙、布满烟灰的楼板上,额头“咚咚咚”地磕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颤抖,语无伦次: “大人!大人息怒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无心之言,绝无半分质疑大人之意!大人您…您乃天纵奇才,弹指间五弦琴动,吟哦处南风诗成,神威莫测,气运加身!您是不下堂庙而能安天下的真龙!那…那刘懿小儿,纵有千军万马,在您面前,也不过是…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小的失言,罪该万死!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戏龟年缓缓抬起头,捏着裂碗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杀机毕露。他需要一个震慑,一个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不敬”念头的血淋淋的例子!侯三,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正好撞在了刀口上!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正要开口,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门徒化作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就在这千钧一发,气氛压抑到极点,连呼吸都似乎要被冻结的时刻—— 戏龟年那布满杀机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超卓的心念感知力,敏锐地捕捉到楼下废墟之中,正有几道熟悉却又带着几分怯懦与贪婪的气机,在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向上接近。他凝神细探片刻,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脸上那欲择人而噬的暴戾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得意、狂喜和“果然如此”的傲然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戏龟年猛地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畅快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满足感。他随手将那只裂碗丢开,“啪嚓”一声摔得粉碎,仿佛摔碎了刚才的杀意。他张开双臂,环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朗声道: “兄弟们!抬起头来!看看!看看是谁回来了?天不绝我幻乐府,人心终究向明月!哈哈哈!” 他的话音未落,楼梯口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传来。紧接着,四十几个形容狼狈、衣衫不整、身上沾满泥土草屑的幻乐府门徒,个个肩扛手提,或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或怀里紧紧搂着沉甸甸的箱子,一股脑儿、带着几分心虚和谄媚的笑容涌上了顶楼。 他们正是白日里躲在远处山包后,亲眼目睹了戏龟年“神威”后,又见平田军退去,便聚在一起“富贵险中求”地商议,最终决定带着从火场废墟中抢先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重新“投效”幻乐府,以求搏个“从龙之功”的那批墙头草。 这四十几人的“回归”,对于此刻的戏龟年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露,雪中送炭!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证明了他的“神威”与“魅力”!这无声的行动,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那些心中存疑者的脸上!他心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侯三,都觉得顺眼了许多——这蠢货的冒犯,此刻正好成了衬托他“宽宏大量”的背景板! “好!好!回来就好!”戏龟年大步上前,亲手扶起一个带头归来的小头目(尽管他手上沾满了灰土和珠宝箱上的泥垢),脸上洋溢着“王者”的“仁慈”与“欣慰”,“本府主就知道,真正的兄弟,绝不会弃我而去!些许浮财,身外之物,烧了便烧了!只要人在,只要忠心在,何愁他日不能重建蓬莱,再造辉煌?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入席!快入席!今夜,本府主与诸位兄弟,同饮庆功酒!” 他这番“豪言壮语”和“宽宏大量”,让那些归来的门徒喜出望外,连忙放下财物,谄笑着挤进席间。戏龟年转身,对着依旧跪伏在地的侯三,用一种恩威并施的口吻斥道,“至于你侯三?念你初犯,且今日又有兄弟归心之喜,本府主便饶你这次!起来吧!记住,本府主行事,自有天意相随,岂容尔等凡俗妄加揣测?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侯三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不敢抬头。 收拢了人心,又得了“义士来归”的彩头,戏龟年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志得意满,重新端起侍从新奉上的酒碗,傲然立于顶楼中央。夜风吹拂着他的锦袍,猎猎作响。他仰头望着那轮被烟霭笼罩、显得格外朦胧的清冷明月,胸中豪情万丈,仿佛整个天下已在他脚下。他高举酒碗,声音洪亮如金铁交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许诺: “来!诸君!随本府主,干了此碗!” 他环视着席间神色各异、但此刻无人敢不举碗的众人,“今宵痛饮,不醉不归!待明日朝阳升起,本府主便亲率尔等,出蓬莱,踏敌营!定叫那刘懿小儿,魂飞魄散,片甲不留!此战过后,本府主定当修书两仪学宫,请我恩师在天子御前,为尔等今日之功,一一请赏!加官进爵,封侯拜将,指日可待!幻乐府的荣光,必将照耀千秋!” “我等誓死追随府主!” “愿为府主效死!” “踏平敌营!扬我府威!” 席间众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是疲惫不堪的乐官,还是惊魂未定的门徒,抑或是刚刚归来的投机者,此刻都只能异口同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应和声。声浪在废墟上空回荡,似乎暂时驱散了那浓重的焦糊味和失败的阴影。 戏龟年志得意满,喜笑颜开,如同一位立于世界之巅的帝王。他高举酒碗,将碗沿凑向唇边,准备将这象征胜利与荣耀的美酒一饮而尽! 793章 百鸟朝凤,巍巍东皇(一) 也许他的出生也没那么糟糕,起码在千年之前,还有人喜欢一种叫琥珀的化石。 趁着四师兄被铜钱分神,他托起琳琅往寺外跑,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寿王想着,虽则自己不似秦凤仪这般招人恨,待回家也找王妃要件定情信物才好。 战至如今,收集了无数年磅礴无比的信仰之力也逐渐消弭,冥土一方的实力急速下降,正当如来佛准备爆发出真正修为一举将冥土势力全部铲除之际,处事非常果决的冥后只好暗叹一声,她忽然开口对外求援。 好在喷出去自己,山田妖精知道真白还在自己面前,及时的将脑袋转了过去,朝身后一喷。 在凤凰城的如阿花族长等,官职都有升迁。再有,如凤凰城自县制再恢复到府制,范正等人官职皆有高升, 这又是一桩喜事。另则依旧在信州城的诸人,得待钦差去信州传旨了。 这话问得一众人俱都哑口无言,能窥出点端倪的,哪敢明言。那些搀和在其中的,自然也不敢深谈。 周鸿运调动阵法威能再结合着佛珠的气息,猛一聚力,随即便全数灌输到如来佛体内。 琳琅的手段再通天,也不过是在经济命脉上的拿捏。然而纪泽更相信,在这个军阀混乱割据的年代,拳头大往往会更加管用。 直到她坐了船,去了大海的深处,才见识到大海是何等的雄伟壮丽。 结果陆定楠真的看着一边的陆母,果不其然看着自己的母亲点点头。 他拉不下脸面承认自己说错了,甚至他有这个冲动想干脆死不认账就以此嘲笑孔昱。 陡然拉进的距离,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一阵脸热的很。 墨司岑冷着一张脸,始终记得她当初离开自己的时候收了母亲的1000万。 就陆嘉雯那种人,她就知道所谓的不跟她抢,就是言不由衷的,跟她玩心计,这辈子她可能要输惨了。 家里的状况,萧洳芩和萧姥爷萧姥姥他们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说,也不会有所表露出来。 历来国家对军人的名誉都是及其看重的,容不得半点污染。现在慕容蓉和刘舒航公然辱骂和污蔑跟找死没区别。 刚才他弯腰上车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之后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终于等到下班,她没和暖玉回家,看着秦开发来的地址,直接来到墨司岑住的地方。 就当她扭头想要坐会桌子的时候,她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嬴隐?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说,母亲出事,最高兴的人便是这夏霜白,若是说有人在自己这里动手脚,也只会是夏霜白,怎么会没有动静? 那红兔子被切过的地方虽然长了出来,可却没有了毛。思及之前这红兔子脑袋上空洞洞的一根毛发也无,常尝舔了舔嘴唇。 “怎么,我只是问一句,你就这般?”弘历本是想不逗她,没想到脱口而出的话,又一次的挑起纳兰的怒火。 房间突然间的明亮,让元笑有些不适应,可是,当元笑适应好强烈的光线时,看到眼前的人,却傻眼了。 尤其是狼少白这个该死的也认出来了它,就连凤顷月和君随心都出现了。 元笑的脑子此刻一片空白,高泽给她说过,自己撞到了人,可是她没有信,原来是真的,而且撞到的还不是别人,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闺蜜男友!元笑有些不能接受,但是平稳心情,接着等姚晓丹把话说完。 弘历又是深深的望着纳兰,带着不解,纳兰也更是不解,表情有些无辜,弘历看及,最终还是一声不响的出了门。 吃饭的时刻,李荣保坐上上桌,李佳氏及其其他几位夫人,并未上桌,除了三子傅宁未到,因为都知李荣保疼爱纳兰,纳兰便入座在李荣保的旁边,只是纳兰的旁边真是易烟。 可相比起太子的命,眼下的皇位之争倒不重要了,留得青山在还会怕没柴烧么? 首先,她去县城黑网吧转了一圈,不需要身份证上网的黑网吧真是她的福音。 长白在第一地球几乎不认识几个朋友,但是在第二地球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他刚刚上线,就收到了起码几百条信息的问候。 看到刚才一直板着脸的冯洁柔尝过自己的菜后,吃惊的样子,让林诗诗有成就感。 他指着柴刚的背,他的手指在颤抖,多年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即使西门在世界各地,他通常都很有礼貌,但他看着柴刚的高个子图,很难说一句话。”。 武威城外的鲜卑士兵感觉到天空变暗了,忍不住抬头一看。禁不住,脸色吓得苍白。 这不,一当吃过早饭,母亲那里收拾了饭菜一走,他这里悄悄就去把院门插上栓,回到屋来,便缠磨着姚玲又亲又摸。 击杀强敌的喜悦短暂压制了疼痛,但随即,更大的痛楚又一起用了上来。 蒋石伟还是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撇撇嘴不搭理他翻身躺下。 江意闻言轻轻推开哭得都要喘不过气的宋叔叔,恨极地看向江建军。 赵成栋当然不好惹,可要借助刘家的大势,就变得容易许多。毕竟一个身份不清不白的人,打死他也不会想要招惹军届的大佬。华北军区总司令,很容易就能对他形成全面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