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是坏人》
1. 钦差
阿松是被师父捡回来的。
她尚在襁褓里,便见弃于山门前一棵百年古松下。与她一同塞在襁褓里的还有一枚白玉和一纸婚书。
玉是玲珑玉,光泽莹润,触肌生凉,中间镂刻一个小小的“沈”字。
书是鸾凤谱,红纸黑字,两姓结缘,写的是沈章两家佳偶天成。
阿松刚知晓这件事时,只觉得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五脏六腑俱颤。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男女之事尚一知半解,如何平白多了纸婚书,多了个夫君?
师父师娘瞧出她不愿,但既有婚书信物为凭,再怎么也应该去瞧瞧江家的儿郎是何模样。
若是合她心意,便是最好,若是不合心意,就当世无此事。
阿松思忖片刻便应了,她也很是好奇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是何等人。
不日便收拾行囊下山。
路行七八日,囊中钱银告罄,便歇脚于一小镇。
小镇上恰好有一点心铺缺人,钱银可日结。阿松觉得极是赶巧,便在这儿成了短期工。
点心铺里除了老板娘,还有一个和阿松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唤作绯罗。
绯罗喜好八卦,消息最是灵通。
这日,她一边写着红纸,一边笑嘻嘻的和阿松聊着八卦:“阿松,你知道吗?镇上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少侠,每晚都会出来帮助人。”
“是吗?我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呀,那真是太可惜了!听说这少侠是个极俊俏的少年郎,黑衣长剑,眉眼如画,仪态风流……”说到这儿,她双手托腮,满目含春。
阿松看出她少女心事,轻叹着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少侠?都是她晚间乔装打扮,解决了些小偷小摸。一传十,十传百,竟传成这般模样。
老板娘用染着蔻丹的指甲戳了戳绯罗的脑门,“绯丫头,别怀春了,瞧瞧,连糕点的名字都写错了。”
“啊呀!这可怎么好?”绯罗后知后觉,忙抱着老板娘的胳膊撒娇讨饶,“真是对不起,老板娘,这张算是废了。我重新写,您可千万别生气。”
老板娘素来疼这俩丫头,哪里会生气,只装作嫌弃的说,“你呀,总是这样,工作时爱聊天,不知浪费我多少纸了?”
“我知道错了,这回认真写了。”
“不过,这位少侠怕是惹上事了。”
“这话怎么说?”
“前几日他劫富济贫了本地一位商贾,谁料那商贾有亲戚在朝中做官。一纸御状告上去,圣上便派了钦差大臣到海棠镇,想要捉住那少侠。”
绯罗一听,立即愤愤道:“官商为奸,不得好死。那少侠可厉害了,才不会轻易被捉住!”
“但愿如此吧。那钦差今天下午就要过来了。县太爷为迎接他们做足了准备,还有歌舞表演,要不要放你们半天假,去瞧个热闹?”
“好呀好呀!”绯罗乐的直拍手。
阿松也笑着点头应允。她避世十五年,也想瞧瞧人间百态是何模样。
到了那儿时,发现大道上早挤满了人,比肩接踵,稍不留神就会被踩到脚。
歌舞队们在树下乘凉,里面几个漂亮的小姑娘相互帮涂着胭脂,年轻的小伙子提着假刀在那里打把式。镇上唯一的秀才先生,铺好了纸,正磨着墨,想等钦差大臣来了为他题诗一首……
绯罗兴奋的说:“海棠镇从没有这么热闹过,歌舞队只有过年时才会表演,今日我们算是沾到光了。阿松,你见识过这样的热闹吗?”
阿松摇头,“没有。”
师门人少,师父师娘加上她和几个师兄弟,拢共不过十余人。过年过节的时候,虽然也有一些表演,不过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哪有这样正规。
镇上的人等到太阳快下山了,都没见到钦差大臣的影子。
绯罗被强烈的日头晒的快要晕倒了,抬起袖子擦掉额角的汗珠,“阿松,你说钦差大臣还来不来了?不是说今日吗?怎么还没到啊?”
阿松又怎会知道,只能说:“再等等吧,若等不到,我们便回去。我看你的样子快要中暑了。”
“嗯。”
又过了许久,才听见队伍前头的人喊了一声,“钦差大人来了!钦差大人来了!大家快列队欢迎!”
刚才还蔫蔫巴巴的人群,霎时仿佛久旱逢甘霖,眼睛都亮了许多。人头攒动,拼命往前挤,就想一睹钦差大臣的风采。
歌舞队的人立马排好队形,摆好姿势,敲锣打鼓起来。
可远处传来的,是怒不可遏的斥骂声,“都他妈什么玩意儿!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坑坑洼洼的石头地,把官爷的车都给硌坏了。”
人们看见队伍前头,是骑在大马上的官兵,凶神恶煞,骂骂咧咧。
他后面,跟着不知绵延多少里的队伍。队伍里一辆最大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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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被硌坏了轮子。马是不能再拉着了,便让十几个精壮汉子用粗木棍架在马车上,把它抬着走。
马车里应该还有人,那十几个汉子,不知被天热的还是被肩头的重量压的,憋的脸都发紫。
“你们这都是什么架势?啧啧啧,这就是你们欢迎钦差大臣的排场,丢不丢人呢!一股穷酸样儿!”那官兵指着歌舞队,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队里脸皮子薄的女孩子,禁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实话还不准说了不成?这小破地方,真是不该抱什么期望!知道钦差大臣是谁吗?是公主的丈夫,当朝的驸马!这就是你们欢迎他的阵仗?说好的排场呢?排场呢?一群土包子!”
大家只知道有钦差大臣要下来,哪曾想是驸马大人。县太爷哆哆嗦嗦的上前鞠礼,“不知是驸马大人降临鄙地,下官……下官有失远迎。”
车帘被缓缓掀开,走出来一个臼头深目,尖嘴猴腮却身着锦服的男子。他当众提了提裤子,环视众人一圈,轻哼一声,嘴角裂开一个嘲弄的笑。手中的牛皮鞭指着县太爷的脑袋。
“你就是当地的官儿?”
“……是…是下官……”他的声音都打着颤儿。
只听一声脆响,鞭子伴着风声落下,狠狠抽在县太爷的腿上。县太爷上了年纪,哪受得这一下,直接跪在碎石地上,双膝都磕出了血。
“都叫你好好准备了,瞧你准备的都是啥破玩意儿!”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县太爷的脑门上不停冒着汗,瞧那双膝的惨状,想来也是疼得慌。
“大人~”车里传来娇滴滴的一声,一只雪白柔软的手掀开帘子,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探了出来。她瞧见驸马便往他怀里扑,羞羞答答的说,“大人,您怎么出来了?人家还要嘛。”
驸马掐了一把她半露出来的酥/胸,淫/笑着说:“乖宝贝儿,感觉上来了,对吧?”
“嗯~讨厌!”女子被他掐出了一声娇/吟。“不要管这些穷酸鬼了,我们去办我们的事儿。”
围观的众人瞧见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调情,皆面色难堪,特别是那个秀才先生,好像气的快要晕死过去了。这里民风保守,何曾有过这般浪/荡的人?
风掀起车帘一角,阿松注意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谁呢?形容枯槁,双目无神,仿佛是被抽了灵魂的人偶娃娃。
2. 少年
夜幕降临,阿松装扮好自己,腰佩三尺青锋,足尖一点,便飞到屋脊上,步不沾尘,行于月色下。
她先是伏于正院房顶,向下观察情况。恰好看见那驸马拿着鞭子,不知在趾高气昂的说些什么。他前面的人唯唯诺诺,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驸马训话完毕,用手抓了抓屁股,转身向一个房间走去。
房间里瞬间传出惊叫和哭泣声!
她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个人偶般的少年。
不及细思,直接破窗而入!
“谁!是谁?!”驸马裤子脱了一半,露出半截黄屁股。听到声响,慌慌张张把裤子往上提。
阿松觉得眼前的场景辣得她眼睛生疼。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驸马看清来人手中的剑,眼神立即变得凶恶起来,“来人,快来人!抓贼啊!”
阿松手一振,长剑出鞘一尺,恰好比在他脖子上,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再喊一句试试。”
对方霎时像被剪了嘴的雀儿,再也不能发出声音,双股颤颤,几欲失禁。
“你,穿好衣服。”
她指的是床边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形销骨立,唇白无色,只有一双无神的眼睛湿漉漉的,常年氤氲着雾气。
他的一只脚腕被铁链牢牢铐住,铁链的另一端正牵着床,看那铁链距离,想来行动范围十分有限。脚踝处被磨的血迹斑斑,旧痂未落又添新伤,可见他为逃跑反复做过多次努力,只可惜铁链太粗太重,他想走,除非把这只脚硬生生扯断。
衣服已经被扒的没有了,肋骨清晰可见,那尖尖的骨头,感觉要把皮肤戳破,两条细白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新的旧的,反复叠加,越往私/处越加严重。
他伸出手,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套,神情却是木木的。
阿松心疼那少年,便狠踹了驸马一脚。
驸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
“闭嘴!”阿松冷声。
转头对着少年说:“你到我这边来。”
“你是不是要带他走?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带走他!”
阿松没想到驸马突然激动起来,猛然用力推她。她手中的剑一动,在他脖子上划拉出一个口子,鲜血顿时喷溅了出来。
那血溅了几滴到少年脸上,他一怔,似乎被鲜血的热度烫到。
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滑过脸,看着沾血的手指,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他似乎很愉悦,嘴角牵起一个模糊的笑。拖着粗重的铁链一瘸一拐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驸马被自己脖子上血吓坏了,捂着脖子在地上打滚哭喊,“救命!血!血,血!我要死了!好多血,快救救我!”
阿松没有管他,只是盯着少年,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少年已经到她身边了,伸手去拿她的剑,阿松没有制止,任由他取走。
他举着剑,直直的往下一刺!
大片喷涌而出的鲜血,连阿松都受了惊吓,她看着眼前景象,不禁连退数步。
少年刺下后,并没有就此停手。他握着剑,前后左右划拉,把驸马的内脏搅的乱七八糟,胸口的那个血洞也越来越大。似乎犹觉得不过瘾,用剑拼命的砍,一时间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到最后,仅剩下一个头颅还算完整。
驸马死时双目圆瞪,似乎难以置信那般懦弱之人居然敢杀人。
少年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慢慢的伸出手。
阿松看出他的意图,忙上前抓住他,“好了,人都已经死了,做再多也没意义。我们赶紧走,别被他们抓住了。”
少年抬头看她。
她的斗笠已经在推搡中掉落了,露出清丽甜美的面容。少年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突然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她原本干净雪白,没有一丝污垢的脸顿时染上大片血。
少年喃喃道:“你真好看……你的脸真干净,啊呀,被我弄脏了,怎么办?别怕,我帮你擦掉……”
他慌张的伸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几乎将她整张脸都糊满了血浆。
阿松觉得少年大概因为受过大折磨,精神失常了。
眼下顾不得许多,房间里的动静不知何时能引来人。她伸手抱起少年,戴好自己的斗笠,从窗口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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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少年都十分乖巧的依偎在她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脖子,有的时候,还会十分亲昵的蹭一蹭她,将脑袋埋的更紧一些。
阿松将他带到河边,清亮的月色,照出他们满身污秽。
这一身的血,感觉洗也洗不干净了,就算洗了,也会留下血腥味,只好将这身衣服掩埋或者焚烧。
她俯下身子,掬水将脸清洗干净。
转过头,看到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她。
“你把衣服脱下来放边上,到河里把身上血迹洗掉,我回去拿衣服给你。”
少年不说话也没动作,就是直愣愣的盯着她。
阿松觉得真是奇了怪了。
但没有多想,飞身向三娘的点心铺而去。落到屋顶上时,周遭一片寂静,他们应该都睡着了。
进屋拿了两套衣服,再飞身到河边。
少年就站在那儿,她走时是什么样子,她来时还是什么样子。一身血衣还穿在身上,糊在眼睫毛上的血浆已经凝固了,他神情木然,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怎么感觉这小孩子傻掉了呢?
也对,遭受过那样的事,心性不受一点影响才奇怪呢。看他年纪,和自己的几个小师弟差不多。而自己的小师弟们都还是小毛孩子,每天只知道摸鱼掏鸟,满山遍野的瞎玩。
哪像他,小小年纪,遇此非人之事。
阿松看着他,愈加觉得心疼,上面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为什么不去洗?是觉得水太凉了吗?”
少年抓着她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脸上,他乖巧的蹭了蹭,“真好……你没有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的。人是我们两个杀的,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有罪一起承担,谁都不能丢下谁。”
“好,要说话算话……”
他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将她紧紧抱住。他身量小,脸颊刚好贴到她的脖子,轻轻的蹭了蹭,肌肤相亲时柔滑的触感,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
阿松感觉稍有不适。自小几个师弟和她很是亲近,可再亲近也没这样过。
但是看着怀中脆弱的少年,她终究没忍心推开他。
3. 汤面
阿松把少年带回房间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小镇只有两条小土狗在吵架。
少年坐在她的床上,因为个子矮,两条小腿垂着,上面一点肉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两根细竹竿。
“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看他消瘦的模样,阿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喂饱他,把他喂得像师弟们一样壮,每天像小牛一样有使不完的劲儿。
少年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做。如果觉得困,就直接睡吧,做好了我喊你起来吃。”
少年乖乖的点了点头。
沈三娘厨房里没有隔夜的糕点,全是第二天现做。阿松看着手边的食材,如果给他做糕点,太慢太费时间了。她倒出点小麦粉,决定做碗面,柜子里有辣子酱,放两根青菜,再卧个鸡蛋,应该味道是不错的。
揉着面团的时候,感觉门口有个小毛脑袋探了探。她抬头时,发现门口什么都没有,低头时,又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反复多次,终于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攀在门口,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被发现时,他似乎很害羞,慌忙将脑袋缩了回去。过了许久,对方还没有出声,他又忍不住探出了头。
“进来吧。”阿松看着他,有些想笑。
这个少年,和她山上的那些师弟都不一样。
师弟们是群小老虎,任打任摔,只要头没掉,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少年是个只小鹌鹑,是只听到弓弦声就会吓到从空中坠下,得小心谨慎的呵着护着,免得他被空箭活活吓死。
他的一只脚伤的太严重,只能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爬过门槛,瘸着走到她身边。
阿松给了他一张小板凳,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一边揉面,一边笑着和他聊天。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赵……长映。”
“长映啊,我叫阿松。你多大了?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孩子。”
“我……我十四了。”
“是吗?”
“……嗯。”
看着他营养不良的身体,不禁一声长叹,“我还是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喊我姐姐,以后有我护着你。”
他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她脸上的笑,他突然唤道:“姐姐。”
“怎么了?突然喊我。”
他哆嗦着腿站起来,但还是差点摔倒,忙拽住阿松的衣摆才稳住身形。
阿松扶住他细弱的胳膊,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他不答,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姐姐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阿松有些哑然,她已经不知第几次被这个少年夸了。他就像一个年老色衰的巫婆,渴求着年轻貌美的皮囊。
可是他的样貌,就生得极美。虽然现在已经瘦的脱形,但也能看出五官的精致。等过几日,他脸上养出点肉,他发现自己的美丽,估计就不会这么猛夸她了。
“怎么样笑才能像姐姐笑得一样好看?这样吗?”他双手扯着脸皮,裂开嘴角,露出的是一个怪异的笑。
“好像不对……不是这样。我笑起来真丑,应该怎样笑呢?”他换了一种方式去扯脸皮,但露出的笑容还是如出一辙的僵硬怪异。
“怎么办?不会笑……怎么办?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他急得快要哭了,但是扯着面皮的双手就是不肯放下,所以看上去他咧着嘴笑,眼中却氤氲着泪水,又哭又笑的,很是奇怪。
阿松抹去他的眼泪,把他的双手拿了下来,轻轻揉着被他捏红的脸,柔声安慰:“乖~别哭,别哭,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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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高兴的事才会笑的。不要强求自己,强求自己露出的笑是很难看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笑,不用强求一致。”
他紧紧抱着她,小声的啜泣,“可是姐姐的好看……”
阿松怔了怔。
锅里的水已经煮开了,将面下进去后,就如白龙翻江,腾云驾雾,煞是好看。卧了个鸡蛋进去,热浪才稍稍平息一会儿,稍候片刻,她便放入碧绿的青菜。
青菜遇水即熟,旧烫易变色。她及时将面与汤都盛起来,此时的蛋还是溏心半熟,一戳会缓缓流出金黄的微熟的蛋液。此时浇上辣子酱,盐,猪油,酱油,糖醋调好的浇头,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面就做好了。
阿松嫌碗底烫手,不好拿,就搬了个高板凳放在门口,把面搁上头。少年坐在门槛上,高度刚刚好够到面。
少年拈着筷子,挑起一两根面,小口小口的抿着,吃的极其斯文秀气。
阿松看着少年慢吞吞的动作,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以前在苍玄山上给师弟们做面时,哪一次不是抢的打起来,吃面时风卷云残,只一眨间便一扫而光。
“是不是不好吃?”她忍不住问道。
他摇摇头,小声嗫嚅道:“好吃,舍不得吃……”
阿松感觉自己的心被他击碎,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摸着他的头,温言:“别怕,放心吃吧。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吃,我都会做给你的。”
“真的吗?”
“嗯。”
他颤颤巍巍夹起一块蛋,递到她嘴边,“姐姐,你吃。”
“姐姐不饿,你自己吃吧。”
可他很执拗,她不吃,他就不肯收回筷子。僵持许久,阿松才张口吞下那已经凉了的鸡蛋。
看她吃下,少年开心的笑了,眼睛眯起来,就像天上的月牙儿,真的极好看。
4. 涂药
等少年将面全部吃完,阿松洗了碗筷,将他领回房间。
“今天你在这里睡,有什么事记得喊我。”她替他将床铺铺好,另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
少年见她抱着被子似要往外走,忙急声问道:“姐姐,你要去哪?”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阿松看他这样,连忙制止,“别动!我就在外面小榻,隔着几道帘子。你有事就喊我,我听得见的。”
他抬头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咬着唇又不肯说,一双湿漉漉的眼氤氲着雾气。
“怎么了?”阿松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
他手扭着衣角,把它扭成麻花了,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用那双饱含千言万语的眼睛瞧着她。
阿松觉得很是头疼,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孩子。
师弟们都是直爽的性格,想要什么,想干什么,都是直接说出来,而不是像这样,别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让别人去猜他的心思。
“怎么了?”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少年才扭扭捏捏的说道:“姐姐,你可以别走吗?陪着我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男女七岁不可同席。”
因她少时常和师弟们睡通铺,师娘便以此话告诫她。随着她年岁渐长,又教了她许多关于男女之防的道理。
他微微的皱起眉,眼中一派懵懂,似乎对这话不解。
“你听过这话吗?”
少年摇了摇头。
“那……你识过字吗?”
少年的眼泪彻底落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一直被关着,没有认过字,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我就是有一点点害怕,想…想让姐姐陪着我,对不起……姐姐不想陪我也没事的,不要讨厌我……”
看他泪眼婆娑的模样,可把阿松给内疚的。忙丢了被褥,上前哄他,“不要道歉,不要道歉,是姐姐的错……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早该想到的,他这样的境遇,怎么会有机会去读书识字,怎么会有人来教他人情世故呢?
看来以后她得承担起这个责任,把之前时光欠下的都给补上。
他一点点的往她身边挪,伸出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阿松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手,抱住了他。
少年很喜欢蹭她,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奶猫。她又痒又难受,可总不忍心推开他。
“对了,让我看一下你的伤。”
掀开被子,借着烛光,阿松看到少年脚踝处已经被清洗过,伤口看的更加清楚,简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袜子上已经沾了血迹和脓水,还有小片撕下的皮肉。
阿松帮挽他着裤脚的手有些颤抖,“很疼吧……”
“时间长了,便不觉得疼了……”他小声说道。
“说什么傻话?这个时候逞强,真是个傻子。你等一下,我包袱里有药,我去给你拿。”
师娘怕她在外面受苦受难,各种药都备足了。阿松取了外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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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拿来了纱布和剪刀。
“过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这种药的效果最好,可上身时极疼,仿佛是往自己的伤口撒盐。幼时,和二师兄打闹被误伤,师娘给她涂过这种药,她疼的哭了一晚上。幸而第二天伤口结痂脱落。
阿松将药轻轻倒在他伤口上,涂抹均匀。看着这药浸入伤口,她不由得寒毛倒竖,那种如附骨之蛆的刺痛感,光是看着别人涂她就能想象到。
转头看向少年,只见他竟然神色平常,未有变化。见她转头,他似乎还弯了弯眉眼。
“不疼吗?”
他望着她笑,“是很疼,可只要看着姐姐,就不觉得疼了。”
“傻子。”
她小心的为他缠上纱布,“估计到明日就结痂了,这药虽疼,但好在药性强。若是涂其他药,得要好几日才能结痂,还得防水,还得小心伤口化脓,诸多麻烦。不若这药,一次性解决。”
“嗯。”
“我看你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淤青,过会儿拿活血化瘀的药过来,你自己涂。”
“为什么……不帮我涂?”他牵着她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她。
“男女有别,有一些伤在私/处,我着实不便……”
“可是……后面的…我涂不到。”
“你先涂着,实在涂不到的地方再喊我吧。”把药塞进他手里,阿松便走了出去。
须臾,便听得里面怯生生唤道:“姐姐……帮帮我。”
她有些头疼,但只能无奈又认命的走了进去。
5. 小妹
翌日,晓光穿户。
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对上一双清亮水润的眸子。
对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距离太近,长长的睫毛都快戳到她脸上了。粉嫩的嘴唇微张,呼吸间,温热的气体直往她脖颈处钻,痒痒的。
似乎没料到她这时醒来,蓦的对上她的眼睛,便双颊一红,咬着唇,害羞的往她怀里埋。
“乖啦,乖啦。”她笑着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少年的小动作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猫一样,真的好可爱。
“姐姐……”他软软的唤她。
“怎么了?”她昨晚睡得太晚,现在仍有困意,说话的声音软绵绵懒洋洋的,和昨日果决利落的少女相差甚远。
昨晚还是没能拗得过少年,陪他一起睡在了床上。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四肢并用的紧紧抱住,着实不习惯。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他脸上漾着甜甜的笑,脸颊蹭了蹭她,放在她腰际的双手收拢得更紧了些。
“好了,好了,先松松。”她感觉他再用力下去,自己这腰怕是会被勒断了。看着这么瘦弱一少年,怎么这时候力气这么大?
“唔……”他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松了手。
阿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她昨晚合衣而眠,倒是省了穿衣裳的时间。推开窗看看外面天色,日头已高升,时候不早了,绯罗她们估计都已在铺子里等她。
她把洗漱用的青盐和紫姜拿给他,又嘱咐了他几句便出去了。
三娘的糕点铺,来买的大多是嗜甜的女子。女子嘛,都爱聊些八卦,消息也由她们传播最快。
阿松一边帮忙干活,一边探听着她们的谈话。
身后的绯罗拍拍她肩膀,低声问道:“阿松,你知道吗?驸马死了!”
“啊?”她转身,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绯罗的脑袋和她凑得更近一些,“就今天早上被发现的,那死状……可惨了,被大卸八块,啧啧啧……”她仿佛亲见,立即闭了眼满脸嫌弃的摇摇头。
“抓到凶手了吗?”
“这怎么抓呀?昨晚驸马死的时候,谁都没有在现场。哦,对了,出事地点是在驸马一个小娈童房里,现在那个小娈童也不见了,估计是被人劫走了。”
“绯罗……你觉得会是谁杀了驸马?会不会是镇上的那位……”阿松一点点的引导,她其实就想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绝对不是!”她还没说完,绯罗就义正言辞的反驳道:“那杀人的手法那样残忍,怎么可能是少侠?而且……而且他带一个小娈童走干什么?难道他是…他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羞愤的直跺脚。
“嗯嗯嗯,绝对不是他。只是驸马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也不知圣上会怎样降罪于海棠镇?”
“我现在也是担心这个……会不会抓不到凶手,就让我们整个镇的人给他偿命啊?”
阿松心下一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要是…要是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先站出来认罪的。
可怜她才十五岁,下山不足半月,还未得见她夫婿模样,就犯了要砍头的罪。
“不过……圣上若是英明,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嗯,但愿如此。”她撇了嘴,回答得有气无力。
绯罗看她神色颓唐,不禁问道:“阿松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今日你也起得很晚,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阿松勉强笑一笑:“不是。我昨晚吃了宵夜,吃得太饱,整个人都懒怠了,所以才起这么晚。”
绯罗性情单纯,听她这么说,也没有怀疑。
驸马之死很快就上报朝廷,上头的意思传达到这个小镇时,所有人都愣了愣——竟是不予追究。
听闻那长公主知晓驸马之死时,还在嗑瓜子,她红唇一张,轻飘飘吐出一句话:“那腌臜玩意儿,死了才好。”
这宫闱之事啊,倒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不管其中缘由是何,但“不予追究”四字对海棠镇是再好不过的,镇民们依旧安居乐业,过着驸马到来之前一样的日子。
阿松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紧绷几日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既然如此,长映也不必再一直藏她房间里了。
这几日,为了不让他被别人发现,一直拘着他不让出去,想必他也闷坏了吧。
而且,长映再怎么貌若少女,他也是一个男孩子,在她房间着实不便,不论是沐浴还是睡觉,都得注意男女之防。偏偏长映又对这事一知半解,常常一不小心就弄得她好生尴尬。
某个风和日丽的白天,阿松让长映与老板娘她们见面了。
她有意模糊他的性别,怕贸然多出一个美貌少年让众人联想到驸马丢失的娈童,故花钱裁了一匹粉色的布料,给他做了一件合身的女装。
浅粉的罗裙,衬着雪白的肌肤,交映生辉。
近几日,少年被阿松勉勉强强的养出了一些肉,不再显得形销骨立,但也是弱不禁风,呵口气都得担心会不会把他刮倒。这般柔弱不堪的模样搭配他欲语还羞的神情,活脱脱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
阿松早为他找好说辞,说是家中小妹舍不得她,故跋山涉水来寻,路途艰险,多遭磨难,还望三娘不弃,好心收留。
这般言词恳切,这般境遇凄惨,三娘又怎会嫌弃,心疼还来不及呢。
而且这小姑娘生得花儿一般娇弱,躲在阿松后面,怯生生的望人,湿漉漉的眸子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三娘笑着向前一步,似要与小姑娘搭话,对方猛的缩到阿松后面,把自己藏得死死的,捏着阿松衣袖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
“不好意思啊,三娘……小妹有些怕生。”阿松无奈的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
“没事,没事。”三娘又拿了一块糕点,重新哄他。
他还是躲着不肯出来。
阿松轻叹,从三娘手中接过糕点,转身对他温声细语,“放心吃吧,别怕。”
“嗯……”见她递过来,他小心接过,放在嘴边小小抿了一口,“好吃。”嘴角泛出笑意,娇软可人极了。
“那还不谢谢阿姑?”
他终于从阿松身后探出双眸,小声道:“谢谢阿姑。”
他的声音像泉水,沁甜沁甜,尾音又软绵绵的,带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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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味儿。
三娘听着这声音,觉得心里跟恰了蜜似的,忙道:“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是喜欢呀,这店里的糕点随你吃。”
一旁的绯罗半是羡慕半是嗔怪道:“老板娘,您偏心。以前我们到店里的时候,您可没说过这种话。我不依,我也要吃糕点!”
三娘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我虽没有明说,可你们哪次想吃糕点我还不让了?”
绯罗嘻嘻一笑,抱着老板娘撒娇。
自此以后,长映便正式在铺子里住下了。
阿松忙活的时候,他便坐在板凳上,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凳子很高,他坐上去脚不着地,有时会荡起脚,裙摆随之翩然,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像两只纷飞的粉蝴蝶。
这样稚气的动作,他做起来非常自然且可爱。店外的男子路过,瞧见他,都不由得看怔。
三娘和绯罗非常喜爱他,给他买了许多漂亮衣服和妆扮的饰品。
可惜他犹然怕生,除了阿松,不肯让任何人近身。三娘她们本来还有着给他化妆打扮的想法,看他这样,想法也只能作罢。
晚上睡觉时,三娘本为他另收拾出一个小房间,可他抱着阿松不肯撒手。若着意来劝,他便抽抽搭搭开始哭了起来。
无法,只能让他和阿松住一起了。
阿松为此常感到苦恼,她猜测是因为长映早年的教育缺失,导致他对性别意识不明。所以第二日她从二手书市场淘来了一本千字文,开始教他识字。
长映的聪慧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凡是教过一遍的字,他便能全部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推导出其他字的意思。
看他这样,阿松着实欢喜,但与此同时也觉得有些惋惜……若他早年识字,凭他聪慧,将来又是何等风华?
“姐姐,怎么了?”见她失神,长映忍不住轻声询问。
“啊……没什么,我们接着看下面的字吧。”
他突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拽着她的衣摆到她身边。
“姐姐,我们坐一起看好不好?”
根本容不得她反驳,小屁股一扭,就已坐上了她的板凳。若不是她刚才反应快,恐怕现在他是坐在她腿上了。
经过良药医治,他受伤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独立行走,可他总爱依附着她。走路时,他就像抽了骨头的蛇,总是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有时候被阿松劝说多了,他也就不挂着,转而依偎相亲,下巴常爱搁在她肩胛处,或者埋首于她脖颈处,远瞧上去像两只交颈的天鹅在喁喁私语。
绯罗和老板娘都说他们两个亲密得有些过分。
就如现在这状态……他和她贴的太近,呼出热气一直往她衣领里钻,她感觉自己就是块木头,而他是缠绕在上头的菟丝子,或者自己是条蚕,而他是包裹蚕的茧,反正就是将她桎梏得死死的。
她把别人的议论和他说了,意思是想让他离自己远些。
谁知他听后,将脸埋在她背上低低的笑了,而后咬着她耳朵说:“姐姐,你别听她们胡说……交颈缠绵的明明是鸳鸯。”
“……”
6. 识字
某日,阿松托绯罗照顾一下长映。
“好呀,好呀。”绯罗早就想和那个漂亮的小妹妹亲近一下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姐姐,你要去哪儿?”听说阿松要出去,他忙从椅子上下来,拽住她的衣摆。
阿松对于他的过分黏人有些无奈,“我就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她以前的夜行衣已经销毁了,现在要去裁点布料,重新做一套。
“我和你一起去呀,好不好?”他攥着不肯撒手,小声的撒娇。
“乖啊,我很快就回来的,外面日头大,你就别去了。”
其实她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平日里规劝他也不听,只能寻着法子给自己一点自由。“我记得你千字文还没有看完,让绯罗姐姐教一教你好不好?你要好好学,我回来可是会考你的。”
他哼哼唧唧还欲再说什么,绯罗已上前准备抱他了,他不想与旁人触碰,忙退一步跳开,谁知就此松了手,让阿松得已走脱。
阿松已经拿着篮子离开了,他还盯着她的背影,抽了抽鼻子,似乎都要哭了。
绯罗见他这样,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温声道:“别难过,别难过,我们去看书好不好?我教你识字。”
她准备像阿松那样用手摸一摸他的头,谁知还没碰到,他就一歪身子躲过了。
绯罗看着空悬的手,微觉有些尴尬。
长映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好呀,绯罗姐姐教我识字。”眉眼弯弯,煞是娇软。
绯罗瞧着,觉得心里似有清泉流过,舒畅极了,脸上也不由得带着笑意。刚才的那点不适与尴尬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想牵着他的手,他却不肯,只用指尖轻轻拈着她一点衣袖,“绯罗姐姐,我手容易出汗,还是不要牵了吧。”
“哦…哦。”她心里奇怪,以前和阿松牵手时不知多亲近呢!也没有手汗一说,怎么到她这就……罢了,不知缘由,她也懒怠去想。毕竟是心思恪纯之人,不会往别处细思。
她和沈三娘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他去了铺子后面午休的小房间。
三娘听说是教长映识字很是高兴,还为他们准备了点心茶水。反正现在客人也不多,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就让绯罗专心教长映,不用担心前面的事。
绯罗坐到凳子上,翻开《千字文》,发现里面用笔做了很多备注,想来阿松是十分用心去教长映,自己也不能怠慢。
想着便开始给他讲解了起来。
长映双眸盯着字,面上没有多余表情。一看上去觉得很认真,但细看总觉得怪怪的。
绯罗停了下来,盯着长映看。
过了许久,长映似乎才从出神中拉回思绪,反问她:“怎么了?”
“长映,你在想什么呢?好像没在听呀,你是不是因为没和姐姐出去,所以不高兴呀?”她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柔声问道。
他别过脸,片刻的沉默。
想了一下,突然笑着说:“绯罗姐姐,你长得这么丑,为什么不去死呢?”
还是那个孩子,还是一副娇软可人的模样,甚至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柔情蜜意。可是恶毒的话就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利剑,猛的向她刺来!
“!”她被吓了一跳,重心失衡,从板凳上跌了下来。
“嗯?”他眉眼弯弯,嘴角绽开笑意,洁白的贝齿微微露出。单手托腮,娇美面容上显现的尽是天真烂漫。可是结合他刚才说的话,还有眼底蛰伏着的暗沉,突显出一种诡异的稚气。
“你…你……”她脸色惨白,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自己不是很好看,皮肤不是很白,脸上也有斑点,可她年轻有朝气,活泼又开朗,很多人都夸她可爱。
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恶毒的话。若是大人说出这样话,她大可以想作是嫉妒。可是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天真无邪的,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在他盯着她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孩子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想让她死。内心深处的恐惧向四肢漫延开来,浑身都是刺骨的冰冷。
那个孩子还在轻飘飘的笑着说:“哎呀,我开玩笑哒!怎么啦?绯罗姐姐被吓到了吗?”
他伸出手,似乎要拉她起来,她被吓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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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后退……不是的,不是的,才不是玩笑呢……
“我回来了!”阿松突然掀帘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微怔,“这是怎么了?”
长映见到阿松,从板凳上跳下来,高兴的往她身上扑,俏生生唤道:“姐姐!”
绯罗的脸色依旧惨白,抬起手,颤巍巍的指向长映:“他…他……”
“他怎么了?”阿松有些费解,转头看长映,他也是一脸不解。
绯罗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由别人来说,她也是不信的……可这事切实发生了,而且无法用语言去表述,他的神情也形容不出。
“我不想教他了,你自己教吧。”她站了起来,说出这句话就掀帘子出去了。
“到底怎么了?”阿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怔然。绯罗一向无忧无愁,为何会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可能是我说错话了……”
长映的声音把她的视线拉回,他抠着手指,满脸歉意和委屈。“真是很对不起…惹她生气了。”
“别担心,绯罗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她才不会生你的气呢,过几天就好了。”
“嗯。”
“是不是你故态复萌,和人家过于亲近吓到她了?”阿松笑着调侃。
长映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撅起粉嫩的唇,双手圈着她的脖子,将自己挂在她身上,“才没有呢!我只要姐姐,只和姐姐亲近,姐姐长得好看。”
小孩子的话,阿松自然不会当真,一笑了之。
过后几日,绯罗基本上都是躲着长映的。阿松询问原因,她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多说一句:“你觉不觉得你家小妹怪怪的?”
“还好,就是过于黏人了。”
绯罗看着她,张了张口,却最终只能变成一声喟叹,“你和你小妹一点也不像……”
“啊……”阿松不知她为何会提到这个,是她看出什么了吗?“他长得比较像娘亲,我比较像父亲。”
绯罗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再问,便也问不出什么了。
7. 外郊
连着几日的阴雨,今日终于放晴,阿松看着外面晴好的天气,算了算时间,恰好是摘松茸的时节。
店里客人不多,她便和三娘说要去摘松茸回来做菜。三娘应允,给了她一个小篮子。
长映见她要走,便缠着要同去。
阿松想着他这几日看书也累了,去散散心也好,笑着答应了。本来还想问绯罗要不要一起去,可看她神情,似乎不愿,那便只能作罢。
于是她和长映两个人手牵手,蹦蹦跳跳的去了。
在外人看来是两个娇美可爱的小姑娘,相亲相爱,活泼烂漫,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情愉悦。
阿松本来还算是稳重的性格,毕竟在山上当了那么多年小师姐,得管着那些毛孩子们。可被长映的情绪感染,她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你好像很开心呀!”
见她询问,他便笑着闹她,“能和姐姐一同出来,当然开心。”
“看来平时是我太拘着你了。”
“才没有呢,就是因为姐姐在才觉得开心,姐姐若不在,这世间百态也不过尔尔。”
阿松不思其他,只觉得这孩子嘴真甜。
带着他到几日前刚发现的小溪旁。
溪水潺潺,干净清冽,里面还有许多小鱼小虾。
阿松让他坐在溪旁的石头上休息,自己来采松茸。可他偏要帮忙,两人合作,不消片刻就采满一篮子。
在苍玄山上,阿松也经常与师弟们一起去采松茸,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她对这味菌菇有种特别的偏爱。松茸常用来做汤或煸炒,但阿松常年混迹庖厨,对松茸有着另类理解,故有别样吃法。
刚好出来的时候她在篮子里放了火石和一小罐盐,现在把松茸清洗过用小树枝一个个串好,摆在干净的叶子上,她找来干柴,准备生火。
一旁的长映满脸惊奇的看着她,“姐姐,你要干什么?”
“烤松茸,可好吃了。”
“真的吗?”他的眼睛亮了亮。“姐姐,我来帮你。”
“好呀。”
说是来帮忙,其实更贪图好玩儿。阿松看他忙活来忙活去,感觉他小孩子爱玩的天性都显现出来了,这时的他,和他同龄的小孩子无甚差别了。阿松觉得这是好事,也就不拘着他,随他弄着去玩。
松茸好的很快,阿松往上面撒了点盐,让他先尝尝。
他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轻轻“嘶”了一声,大概是被烫到了,但他还是满脸笑容的说:“好好吃呀!”
松茸自身独特的鲜美被烟熏火燎后更加明显,而且经过几日的雨水滋润,它已是相当肥嫩,咬开后还能闻到一股清香味,与松树味道相近,但清淡很多,尝上去微有甜味,所以可加盐调和一下。其他调味料倒不必再加,否则只有适得其反的效果,把它本身的味道都掩盖了。
“你放心吃,这里有很多,吃完了我们再去采。”
“嗯嗯,姐姐也吃。”他嘴角沾了烟灰,俨然成为了一只小花猫了。
她也尝了几个,看着清澈的溪水和水里游动的鱼儿,突然计上心来,“我去抓几条鱼来烤,今日我们不回去吃饭了。”
“好。”
这溪里的鱼很小,最大的约莫两寸。不若苍玄山后面的那条溪,随便摸一摸都能摸到条一拃长的鱼,肥硕至极。
不过在这儿,吃烤鱼并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图个野趣。
小鱼身姿灵活,在她小腿间钻来钻去,偶尔还会碰到她水中的肌肤,动手去抓时又会从手边溜走。可阿松是何等人,她可是在苍玄山抓鱼第一名,手一探就能捞起一条。
没一会儿功夫,三四条小鱼就被她扔到岸边。
长映把鞋袜脱了,双足浸入水中,他脚踝处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来了,肌肤莹润光泽,欺霜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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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细白的小腿终于有了点肉,但依旧很是纤细,只是较之先前的苍白枯瘦而变成了雪白娇嫩。
他看着阳光下活蹦乱跳的鱼,感觉很是新奇,折了一根树枝轻轻的去戳了几下,一条小鱼大概是被戳痛了,猛的往他那边一跳!
他被吓到了,惊呼一声:“姐姐!”
“怎么了?”阿松正在扒石头找螃蟹。
“那鱼…跑掉了。”
原来刚才那鱼打到石头上掉到河里去了,溅了几滴水到他脸上。
“没事,我重新捉就行了。”她慢慢趟到他身边,把几只螃蟹用草扎好。
“姐姐。”
“嗯?”她抬头看他。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感觉他眼底氤氲的雾气更浓了,连他的头发似乎都被浸染了湿意,几缕浓黑的发黏在雪白的面颊上,发丝扭曲的弧度带出一丝妖娆。
他的脚踢了踢水,溅起的水花落到她脸上,她被这凉意惊到,蓦然回过神来。
“姐姐,我好看吗?”
她的失神让他很是满意,双手撑着石头,微微后仰,下颌的线条精致流畅,相较于丰腴之人的柔和,更有一股锐利的艳,并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昭示着他是男儿身的事实。
“咳……这还用说吗?”当然好看。
她含糊的回答令他不满,伸出脚去够她的小腿。她和他离得近,一够就够到了。
长得好看的人,连脚都宛若玉雕。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把脚探到她腿间,用脚底摩挲她的肌肤,一点点往上攀爬,分明带了勾引的意味。
这些把戏,他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阿松轻斥一声:“够了,你干什么?”
他才慌忙把脚收回,小心翼翼的望向她,“姐姐,你怎么生气了?”
阿松无从开口,她觉得有些事,他似是不懂,又似是比她还懂……
8. 妖女
清脆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阿松和长映都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她上岸穿好鞋袜,对他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长映自是不依的,着急忙慌的穿好鞋,要与她同去。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不远处的松林,他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瞧见一名少女瘫坐在松树下,年约十六七岁,红衣黑裙,极是娇媚。
而她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白衣男子,手执一柄长剑,寒光熠熠,剑尖就悬在少女额间,再近一步怕是要穿脑而过。
阿松瞧那男子,年约弱冠,白衣胜雪,气质清雅,面容俊秀。如此熟悉的面容,她怎会不识,一声“大师兄”就压抑在喉间。
也不知自家大师兄与那少女是何冤何仇,竟会追杀至此!
那少女揉了揉摔疼的臀部站了起来,斥道:“王八蛋!你还要怎样?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不纠缠你了,还不好吗?你追着我不放干什么?你看上我啦?我告诉你,晚了!”
青年听完她的胡言乱语,倒也不恼,微微一笑,心平气和道:“跟我回去认罪吧,林姑娘。”
少女大怒:“滚啦!我本无罪,如何去认?妄加之罪,休想我认!”说完,转身便逃。
她逃得再快,也比不过大师兄的剑快,他手一动,剑锋划过她的腰带,少女的衣裳啊便如天女散花般飘落。
阿松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但仍不忘捂住长映的眼睛,说道:“不准看哦。”
长映笑了,“我才不会看呢!”
阿松没想到啊,大师兄出去磨砺了几年,路子竟然这么野了。
那名少女捂住残余的衣裳,又羞又恼,双眸微微泛红,“混蛋!流氓!你干什么呀你?!不就是不跟你回去吗?你至于扒我衣服?你要是不放我走,我就喊非礼了!”
大师兄似乎也没料到这般局面,神色微窘,低垂着头,将衣服一件件捡给她:“此事是我之过,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可是……我不能放你走。”
少女穿好衣服,飞身往他剑上撞,若不是他收手及时,只怕她非死即伤。
“干什么呀?要我认罪也行啊,杀了我,把我尸体带回去,到时候你们想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不杀是吧……”她眼睛眯了眯,突然从手中抛出红色药粉,顿时周围陷入一团迷雾。
阿松有些担心的看着眼前场景,等迷雾散去后,她却发现那少女被师兄反剪双手,困在怀中。他贴近她耳朵说道:“失礼了,林姑娘。”隐隐之间,似有笑意。
少女的耳朵红了,那红意似有往脸颊蔓延的趋势,口中却仍不饶人,“王八蛋!老娘日你祖宗!我特么……”
“师兄。”阿松看见青年准备离去,就拉着长映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
“阿松?你怎会在此?”他乍见阿松,微有些惊讶。
“我已到下山的年纪,不想在此巧遇师兄,粗略一算,我们也有五六年未见了。”
“是呀……”
“这是长映,我新认的小妹,他父母双亡,已无亲友,便让他长随我身边。”
师兄抬眸看了看他,抬手施礼道:“在下付云谨。”
长映似乎未曾受此大礼相待过,有些害怕,拽着阿松胳膊,怯生生答:“哥哥好。”
被捆在一旁的少女看见这边形容,忍不住哼哼道:“哎哟,情哥哥情妹妹见面呐!”
付云谨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这位是……”
付云谨刚准备答就被少女抢过话头,“我叫林知夏,你的这位师兄还有江湖上很多人都叫我小妖女,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唤我圣姑。”
“魔教中人,杀了邱掌门之子,我带她回闵京认罪。”他补充道。
“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妈的!”
阿松管不得那少女的咆哮,她听到自家师兄提到闵京,忍不住开口:“师兄要去闵京吗?能不能带我同去?”
“阿松也要去吗?自然是可以的。”
“有一些私事要去处理,不便告知师兄,着实抱歉。”婚书上写明章家就在闵京,此去就想探个究竟。
付云谨笑了笑,“无妨。”
接下来阿松又问了他们住处,商谈了约见的地点。长映在一旁插不上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阿松知道,本来是想和他好好玩的,还准备去烤鱼,谁知遇到了师兄,所以这事只能搁置了。
师兄与她告别后,她摸了摸长映脑袋,安慰道:“走吧,我们接着去抓鱼。”
“好。”他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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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而那厢,林知夏被付云谨拖走时,仍不死心的对着阿松他们方向大喊:“没事的,我不介意的!房间小一点没事的!反正我一个人住,妹妹,妹妹,你再考虑一下呀!”
方才他们谈论到住处时,阿松想到三娘曾给长映收拾出一个小房间,可长映不愿住,那房间也就空着了。若是师兄不嫌弃,晚上可以住那边。
刚说完,阿松便觉得有些不妥,点心铺子里都是女孩子,若贸然住进来一个男子,她们怕是要介意。长映自然是个意外,她们并不知长映性别。
而且铺子里好像就只有那一个小房间了,如果住的话,只能让师兄和林姑娘住一起了……
付云谨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但他还是推辞道:“我已定好客栈了,谢师妹美意。”
林知夏听到他所言,颇有些愉悦的说道:“哦,你定好客栈啦?好得很好得很,反正我没定,妹妹,我跟你住点心铺。”
“不行。”
“为什么?我又没有钱,你别想逼我去定客栈!”
“你住在点心铺,我看不到你,你又逃了怎么办?”
“不是有你师妹吗?你武功那么高,想必你师妹也不遑多让。”
“师妹到底年轻,涉世未深,易中你诡计。”
“妈的!什么诡计?我那叫智慧!”
付云谨不由她分辩,直接将她拖走了,林知夏气的一路上骂骂咧咧。
阿松找了几棵野生的姜蒜把鱼和螃蟹稍微处理了一下,架在火上烧烤。二人吃完后,重去采了些松茸,看天色已不早,便相携回去。
回到铺子里,绯罗忍不住和她谈起了八卦,说镇上来了一个白衣青年,腰间佩剑,模样生得极好。身边绑着个年轻女子,也是极漂亮。他们就住在镇上西边的一家客栈,不知阿松回来时有没有遇到?
阿松自然知晓她说的是谁,但有些事总懒得解释,只装作不认识他们,说着,“遇到了,是很漂亮。”
第二日的时候,绯罗又悄咪咪的和她说八卦。“昨晚他们住的那间客栈只剩一间房了,原以为他们会换呢,谁知那青年就直接拉着女子进房间了。第二日,小二去喊他们,发现床塌了。”
“……”床塌了?
“赔了好些钱呢!”
9. 同行
阿松和三娘结算了工资,准备辞行。三娘极是不舍,但却没有挽留的理由,只好多给了些钱,又备了许多点心给她。
站在阿松身后的长映,依旧一副娇娇软软的模样,轻声轻气的对她道:“阿姑再见。”
绯罗是舍不得阿松的,与此同时又盼望着长映赶快走,所以面露纠结神色。伸手抱了抱阿松,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对长映犹退避三舍。
阿松带着长映到与师兄约定好的地方。在那儿,已经伫立着一辆马车,黄木青帘,朴素简雅。
握着长剑的白衣公子靠在车旁,有风拂过,吹起他鬓角的发丝。他长睫微微扇动,清晨的阳光揉碎进他琥珀色的眼眸。
车上的青帘被轻轻掀开一角,红衣少女微探出头,面上犹带怒意,双眸洇出一点湿红,像是刚哭过一般。
“我饿了,有吃的吗?”
阿松他们到这儿时,恰好听到少女说出这一句话,语气干巴巴的,好像曾遭受过天大的委屈。
“包袱里有点干粮,你先拿去垫垫肚子。”师兄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中带着一种哄小孩子的宠溺。
少女撅嘴,“我不吃,干粮太硬了,不好吃。”
“那我去给你买些零嘴,让你在路上吃,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千万别乱跑。”
“我武功都使不出来了,还敢往哪儿跑?”想到这,她不由得悲从心来。
“师兄。”阿松唤了一声。
“啊…师妹你来了,上车吧。”付云谨似乎才看到他们。
阿松带着长映上车后,打开包袱,拿出油纸包着的八仙糕。这糕才出锅不久,上面还留有余温。她问那少女:“我这儿有糕点,你吃吗?”
少女瞥了几眼那个糕点,色泽莹润好看,令人食指大动,于是道:“看上去不错,我就吃点吧。”
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不由大快朵颐了起来。
师兄果真去买零嘴了,没过一会儿几个油纸包裹被放进车里,虽未打开,但已闻见食物的香味了。师兄猜测阿松他们大概还未吃早饭,便也替他们买了些吃的。
少女放下了糕点,改去拆油纸包裹,拆得极其豪迈,似乎要把它撕碎方休,吃里面的东西也吃得极其豪迈,就像在与敌人对抗,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现在这吃法,方才吃糕与此相较,竟显得斯文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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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吃还一边骂道:“王八蛋!咬死你,咬死你!让你欺负我!混蛋!”也不知是在骂谁。
长映似乎被少女的行为吓到了,往阿松怀里躲。阿松无奈的搂着他,轻声安慰。
少女吃完东西喝了点水,似乎有点困了,倒头就睡,一觉睡醒时日上三竿。
她看着眼前两名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一片狼藉的食物,有些无奈道:“是不是我吓到你们啦?”
阿松摇摇头。
“我是恨付云谨那个王八蛋,不会迁怒于你们,你们别怕我。”
“不知…师兄与姑娘是何仇何怨?”
“何仇何怨?呵!”她冷嗤一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惹上这么一个冤家!”
在阿松记忆中,师兄一直是温柔的体贴的,宽厚待人,扶危济困,连师父都常夸师兄懂事。阿松觉得,这才是所谓的大侠风范。待人处事,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人,为何会让这位少女如此愤恨?
“他是个变/态,他是个淫/荡/色/魔!”
“……”倒是第一听到有人这般评价师兄的。
10. 白衣
林知夏和付云谨的初遇是从一场勾搭开始的。
她是魔教上一任教主的女儿,地位高贵,受人尊崇,教中人都唤她一声圣姑。
许是教中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多了,觉得甚是无趣,想出去闯闯,就留下几个字给十岁的侄子教主,自己飘飘然离去。
江湖甚大,被她玩得风生水起。如传言中那样,她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也杀了许多正派中人,但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那些人无耻,伪善,该杀!
就这么浪了一两年,看着别人家侠侣相亲相爱颇为羡慕,便想着找个俊俏小郎君,也过几天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魔教中人,男女关系颇有几分混乱,特别是魔教女子,简直可称淫/乱。
之前有个女子,自持生得妖艳美貌,便想爬到教主床上。可被教主一掌拍了出来,拍了个半死不活。
要知道,林知夏那侄子教主当时还不足十岁啊!也不知道鸡儿能不能硬,那女子也是极为想不开,竟然有这等想法!
她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贞洁什么的也不是很看重,但第一次总想着找一个身心干净的男子。她生得好看,倾慕她的男子也不少,可是没有一个满意的。
某一日在酒楼喝酒时,听到楼下人声喧哗。
垂眸望去,见得一个白衣少侠从恶霸手中救下来唱曲儿的小姑娘。好一出英雄救美,好一个翩翩郎君。他白衣玉冠,挺拔如竹,面上常带三分笑,颇使人如沐春风。
林知夏烦恼该怎么勾搭他时,忽然间福至心灵,想起《潘金莲与西门大官人》中二人初遇的场景——可是这店里的窗户是竹帘的也没有撑杆啊。看着手边刚买的绢纱团扇,突然有了主意。
她拿着团扇轻轻向他掷去,扇子坠到他肩上,又轻飘飘的落地。那绢纱扇虽没有什么重量,可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他弯下腰将扇子捡起,略带疑惑的望向窗口。
林知夏对他笑了笑。
她在魔教长大,浸淫风月近十载,她清楚怎样笑才足够勾人,她也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要妩媚而不自知,明明是在勾引人,却要满脸的天真无邪。表现出这种单纯,对她这种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真是游刃有余。
果不其然,他有刹那的怔神。但随后反应过来,也对她回之一笑。
他拿着扇子上楼,问道:“这扇子,是姑娘的吗?”声音温润悦耳。
她发现他近看更是俊俏,悬鼻薄唇,修眉俊目。肤色很是白净,一双眼睛不知为何也是极淡的颜色,与旁人稍异,但根本无损于他的容色,反添华彩。
她接过扇子,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掌心,掩面笑道:“谢谢公子。”
初次相遇,并无过多交流。但林知夏知道这已足够,因为她已经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后来她打听到他就住在这家酒楼,她便也在此住下,还多次创造机会与他相遇。
付云谨这人,看似温润如玉,实际上是块久攻不下的臭石头!不管他们相遇多少次,他始终一副谦谦有礼,淡漠疏离的模样,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啊。
林知夏为了他,一直在装温柔体贴的淑女。可是,她为他做菜,烧掉了厨房,为他弹琴,拔断了焦尾,为他绣花,差点把十根手指缝在一起!
放弃啦,不干啦,当个淑女累死啦!尼玛累死累活跑前跑后到底图个啥?拜拜吧,再见啦,彻底放弃不干啦!天下男人那么多凭啥只盯他一个呀?
这么一想她就想通了,太累了,不想在这一个男人身上白费心思了。以前她可是自由自在的小妖女,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都快成为一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了!
不过在临走前她要做最后一次努力,看能不能睡到他,睡到了最好,睡不到拉倒。
趁着夜深人静,在他窗户上戳了个洞,吹了点迷烟进去。她偷偷溜进来,看着床上的人影就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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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扑!谁料付云谨根本就没中招,抬手就把她给制住了。
“谁?”他的声音响起。
“放手。”
“林姑娘?为何是你?我记得你是最知礼的人,为何闯会入男子的房间?是不是走错了?”
“知礼你大爷啊知礼!”
“……”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骂脏话,一时间他竟愣住了。
林知夏趁着他愣神,挣脱开来,退到一旁。语气颇有些冷的开口:“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付公子做这样的事了,以后决计不会再打扰,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
第二日,睡得很好的林知夏去下楼去吃早点,推开门正好遇见付云谨也出来。
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也懒得打招呼。干晾着他准备施礼的动作,有些尴尬。要是以前,她一定会先笑魇如花的和他问好。可是现在,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她这人就是这样极端,要么视你如宝,要么视你如草。一旦不想费心思去讨好一个人,就真的不会在他身上再费一点心思。
付云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略有些惊讶。见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便走过去,掏出怀中的珠钗,“这是…林姑娘昨夜落在我房里的。”耳朵不禁泛起了红。
她随手接过,“多谢。”冷冰冰的一句话,目光都懒得施舍他三分。
他明显的感觉到她对他态度的变化,微皱了皱眉。
她点餐点时和小二有说有笑的,就是不和他搭话。用完早点后,看着她进房间背了个包袱下来,他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林姑娘要去哪儿?”
“和付公子有关系吗?我自然是去我想去的地方,难不成付公子也要跟着去?”说完,毫不留恋的走了。
以前都是他去哪儿她便去哪儿,现在他还未动身,她便要舍他而去。
付云谨轻叹一声,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11. 途中
离开了付云谨的林知夏感觉像获得了新生。这才是她呀,多快乐多自由呀!
她四处游荡,寻找新的目标。她这人绝不是什么长情之人,而且当初看中付云谨也并不为情,只是美貌者,人恒爱之,可求之不得,唯有舍弃。世间如此之大,还能少得了好看的男子?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邱家公子和父亲的小妾偷情,办事儿时没有关窗,林知夏就坐在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了半个时辰的活春宫。
突然,邱掌门带着家丁们气势汹汹的闯进门,正在床上的两人被吓得滚了下来,哆嗦着的手根本穿不好衣服。
邱掌门对于自己儿子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很是愤怒,命人把小妾拖到庭院里杖杀,而对于儿子,他则关起门来亲自教育。
邱公子很是不忿,与父亲顶撞了起来。邱掌门大怒,一掌向他拍去。
这邱公子呀,虽出生武术世家,可一点武功都没学到,平日里扎个半柱香的马步都能扎出一头汗来。而且近几年荒淫的生活,酒色早已把身子掏空,虚得不能再虚了。
这一掌,竟然把他给拍死了。
邱掌门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已没了生息的儿子,悲痛万分,抱着尸体嗷嗷的哭。
林知夏看着这一出好戏,觉得又可怜又可笑!
妈的,真的太好笑了,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一串笑声成功的引起了邱掌门的注意,他还沉浸在弑子之痛的情绪中,望向她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林知夏知道,现在的他,情绪接近崩溃,宛如一条疯狗,稍有不慎就会和她打起来。她才懒得和他斗呢,足尖一点,转身跑走了。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惹是非,是非偏来惹她。邱公子之死竟被诬赖在她头上,可笑!
那个时候,付云谨不知因何故在邱府做客。听到邱掌门所言,就答应抓她回来问罪。
所以他追她一路从闵京追到了海棠镇。
记得他以前也不是偏听一面之词的人,怎么现在……简直气死她了!还好现在对他没什么感觉了,真怀疑自己以前是什么眼光,看上了这个蠢货!
她以为,这已经是最可气的事了,谁知后面发生了令她更可气的事!
她真是错看了他,这个人渣!败类!混账!
在人前装的一手好斯文,在人后分明是一只禽兽!他居然…居然……啊,她不想再回忆下去了,简直羞耻到爆炸!
他竟然敢捆住她的手,脱了她的衣服,咬着她的脖子说:“你要是再和旁人说笑,我就把他们都杀了!”湿热的吻令她浑身颤栗。
语气岂止不善,分明就是危险!
这还是那个白衣少侠,翩翩公子吗?
她以前常觉得他眸色浅淡的漂亮,可现在再看,眸中分明浮沉着暗色,深邃的可怖。晚上他将她欺负的难受,她都忍不住哭了,他还是不停。
虽然是很想睡他啦,但根本不想是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阿松只看到眼前少女脸色青白交加,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马车到了一个驿站停下,师兄拿水囊去灌了些水,又重新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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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
下一段路启程时,他和阿松说:“阿松,这一段路你驾车可好?”
阿松自然不会推辞,吃了点东西便出来赶车。长映见阿松出来,便也同出。而师兄则掀帘进去了。
少女的斥骂声从里面传出来,还带着哭腔,师兄轻声哄她,温柔体贴至极。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似是变了,少女的声音变得压抑破碎,有一种说不明的感觉,但是会让人面红耳赤……
长映听到里面的动静,转头看向车帘,似乎很好奇。
阿松瞧他这模样,赶紧捏着他下巴,把他的脸掰回来。
“不准听,不准看,不准想。”
阿松虽然对风月之事半知半解,但隐约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的双颊烧了起来,染上了酡色。长映还小,对男女性别都分不太开,不能让他这么早知道这些事情。
长映看着阿松已红的脸颊,笑着贴到她身上,“我不听也不看,就光想着姐姐好不好?”
“随便你。”
“姐姐真好。”
他抬眸,眼神直愣愣的黏在她脸上。
阿松知晓自己长得好看,从小被人夸到大。但被这么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
况且,他比自己漂亮多了!
又行过了一段路。
他似乎有些困意,埋首于她颈间,轻轻蹭了蹭。
“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嗯。”她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馨香气息,比任何香料都好。有时候觉得,闻着这香味死掉,倒是极妙的一件事。
12. 闵京
几日的兼程,他们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闵京。
闵京是国之都,富贵繁华自不可言。阿松初到此地,尚不知在何处歇脚,险些迷了路,幸好师兄将他们带到了邱府。
他们一下马车,付云谨就用绳子将林知夏的双手捆住,虽然捆的宽松,但林知夏内心相当不悦,心下不知骂了他多少句混账伪君子!
阿松也有些惊讶,师兄与林姑娘的关系应该已到情投意合的地步,为什么还要捆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邱府?难不成真是带她来问罪的?
邱掌门带着许多人来迎接他们,他一见面就问师兄:“付少侠,这妖女有没有对你胡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虽有几句胡言乱语,但在下不会当真。”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这妖女交给我处置吧,必叫她为我儿之死付出代价!”
“邱掌门先不要动她,暂且关押起来,过几日武林大会在众人面前诛伐她,给门派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岂不更好?”
邱掌门眼珠转了转,似乎甚是认同,笑道:“甚好,甚好。”
林知夏瞧着他们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几位是……”
“是在下的师妹,她们初到闵京,人生地不熟的,在下怕她们遇到危险,就带来此处,还望邱掌门收留。”
“这是自然,涵儿,让人收拾几个房间给付少侠的师妹们。”
这时阿松才注意到邱掌门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相貌也是甚佳,只是面相有些刻薄。看着师兄时是情意绵绵,看向她们时却是目光沁毒。
阿松他们离开后,付云谨也被邱掌门派人领去客房休息,只有林知夏被关进了柴房。
柴房里气味污浊,蚊虫众多,她已被咬出了好几个包。脚踝处的包还可以用手挠,可手背上的包因为被捆着所以碰都碰不到。
想挠却挠不到这是最让人生气的!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叫付云谨的混账!在床上一口一个宝贝唤的亲热,提上裤子就不认人,最多一句林姑娘叫的恭恭敬敬。疏解欲/望时,眼神炽热得能把她吞噬,追逐名利时,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她。
人渣!败类!混账!伪君子!
骂的正爽时,窗户处一响,有人跳窗进来。
林知夏望着眼前的白衣公子,眼圈一红,险些哭了出来。刚才只是生气,可是看到他后,生气全化作了委屈。
她可是自翊为天下第一洒脱的人,委屈这种小女儿家才会有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是不会有的。可是现在,她真切的感觉到那情绪来得这样汹涌澎湃,挡都挡不住。
他看着她含泪的模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伤到了?”
“伤到?没啊!就是没有伤到让付公子失望了吧?”
“让我看看手,我捆的会不会太紧了?”他没有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只是温柔的帮她解开绳子。
绳子刚落地,她就一掌拍过去。可她现在用不出真气,这一掌打的也没有丝毫力道,他甚至身形都没有动一下。
她看着自己的手,彻底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打他:“王八蛋!都怪你!都怪你!混账东西!”
他轻轻的将她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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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怀中,“好好好,都怪我,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给你带了药,先涂吧。”
“少给我假惺惺的,我才不用你的药呢,伪君子!”
“乖啊,先给你涂药,然后带你出去吃东西。”他细心的帮她把眼泪擦干净。
“你愿意放我出去了?”
“这不行,要委屈你几日……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哼!谁信你的鬼话?你都是要成为邱家女婿的人了,还和我纠缠不清,别让你家小娘子看见,否则必然跟我拈酸呷醋,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他笑了笑,“怎么?你在意了?”
她像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谁在意呀!少自以为是!”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是我自恋,你才没有在意我呢。你现在想必也饿了,我们出去吃东西好不好?”
“嗯哼。”
他抱着她跳窗离去。
阿松在墙角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默默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白面馒头。还担心林姑娘受苦,特地给她留了一点吃的准备偷偷送来,现在看来,这举动明显是多余了。
师兄怎么会让她受苦呢?必然是带她去吃好吃的了。
长映伏在阿松背上,小声道:“姐姐,他们是不是去玩了?我们也去好不好?我还没有逛过夜市呢!”
“唔……今天不行。如果有人突然来找我们,发现我们不在怎么办?如果有人来找师兄,发现他不在怎么办?我既然看到了,我就得想办法帮他瞒好了。”
“好吧……”他沮丧的脸在她背上蹭了蹭。
13. 婚书
晚上的时候,师兄都会带着林姑娘出去,挡人的任务就交给了阿松。
邱涵亲手做了一些糕点,想要送给师兄尝尝。某个晚上,月色真美,她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提着食盒,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往他房间走去。
刚到客房那边就被阿松挡住了去路。她说晚上师兄不吃东西,这么晚了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名声,邱姑娘还是请回吧。
邱涵心中妒恨至极,但是要在付云谨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不能与他的师妹吵起来,所以温柔的应了几声,提着食盒原路返回了。
可是连续几日被拦,邱涵心中的恨意越积越多,濒临爆发的边缘。
她早就怀疑付云谨的师妹对他有意思,如今看来竟是真的!要不然又怎会千万般阻拦她进付云谨房间?可恶!竟敢和她抢男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不得将阿松弄死方休!
终有一日,她派人放了许多毒蛇在阿松房里。竹叶青,七步倒,咬上一口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她就不信这次治不死她!
阿松觉得自己很是委屈,真是人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师兄与林姑娘相亲相爱,却把她推出来挡刀。
她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家大师兄的人品……
某次,邱涵终于遇到付云谨了,高高兴兴把自己手中的糕点交给他,他笑着收下后,又说自己不爱吃甜食,顺手给了一旁的阿松。
阿松看着放入手中的食盒,感觉就像拿着一块刚出熔炉的烙铁,烫得她只想砸在自家师兄脸上!瞧见对面邱涵瞬间黑下来了的脸色,她心里哀鸣不止啊。
师兄真是好手段,用她去吸引火力,把林姑娘保护的死死的。
她希望邱涵能够聪明点,能够看透师兄卑鄙的想法,不要再针对自己啦!
但是,邱涵并不聪明,也看不透师兄。所以她在她房间里放了毒蛇。
阿松倒是不怕这些东西,在苍玄山时她还经常和师弟们去捉呢。
可怜长映是只惊弓之鸟,胆子星点儿小,竟被吓的哭了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贴她贴得更紧了,哼哼唧唧的说自己害怕。
看着堆成一堆的死蛇,阿松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本想将它们烤了吃,可是长映这么怕蛇,想必是不会尝一口的,自己一个人吃又没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她最后把蛇全丢在了邱涵的床上。
毕竟蛇是她找来的,该怎么处理也应该由她去处理。
晚上睡觉时,阿松不出所料的听到了一声震天撼地的尖叫!
她知道,这下邱涵更恨自己了。
哎,罢了罢了,恨就恨吧,她已经放弃了,邱涵本就已是恨极了自己,再恨还能恨到那儿去?倒不如帮帮师兄,替林姑娘吸引火力,让他俩过几天舒坦日子。
到闵京最初的想法是找到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来了这儿好几日,忙着应付邱涵,她都差点忘记这事儿了。
打开包袱,找出压在底下的那一纸婚书,上面红纸黑字,切切实实是将她和另一个人拴在了一起。
她看着看着便觉得心中一阵烦躁。
“吱呀”一声门响,长映推门进来。阿松忙把纸塞进包袱里。
“姐姐,去沐浴吧。”他刚洗完回来,头发带着湿意,浅色的唇被热气洇出滋润的红,几滴水滑过精致的锁骨往衣领里钻。
“好。”阿松应了声,拿好衣服便推门离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确认走远后,才慢慢走到桌前。纤细雪白的指拨开她的包袱,一直往深处探去。
刚才姐姐是在藏什么呢?
他觉得,他和她之间不应该有所隐瞒,他对她毫无保留,她也必须如此。
等他找到那张稍皱的纸,看到上面的字时便怔住了。这些字他已基本认得全,上面的意思他也能猜出大概。
浴后红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黝黑的瞳仁此刻更像是两泉古井,深不可测。除此之外,他的神情倒是没有过多的变化,可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的平静,更容易让人心生森森阴寒。
把纸放回原处,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他和以前一样,不吵不闹,乖巧的等她回来。
阿松回来的时候,看到长映正坐在床边,垂首,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脚看。明灭的烛火照着他的长睫,打下一痕浓郁的阴影。
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她。
“怎么了?”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
他不答,只是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温声道,“姐姐,我帮你擦头发吧。”
“好啊。”她不疑有他,把手巾递了过去。
她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原本干燥的衣服被沁湿,贴着她的皮肤,曼妙的曲线更加明显。
他的手穿过她浓黑的发,柔软干净的手巾摩挲着她的发丝,她感觉有头皮酥酥麻麻的,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这一举动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直接胸口贴着她的背,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浅色的唇抵着她的耳朵问:“怎么?姐姐都开始排斥我的亲近了?”语气中压抑着浓烈的情绪。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怔了怔,微松开手,笑道:“没有呀,有姐姐在我一直很开心。”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欢快愉悦,“对了,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怎么问起了这个?”
“因为我这么喜欢姐姐,想知道姐姐是不是也喜欢我?没想到是不喜欢呀,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阿松笑了,“原来你是说这种喜欢呀。我当然喜欢你,我还喜欢很多人呢!嘶~”头皮蓦然的拉扯感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他慌忙松开手,着急的道歉。
“没事。”想来只是他失手,没必要怪他。
头发已经半干,不必再擦拭了。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几缕发丝搭在他鼻间,他轻轻嗅了一下,很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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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四肢并用的把她缠住,脑袋就埋于她颈间。
阿松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睡姿,因为很不舒服,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可她稍稍一动,就会把长映惊醒,而长映醒后就很难再入睡,他可以睁着眼直到天亮。为了他晚上能睡个好觉,阿松只能委屈自己了。
今日的长映也不知怎么了,缠得比平时更紧,也就让她更难受了。被压制的双臂感觉有些麻了,她稍微动了动,准备把手抽出来。
可她才动一下,长映就睁开了眼,黑暗中盯着她的脸,“姐姐?”
“打扰你了是吗?真不好意思,我手麻了……”
他等着她把手出来,忽然一翻身覆到了她身上,整个人压着她。他很轻,没有什么重量,虽然一直在养肉可收效甚微,倒是个子抽条了不少。
他这一举动吓坏了阿松,她惊呼道:“你干什么?”
他小声哼哼,“姐姐,别推我下去,我难受……”脑袋在她身上乱拱。
长映的声音一直带着一股软糯糯的奶味,此时更是饱受饱受着天大的委屈,可怜巴巴的开口,阿松听的心都要软了,实在不忍心再推他。
最后,她领口被蹭开了不少,他的唇贴着她光洁的肌肤,舔了舔,咬了咬,亲了亲。
阿松一直是怕痒的,她笑着说:“别闹。”
柔软温热的唇一直流连到她脖颈处,吻的那儿又湿又热,张开嘴,尖利的犬牙轻轻磨着她的皮肉。他真想一口咬下去,喝光她的血,吃光她的肉,这样她就永远在自己身体里了,揉进自己的血肉,永不分开,多好呀。
第二日早上,阿松发现长映在自己脖颈处留下明显的红痕,她心里又羞又恼,以后再也不要和长映睡一起了!
而且他也渐渐长大了,以前个子只到她下颌处,现在已经与她平齐,长势惊人。再长下去,怕是要超过她,这样的话她也没有办法再和别人说他是自家小妹了。
他男儿家的,一直穿着女装终究不像话。本就对性别之分不明,长此以往穿女装怕是会彻底分不清的。必须找个机会让他换回男装。
敲门声响起,阿松问了句:“谁?”
师兄的声音传了进来,“邱掌门在酒楼设宴,邀请各大门派商议武林大会的事,师妹是否同去?”
“啊……我倒也想去凑凑热闹,烦请师兄稍等片刻。”
说完阿松便去喊赖床的长映,也不知他昨晚何时睡的,今日天大亮了他还是神情恹恹的喊困。
阿松推了他几下,他终于悠悠睁开眼,眸中一派懵懂混沌,想来还未醒的彻底。睡眼惺忪的伸出手,要抱抱。
她无奈的将他抱起,穿好衣裳和鞋袜。他软了骨头,靠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脸。
二人梳洗完毕打开门,看到候在外面的师兄,依次打过招呼。
师兄瞧着阿松颈间未能藏严实的红痕,又瞧了瞧她身后娇软的长映,意味深长的一笑。
阿松被他笑的心里发怵,欲盖弥彰的把衣领又往上提了几分。
14. 有女
偌大的酒楼被邱掌门包了场,想来是位财大气粗的主儿。里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群武林人士不知在争论什么。
阿松听着这嘈杂的声音,觉得有些头疼,便带着长映捡了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
反正师兄他们讨论的事情,她不知道,也没兴趣,就懒得去掺和了。
小二过来为他们倒水,准备离去时被阿松叫住。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小哥可知晓章侍郎的家宅在何处?”
正在喝水的长映听到她的话,抬眸望向她,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晕得有些湿润。
“章侍郎?哪个章侍郎啊?”
“就是他家小公子唤作章简书的那个。”
“啊呀,你说的是章太傅啊。他早就不是侍郎了,官位都升了好几级了。”
“是吗?这位章太傅家的公子是唤作章简书吧?”
“是啊,章家公子章简书可是个漂亮人呢!只是一十有八了,还没有心仪的姑娘。有姑娘向他表达心意,他推说自己已经婚约了,生生让那些姑娘们伤了心。”
阿松微微一笑,“那便是了。”
“姑娘也是去找章公子的吧,还是别费心思了。你长得再好看,再怎么喜欢他,都是没用的。这位公子啊,他油盐不进!”
“喜不喜欢,要见过了才知道。小哥只管为我指路即可。”
“唉,你要是坚持我也没办法。姑娘,从这个窗口往下看,就在这条街靠右的位置,往前数第五个宅子。对!就那个门前跪着一个姑娘,很多人围着的。”
“为什么他家门口要跪着一个年轻姑娘?”
“说来话长,这要牵扯出一段公案了。”
“我先去瞧瞧,回来再听你说。”说完她便带着长映下楼,往那宅邸处奔去。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姑娘穿着一身灰白衣裳,面容清秀,头上插着草标。她面前的木板上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有好色之徒调戏她,小娘子我买了,跟我回家去吧。那姑娘面无表情的乜了他一眼,看着挺文静一姑娘,可那眼神真的是又泼有辣,出言调戏的人都瞬间被震慑住了。
也有善良好心的人瞧她可怜,白送银两给她,但那姑娘尽数退还。家中正好缺仆役的想要买她,姑娘摇头拒绝。
也不知她要干什么?写着卖身葬父,别人真来买她又不肯卖。而且哪儿都不去,就跪在章家门口,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大门一声响,有家仆从里面出来,大声吆喝着“别看了别看了”,把人都驱散了。
他看着跪着的姑娘,又气又无奈,只能摇着头说:“姑娘,别这样了,你害得我们家公子都不敢出来了。”
“公子已经买了我,为何不将我带回府中?”
“姑娘,你可别胡说啊!公子哪里是买了你?那些钱是把白送你的,你回去将父亲下葬后应该还会余下些银子,公子想让你做点小本生意。免得生活困窘,变卖为奴。谁知,你竟然缠上公子了。”
“我不和你说,你叫公子出来,让他亲自和我说。”
“公子现在哪敢见你呀?姑娘,听我一句劝,别跪了,回去休息吧。你连续跪了几日,身子会受不了的。”
“我不要,我要见章公子。”
家仆见她这般固执,便有些生气,再出口的话语气重了许多,“我们公子已有婚约,姑娘还是趁早把心思收一收!”
“他又没有见过她,又怎知道自己会喜欢她?”
“即使没有见过,我们公子也对未来夫人忠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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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什么喜欢不喜欢?”
“怎么可以这样呢?”她的唇微微颤抖,“不可以这样的,必须是他喜欢的才可以,否则不是在委屈他吗?”
家仆被她越说越气,可只能从口中崩出一句,“你知道什么?!”就啪的一声关门离去。
那姑娘还在颤抖,不停的重复着“得是他喜欢的才行,得是他喜欢的才行”,慢慢的红了眼眶。
她一个女儿家,在日头下跪了这么久,又情绪波动严重,一时间气结难受,晕了过去。
阿松本站在远处瞧着他们,看到姑娘晕倒了,忙将她抱到阴凉处。她随身带着避暑丹,喂了对方一粒。
姑娘终于转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多谢你们。”
她挣扎着起来,捡起丢在地上的木板。抬头看了看太阳,大概觉得今日这身体也没办法再跪了,便踉跄着准备回去。
阿松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她:“姑娘,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那姑娘抬头看看她,摸了摸自己酸痛的膝盖,略带歉意的说:“那真是麻烦姑娘了。”
阿松转头,对长映道:“要不你先回酒楼,我送这位姑娘回家。”
长映摇摇头,执意要跟去。
阿松扶着那姑娘到了一个破草屋,本打算就此离去,可终究忍不住开口:“姑娘,刚才事我都看到了,你又是何苦呢?”
姑娘摇了摇头,“你们不会懂的,很多人都劝我,姑娘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我喜欢他,想见他,仅此而已。只是可惜他已有婚约……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限制了他的后半生,我替他感到难过。如果可以,真希望那个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阿松听完她的话,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15. 救人
回去的路上,长映瞧出她的情绪,便说道:“姐姐,我变个戏法给你看,你别不开心了。”
他从袖子中抽出一条轻薄的丝巾,手指翻飞,将它挽作一朵花的形状。一手执着那花,一手将它遮住。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慢慢将遮住的手拿开,假花就变成了真花,馥郁香气在他们之间弥漫。
他红了脸颊,羞涩的将花递给她,“姐姐,你笑一笑好不好?”
看着他的小戏法,她心情稍霁,刚才郁结在心的难受感也消散了不少。
准备伸手接过时,他又说:“等一下。”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把花插在她鬓旁,低声道:“好了。”
阿松抚着鬓旁的花,嘴角绽出笑意,“我们回去吧。”
晚间,她栉沐后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稍微动了动,发现这次并没有惊醒长映,她轻轻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起身穿好衣服。
窗外朗月高悬,也不知章简书有没有睡了。
她身形一动,便跃出窗外。
等她离开,床上的人慢慢坐了起来。他掀开被子,坐到床沿边,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呆呆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外面的月光从窗口照入屋内,落在他的光洁的脚背上。
他的脚本来就极白,被沧冷的月色一照,更是白得发寒。
阿松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章家。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若是实在遇不到,便回去睡觉。
只是太过好奇章简书是什么样子,竟然使得一个姑娘那样痴情,害的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
“公子,夜色已深,您还是别看书了,快去睡吧。”
“阿福,我再看完最后一章就去睡,你先去歇息吧。”
那仆人轻叹一声,为他剪了剪烛花,便关门退下了。
阿松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一见便见到了。
章简书长相斯文秀气,很是一副好人家乖孩子的模样。他大概因为自小出生书香门第,饱读诗书,对书卷格外喜爱,夜深了也要炳烛夜读。
阿松看了看他的模样,觉得也不过如此,传闻是否言过其实了?又或许是她见过漂亮人太多了,所以觉得章简书不过尔尔。
反正她第一次见他,并没有多大感觉。谈不上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不知道以后相处下来会如何。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他大概准备睡了吧。
阿松打了个呵欠,旋身回去。
阿松与章简书第二次见面,来得挺突然的。据茯苓说,章简书每个月十五都有去万佛寺参拜的习惯,她得去路上等他。
茯苓就是之前常跪在章府门前的那位姑娘。阿松瞧着她的身子,感觉支撑不到万国寺。她之前长跪,伤了膝盖,又被暴晒,中了暑毒。强撑着这样的身子去,怕是会倒在半路上。
“我和你一起去吧。”阿松如是说道。
茯苓一听,便喜上眉梢,对她千恩万谢。
其实阿松是有私心的,她想和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多接触接触。虽然知晓茯苓很喜欢他,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可不能靠让来让去的。自己若和章简书两情相悦,她必是不会将他推到茯苓身边,自己一人退场。
若非两情相悦,那章简书和茯苓后续发展如何,她也不会再管。
就在去万国寺的这条路上,章简书一行人遇上了盗匪!
他一个只会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又怎会斗得过他们呢?保护他的护卫也皆被盗匪擒住。他梗着脖子,准备接受那一刀。
读书人的气节还是要有的,他宁死都不会向他们跪地求饶。
阿松就是在这时出现解救了他们,一把长剑,迅如闪电,只消几下,便杀得盗匪们片甲不留!
章简书还未见过人把一把剑使得这么利落漂亮,一时间竟看怔了去。
“你没事吧。”
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他才蓦然回过神来。
少女的手上溅了几滴血,殷红的颜色落在雪白的肤上,鲜明的刺眼。她伸手想要扶他,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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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迹,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随即用衣摆将血擦干净。
干净雪白的手重新落在他面前,她说:“这样可以了。”
章简书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搀扶,哆嗦着两条被盗匪打伤的腿自己站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阿松听到这话有些想笑,这章家小公子怎么有些迂腐啊?都这种时候了,还顾忌这些?
不过她没有再勉强,将手收了回去。他既然觉得自己能行,就让自己来吧。过分坚持,可能会伤他读书人的自尊。
茯苓从树后跑了出来,头发纷乱,眼眶通红。
方才是她眼尖,瞧见章简书遇难,她看自己的心上人快要成为刀下亡魂了,心急如焚,就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多亏阿松手快,将她一把拉到树后。否则,他们俩怕是要去地府相会了。
“章公子……”她往前走了几步,要去搀扶他。
可他避如蛇蝎,急急后退,“你别过来!”,话刚说完,便被地上的树枝绊到,直直的栽了下去。
“章公子!”
茯苓终究还是握上了他的手,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章简书表情沉痛,身形刚站好,便立即松开她的手。
茯苓看着空落落的手,方才的余温似乎还在,可是那人的手却已毫不留情的抽离。她的心仿佛被人剜了一刀,痛得快要窒息。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端端正正的向阿松行了一个礼。
“章公子不必客气。今日大概不宜出门,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再去佛寺了。”
他神色微讶,“姑娘怎会知晓在下要去佛寺?”
“啊……”阿松目光游离,不自觉的瞥向茯苓。
章简书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心下明了,不由哀叹一声。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姑娘可否愿随在下同往寒舍?家父必以盛情款待诸位。”
“好啊。”她欣然应允。
16. 嫉妒
章太傅和章夫人诚如章公子所言,对她这个恩人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来谢她。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简直就是他们的命啊!
阿松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无所适从。
比她更无所适从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站在一旁的茯苓。她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救人的是阿松,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和阿松也不是很熟,仅见过几面,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可是……她看着章简书娇好的侧颜怅然若失,她真的好想留在这儿,想一直看着他……
章太傅和章夫人在苦恼该送什么给阿松,来表达感谢之意。金银财宝太俗气,布匹绸缎太普通。而且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与自家儿子相较呢?
一直躲在阿松身后的长映轻轻开口:“简书哥哥是读书人,他能不能教我读书写字呀?”
软糯糯的声音,把所有人都目光都拉向他。他似乎对旁人过多的注意有些羞怯,更往阿松身后缩了缩。
“我就问问,哥哥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黏软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就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别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便先开始自责。
长映这样的孩子最能讨老人家喜欢了。这不,章家两位老人连忙说“答应,答应,怎么会不答应呢?”。
阿松觉得长映这想法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自己的学识毕竟有限,教不了他太多,章简书这样正规的读书人,才是适合做老师的。
章夫人又劝阿松他们住在这儿几天,这样教书也方便一些。
阿松点头应允,转头看到一旁伤心失落的茯苓,便对章夫人说:“共有三人,烦请夫人安排房间了。”
住在章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远离邱涵。师兄的事还是需要师兄自己去解决,她不想再被推出来挡刀了。
听到“共有三人”,茯苓知道是把自己囊括在内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能住章家,能和章公子在同一个宅邸里,这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就隔着几个房间,她若是想见他,只要走几步路就能遇到。从来没有这样离他近过!
她若是贪心一点,可不可以奢望着……能与章公子在这几日发生点什么?
可是……他对自己避之不及,自己又怎忍心再让他为难?所以住在这儿的几日,她都是偷偷去看章公子。不让他瞧见自己,他也就不会局促不安。
他教长映识字的时候,阿松常常在旁。
阿松为什么会在旁?她为什么要看章公子?章公子为什么要对她笑?章公子不应该躲着所有女子吗?为什么和阿松相处的这么自然?
这样的章公子是她没有见过的。白皙修长的指握着书卷,虽然在教别人识字,可目光不时从书本上拾起,投到少女的方向。而阿松看他时,他又立即将目光收回,耳根子不知不觉的红了。
这样的目光缱绻,情意缠绵,之前是从来没有的。为什么不是对自己,不是对自己这样呢?
这些疑惑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但她不敢去问阿松。自己是承了她的情才能住在章府,若是和她闹僵了,自己不就不能住这儿了吗?
有一日,教书的时候,阿松没有过来。章简书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长映的目光流转,轻轻瞥向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哥哥是在等我姐姐吗?”
“没…没有……”一下子就被人看穿,他窘迫至极,耳根子红得彻底。
“是吗?”小姑娘的语调上扬,像一个小勾子似的,勾得人心痒痒的,“姐姐说过,骗人的可不是好孩子哦,她是不会喜欢的。”
“才……才没有说谎呢,读书人…读书人……”声音越说越低,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哦,读书人不说谎的是吧。毕竟书上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诚,乃立于天人合一与性善论之上,无道乃诚也’,我说的对不对呀?哥哥。”雪白纤细的指在那几句话上一一滑过。
他的神情更加窘迫,耳朵更是红的滴血。此时此刻,他也唯有硬着头皮说:“是。”
“哥哥都是有婚约的人,还是不要惦记我家姐姐了。”
小姑娘的提醒让他顿时脸色唰白。他怎么都快忘了这一茬了,他都…他都是有婚约的人了……怎么还能这样呢?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长映还在慢悠悠的开口:“姐姐是我的,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
但是章简书似乎太过悲痛,没有听到。
阿松经过几日的观察,发现章公子确实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他是个处世严谨的人,也是个书呆子,自己若是以后和他生活在一起,该会是多无趣啊?今日他教长映,自己没兴趣再陪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就出来街上逛一逛。
闵京自是比海棠镇不知热闹繁华多少倍,想必夜市也是非常有趣。上次长映说想去夜市玩都没有带他去,不若今晚就带他过来玩个畅快。
晚间用完饭,阿松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长映开心的抱着她黏糊嬉闹。
“阿松姑娘……你们两个女子一同出去终究不安全,不若在下与你们同去。”
阿松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章公子这是认真的吗?他们两个去不安全?他要同去?只怕到时候真遇上坏人,阿松不仅要保护长映,还得分神来保护他。
不过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又怎好拒绝呢?只能笑着说:“有劳章公子了。”
“我能否也可同去?”站不远处的茯苓小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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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
阿松一口答应,没瞧见章简书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晚间的街市比起白日显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各色花灯映亮了整条街道,两旁皆是卖小食与各色玩意儿的。
长映抓住阿松的手,从这个摊子跑到那个摊子,来回穿梭,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儿。
章简书看到他们两人这般开心,自己也不由心情愉悦起来。
他总觉得阿松与其他女孩子不同。也不知是不是他活动范围局限了他的眼界,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潇洒恣意的姑娘,她像是真正在江湖上混过的人,一言一行都带着侠气,没有丝毫矫情。
他自小到大遇到的姑娘,要么是羞羞答答不敢见人的大家闺秀,要么就如茯苓一般满目痴意恨不得当场嫁给他!
可阿松不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根本不带喜欢,就像审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和她相处自己感到很舒服。
有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他转头一看,是茯苓啊。眼见她要走到自己身边,和他并肩而走的了,他慌忙加快脚步,和她拉开距离。
茯苓看着丢下自己走到阿松身边的男子,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正在看一个兔儿灯,那灯小巧可爱,颜色鲜艳,很是适合小女孩儿拿在手中把玩。
“若是喜欢,便买下来吧。”章简书温声道。
阿松刚要开口拒绝,却见他已然付过钱了,所以她的几句话只能收了回去。所幸长映很喜欢这灯,一路提着,爱不释手。也罢,他喜欢便好。
茯苓落在最后面,他们三个人是一行,而她一人独自成一行。
她想要融入…却发现格格不入。
看,他们多快活多般配啊,自己就是多余的,还是不要去碍他们的眼去好了。自己为什么要提出和他们一起来逛夜市?分明是自取其辱啊!
长映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她。莹白的灯映亮了他精致的脸庞,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又轻佻又美艳,隐隐有嘲讽的意味。
对!就是在嘲讽!这个小贱人!茯苓内心的黑暗不断在肆意生长。
她早该想到的,阿松为什么平白无故对自己好?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别人好的,她一定是有目的!她的目的就是章公子!
章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世上怎么会有女子不喜欢他呢?阿松想通过帮助自己接近章公子,给章公子留下很好的印象。这个恶心的女人,她成功了!
自己真是太单纯了,居然相信这样可怕有心机的女人!
还有长映,长映这个小贱人也是。什么让章公子教她读书识字,分明就是想借机勾引!
姐妹两个,每一个好东西!通通恶心透顶!
长映看着她因嫉妒怨恨而扭曲狰狞的丑陋面容,心情大好。
17. 窃取
第二日,茯苓拖着步子,不甚情愿的往阿松房间挪去。
昨晚长映忽然和她说:“姐姐有东西要给你。”还细细叮嘱了,一定要第二天早上这个时辰来拿。
会是什么东西呢?
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两个贱人会给她什么好东西?最多施舍一点自己不要的东西。
不过自己还是去看看吧,毕竟还要维持一下表面情谊。
她站在阿松门口,轻轻敲了敲,“阿松~”一如既往,柔声唤道。
但无人应答,没有锁好的门自己开了一道缝。
她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最终推门,兀自走了进去。房间干净雅洁,比自己那个房间不知好上多少倍!她暗暗又将阿松记恨一笔。
里面没有人,那俩姐妹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是骗自己的吗?把自己喊来人却不在,故意让她空跑一趟,逗她玩儿?自从她认定阿松是个心机婊之后,便觉得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地,都是来害自己的。
坐到桌边,想为自己倒一杯茶,却突然瞥到包袱旁有一张纸。
她心中好奇,便拿来一瞧。
这一瞧不要紧,手中的杯子激动的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这是…这是……婚书?是和……章公子的婚书?
她浑身都在颤抖,拿在手中的纸被抖得几乎看不清字。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害怕,此时强烈的情绪井喷而出,铺天盖地的,快要将她压倒。
这婚书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是谁的?
她环顾四周,又看了看那个包袱……一切似乎了然。
这纸婚书是阿松的……
居然是阿松的,她手抖的更厉害了。心底是从所未有的恐慌。
为什么是阿松的?凭什么是阿松的?!
长映说阿松要给自己东西,是什么呢?难道是这纸婚书吗?
她为什么要将这婚书给自己?她不喜欢章公子吗?不可能的,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章公子!
知道了,她一定是在炫耀!她要跟我炫耀!她心里一定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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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她在说:看吧,我既是章公子的未婚妻,又是章公子的心上人。而你呢?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笑话!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个女人,恶心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得逞的。现在婚书在我手里,谁都夺不走!
茯苓将这张纸死死压在胸口,疑神疑鬼的左右环顾。没有人,她们还没有回来,很好……她赶紧将婚书揣进怀里,低头逃走了。
长映就在不远处,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弯唇笑了笑。
记得初遇时,这个姑娘颤抖唇说:“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的,必须是他喜欢的,否则不是在委屈他吗?”。
那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似乎只要心上人幸福,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现在呢?她心上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就被她给拿走了。她就像个小偷一样,畏缩着头,从阿松房间里逃走了。
人都是自私的。
说什么对方幸福就好,可是给予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便永远不会罢休的。
18. 成亲
长映走进房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念一动,捡起一片在手臂上划拉了下。鲜血立即蜿蜒而下,像细长的红蛇,沿着手臂盘旋到他手指上,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阿松回来的时候,看到章夫人正抱着茯苓哭,章太傅亦是神情凄然。只有章简书伫立一旁,神情木木的。
“这是怎么了?”她疑惑的问了一句。
茯苓听到她的声音,仿佛被蛰了一下,猛的转头看她。那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她似乎又惊又惧,就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亏心事一样。
阿松看到一张熟悉的纸,正被拿在章太傅手间。
是婚书……
她蓦的明白了什么,冰冷的目光看向茯苓。茯苓被她的目光吓的哆嗦了一下,往章夫人怀里缩的更紧了
阿松心里觉得又气又想笑。
随你吧,反正是自己不要的。你若是稀罕就拿去吧。
不必去和章家夫妇解释什么了。自己也不喜欢章简书,要是解释了,怕是要被逼着和他成亲。阿松不想为难自己。
反正茯苓是喜欢他的,章简书又只想娶婚约上的未婚妻,现在茯苓刚好成为了那婚约上的未婚妻,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只是令她不爽的是,别人未经过同意私自动她的东西,还占为己有,更是可恨。自今日起,她和茯苓的情谊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但是……茯苓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有这纸婚书?自己从来没拿给她看过,她也不和自己住在一起,也没有机会看到。
只有长映……长映和她住在一起,可能无意间会看到这纸婚书。
想着,她转身往房间走去。
章简书听到她离去的声音,抬起头,眼眶微有些红。他咬着唇,内心竟有点憎恶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一个这样墨守成规的人?这般迂腐,这般可恨!
阿松回到房间里,果然看到长映就坐在桌旁。
“长映,我有些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她带着生气,语气便有些不善。
“怎么了?姐姐,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少年怯生生的问道。
“茯苓手上的婚书,是不是你拿给她的?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婚书!”
“原来姐姐是为这件事……”他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怎么不问清前因后果就来诘问我?语气还这么凶,姐姐难道是真的喜欢章简书吗?”
长映一哭,阿松就知道自己败了。
这般梨花带雨,不堪摧折的模样,阿松就觉得自己是只禽兽!是个混账!这样一个娇娇儿,自己怎么可以凶他呢?
她缓了缓情绪,温声问道:“告诉姐姐,茯苓手中的婚书是怎么回事?”
“我手臂被划伤了,回来找药,翻姐姐的包袱不小心把那张纸带了出来。刚好那个时候她来找姐姐,纸就被她捡到了。她看到那纸,就跟发了疯一样,怎么都不肯给我,我和她要,她还打我……呜呜呜……姐姐,我疼……”
“好了,好了……”她轻声安慰。长映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她找不到一丝错处。不管是真是假,也唯有信了。
“手臂被划伤了吗?让我看看。”
“嗯。”他靠在她怀里,伸出手臂,袖子上已经透了一层薄薄血迹。
阿松把他的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伤处,只见伤口只是被随便包扎了一下,便不由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好好爱惜自己?什么时候弄伤的?也不好好包扎,要是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温柔的帮他重新处理伤口。
长映感受着她的温柔和关心,心里跟吃了蜜一样,表情无辜的说道:“就是今天弄伤的,还是被茯苓弄的。姐姐你别去质问她,别和她生气,我不想你们的关系因为我变得不好。”
“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到尽头了。”
“为什么?是……因为简书哥哥?”想到这,他心底不由醋意翻涌,秀长的眉不由得皱了皱。
“和他有什么关系?”
“欸?姐姐不喜欢他吗?”
“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没什么可让我喜欢的。”
长映瞧她神情,坦然自若,不像是在说谎话,心底不由宽慰许多。
“我只是讨厌别人乱动我东西……”说到这,她不禁抬眸望了他一眼。
长映知道她眸中所含的意思,又委屈又难受,黏软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是因为……伤口。姐姐不要生我气……”
“好了,乖。”她摸摸他的头,把头发弄乱了几分,“今日之事是迫不得已,所以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下次可不许这样啊。要事先和我说,又或者如今日这般是例外。”
“嗯呢。”他乖乖巧巧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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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姐姐,为什么不能让我动你的东西?我不会弄坏的。”
“其实弄不弄坏倒是次要的,我只是有强烈的排他性。大概是个人习惯吧,我私人的东西不经允许被别人碰了我会很生气。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想好好藏着自己的秘密呀。”
“排他性……就是排斥他人的意思吗?”
“是呀,长映真聪明。”
他嘴角勾了勾,无声的笑了笑,眸中浮现出浓郁的暗色。
排斥,他人?他对她这么好,居然还算是他人。秘密?自己对她这么毫无保留,她怎么可以对自己有秘密呢?
他们本该是一体的呀,哪有什么他人一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听说章家小公子的未婚妻找到了,章府上下张罗着办婚事呢!
章简书也曾质问过茯苓,这婚书到底是不是她的?茯苓一口咬定,这婚书就是自己的!之前是养父帮她收着,她不知道。后来收拾养父遗物时才找到。
瞧她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就算是心存怀疑,此时也不由得消散了几分。
茯苓只所以敢于摆出这种模样,是因为她已认定阿松不会拆穿自己。
若她真想拆穿自己,之前那么多机会她都浪费了,何必熬到这个节骨眼上?而且,只要自己死咬定婚书就是自己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阿松看着章府张灯结彩,感慨良多。这几日从章夫人与茯苓的对话中,她知晓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早已身亡。
令她意外的是,听到这一消息,她这个当事人还没多大感受,毕竟她自小由师父师娘养大,对生身父母并无印象。
可是茯苓那个冒牌货,哭的涕泗横流,真的跟丧了考妣一样。而且为了和章夫人的话对得上,她竟然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称作养父。不知她父亲听到了,要不要气得从地底下爬上来?
章简书好几次找到阿松,想要和她说什么话,但阿松不愿与他多接触,只让他多陪陪自己的准新娘。
听到这话,他原本就白的脸更是惨白得彻底。
他们成亲那日,阿松和长映还讨了杯喜酒喝。
阿松看着喜笑颜开的长映,问道:“你似乎特别高兴啊?”
“是啊!我觉得他们特别般配,天生一对。讨厌的人就应该跟讨厌的人在一起嘛……”他笑着展袖掩唇,饮下一杯。
19. 武林
武林大会在即,这届大会由邱掌门主办,所以地点就设在藏风派。
章公子的婚宴结束后,阿松便带着长映飞身返回藏风派。
她对这四年一度的江湖盛会很有兴趣,也对师兄如何处理自己与两位姑娘之间的情债的,很有兴趣。
师兄给她的请帖不知被弄到哪儿去了,她也懒得去找,直接抱着长映跳墙而入。
来参加的人大多为男子,即使有女子,也是身形硕长,比她高出许多。她和长映就像两棵小豆芽,被前面密密茬茬的树林完全遮住了视线。
记得师兄和她说给他们留了位置,若是没错的话,就在前处,她牵着长映慢慢往前挤去。
他们的位置就在师兄旁边,视角极好。唯一的不好是,要忍受邱涵毒辣的视线。若是目光是实质的,自己怕是要被扎成筛子了。
邱掌门在台上说,武林大会开始之前,要先处理一件事。
哪件事?
看着林知夏被人五花大绑的带上台,阿松顿时明了。
她转头看师兄神情,只见他神色淡然,目光清远,时不时咂了砸手边的茶,好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啊!
林姑娘被人逼跪在台上,面上显出怒意。她没有瞪逼跪她的人,而是偏头狠狠瞪了师兄一眼。
师兄感受到她的视线,放下茶盏,慢慢的走上台。他步态从容闲雅,身姿挺拔俊秀,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邱掌门似乎没料到他要上台,不由问道:“付少侠怎么上台来了?”
他笑,“自然是帮邱掌门处理琐事。”说着,便蹲下身子替林知夏开始松绑。
人群哗然,邱掌门也满目惊骇,“你…你你你…干什么?!”
“邱掌门不是说要诛杀害死邱公子的人吗?”
说话间,绳子已经落入他手中。他手微微一动,那绳便如活蛇,猝然缠上邱掌门,将他绑的结结实实。
“邱掌门是自裁呢?还是在下助您一程?”
“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有些话说开了,怕是会损您的面子吧。不过您既然问了,在下也不介意明说,杀死邱公子的人,不就是您吗?”
“你,你胡说!你被妖女迷惑了心智,故意陷害我!都说虎毒不食子,老夫又怎会弑子?”
付云谨长叹一声,“虎毒自然不食子,可您居然自比猛虎,何来的自信?”
“你……”
“听闻是邱掌门的妾室与公子偷情,被您发现了,您才动手杀了他们。”
偷情?戴绿帽?这就有意思了。人群议论的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邱掌门仿佛被人扇了一记耳光,恼羞成怒。
“少在这儿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他一扬手,一名女子走上台来。
邱掌门认了出来,这不是被杖杀的小妾吗?她怎么还在这儿。
小妾未语先哭,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可是,邱掌门犹面带嘲讽,“你不过随便找了个女人,和她串通一气就想害我?可笑!”
“唉……现如今,不得不让邱公子现身说法了。”付云谨表情沉痛的说出这句话。
人群又惊又疑,邱公子不是死了吗?难道死而复生?还是没死成?
正当他们疑惑时,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上来。
“若非万不得已,在下也不会叨扰邱公子……活人会说假话,死人总不会说假话吧。诸位可以来检查一下,这邱公子究竟是死于邱掌门的掌法呢?还是旁人的剑法?”
有胆子大的,上来瞧了瞧,只见尸体被保存的完整,大概被用了某种防腐手段。而它的胸口赫然一个血掌印,正是藏风派的掌法所致,心中不由信了付云谨几分。
邱掌门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具尸体,他明明就把他埋在极其隐密的地方,为什么他还会知道?
知道这个地方的就只有自己和……他顿时明白了,是自己的女儿,是她告诉付云谨的!他对女儿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恨得无话可说!
“现在邱掌门还想争辩什么,不妨直说。”
邱掌门冷嗤一声,“局面优势全在你,我还有什么可说?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的。”
“邱掌门倒是个明白人。对了,在下不巧还知晓一件事。给诸位放贷的最后收益人就是这位邱掌门。”
此言一出,底下的哗然声更大。
早就传闻江湖有一位黑心贷款人,贷钱给人爽快是爽快,但是他明里暗里逼着你签许多霸王条约。而且他收息特别高,有些人只借了二两银子,最后却要还二百两。还有一些人,被这利滚利摧残着,一辈子都还不清债务。
“这些都是诸位签的条款。”有一小侍端着一沓纸上来,付云谨拿在手中掂了掂,“现如今,都散给诸位吧。”
手一扬,那些纸便如雪花纷飞,众人立即上来疯抢。
邱掌门胸口一疼,猛的吐出一口血。
若说他揭穿弑子真想让他颜面尽失,可如今他散还契约,分明是要了他的命啊!
他的钱啊,他的钱啊,他攒了一辈子的钱啊!
台下的邱涵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惊惧悲痛交加,扑上台就要抱住付云谨的腿。多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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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及时,才没让她碰到分毫。
邱涵质问他:“付云谨,你不爱我了吗?”
付云谨略带疑惑的看向她,“在下何曾说过心悦过邱姑娘?连欢喜都不曾说过呀。”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她有些疯狂的惊叫道。
“在下何曾骗过姑娘?”
“你为什么不爱我了?是因为她吗?是因为这个贱人吗?”大概是出自女人的直觉,她感觉付云谨对于身旁的林知夏是特别的,心中又惊又怒,伸长了双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付云谨搂着林知夏的腰将她带离,回首斥道:“邱姑娘,请自重。”
“自重?我怎么自重?你这个骗子!骗了我,害了我爹爹!我恨你,恨死你了!”她头发纷乱,神情恍惚,已然疯癫了。
“付公子这般对待喜欢自己的姑娘,是否有些绝情了?”
半空中忽然传来声音,音质清冷缥缈,音色却带着极其稚嫩的少年感。
众人大惊,环顾四周,都不曾寻得那人影踪。
林知夏听到这声音,面露喜色。
这时,天上飞来一段白绸,劈开众人,裹住林知夏,挟卷而去。
人们顺着她飞走的方向望去,终于见得出声之人。正站在房脊上,鹤羽白氅,青丝红绦。明明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儿郎,却居高临下,有着上位者的气势。
“小姑姑,你居然会被正道人士抓住,还落得这般狼狈下场,真是丢人啊。”
林知夏又羞又恼,“臭小子,你少说两句要死啊!”
下面的人都在讨论那小少年的身份。
他们只知晓魔教几年前新换了教主,雷厉风行,手段阴狠,绝非善类。除此之外,相貌年岁什么的,他们一概不知。
而且,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儿郎会是教主啊。
但是他们知晓他是魔教中人就够,反正魔教的都不会是好人,该杀!
“付公子,小姑姑本尊就带走了,自古正邪不两立,您还是莫纠缠于她了。”说完,便带着林知夏旋身飞走。
付云谨听到这话不由皱眉,足尖轻点便要去追。
此时,不知又从何处飞来一把长剑,势若雷霆,直劈他面门。多亏他轻功了得,才成功避开。
可等他安然落地时,林知夏他们早已不见踪影。方才为了躲剑,没有注意他们往那个方向逃的。
付云谨心下懊恼,看着对面的少年也带着些怒意。
那个少年,甩出一把长剑,阻他去路,而后轻飘飘落在台上。红口白牙,眼角印花,一身利落黑衣,笑起来时隐隐带着邪气。
20. 师兄
坐在台下的阿松有些按捺不住,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也不禁用力,致使指节鲜明泛白。
身旁的长映将她所有举动尽收眼底,低声问道:“姐姐认识那个人?”
“他是我二师兄。”
大师兄也明显认出来人,冷色道:“让开。”
“哎呦呦,这还是一向温柔和煦的大师兄吗?怎么对我摆脸色了?”少年生得美艳,可做出的表情却是又痞又贱。
大师兄冷着脸,根本不想与他多说话。
“哎呦,还不理人。记得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您还是愿意和我做些表面工夫的。怎么,离开了师父师娘,您连表面工夫都不愿意和我做了?”
“你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不是听说武林大会吗?来找您比试呀。”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剑,扛在肩上,笑着吹了吹自己的自己指甲。
在苍玄山上的时候,二师兄就经常去找大师兄比试。可是大师兄一直拒绝,不肯与他动武。
可他的一味忍让,让二师兄记恨上了。
在他心里,觉得大师兄的拒绝并不是出于对他的爱护,而是瞧不起他,看轻他的武功,不屑于和他玩儿。
被拒绝多了,他也不去再到他那儿自讨没趣,转而找师弟师妹们比试。只是看着大师兄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毒。
师弟师妹们都很怕二师兄,他虽貌美如花,也极嘴贱毒舌,心狠手辣。
只有阿松还愿意与他比试几次,可每次,她都要负伤而归。
阿松小他四岁,武功并不如他,他在比试从未让过她。
在他脑海里,似乎并没有关爱弱小这一观念。他只想着赢,只想着杀死对方!一度和他比试时,阿松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他剑下。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他是叶思和!”
“天哪!居然是叶思和!”
“他不是在塞北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阿松微讶,二师兄出师才几年呀,居然已经这么有名了?
但她不知道,叶思和之所以名满天下是源于两件事。
其一,在叶思和刚下山那年,中原贴出了一张悬赏榜单。
闵京南下三千里,有一小城。城主暴戾恣睢,城民每日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武林正义之士不忍见无辜百姓受其迫害,出重金悬赏,只望求得高手,能破城救人。
当时揭榜的人也有很多,但都一去不复返。
来那城主早料着有人想杀自己,手下豢养着八千武士,个个骁勇善战。凡来破城之人,皆被围杀。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有一黑衣少年翩然而至,身形纤细,怀抱银色长剑,檀口白牙,细眉凤眼,一张红唇娇艳欲滴,微微勾起时邪气四溢。
少年瞥了榜单一眼,轻轻一笑,将它揭了去。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都劝他把榜单放回去,莫要再白白送死。
少年不理众人,顾自离去。
那小城城主自立为王,常常贴发告示选拔武士进宫。
少年到这座城的时候,第一眼便瞧到城墙上的告示。他娇笑着问伫立一旁的士兵,“兵哥哥,您觉得我能进宫吗?”
士兵见他细胳膊细腿,相当不屑,嗤笑道:“臭小子!回家多吃几年大米,别来丢人现眼了!”
“不嘛,我就要今日进宫。”
“你以为王宫是你家呀?想进就进!滚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
他推搡的手还未碰到少年衣角,只见寒光一现,少年手中的长剑已洞穿他的脑袋。
这突发的情况使得旁观者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皆尖叫着抱头鼠窜。
而其他的士兵看同伴被杀,恼怒至极,要与少年拼命。却被少年一剑扫过,纷纷毙命!
血溅满墙,如花开遍地,而他手执长剑,踏花而来,满载血腥与杀戮!
在王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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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城主听到城门口的事情,不以为意,口中念念有词,“这有什么要紧?一黄毛小儿罢了,孤手下有八千勇士,他怎可敌?嗝~”说着,他还打了个酒嗝
可后来发生的事,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那少年一路从城门口杀到王宫,一步一行,万人祭剑。
当破开第七道城门,城主终于慌了,“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依偎他身边的美人笑道:“陛下真会说笑,您一定有万全之策。”
城主一个耳刮子甩了过去,嘶吼道:“滚!”
这城主一向勇不可挡,何曾露出这般怯懦的神色?妃嫔大臣们见他这样,便知此番真的不好了。纷纷各自逃命。
少年走的很慢,也很优雅,宛若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惬意至极。
阻挡他的人那么多,却连他衣裳一角都不能触及。纷纷沦为剑下亡魂。
王宫其实早已安排军队,想埋伏少年,却被少年一剑挑杀!他直入王宫,手起剑落,砍了城主的脑袋。
他翩然离去时,手中提着的脑袋还在滴血,蜿蜒一地的腥红……
当他将血淋淋的一颗头掷上案台,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少年道:“赏金。”
可发榜的人却说:“不可。”
“为何?”
“杀孽太重。”
凭他武功,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去取那城主人头,可偏采用最极端的方法,一路杀过去。致使整座城血流成河。
如此残忍之人,留在中原武林,始终是个祸端。
念他初犯,也不必苛责太多,只是这榜单上的百金是不能再给他了。否则让旁人知晓,还以为是嘉奖此行为。
少年冷笑一声,抬手,剑光一闪,鲜血四溅。
他砍下那人人头,随手抛去。
头颅骨碌碌滚出去老远,双目依旧圆瞪。
他掸了掸衣裳,擦拭好剑,离去时,无人敢挡。
21. 比试
其二,在叶思和下山第二年里,他开始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当年杀人一举成名,中原武林人人忌惮。名门正派不敢收他,他无经济来源,便加入暗阁,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刺客。
一次执行任务时被同伴背叛,陷入死境。
尸骨堆山,流血漂橹的战场,他已是腹背受敌,要害处多次受重创,执剑的手轻微颤抖。
他心中已存死念,只是遗憾这世上…他仍有大仇未报。
有笛声自远而来,有人踩风踏月,翩翩而至。白衣青衫,面具森冷。一双眼睛瞧着他时,寒意中透出温情。
那人助他退敌,救他离开,还将他带到黑白两道皆忌惮的慕容山庄疗伤。
他伤好后,却没对那人表达感谢之意。而是提着剑去找他,一见面就要杀他!
那人武功极好,与他相较不遑多让。两人打的难舍难分,最后以平局落场。生平第一次,遇到可认真对待的对手,心中难免一丝酣畅淋漓的快意。
此后几日,他去找他比试,那人都奉陪到底。有时,那人来找他喝酒,他也从不推辞。一来二去,不知为何,竟玩到床上去了……
可是,那人早有未婚妻,而且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情投意合。
再过几日,就是他成亲的日子。
那人离开慕容山庄的前一晚,找到叶思和喝酒,叶思和言笑晏晏,祝他新婚愉快。
所有人都以为他放下了。
可是就在成亲那日,叶思和轻剑快马赶了过去。他大闹婚礼现场,将二人的关系昭告天下。新娘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当场晕了过去。
那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以为你放下了。”
他红唇一勾,笑得开心,“说什么放下不放下的,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那人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声音凄哀道:“是我对不起你……娶她非我本意,但我不能辜负她。”
他听到这话略皱了皱眉,这人也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哦,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玩够了,也该走了。”说完,他便策马扬长而去。
后来,听说他到了塞北,成为塞北最有名的双鬼之一,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有一次,不甚被人伤到眼角,留下疤痕。他爱惜容颜,不愿面有瑕疵,便用画笔添了几笔,将它变成一朵朱颜海棠,缀在眼角,端艳无方。
他今日骤然出现在这擂台上,众人皆纳罕。
台下有人说道:“听说与他纠缠的那男子,也是极其温文尔雅的,与付少侠有几分相似。”
台上的叶思和听到这话,笑得美艳又嚣张的脸立即变了神色,反手就是一剑,割断那人脖颈!
啐道:“放你娘的屁!要是那人跟这狗东西有丝毫相似,会让他上老子的床?”
众人惊慌失措,这人怎么比传闻中的还要歹戾无常,性情多变?
不过幸好此处有付少侠在,他应该不能做出什么出格事。
反观付少侠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肃然。一直以为付少侠都是温柔蕴藉的,没想到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到底是因何而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因刚才的妖女,还是现在的少年?
“动手吧,我若是赢了你,一辈子别让我看见你。”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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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谨慢慢的拔剑出鞘。
“哎呀,师兄终于愿意和我打了?我真是太开心啦,回去就去烧香拜佛,感谢大慈大悲观音披萨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
他拔剑相向,嬉皮笑脸,浑不正经。
一时间,短兵相接,风声鹤唳。
台下的人皆被强大气势震出数丈开外。
阿松看着台上一切,不由紧张。这是大师兄与二师兄第一次相斗,而且,她能感觉的到这一斗,非死即伤。
无论那个师兄受伤或死去,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她伸手探向腰间的佩剑,却被人按住。
低头望去,见是长映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扣住她的腕子。
长映问她:“姐姐,你想干什么?”
“等他们二人斗到疲竭时,我上去拆分他们两个。”
“姐姐,别管他们,要是你自己受伤就不好了。”
“我怎可如此冷血无情?毕竟数年同门情谊。”
“姐姐还真是博爱。”捏着她腕子的手紧了几分。
到底是阿松过分仁慈,不忍同门自相残杀。所以看到大师兄的剑划破二师兄衣襟时,她便旋身上台,一剑挑飞两人的武器。
台上两人相斗许久,精力损耗过大,又不曾防备有人上台,竟然真的被阿松挑掉了手中的剑。
二师兄摸了摸破损的衣襟,笑道:“哎呀呀,看来是我输了。还要多谢师妹救命之恩,否则那狠心的大师兄怕是会真的杀了我呀。”
“既然输了,便离去吧,以后莫要再惹事生非了。”
“师妹这么可爱,说的话我当然听喽。”
22. 告别
武林大会悻悻落场。
阿松他们不便再住在邱家,便去另租了一间带庭院的小屋。每日侍花弄草,养鱼逗鸟,日子过得倒有几分悠闲。
“姐姐,你在干什么?”
长映拿着一卷书从屋内走了出来。现在的他已经换成男装。白色中衣套着白杉,黑色纱帽压着前额,衬得一张脸莹白如雪。
昨日,阿松路过白鹿书院时,看见里面的孩子都穿着这样的校服,瞧着好生活泼漂亮。
想着长映也与他们差不多大,不知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是何等模样。长映生得那样好看,即使是穿同样的衣服也比旁人漂亮几分吧。
便自作主张的裁了几匹布,为长映做了衣裳帽子。
现在看他换上,阿松便知之前所想是正确的。
“真好看。”她真心实意的夸道。
长映听到这话,立即羞红了脸,攥着衣摆的手紧了又松。他向前挪动几步,依偎在她身旁,绯红的小脸儿轻轻蹭了蹭她的肩。
他本就身形单薄,有些体不胜衣,面相柔美,瞧着雌雄莫辨。此时又双颊飞红,眼波荡漾,更有一种女扮男装般的意态风流。
明明他是男的,穿着男装怎么像女扮男装呢?
“谢谢姐姐。”他将手压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摩挲她的肌肤。
“姐姐,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
大师兄怕她银两不够用,便给了她许多钱银,之前章太傅和章夫人为感谢她,也给了许多钱银。
钱银早已不成问题。
只要他们想住,在这儿住到天荒地老都没问题。
但是,阿松不会安于这种生活。
她当初是为了什么而下山?起初是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夫婿,她见了,不满意,就丢到一旁不要了。
现在最想要的是行走江湖,做个游侠。幼年夏日晚间,师父总爱躺在凉席上给他们讲故事,口中描述的那个纵酒狂歌,快意恩仇的江湖,令她心驰神往。
她总梦想着能走塞北,过江南,轻剑快马,纵横天下!她要做一个女侠,恣意潇洒,锄强扶弱,让江湖上都流传着她的传说。
只是……
她低头看了看依旧羞红着脸的长映,在心里长叹一声。
这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就是性子太柔弱,身子太娇气。而且,过分的依恋自己。
她本就是闲云野鹤般的心性,实在不甘于被一人所束缚,折了双翼,失了自由。
“姐姐,你在想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背。
“没什么,一点小事。”
“真的吗?”
他抬头看向她,那双清润的眸子似乎能看到她的内心,她一瞬间觉得有些心虚。
但是,没什么好心虚的,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长映,姐姐要是以后不在你身边,你会怎么办?”她直接开口试探着问道。
“什么?”他愣了一下,声音都有些颤抖,“姐姐要去哪儿?不能带上我吗?”
“要去很远的地方,不适合带上你。”
“要去多久?一刻钟?一个时辰?”
“不……更久一点。”
“半天?一天?”
“几年,或者更久……”
他笑容有些僵硬,歪头看她,“姐姐,在开玩笑的吧?”
“不……”
他放在她腰间那只胳膊骤然收紧,她后半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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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被打断。
纤细的手指略松了松,手中的书“吧嗒”一声落了地。这声响惊到了阿松,她偏头,想去看一下那书,却被人捏住下颌转了过来。
他欺身向前,温热鼻息拂过她的面颊,浅色的唇近在咫尺。
雪白颈间并不明显的喉结,轻轻的滚动了一下。阿松突然意识到,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男的,他不该靠的这么近,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轻轻的推了推,“让开。”
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一颤,眼波流转,露出一个奇怪的笑,甜蜜得有些瘆人,“姐姐就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
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蛰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黑色的雾气弥散开来,眼中的情绪神秘莫测。
她没当回事,只注意到,他现在离自己太近了,他身上的幽冷香气极具压迫感……
稍一用力,将他推开。
阿松自知没有用什么力,可他却狠狠的摔倒了。
“没事吧?”她蹲下身,担忧的望着他。
“姐姐要走,所以一点也不心疼我了,是吗?你居然推我?”
他雪白的衣衫污了一大片,头上的黑纱也略有些松散,手肘后撑,微抬起头,眼角湿红惹人心怜。他言辞凿凿的质问她,让阿松心里无比内疚。
“我不是故意的……”她想伸手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
“我不要你扶!”强撑着,慢慢的自己站了起来。顺便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我去看书了……”眼角洇出湿红,语气中也带着委屈与哽咽。
阿松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不由长叹。长映离了她,真的能行吗?他这般娇气,真般依恋她,要是她离开了,他能一个人好好生活吗?
23. 离去
翌日醒来,阿松梳洗完后去长映房间找他。自从长映换回男装后,阿松坚决不肯和他睡同一个房间,为此他还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长映,醒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长映?”
“你不是要走了吗?还管我做什么?”细弱的声音微哑,带着哽咽的哭腔。
“长映,开开门,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
“我不吃,我要饿死我自己。我死了,我就看不到你离开了。”
“长映,别闹了……”
“你别管我,你管得了我一时,也管不了我一世。你反正要走了,便少管点我。”
阿松沉了声音,“长映,我要生气了。我不会再理你了。”
里面没了动静。
阿松准备离开时,刚迈出一步便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把着门站在那儿,头发有些纷乱,湿红的眼角浮肿着,似乎哭了很久。
“你不准不理我。”嘴巴撅的老高。
阿松看他这样子,又心疼又想笑,“好,不会不理你。赶紧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此后的几日,阿松再也没向他提起过离去的事,一如既往的宠爱娇惯着他。
长映以为她已经改变主意了,心里渐渐放松。却不知阿松一直偷偷准备着一切。
她订了一匹马在马市,留了几两银子做盘缠,其余的便全部留给长映。
小庭院她付了一年的租,也不知长映愿不愿意在此长住。嘱咐了房主老婆婆多加照应长映,莫让他叫人欺负了去,还要让他多吃点饭,他真的太瘦了。
房主老婆婆是个好人,把长映交给她阿松还是比较放心的。
离去那晚,本想着和长映告别,但看他房间灯熄了。
大概已经睡了吧,就不打扰了。
她飞身上马,策马扬鞭,奔向了她的江湖。
翌日,长映醒来,和往常一样推开门,小院还是和之前一样,花红叶碧,鱼跃鸟鸣。他坐在桌旁,等着阿松来喊他。
可是等了许久,阿松都没有过来,院中也没有她的声音。
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慌忙四处寻找她。
最后在她的屋中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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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离去的理由,最洒脱的是最后那八个字:一别经年,各自珍重。
笔走龙蛇,写尽了她的不羁!
他看着那字条,重重的呼吸了几下。他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都快看不清上面的字了。微松了手,那字条轻飘飘落地。
他抚着墙,揉着额角,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到桌旁,按照每日例行拿起书来看。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和往常一样,只是拿书的手抖得厉害,他一下没抓稳,就让它掉落地上。
那书是摊开落地,翻开的那几页,正好有着阿松给他做的详细笔记,一字一句,汇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雪白温凉的指腹在那些字迹上一一滑过,他拿起书,手不像之前那么抖了,只是他的眼中弥漫着铺天盖地的黑……
说走就真走啊?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果断到毫不留情!
当初是谁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有罪一起承担,谁都不能丢下谁……”
现在船还没翻,她就先逃了。
真是个骗子!
骗子……
24. 塞北
阿松一路轻剑快马,赶往塞北。
路上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白玉佩。上面镂刻着小小的“沈”字,正是师娘给自己的那一块。
茯苓从她那儿拿走了婚书,却没能带走玉佩。好像玉佩还是信物来着……
阿松这般想着,把玉佩随手塞进了最里面。
她可不是圣人。没必要人家抢了自己婚书,自己还眼巴巴的把信物给她手里送,生怕别人发现她不是正主。
既然这玉佩没到茯苓手里,那就说明自己与玉佩缘分未尽,那便留着吧。
至于日后,章家人发现这玉佩,怎么跟他们解释,可不是她该担心的,相信茯苓能找好一切说辞。
前方传来短兵相接之声,阿松掀开斗笠上的黑纱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人与一群镖师打了起来。镖师的板车上摆着的酒水在打斗中碎了一坛,渗进不能存水的沙地,很快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小块带着湿意的地皮。
那黑衣人的身形与剑法很是熟悉,他虽然蒙着面,却露出一双细媚的眼睛,眼角的朱颜海棠也是半遮半掩,风情撩人。
要死不死,正好在塞北遇到二师兄。
阿松一剑甩了过去,正好钉在二师兄的剑上,震得他虎口发麻。转头看去,见是阿松,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
“……”
阿松与师兄打了起来。她的武功不如师兄,而且师兄外出历练几年,手法越发狠辣,处处攻人要害,不消片刻她就败下阵来。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足以让镖师们走脱。
二师兄踢了踢那个碎掉的坛子,又爆了句粗口:“他娘的!”
阿松拂了拂一身的沙尘,问道:“师兄是缺钱吗?为何不自己去买酒,在这里劫人家的?”
“我是坏人嘛,坏人哪有老老实实买酒的?”他扯下面巾,露出自己那张美艳又招摇的脸,撅起嘴,有点像小孩子耍赖,“这下好了,师妹把他们放跑了,得自己赔我坛酒。”
“好啊!”她笑着答应。
包袱里钱银不多,但付酒钱尚够。况且来这塞北,不尝尝浓烈的烧刀子,算是白来一趟。
等他们找到一家极具特色的小酒馆时,夜幕已至。老板娘点起油灯,很多小虫子围着灯飞舞个不停。
他们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老板娘识趣的上了两坛酒和几个下酒菜。
阿松的酒量不太好,基本上都是二师兄在喝。
在苍玄山的时候,师父师娘常劝她练练酒量,女孩子闯江湖危险,不要叫人灌醉了去,遭人欺负。可她练了许久都没有练出来。
师兄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上次没问你,怎么突然下山了?那俩老家伙不是很舍不得你吗?”
二师兄称呼师父师娘一直是“老家伙老家伙”,极不尊重。可偏偏在他二老面前,他又是颇会撒娇卖巧,讨人欢心。
他是认定阿松不会去告密,才会在她面前如此不避讳。若是遇到别的师弟师妹,他可不会这样称呼。
“有些私事,不便告知。”
“哦。”他嚼了嚼花生米,显然对她所谓的私事兴趣不大。“对了,你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少年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师兄说的显然是长映了。可是师兄称呼他为少年,阿松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师兄在武林大会见到他时,他还是穿着女装的。
“你怎么看出他是男子的?”
师兄翻了个白眼,“用眼睛看喽,多明显呀!那孩子长得不错,几年后估计都要超过我了。”他从怀里摸出面小镜子,左右照了照。似乎在眼角处发现什么瑕疵,翘着兰花指抠了抠。
二师兄极为爱惜自己容颜,在苍玄山时就常常揽镜自顾,若是别人说他相貌一句不好,他追人家十条街都要逮住对方把他脸给划拉了。
今日遇到他戴面巾,估计也是嫌日头大,怕晒黑自己娇嫩的脸蛋儿,否则凭他招摇臭屁的性格,怎么可能把自己漂亮的脸藏着掖着。
“我把他留在闵京了,塞北这环境,不适合他。”
“你丢下他了?!”他突然提高音量,手中的镜子猛的扣在桌子上,啪嗒一声嗑出响。
“怎么了?”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阿松被他的反常弄得云里雾里的。
“你知道我什么能从女装就瞧出那少年是男的吗?”
阿松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还准备问呢。
“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呀!”他指着自己秀挺的鼻子。
阿松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下,确实,都是生得雌雄莫辨,都是穿上男装却像女扮男装。
“他跟我一样都是恶人!”
“别将他与你混为一谈,那孩子可乖了。”
“啧!算了,”他突然笑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也没意义。你离开时,有提前和那孩子说吗?”
“我提前几天试探着问他了,他不肯放我走,可我不能因为一人就丢了我多年来的梦想吧。
“离开那日,本想亲自和他道别,但见他房间熄灯,不便扰他歇息,便留了张字条。
“江湖凶险,带着他多有不便,他身娇体弱,受不得险恶天气,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他才不会管你有千万般理由,他只会记得某个晚上,你一声不吭的把他丢下了。”说到这,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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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的喝了口酒。
“师兄,我有一些好奇的事,也想问问你。”
“什么?”
“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这个问题真的困扰她好久了,她在山上从未接收过这种认知,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呀。
二师兄略皱了皱眉,那双细长凤目瞥向她,“问这个干什么?”
“你要是不愿意答就算了。”
“没呀。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那个男人呀,我提都懒得提他。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包括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啧!真没劲!”
“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做那种事啊?”
“图个快活喽!”
“做那事……真的快活吗?”
“废话!要不快活我才不做呢!最初有些痛,慢慢的就得趣了……”
阿松听的面红耳赤。
二师兄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听说和女子做,滋味又不同,我还没和女子做过,要不师妹陪我试试?”
“……”
“好啦!开玩笑的,生气就没意思了。师妹发育了几年还跟个小孩似的,和你做还不如找男人。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我以后一定找个波涛汹涌的女人做。”
阿松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沉沉呼吸了几下,稳定了情绪,继续问道:“师兄为何要闹人家婚礼?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因为不爽。”
“因何?”
“不爽一个男人没穿衣服从老子被窝里爬出来,转身就钻进一个女人怀里。就算是老子不要的东西,老子也要弄烂了再给别人!真让他高高兴兴的去办婚礼?不可能的!我稍微一点不痛快,就要让别人比我不痛快百倍!”
“……”
“那男人后来还找过我,说他不成亲了,他要和我在一起。”师兄难以自抑的笑了起来,但是笑中的嘲弄意味很浓。师兄性格是从不会嘲弄自己的,所以他显然是在嘲笑那个男人。
“他是在开玩笑么?谁要跟他在一起呀?和他上床是图个快活,又不是付出真情实感,他这么真心实意的干什么?这种人真是没劲极了,自以为付出了感情,别人就会和他一样,呵!他付出感情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的一条狗,平白叫人恶心!
“我知道他武功不差,闹掰后打起来我讨不到好处,所以我假意说着好,把他灌醉后,偷偷溜走了。天下之大,我看他能何处寻我?若是找到了也不怕,要么睡一场,要么打一架,我总有办法治他的!”
阿松被师兄一番言论弄得咋舌,早就知道他小时候是个蔫坏蔫坏的孩子了,没想到长大后,这份坏不减反增……
25. 四年
时间不早了,老板娘要打烊了。阿松付完钱后,跟着有些醉意的师兄出了酒馆。
看着满天星辰和茫茫塞北,竟不知往何处落脚。
这几日,她一直歇在树上,树上虽安全,但蚊虫众多,叮的她起了好几个包。
师兄突然开口:“去我那边睡吧。”
“不了…不用了……”
“你怕什么?”
“……”还不是怕您……
“算了,爱来不来,我走了,你在这儿喂蚊子吧。”
师兄提着他那把剑,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塞北的地面沙子多,月光一照,沁着白,路也不难看清。
阿松稍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了师兄的脚步。
师兄没有在塞北长住的打算,所以居所十分简陋。就那一小片地方,堆满了瓶瓶罐罐,阿松一走进去,差点被绊得摔倒。
“这些都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东西,塞北气候这么干燥,我可得好好护理我这娇嫩的肌肤。”说着,他就揭开了一个雕花小盒子。指尖挑了点里面的粉色膏体,在脸上抹匀后又轻轻的拍了拍。
“……”比不过,比不过,这男人活得太精致了。
“左边有空房间,自己去铺被子。觉得身上脏,就去地窖里打水洗澡。”
“好,知道了。”
离开时,师兄仍专注于护理自己的肌肤。
据师兄说,这个小地方还是当年他是塞北双鬼时的窝点。
可阿松在这儿住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另一鬼的身影,不由好奇的问道:“那另一鬼现在在哪儿?”
“分赃不均和我打起来了,打输了就不知道逃哪儿去了。过几天我要离开塞北,你要是想在这儿住就住着,不住就算了。门也不用锁,反正这破地方正常人也不愿意来!”
“……”这句话明显把自己和他都骂了。“师兄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毕竟我现在在躲人,要有点躲人的样子呀。要是正好迎头遇上他,那算我倒霉!”
师兄诚然说话算话,没过几日,他便收拾行囊,一声不吭的走了。
阿松在塞北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会住在这儿。有不住这儿的时候,那是她行侠仗义走的太远,赶不及回来,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凑合。
江湖险恶,她多多少少遇到些危险。最危急的一次,是她差点被马匪卸了一条胳膊,不过她最后还是反杀成功,将那些被劫走的货物带了回来。
塞北待了两年,她又去了西岐,继续在那儿锄奸扶弱,努力成为一个大侠。
四年漂泊,她都快淡忘安定的生活了。偶尔忆起的,也是在苍玄山上与师弟们一起上山下河的日子。
至于长映,他只是她回忆中微不足道的一痕,有时候突然想起,她也会担心他是否过得还好?可随着时间荏苒,便渐渐忘记这号人物了……
如今的她已满十九,再过一年,便是双十年华,算是个老姑娘了。
像她这个年岁的女子早该嫁人,洗手做羹汤,学着相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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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可是遍寻天下,总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或许孤独终老是她宿命吧。
黄土高坡上坐观星汉,一坛酒已空了大半。
不知从何处传来笛声,细细呜咽,哀转缠绵。
阿松转过头,看见身后有一人缓缓走来。手横一管长笛,面覆半截面具,一身青衣落拓,瞧着好生不羁。
她尚未开口询问,那人便起先发声:“是在下扰了姑娘雅兴?”
“并未,公子自便即可。”
她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听说过他……可左思右想总未出个所以然。
这四年,她见过的人太多了,或许他们之间有红尘软丈擦肩而过的缘分吧。
这个人出现的太过讨巧,适逢她生寂寥,适逢合她心意。
有时候都不禁怀疑是否有人冥冥之中操作着,把这样一个人送到她身边。
他浑身上下,无一不合她心意。世间人千千万万般,他就这般不偏不倚。时间正好,地点正好,类型也正好。阿松怎能不心生喜欢?
阿松与他相恋了。
与他约定着踏遍山川五岳,看尽江河湖海。待到年迈力竭时,寻一小山隐居,收二三小徒。
某日,他说要回一趟中原,询问阿松是否与他同归?
阿松未加多思便同意了。她也有好久没回中原了,甚是想念师父他们。而且她找到了心上人,于情理而言,是该带回去让他们瞧瞧。
不日,二人收拾行囊,买了两匹瘦马。
26. 归去
这路途虽遥,所幸行囊轻便,又兼有人同行说笑,便也不觉得苦闷了。
不知不觉已回到苍玄山,山门有一株青梅树,高约数丈。她幼时常与师兄弟们到此采摘青梅。
约摸五月初旬,上面便结了累累果实,压满枝头。果儿邦硬,嚼起来酸甜过瘾。
那个时候,二师兄最喜攀在树杈上藏匿着,看到有人路过,就拼命摇树。摇得果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把人砸得鼻青脸肿。
有次作恶不慎被师父抓个正着,罚他扫了一个月厕所。
“是吗?”他这人很少笑,唯有阿松提到二师兄时,才会露出淡淡笑意。
“好了,我去敲门,也不知师弟们有没有出师了?”
刚敲了一下,便听到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一青衣小童子探出头来,年约八九岁,白嫩可爱。
瞧见她,先是疑惑,后似想到了什么,满脸惊喜,“小……小师姐?”
阿松摸了摸他的头,“我刚走时你还是个奶娃娃,现在已经这般大了。”
“我去告诉师父师娘,师姐回来了!”他边跑边喊,咋咋呼呼的,把山上所有人都招来了。
“师姐回来了?!在哪儿?”
“师姐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可想师姐了,她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当初说走就走!”
“天哪!师姐还带回来一个男子!是我们的小姐夫吗?”
几个孩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吵吵嚷嚷的,簇拥着他们到大厅。师父师娘正在厅内等着他们。
阿松拽着那男子,高高兴兴的去见他们。
那男子躬身行礼,师父伸手扶他。
谁料寒光一闪,男子袖中短刃毕现!宛若银蛇吐信,直直向师父刺去!
师父虽武功高强也没防备他这一手,闪躲不及被对方伤了肩膀。短刃沾毒,师父伤口处瞬间一片乌色!
阿松大惊,拔剑想助师父,却发现自己一点内力也没了……
她被人下药了!
而且因为妄自催动真气,药性快速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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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都失了力气,狠狠的摔在地上。
周围一片混乱。几个小师弟护着不会武功的师娘,那男子与师父缠斗得不可开交。
短兵相接,激出一片火光,声音穿云裂石,尖锐至极!
师父受了伤,而那男子武功本就不低,所以几招下来,师父显出颓势,节节落败……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男子究竟与她何仇何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仔细想一想,他或许早有预谋……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被他掌控着。
从塞北回来的路上,她的水囊不知何故破了个洞,是他借新的水囊给她。她捡到受伤的信鸽,是他替它包扎,将它放生。
当时她只以为他心善,现在发现自己愚蠢的可笑。水囊是为了给她下药,信鸽是为了给同伙通信。
这四年经历竟似白过了一般,没长一点脑子,早该想到人心险恶啊!她竟一点儿没防着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人……
真是可笑!
27. 故人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山门倒塌,扬起大片尘土。尘土后慢慢显出一个人影,愈加清晰……
黑衣白剑,眼角印花,端艳无方。
赫然是二师兄!
他执剑而来,一身煞气。剑刃处寒意森森,有血迹蜿蜒滴落。
阿松心底惊疑,二师兄行事向来诡谲,不循规矩。虽师出苍玄山,心底却从未有丝毫师徒之情,同门之谊。也不知此来算敌算友?
“我的仇人由我来杀!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来搅局?”
他飞身而至,长剑一挥,狠狠挑掉了男子的短刃!
此一举倒是像在帮阿松他们。
可下一刻他便扯了厅内帷幔,绕成细绳。猛的发力,那绳子套住师娘和几个师弟,用力一扯,将他们捆做一团。
长剑架在师娘脖子上,冷声道:“师父,放下剑。”
师父看着眼前局势,只觉得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手中的剑也失力脱落。
“师兄?”阿松没忍住出了声。
叶思和低头看见她,笑着打招呼:“你好啊,小师妹~”
手一动,将身边的人质推给那男子,“看好他们。”
而他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那男子瞧见他举动,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你干什么?要带我去哪儿?”阿松想挣扎,却没有丝毫力气,只好任由他抱着从山门出去。
“反正不是坏地方,怕什么?”他调笑着应答。
手上颠了颠,“师妹瞧着瘦,没想到抱着也有些分量,不知肉都长到哪儿去了?唔……”
目光突然停留在她胸口,“难道是这儿吗?不应该啊,看着还是很小……”
阿松被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也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一个庭院,那庭院极其富丽堂皇。
两边檐角挂着白底纱灯,柔和的光透着纱照了出来。薄纱上描着浓艳彩绘,鲜花团簇,风流富贵。
地面铺满了白色的圆石,皎洁的地灯一照,映的整个院子亮如白昼。障子门往左右推开,巨大的厅堂呈现在眼前。
舞姬们跳着曼妙的舞,有的舞衣薄如蝉翼,一动起来,飘飘然有飞天之态。有的则富丽华贵,上面缀着云英、翡翠、珊瑚珠,一动起来,玉石相击,清泠悦耳。
山容水意的屏风旁有面容清秀的小侍鼓瑟吹笙。
人群中央有一低吟浅唱的伶人。
他穿着紫色绛衣,衣摆拖到地面,上面似乎有白蝶翻飞。
墨黑的长发披散下垂,快要垂及地面。轻颤着打开手中的檀木蜜色合香扇,遮掩住面容。握扇的手纤细雪白,似羊脂美玉雕琢。
“这是哪儿?秦楼楚馆?”
“不是哦。如果你想去的话,下次可以偷偷带你去。”
“……我并不想。”
他将她放在一架屏风后面。这里极其隐蔽,完全隔绝了前厅的热闹。
“好了,乖乖坐在这儿,马上就会有人过来。”说完,便离开了。
阿松想起身,挣扎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弄到最后,身上仅存的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靡靡之音绕耳,前厅的莺莺燕燕被屏风隔成几块模糊的剪影。
未几,那厢笙箫声默。
宴会终了,众人离席。连灯也熄了几盏,周围陷入一种暧昧的昏暗。
有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光亮慢慢被带了过来……
阿松只看到一只玲珑玉手正挈灯盏,烛火映照缠绵曳地的衣摆,上面的白蝶翩然欲飞。
那人敛袖将烛火从灯罩中取出,依次点起这里灯盏。
阿松终于看清他相貌,只觉得雌雄莫辨,媚得冰冷。沧冷的肤搭上淡红的唇,就如泱泱白雪中一点红梅,美得凌冽。
从他的衣饰推测出他便是前厅唱曲的伶人。
伶人?她曾经结交过伶人吗?
是他让二师兄把自己带到这儿来的?他是谁?她可曾见过他?与他有何冤仇?
“你是谁?”
原本平淡的一句话,谁知会让他手狠狠一颤!
手中烛火掉落,直把那纱罩子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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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光顿时大亮,映照他眉眼。
阿松直觉得他柔媚的眼中浮沉着暗色,晦涩不明。望向她时,如同张牙舞爪的藤蔓死死缠住她的四肢,桎梏得她动弹不得,那越来越大的力道,险些将她逼到窒息。
“我是谁?”他笑着反问一句,那声音动听极了,娇柔曼妙,尾音袅袅。只是隐藏着什么危险的情绪……
衣摆浮动,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雪白纤长的手捧起她的脸,左右端详着,轻叹道:“多漂亮的一张脸,多薄凉的一颗心,还是那副让我又爱又讨厌的样子……”
阿松微微偏头,想躲过他的触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抓我来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呢?只是…好想姐姐,想的骨头都疼了,姐姐就不想我的吗?啊,我忘记了,姐姐都不记得我了……”眉眼低垂,长睫微颤,眸中似有水光闪动,囔囔软语中包含着极大的委屈。
“姐姐真坏,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坏呢?旁人的心心念念,于你仅是过眼云烟。真是坏透了呢!所以……我得惩罚你!该怎么惩罚好呢?”
阿松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弄错人了。”
“弄错人?”他倾身向前,“没有哦,怎么会弄错人呢?是姐姐不记得了……”
现在的他,与她靠的极近。那秀挺的鼻头轻轻蹭过她的脸颊,肌肤相触,令她身体一颤。
她不是很习惯与人触碰。可是现在完全失了力气,想推开他都不能。只能任由他像条猎犬一样,把脑袋埋在她颈间,拼命吸取她身上的气息。
可是他闻着闻着突然舔了她一口,不仅舔,是又舔又咬,就像个吃人血肉的怪物,撕扯着食物。
阿松感觉到鲜明的痛感,更清晰的是那舌头舔舐的湿热感……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哆嗦着骂道:“滚!滚开……”
“姐姐凶我……”听这语气,好生委屈。
阿松被气得浑身发疼,她不仅凶他,还想打他。若不是现在失了力气,岂会让登徒子占了这般便宜?
28. 屠戮
外面忽然传来哭喊声。
阿松心中一惊,猛然抬头望向他。
“姐姐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嘴角堆聚着笑意,看上去有几分柔情蜜意。
“姐姐既然想不起来了,那我就想办法让姐姐想起来。”
“你想干什么?”
外面的声音,是几位年幼师弟的,他抓他们过来意欲何为?
“姐姐不要这样看我,我喜欢姐姐对我笑的样子,不喜欢姐姐凶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不干什么呀,我说了,会有办法让姐姐想起来的。”
手伸到她的腿弯处,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抱起。
“姐姐随我去看看同门的小师弟吧,说不定看着他们,姐姐就想起来了呢。”
看师弟们?
阿松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这人虽然笑语盈盈,但眼底暗色沉浮,所言所语,必然别有深意。
到了屋外,只见小师弟们皆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师父师娘亦在其中,师父伤口处的血已经染了满襟,师娘眼中含泪,面色发白,显然对眼下的境遇无法接受。
带刀佩剑的侍卫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便是插翅也难逃。
师弟们看见阿松,忍不出求救:“小师姐,救救我们……”
可她现在中了毒,手脚俱软,自身难保,如何谈得上救他们。
只好出声安慰:“你们先别怕。”
“我觉得呀,他们应该怕一怕的。”
有欢快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阿松转过头,看见二师兄手捧一包瓜子,一路走一路嗑。
他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脚步都迈得轻松愉悦。
“二师兄?”
“小师妹真好,都这种情况了,还会唤我一声师兄呢~”
叶思和看见她,嬉皮笑脸浑不正经。
紫衣伶人将阿松在走廊上安置好,转身从侍卫腰间抽出三尺长剑。
剑身雪白,寒光凛凛,一经拔出,杀气四溢!
小师弟们似乎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哭作一团,嘴里不停嚷着:“小师姐,我害怕,小师姐,救救我们……”
“你想干什么?”
阿松又急又怕,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姐姐,你不是想不起我的名字吗?你别担心……你一时想不起,我就杀一个,两时想不起,我就杀两个,一直想不起,我就全杀光!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装忘记?”
“你说什么?”
她惊骇至极,脸色都白了。
“那么……就从这个小胖子开始。”
他从人堆中拽出一个小肉团,小肉团年岁尚小,鼓着两团腮帮肉,又哭又叫。
“师姐救我呜呜呜……师姐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呜……师姐,师姐!”
“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有什么冲着我来,为难他们做什么?想不起来那是我的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
他握剑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微微泛白。
“但是你记得师父师娘,记得师兄师弟,为何不记得我?凭什么不记得我?你从未把我放心上是不是?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心里气不过行不行?我就想杀他们泄愤!”
“你杀我,你杀我泄愤好不好?”
“姐姐,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把你所有在意的人都杀光了,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你想不在意我都不行。”
“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人?
“如果……如果我说出你的名字,你就放过他们好不好?”
“当然。”
他言笑晏晏,似乎很好商量的样子。
“不过姐姐不要故意拖延时间哦~我需要姐姐在指定的时间内说出我的名字,若是超过了时间,他们也得死。唔……就五个数以内好了,五、四、三……”
“什么?”
他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名字尚未说出他却已数完。
“哎呀呀,姐姐晚了一步呢~那么……”
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鲜血四溅,地面皎白的圆石染成猩红一片。
“不要——!”
声嘶力竭的呼喊,肝肠寸断。
他真的……把师弟杀了……
狠厉的一剑,那么多血……
他将小胖子软倒的尸身丢开,又从人堆里重新拽出一个小少年,“好了,我们换下一个,再给姐姐一次机会。五、四、三……”
“白柒?”
她神色有些茫然。
还未从上一次师弟离世的悲痛的回过神来,他却已经开始了下一次杀戮。
胡乱说出个名字。
然而这个名字却让他暴怒,长剑一动,另一个师弟也祭了剑。
“是什么野男人?竟然让姐姐记得这么清楚?”
“呵呵呵……”
她忽然笑了,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师弟们。
说慢了要杀,说错了要杀,要是她再说错名字,下一个师弟也必死无疑。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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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何要忘记他的名字?
说到底,也全是他的错,他为何要如此极端偏执?
转头看向叶思和,他坐在栏杆上,嗑着瓜子,似乎极爱这热闹。
仿佛被杀的不是曾与他同门的师弟……
他感受到阿松的目光,转头看向她,“我就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吧。”
“……!”
这话,就如星星之火忽然燎了整个灵台。
她转头看向伶人,颤抖着说:“长映,你别闹了好不好?”
那人的剑,“哐当”掉了地。
他本想再找一个早死鬼。
然而姐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告诉他。
她还记得他,她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他欣喜若狂,哭着扑向她,“姐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的,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姐姐明明是最疼爱我的,刚才的一切都是逗我玩的对不对?”
阿松看着扑进自己怀里哭得伤心的人。
内心产生一种嫌恶到恨不得将他杀死的冲动。
谁能想到呀……
当初那个胆怯的娇软的少年,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依旧很美,只是美得与幼时完全不同,幼年是含蓄内敛的娇美,现在是锋芒毕露,凌冽刺目!他就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扎进她心里,扎得千疮百孔,扎得鲜血淋漓……
长映……长映?
很好,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她会牢牢记住的。
这可恨的两个字,念出一次,就如同在口中咀嚼一次,将它们狠狠嚼碎!
地上倒着两具师弟们的尸体,浓稠的鲜血已经渗入土壤。
她觉得,自己当初要是没有救长映就好了,要是没有救他就好了。
如果不救他,师弟们就不会死掉了。
这个可恶的偏执的狠厉的坏小孩,要是死掉就好了,当初就让他死掉就好了……
长映欢喜的抱住她,一边哭一边亲吻她的眉眼,“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就是我的光,从你救我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唯一信赖唯一依靠的人,你可不准再丢下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当初丢下我的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多伤心呀……”
可是阿松的想法与他截然相反。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根本不会救他。
这个可恶的该死的孩子,就让他死掉好了,让他被变态活活的折磨死好了,她不会救他的,她绝对不会救他!
喉间忽然冒出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眼皮渐渐沉重,旁人焦急的呼喊也变得模糊不清……
29. 囚禁
她醒来时,已不知几时。
日光很昏暗,似乎隔着很多层纱被筛进来。
身下铺着极厚的毛毯,躺在上面,陷进去半个身子。
她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想坐起身。
耳边传来叮铃哐当的铁链声。
她下意识向声源望了过去,只见自己瘦白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金色链子,顺着那链子终于看清了屋内的形容。
链子的另一头固定在栏杆上,无数的栏杆,不知用何等材料制成,金碧辉煌,隔绝出两个世界。
里面囚禁她的牢笼,只是被造成了雀笼的模样,试图将一只翱翔于天地的鸿鹄困成一只知足常乐的金丝雀。
看着这个地方,看着这条链子,她觉得有些讽刺。
现在关于长映的所有事,她都一点一滴记了起来。
记得当初救他的时候,他就被铁链栓在一个小房间里,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
然而现在身份完全置换,她成了被栓住的那一个,而施暴者就是当初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孩。
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吗?
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栏杆外面站着两个侍女,都垂着头闭着眼,不知是否睡着了。
阿松醒后,她们也睁开眼。
古井无波的望向她,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早已预知。
“姑娘醒了,是饿了?乏了?还是想洗漱?想更衣?”
阿松没有理会她们,动手扯了扯脚上的金链子,发现它异常坚固。
而自己体内的药性没有散去,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怎么扯都扯不断。
“姑娘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玄铁镀金,就算姑娘武功还在,也弄不断它。”
外面的侍女善意提醒。
说是善意,其实更像是嘲讽。
阿松也放弃了与这链子的斗争,说道:“我要洗漱更衣,应该不是在这儿吧。”
“自然。”
侍女们打开牢笼与金链,将她扶了出来。
沐浴与更衣是在另外的房间,在去那边的路上,阿松试图挣脱她们,但结果自然是徒劳。
莫说她现在失了力气,就算力气尚在,也至多与她们打个平手。
这两个侍女,武功都不低。也难怪敢放心的打开她的金链,因为她根本就逃跑不了。
沐浴完又被带了回来。
重新关进雀笼中,锁上金链。
晚间,侍女为她奉上饭菜。
但她根本没有胃口,就任由它们摆在地上凉透。
也不知其他的师弟怎么样了?
还有师父师娘……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尽早处理,毒素侵入经脉就回天乏力了。
天色越来越暗,屋内亮起了烛火,将这金笼映得熠熠生辉。
她躺在厚实柔软的毯子上,盯着屋顶发呆。
此时的她,真的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无所事事的金丝雀,沐浴更衣完,等待着主人临幸。
忽然门响,有人踏了进来。
两位侍女齐声道了句:“大人。”
阿松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
“下去吧。”
“是。”
脚步声渐远,门被重新带上。
空旷的房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钥匙打开了围栏,他缓步走了过来。
靴底摩擦着绒毛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随着声音的逼近,压迫感也越来越重,这让她很不舒服。
努力想忽略这声音,却适得其反……
不消片刻,他已经到了身边,“姐姐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会觉得饿吗?”
阿松没有理他。
雪白的指伸到她的脸侧,将粘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我知道姐姐生我的气,但是姐姐不要苛待自己呀,不然饿出病来我会心疼的。而且……姐姐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剩下的师弟吧,你若病了,先死的必然是他们。”
这个时候,她才抬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想做什么都冲着我来就行,何苦为难他们?”
“姐姐哪有错?错的是我罢了,是我锱铢必较,是我胡搅蛮缠。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倒霉遇上我呢?”
他对于自己倒有自知之明,可虽明了,言语之间却无悔改之意。
阿松勉力撑起自己的身子,慢慢靠近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了他们好不好?”
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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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近在咫尺的淡红的唇,神色稍动,“姐姐是在勾引我吗?”
柔黑的长发倾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惹来一片酥痒。
手揽过她的腰,稍稍用力,将两人间隙彻底缩小。
娇艳的红唇靠近她的耳畔,暧昧的话伴随着幽冷香气吐出,“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随便你吧……”
随便吧,都可以,有什么关系呢?
目前师父师娘师弟们最重要,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温热的唇落在脖颈处,温柔的亲了亲。
他说:“我若是现在真对姐姐做了什么,姐姐会更恨我吧。”
“你在乎吗?”
他躺下,将她抱进怀里,“当然是在乎的。”
“若真在乎,怎会伤我亲友?”
“姐姐,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到别人好不好?我知道他们对你很重要,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生气。你越提他们,我就越生气,真怕哪一天我控制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出这样的话,她却有些胆战心惊,“好,以后不提了。”
“这才对嘛,姐姐果然最好了。姐姐放心,我以后会放了他们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段时间,姐姐且陪着我及时行乐吧。”
他的鞋袜,不知何时全被蹬掉了,光洁的小腿搁在她的腿上。胸膛也贴在她的背部,温热的鼻息往她衣领处钻,“姐姐沐浴过了吗?身上好香呀~”
“你……”
这种肆意的亲近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如果力气还在的话,她绝对会先打了再说。
“怎么了?姐姐很反感这样的亲近吗?可刚才姐姐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才过一会儿就出尔反尔了?”
听到这话,她攥紧的拳慢慢松开,“可你的话也表达了现在不会对我做什么……”
“姐姐可别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不会真做什么,但是拥抱亲吻之类,总不该拘着我吧。”
“……”
这种话,应当是泼皮无赖才能说的出口吧。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但对方却睡得极沉。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放开,手脚并用,将她牢牢锁住。
30. 解乏
他似乎很忙,每日天不亮离开,及晚才会回来。
大概是怕她困在这金笼中无聊,每次过来都会带很多书籍话本。
但是阿松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的是亲历名山大川,而不是欣赏迂腐书生凭借臆测杜撰出来的高山流水。
他或许是知道她性情的,又或许不知道。
总爱拿着书,浅笑盈盈的问她:“这本是琢玉斋新出的话本,在闺中小姐们那里都传遍了,姐姐喜欢吗?”
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懒得搭理他。
他都说了,是闺中小姐们喜欢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粗俗的习武之人,又不是娇娇小姐,当然不会喜欢。
“那我们换一本吧……”看她神情也能揣度出心思一两分,便丢开手头的书,重新找了本过来,“那么这本呢?这本怎么样?里面描写了很多塞外的风景,姐姐也去过塞外,看着它们,会不会有点亲切感?”
他现在拿的那本阿松看过。
里面所写的与她所见的,差异甚大。
估计也是个没见过塞外单凭想象来瞎写的。
“唉……这里面写的好多东西都好新奇,我连见都没见过。真羡慕姐姐,去过塞北,下过江南,所以看到这些都不觉得稀罕了。要是当初我也跟姐姐去了塞北就好了……可惜呀,姐姐不想我跟着,就把我丢下了。”
说来说去,他内心一直在意埋怨着她当初的不告而别。
“姐姐还记得这本书吗?当初你就是用它来教我识字……如今,我也算不负期望吧,不仅认了很多字,还依靠才学入朝为官,姐姐是不是该感到高兴呀?”
听到这,便有些想笑。
当初确实想着他能读文解字,必于天下大放异彩。
可没料到多年后他权势滔天,各种龌龊手段尽数用来对付她一人。
“罢了,姐姐既然不喜欢看这些,那必然是它们不够好。”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也觉得无趣。把那些书抱作一堆,从金笼里扔了出去。
扔完书,就抱着她腻着她,“姐姐,你和我说说话呀,你已经一整天没有理我了……”
“别缠着我,烦。”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嫌弃,反而感到高兴,“姐姐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温热的唇在她肩胛处碰了碰,再沿着背部线条逡巡到脖颈处。
阿松被他弄得难受,干脆上手推开他。但她体内的药性一直未散,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不仅没推开他,反而自己摔倒在毯子上。一头青丝凌乱,衣领半开,精致锁骨若隐若现,诚然一副邀君采撷的模样。
他笑着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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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散落,轻轻的在她眼角眉梢吻了吻。
“大人。”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章中丞求见。”
这声音响的不合时宜,他不满的“啧”了声。
直起身,将柔黑的长发拢到身后,理了理衣襟,顺便也帮她把衣领理了下。
“说起来,这位章中丞也算作姐姐的一位故人,姐姐要不要与我同去见见?”
听到“章”这个姓,再看他神情语气,她大概也猜到是谁了。
“不必了,我困了。”
虽说是故人,但无过多交情。
而且长映生性多思,要是怀疑她与他有私情,心下妒恨,暗中使刀,岂不是害了章简书?
“真的不去见见?听说章中丞夫妻关系并不美满,近年来貌合神离,章中丞为了晚上不回家,就揽下很多事务,每日以公务繁多为由宿在府衙。”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见了他就能使他们夫妻关系美满?”
他这人就是这样,擅猜忌,性多疑,一旦怀疑什么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当然不是……没事,姐姐不去见他也挺好,我也不想你看到他。”
大概是阿松的态度令他愉悦,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我现在去会会他,过会儿回来。”
31. 探望
“咔哒”一声轻响,有人从窗口跳了进来。
两名侍女警惕的望了过去。
待看清楚来人后,略松了口气,齐身向他施礼,道了句:“叶公子。”
“你们先出去,我跟师妹说几句体己话。”
“大人有令,若他不在,我们需时刻守着阿松姑娘。大人的命令奴婢们不敢违抗,还望叶公子见谅。”
“哎呀,赵长映怎么这么讨厌呀?时时刻刻监视着我师妹。两位姐姐行行好,通融通融可以吗?”
叶思和虽本性阴毒,却捱不过天生一副好颜色,撒娇卖巧时格外讨人喜爱。
世上女子多半爱俏郎君,一般遇上他这样乖巧嘴甜的都会给予通融。
但这两位侍女不为所动,“叶公子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们了。”
“唔……那好吧。但是我跟师妹说的话,你不准告诉他哦~”
侍女们低头,沉默不言。
“师妹,师妹,你还好吗?”
阿松看着栏杆外唇红齿白的男子,心中腾起一股恼意,“你来干什么?”
这股恼怒感在面对长映时都不曾有,可是看着二师兄,总是想起在苍玄山的那些日子,再联想到近日发生的事,心中的愤恨无以复加。
赵长映心狠手辣,与师父师弟们并不相熟,所以伤他们杀他们面不改色。
可是他呢?可是二师兄呢?他在苍玄山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师父师娘待他如亲子,爱他护他,从不曾重责他,师弟们敬他畏他,亦不曾苛待于他,他为何能助纣为虐?为何能眼睁睁的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被屠戮?
“师妹都不唤我二师兄了……”
或许是她的神情伤到了他,不由垮了脸,语气带着委屈。
可是阿松看着他这般模样更觉得生气,这样惺惺作态,又不知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抬眼望了望金笼上的锁,问道:“可以把这个打开吗?我想进去跟师妹说话。”
“大人说了,阿松姑娘不应与旁人过多接触。”
“啧!”他翻了个白眼,艳丽的脸上显出一丝恼意,“真把我师妹当作鸟雀来养了?怎么就不能跟别人接触了?说说话怎么了?”
抱怨完一通,倒也没有多为难两名侍女,反而跟阿松说:“我过不去,就只能委屈师妹过来了,我有话跟你说。”
阿松狐疑的望着他,没有动作。
“怎么?师妹不想知道师父他们现在如何了?”
他知晓阿松命门,一开口就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你……”
虽然心中恼意翻腾,却还是乖乖的向他那边靠了过去。
“师父师娘如何了?”
“你再过来些。一些话只能和你说,不能让旁人听到。”
无奈,只能附耳过去。
他低头,温热的气息在耳朵边打转,艳色的唇靠近她温凉的耳垂,贝齿轻启,轻轻咬了一下。
阿松像被毒针刺到一般猛的弹开,捂住耳朵,狠狠的瞪着他。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的绯红大片晕染。
叶思和看她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师妹,你也太有趣了吧!出去磨砺了这么多年,怎么反应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啊?莫非……师妹到如今也未经人事?”
“你…你……无耻!”
她恼怒至极,可寻思半天也只能骂出这两个词。
“哈哈哈哈,我是无耻呀,师妹说的很对。”
立在一旁的两名侍女见叶思和调戏阿松,神色稍异,“叶公子,还请自重。”
若是让大人知道他亲到了阿松姑娘的耳朵,必然大怒,说不定盛怒之下会砍了她们二人。
叶思和本来兴致昂然,听到她们的规劝后顿时收敛了笑意,轻轻的啐了声,“真讨厌!真会败人兴致!”
随后,又转头对阿松说:“师妹,再过来一下,这回我真的告诉你师父他们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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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松还在擦自己的耳朵,擦的它都快破皮了,“这次,我不会再信你了。”
“真的不信?”
“你……”
他唯一可以给她传达消息的人,不管是真是假,能知道点总是好的。
见她仍不过来,又说道:“刚才都怪师妹,离我那么近,馨香扑鼻,令人神荡。而且耳垂小巧圆润,颜色如玉,谁见到都想舔一口。要是师妹不离我太近就好了,我也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
这般诡辩,分明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师妹只要稍微离我近一点就行。”
阿松半信半疑的往他那边略倾了倾身子。
他语笑盈盈的靠过去,“我和你说呀……师妹你呀,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我看了都喜欢。还有呀……师父他们现在如何,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你……”
阿松没想到自己两次信他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怒上心头,口不择言的说了句,“你和你那姘头一个德行,惯会骗人。”
“谁?”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不是邑轻尘?”
“不然师兄以为是谁?你与他乃一丘之貉,他在塞北骗我,你在这儿骗我,真不愧是对老相好!”
“他骗你了?你怎么骗你的?”
“师兄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是想在我这儿寻找一点儿自得感?你把他耍的团团转,他却把我耍的团团转。我与你相比真是天差地别,我可真是蠢钝无知。”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不知是阿松的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再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起身,按住腰际的剑。
“他居然骗你……他怎么敢的呀?”
“师兄不必再装模作样。”
叶思和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握着剑道:“等着,我去弄死他。只有我可以骗你,他凭什么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