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到中流击水［丧尸］》 第1章 与你飞过云影天光 艺术馆中，嘶吼声在逼近。 若月紧握手中的钥匙，不大的一把，学校宿舍的，和丧尸的牙齿比简直是一个小玩具，但这是他身边唯一可以充作武器的东西了。然而眼前的丧尸却没有前进的意向，只是痴呆地望着他。 一死一活的二者僵持许久，他想要向后退。可是哪怕只是身子微微后仰，都让丧尸的吐息变得沉重，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舍弃了逃的念头，保持原本姿势直面丧尸，静静思索其他方案。 此时，他和丧尸的距离不到一臂。 哪怕再轻微的声响，都可以成为打破这平衡的一粒沙。 而这粒沙，是一声手机消息的提示音。 在当下的状况，没有人会傻到不给手机静音，所以定然不出于这里唯一的人类。若月皱眉，但又碍于丧尸的威胁不敢寻找声源。 眼前的丧尸或许生前也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几秒钟之后就放弃了眼前肉质鲜美的人类，一瘸一拐地寻找那声奇怪声响的来源。 渐近的丧尸走入了渐近的丧尸潮中，若月终于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声。 他仍在为那声提示音困惑。 这种提示音，平时放在沙发的另一头都可能让这一头的自己听不见，为什么在当时却那么清晰，难道是因为自己太紧张而造成的错觉吗？ 他掏出自己裂了条缝的手机，按亮，睁大了眼睛！ 一条信息，悄然无息地占据了整个块屏幕—— “您好，这里是救援队，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取得联系。如果看到这条信息，请按键，我们会得到您的位置。” 下方是一个绿色的圆圈。 若月呆立片刻，然后脸上绽放出一个苍白的笑，沉重地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毫无反应。 他的手机触屏，早已在异变发生时，他将手机作为武器砸向丧尸的那一刻损坏。他原本以为通讯崩溃之后，手机只是一块没有用的废铁，哪会料到此刻的困窘？ 丧尸潮远去，若月无声苦笑。 原本就是为了避免它们交战，才会面对一只落单丧尸就如此如临大敌，现在看来，恐怕还是需要与之一战。 还不如刚才拧了那丧尸的脑袋抢走手机直接逃呢，说不定丧尸潮还追不上他。 他重重地把手机摔回口袋中，走向刮着阴风的走廊。 走廊向两端延伸，一面空空荡荡，只有尽头一扇紧闭的应急门；一面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丧尸以极近诡异的姿态交叠在一起，看似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完全不利于活动，但照样可以让他一个失手就加入他们的队伍。 可爱的浅粉色羽绒服，覆盖着与魁梧这个词差之千里，甚至有些纤细的身躯。中长发披散在肩头，清秀的面孔干净又无害，双肩包上还别着大学校徽，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丧尸有一战的模样。 可是他依旧走得气定神闲，不知是在为自己壮胆，还是确实有这个实力。 突然，他顿住脚步，呼吸微微加快，猛然扭头向后看去。头发拍上他的脸颊，但是挡不住他的视线。 应急门不大的玻璃后，多出了一张人类面孔。 若月不会为一张脸而惊奇，他早就知道门后的楼梯道中全是丧尸，在逃生中被感染的，几乎所有游客和工作人员，除了他。 他稍稍认真地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去管身后的大群丧尸潮了。 其实那张脸的大半都被口罩挡住，再加上玻璃有些落灰，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是那双眼睛，即便如此也十分清晰。 瞳色漆黑，镇定而清亮，就像在那已然遥远了的曾经，他站在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抬头怔怔望着头顶纯黑的夜空，那个瞬间，仿佛所有的牢笼都被击破了，他感受到了全身心的自由与放松，在黑暗中找到了最璀璨的星光。 那是人类的眼睛。 若月跑动的速度很快，长长的走廊只是瞬间的距离，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丧尸潮仍在另一端进行着它们无聊的交流。 到达尽头时，安全门打开。 唯独可惜安全通道并不是多么明亮，没法给人一种穿过黑暗终于抓住了一道光的救赎感。 门后只有一个人，橄榄绿的军服，鲜艳的红肩章，和口罩下的青年人面孔。 若月微微卷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袖子，然后就被塞了一只医用外科口罩。 等他带上口罩，青年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青年的力度恰到好处，微微用力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又不至于箍得让人难受。因为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若月感受不到任何热量，唯有坚定的力。 右手拉着若月，左手握着沾满紫黑色的丧尸□□的军刀，青年默默顺着楼梯向下走去。他的脚步略有些快，但不急，很稳，很镇定，仿佛能让任何一颗狂跳的心都随着着有节奏的步伐平缓下来。 若月落后半级楼梯，跟着沉默不语的守护者向楼下转移。 一具又一具丧尸的尸体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虽然不知道用“尸体”来形容它们是不是恰当。它们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楼梯两侧，除了颈部极深的刀痕外，很难找到其他刀伤，可见被杀死时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透过窗户仔细地观察着守护者口罩下的面孔，若月觉得这张脸非常年青，很难想象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战绩。 艺术馆所占据的楼层并不多，很快就到达了最底下一层。二人正准备走出艺术馆的大门，守护者扣住若月手腕的手却猛地用力，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后。 那力道不大，但胜在角度巧妙，毫无准备的若月一下就被推出很远！ 下一秒，一只丧尸竟从最边上的一台安检仪内部扑了出来，张牙舞爪，拖着喷射状的黑紫色尾迹。 这只丧尸的运动速度，比若月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快上许多，好像是开了倍速一般地扑向守护者，带着仿佛海啸一般席卷一切的气势。 守护者神色如常，连发丝都不曾颤抖，挥刀斩向它的脖颈。 刀锋从侧面撞上丧尸头部与躯干的连接处，瞬间就飞出了紫黑色的飘带。随着刀刃的不断深入，飘带飞舞得更加肆意潇洒。直到头颅落地，守护者动作灵巧地避开仿佛被拔掉了电源一般的一动不动的躯干，迅速向前移动。 哪怕斩杀丧尸只是一瞬间，但他与安检仪之间终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为丧尸的扰动而晃动的安检仪，在与他之间的距离缩减为零之前，沉沉向下倾倒而去。 然后，连带着开始歪斜的，是一排一排的安检门和安检仪，桌子上的保温杯、宣传纸??所有的一切。 入馆排长队时若月还在心里吐槽，馆方怎么不多设几个口子，现在他只想问，馆方为什么要设这么多个口子？ 巨大的钢铁制物，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地倾倒，像一幕黑色的无声剧。 等他和守护者抵达的时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了。 震耳欲聋的声响，为无声的剧本划下了一个灿烂的句号，这不是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而是审判者敲下的巨锤。 丧尸可以对近在眼前的若月熟视无睹，或许眼眶中装得那两珠子只是个装饰品。但它们视力无限趋近于零之后，听觉却是有了质的飞跃。一声轻微的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就对它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何况此时的巨响？ 现在已经不需要控制声音了，守护者开口道：“向上走。” 一切风平浪静时，若月好奇过这位守护者的声音，然而此刻心乱如麻，若月还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三个字的声音细细回味。 青年的声音不大，就如他的所作所为一般镇定，不厚重也不威严，但不知为何有一种令人下意识服从的可靠。当然这份可靠或许是他所做的那些加上的。 守护者手动关上艺术馆的大门，把顿时炸开了锅的丧尸全部关在门外，迅速跟上若月向楼上跑去。 感知到守护者追上来之后，若月开始提速。二人以几乎相同的速度一气冲到了初次见面的位置，然后又往上冲了一层，冲上了天台。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打卡地点。精巧的装修设计，广阔的观景视野，当时若月一上来就为此惊叹。但他现在不可能还有心思欣赏美景，只是转头看向守护者，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没办法，这里实在是太高太高了，哪怕周围的建筑群不算低，这艺术馆立在这里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从这里往下看去，地面似乎遥不可及。 明明是一个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考虑的地点，但是若月竟因为三个字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因为这个遇见还没有几分钟的人的三个字。 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知晓，却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了信任。 明明曾经被好多人评价过，缺少安全感，不愿意轻易交与信任。 守护者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示意他一起走到天台的边缘，环视了一圈周围比较之下显得低矮的建筑，在隆冬猎猎的寒风中，看了一眼遥远得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地面，没有任何预兆地揽住他的腰。 然后，跳了下去。 风在咆哮，仿佛丧尸的嘶吼。 若月熟悉这种感觉，他曾经玩过许多极限运动，其中次数最多的就是蹦极。 他享受这种自由落体的感觉，仿佛没有任何束缚一般地向下坠去，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让时间和空间一起一秒一秒地被拉长，让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忘却世间的所有浮躁与喧嚣，只余下近乎永恒的坠落。 然后待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落出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弹簧绳达到了它的限度，他的世界中重新又有了力，有了牵住他的东西，他感受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静止。 但是这一次，在虚无的世界中只有陌生人的手臂，他也猜测不会有一根足够长的绳子将他牵住。 所以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如同他明知自己的手机发不出位置，却突然刹住脚步转头看去的那种期待？ 于是，张开的滑翔翼回应了他的期待。 整只滑翔翼都有一种银白色的材料构成，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塑料还是其他日新月异的新材料，反射能力非常优异，甚至可以映得出云影天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薄，却好似可以承受住任何重量，可以一路飞到任何地方，可以飞过黑暗。 它很像童年时代的梦，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虚无，却有比任何刀与枪都更加有力，因为唯有梦才可以飞得出那无边无际的疮痍。 二人贴得实在太近，若月动了一下，视线捕捉到了青年的身份牌，上面清晰地写着他一直没来得及亲口介绍的姓名。 佟寻羽。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佟寻羽。 此时低头便可以看见昔日繁华的城市犹如浮光掠影般他眼前奔走，在高速移动中似乎可以让那些行尸走肉逃脱视网膜的捕捉，所以低头俯视时，这座城市依稀是一切从未开始过的模样，贯穿全城的江水依然以原来的速度流淌着。 但是若月不想欺骗自己，因此选择抬头向上方看去，他可以看见佟寻羽的面孔，看见在他身后张开的巨大的滑翔翼，看见上方的碧蓝如洗的广袤天空，那么的包容而无边无际，仿佛装得下任何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装得下每一朵潋滟的水花。 佟寻羽，一个??仿若能够飞起来的名字。 很适合他。 第2章 外号是万能工具人 看似遥远的地面缓缓向二人靠近，短暂的空中旅程结束。 待若月站稳后，佟寻羽松开手，折叠整理滑翔翼。巨大的滑翔翼被拆解成了几根细杆和小而薄的材料，装进布袋后消失在了背包中。 平复了一下加速的心跳，若月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但在空中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佟寻羽多次调整方向，明显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可偏偏这里实在太普通了，极大的绿色草坪，一些零星的体育场馆，是寻常的城市便□□动场。叫若月甚至要怀疑佟寻羽选择在这里降落只是因为场地开阔，但先前这人控制滑翔翼多次调整方向的灵活操作让这个猜测没什么说服力。 这时离他们很近的布帘被掀开，快步走出来一名和佟寻羽装束几乎相同的青年，应该是先前消息中救援队的其他成员。 是选择在这里驻扎吗？ “你好，我叫南浩山，我们是军事技术大学派出的救援队。放心，这里感染程度并不严重，受到感染的地区也不多，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家人朋友见面。” 南浩山向若月挥手打招呼，口罩上方露出的半张面孔格外英俊，口罩下挡不住的笑容让这张面孔更加完美。 若月不禁多看了几眼他的手背，上面用金色的颜料涂着两个字，字迹流畅潇洒，苍劲有力。如果没有看见过这种字体，他绝对不会相信，原来有人真的把字写得既端正严谨又洒脱不羁，能够放在严肃的大字报上又好似要挣脱皮肤飞起来一般。 字的内容非常简单，“凯旋”，意义明确，一目了然。 “凯”左上角的“山”被替换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南瓜，让这幅作品莫名更多了几分童心未泯的活泼。不过想来，一群大学生，哪怕穿上了军装，内心也都是半大的孩子。 简单检查确认没有被感染后，南浩山指了指体育馆，示意若月进去。而若月不巧错过了对方的示意，只是顺着佟寻羽的视线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等佟寻羽收回视线，三人才一起走向体育馆。 “工具人他人挺好的，就是行事风格有点怪，做什么从来不记得事先打声招呼，如果先前吓到你了，让他给你道歉哈。”南浩山揽着佟寻羽，对若月笑道。 突然被拉着从高楼之间跳下去的诧异还没有完全褪去，若月睫毛微微颤动，眼前依稀还是那广袤的云海。 “他很好，真的很好。” 体育馆中已经或站或坐了好多人，有几个若月甚至还有印象，他几天前见过，是在博物馆一带参观的游客。 这里的状况明显还不错，虽然少数人显得有些狼狈，身上有些许伤痕，但明显情绪都很稳定。还有不少人在说笑，那谈笑风生的样子，仿佛现在不是丧尸围城，而是在等待着下一场精彩的体育赛事。 能让幸存者们一点都不害怕，一群军校的半大孩子真是厉害。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新来的若月，其中部分年青姑娘的目光停留得略久。看到这里大多数是年青人，而且女性的比例稍微高一些，他似乎猜到了选择南浩山留守的原因。 简单指了一下物资位置，南浩山勾住佟寻羽走向墙边，因为两人明显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若月的目光就多跟了一会儿。 与小桌子上一摊碎得彻底的零件遥遥相望，或许乐高的零件都比它们更加大只一些，佟寻羽回头看向南浩山：“你们，为什么会把二架无人机摔成一架？” “很多零件被丧尸的□□污染了，就没有拿回来，还有部分捡不起来的。”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从南浩山的眼中找出一点心虚，“你能修好它的，相信你，加油。” 佟寻羽没有回话，像是默认。 他定定地看了零件半分钟，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动，有些时候甚至连目光都飘远了，应该是在思考。 然后他顺手捡起了一个小碎片，又捡起了另外一个，开始缓缓拼接，时不时地拿起散落在桌上的其他零件和各种工具。 随着无人机的部件逐渐成型，他的速度不断加快，到无人机出具雏形的时候趋向一个极大值，然后再也没有减慢过。 有些操作者也许需要中途停下来思考，有些甚至还会犯错误导致不得不返工，但佟寻羽一直保持着恒定的速率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仿佛先前的观察和缓慢操作都是在脑海中编写着一条程序，现在“修复摔成一摊的无人机”程序完成了，他就遵照程序内容准确无误地执行下去。 若月把手伸进了口袋，感受那可靠的重量。南浩山给了他一把短刀，他猜测是佟寻羽提出的，毕竟不可能有足够多的刀分给每一个青壮年，他在外表上也看不出来哪怕一丝能与丧尸搏斗的迹象。 其实他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一点都不想挪动脚步，把刀尖送入近在咫尺的虎视眈眈的丧尸的皮肉。 他猜测佟寻羽很快也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安静地在一边欣赏优美的搏击。 但或许吧，是这一场修复无人机的表演更加优美， 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威胁，艺术家的伟大作品没有受到任何玷污。 哦，这幅作品已然完成。 如此短的时间内，一片凌乱的碎片中，已经缓缓立起了一架无人机。毕竟是被两架摔成了一架，坏得这么彻底，七拼八凑起来定然做不到完美无缺。但是那些瑕疵反而成了点缀，让平平无奇的工具成为了艺术品。 “你到底是技术人员还是战斗人员啊？”若月不禁感叹。 “他可是我们的万能工具人哦！具体是什么人员，视需要而定。”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的是同样轻快的脚步，“工具人，你马上就要变成战斗人员了，刀剑博物馆三名高中生被困，情况有点复杂。” 青年走过来，细细端详桌上刚刚修复完毕的无人机，眼神一半是震惊到快要让眼珠子掉下来了，另一半则是掉出来太多次之后的习以为常。 她转头看向若月，用与南浩山一样的姿势挥了挥手。 可以看见她的手上同样有一个“凯旋”的字样，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笔锋，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与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南瓜不同的，是“旋”字最后的一捺上滚下来了一个小小的地球，最大面积的那块甚至可以辨别出来是亚欧大陆。奇怪，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姓“地”或者姓“球”吧？ “来的路上就看到你啦，和工具人一起体验一把无保障滑翔翼，听南瓜派说你一点都不害怕？” 若月收获了一个大拇指。 “哦，叫我旅行者，大名不重要，反正我们谁也不好好连名带姓喊人。”旅行者话音未落，便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走。 于是南浩山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就变成了可爱且美味的南瓜派；佟寻羽被喊成工具人这外号不能说不合适，但实在有些可惜这个仿佛能够飞起来的名字。可惜不知道旅行者的真名是什么，不过不知道也好，免得让若月忍不住想真诚地问一句，你们能不能不要取外号了？ “先救人再修生命探测仪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佟寻羽利落地从桌上挑拣出几个工具，往包里放好，背上就抬腿向体育馆外走去。 旅行者感受到了若月的目光，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 观察到若月的表情，她的困惑变成了诧异。若月非常确定自己用表情说话的能力，哪怕口罩挡了他的半张脸，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和工具人一起去。”旅行者艰难地问，她想不到人的五官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表现力，更想不到自己会从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青年脸上读出这样的话。 “我很厉害的。”若月的声音也是轻柔得仿佛羽毛一般，一阵稍微强劲一点的风就可以吹散，正如他的长相给人的感觉。 但是他说出的话语极有反差。 “如果不相信的话，走出去，右边大约15米的地方，有一具丧尸的尸体，你可以看一下刀痕是不是和你战友的不一样。” 他很厉害的，但无法在手中的铁不足一寸长的情况下逃出艺术馆。 他从不欠人情，帮忙解决掉一只丧尸不够，这才是足够还给佟寻羽的。 “我以为，把自己的脑袋卡进栏杆里拿不出来的这种事，是把他们的年龄打完对折之后再打对折的小孩子才干得出来的。” 听着这句比喻，哪怕是在年幼时早已拥有了炉火纯青的面部管理的若月，都需要费一点劲来维持自己的表情。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没办法，音爆真是个语言鬼才，不知道这些令人眼前一五彩斑斓的外号是不是他取的。 想象一下，三个逛博物馆的高中生，与大群的丧尸来了一场意外的邂逅，慌不择路地一路逃进了餐厅，穿过后厨逃进了一个杂物间，杂物间除了他们进来时的门只有一扇比脸大不了多少的窗和只有蚊子才飞得出去的通风口，不知何时跑进去的数只丧尸与他们中间只隔了一堆桌椅。 他们推门想要再跑出去，然后发现门不知为何打不开了。提心吊胆着一直等到了救援队的，发现后厨煤气泄露，门还是电子门，并且线路有老化迹象。 丧尸稍微有点声响就开始做无规则运动，这点若月深有体会，不撞上高中生们的概率，比与它们共处一室三天还毫发未伤的概率还要低上不知道多少倍，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暴力破门也不可采取。 “我们已经找到总电闸了，拉下你就可以安心修电路，我们会保证后厨的丧尸不干扰你，也不惊动杂物清理的丧尸。”队长声音沉稳而悦耳，吐字清晰，发音标准，让人有一种到了广播总台的错觉。 佟寻羽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在建筑的侧面观察着远方的那扇窗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不是电工。”半晌，万能工具人开口了，“你们都看到窗户了。” “可是那窗户才多大啊，我说他们的行为像是年龄打了折上折，不是他们的体型也打了折上折，根本就不可能从那里出来。还是说我们给他们送刀送武器，让他们化身超级英雄干掉丧尸之后我们暴力破门？” 音爆的输出一如既往的稳定，稍稍缓和了凝重的气氛。 “我把无人机修好了，它能。” 第3章 误入重度感染区 这种型号的侦察用无人机，原本摄像头是有死角的，但好在这无人机曾经是两个，而且两个无人机的摄像头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所以加起来就没有死角了。 佟寻羽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在无人机上安装锋利的刀刃，从动作的迅速程度可以看出明显是早就已经构思好了。 他让若月举着无人机，放飞，操纵着飞向那扇小小的窗户。 然后，电子屏幕忠实地转播所有的一切。 无人机的叶片高速旋转掀起气流，但这微乎其微的波澜根本不是丧尸可以迅速察觉到的。 闪着寒光的刀刃渐渐失去光泽，染上的颜色越来越浓，面积越来越大。飞散而出的紫黑色□□偶尔有几滴会落在摄像头上，但或许是所有的一切都被计算得太好，没有一点污浊会真正阻挡到视野。 无人机在半空中穿梭着，一具又一具丧尸的躯干与它的脑袋告别，下一只丧尸刚刚被滚动的脑袋惊扰就迅速失去行动能力。 这太过于优美，简直就不像是一场真正的战斗，而是一款画面太过于精良的游戏，佟寻羽手中的遥控器就是游戏手柄，而他是一位熟练的游戏玩家。 遥控器上满是稀奇古怪的按钮，与简洁两个字背道而驰，可似乎只有这份复杂才能做出如此精彩的特技。 而佟寻羽从来不会低头看遥控器，操作每一次都无比准确，落点总是按钮的最中央，仿佛每一个平方厘米的构造都早已熟记在心。他一直不断地把目光在两块屏幕之间转移，在大脑中建立出远方战场的模型。 现在剩下的三个人都是闲着，刚刚亲手弄碎了一架无人机的音爆低声向队长吐槽：“半个小时前，你跟我们反复强调，绝对，绝对，不要再把侦察用无人机当成近战武器用。” “那是工具人嘛。”队长看着屏幕上一个流畅无比的特技动作，“而且，退一万步说，哪怕弄碎了，他能修。” 一般状况下，单有一个双摄像头的无人机很难完美地干掉丧尸。但如果操纵它的人是佟寻羽，那可谓是轻而易举。 瞬息间，最后一只丧尸的脑袋与它的躯干之间只剩下一层皮连着，摇晃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现在可以暴力破门了。”佟寻羽飞快地看了一眼队长，顺手把遥控器交给若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各色光芒乱闪的装置。 这个装置实际上是一个简易的联络器，队长走近几步去看通信内容，拍了拍佟寻羽的肩膀：“刚才干得漂亮。” 若月看佟寻羽操作无人机这么久，虽然不敢说完全学会了，但最基本的几个按键的功能都了解。可惜眼睛已经懂了，真正上手操作还是有些困难，飞出那不大的窗户的时候差点直接弄丢一个叶片。 不过接下来一切都顺利起来，立下战功的无人机安稳地停在了他的手上。 “丝绸博物馆那边有点问题。”佟寻羽放下联络器，乱跳的光点在落入口袋时停了下来。他伸手一指若月：“无人机给队长，你跟我走。” 若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放心，队长暴力破门，效率绝对保证，后厨的丧尸都来不及追过来。”音爆把军刀往上甩，在空中翻两个跟头之后回到手中，炸裂开来的音符一闪而过，然后和队长一起向后厨跑去。 看见佟寻羽的背影马上就要走过楼梯看不见了，若月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一会你和副队协助群众转移。”佟寻羽从包里摸出一把手枪，头都不回地直接凌空扔给若月，“这个型号习惯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用枪？”手枪还在空中飞着的时候，若月就已经辨别出枪的型号了，是军队常见的九二式。他稳稳地接住，检查了一下口径。 等不到佟寻羽的回答，若月没有强求答案，只是动作娴熟地放了一枪：“这种型号，会用枪的人都熟吧。” 缓缓移动的丧尸群瞬间有了目标，宛如学生听到了午餐铃，立刻调转方向朝二人的位置奔来。 若月悄无声息地与佟寻羽分开，踏着越来越远的枪声中绕道向着丧尸原本的方向移动，在真正远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这时附近的丧尸已经所剩无几了。 顺手用刀解决掉三只听力不太好的丧尸，这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听见了明显在努力减轻，但对他来说依然清晰的人类的动静。 救援队副队长正义姐带着二三十名幸存者走来，向一身休闲服的若月挥了挥手，那里有一只额头上有一个角的动物，应该是代表正义的獬豸。她神色中不见诧异，应该是佟寻羽在通讯中预告了。 幸存者们的表情中都透露着恐惧，但没有人惊慌失措，行动都非常利落，噪声控制在不会惊扰大片丧尸的程度。 “不能直接走这里的安全通道，下方的脚步声太乱，被发现的概率很大。”若月压低声音，挥刀解决掉最后一只隐藏在展柜后的丧尸，惊险地躲过飞出的□□避免沾污袖口，“我记得这层楼有空中连廊，我们走刀剑博物馆。” 正义姐点头，放缓脚步让若月走到前面带路，自己渐渐到了队伍最后，背起一个被同伴搀扶着的姑娘。 空中连廊也游走着零星的丧尸，或许是因为设有不少餐饮点，不少丧尸脸上都沾着有些变质的奶油，不知道是不是被蛋糕袭击了。 丧尸数量少且行动力弱，根本就不需要正义姐动手，若月一个人就可以轻松解决。 也许是局面实在太轻松了，若月看见桌子上仍有蛋糕，也动了一点把蛋糕扣丧尸脸上的念头，若不是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奶油击退了他，可能这道走廊上的丧尸都得和奶油来一场并不甜美的邂逅。 “不要太大意。”空中连廊的尽头站着队长，看着堪称放松的若月提醒到。 这里的丧尸真的非常迟钝，脖子被抹了一半才有点反应，非常没有斩杀丧尸的体验感，导致若月听到提醒才稍稍有点认真起来：“抱歉。” 他注意到队长拿着无人机的遥控器，电子屏幕中景象的移动速度可以看出无人机正在高速飞行：“发生什么事了吗？”丝绸博物馆里的应该是最后未救出的幸存者，这时候动用无人机多半有异常。 “不确定。”队长将无人机不断拔高，眉头皱起，“但是我所看到的都在告诉我，工具人和箜篌似乎把两个博物馆的大多数丧尸都吸引过去了，而我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的本意。” 无人机的遥控器又到了音爆手中，他身边的三个高中生都好奇地走近了几步，毕竟他们刚刚近距离欣赏这无人机的英姿。 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小小的惊叹声，音爆凭着将近2米的高个子轻轻松松地把三个脑袋都揉了一遍：“喜欢的话等安全了教你们用，现在先跟着我赶路哈。” 若月可以看出，队长是准备去找那两个行踪不明目的不明的家伙，他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我可以跟你去找他们吗？” “当然，现在有点威胁的丧尸都被他们引走了，我们两个护送足够。”音爆指尖飞出一枚铁片，准确地击中了远方一只踌躇着迟迟不向他们走过来的的丧尸， “记得提醒他们不要关起门来直接炸了哦，博物馆里可是有很多珍贵的藏品的。——啊，我忘了正义姐你才是学化学的。不对，刚才的当我没说过，好像不是只有学化学的才能手搓炸药来着。” “轰——” 碎片和尘埃一起在空中飞舞，夹杂些许不那么美观的紫黑色血雾，西边照射进来的余晖中上演着丁达尔现象，无数细小颗粒在金色的光华中跳跃，若是一支灿烂而狂放的舞蹈，迟迟不愿消散。 躺在碎片中的箜篌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上方断裂的木质阶梯，此刻那里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木板，几乎看不出来几分钟前那令人惊叹的精妙设计。 他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伸手抓住，借力从软软的缓冲垫上坐了起来，手背上造型独特的弦乐器闪烁着微光。 亲手结束了在丧尸群的重压下摇摇欲坠的阶梯的生命，找准时机展开这缓冲垫的佟寻羽似乎没有箜篌那么狼狈，早就已经把自己从碎片中收拾出来，望着在缓冲垫上思考人生的箜篌，非常自然地把人拉了起来。 “以为你们是来救人的。”没想到还能被丧尸追成这样。 箜篌的视线游走了一下，停留在他的胳膊上：“我倒以为你是来帮我的。” 二人都很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对视之后佟寻羽蹲下来，刚刚接受了持久凝视的那只胳膊伸向箜篌的腿，手准确地抓住对方的脚踝，熟练地一掰。 “唉，真是的，说不过就动手。”被简单粗暴复原脚踝关节的箜篌表情一言难尽，但站起来的动作显然是不为脚伤所困扰了。 他又看了佟寻羽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伸出了手。 “看来是我多虑了。”循着记号过来的一路上，队长只看见了数目稀少的被物理解决的丧尸，更多的则是被干净利落地关进了空展厅，最后的这些也在重力作用下摔成了几滩紫黑色的不明物体，“但是，个人观点，你们半斤八两不需要互相伤害。” 在语言上互相伤害的二人，行动上还是很能体现出战友情的。 箜篌取下佟寻羽胳膊上的残留的最后一块碎片，佟寻羽已经把缓冲垫折叠好准备塞回他神奇的背包里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们。”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若月。 “我们似乎很早就走错了地方，弄错了任务。这里不是你们以为的只是丧尸数量有点多有点烦人的轻度感染区，先前碰到的那些又呆又蠢的生物可能只是不幸中的万幸。根据失联前我得到的信息，已经有近百人在这里牺牲，而且每一个都比我们有经验得多。” “这里是重度感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