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大今天也没守住底线!》 第1章 第1章 石溪村有个传说,远古时候人间还没有谷米,人们饿了就拿野果充饥。后来人越来越多,能吃的食物越来越少,人们开始向上苍祈求,希望天人能借一些谷种。天人唯恐人类繁殖过快,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不肯出借。 眼看人间因为饥饿化为炼狱,九尾犬偷偷潜入天宫,用九条尾巴藏满谷子,想带回人间,不料被天人发现,等它逃出天门时,九条尾巴仅剩一条,它就拖着这条尾巴,为人间带去了希望的谷种。 ————《石溪村民俗纪事》 回到阔别已久的石溪村。 韩亦深刚进村子,大路两旁趴在各自家门口,懒洋洋晒太阳的大狗小狗们,齐刷刷抬头起身,鼻子往前探了探,下一秒就呲着牙猛冲过来。 不靠近,也不攻击,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对着韩亦深就是一顿大喇叭输出。 村子三面环山,偶尔有野兽出没。 家家户户都有养狗的习惯,但是狗声炸村的情况还是极为少见。因为是正午,村民们都在家里吃饭,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都撂下筷子,操起家伙就往门外跑。 还再三叮嘱家人关好门窗。 出了门,野兽没见着,倒是两个大小伙被十来只狗子围着问候。 一人推着行李箱,一人推着辆小破三轮,两人身上都是泥,脏兮兮的,很是狼狈。 “哎哟我去,这是干啥呢,家伙都掏出来了?”林泽然松开湿漉漉的衣角,绕过车头塌了半边的小三轮,“这是我韩哥,一个村的,都是这些傻狗,没个眼力见,人都不认识了。” “我哥这次回来想重开兽医店,就村里头以前那家老韩兽医店,还记得不?” “叔叔婶子们家里要是有需要的,多多过来捧场啊。我哥这技术没得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是大城市回来的,保证比镇上那些兽医强,你们,哎哎,嘛呢——” 林泽然话还没说完,就让村民们挤到一边去了。 “原来是老韩家的小深子回来了,二十年没见,我们都认不出来了。” “大城市回来的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是个文化人。瞧瞧,这模样长得也忒俊了,身材也好,一米八都有了吧,咋还弄得一身的泥......” 村民们嘴巴都不带停的,林泽然好几次想搭话,压根就挤不进去。 “孩子,有对象了吗?” 来了来了。 每个回村人都避不开的七大姑八大姨,带着她们的催婚三件套来了! 果然就听到: “婶子认识个姑娘,白白净净的,性子也好,还是个幼师,跟你挺合适的,肯定能处到一块儿去,等会儿婶子带你去瞧瞧?” 韩亦深:“......” 韩亦深:“谢谢婶子,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不急。” “你都二十好几,快三十了吧,年纪不小了,再不急就得打光棍了。” “你看隔壁村的那个谁,也是大学毕业回来的,一直拖着,现在都五十多了还单着呢,想找,都没人瞧得上喽,后悔哟。” “听婶的,结婚要趁早,找个知冷知热的比啥都强,你看那个......” “哎哎哎,我说婶子,你们也忒偏心了。” 眼看韩亦深就要被催婚大军吞没,林泽然赶紧将人拉出来:“我哥才回来,你们就给安排上了,我都村里蹲二十五年了,咋就没见婶子们对我这么上心过?我可要伤心了啊。” “你伤心个屁,就你这大肚子,走一步路喘半天,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想要媳妇就得减肥,你倒好,还越减越肥了,你不单着谁单着?” 村民们指着林泽然圆滚滚的大肚子,恨铁不成钢。 好在话题总算是带过去了。 韩亦深松了口气,狗子们的炸村响又开始了。 村民们呵斥几句,狗子退开几步,又冲韩亦深呲牙咧嘴地叫。 “都回去,叫啥叫,这是咱村里的人!” 狗子的尾巴高高翘起,听到主人们的命令,它们只是敷衍地在原地踏步,嘴角向后咧开,戒备的视线紧紧盯着韩亦深没有移动。 任凭主人如何训斥都不为所动。 “奇了怪了,村里的狗很少凶人的,今天是咋的了?” 而且还是冲着韩亦深。 “记得以前,这些牲畜是很亲近深子的,野猪见了都服服帖帖,哈哈哈,果然是离村太久了,少了村气。”村民们开着玩笑。 少没少村气,林泽然不知道,韩亦深离开村子前,确实是出了名的兽王。 再暴躁凶狠的野兽,见着他立马就跟个小猫咪似的,上山采野果都不用担心会被野兽攻击,林泽然那会儿羡慕极了。 后来听村里人说,韩亦深的“超能力”是因为有个当兽医的爷爷,于是他就缠着他老爸,死活都要当兽医,结果屁股挨了好几个巴掌都没能如愿。 反倒成了韩亦深的小跟班。 韩亦深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一旁。 狗子们像是受到惊吓般,叫得更大声了。 “还叫?!”训斥没用,村民们捞起家伙就要动手。 “叔叔婶子别动气,”韩亦深抢先拦了下来,“它们都是好孩子,我走开就不会叫了,正好家里还要收拾,我改天再上门拜访。” 韩亦深朝村民们点点头,推着行李箱离开,努力控制着想要往下瞥的视线,直直往前走,一脚留下一个泥印子在他身后蔓延。 那独自前行的背影,要是加上个bgm,就是妥妥的沧桑电影氛围感。 果然还是要身材好。 林泽然啧啧几声,又看看自己鼓囊囊的大肚子,叹了口气。 “我说林子,深子刚才说的啥,我们没听错吧,他管这些狗叫孩子?” 还是好孩子? 村民们个个目瞪口呆,一副要裂开了的表情。 林泽然:“这有啥奇怪的,现在很多城里人都把狗当孩子养,买玩具,买狗粮,买衣服,还给狗过生日呢。”多好啊,他都想当条狗了。 “哎呀妈呀,狗是狗,孩子是孩子,咋能管狗叫孩子,想孩子想疯了吧?赶紧给深子找个媳妇去,好好的俊小伙给狗当爸,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深子现在家里都没人了,咱们乡里乡亲要多帮衬点,尤其是你,别总跑镇上瞎胡闹,明天,不,今天晚上就把深子带到婶子们这儿来,知道了吗?” “是是是。”林泽然应付几句,赶紧推着小三轮离开。 婶子们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多待一秒,估计现在就要他逮着人去相亲了。 过了大路,转进小道。 又是一路的狗叫声相迎。 林泽然嘿嘿笑出声,拿出手机就是一顿拍:“哥,面子够大啊,鞭炮钱都省了,换件衣服都能直接开张大吉了。” 走哪儿都有狗子列队“欢迎”,还有比这更拉风的品牌宣传吗? 韩亦深瞥了他一眼,额头上的泥水顺着笔挺的鼻子滴了下来。 林泽然心虚地收起手机,默默推起了他那辆少了半个车头的小三轮。 要不是他老爸把面包车开走了,他哪儿用得着从角落旮旯里淘出辆老古董,还哼哧哼哧踩到村口接人?车子虽然破旧了些,本来还是能载人的。 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易才把这哥请上了车,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屁股眼的家伙往路上乱扔石头,害他连人带车一块儿给骑沟里去了。 林泽然:“哥,没事的啊,等你回去洗干净了,照样是咱村最靓的仔,到时候让这些傻狗瞧瞧,它们乱吼的是谁。” “闭嘴吧你。”韩亦深捏捏太阳穴。 坐了十来个小时高铁,滚了一身的泥,又吹了一路的寒风,耳边还有没断过的狗叫声。 头疼。 从小路出来,就是韩亦深的家。 准确来说是他爷爷的家,前后两个屋,都是平层,前头用栅栏给围出了个小院。 院子出乎意料的干净。 林泽然贴了过来:“知道你要回来,我和我爸还有村里几个叔叔伯伯一起收拾的,咋样,还不错吧?”其实是他老爸看不惯他这大肚子,揪着他过来运动减肥的。 “都是泥,离远点。”韩亦深嫌弃地推开他。 “靠,你不也是?”林泽然嘟哝几句,往兜里掏出两把钥匙,“喏,这是你交给我的,要是锈了坏了,不关我的事啊。” “明明说好很快就回来的,结果一走就是二十年,估计钥匙孔早就堵上了。”林泽然声音酸酸的,躺在手心的钥匙却是光泽如新,显然是细心保管着。 韩亦深接过来,无声地拍了拍林泽然肩膀。后者鼻子抽抽,大脸盘一抬,不看人。 钥匙插入孔中,“咔擦”,门没有任何阻力地打开。 屋内整洁依旧,完全不像是闲置了二十年的样子。 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每个罐子都标注着不同的药名,贴纸已经泛黄,笔画也都褪色。墙上的钩子,还挂着一大一小两件一模一样的工作服。 小的这件,是爷爷到镇上找人缝制的,上面还有“韩亦深助理”几个字。 指尖掠过字迹,韩亦深有些恍惚。 好像下一秒,爷爷就会提着工具箱从里屋走出来,笑着对他说:“爷爷要去给张婶的小猪仔看病,韩亦深小助理要不要一起去啊?” 林泽然站在一旁,想说些什么又闭上,默默退了出去。 听到声响,韩亦深压下眼眶的湿意,回头,门槛有些高,胖子扶着门框正费劲地抬腿。 韩亦深叫住他:“泽然,谢谢。” 胖子转头,憨憨地笑笑:“哎哟,咱俩谁跟谁啊客气啥?我先回家瞅瞅,晚点再过来啊。”眉眼都弯成了一条缝。 “嗯。”韩亦深点了下头,将工作服重新挂了回去。 后屋是起居室。 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天气热的时候,他就喜欢打开窗,跟爷爷两人光着脚丫,搬张小凳子坐到窗外的草地上,抱着西瓜啃。 爷爷有时累了就躺在摇椅上,边摇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他就会嫌弃爷爷哼得难听。如今摇椅还在,可那难听的曲儿,他再也听不到了。 韩亦深走过去,手刚碰着椅背,人就愣住了。 他又揉了下眼睛,才发现是看岔了。 摇椅里躺着只小黄狗,约莫三四个月大,抱着件破旧的衣服,半张脸都埋了进去,蜷缩着,小小的一团,泛着淡淡的奶黄色。 阳光透过树枝洒进屋子,碎金般的光影交织在它周围,乍一看,像是长了九条尾巴。 兴许是做了个好梦,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扬,小耳朵乖巧地搭在脑袋两侧,偶尔还扇动两下,软糯的肉垫从蜷缩的姿势中露出,粉粉嫩嫩的。 韩亦深蹲下来,离开村子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风平浪静地靠近一只狗。 从事兽医工作多年,虽然每天都接触很多狗,除非多人上阵或是打麻醉剂,再温驯的狗狗一见着他,就立马化身暴躁煤气罐。 而且还是独他一份。 同事们都调侃说,谁叫他是个拆蛋专家,全上海都不知道有多少条狗狗的子孙后代葬送在他手里,估计都上了狗界黑名单头牌了。 韩亦深很无奈。 他绝育手术做得好,客人就认准他了能怎么办?辞职前一天还接到各地上百个预约电话,好好的兽医愣是成了割蛋的。 每回看到他被狗狗抓出一手的疤,同事都劝他别一根筋吊在狗上,猫猫也是很可爱的,可他就是喜欢狗。 现在,粉嫩嫩的小狗狗,就在眼前! 没有呲牙,没有嚎叫,也没有抵触他的靠近。半露出的圆鼓鼓小肚子像软乎乎的云朵蛋糕,轻轻鼓起又微微下沉,就这样毫无戒备地出现在离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韩亦深忍了忍,还是没能抵住诱惑。 试探地碰了碰那毛茸茸的小耳朵,软软的,又摸了摸那圆溜溜的小脑袋,手感不错。小家伙额头还有个黑色的闪电状条纹,如墨般,很突兀,又透着莫名的怪异,却很别致。 小脸蛋也是肉嘟嘟的,很有弹性。 见小家伙没醒,韩亦深贼心逐渐大了起来,目光锁定在那粉红色的小肚子上。每回看到同事抱着狗,可以尽情地ruarua它们的小肚子,韩亦深就羡慕极了。 手感一定很好。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韩亦深伸出手,指尖一点点靠近目标,快要得逞时小家伙突然动了一下。 韩亦深的手瞬间僵住,呼吸都停了下来,眼睛下意识往大门一瞥,大脑当即就规划出了最佳撤退路线。 小家伙就只是吧唧了下嘴,抬起爪子蹭了蹭鼻子,又抱着衣服睡过去。直到轻微的鼾声响起,韩亦深的手才松了下来。 惊吓是有的,放弃是不可能的。 然而职业病一上来,“拆蛋”拆成本能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偏偏这时,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开,就这样水灵灵地看了过来。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了一瞬,然后又默契地移动到手的位置。 “呃……对不起。”韩亦深收回手,习惯性道歉,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汪汪~”小家伙显然不买账,小短腿一蹬,翻身从摇椅跳了下去,跑到了窗外,又停了下来,舔了舔韩亦深刚才碰过的位置。 然后又“略略略”连连吐着小舌头,很嫌弃的样子。 韩亦深下意识地闻了闻手。 不臭啊。 小家伙吐完舌头还不解气。 呲着牙,“汪汪汪”隔着窗又骂了几句,尾巴一甩,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喂,我真的不是故......” 韩亦深的尔康手刚伸出去,一道影子就窜了进来,叼起摇椅上的旧衣服,又快速窜了出去,到了院子,拿圆滚滚的屁股对着韩亦深踢了几脚,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一瞬,韩亦深脑抽了冒出一句“摸蛋蛋的大色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哥,看啥呢,咋还挂着泥?” 林泽然换了身衣服进来,就见韩亦深站在窗前看着手发呆。 走过去,迎面就伸过来一个巴掌。 林泽然都懵了:“咋,咋了?” 韩亦深收回手:“有味道吗?” 林泽然:“啥?” 韩亦深:“我的手。” 林泽然:“没啊,手咋了,受伤了吗?” 韩亦深:“没事。” 风有些大,韩亦深关上窗,走出没两步,又折返回来拉开两个拳头大小的缝。 摇椅沾了点泥,韩亦深弯腰想擦干净,手伸到半道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用洗手液清洗了三遍。 闻了闻,只有洗手液的味道。 韩亦深重新走回摇椅旁蹲了下来,很细心地用手擦拭上面的泥土。 林泽然满脑袋都是小问号:“哥,你你没发烧吧?”可别摔出个好歹来了。 韩亦深挡开探向额头的胖蹄子:“没事。” “好好的抹布不用,哪有人先洗手再擦椅子的,你确定真的没事吗?”林泽然不放心,伸出两根手指,“哥,你看看,这是几?” 韩亦深瞥了一眼:“三。” “完了完了,真摔出毛病来了。” 林泽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就说,你以前多么阳光开朗一个小孩,咋就变得这么高冷了,哥,你要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去你个头,我逗你的,”韩亦深拍了林泽然一脑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傻?” “那你说说这是几?”林泽然伸出五根手指。 通常有毛病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 “五。”韩亦深拿开他的手,都不想搭理了。 “还好还好,没摔出毛病,”林泽然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那你干嘛拿手擦摇椅啊,都洗完手了,等会儿不还得再洗一遍?” 韩亦深:“嗯,多洗几遍,那孩子应该就不会再嫌弃了。” 那,那孩子????? 林泽然就跟弹簧般瞬间挂在韩亦深身上,抱着韩亦深的胳膊眼睛左右环视,声音都是抖着的:“哥,哥,你别吓我啊,这屋就咱俩,哪来的孩子啊?”都快哭出来了。 他打小最怕这些了,恐怖片都没看过一眼。 韩亦深:“......”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狗,”韩亦深都无语了,“刚才有只小黄狗在这睡觉。” “小黄狗?啥呀,原来说的是六六啊,”林泽然松了口气,“哥,咱下回能不能别这么吓人了,我真的会尿裤子的。”他腿还在抖着呢。 韩亦深:“六六?” “对啊,额头是不是有个黑色闪电条纹?”林泽然问。 韩亦深点头。 “那就是了,六六每天都会跑进来睡午觉,”林泽然指了指摇椅,“喏,就躺在那儿。” “原来它也叫六六啊,小家伙还挺有意思的。” “啥叫原来,它就是六六啊,哥,你不记得了?”林泽然凑过来,上下打量着,“你小时候可没少跟六六打架,斗得那叫个天昏地暗,咋就不记得了呢,哥,你再看看这是......” 林泽然又伸出手指。 “你说它是六六,这怎么可能?”韩亦深推开林泽然的手,眼睛写满了震惊,“狗的平均寿命就只有12-15岁,这都过去二十年了,六六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是个兽医。 那只小黄狗最多只有三四个月大,他不可能会弄错。 “你骗我的是不是?” “我骗你干嘛,村里人都知道,”林泽然显然已经习惯了,“咋说呢,这二十年来,六六确实是没变,不,还是有点变化的。” 林泽然回忆着:“韩爷爷走后的第三天,六六回来了,脑袋就跟被雷劈了一样,都烧焦了,愈合后,额头就多了个黑色闪电条纹。” 村民们起先还是很害怕的,后来发现六六就只是长不大,渐渐就都忘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韩亦深自问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长不大的小狗,这也太离谱了,生物学家们听了,是要掀桌子的。 “你们不会又打了一架吧?” 单细胞的林泽然自然理解不了韩亦深受到的冲击,看到韩亦深堪比雷劈的神情,他能想到的就是,他俩又打架了,韩亦深还是打输的那一方。 “没事的,又不是头一回输,改天请六六吃顿好的,让它以后多放点水。”六六也真是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我韩哥也是要面子的嘛。 “你嘴巴先闭上,我要好好想想。” 韩亦深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 六六是爷爷出诊时救回来的小狗,他那会儿被那个男人扔回村里,浑身都是刺头,逮谁就蛰的那种。见六六跟个哈巴狗似的总黏在爷爷身边,他不高兴,就总找六六麻烦。 他俩三天两头不是给对方使绊子,就是打架。 六六看着小,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他每次都败下阵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牲畜都很亲近他,就连山上的野兽都不例外,所以才有了“兽王”的称号,村里的孩子整天就跟在他屁股后面,那时别提有多威风了。 自那以后他就不再找六六的麻烦,但他俩的关系仍旧很僵。 直到爷爷出事的那段时间,看到自己讨厌的狗,因为无法减轻爷爷的痛苦,缓解爷爷的病情焦急嚎叫,不吃不喝守在爷爷床前。 他所有的偏见全都没了。 那段日子,他俩相互依偎着,像两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互相抹去对方的泪水。 爷爷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下葬前五天,他就做好了带六六走的准备,两人相依为命,可是六六失踪了。他发了疯似的,找遍村里和大山的各个角落,六六就像人间蒸发,哪儿都找不到。 现在跟他说,六六回来了,还跟二十年前一样? “六六在哪儿,我去找它。” 就算六六不会说话,韩亦深还是很想问,那段时间它到底去哪儿了? “哥,输就输了,你就别去了,六六现在是二虎哥他们家的狗了,乡里乡亲的,没必要闹出不愉快,”林泽然拦住韩亦深,“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二虎奶奶呢。” “要说六六也是个好样的,难怪韩爷爷那么疼它。” 林泽然叹了口气:“我们告诉它韩爷爷走了,埋在了地下,它就整日整夜守在韩爷爷坟前,爪子刨着地,都抓出血来了,还是二虎奶奶及时发现,送到镇上的兽医店,人家医生说,要是晚来那么一天,六六就死了。” “所以啊,哥,还是算了吧,六六这二十年也过得不容易,现在还每天抱着韩爷爷的衣服躺在摇椅里睡觉,好几次我都听到它在梦里哭。” 韩亦深没有说话。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林泽然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母上大人的咆哮声:“林子,人呢,你接人接到大平洋去了?!” 哎呀妈呀,正事给忘了。 “妈,妈妈,接到了接到了,是是......”林泽然是了老半天,心虚地瞄了韩亦深一眼,才昧着良心说,“是韩哥......” 韩亦深抬眼。 林泽然做出拜托的手势,边回应电话那头的怒气:“这不是好久没见,想给您二老留个好印象嘛,韩哥说了,做人要有点仪式感,想打扮好......” “咚——” 一包卷纸砸在了脑袋。 “没事没事,”林泽然捂着头,灰溜溜转向另一边,“您知道的嘛,大城市的人都比较注重仪表,您别急啊,我催催他。” 没等对方答话,林泽然就立马挂断了电话。 “哥,哥,别收拾了,快去洗洗,妈呀,时间来不及了,老林和我母上大人要你过去吃饭呢,有一整只烤乳猪哦。”还是老林到镇上订的,难怪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谁说要有仪式感要打扮的,你能耐了啊,当着我的面造谣?”韩亦深曲起两根指头,作势就要往林泽然脑袋敲。 “江湖救急嘛,我要不这么说,母上大人还不得扛着拖把杀过来?”林泽然狗腿子地笑笑,很猥琐的样子。 韩亦深:“所以你就让我背黑锅?” “兄弟不就是背黑锅的嘛,”林泽然小心嘀咕,“哎呀那些都不重要,快去洗洗换身衣服,烤乳猪都要凉了。” “替我谢谢叔叔和婶子,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韩亦深打开行李箱,好在掉水沟前就把行李箱扔到了岸边,里面的衣物都没被浸湿。 “别啊,我都打包票了,你要不去,老林两口子还不得削了我?”林泽然胡乱捡起两件衣服,推着韩亦深就往浴室走。 韩亦深不为所动。 林泽然“咕咚”一下子就坐了下来,抱住韩亦深大腿:“哥,我已经吃了好几个星期的减肥餐了,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你不去,等着我的肯定又是清汤寡水的份儿。” “哥,我想吃烤乳猪,想吃肉,还是肥肥的那种,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林泽然抽抽鼻子,可怜兮兮的,然而被肉团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愣是挤不出一滴泪来。 韩亦深:“......” “那就这么定了,快点快点,我在外头等你,有需要就尽管叫我啊。”胖子又麻利儿地爬起来,不给韩亦深反驳的机会,浴室门一开,就把人给推了进去。 还热心地守在门前。 第3章 第3章 从林家出来,已经是月上半空。 饭桌上胖子卯足了劲灌酒,韩亦深现在人都是迷糊的,但还记得二虎家的路怎么走。 走出没两步,就被胖子塞回了家。 人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韩亦深还“六六六六”地惦记着。 哥果然还是以前的哥。 一点都不服输。 林泽然可没忘记,他俩以前干起架来有多凶猛。 再怎么说,六六现在是二虎哥家的了,哥又是刚从外地回来,还要开店,脚还没站稳呢,可不能跟村里人闹出不愉快。 “好好好,溜溜溜溜,已经溜完了咱就睡觉啊。”林泽然敷衍地回应几句,将被子往韩亦深脑袋一蒙,强制按下睡眠键。 韩亦深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眼前晃着一块抹布。 “哥,起床了起床了,兽医店后天开业,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别想着偷懒往外跑哦。” 往日总要睡到肚子饿才起床的胖子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说白了,无非是担心他去二虎家找六六麻烦。 “别晃了。”韩亦深揉揉太阳穴,起身。 屋外响起鸣笛声,置办的器材家具到了。 村里潮湿。 尽管林泽然隔三岔五过来打扫,长期不用,很多家具设备还是坏了。 打扫完前屋,两人又哼哧哼哧整理起居室。 移开破旧的衣柜,一件童装就掉了出来,破破烂烂的,全都是狗爪印和咬痕。 韩亦深记得,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当时还因为找不着,发了好大一通火,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给他摔了个撕扒烂。 林泽然捡起来哈哈大笑:“一看就是六六干的,漂亮,还挺会藏。” 韩亦深无语:“除了它还能有谁?”还知道藏在柜子的夹缝里,难怪他把每个床底柜底甚至连院子都翻遍了还没找到。 “哥,你少来了,这种事你以前可没少干哦。”林泽然挤眉弄眼,一副我都知道,你瞒不了我的样子,边晃着手中的破童衣,弄得灰尘满天飞。 韩亦深呛了几口,捂紧鼻口拍掉林泽然手中的衣服:“瞎说,我什么时候干过?” “还说没有,”林泽然大脸盘凑过来,“是谁把六六的狗窝藏起来的,又是谁把韩爷爷留给六六的苹果偷偷吃掉的,还有谁把六六最喜欢的毛巾扔掉的,还有......” “有你个头,还想不想吃午饭了,快去打扫。” 韩亦深理直气壮地将毛巾塞给林泽然,坚决不承认那个幼稚的人是自己。 “明明就是你,还不承认。” 林泽然嘟哝着,还是乖乖擦起了桌子。 擦到中途,林泽然停了下来:“哥,你过来看看。” “闭嘴干活。”韩亦深以为他又要拿以前的糗事开涮。 林泽然:“不是,你过来啊。” 韩亦深只好放下扫把:“又怎么了?” “你看,”林泽然指着书柜底下塞得满满的旧衣服,“这些都是韩爷爷的旧衣服,我记得我都扔掉了咋全堆在这,还有韩爷爷的老照片。” 林泽然拿出来,应该是担心照片坏掉,还用透明的塑料袋包裹着。 “是六六,”韩亦深压下心底的酸涩,“它以前最喜欢爷爷这张照片。” 原来这二十年,不只是他抱着爷爷的照片入睡。 六六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爷爷的旧衣服一件件捡回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独自守在这冰冷空旷的房间里? “呜呜呜,六六真是只好狗~”林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村里向来有养狗的习惯,林泽然自然知道狗子对人的忠诚,但从未有哪只狗,像六六这般带给他这么多感动。 韩亦深本来还挺伤感的,见林泽然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边哭着,四只蹄子还很有节奏拍地,就......怎么说呢,挺没眼看的。 韩亦深伤感不下去了,将照片重新放回去:“好了,别哭了,我弄午饭给你吃。” 林泽然鼻子抽几下:“我要吃肉。” “好,给你吃肉,”韩亦深递几张抽纸过去,“擦擦吧,多大的人了还哭?” 林泽然接过抽纸:“我还要吃肥肉。” 韩亦深:“得了啊,有瘦肉吃就不错了,还吃肥的,看看你这肚子。”林叔和林婶子愁得头发都白了,要不然也不会限制他的饮食。 “哦,”林泽然撑着地站起来,“瘦肉就瘦肉吧。” 还不乐意了。 韩亦深都要气笑了。 他这大肚子,就是吃肥肉吃出来的,都没有点谱吗? 烧完菜,红烧排骨一端出来,林泽然就屁颠屁颠准备碗筷,乖乖坐在桌子前等着了。 见韩亦深往碗里夹了好多块肉,他眼睛亮得都能与太阳公公肩并肩了,追随筷子的视线就没断过,然而,夹完肉的韩亦深却端着碗走了。 林泽然追过去。 韩亦深把碗放在窗外的墙边。 “我知道,这是给犬神吃的吧?好久没看到了,”林泽然很怀念地蹲下来,“老一辈人相继走了之后,以前流传下来的风俗传统差不多都断了,就连山上的犬神庙都没香火了。” 林泽然小时候就经常看到,奶奶每次吃饭前就会先盛一碗饭放在门口。 说是感恩犬神的奉献。 尽管门口的饭总是会被路过的狗狗吃掉,他也没见过奶奶口中的犬神。 奶奶还跟他说,远古时候,狗是有九条尾巴的,后来看到人们因为饥饿,民不聊生,就从天人那儿偷回谷种,被天人砍断了八条尾巴。 拿回谷种后,人间的食物还是不够,狗狗就省下粮食改去吃屎。 韩亦深:“犬神庙?” “对啊,我们以前还在那儿躲过雨呢,你还说,等以后有钱了,就回来给犬神重新盖一座很牛逼的庙......”林泽然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很严肃地看着韩亦深。 “不是,哥,你是不是撞到脑子了,咋这么健忘呢?” 不会是失忆了吧,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林泽然巴眨着真诚的目光:“哥,你要不再撞下墙试试?” 兴许还能把记忆撞回来。 韩亦深:“......” “胖子啊......”韩亦深摸了摸林泽然的头,前所未有的温柔,见林泽然眼里的光芒越发清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哥明天给你炖猪脑补补。” 林泽然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清蒸还是红烧?我更喜欢蘸辣椒油吃,哥,你多炖几个咱俩一起补补。” 韩亦深:“......” 然而回屋看到碗里就只有少少的三块肉,林泽然眼里跟太阳公公肩并肩的光很快就没了:“哥,你就给我这么点啊?” 韩亦深:“你还想吃多少,不然就回你家吃减肥餐去?” “你,我,那......”林泽然指了指窗外都冒顶的肉,再瞅瞅自己的碗,筷子一搁。 生气。 “不吃?行。” 韩亦深伸筷子,林泽然赶紧夹起肉往嘴里塞。 三块就三块吧,总比没有的强。 正午日头很足。 六六从二虎家出来就在村里溜达,此行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回爷爷家。它每天都要在爷爷家睡午觉的,那里还有爷爷的味道。 可是昨天有个讨厌的男人闯进了爷爷的家,还摸了它的蛋蛋。 六六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蛋蛋,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呜呜呜,它不干净了。 村里的大黄,孩子的孩子都生孩子了,它连恋爱都没谈过。本来因为长不大,大家都拿它当小孩,现在它脏了,更没有狗喜欢它了。 爷爷说了,蛋蛋是男孩子最重要的地方,要保护好,不能随意触碰,更不能让别人碰,可是那个男人摸了它的蛋蛋。 手都按上去了。 六六撇撇嘴,越想越委屈。 不经意间看到路边长着马齿苋,六六突然想起,爷爷跟它说过,马齿苋能清热解毒。它又站起来,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去,来回蹭。 反正都是解毒,应该差不多。 蹭完后,只有马齿苋的味道,六六高兴了,爷爷说的都是对的,它变干净了。 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到了爷爷家,进了院子,六六在起居室窗外的墙边,看到一大碗有好多肉的饭,六六眼睛都亮了,撒腿飞扑过去。 是爷爷,爷爷也从地下回来了。 等它跑近了看到的却是,那个摸它蛋蛋的男人霸占了爷爷的房子,还用爷爷的桌子吃饭,还坐爷爷的椅子,碗筷肯定也是爷爷的。 “汪汪汪~”你是谁,滚出我爷爷的家! 六六呲着牙,超凶的。 林泽然因为没吃到几块肉,闷闷不乐的,听到六六的叫声,他鼻子一酸,撂下筷子就跑了出来,尤其看到墙边比他多得多的肉,眼睛都红了。 “六六,韩哥欺负我。” 林泽然抱着六六的小脖子诉苦,眼睛却盯着墙边的肉。突然间,林泽然觉得自己变聪明了,既然韩哥不给他肉吃,等会儿让六六悄悄分给他一些不就可以了? 他可真是个聪明的大胖子。 “汪汪汪~”什么,坏蛋也摸你蛋蛋了? 六六很同情地瞄了眼林泽然下面,抬起爪子拍拍林泽然的胖蹄子: 胖哥别怕,六六保护你。 然后深吸了口气,摆足架势,开口就是史无前例宇宙无敌的超级大号喇叭输出: “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六六叫得太狠了,林泽然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哥不是坏人,他是韩爷爷的孙子,以前经常跟你打架,还总是打输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做完介绍,林泽然还特得意地向韩亦深邀功:哥,我义气吧? 韩亦深:“......”介绍得很好,下次不要再介绍了。 爷爷的孙子? 六六歪着脑袋仔细打量。 就是那个把爷爷埋到地下,还逃跑了的大坏蛋?! 新仇加上旧恨,六六整个就跟发射的炮弹般叫得更凶了,要不是林泽然紧紧抱着,早就冲过去打一架了。 “汪汪汪~” “死鬼,你这些年上哪儿去了?” 韩亦深看过来:“......” 林泽然摸摸鼻子:“不是我,是六六说的,我翻译呢。” 六六骂得起劲,没有注意到,又接着“汪汪汪汪汪~” “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的狗了?” 韩亦深又看过来。 林泽然缩缩头,额头挂了两滴冷汗。 六六还是无知无觉。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么多啊?”林泽然清清嗓子,声情并茂,“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好久了,每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饭也吃不下,等得花都谢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你个死鬼,害我等了这么久,哼,我讨厌你了,你还不给胖哥肉吃,小气鬼。” 六六这下听出不对劲了,跳起来,一爪子拍在林泽然脸上,印出了朵黑黑的小梅花。 “汪汪汪~”胖哥,错啦错啦,六六一点都不想他。 “啥,翻译不对吗,那我再想想。” 一人一狗,一问一答,别提有多亲昵了,还抱在一起,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六六明明是我的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