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烬不灭:暴君囚凰》 第1章 第一章北境血战 雪霁记得那天的雪是红色的。 北风卷着冰碴子抽打在脸上,他跪在尸横遍野的雪原中央,怀中国君赢昊的身体正在变冷。那支淬了曼国"朱颜改"剧毒的箭矢贯穿了君王的铁甲,黑血在雪地上洇出诡异的曼陀罗花纹。 "雪...霁..."赢昊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他腕间,玄铁扳指硌得生疼,"给...战儿..." 远处传来曼国重骑兵推进的轰隆声,雪霁的白发沾满血冰,在风中如旗帜般扬起。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应答:"臣誓死送到。" 当赢昊的手最终垂下时,雪霁拔出佩剑割下君王一缕头发塞入怀中。他跃上战马的瞬间,三支羽箭擦着耳际飞过——曼国的黑鹰旗已插上北境要塞最高处。 六个时辰前,北境军帐 "粮草还没到?"赢战一拳砸在沙盘上,木制的曼国都城模型应声碎裂。这位穆国四皇子眼睑下挂着青黑,铠甲缝隙里还凝着前夜战斗的血痂。 雪霁掀开帐帘踏入时,正听见军需官颤抖的汇报:"赢烈殿下说暴雪封路..." "放屁!"赢战踹翻矮几,"从雁门关到这儿走了半个月?曼国的狗都闻到我们饿肚子的味道了!" 雪霁默默解下腰间皮囊放在案上。赢战抓起灌了一口,随即呛出满嘴冰渣:"你他妈拿雪水糊弄我?" "最后半袋炒面给伤兵了。"雪霁指向帐外,透过缝隙能看到炊烟稀落的营地。几个士兵正用雪擦洗生锈的刀剑,他们皮甲下的身躯瘦得肋骨分明。 赢战突然抓住他肩膀:"你嗅觉最好,说实话——闻得到粮队味道吗?" 雪霁闭眼深吸气。寒风送来铁锈味、马粪味、冻土味,还有...他猛地睁眼:"东南方二十里,有车轴润滑油的味道。" "果然绕了远路!"赢战抓起头盔就要冲出去,却被雪霁拦住。 "不对。"白发青年鼻翼微动,"油味里混着曼国的□□...还有龙涎香!" 帐内瞬间死寂。龙涎香是曼国皇室专用熏香,出现在粮道上意味着... "截粮。"赢战脸色铁青,"我带轻骑去接应,你守主营。"他系披风时突然压低声音:"若我日落未归,立即护送父君撤回雁门关。" 雪霁正要反对,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不是预警的短促调子,而是代表敌军来袭的长鸣。 当雪霁随赢昊登上城墙时,曼国大军已如黑潮般涌来。最前排的盾兵举着特制的反光铜盾,刺目的雪地反光中,隐约可见后方推着某种带轮子的巨型装置。 "那是什么?"年轻的侍卫声音发颤。 雪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天生对光线敏感,此刻清晰看到装置上反射的幽蓝光泽——曼国新研发的"寒鸦"弩炮,能同时发射三十支毒箭。 "护驾!"他扑向赢昊的瞬间,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第一轮箭雨穿透了三名亲卫的身体,第二支箭直接命中君王右肩。 城墙陷入混乱时,雪霁注意到一个诡异细节:本该在侧翼防守的赢烈所部,旗帜竟然后撤了半里。 雪霁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杀出重围的。左臂的箭伤已经麻木,白发被血黏成绺贴在脸上。他背着昏迷的赢战在暴风雪中跋涉,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鲜红的脚印。 "放我...下来..."赢战的气音拂过他耳际,"楚河...是内鬼..." 雪霁踉跄着跪倒在雪堆里。他摸到赢战腹部的贯穿伤正在汩汩冒血,而远处传来狼嚎般的追兵呼哨。 "听着。"他撕下内衫包扎伤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东南方三里有个猎户地窖,你能找到的。"说着摘下颈间玉坠塞进对方手里,"带着这个去见赢墨,他知道什么意思。" 赢战染血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一起走..." 雪霁摇头,白发上的血珠甩在雪地上:"我得回去拿样东西。"他指了指赢战腰间——那里挂着象征北境兵权的虎符,此刻却少了一半。 当追兵的火把光出现在山脊时,雪霁转身冲向燃烧的要塞。他记得赢昊倒下前,曾把某个东西塞进了帅帐地板的暗格里。 黎明时分,雪霁拖着断剑回到临时营地,迎面撞上赢烈亲卫的刀锋。 "通敌叛徒还敢回来?"赢烈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这位二皇子衣甲光鲜,连佩剑的宝石都擦得锃亮,与周围浴血将士形成鲜明对比。 雪霁吐出嘴里的血沫:"粮道遇袭时,殿下在哪?" "放肆!"楚河从帐中走出,紫袍上熏香浓得呛人,"二殿下为筹粮日夜奔波,倒是你——"他抖开一卷羊皮纸,"曼国将领给你的密信怎么解释?" 雪霁盯着那张盖有曼国狼头印的信笺,突然笑了。他染血的手指点向某处:"楚大人不妨闻闻,这印泥是不是掺了龙涎香?"在众人变色时,他逼近一步:"整个北境,只有您日日用这曼国贡香。" 楚河猛地收卷信纸,却见雪霁转向赢烈:"殿下若要治罪,不妨先解释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匣子——匣盖上的曼国皇室纹饰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现场死寂中,没人注意到帐外闪过一道黑影。赢墨的暗卫正将半张烧焦的信纸收入袖中,纸上残留着"...截杀赢昊于..."的墨迹。 正午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刺得人流泪。雪霁被铁链锁在断崖边的囚车里,听着赢烈宣布罪状:"...私通敌国,延误军机..." 他眯眼望向人群外围——楚河的袖口在阳光下反着不正常的蓝光,那是曼国毒箭特有的淬毒痕迹。更远处,几个军需官正偷偷焚烧账册。 当行刑手举起烙铁时,雪霁突然用尽全力撞向囚车栏杆。木栏断裂的巨响中,他裹着铁链坠下悬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赢烈骤变的表情,以及... 崖壁上那个新鲜的、用曼国文字刻的标记。 第2章 第2章白刃新霜 登基大典的钟声敲到第七下时,雪霁掰断了栏杆上一根木刺。 他蜷缩在囚车角落,透过缝隙望着九重台阶上那袭明黄龙袍。赢烈正在接受三公九卿的朝拜,腰间佩着本该属于赢战的玄铁剑——那是北境统帅的信物,如今剑鞘上镶满了曼国进贡的血玉。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叛逆的下场。" 楚河的声音伴随着龙涎香的味道飘来。紫袍玉带的丞相俯身靠近囚车,袖中滑出一卷明黄诏书:"曼国使团特意请求,要你活着去和亲。" 雪霁的镣铐哗啦作响。他三天水米未进,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赢墨殿下...在哪?" "那个残废?"楚河轻笑,"流放途中失足坠崖了。"他忽然用诏书挑起雪霁下巴,"至于赢战...新君仁慈,只判了他炮烙之刑。" 诏书边缘在雪霁颈间划出血痕。他盯着楚河袖口若隐若现的蓝色纹路——那是曼国贵族特制的毒药痕迹,遇热才会显现。 钟声忽然大噪。赢烈举起传国玉玺的瞬间,雪霁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此刻竟在囚车里泛起诡异的青光。 "吉时已到——" 太监尖利的宣告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撞开仪仗队,马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举起火把,直冲赢烈所在的观礼台。 "赢寒?!"楚河失声惊呼。 雪霁瞳孔骤缩。这位最年长的皇子本该在宗人府圈禁,此刻他铠甲破碎,左臂只剩半截,却将火把狠狠掷向赢烈面门:"弑父逆贼!" 爆炸声震碎了广场上的琉璃屏风。雪霁在混乱中看到赢寒被十余支长枪贯穿,却仍死死抱住赢烈的腿。浓烟中传来赢寒最后的嘶吼:"雪霁——走啊!" 囚车在冲击波中四分五裂。雪霁滚落地面时,那块发光的玉佩突然炸裂,锋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锁骨,却也将镣铐的锁芯震碎。 "拦住他!"赢烈的咆哮从烟雾中传来。 雪霁抓起地上一截断枪,白发扬起如战旗。他冲向最近的禁军统领,枪尖精准挑开对方咽喉的瞬间,左手已夺过缰绳。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铁蹄踏碎两名弓箭手的胸骨。 "放箭!对准那白发逆贼!" 箭雨袭来时,雪霁伏在马背上冲向西门。他感到三支箭矢扎进后背,却奇异地没有疼痛——玉佩碎片在伤口处泛着微光,将血液都冻结成冰。 冲出城门那刻,他回头望见皇城最高处。赢烈站在燃烧的观礼台上,手中提着赢寒的头颅,而楚河正对曼国使团比划着什么手势。使团首领恭敬行礼,腰间玉佩的纹路与雪霁碎裂的那块竟有七分相似。 --- 五日后的青岚峡谷。 雪霁趴在溪边咳出两口黑血。背上的箭伤已经溃烂,高烧让他的白发摸起来像烧红的铁丝。追兵的马蹄声时远时近,最近一次距离他藏身的树洞只有十丈远。 溪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 雪霁瞬间绷紧身体。他屏息数到七,猛地抽出靴中短刀向后刺去—— 刀尖停在半空。芦苇丛里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看装扮像是商队护卫,腰间却挂着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牌。最诡异的是他右肩的伤口:边缘呈锯齿状灼烧痕迹,这是曼国"火鸦弩"特有的伤口。 少年突然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如野兽,手指精准扣住雪霁腕脉:"穆国人?"他说的官话带着古怪腔调。 雪霁的刀又逼近一寸:"你是谁?" "陆星染...商队被劫..."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蓝血——这是中毒征兆。昏迷前他呢喃了几个音节,雪霁浑身僵住:那是曼国皇室的古语,意思是"影卫听令"。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声。雪霁权衡片刻,迅速割下少年一截衣料缠住他伤口,扛起这个可疑人物潜入溪流。水下三丈处有个天然岩洞,是猎户告诉他的秘密藏身处。 岩洞里有前人留下的火石。火光点亮时,雪霁终于看清少年腰间玉牌的细节:表面是常见的貔貅纹,但翻转后在暗处会显现曼国的狼头徽记。更令人不安的是,少年右手虎口有长期握剑磨出的茧子,位置却比寻常武者偏高——这是使用曼国皇室特制短剑才会形成的痕迹。 "算我倒霉。"雪霁撕开自己里衣给少年包扎,"救个曼国探子。" 少年在昏迷中突然抓住他手腕:"...别回...驿站有埋伏..."这次说的是纯正官话,但雪霁注意到他无名指戴着枚铁戒——穆国边军侦察营的标识。 洞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搜索。雪霁熄灭火堆,将少年拖到洞窟深处。黑暗中,他摸到对方怀中有什么硬物,掏出来竟是半块青铜令牌,断裂处与他在赢战身上找到的虎符完全吻合。 "你究竟..."雪霁的疑问被洞外的说话声打断。 "继续搜!太子殿下肯定在这片区域。"那人说的是曼语,但"太子"这个词雪霁听得真切。接着是箭矢上弦的声音:"二皇子有令,找到那个白发穆国人就地格杀。" 雪霁的呼吸凝滞了。他看向昏迷的少年,月光正好照在那枚铁戒上——内侧刻着细小的曼国文字,翻译过来是"星临万户"。 陆星染。星临。 曼国太子的表字。 --- 三日后的废弃茶寮 陆星染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胸前包扎用的布条——那是从穆**服内衬撕下来的材质。他猛地坐起,发现外衣整齐叠放在旁,而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都原封不动摆在上面。 "你们曼国的金疮药不如传言好用。" 雪霁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倒挂在房梁,白发垂落如瀑,手里抛玩着那枚铁戒:"边军侦察营去年冬天就改制了,新制式戒指内侧刻的是鹰纹。"铁戒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回陆星染掌心,"萧将军旧部的遗物?" 陆星染收拢五指:"你本可以杀我。" "杀个中毒的伤患?"雪霁轻盈落地,扔来一个水囊,"不如说说,曼国太子为什么扮商贾潜入穆国?" 水囊在陆星染手中爆开。他眼中杀意暴涨,却见雪霁指向窗外——三十丈外的树梢上,两个黑衣人正在绑扎某种大型弩机。 "二皇兄的人。"陆星染突然咳出一口蓝血,"他们在我饮食里下了''碧蚕蛊''..." 雪霁突然捂住他的嘴。远处传来马蹄声,为首的骑士举着火把,火光映照出楚河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更可怕的是队伍中间那辆囚车,里面蜷缩的身影穿着赢战的铠甲。 "是陷阱。"陆星染低声道,"你救我一次,我提醒你一次——那囚车里根本不是..."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囚车突然炸成火球,冲击波震塌了茶寮半边墙壁。雪霁拖着陆星染滚入地窖的瞬间,看到楚河的紫袍下露出曼国特制的金丝软甲。 地窖里堆满火药桶。陆星染擦亮火折子时,雪霁的白发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下面是河道,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赌你比我更想弄死上面那些人。"雪霁踹开暗门,湍急的水声扑面而来。他将火药引线缠在箭矢上,"二皇子连太子都敢杀,想必也不在乎多背几条穆国的人命。" 陆星染突然抓住他持箭的手:"一起走。"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琥珀色眼瞳在黑暗中灼灼发亮,"我知道赢战被关在哪。" 箭尖的火星溅落在两人之间的火药上。雪霁在爆炸前的刹那扯着陆星染跳入暗河,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楚河惊慌后退时,袖中掉出的半块玉佩——与雪霁母亲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图案。 第3章 第3章暗箭藏香 通缉令贴在青石城门的正中央,雪霁的白发被粗麻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画像上的他眼神凌厉,右下角盖着朱红御印——"活捉赏金万两,提头来见五千两"。更令人心惊的是旁边新贴的告示:赢战三日后将在菜市口凌迟处死。 "看够了吗?"陆星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呼吸拂过他耳际,"城防换了曼国制的铜锁,我们得走水路。" 雪霁微微侧头。三天前从暗河逃生后,这个自称商贾的少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此刻他指节上的铁戒反着光,正好映在通缉令"同党"二字上。 "你没必要跟着一个通缉犯。"雪霁压低斗篷边缘,注意到城门守卫正在比对过往行人的手掌——赢烈知道他有特殊的剑茧。 陆星染突然握住他手腕:"我需要个熟悉穆国地形的向导。"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路过的巡逻队看见他们交握的手,"表哥。" 这个称呼让雪霁后背一紧。陆星染的掌心有层薄茧,摩挲过他虎口时带着试探的意味——太熟悉武者特征了,根本不像商贾子弟。 "两位公子要出城?"船夫撑着竹筏靠近,眼睛却盯着城门处的赏格。雪霁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穆国水师的伤残标记。 陆星染抢先一步踏上竹筏,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劳烦送我们去红枫渡。"钱币落入船夫掌心时发出金属碰撞声,远超过正常船资。 竹筏驶入芦苇荡时,雪霁数到第七个埋伏点。两岸的芦苇不自然地晃动,至少三张弩箭对准了他们后背。他假装整理靴子,指尖触到藏在绑腿里的匕首。 "小心!" 陆星染突然扑倒他。箭矢擦着斗篷飞过,钉入竹筏的瞬间腾起绿色烟雾——毒箭。雪霁翻身将陆星染护在身下,三枚柳叶刀已甩向芦苇丛。惨叫声中,他嗅到一丝龙涎香。 "不是官军。"陆星染喘息着说,右手按在左肋下。鲜血从他指缝渗出,染红了粗布衣裳。"箭上有曼国皇室的蛇纹..." 雪霁撕开他衣襟。伤口不深但边缘泛蓝,与陆星染之前中的毒同源。更奇怪的是,少年腹部有道旧伤疤,形状像朵绽放的曼陀罗——这是曼国贵族特有的烙印。 "忍着。"雪霁掏出药粉按在伤口上。陆星染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却突然抓住他手腕:"你的玉佩...在发光?" 雪霁低头。母亲留给他的残玉确实泛着微光,更诡异的是,玉光所照之处,陆星染伤口的蓝血竟然渐渐转红。 船夫突然大笑:"果然没认错!"竹筏猛地倾斜,老者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布满刺青的脸——曼国二皇子府上的死士标记。"太子殿下好雅兴,陪仇敌之子游山玩水?" 雪霁的匕首已经抵住陆星染咽喉:"太子?" 水面炸开五道水柱。黑衣杀手跃出瞬间,陆星染反手扣住雪霁持刀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他护在身下。三支毒箭尽数钉入陆星染后背,他吐着血在雪霁耳边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雪霁的白发在打斗中散开。他踢起竹竿击飞两名杀手,同时扯下斗篷卷住射来的箭矢。当最后一名杀手被割喉时,伪装船夫的死士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水面漂浮的刺青面皮证明这不是幻觉。 陆星染趴在竹筏边缘呕血。雪霁翻过他身体,发现三支箭呈品字形钉在脊背上,恰好避开要害——杀手留了活口。 "为什么替我挡箭?"雪霁折断箭杆,发现箭簇上刻着细小的曼国文字:诛叛。 陆星染惨笑:"因为...二皇兄要杀的人...其实是我..."他颤抖的手指解开腰间玉牌暗扣,露出里面的青铜小印——曼国东宫印信残缺的一角。 雪霁的匕首再次举起,却在看到陆星染背上另一道伤疤时僵住。那是剑伤,疤痕走向他再熟悉不过——北境军"断雪"剑法的独特切口。五年前边关冲突中,他父亲雪凌渊正是用这招重创了曼国太子。 竹筏顺流漂入溶洞。黑暗中,陆星染的呼吸越来越弱。雪霁摸出怀中玉佩按在他伤口上,玉石青光竟然形成细小的光网,暂时封住了毒素蔓延。 "你知道我是谁。"这不是疑问句。雪霁的刀刃贴着陆星染颈动脉,"从什么时候开始?" 陆星染的睫毛上凝着血珠:"从你...在溪边...用北境军的手法...包扎伤口..."他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沫里带着蓝色晶粒,"雪凌渊...之子...白发...寒症..." 溶洞深处传来划水声。雪霁迅速拖起陆星染躲进岔道,在石壁上摸到某种刻痕——曼国勘探队留下的标记,指向一条秘密水道。标记旁还有新鲜的血指印,看大小属于女子。 "听着,太子殿下。"雪霁凑近陆星染耳边,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风,"你活着只为两件事:带我去找赢战,然后告诉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陆星染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他沾血的手指在石壁上画了个古怪符号,溶洞某处立刻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真相...在曼国...玄武殿...第三块砖下..." 水声突然逼近。雪霁抱起陆星染潜入暗河,在湍流中抓住一根垂落的铁链。升上水面时,他们头顶是一轮血月——已经漂流到穆曼边境的乱葬峡谷。 破庙里,雪霁生起火堆。陆星染的高烧让整个石室蒸腾着热气,他不断呓语着曼国古语,偶尔夹杂几句清晰的官话:"不要...信楚河...玉佩是...钥匙..." 半夜,雪霁在给陆星染换药时发现更惊人的细节:太子腰间挂着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信笺,隐约可见"雪凌渊非我所杀"几个字,落款处只剩"昊"字下半——穆国先君赢昊的笔迹。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雪霁透过破窗看到十二名黑甲骑士,为首者举起火把——火光映出一张与陆星染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道疤。二皇子陆明瑾的指尖把玩着一个小物件,雪霁浑身血液冻结:那是赢战的护心镜。 "搜。"二皇子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太子殿下受了伤,跑不远。" 雪霁退回庙内,发现陆星染已经坐起,正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画地图:"往北...十里...有我的暗桩..."他撕下内衬衣料,露出背上完整的曼国疆域刺青,"记住...玄武殿...第三..." 一支火箭突然射穿庙门。雪霁抱起陆星染撞开后窗,在箭雨中滚下山坡。二皇子的狂笑在夜空中回荡:"好一对亡命鸳鸯!" 雪霁的白发在月光下如银瀑倾泻。他最后看到的,是陆星染从怀中掏出的信号烟花——上面印着曼国皇室的狼头徽,却用穆国文字写着"雪"字。 第4章 第4章山洞避难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雪霁勒住缰绳,抬头望向瞬息万变的天空。方才还只是阴云密布,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打在脸上生疼。他抬手抹去睫毛上的雨水,转头看向身后马背上的少年。 "陆星染,前面有座山,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风声呼啸,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陆星染苍白的脸上挂着水珠,嘴唇已经泛青,却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雪霁注意到他右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七天前在船上那场刺杀中,这个自称商贾的少年为他挡了三支毒箭。 "坚持住!"雪霁调转马头,朝不远处的山崖疾驰而去。雨水冲刷着山路,马蹄不断打滑,他不得不放慢速度。身后传来沉闷的轰隆声,雪霁回头一看,顿时浑身冰凉——上游的山洪正裹挟着泥沙和断木奔涌而下。 "抓紧我!"他一把拽过陆星染的缰绳,两匹马并排冲向山壁。在洪水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雪霁发现了那个半隐在藤蔓后的洞口。 两人滚落马背,雪霁拖着陆星染扑进山洞的刹那,浑浊的洪水已经冲走了他们的坐骑。黑暗中,他听到陆星染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陆星染?"雪霁摸索着扶起对方,手指触到一片温热——是血。他心头一紧,连忙撕下衣角按在对方肩头。"伤口裂开了,你别动。" 洞外雷声轰鸣,闪电的瞬间光亮中,雪霁看清了这个临时避难所——约莫两丈见方的天然洞穴,地面还算干燥,角落里堆着些枯枝,似是猎人留下的。借着这短暂的光亮,他迅速收集柴火,从怀中取出火石。 火苗蹿起的瞬间,雪霁终于看清了陆星染的状况——少年靠在石壁上,脸色惨白如纸,右肩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嘴唇因失血而微微颤抖。更糟的是,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显然又开始发烧。 "该死!"雪霁低声咒骂,迅速解开对方衣襟检查伤势。箭伤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红发热,明显是感染的征兆。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却发现药瓶在刚才的混乱中裂了道缝,药粉所剩无几。 "冷..."陆星染无意识地呢喃,身体开始轻微抽搐。 雪霁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对方,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洞外暴雨如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出去寻找草药。他摸了摸陆星染滚烫的额头,心中涌起一阵自责——若不是为了保护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本不必受这种苦。 "坚持住,天亮雨停了我就去找药。"雪霁轻声说着,用湿布擦拭陆星染脸上的冷汗。火光映照下,少年俊美的轮廓显得格外脆弱,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雪霁忽然注意到他颈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剑伤,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贵为太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旧伤? 未来得及细想,陆星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雪霁连忙将他搂得更紧,却发现对方身体冰凉得像块寒铁。失血加上淋雨,再这样下去恐怕... "得罪了。"雪霁深吸一口气,解开两人的里衣,将陆星染紧紧抱在怀中。肌肤相贴的瞬间,他被对方身上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却仍固执地将少年冰冷的躯体贴在自己胸膛上。 "活下来,"他在陆星染耳边低语,不知是说给对方还是自己,"你必须活下来。" 这个少年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他需要陆星柒来解答。 火光摇曳,映照出洞壁上两道交叠的身影。雪霁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忽然想起北境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赢玉也是这样抱着高烧不退的他,在军营帐篷里守了整整三天。 "四哥..."雪霁无意识地喃喃,眼眶发热。如今赢玉生死未卜,他却在这里... "别...碰我的雪霁..."怀中的陆星染突然含糊不清地嘟囔,手臂无意识地环住雪霁的腰。 雪霁浑身一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星染在昏迷中喊的...是他的名字? "陆星染?"他试探地唤道,却见少年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 "曼国的...走狗...不许..."陆星染断断续续地呓语着,额头渗出更多冷汗,"雪霁...快跑..." 雪霁的心跳陡然加速。曼国?为什么陆星染的梦话会提到曼国?而且听起来像是在...保护他? 正当他困惑之际,陆星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右手猛地抓住雪霁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太子印...不能给...二皇兄..." 太子?二皇兄?雪霁瞳孔骤缩。这些称谓绝非寻常商贾所用。他低头审视怀中少年苍白的脸,忽然注意到陆星染的左手一直紧握成拳,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曾松开。 犹豫片刻,雪霁轻轻掰开那只手——一块青铜残片从中掉落,边缘已经磨得圆润,但上面仍清晰可见半个曼国皇室的蟠龙纹饰。 雪霁的血液瞬间凝固。这种纹饰他再熟悉不过——三年前北境战场上,曼国太子的旗帜上就绣着这样的蟠龙。他颤抖着翻过残片,背面刻着几个模糊的篆字:"...玺...储君..." 曼国太子印鉴的残片。 山洞外雷声炸响,雪霁却仿佛听不见了。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陆星染身上那些旧伤、他对各国政事的了解、客栈遇袭时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还有此刻他怀中的印鉴残片。 "你到底是谁..."雪霁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陆星染紧锁的眉头。如果这个少年真是曼国太子,为何会沦落到被自己人所追杀?又为何要救一个敌国的流亡将领? 陆星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雪霁的思绪。他连忙拍抚对方后背,却摸到一手冷汗。少年的体温不降反升,呼吸也变得急促浅薄。雪霁暗叫不好——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若不及时处理,恐怕...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壁缝隙间生长的几株青苔上。北境的老军医曾说过,某些岩壁苔藓有退热之效。雪霁小心翼翼地将陆星染平放在火堆旁,起身去采集那些青苔。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洞壁上有一道不自然的刻痕。凑近细看,雪霁的呼吸为之一窒——那是一个小小的曼**标,旁边刻着日期,正是去年秋天。 这个山洞,曾被曼**队用作临时据点。 雪霁的手指抚过那个刻痕,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太巧合了——陆星染的身份、这个山洞的标记、他们被追杀的时间点...一切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线串联着,指向一个他不敢细想的可能。 "唔..."身后传来痛苦的呻吟,雪霁连忙收敛思绪,带着采集的苔藓回到陆星染身边。他将青苔捣碎成糊状,敷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又撕下一块干净布料,沾湿后擦拭少年裸露的胸膛。 火光下,陆星染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掩不住匀称的肌肉线条。雪霁注意到他肋下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形状应该是剑伤,而且伤得很深。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为何会有这么多伤痕? "水..."陆星染微弱的声音打断了雪霁的沉思。他连忙取出水囊,托起少年的头让他小口啜饮。水流过干裂的嘴唇,陆星染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那一瞬间,雪霁仿佛看到了北境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陆星染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透亮的琥珀色,虽然因高热而略显浑浊,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雪...霁?"陆星染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们...在哪里..." "山洞里。"雪霁松了口气,扶着他靠坐在石壁上,"洪水冲走了马匹,但你我都还活着。" 陆星染虚弱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自己裸露的上身和雪霁同样凌乱的衣衫,突然僵住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爬上他苍白的脸颊。 "你发高烧,我不得不..."雪霁尴尬地解释,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匆忙递过水囊,"再喝点水。" 陆星染接过水囊时,手指不经意碰到了雪霁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水囊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抱歉。"陆星染低声道,弯腰去捡,却牵动了肩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雪霁按住他,"伤口又裂开了。"他取出剩余的伤药,犹豫了一下,"我得重新包扎,会有点疼。" 陆星染点点头,咬住下唇。雪霁小心地揭开被血浸透的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箭伤周围已经泛红肿胀,隐约有脓血渗出。 "感染了。"雪霁皱眉,"没有药,我只能先用清水清洗。" "随...便。"陆星染闭上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雪霁注意到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骨节发白。 清理伤口的过程异常煎熬。每当雪霁碰到伤处,陆星染的身体就会剧烈颤抖,却始终不发一声。汗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雪霁手背上,烫得惊人。 "快好了。"雪霁轻声安慰,用最后一点干净布料包扎好伤口。他抬头时,发现陆星染正凝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为什么救我?"陆星染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们素不相识。" 雪霁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过很多次。"你救我在先。"他最终回答。 陆星染移开视线,望向洞外渐小的雨势。"本能反应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雪霁盯着跳动的火焰,思绪万千。他该现在质问陆星染的身份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你的玉佩..."陆星染突然开口,"很特别。" 雪霁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枚刻有穆国皇室纹样的玉佩还在。这是赢玉送给他的十六岁生辰礼,也是他现在仅剩的贵重物品。 "家传之物。"他含糊地回答,突然想起什么,"你昏迷时...说了些奇怪的话。" 陆星染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什么话?" "关于曼国,还有...太子印。"雪霁直视对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火堆噼啪作响,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星染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平静,最后竟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瞒不住了。"他轻声道,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印鉴残片,"我是陆星染,曼国...太子。" 尽管已经猜到答案,亲耳听到确认还是让雪霁如遭雷击。他本能地后退半步,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刀。 "别紧张。"陆星染苦笑更甚,"如果我想害你,就不会替你挡箭了。"他试图坐直身体,却因牵动伤口而面色发白。"我现在的状态,连只兔子都杀不了。" 雪霁没有放松警惕。"为什么隐瞒身份?为什么要救我?" "隐瞒身份是因为..."陆星染咳嗽了几声,"我在被自己人追杀。至于救你..."他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直视雪霁,"或许是因为你眼中的倔强,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这个回答太过模糊,雪霁并不满意。但眼下他们被困山洞,外面可能有追兵,陆星染又重伤在身,确实不是对峙的好时机。 "天亮后我们就分道扬镳。"雪霁冷声道,"你是曼国太子,我是穆国将领,本就是敌人。" 陆星染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确定要这样?"他轻声问,"外面不仅有我的追兵,还有赢烈派来杀你的人。单独行动,我们谁都活不过三天。" 他说得没错。雪霁咬牙,内心挣扎。与敌国太子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暂时合作。"最终他妥协道,"直到脱离危险区域。" 陆星染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雪霁大惊,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伤到肺了?"他焦急地问,手探向陆星染的脉搏。 "没事..."陆星染虚弱地摇头,"旧伤...发作..." 雪霁这才注意到对方胸口有一道几乎贯穿的疤痕,看愈合程度应该是一年内的新伤。什么样的刺杀能让一国太子受如此重伤? "躺下。"他不由分说地按住陆星染,"别再说话了。" 陆星染顺从地躺下,却突然抓住雪霁的手腕。"你不怕我吗?"他轻声问,"知道了我的身份..." 雪霁沉默片刻,抽回手。"我更怕忘恩负义。"他生硬地回答,"睡吧,天亮前我守着。" 陆星染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闭上眼睛。雪霁注视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这个自称太子的少年身上有太多谜团——为何会被自己人追杀?为何对穆国将领出手相救?那块印鉴残片又意味着什么? 洞外的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雪霁添了最后一把柴,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他想起陆星染昏迷时那句"别碰我的雪霁",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荒谬。"他低声自语,甩了甩头。一个是亡命天涯的穆国将领,一个是身份成谜的敌国太子,他们之间怎么可能... 身旁的陆星染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靠向雪霁所在的热源。一缕黑发垂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雪霁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那缕发丝别到他耳后。 "你到底是谁..."他轻声问道,明知不会得到回答。 晨光透过洞口藤蔓的缝隙洒落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雪霁忽然意识到,从昨夜开始,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就像洪水冲刷过的山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第5章 第5章 血色真容 山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像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着地面。雪霁拖着陆星染躲进一处岩缝,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 "还有多远?"雪霁拧着白发上的水,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盏冰灯。 陆星染背靠岩壁,左腿上一道箭伤还在渗血。三天前那场遭遇战后,追兵就像嗅到血腥的狼群,紧咬不放。"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曼国边境,"他喘着气说,"我的人在那里接应。" 雪霁盯着陆星染苍白的脸,眉头微蹙。自从三天前那场山洪冲散了他们的马匹和行李,这个自称商贾的少年就表现出异常的坚韧——箭伤、饥饿、寒冷,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这不是普通商人该有的素质。 "你到底是什么人?"雪霁突然问道,声音比山雨还冷。 陆星染抬眼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我说过了,丝绸商人。" "商人不会认识曼国边境驻军的换岗时间。"雪霁逼近一步,"也不会在被追杀时选择那条只有军事地图上才标出的小路。" 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陆星染的右手悄悄移向腰间的匕首,但雪霁的动作更快——一道寒光闪过,陆星染的匕首已经被打落在地,雪霁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 "最后一次机会。"雪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陆星染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你早就怀疑我了。" "从你昏迷时说曼国古语开始。"雪霁的剑纹丝不动,"后来是那块破碎的玉佩,上面的纹样是曼国皇室的徽记。" 陆星染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那你为什么还带着我一起逃?" "我需要一个向导。"雪霁坦然道,"而且你确实救过我。" 客栈那夜,刺客的箭直取雪霁后心,是陆星染推开了他,自己却中了箭。雪霁至今记得黑暗中陆星染压抑的闷哼,和顺着自己手臂流下的温热血迹。 "所以现在是卸磨杀驴?"陆星染讥讽道,丝毫不在意颈间的剑。 雪霁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两人同时绷紧了身体——追兵到了。 "十人左右,"陆星染低声道,耳朵微微颤动,"东南方向。" 雪霁惊讶于他敏锐的听觉,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收起剑,示意陆星染跟上:"先甩开他们再说。" 两人悄无声息地钻出岩缝,借着雨幕的掩护向更高处攀爬。雨水冲刷着山石,使得每一步都危险万分。雪霁的白发在黑暗中太过显眼,他不得不将其盘起藏在斗篷下。 爬到半山腰时,陆星染的腿伤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滑落。雪霁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上一块突出的岩石。 "撑住,"雪霁低声道,"快到了。" 陆星染的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依然清明:"他们分散包抄了,我们被包围了。" 果然,四周的树林中隐约可见火把的光亮,呈扇形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收拢。雪霁迅速评估形势——前方是悬崖,左右两侧都有追兵,退路已被切断。 "看来只能杀出去了。"雪霁抽出长剑,雨水顺着剑刃流下,"你还能打吗?" 陆星染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作为临时拐杖,右手握着另一把匕首:"死不了。" 第一波攻击来得猝不及防。三支箭同时从黑暗中射出,雪霁挥剑格挡,两支箭被斩落,第三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在那里!"有人大喊,随即五个黑衣人从树丛中跃出,刀光如雪。 雪霁迎上前去,剑锋划破雨幕,精准地刺入最先冲来的敌人咽喉。热血喷溅在他的手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他侧身避开另一把刀的劈砍,反手一剑刺穿对方胸膛。 余光中,他看到陆星染以树枝为支点,灵活地避开攻击,匕首精准地割开一个敌人的喉咙。那动作行云流水,绝非普通商人能有的身手。 "小心!"陆星染突然大喊。 雪霁本能地低头,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更多的敌人从树林中涌出,至少有二十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背靠背。"雪霁简短地说,与陆星染背对背站立。 敌人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收紧。借着火把的光亮,雪霁认出了他们胸前的徽记——曼国二皇子的私人卫队。 "终于找到你们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黑衣人向两侧分开,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的男子缓步走来。他的面容与陆星染有三分相似,但右眼下方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二殿下亲自出马,"陆星染冷笑道,"真是荣幸。" 雪霁猛地转头看向陆星染,心脏骤然紧缩——他称呼对方为"二殿下"? 锦袍男子——曼国二皇子陆明翊——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我的好弟弟,你离家太久了,父王很担心。" 弟弟?雪霁的大脑一片空白。陆星染是...曼国太子? "担心到派你来杀我?"陆星染站直身体,尽管腿伤让他微微颤抖,但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如同出鞘的利剑。 "别这么说,"陆明翊故作伤心,"我只是来清理门户。太子私通穆国叛党,这可是重罪。"他的目光移向雪霁,"尤其是这位...穆国前朝四皇子,赢烈陛下可是悬赏万金要他的人头。" 雪霁握剑的手紧了紧。赢烈果然在追杀他,而且不惜与敌国合作。 "废话少说。"陆星染的声音冷得像冰,"想要他的命,先过我这关。" 陆明翊大笑:"为了个敌国余孽,你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他做了个手势,黑衣人立刻举起弓箭,"那就一起死吧。" 二十支箭同时离弦,破空声刺耳。雪霁挥剑格挡,但数量太多,一支箭深深扎入他的左肩。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雪霁!"陆星染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雪霁咬牙折断肩头的箭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看到陆星染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他,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然后,一切都变了。 陆星染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当他冲出去时,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匕首在黑暗中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击都精准地割开一个敌人的咽喉。鲜血在雨中绽放,如同妖艳的红花。 雪霁从未见过这样的杀戮艺术——优雅、高效、毫不留情。陆星染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招,只有纯粹的死亡。这不是商人的身手,甚至不是普通战士的身手。这是一个从小接受最严苛训练的皇室继承人的实力。 陆明翊的脸色变了:"杀了他!立刻!" 更多的黑衣人加入战斗,但陆星染如同鬼魅般在他们之间穿梭,所到之处只留下尸体。雪霁甚至看到他用敌人的武器反杀敌人,一把刀在他手中旋转,同时割开三个敌人的喉咙。 但寡不敌众,陆星染也开始负伤。一把长剑刺穿他的侧腹,他闷哼一声,反手拧断了袭击者的脖子。鲜血从他的伤口涌出,将衣衫染成暗红色。 雪霁强迫自己站起来,加入战斗。两人背对背厮杀,周围的尸体越堆越高。但敌人似乎无穷无尽,而他们的体力正在迅速消耗。 "悬崖!"陆星染突然喊道,"跳下去!" 雪霁看向身后——陡峭的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跳下去生死难料。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一起!"雪霁抓住陆星染的手腕。 陆明翊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怒吼道:"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箭雨再次袭来。雪霁感到一阵剧痛——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另一支擦过他的肋骨。陆星染的情况更糟,胸前和后背各中一箭,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走!"陆星染用尽全力推着雪霁向悬崖边缘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跳下的瞬间,陆明翊亲自拉弓,一支黑箭破空而来,直取雪霁心脏。陆星染猛地转身,用身体挡在雪霁面前。 "不!"雪霁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深深扎入陆星染的胸膛。 陆星染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下。他转身面对陆明翊,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一块精致的玉佩,上面刻着曼国皇室的徽记。 "见此玉如见君父!"陆星染的声音如同雷霆,在雨夜中回荡,"尔等敢弑君?!" 所有黑衣人都僵住了,甚至陆明翊也面色大变。趁着这个空隙,陆星染拉着雪霁跳下了悬崖。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们。湍流裹挟着两人不断翻滚,雪霁拼命抓住陆星染的手,不让他被冲走。箭伤在盐水中灼烧般的疼痛,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终于将他们冲到了一处浅滩。雪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陆星染拖上岸,然后瘫倒在地。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陆星染的情况很糟,那支黑箭还插在他的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雪霁知道如果不尽快处理,他撑不过今晚。 "为什么..."雪霁颤抖着手检查陆星染的伤势,"为什么要救我?" 陆星染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因为...你的眼睛...像北境的星空..." 雪霁愣住了。这是第二次陆星染提到他的眼睛。第一次是在客栈那夜,陆星染高烧不退时喃喃的胡话。 "别说话,"雪霁撕下自己的衣襟,开始为陆星染包扎,"我得把箭拔出来。" 陆星染抓住他的手腕:"先...处理你的伤..." 雪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也不乐观——左肩和大腿的箭伤还在流血,肋部的伤口每次呼吸都带来剧痛。但他顾不上这些。 "我是医生,知道轻重。"雪霁强硬地说,"躺好别动。" 处理陆星染胸口的箭是最困难的。箭头有倒刺,直接拔出会造成更大伤害。雪霁只能用匕首小心扩大伤口,再慢慢取出箭矢。整个过程陆星染都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当所有伤口都包扎完毕,雪霁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靠在陆星染旁边的岩石上,意识开始飘忽。 "雪霁,"陆星染虚弱地唤道,"别睡...失血过多睡着就醒不来了..." 雪霁强打精神,但眼皮重如千钧。在陷入黑暗前,他做了一个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举动——他从颈间取下那枚从不离身的玉扣,塞进了陆星染手中。 "替我...保管..."他喃喃道,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恍惚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抚摸他的脸,一个温暖的东西贴上了他冰凉的唇。有液体流入喉咙,带着铁锈味和某种草药的苦涩。 "喝下去,"陆星染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曼国皇室的秘药...能保命..." 雪霁想拒绝——那是敌国的药,敌国太子给的。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本能地吞咽着救命的液体。 "睡吧,"陆星染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会守着你..."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雪霁似乎感觉到陆星染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玉扣,然后停顿了一下——玉扣内侧刻着他名字的缩写,那是赢玉亲手刻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第6章 第6章商途 黎明前的雾气像一层灰纱,笼罩着边境小镇的轮廓。雪霁蹲在客栈屋顶,白发被晨露打湿,贴在颈间。他的目光锁定在镇口缓缓集结的商队上——二十多辆货车,三十余名护卫,正是他们北上的最佳掩护。 "曼国商队,"身后传来陆星染低沉的声音,"每月初五准时经过此地,向边境运送丝绸和香料。" 雪霁没有回头,他能闻到陆星染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昨晚他为这个"商贾少年"换药时留下的气息。"你对他们很了解。" "生意人总要了解商路。"陆星染在他身旁蹲下,左肩的伤口让他动作略显迟缓,"首领叫赵坤,表面做茶叶买卖,实则为二皇子运送密信。" 雪霁侧目:"你知道他是二皇子的人,还建议我们混进去?" 陆星染嘴角微扬:"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况且..."他指向商队中央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那辆车底板有暗格,藏着我需要的东西。" 雪霁眯起眼睛。三个月来与陆星染同行,他已经习惯这人言语间透露的零碎信息——从不完整,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像拼图,只有陆星染知道全貌。 "怎么混进去?"雪霁直截了当地问。 陆星染从怀中取出两套粗布衣裳:"商队每到此处都会补充人手。你扮哑巴马夫,我做伤患药童,不会有人多问。" 雪霁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擦过陆星染的手掌——那里有一道横贯掌心的疤痕,不像商贾该有的印记。他抬眼时,发现陆星染正盯着他颈间的玉扣,眼神复杂。 "有问题?"雪霁下意识摸了摸玉扣——赢玉送给他的十六岁生辰礼。 陆星染收回目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让那玉扣离开你的身体。" 没等雪霁追问,陆星染已经翻身下楼,消失在晨雾中。 --- 商队的招募简单得令人意外。雪霁低着头,让白发藏在斗篷下,只用几个手势就获得了马夫的职位。陆星染则凭借对草药的了解,被安排在药车旁打杂。 "哑巴和瘸子,"赵坤打量着他们,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倒是一对好搭档。工钱日结,到边境就散,别惹事。" 雪霁点头,余光却瞥见赵坤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曼国皇室的鹰隼纹章。普通商贾不会有这种东西。 商队启程后,雪霁按照指示牵着第三辆货车的马匹。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陆星染被安排在队伍末尾的药车上,两人暂时无法交流。 正午时分,商队在一处林间空地休整。雪霁正给马匹喂水,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突然挡在他面前。 "白毛,"护卫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把头抬起来。" 雪霁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假装没听见。护卫一把揪住他的斗篷,猛地扯开——白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果然是个怪物!"护卫怪叫道,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听说白发的人血能治病,放点给我们尝尝?" 雪霁的右手悄然移向藏在靴中的匕首,但还没等他动作,一个瘦削的身影已经挡在他面前。 "这位大哥,"陆星染佝偻着背,声音虚弱,"我弟弟天生聋哑,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递上一小包药粉,"上好的金疮药,孝敬您的。" 护卫狐疑地接过药包,打开闻了闻,脸色立刻变了:"这可是曼国皇室专用的..." "家父曾是御医,"陆星染低声解释,"留了点私藏。" 护卫将信将疑,但终究抵不住诱惑,收起药包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雪霁盯着陆星染的侧脸——那张脸上此刻布满谦卑的皱纹,完全看不出是昨晚那个在篝火旁与他争论战略的锐利青年。 "别谢我,"陆星染借着整理马鞍的姿势低语,"赵坤在观察我们。别暴露身手。" 雪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赵坤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目光阴鸷地盯着这边。他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玉扣,想起陆星染早上的警告。 日落前,商队抵达一处废弃的驿站。雪霁被分配去后院整理货物,而陆星染则被叫去给赵坤"看诊"——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驿站后院堆满了木箱,雪霁假装清点货物,实则检查每个箱子的标记。最角落的一个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没有商队惯用的符号,而是刻着一串曼国数字:七,三,十五。 雪霁瞳孔微缩。这是曼**械库的编码方式,他曾在北境战场上见过。轻轻撬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的并非货物,而是一卷卷图纸。展开其中一张,雪霁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是改良后的攻城弩设计图,标注射程比现役型号增加了近一倍。 "找什么呢?"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雪霁没有回头,保持着蹲姿,右手悄然摸向靴中的匕首。他能感觉到说话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浓烈的龙涎香,那是曼国贵族特有的熏香。 "转过来,"声音命令道,"让我看看偷窥者的脸。" 雪霁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陆星染有三分相似的脸——更年长,更阴鸷,右眼下方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穿着普通护卫的衣服,但腰间挂着的玉佩却暴露了身份:曼国二皇子陆明翊的贴身信物。 "白发,灰蓝眼,"男人眯起眼睛,"你就是赢烈要的那个雪霁?"他突然笑了,"看来赵坤没骗我,这次钓鱼真有收获。" 雪霁的肌肉瞬间绷紧。这是个陷阱,而陆星染知道吗? "别紧张,"男人——很可能是二皇子的心腹——悠闲地踱步,"太子殿下在哪?他可是我们最期待的客人。" 雪霁沉默以对,大脑飞速运转。陆星染说过商队有他需要的东西,但没提二皇子的人会亲自出现。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他们落入了圈套? "不说话?"男人突然抽出一把短刀抵住雪霁的咽喉,"没关系,等我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看太子殿下还能藏多久——" 刀光闪过,但切断的不是雪霁的手指,而是男人的手腕。一只匕首精准地钉在他持刀的手上,鲜血喷涌而出。 "找我有事?"陆星染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语调轻松得像在问候老朋友。 男人惨叫着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星染:"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摆脱赵坤的?"陆星染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让男人脸色更苍白一分,"告诉他''青丝绕''的正确用法就能换半刻钟自由——很划算的交易。" 雪霁注意到陆星染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口有新鲜的血迹。赵坤显然没让他轻松离开。 "殿下,"男人捂着手腕,突然笑了,"二皇子说得没错,您果然对这个穆国叛徒格外上心。" 陆星染的表情丝毫未变,但雪霁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回去告诉你主子,"陆星染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下次派个更值钱的棋子来。" 话音未落,男人的喉咙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线。他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然后轰然倒地。 陆星染收回第二把匕首,转向雪霁:"计划有变。带上那个箱子里的图纸,我们得立刻离开。" 雪霁没动:"这是陷阱,而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赵坤是眼线,"陆星染承认,"但没想到二弟会派秦焕亲自来。"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这是他最得力的暗卫统领。"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尸体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雪霁快速收拾了几张关键图纸塞入怀中,跟着陆星染向后门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后门的瞬间,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陆星染后心。雪霁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将陆星染推向一旁——箭矢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埋伏!"陆星染一把拉过雪霁,躲到一堆货箱后面。箭雨随即落下,钉在木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雪霁从缝隙中观察外面的情况:至少二十名弓箭手包围了后院,赵坤站在中央,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太子殿下,"赵坤高声喊道,"二皇子只要那个白发小子,您若交人,我保证您安全离开。" 陆星染冷笑:"赵坤,你跟着二弟多久了?还没学会他的谨慎?" 赵坤脸色一沉:"殿下何必为了个敌国余孽搭上性命?赢烈陛下可是许诺用三座城池换他的人头!"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雪霁头上。赢烈竟然用国土换他的命?为什么? 陆星染似乎察觉到他的震惊,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别听他胡说。"然后提高声音,"赵坤,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的商队吗?" 赵坤皱眉:"什么?" "因为每月初五,"陆星染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你都会替二弟运送''黑火''到边境。" 赵坤脸色大变:"住手!那些货物见火就——" 陆星染已经将火折子抛向了最近的货车。火焰瞬间暴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后院陷入一片火海。 "跑!"陆星染拽着雪霁冲向侧面的矮墙。爆炸引起的混乱给了他们宝贵的时间,但赵坤的人很快反应过来,追了上来。 雪霁翻上墙头,转身拉陆星染时,看到一支箭正向陆星染后背射来。他来不及警告,只能用力一拽——箭矢偏离了心脏,但仍深深扎入陆星染的左肩。 陆星染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浸透了衣衫。雪霁扶着他跳下墙,钻进茂密的树林。身后追兵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毒蛇,紧咬不放。 "坚持住,"雪霁半拖半抱着陆星染向密林深处移动,"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陆星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神志依然清醒:"不...继续走...前面有条河..." 血液顺着陆星染的手臂流下,滴在雪霁的白发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雪霁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颈流下,但他顾不上擦拭。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箭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就在他们即将被追上时,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湍急的河流横亘在前。 "跳!"陆星染咬牙道。 两人一同跃入冰冷的河水中。急流立刻将他们冲向下游,追兵的火把很快变成了远处模糊的光点。 雪霁死死抓着陆星染的衣领,防止他被冲散。河水冰冷刺骨,陆星染的血在水中晕开,像一团红色的雾。不知过了多久,雪霁终于抓住一根突出的树根,艰难地将两人拖上岸。 陆星染已经半昏迷,左肩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但血依然在流。雪霁撕下自己的衣袖,熟练地包扎伤口——这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角色对调了。 "为什么..."雪霁一边包扎一边低声问,"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来?" 陆星染微微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因为...图纸..." 雪霁这才想起怀中的图纸早已被河水浸透。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发现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角还能辨认——上面标注着某种新型火器的测试数据,落款处赫然盖着赢烈的私印和二皇子的徽记。 铁证。赢烈确实与曼国二皇子勾结,甚至可能合谋害死了老国君。 "值得吗?"雪霁凝视着陆星染苍白的脸,"为这几张纸差点送命。" 陆星染艰难地抬起右手,轻轻拂去雪霁脸上的一缕血染的白发:"现在...你相信我了?" 雪霁没有回答,但内心某处坚冰开始松动。他帮陆星染换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然后起身收集柴火准备生火。 "等等。"陆星染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是那块刻有曼国皇室纹样的玉佩,此刻沾满了血。 "拿着,"陆星染将玉佩塞进雪霁手中,"护身符。" 雪霁皱眉:"这是你的身份证明。" "所以更能保护你,"陆星染的声音越来越弱,"曼国人...见到这个...不敢动你..." 雪霁想拒绝,但陆星染已经昏了过去。他握着那枚温热的玉佩,上面还带着陆星染的体温和血迹。一个敌国太子,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救他?为什么要给他这么重要的信物? 火光中,雪霁第一次认真端详陆星染的脸——没有伪装,没有面具,只是一个失血过多的年轻人。他想起陆星染为他挡箭,为他周旋,甚至为他跳河...这些举动早已超出了利用的范畴。 夜风掠过树梢,雪霁的白发在风中轻扬,几缕被陆星染的血染红的发丝格外刺目。他轻轻将那些红发别到耳后,然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活下去,"他低声对昏迷的陆星染说,"我还等着你解释这一切。" 远处的山峦像蛰伏的巨兽,而更远处,曼国的边境灯火依稀可见。雪霁知道,过了那条线,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大的风暴。但此刻,在这片无名的河滩上,只有火光映照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和一枚染血的玉佩静静见证着某种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