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谋文里中译中的我杀疯了》 第1章 侍御史何榆 “人活这一辈子,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如果有天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你,你就彻底死了。”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要么名垂青史,要么遗臭万年!” 何榆眼前一黑。 系统看出她的绝望,主动提出:“你放心,别的穿越者有的,你也得有!我给你个……不会被打的金手指。” 何榆眼前又一黑。 这意思不就是我要干点讨打的事吗! 时隔多年,庄淮终于从边疆被调回京城,但他并不轻松。 今天有场硬仗要打。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朝堂。 “臣兵部尚书启奏陛下。” 兵部尚书出班跪奏。 “十万火急,敌军大举入侵,边关告急。臣恳请陛下调兵驰援,解边关之危。”说着,她向庄淮使了个眼色。 庄淮会意,出列高举前线战报:“臣鹰扬将军庄淮,恭请陛下御览。” 内官走过来取走了战报,呈给了皇帝。 “众卿家有何见解?” 户部侍郎站了出来。 “臣谨奏,和亲之利,在息兵养民。臣以为可遣宗室封和亲皇男,辅以岁贡,即可纾边锋、解边患,此实为安邦定边之良策。” 庄淮听完,拳头紧握,恨不得马上起身驳斥她。 兵部尚书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见其他主战派的官员都镇定地待在原地,庄淮内心疑惑。 只见前排站出来一位年轻官员:“陛下,臣侍御史何榆请言。”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直接说。 “来了。”庄淮听到身旁有人低声说。 年轻的侍御史看了一眼户部侍郎,面向百官开口道:“诸公高见,顾大人意在:遣和亲皇男携金帛行李远行于北狄,教化蛮夷。如此想必单于将感沐天恩,勤加练兵,等待下次天朝赠礼。” 主和派官员原本还在边听边点头,直到“勤加练兵、等待下次”才意识到何榆又在阴阳她们。 武将们已经忍不住开始偷笑了。 礼部尚书见状,连忙呈上北狄战书。 “陛下!”她声音急促而沉重。“若拒和亲,战火将燃啊!” 侍御史戏谑道:“阮大人如此尽力为和亲,怕不是收了北狄的贿赂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礼部尚书气急。 户部侍郎急忙打断再次奏请:“陛下明鉴,我大梁初立,正是百废待兴,前朝末帝奢靡无度,国库空虚,几无遗存。若兴兵戈,非但边民将蒙其难,粮草供应恐也力有不逮;为供战事,内地征收赋税需日益加重,然民力已竭,国库空虚,实难支撑。此绝非战时,国家安危皆系于此,伏望陛下圣裁!” 侍御史悠然开口:“启禀陛下,顾大人意在:我朝若起战事则粮草吃紧国库难支,然若供岁币遣和亲则国库充盈,足以支撑。” “臣着实无法苟同。” “当然,也可能是缘于国库存银其数难定,顾大人以为足,则足;顾大人以为不足,则匮矣。” 看着户部侍郎铁青的脸色,庄淮不由得感慨。 “这位侍御史大人当真厉害。” 刚才出声的人低声同他解释:“且听,小何大人之才尚未显矣。” “不知大人是?” “右卫中郎将方观。” 庄淮大喜,向其拱手行礼。 本朝左右卫统领北疆五十府卫士,右卫中郎将参与北疆议事,看来皇帝心里是偏向出兵的。 “顾卿可还有未尽之言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户部侍郎伏地请罪:“臣惶恐!然臣所言和亲纳币者,非为怯懦,实欲暂息兵戈,待百姓休养,国力渐充,再徐徐图之。臣之所愿唯养精蓄锐,只待兵甲皆利,便挥师北上,复我河山扬我国威!若有半分私愿,天地不容!” 她的声音极具感染力,部分中立派的官员不禁有些动摇了。 好像顾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啊,有些人心里开始犯嘀咕。 侍御史冷笑一声:“启禀陛下,顾大人意在:其所提出和亲纳币之策,非私心也,大人欲待边境沦陷、皇男受难、国库被敌寇压榨干净后,再行复兴。” “敢问顾大人,倘若今日散朝后,有一劫匪欲劫财害命,大人可否会献夫郎家财保命,待劫匪离去后再韬光养晦徐图谋之,夺回家财救出家人?彼劫匪受大人之夫郎家财后,又是否会放大人离去,给大人时间准备并静等大人复仇?” “诸君!”她厉声道,“请听榆一言。试想,假使诸君为今日北狄,其城郭财物,本需兴兵戈而伐取,捐士卒而后获得者,现今竟兵不血刃便唾手可得,诸君将可守盟约,止戈息兵,容大梁喘息耶?抑或以梁人懦弱畏战,便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复增索求否?” 她环视一周,有些人低头,躲开了她的眼神。 “若一味退让,非但将使敌寇愈加猖狂,更致臣民丧气,日益畏战。至举国上下心志尽催,纵有坚甲利刃,亦成虚设也,安能御敌否?” “陛下容禀,依臣之拙见,当务之急,应拒北狄国书,速派援军北上,集檀、云、武、儒、新五州之力,构筑防线,御北狄于境外,凭此一战壮我大梁声势,扬我大梁国威!” 右卫中郎将闻言,出列伏身:“臣右卫中郎将方观请命出战。” 后面的武将哗啦一下都出列单膝跪下,还有人拉了一下庄淮,示意其跟上。 “臣等请命出战!” “好!”皇帝拍手赞道,“此战当扬我大梁国威!” 接着就是主战派们在兴奋地讨论派兵多少,抽调哪些地方的士兵,由谁来领兵等等。 武将们为争执谁能参与其中差点打了起来。 殿中侍御史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不要太过分。 主和派官员个个脸色难看,但却无人在意。 庄淮听得热血沸腾。 清风霁月的侍御史站在前列,庄淮看不见她的表情,虽相隔较远,却也好似要被她身上烫人的光芒灼伤。 直到散朝,他还在回味她的话。 方观从后面走过来,见他愣在原地,瞬间了然。 她拍了拍庄淮:“庄大人,回神了。” 庄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大人。” “爱上小何大人就是这样易如反掌。”方观开了个玩笑,随后鼓励他,“你也要加油。” 庄淮点点头。 毕竟在看过何榆以一己之力反驳主和派几位大臣,并以一人之势震慑全朝堂后,怎能不对其产生憧憬之情呢。 庄淮如是想。 何榆在看系统的结算,方才的朝堂辩论再次提高了她的声望。 这已经是她穿越的第二年了。 她绑定了一个自称是中译中系统的高维系统,可以为她提供她人话语隐藏含义的翻译,助她在古代活下来,作为交换,系统需要她在死后留名史书。 何榆觉得自己应当是史上最废穿越者了,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脑子里也没有可用的知识,完全发挥不了现代人的优势。 但何榆很乐观。 “统子,再说说你从众多穿越者中选中我为宿主的故事吧!” 系统熟练地接上:“那是月黑风高的一天,宿主对同学讲话越来越不实际,充斥着各种专业课术语,让人难懂甚至想申请中译中时,这股强大的怨念吸引了我。” “我一眼就看中你了!还自掏腰包给你发了金手指!” 何榆对此感到无奈:“不会被打也不能让我出现在史书上吧……而且你到底对史书留名的执念来自于什么?” 系统理直气壮:“升级到名臣系统是每一个有理想的文科统的目标!就算你不能青史留名,我升级成奸臣系统也很好嘛,做中译中系统没有前途……不能给宿主发技能发道具,纯靠宿主领会意思自己在朝堂上摸爬滚打。” 说着,它变得有些心虚:“你是我绑定的第1628个宿主了……但你目前的声望值已经排进前一百了,我觉得你很有潜力!” 总之,为了蹭上史书,何榆开始为朝臣私下辩论帮忙翻译,偶尔也趁机拱火,希望事情闹大可以被人记载下来;也做百官争执时的阴阳嘴替,因此结识了不少朋友。 皇帝逐渐了解了她的处事方式,也很愿意有这样一位直臣,既能挑事让百官不至于拧成一股绳,又能为她人及时解除误会,不至于因私人纠纷影响国家大事。 但历史上的臣子那么多,能留名史书的还是少数。 何榆告诉自己,不能松懈。 幸运的是,这是一个女子为尊的世界,只要努力,总有机会能出人头地。 不像男权社会,不仅会打压女子,对男人宽容,对女人严苛,还会将女子功绩转嫁给男人,当真是不要脸。 “济川!”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何榆的思绪。 是御史中丞尹览。 “近日淮南道有一桩疑案,遗属进京诉冤,状纸已至御史台。我知你素来善辨弦外之意,遂唤你前去参与调查审讯。” 疑案!这要是能破,应该能增加一些她的履历吧! 何榆信奉着有机会就要抓住的道理。 倘若不愿尝试,就注定会失败;但只要付出行动,就会有成功的可能。 她痛快地应下:“蒙大人垂青,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尹览大喜,招呼何榆上马,边走边向其说明案情。 “济川可曾听过承明七年的进士常玉?” 何榆还真听过这个人。 “大人说的可是那位少年天才,17岁便考中进士的常玉?” “正是。”尹览叹了口气,“此人考中进士后,未获得实缺,被分到淮南道听候调遣。” 淮南道虽是交通枢纽之地,商业繁华百姓富裕,却也苦受大河之困。去岁端午大雨,大堤数处决口,苏北三府十四县皆受影响。 常玉正是被淮南节度使秦道全派去和州临阳县调查水灾,统计伤亡情况,好向朝廷汇报申请赈灾济粮。 不料,在常玉的母亲常知节前去探望时,看到的却是女儿的尸体。 常玉的死亡现场充满打斗痕迹,身上也遍布伤痕,可临阳县令一口咬定,其与仵作皆断常玉是自杀,并强行结案。 常知节不认。 她带着女儿留下的笔记,即刻赶往京城,告御状! 第2章 赢得生前身后名 行至台院,二人停下脚步。 “事情便是如此。”尹览解释道,“我看到那状纸,便知有问题,遂迅速上报陛下。现陛下命我御史台、大理寺与刑部一同调查此案,我这才来寻你。” 何榆若有所思。 “听下来此案并不复杂,遗属之所以告御状,大概是想要使京城重臣威慑临安县令,以白真相。” “正是如此。”尹览颔首,“当下之困也正源于此。” “那常知节经此一事,疑律法之公,恐我等也是尸位素餐之辈,甚至就是那临阳县令之庇护,因此多有顾虑,使调查受滞,实为堪断之碍啊。” “你何济川素有美名,在民间也颇有声誉,不妨一试?”她对何榆眨眨眼。 “既如此。”何榆失笑,“下官便斗胆一试。” 常知节背着包袱,看着走进来的两个陌生官员,紧紧地捏住了衣角。 先进来的身着深绯色官服,气度稳重威严,不由得让人信服;后面的身着深绿色官服,年轻俊秀,更准确地说,是漂亮。 常知节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眼眶有些湿润。 年轻官员开口:“本官御史台侍御史,这位是御史中丞尹大人,参与调查本案的还有刑部侍郎左大人和大理寺少卿周大人。” “陛下对此案很是重视,还望妇君能据实以报,我等也好早日破案。” 常知节咬了咬牙,想到包袱里女儿的笔记,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的女儿常玉于承明七年考中进士,被分配至淮南道任职,后被任命至临阳县调查水灾情况,谁知……便一去不复返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到了她的住所,明明屋里都是打斗痕迹,东西也被翻乱了,可县令大人说她是不堪压力自杀了。” “怎么可能呢?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入仕想要为百姓做些事。” “难道她会在自杀之前把屋内摆设乱砸一通,再将箱子和柜子里的衣物扔的到处都是吗?” “绝无可能!”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喊哑了,但还没有停下。 “绝无可能!”她嘶声怒吼着。 尹览的心里微微触动,但也只有一瞬。 她对何榆使了个眼色。 何榆意会,闻声安抚道。 “还请妇君稍事调整,万勿过激。您可有在常大人居所寻得其他端倪之处?抑或常大人可有在信中留下线索吗?” 常知节想到了那本笔记。 常玉生前突然寄了笔记回来,她当时还觉得诧异,现在想想,毫无征兆就是一种征兆了。 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呢! “她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箱子、柜子、床下,全都空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呢。” “大人问她的信,我也都带来了。但倘若有线索,我也不应该毫无意识。” 尹览摇摇头。 还是在避重就轻啊。 但也在理,若她们确是那临阳县令后台,见其并无实据,为免滋蔓,必不加罪;若愿深究,亦可得真相,不过是需要费案牍之劳罢了。 何榆认真看完了常玉的家书。 “如妇君所言,常大人并未在信中提及水灾之事。” 但她多年使用中译中系统的经验告诉她,没有说谎不代表没有隐瞒。 系统也赞同她的观点:“常知节的言外之意就是,你问的两个地方确实没有问题,但其他地方有没有,你不问,她不说。” 何榆和尹览的思维惊人的一致。 何榆将信还给常知节:“妇君,负责此案的三位大人皆是朝中重臣,论公正严明无出其右,还请您再想想,常大人是否有留下其他线索?” 尹览不经意地扫了眼常知节,笑道:“有你何榆何济川在,如何能说‘论公正严明无出其右’?” 何榆无奈:“大人可莫要拿下官寻开心了。” 而后转向常知节:“陛下已命人将和州刺史、临安县令等带回京城调查,并对常大人之棺再行检验,还请妇君对朝廷多些信任。” 常知节的眼睛在听到尹览提到何榆的名字时,便亮了起来。 “您便是何榆何大人吗?”她有些激动,“不知大人可记得在承明七年资助的那个学生?她当时钱被骗了,没有盘缠住店,是您帮她订下了旅舍,还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备些吃食。” 何榆恍然大悟,“莫非她就是?” “正是我儿。”常知节对她行了大礼,“若不是您的出手相助,恐怕阿玉只能风餐露宿,更别提考中了。” 她从包袱里取出常玉的笔记,递给了何榆:“这是阿玉在出事前寄到家里的,我当时看了两眼,只以为是她的日记,便没有再看,却不曾想……” 何榆接过来,和尹览一通翻阅了起来。 二人看得面色逐渐凝重。 “临阳令已伏其罪,大人仍欲冥顽不灵吗?” 和州刺史冯琳丝毫不为所动。 “何大人岂欲威慑本官否?”她笑道,“临阳令所犯何罪,本官诚所未闻。既不知情,又何来冥顽不灵一说?” “麾下作奸犯科,上官岂应同罪乎?” “失察之咎,本官自当领受。可若是其他罪名,断难苟同。” 何榆也笑:“所以大人知晓临阳令之所为,是吗?” “何大人欲坐本官与之同罪之心,倒是坚定。”冯琳面色微冷,“良言难救求死之人,见好就收吧,勿令悔之晚矣。” “闻公之言,实令下官惶恐。”何榆依然笑盈盈的,看得冯琳内心有些烦躁。 “大人适才以‘见好就收’相劝,下官斗胆以为,此语暗指大人亦涉此事。现下临阳令已伏罪,大人认为已足以交差,若下官必穷其究,大人便欲效除常玉之事,亦诛下官否?” “你!”冯琳气急。 但何榆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拿出了常玉的笔记,放在她面前。 “大人不妨看看。” “一看大人如何陷治下黎庶于死地。” “再看大人如何诛麾下肱骨于黄泉。” “三看大人如何为利禄而蔽目——” “背弃孔孟之道,牟利于朝廷赈济,受益于百姓之苦!” “大人之罪虽历百世,纵跃千岁,亦将流传于巷道,长铭于史册。恶行昭昭,终遗万年之唾!” 冯琳越听脸色越苍白。 听到最后,身子一晃,似是要晕倒。 何榆冷笑一声,并未理会。 “下官言尽于此,大人若还想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还请自立伏辩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宿主好酷!”系统猛猛鼓掌,“这番话说的太有气势了,宿主是怎么想到用史书记载震慑她的?我还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慢慢翻译激怒她。” “‘赢得生前身后名’,古人对名声的在意,便可见一斑了。” 她回答道:“中译中的功能对我来说,更多的是辅助。现下我既已能领会大多意思,便不能过多依赖了。” “但还是需要统子帮我看看理解的有没有问题啦。” “那当然了。”系统骄傲挺胸,“我们可是最强搭档!” 系统有预感,何榆可能要成为它绑定的第一个名留青史的宿主。 毕竟很少有人将系统视作学习的工具,而非可以依赖的金手指。 皇帝看着手里的汇报,也觉得分外离谱。 “她为了多贪赈济,竟将健康的百姓同瘟疫患者一起隔离,让她们活活等死吗?” “回陛下,冯琳以为‘谎报伤亡恐留其痕,若尽屠其人,则罪证尽湮。’” “故其为省抚银,甚至戮民满门,其治下枉死之民成千上万,书帛难尽。” 何榆汇报着也感到匪夷所思。 “淮南节度使倒也没少收贿。”皇帝冷笑道,“巨变当前竟作壁上观,面对朕钦遣之察官竟也敢阻拦。我大梁初立,便已生蛀基之虫,若此风气蔓延,恐要重蹈二世而亡之覆辙!” “天纵圣明无过陛下。”何榆伏身,“臣当日还疑惑,为何陛下不令淮南节度使前去调查,却不曾想这些人已是蛇鼠一窝。” “休作此溜须之态!你何济川若是还想不到,这天底下可就没几个聪明人了。”皇帝笑骂道,“回去后你拟个折子,待此事处理后参淮南道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一参。” “臣领旨。” 卯时。 庄淮准时出现在宣政殿前。 看到何榆的身影后,他有些高兴,但苦于二人并未有交集,只好看着她同别人畅谈的背影。 没关系。庄淮安慰自己,他现在被正式任命为上府果毅都尉,只要留在京城,总有机会结识的。 殿内,身着各色官服的文武百官依次排好,皇帝森然坐于御座,一片庄严的静默。 一位身着深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毅然出列,打破了这份静默。 “臣殿中侍御史朱何有本启奏,弹劾知弹侍御史何榆!”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再看朱何此人,已经有人发现她正是户部侍郎顾卓之门生。前些日子北疆战事拟定后,顾卓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家养病。 庄淮也被科普了人物关系。 “顾侍郎生病与何大人有何干系?” 身旁的太子中舍人太史黎小声为其解释:“当日议事都被史官记录,她担心自己的名声有损,因此称病暂退于朝堂。” 说着,她不屑地看了一眼朱何。 “此人无非想借小何大人名声为跳板,为自己挣清名,也算是报复。” “试想,她日史书记载,是端人正士之弹劾对顾侍郎的声誉影响大,还是秽吏之弹劾影响大?” 庄淮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此乃党争,而非为国。 朱何的声音却愈发洪亮。 “陛下!何榆位列知弹侍御史,得陛下信任,应尽忠体国,然其恃宠而骄,祸乱朝纲,臣列其三罪,伏乞圣鉴!” 第3章 被弹劾与弹劾 “其一,为奢靡无度,玷污清望。“ “陛下明鉴,侍御史俸禄不过一百石,职田不过四顷,然其排场之豪奢,触目惊心!” “何榆于城南之宅邸,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园中凿池引泉,太湖奇石林立,其设宴更是以金银为碟,琉璃作盏,侍男皆身着绫罗绸缎,一餐之花费,堪比寻常百姓数年之粮!此等豪奢,岂是侍御史之俸禄所能支撑?若非贪墨受贿,何来如此巨资!” 皇帝好像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朱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见皇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 “其二,为行为狂妄,沽名钓誉。” “侍御史何榆自履任以来,专以危言耸听,弹劾重臣为能事。其行非为社稷,实乃博清名以惑天下,挟私心而乱朝纲!” “一曰诋毁尚书,动乱朝纪。去岁京城大雪,草木不华,民多冻死。朝议本已拟定漕粮救济,以平抑粮价,并辅以以工代赈,然何榆竟于朝堂之上称此策为乱国之计,并散布户部尚书府囤粮以待高价之谣言,几使京城灾民大乱!此非谏议,实乃以诛心之论乱我大梁朝纲,毁我大梁肱骨!” “二曰以台谏公器,养个人私名。何榆多与太学生交好,于崇文馆等地与之频会,谤议朝政,煽动舆情,树不畏权贵之直名于朝野,自诩刚正,实使朝堂威信荡然! “信口雌黄!”庄淮气急,忍不住要出声驳斥,却被太史黎拦下,示意他看前面。 何榆依然站得笔直,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其三,为罗织构陷,公报私仇。” 此言一出,何榆便被逗笑了。 “大人此劾状,岂非自供耶?” 朱何尴尬了一下,但很快重新慷慨激昂。 “御史者,陛下之耳目也,贵在持正。然侍御史何榆,恃陛下予以咎弹之权,挟私弄权,挟怨报复!” “去岁,前吏部侍郎项衡项大人考功予其中评,致其升迁暂阻,遂怀恨于心,伺项大人之阙失,欲罗织以劾之。日前项大人仅只言失慎,其立深文曲解,诬以怨谤朝廷,致以削谪方止。” “前中书侍郎王欢颜之祸,仅惟政见相左耳,竟被诬其书藏驳逆之语,散布流言,阴其私会安平王,暗通藩王思慕前朝,构以滔天之罪! “伏乞陛下罢其侍御史之职,并交由大理寺定其罪,昭直臣之沉冤,整肃御史台,剪除此等假权济私之辈,则朝野幸甚!” 朝堂上一片寂静。 “呵。”何榆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大人可算是图穷匕见了。” 她转向皇帝:“启奏陛下,臣侍御史何榆请言。” 皇帝颔首。 “某虽不才,敢愿与大人逐事质于堂上。”何榆气定神闲,徐步出列。 “其一,大人劾某奢靡逾制,贪墨无度,然身为殿中侍御史,风闻失实,妄以臆断行咎劾之权,岂非有负圣恩耶?” “大人所言用度之疑,某虽不矜门第,实出庐江何氏也,昔日太祖起兵,我族输粟运财,首献义兵,蒙太祖之恩,迄今数世之泽,只月收田庄所得,已逾大人所言赃款之数。” “某诚败家子耳,幸蒙圣慈,允以私财供生计,复予赏赐。用度不俭,某自承之,然贪墨受贿之谤,实属无稽之谈!” “大人之意岂非在:凡为官食禄者,必贾薪市米方得清白?抑或凡御史者,可恃只言妄测便可劾人?若如此,某断难苟同!” “且大人今之所为,竟合劾状所言之罪,此诚令某愕然。” “好!”太史黎小声叫好,“何大人所言,字字珠玑啊!” 庄淮也听得热血沸腾。此刻他无比感谢母亲,在他认为男子并没有读书必要时狠狠打了他一顿,逼迫他学习,这才让他能有今日见到何榆,听其言论,感其才学。 何榆没有理会朱何变得铁青的脸色。 “其二,大人劾某危言弹劾重臣以博清名,然观大人今日所为,岂非欲借劾某而自立声誉焉?” “再者,大人所言之去岁雪灾,朝议平抑粮价、以工代赈之策当属上策,然户部尚书所言抬高粮价以引商,实为私囤粮食待奇货可居!” “某当日劾其囤粮害市,非但人证物证俱在,更查得其所谓代赈之工,百姓竟以为是朝廷徭役,未见分文报酬。此策若行,徒令贪官污吏横行,而民不聊生!” “至于大人劾某与太学生私会毁谤朝廷,实属捕风捉影! “大人岂忘,大梁非你我之国,实乃天下黎庶之国也。倘若为官者皆居庙堂之上而隔绝黔首之求,捂耳于布衣之难,亦能兴革邦国焉?” “某之所以同太学集会,盖为探听嘉谟嘉猷耳。某与会者,非止太学之集,抑或百姓之聚,且事皆具书上闻,衡量规制与初心,某之所为何咎之有?” “反观大人,岂非意在:凡与布衣黔首接触者,即为谤议朝廷?则大人是否意在,凡与武将、藩王交往者,岂非暗结军队,具不轨之图也?” “你!”朱何知道她下一条要如何反击,震愤于她的才思敏捷,又哀痛于自己的疏忽大意。 另一位殿中侍御史高自乐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记下朱何于朝议失仪,预备待何榆反击结束后顺势参朱何一参。 大家都有弹劾指标,相信朱何会理解自己的,高自乐冷漠地想着。 “再说其三,大人劾某因政见不合而构陷王欢颜。” “且不提大人正行罗织诬陷之事,只听大人劾状所陈,王欢颜与安平王交往过密,此即不臣之证也!” “其觊觎中书令至位,屡求不得,遂怀怨谤之心,尝书‘若为前朝,吾早至宰相耳’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白纸黑字俱在,此即其心怀异心之证也!” “至若私会前朝余孽,为官者同藩王密会连连,岂能谓之无咎?陛下明察秋毫,罢其忘恩负义之辈,实乃我大梁之幸也!” 朱何越听越慌乱。 这次弹劾何榆,是她为了在户部侍郎顾卓面前表现自己,有心之人一撺掇,她便火急火燎地跳出来试图致何榆于死地。 但现在她已发现,自己只是在孤军奋战,只看那些沉默不语者便可知一二。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何榆的最终宣判。 何榆见她面色苍白身体摇晃,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便毫无异色地继续说了下去。 “项大人之事,与王欢颜相同,皆铁证如山!” “大人不必枉费心机构陷于某,某历年考核,唯此一中评,盖陛下圣明,允某于侍御史之位多加历练耳。然项衡私谤朝廷,乃确凿无疑,无需究其文章,其左右皆可作证。口无遮拦,不敬陛下,自当受惩,此乃天经地义耳!” “反观大人所为,顾大人称病不朝,大人便欲踩某以抬其名声,兼扬自身声望,岂非大人所言罗织构陷,公报私仇焉?” “臣谨奏:劾殿中侍御史朱何之三罪。” “一曰风闻言事,未明情实而滥行咎弹之权。” “二曰借劾立名,假公器以营私名。” “三曰罗织构陷,以公之名泄私愤而坏纲纪。” “按《大梁律》,被劾者若证清白,劾者当反坐其罪。” “伏乞陛下,夺朱何之职,依律治罪;肃清朝堂,罢黜此等国家之蛀虫,尽除此等党争之风气。” “无益于社稷者,皆应放逐!” 《梁史·何榆传》有言:承明年间,御史朱何劾何榆三罪:奢靡、谤议朝廷、罗织构陷。榆逐句辩疏,事皆不实。上责朱何妄劾,夺职下狱,榆直名愈显。 自此,一战成名。 皇帝肆意大笑。 “好!”她坐直了身子,”大理寺卿何在?” “臣大理寺卿狄胜,谨遵圣意。”大理寺卿狄胜缓步出列,井井有条地安排妥当,将朱何押了下去。 何榆扫视一圈,有人避开了她的视线,低下了头,有人迎了上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而后像被刺到了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这是何人? 何榆回忆了一下,想起这是前些日子北疆议事时呈上战报的将士。 她礼貌地对他微微颔首示意,没注意那人发现她在看他后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庄大人,庄大人?” 太史黎扶了庄淮一把,无奈地说:”你恐怕要比朱何还要激动了。” 庄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得何大人一望,已是某之幸也。” 高台之上,皇帝宣布了对常玉及其家人的赏赐。 “加赏常玉司马一职,并以此规格厚葬。常玉乃关内人,就令关内节度使于常玉家乡为其立碑,宣扬其为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予常玉之母常知节举人身份,可于来年参加会试;特批常玉之女入太学,以继常玉之志,继续为国尽忠。” 见何榆无所事事,似是在神游,她轻咳一声,扬声道。 “侍御史何榆,破案有功,现加朝议大夫兼鸿胪寺丞,以示殊荣。” “何卿,谢恩吧。” 1.意色举止,不异于常。——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 2.尔有嘉谟嘉猷。——韩愈《争臣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被弹劾与弹劾 第4章 北狄使团入京 “陛下。” 皇帝抬眼:“爱卿来了,坐。” 何榆在内官一早准备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陛下使臣兼鸿胪寺丞,岂非北疆那边……” 皇帝笑道:“卿诚聪敏,如卿之所料,北疆战事确有变化,我军势如破竹,敌军节节败退。现北狄欲遣使团,与我大梁和谈。” 何榆冷笑:“北狄先欲启争端,现又欲止兵戈,然今非昔比,攻守之势异也,岂可任其全身而退?” “朕正有此意。”皇帝赞叹地颔首,“待使团至京城,卿亦前去与会接谈。朕素知卿言辞锋利如剑,倘若其使者仍桀骜不驯,当挫其锐气。” “至若岁贡之议,卿当为我大梁毫厘必争。” “臣遵旨。” 何榆行礼告退后,系统带着笑意的声音冒了出来。 “没想到宿主现在的定位变成怼人嘴替了。” 何榆很无奈:“大概是我平日总用中译中分析别人的话,给皇帝留下了个杠精的印象吧。” 系统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路线也挺好的,宿主不是计划多露脸以蹭上史书吗,之前只是他人辩论时会找你去帮忙翻译,现在说不定会有人找你代吵架了。” 想想那场景,何榆就感觉有些头疼。 “宿主不要担心!别忘了你还有我给你的金手指!”系统倒是信心满满,“放心去吵,我不会让你被打的!” 何榆咬牙切齿。 感觉前途一片灰暗的何榆直接去了鸿胪寺了解情况。 鸿胪寺少卿郑云乐见何榆来,十分高兴。 “我同济川已单向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以相识了。” “不敢当。”何榆也听闻过郑云乐的履历。她对北塞各族情况了如指掌,外交事务也颇为娴熟,且言辞恳切,为人周到,于群臣之间颇具美名,“下官对大人也是倾慕已久。” 郑云乐拉住她的手,笑道:“毋用此虚言,随某来,去商谈接待仪节及和谈约款。” “济川以为北狄使臣之至,其态将如何?” 何榆思索片刻:“下官以为,其将携倨傲之姿,谲而不正,然迫于我军军威,或外示恭顺,暗藏意图。” “某亦有此意,陛下特使济川与此事,正欲使济川之能以佐使务也。” 她有些好奇:“不知济川打算如何行事?可为某润色以谴敌使否?” 何榆神秘地冲她眨眨眼:“大人不妨且试观之。” 贺兰非倚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掀开帘子,向马车外看去。 “还有多久才到啊。” “回大人。”很快有随从骑马上前回话,“不到半日就能到了。” “知道了。”她摆摆手。 “这梁国还真大啊,倘若皆能为我族之领土……” “贺兰大人,我们是来求和的。”身旁传来一道冷硬的声音,“还请您不要挑起事端。” 见贺兰非想要反驳,她又补充了一句:“想也不行。” “斛律憬,怎么会有你这般扫兴的人!”贺兰非气笑了。 斛律憬不在意,继续闭目养神。 被挑起但并未得到安抚的怒火一直持续到被迎入城内。 按耐不住的贺兰非有些蠢蠢欲动。 何榆引其前往会客厅,并简单介绍了一下本次议事大梁的与会人员。 贺兰非不屑地开口:“少说废话,若非冬日粮草不足,战马乏力,此战必踏平北疆!” 听完此话,不仅本次负责外交事务的大梁官员感到震撼,北狄使团成员也一个个面色凝重。 一个胆子大的试图阻止她:“贺兰大人,此话或有不妥。” 剩下的一些人在偷偷瞥斛律憬的反应,但一路上都在约束贺兰非的她却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毫无反应。 何榆脸色不变:“某却以为,使君此话并无不妥。” 贺兰非无视了身旁的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何榆。 “某以为,使君意在感恩我朝以雪退敌之祥兆。此场大雪虽使北狄粮路绝断,然促其产生和议之意,使士卒伤亡减少,故感恩我朝仁德耳。” 何榆嘴角含笑:“使君放心,某必代陈于吾皇,以彰北狄感念之诚。 “你!”贺兰非怒极,“你竟如此曲解我的意思!” 何榆故作无辜:“使君如此生气,诚某之过也。还请使君解某疑窦,某所误解者,究于何处?莫非使君之意在,北狄犹欲战乎?” 身旁的郑云乐和武将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兰非打量了一圈何榆,不屑地开口:“你不过是会呈口舌之快罢了,梁国朝廷竟都是你这样柔弱的人吗?” 她挑衅道:“你可敢同我比试一番,若你赢了,我为我刚才的言论向你道歉;但若是我赢了,你要跪下道歉并承认我族骑兵天下无双!” 听到这话,武将们坐不住了。 “有本事你和我们比试啊!”一个个高大强壮,身披盔甲的武将围了过来,让贺兰非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使君这赌约怕是有些不公吧。”何榆开口打断了她们。 贺兰非得意地问她:“怎么,你怕了?直接认输我还可以考虑放轻惩罚。” 何榆摇摇头:“某以为,惩罚有些不公。” “不如这样,若使君输了,便将稽勒川割让于我朝;若某输了,悉听尊便。” “使君可敢?” 斛律憬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两国和谈之事,且涉及城池,不应如此儿戏吧。” 何榆也不强求:“使君不敢,某自不勉强。” 贺兰非可忍不了挑衅,但她也并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就算割地,也不能是因为她输了赌约而赔。 她强压下怒气,不说话了。 斛律憬反而开口了:“改为岁贡如何?若你胜了,北狄愿将岁贡增加三成。” “善。”何榆痛快地应下,“便由使君决定比试内容吧。” “斛律憬?”贺兰非有些迷茫了,”你怎么……” 斛律憬依然神色淡漠:“贺兰大人莫非笃定自己会输吗?” “我当然会赢!”贺兰非马上被点燃,“你且看吧!” 她看向何榆:“喂,你会什么?” 何榆有些苦恼:“某乃文臣,于诗词歌赋或有建树,然……” “好!”贺兰非来劲了,“就比武艺!刀剑匕首之类随你选,我要你同我打一架。” 郑云乐原本看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低声问道:“你可有把握?北狄皇室武艺都不弱,这贺兰非此次能出使,应当也是有不俗之处的,倘若输了,这……” 武将们也忧心忡忡。 “何大人看起来身材纤弱,不像是习过武啊。” “是啊,平日也没听说过何大人会武,该死的北狄人,把何大人架住了。” “哪位大人可否借剑于某?”何榆笑着安抚郑云乐,“大人请放心,下官已有对策。” 很快就有好几把剑被解下递了过来。 何榆提剑走了过去,贺兰非从随从那里接过了一把重刀。 “刀剑无眼,倘若伤了你,可不能追究我的责任啊。”她大笑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使君,请。”何榆没回话。 贺兰非横刀劈来,一出手就是杀招。 重刀带来的风浪卷着刀刃向何榆袭来。 贺兰非满心期待地等待看到她慌张的表情,等来的却是锋利的剑。 何榆自如地挥剑,在她的手中,轻剑竟能挡下贺兰非的重刃。 而后趁其愣神,毫不留情地向前刺出。 贺兰非后退几步躲过,惊怒地说:“你竟会用剑!” 何榆轻笑道:“某不才,略通剑术耳。” 遂继续前压,剑招流畅动作飞快。强劲的剑气朝贺兰非笼罩而下,剑锋随后也破风而来,一时间打得贺兰非有些招架不住。 见状,贺兰非怒吼一声,竟提刀飞身而起,避开攻击,向何榆劈刀砍下。 何榆干脆地闪身躲开,而后趁重刀落地时迅速出剑。 剑刃即将碰到贺兰非的手臂时,其弃刀跃起,脚尖在刀上轻点,飞身而后向着何榆重重出拳。 谁知何榆反应飞快,迅速转身使剑刃迎向拳头,贺兰非无奈之下只得转换方向试图避开,手上却已留下一道伤痕。 “素知济川言辞锋利如剑,还不知剑术也如此了得啊。”郑云乐看得心惊胆战,见何榆占据上风,不由得赞叹道。 何榆冲其点头示意,余光看了眼斛律憬,发现她还是一副淡然模样。 系统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压力还不够?还是贺兰非还有后招?” 何榆决定上上强度:“陈将军!” 身后的某个武将闻声,又扔了把剑过来。 何榆飞身而起,直接拔剑,而后以雷霆之势双剑合力向贺兰非攻去。 刚拿起刀的贺兰非措手不及,只得举刀接下剑招。 一迎上剑,她就发现不对,自己竟无法将其攻势打断,甚至被打得向后滑了一段距离。 “你竟有如此力气!”她大惊,想向斛律憬求助,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剑风便再次袭来。 重刀的好处是杀伤力大,坏处也可见一斑,便是速度较慢,没有轻剑灵活。 贺兰非并非力大无穷之人,之所以选此为武器,正是为了能以碾压之态胜过何榆,却不曾想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几招过后,待她反应过来时,何榆的剑便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还请大人点到为止。”斛律憬出声叫停,“我们认输。” “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论语?宪问》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伏笔(?下章揭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北狄使团入京 第5章 北狄将乱 何榆干脆地收剑入鞘。 “当然。”她笑道,“比试而已。” 她没有提两人的赌注,安静地回到了队伍里。 见此,斛律憬眼里划过一丝欣赏,而后迅速消失。 “依照赌约。”她冲何榆点点头,“北狄会将岁贡增加三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贺兰非愤怒地走过来盯着她:“你怎么能真的……” 斛律憬冷漠地扫了她一眼:“贺兰大人自己输掉的赌局,难道还要反悔,让我北狄更丢人吗?” 郑云乐站出来打圆场:“玩闹之举罢了,具体和谈事宜不妨另行协商。” 何榆再次感到了异常。 她看着斛律憬,问系统:“统子,她刚才的意思是不是,用北狄压贺兰非认输?” 系统也觉得奇怪:“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赔款增多,回去后她难道不会被罚吗。” 她若有所思:“除非这斛律憬和贺兰非有仇。” “但看起来贺兰非很信任她,那就只能是政治斗争了,与个人无关。” “莫非……斛律憬是暗中与另一派有来往吗?” 系统懊恼:“抱歉宿主,我只是中译中系统,没办法了解她国内部情况。” 何榆摇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们之前不是说了?不能太依赖你的功能。” 她眯了眯眼睛。 如果她猜的不错,也许眼下有一个推动北狄内部分裂的机会。 双方僵持不下,突然一道声音出来,打破了僵局。 何榆面带笑意地开口:“贺兰使君重诺守信之举,某心敬之。今日之后,使君之声名当冠于寰宇,倾心慕义者,当不胜数哉!” 她竟要直接定下此事! 贺兰非又惊又怒。 但她确实输了,二人赌局只做玩闹不过是暗中的共识,但现如今,一个何榆,一个斛律憬,一定要将此事确定,她也只能看着自己成为北狄的罪人。 皇宫。 “好啊!”皇帝大笑道,“卿竟还有如此之能。” 何榆伏首:“臣不敢当。贺兰非以用重兵而力竭,臣乘其不意耳,此非臣之能,实乃上天著我大梁。” “且终能定割地纳币之约者,皆赖鸿胪寺诸位大人与边疆战士力战之功,臣不过略尽口舌之劳,何敢言功。” 皇帝继续翻阅着报告,“有功之臣朕自会封赏,现北疆之时既定,卿可有未尽之言否?” “启奏陛下。”何榆将自己的观察和猜测娓娓道来,“此次和谈之中,确有异事。” “北狄使团内似生龃龉,臣与贺兰非之争,而斛律憬者,同使异心,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促成赌约。 “臣今思之,其初斛律憬已蓄意挑唆贺兰非,诱其犯臣。 “臣窃以为,北狄内部或有党争,而斛律憬当与暗中实力私通款曲,欲借此和议之际,毁贺兰非及所代表之派系声誉。” “故臣彼时顺水推舟,应下赌约,权作其刃也。” 皇帝似是已听闻此事,闻言,微微颔首。 “善,卿之功著也。朕当遣使密查北狄,若果如卿言,此天赐离间之良机也,可当趁势分其势。” “天纵圣明无过陛下。”何榆顿首,“经此事后,北狄不足为大梁之威胁也!” 驿馆。 “斛律憬,你怎么还帮着梁国!”终于回到驿馆,再也忍不住的贺兰非质问道。 “还请贺兰大人明示。”斛律憬的脸色依然淡漠,“下官如何帮梁?” “你!”贺兰非怒极,“不过是我与那两国小官私下之争罢了,如何能上升到两国和约条例!” “贺兰大人也同意了。” 贺兰非气笑了:“你一定要我明说是吧。” “不管如何,比试结束后她没有提赌注,你为何要主动提出增加岁贡?你要把我至于此等不义之地吗!” “我可以不要名声,即使撒泼打滚也会试试赖掉赌注,但现在已经毫无回转之地了。” “回族后母亲若是知道,是我导致族里要拿出更多资源赔给梁国,我要怎么办?” 斛律憬不语。 贺兰非怒而离去。 少顷,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斛律大人当真心善。”她阴测测地开口,“到此境地,依然不愿同贺兰小公子撕破脸。” 斛律憬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你不热吗?” 她语气诚恳:“大热天的,你还穿斗篷戴帽子,不会太闷吗?” 那人愤怒地扯掉斗篷,露出了一张风神秀彻的脸。 “难怪贺兰修再三叮嘱,那贺兰非还是能被你惹怒。”她无语极了,“你当真会气人,这是重点吗?” “谬赞。”斛律憬先回了她的前半句话,“现在同贺兰非撕破脸对我们没有好处。” “倘若她知晓实情,必然会传信回族,岂不是给了贺兰氏准备的时间。” “哼。”那人撇撇嘴,径直坐下,“相处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同她倒真有些情谊了。” 斛律憬走过来,给她倒了杯茶,而后也坐了下来。 “赫连大人,您多虑了。”她沉静地开口,“既然答应合作,我斛律氏便不会倒戈。” 赫连文秀勉强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一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而后重重放下:“贺兰修真会给我找事,我借口于各部落巡查,想趁机遛过来看看情况,她倒好,还当真给我安排了一堆任务。” “要不是为了迷惑贺兰氏,我早就赶过来了。”说着,她冷笑道,“再让她得意一段时间吧,很快她就做不成这王了。” “我北狄各部落能者诸多,反观她贺兰氏,不过是占了个组建联盟以联合各部落的名头,竟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王族。” “这次就让她们知道,什么叫能者上,劣者汰!” 斛律憬思索着:“贺兰修的态度不对啊……” “以她的性格,对下面人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你提出要巡查各部落,她不应当安排任务为难与你。” “有道理。”赫连文秀愣了一下,也若有所思。 “难道她们也预料到了我们会借和谈生事?” “不能啊。”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你我两族之约,应当只在族内高层流传而已。” “如何不能?”斛律憬冷静得很,“我既然能做卧底与贺兰非为同僚,贺兰氏为何不能安排人与我们交好。” 见赫连文秀陷入思考,她无奈地开口:“贺兰氏的人又不是都姓贺兰,你我只在这里空想,并无意义。” 赫连文秀可冷静不下来:“不行,我得传信回族里,让她们早做准备。” “还有那个贺兰非。”她眼神狠戾,“若有需要,当以其为质!” 北疆之事既已定下,何榆又回到了御史台。 “济川!”同僚唤她,“你可算回来了。” 何榆也同她打招呼:“澹如,台院今日如何?” “还能如何,老样子罢了。”同僚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何榆凑近些。 “庆成王强掠百姓子女为奴婢的事你听说了吗?”她拿出一份小报,“今日京城小报最新的消息。” 何榆还真没听说这事。 她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小报,细细阅读起来。 本朝郡王待遇极好,但限制也严格,仆人、随从和大臣的数量《大梁律》都有明确的规定。 但这位庆成王犹嫌不足,为防自已超出规制的行为被监测,她竟强行同百姓签下契约,令其为奴侍奉于王府,以逃脱宗正寺的监督。 “这位殿下当真乃奇人也。”何榆看得面露难色。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百姓发现家人失踪,自然报官。 “是吧。”同僚赞同极了,“这怎么可能瞒得下去?现在事情闹大,她恐怕要被重罚以儆效尤了。” 何榆摇头:“难以理解。你让我看这个,不会是……” “你猜得不错。”同僚沉重点头,“承蒙陛下看重,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被扔给我们了。” ”此事本身倒是好办,问题就在于,有人在借此事闹事。” “何人如此大胆?” 同僚隐晦地指了指其他公廨:“你也知道,那些自诩清流的人,自本朝建立之初就对宗室亲王待遇颇有不满。” 庆成王封地内的地方官,正是自认为清正之官,不愿于宗室亲王牵上关联,不仅对王府近些年送来的各种礼品一概拒绝,甚至对于王府中人犯事,判的要更重些。 因此此事一出,这位官员马上知会于同僚,势要将此事闹大。 “还未上报宗人府,她们便立刻开始大肆宣传,若没有官员支持,京城小报怎么敢妄议皇室?” 同僚是坚定地皇帝拥护者,对这些表面清明正义,实则都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的人十分厌恶。 “所以她们想借庆成王之罪削减宗室待遇?”何榆百思不得其解。 “可陛下并非软弱之君,如何会被舆论裹挟?” 同僚耸耸肩:“谁能理解她们的思路。” “我们作为陛下之臣,定要将此事合法公正地判决,对这些虚名假义之辈也应有相应惩罚才是。” “不知济川可有策略?” “无她。”何榆眼里划过一丝厉色,“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1. 声名冠寰宇,文物象昭回。——唐·骆宾王《帝京篇》 2. 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晋书·谢安传》 3. 能者上、优者奖、庸者下、劣者汰。——**中央办公厅印发的《推进领导干部能上能下若干规定(试行)》 今天晚了[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北狄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