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蛇妖缠着我喊主人》
1. 第一章
我哥死了。
尸体在水里泡久,鼓鼓囊囊的,还泛着白色浮肿。
彻彻底底的,死了。
宋祁小时候养过条金鱼,通体红色,尾巴绸缎似的在水里飘啊飘。
它被哥一把攥住再扔到地板上时也是这样。来回蹦跶、扭动,直至最后一丝水汽也被蒸干,彻底没了生气。
紧盯着泡在水里那个已经不成人样的东西,他缓缓咧开嘴角。
“熙宇哥,要我说你这人还是死了闭嘴时最好看。”
他是亲眼看着秦熙宇下地狱的。
看他五官绞在一起,面目狰狞。张大嘴想要呼救,又让四面八方涌来的水逮了空一股脑钻进鼻腔咽喉,呛到只能发出一连串“咕噜咕噜”闷水声。
这张向来除了讥讽外就没有其他表情的脸,终于在那一刻裂了条缝。恐惧从中间溢出来,汩汩流进水里。
宋祁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那片水面恢复了平静。
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有路过的人发现这儿浮着个死人,慌里慌张报警让人把这具泡到发臭的尸体捞起。
或许警察会调监控,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这头畜生是多么冷血,竟然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哥哥被活生生淹死,连找人求助的意思都没有。
“没办法啊,哥。”他垂眸笑了下,“你知道的,我怕水。”
宋祁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处刚被秦熙宇拽着头发磕出来的伤口,终于感觉到那口堵了他十几年的气吐出来了。
他忍不住幻想。或许,警察还会将监控再往前调一些,这样他们就能看到自己是怎么被秦熙宇虐待殴打。说不准会有缺业绩的记者好奇,追在他屁股后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样,自己相册里存了上百张的青紫血痕照就能派上用场了。
明明是七月,最热的季节。可风携着水汽一吹,还是带来股几乎能称上是彻骨的寒意。
宋祁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倒也令他混沌不清的大脑略微清醒了些。
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思考了下目前局势。
首先,他杀了那个女人的大宝贝耀祖——且不论单纯见死不救算不算杀,总而言之,那疯婆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其次,他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见他头上顶块破血口回家,绝对会不问缘由把它腿再打断一次。
宋祁宁愿直接死了干净都不想躺医院,一点也不。
至于这最后嘛……
宋祁打开手机,瞥了眼自己余额,乐了。
128块3毛7。
去网吧开个机,买两袋泡面再去借个碗。脸皮厚求老板赊个一两天,最起码得有命等警察来再说。
他扒拉了两下额前发丝,让它们勉勉强强遮住自己额头那道血口,最后看了眼水里那东西,转身离开。
距那地方远了,没有水汽缓和,体感温度更是直线上升。
热到极致,宋祁总会感觉整个世界都泡在壶沸水里摇摇晃晃,甚至能看见每个人身上冒着的热气。身上又出了层汗……哦,这会儿风倒是闷沉沉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恐惧、恍惚、不安……这些迟来的情绪缓缓杂糅在一起,愣是削平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宋祁有些焦躁,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说真的,这不能怪他。
是秦熙宇那畜生非要凌晨两三点把他叫到跨海公路桥,也是他上来二话不说就拽着自己头发朝石柱子上磕。明明都喝醉了,却还是要大着舌头还要骂他是婊子养的狗……他只是挣扎了下而已,是秦熙宇自己站不稳才摔下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
宋祁重重吐了口气。
他记得,自己在接到秦熙宇电话时,第一个反应是。
兴奋。
无可抑制的兴奋,甚至令他微微颤栗。心脏比现在跳的还要快,一下一下重重敲在胸腔,鼻腔充斥着血腥味,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知道,秦熙宇想杀他。不,他早就想杀自己了,只是一直拖着没动手而已。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在凌晨,在这个他喝了酒冲动达到顶峰的时刻,在几乎没什么车辆往来的大桥,想要跟宋祁这条婊子生的狗儿子彻底做个了断。
宋祁很弱啊,况且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身上大大小小旧伤长年累月积在一起,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就算是被欺负狠了也只会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求自己放过他……秦熙宇直至被他一拳打碎牙之前都是这样想的。
满嘴血腥,剧痛之下,愣是把他酒打醒了些。
他呆住了,整个脑子都是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受到了磋磨,咆哮着要去扑宋祁,想着亲手掐死他。
对方压根没躲,只是嘴角噙笑,略带挑衅地看着自己。
眼前出现重影,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花的,只有那个笑容,那个畜生讥讽的笑容,狠狠刺到了他。
他有什么资格笑。
婊子生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自己。
去死,去死。
他气疯了,本来整个人就是晕乎乎的,此时更是理智全无……
可他扑空了。
他不知道宋祁是怎么躲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手脚。总之,等秦熙宇感受到自己凭着惯性跌出护栏,以及那直直下坠的风阻时,一切都晚了。
水涌过来,扼住他的咽喉,捂住他的眼睛。
宋祁靠着护栏,在桥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那时在想些什么。
包括现在,他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只能无时无刻逼着自己回忆那人死时惨状,以此来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到了那么极端的地步,他去给秦熙宇偿命,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比那畜生晚死几天,不亏。
网吧开了电风扇,老式那种,摆在地上摇头晃脑。呼啦呼啦噪音很大,混着四周其他叫喊声谩骂声,吵得人心烦。
宋祁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浮出血丝了也没想着缓一下,手指轻轻搭在键盘上,却又不知该按些什么。
啧。
死人了啊。
不可能不害怕的。
他什么也没干就走了,这不算畏罪潜逃吧?
要是找他做笔录该说些什么,说真的,他只是见死不救而已,还不至于进监狱吧?
宋祁甚至连买的那两包方便面都没心思泡,整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缩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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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角落,浑浑噩噩耗了两天,等死似的。
干涩的双眼控制不住用余光紧盯着网吧门,但凡有那么个风吹草动,他都跟惊弓之鸟似的打个哆嗦。总感觉下一刻会突然闯进批穿着制服还配手枪的人抓他走。
疯了,真是疯了。
简直和头上悬把刀没区别。
宋祁烦躁至极抓了两把头发,要不干脆自首算了。
他把手机按灭又按亮反反复复数次,也不知是在等个什么。眼看着电量直逼个位数,不得不慢腾腾起身,穿过烟雾缭绕最严重的那几个座位,去前台租了个充电宝。
以防超时多收他一块五,还特意设了闹钟。
不看时间不打紧,这一看才发现他离开家已经过了72小时。可手机里竟然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显得他之前欲盖弥彰调静音很蠢。
他死外头没人管正常,可秦熙宇再过会儿尸体都该泡臭了吧,为什么还没人找他?
前台网管是个满头花白的老头,脸上褶皱一层叠着一层的,缓缓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面,用嘶哑的声音提醒他机子时间到了。
宋祁张了张口,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提赊账这回事。讨了个塑料袋把泡面装在一起,丧家犬般丢了自己最后一块领地。
他只能回家。
宋祁摸了下口袋,没抓着烟。
家里又换密码了。
他站在门口,深呼吸数次,才下定决心抬手敲门。
厚脸皮锲而不舍敲了一分钟左右,里面才终于有人趿拉着拖鞋骂骂咧咧走来,满不情愿给他拉了条缝。
明明是酷暑,明明在家里,女人却依旧穿着高领衣服,一丝不苟将脖颈遮的严严实实。
她手长腿长,瘦到可怕,像一只站立的人形蜘蛛。
屋内冷气顺着那条缝扑在他脸上,又尖又锐的破锣嗓划拉着他耳膜:“妈的,几天不回还以为死外头了,白高兴一场。”
宋祁这会儿又有点想笑。
怎么说,你宝贝儿子可是真死外头了啊。
这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出来,头发就被一把扯住。
他老子朝着他脸狠狠甩了一耳光,趁着他耳边嗡鸣之际,又一脚踹向他小腹。瞪着眼睛跟他吼。
具体吼了什么宋祁一个字也没听,大概是说他一身烟味是去跟人鬼混了给他丢脸什么什么……
宋祁被踹在地上也没反抗,只觉得自己耳膜痛得很。
他不知道这次要持续多久,也没想好要不要还手,如果下定决心还手把秦昊国打废了,他被赶出去后又该住哪。
这人终究还是老了,力气还没他儿子一半大。可这也经不住他一直疯了似的到处乱咬。
痛,很痛。
他口腔内侧被磕出了血,眼前也有点发黑。眼看着对方要拿酒瓶往他头上招呼,不得已朝着另一个方向躲一躲。
可就在这时。
宋祁的目光穿过被摆得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定定落在那双腿上。
黑色裤子,白色球鞋,两条腿很随意地向前一伸,显得漫不经心。
再往上,是被桌子挡住的腰腹,穿着宽松浅色衬衫,光洁修长的脖颈。
以及那张……脸。
刹那间,宋祁有种浑身上下血液倒流的错觉。
2. 第二章
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嘴唇泛白,不自觉哆嗦着,甚至头皮都在发麻。
他想尖叫,想爬起来逃跑,去哪无所谓,直接从这儿跳下去也行。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冻在了原地,连喘息都困难。
秦熙宇死了。
我哥死了。
我无比确信这一点。
不,不……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鬼,是鬼吗,还是精神出问题了……不会,不会,停药那么多年也没事,说明稳定很多年了,不至于在这时突然出现幻觉啊!
可现在这怎么解释,怎么会,这怎么会?!
宋祁头发被秦昊国狠狠拽着,不得已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左脸那片红一点点散了出来,再配着额头那块血疤,看着可怜。
可其实他已然感受不到痛了,大脑自动屏蔽掉秦昊国的怒吼,只是定定看向那个人。
整个世界都化做了一摊黑色黏液,就连墙壁也在融化,下陷。只有秦熙宇依旧坐在那,坐在他视野最中央,毫无波澜夹起菜,送入自己口中。
是那张脸,是那张脸没错,那张被水泡到软烂的脸……
秦熙宇抬起眼皮,和满眼惊恐的宋祁对上视线。什么都没说,默默注视这场暴行。
这场跟之前相比只能算小打小闹,而宋祁已经忍受了十几年的暴行。
宋祁读不懂他的眼神。
是……怜悯吗?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
秦熙宇开口,声音平稳:“算了。”
秦昊国愣了:“啥子?”
“秦熙宇”微微挑起眉,很认真地重复:“我说,你别打他了。”
毕竟是跟自己姓的儿子,二楼还有个但凡稍微对秦熙宇语气重些就发狂的疯女人一直盯着他。
以至于此时,虽然秦昊国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下意识停了手。脸上挂起憨厚的笑:“是,是。正吃饭呢,爸的错。”
他没再理会宋祁,恶狠狠瞪他一眼,便晃悠着出门找兄弟喝酒。
宋祁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听到门大开大合的巨响后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血口,沉默地和秦熙宇对视。
意味明确: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
秦熙宇竟垂下了眼睛,主动避开他的视线。
神情淡漠,甚至带些微妙的慌乱,全然不似从前那副二五八万样。
隔了三秒,宋祁开口:“谢谢,哥。”
他有意加重最后那一个字的语气,喊的字正腔圆,攻击性十足。
那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宋祁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首先可以确认,这人的外表乃至声音都与秦熙宇一般无二,甚至连手腕处那条淡白疤痕位置也丝毫不差。
这人,或者说这具躯体是秦熙宇没错。
有影子,也有体温,甚至还能进食。如果是按照普罗大众所熟知对鬼的描述来看,至少他是活着的。
可是为什么,怎么可能?
那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秦熙宇难道不应该是最希望自己去死的吗?
宋祁闭上眼,那点微不可察的颤抖终于彻底暴露出来:
“真有意思……你他妈还真是做了鬼也不放过我啊。”
“秦熙宇”终于肯看他了。
宋祁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至少不该对着这张脸说。可他真的马上就要被压垮了,崩溃似的破罐子破摔:
“操你妈的秦熙宇,没让他打死我你就能继续折磨我了是吧?操,你真是变态……为什么你还他妈活着,恶事做尽了阎王爷都不愿意收你是吗?!”
他无法接受自己忍受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迈出的这一步,最终竟然以这种荒唐诡异的方式落幕。
他已经忍了十多年,还要忍多久?
宋祁很了解秦熙宇。
如果是他,这时绝对会拍着大腿狂笑,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揍几拳。啐一口说,抱歉了,老子就是比你命长,看不惯我你现在就去死好了。
反正你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可是。
现在的秦熙宇只是竖起一根食指,轻轻贴在唇边,用那双黑潭似的双眸看着他:
“嘘。”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一个你曾经亲眼看着死了的人,一具囊肿的尸体,突然又出现在你面前,跟没事人似的坐在桌子上吃饭,还会跟你说,“嘘”。
宋祁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在食指上阴凉的气息。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我哥死了。”
这几个字是用红笔写的,前后描摹了不知多少次,一道一道叠在一起,甚至划破了纸皮。
又被黑笔用力涂抹掉,转而在旁边空白处打了个问号。
那天,他掐住了秦熙宇的脖子。
在不知对方到底是人是鬼的情况下,这个疯狂的举动简直超越了胆大范畴。
秦熙宇也愣住了,没有反抗,任由他掐着自己的手指不断缩紧,直至窒息感袭来时才略微皱了下眉。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刺激到了他。
“你在跟我装什么?”宋祁咬牙切齿问。
他被逼到死路,不得不色厉内荏露出爪牙。
“哥那天应该感受到了吧?我现在能打过你了。”
“哈,为了降低你疑心装了那么久,白挨了那么多打,结果你他妈没死……操。”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出了问题,也不管你到底是人是鬼,或者是你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秦熙宇,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算没事。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弄死你第二次!”
秦熙宇挣扎了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
宋祁略微松手,他便逮着空喘了口气,咳嗽两声,补充道:“不会招惹你的。”
宋祁审视似的看了他几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自己房间,发泄似的用力甩上门。
一声巨响。
秦熙宇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几秒,又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红痕,半晌,垂下了眼睛。
……
宋祁不是傻子。
这太奇怪了。
一个人,就算是落了水把脑子泡坏,也不至于有这么大变化。
让他这个正常人坚信自己是精神病,本身不也是在故意把自己逼疯吗?
他还不太想怀疑自己。
那难道是秦熙宇那时的模样只是陷入了某种“假死”状态?
啧……那更不可能了,不是都快泡烂了吗,他又不是什么专业演员。
宋祁回忆起自己掐住他脖颈时的感觉,微微眯起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畜生眼尾湿润濒临窒息的样子,竟莫名其妙把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暴虐欲勾了出来。
满脑子都是几个大字:
杀了他。
弄死他。
看他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再把他的嘴狠狠堵住,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贱人、畜生,就该一辈子溺在水里,永远,永远。
可他竟然分得清,他所憎恨的人是死了的秦熙宇,不是现在这个他。
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他都不能将这样的情感转移到无辜者身上。即使他们有着同样的外表,同样的声音,甚至于同样的疤痕……操,说不清了。
所以,秦熙宇从前也是怀着这样心态来看他挣扎哭喊的吗?
宋祁摩挲了下自己刚刚掐住他的手指,慢吞吞想:
虽然不情愿,但自己可能真的跟他是同一类人。
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自那天后,“秦熙宇”一直在极力避免和他正面交锋。
别说是故意找茬了,连眼神碰撞都少的可怜,对方似乎还没等什么就自乱了阵脚。
真是奇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竟然反过来在害怕他?
难道他天生是什么极阳体质,能驱散邪祟什么的?
宋祁乐了,摸摸自己下巴,继续琢磨。
可偏偏,这人又对他很好。
宋祁对于“好”的定义很模糊,只是这些事发生的实在是太过诡异,他不得不朝着一些灵异的方向找原因。
首先,院子里养的猫死了。
其实并不算太委屈,毕竟猫天性总是爱自由的,被拿根大铁链拴在同一个地方七八年,估计还不如死了痛快。
宋祁对猫毛过敏,那小东西还是秦熙宇当年特意找来的。有段时间,他会专门拔很多毛洒进宋祁屋里,或者干脆把它抱进房间,故意拿扫把抽它好让它四处乱跑……
再看宋祁憋红了脸喘不上气,呼吸困难到眼泪直流,浑身起红疹的模样拍手大笑。
两个大人从来不管这些事,只是说小孩子天性总是恶劣的,其实没有真的坏心思。可宋祁那时也是孩子,却只能被迫承受另一个人的恶。
猫被硬生生拔掉毛时在尖叫,小时候挠的自己浑身是血的宋祁也在尖叫。
等长大些后,秦熙宇就不屑于这么低级的恶作剧方式了,不知从哪捣鼓出了条大铁链,愣是锁在猫脖子上,一锁就是好多年。
那时的猫受惊挠了他两下,他便干净利落剪掉人家一只耳朵,打折它的后腿,饿了整整两天。
很不幸的,猫还活着。
以至于,后来的宋祁和它隔着一层玻璃对望久了,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现在它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但身上没有多余伤口,应该不算太痛苦。
虽然宋祁讨厌猫,但还是为此难过了很久。
无意间和“秦熙宇”对视,看到对方那不知所措、又有点不解的神情,心底便猜出个大概。
再之后就是一些小事。比如医药箱里多出几支消肿去疤的药膏,比如冰箱里多了些他喜欢的菜……甚至于,赵艳霓公司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连家都没回几次。
宋祁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们之间共享同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明明互相忌惮着,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但,这人在保护自己。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将那张乱七八糟的纸撕掉揉烂再塞进垃圾桶最底部。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秦熙宇落水前本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尤其爱好跟他的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发情犯骚四处乱蹭。在家里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愿意出国,国内随便读了中专毕业后也没去上班,反正家里不缺钱,一天能发八百条灯红酒绿的朋友圈。天天在网吧酒吧来回泡着,时不时打个架调剂下生活,啃老啃的很是心安理得。
所以宋祁其实很能理解秦昊国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在鬼混。
他的宝贝儿子都成这副烂样了,他又不敢当着那疯女人面打骂,自然只能把怨气全发泄在自己身上。
可那天之后,秦熙宇出门次数少到可怜,几乎跟外面所有人断开了联系。
他似乎没什么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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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的意思。
有那么几个骚扰电话甚至直接打到了宋祁手机。那群痞子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欺负起来特别有意思层面上,威胁他把电话给秦熙宇,不然下次见面就弄死他。
宋祁想了想,决定“乖乖听话”。
他主动敲了秦熙宇房门,看着对方身上没有丝毫褶皱的深灰真丝睡衣,规规整整系好的扣子,以及看见是自己时茫然无措的脸,微笑:
“哥。”
“你朋友要杀了我呢,怎么办。”
秦熙宇躲他躲得厉害,甚至没敢和他对视,匆匆移开视线,含糊不清道:“我会处理的,你不用管他们。”
宋祁笑容更灿烂了,甜滋滋的:“好哦。”
他当着秦熙宇的面挂断电话,又毫无预兆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直直逼近秦熙宇。趁对方下意识向后退的动作毫不犹豫挤了进去,用力甩上门。
“那哥想杀了我吗?”
秦熙宇没处躲了:“没有。”
“不想杀我,秦熙宇怎么会不想杀我呢?你到底是谁?”
这个他没回答。
宋祁也不再追问,厚脸皮道:“好嘛,不想杀我,那就是对我感到愧疚咯?”
秦熙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被他视线逼到退无可退,只能胡乱点头。
哦,这样啊。宋祁紧盯着秦熙宇脖子,舔了下嘴唇。
“不用这样呀,你虐待我那么多年,我看着你死一次,也算扯平了……”
他的手掌搭在秦熙宇肩膀上,那点恐惧早就在得知对方更怕他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放肆到极点:“实在觉得对不起,给我钱就好了。”
秦熙宇怔住了,半晌,眉毛皱在一起,不解地看他。
“反正我待在家里碍你们的眼,现在也不可能继续给你们一家子当出气筒了……不如给我点钱呢,我保证,我会滚的很远很远,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沉默。
再厚的脸皮也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被磨平了。
宋祁讪讪收回手:“没事,当我没说。”
秦熙宇打断了他:“钱我给你。”
他斟酌了下话术,眉头越来越紧:“但我不觉得你碍眼,你不要走。”
……
嘶。
宋祁想,虽然秦熙宇这具破躯壳学历一般,但“你不需要走”,和“你不要走”之间那么大的差别还是很容易区分吧?
怎么说的这么可怜,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要抛弃他了似的。
好可爱。
他盯着那张自己曾经最深恶痛绝的脸,竟突然冒出这么个荒谬的想法来。
他有意逗秦熙宇:“那我不走的话,哥给我什么奖励?”
对方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你想要什么?”
宋祁缓缓靠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讲:“我们和好吧?”
“一直待在你们这家疯子窝里,我也有天会被同化的。你要是不想让我走,总得对我负责才行啊……哥,你来支撑我活下去。”
这张脸曾把他踩在脚下无数次,他也曾做梦都想要用刀捅烂他。
可现在,他的目光却好像是在透过这层外壳看另一个人……
他明明不认识他。
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对他感到熟悉,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想要靠近他。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偏偏是这种时刻,又恰恰好好用了秦熙宇的躯壳。
宋祁那时的恐惧不是没由来的。
他知道如果秦熙宇真死了,自己大概率也活不下去。
各个层面上的,活不下去。
赵艳霓,秦熙宇亲妈,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
秦熙宇是她唯一命脉,也是她所能维系的最后一丝理智。宋祁毫不怀疑,她会来找自己拼命。
秦熙宇活着他要死,秦熙宇死了他也依旧没什么活路。
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赴约,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存着死志的,临死前想要拖一个贱人下水。
可他出现了。
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所以,你本来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笃定,他再次看向秦熙宇的眼神都柔情了不少,像只刚捡回窝的小狗,小心翼翼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在宋祁感知不到的角度,秦熙宇身上冒出的冷汗几乎要把自己后背浸湿了。
他怕宋祁。
尤其是这样认真盯着自己的他。
这样无形的震慑下,秦熙宇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却莫名其妙看到对面少年眼睛小动物似的亮了瞬。
附带一句跟撒娇没差的:“哥真好。”
秦熙宇听不懂,只能逃似的去拿自己手机,干净利落给宋祁把钱转过去,听到这人数着数额惊呼又慌乱移开视线。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话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只不过因为不敢对视而显得底气不足,“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宋祁装没听到,笑嘻嘻跟他挥了挥手。
秦熙宇已经不是秦熙宇了。
并不是单纯失忆或者大脑紊乱什么什么,就是,他从头到尾,已经彻彻底底不是他了。
这样的直觉如此深刻,轻而易举钉死在他大脑中,令他有一瞬恍惚。
以至于满脑子都是一个荒唐大胆的念头:
你是为我而来的。
你是来救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3. 第三章
那几个大字魔咒似的紧紧跟着他。
闭上眼,它们便显出形来,死死刻入他的视线。
宋祁已经很久都没梦到过去的事了。
一个人溺在血腥暴力中太久,很多东西都是会慢慢适应的。
尤其是一切都已平静甚至于逐渐好转的当下,更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
可他就是梦到了,在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大字时,无可控制地梦到了。
一团火,一团能把他整个世界都烧成焦炭的火。
那股灼热的火浪几乎能把他蒸化,鼻腔内塞满烟雾,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只能看到团灰。
他的手边,正躺着一具焦炭。皮肉被烫成黑色烂皮,像烤红薯似的一层叠着一层。
睁不开眼,喘不上气,所有都是灼烫的,而他,也很快要融进这片火焰里。
截止到目前的一切,都算得上是稀松平常,他在过去十几年里梦了不下八百次。
宋祁闭着眼也能说出下面剧情。
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砸死,要么就是被那破烟雾活生生呛死,反正是活不下来一点,来来回回死个没完。
他很烦,又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下绝对醒不过来,心底沉闷的要命。
可就在此时。
一个冰凉的,带着丝丝寒意的东西,一寸寸缠住他的大腿,攀向他的腰腹。
宋祁一惊,下意识想一脚踹出去,奈何浑身没劲,动弹不得。
那带着棱角的鳞片刮的他皮肤很痛,带着黏腻的湿感,其实并不算太舒服。可火浪所带来的巨热之中,他还是止不住想将对方抱紧些,再抱紧些,将他按在自己怀里,拼命汲取这东西身上难能的凉意。
那条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他抓疼,闷哼一声,主动化成人形。或许是做梦的原因,对方的脸埋在一层雾气中,他看不清,却能凭直觉感受到那是很漂亮的一张脸。
是的,漂亮。
漂亮的惊心动魄,难以描述。却又不显阴柔,只是维持着那股清冷劲儿,看着让人心痒痒。
他的长发垂在宋祁身上,伴随着他的动作,活过来似的一点点摩挲着,痒意蔓延,宋祁呼吸逐渐粗重,抱着他的双臂赫然加大了几分力度。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很奇怪,有点古代的味道,淡青色袖袍宽松,内里绣着宋祁看不懂的花样。
更关键的是,那衣服穿了跟没穿几乎没差,透到跟薄纱没什么区别,里边儿全空,只有那件奇怪的衣服欲坠不坠挂在这人身上,几乎是摆明了在邀请他。
那人缓缓靠近,明明害怕到发抖,却还是主动迎合着,用已然迷离的竖瞳注视着他。
“主,求您……”
我操!!!
什么十八禁?!!!
宋祁猛地惊醒,险些直接跌下床,堪堪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妈的,妈的!
是噩梦没错吧,怎么还带乱改剧本的,操,为什么朝着这个方向走了?!
搞什么,对象甚至不是人啊?!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鳞片划过微妙的痛感。宋祁毫不怀疑,只要继续梦下去,他绝对会掐住他东西脖子把它压在地上,狠狠撞哭它,再把手塞进那人嘴里不让他发出一点多余声音。
宋祁感觉自己嘴唇发干,不得已舔了舔,好不容易才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
他浑身热气从床上爬起,大脑都成了坨浆糊,准备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一下。
碰巧,撞到了在洗漱台疯狂洗脸的秦熙宇。
本打算直接转身去楼下那个浴室的宋祁脚步顿了瞬,鬼使神差开口:
“早啊。”
“……”
宋祁说完那两个字才发觉自己嗓音是哑的,咳嗽几声清了清,故作淡定:“你爸妈呢?”
秦熙宇动作停了,却没抬起头,含含糊糊:“出去了。”
哦,不奇怪。
秦昊国是个吃软饭的,赵艳霓是传统意义上的女强人,这两人平日里一个乱混一个工作狂,不在家很正常。
奇怪的是秦熙宇,整个人竟僵住了似的。脸死死埋在手里,水流从指缝渗出去,脊背绷得很直。
宋祁感觉奇怪,本想问他这是干什么,转头却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滴血似的,已经超越了正常范畴。看着热气腾腾,好像稍微碰一下就会烫伤。
沉默。
宋祁立刻懂了。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血气方刚,又是在这样刚起床的时间点,发生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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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很好理解。
只不过秦熙宇这种一言不发闷声洗脸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甚至让宋祁一时间忘了自己受委屈的小兄弟,逗他:
“怎么不说话啊哥。”
“……”
“你不说我其实也猜到了,都是男人害羞什么。什么样的情节啊,给我分享下?”
“……”
眼见着宋祁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东西还要继续乱蹦些杂七杂八的话,秦熙宇噎了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宋,祁!”
他乐了,在秦熙宇彻底恼羞成怒前转头就跑。
从浴室出来,宋祁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洋洋的气质,随意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紧盯着那人的身形看。
他恨秦熙宇,这个背影在黑夜中描摹了很多次,曾无数次想拿把刀狠狠捅进去,幻想他转过头后濒死时的可笑表情。
自然。这具壳子严严实实,他再怎么盯也看不出来什么。宋祁眼睛开始发酸,无奈作罢。
真是奇了,是原本相貌丑陋到不敢见人吗,才能忍着恶心把自己塞在那种畜生的身体里?
或者是为了靠近他不择手段?
早上嘴没把门地说了那么多,宋祁其实也没太指望那人能再主动过来跟他搭话。
以至于在听到对方叫他吃饭时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他手忙脚乱退掉了刚点的烤肉,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塞进兜里,摸了摸鼻子:“哥还会做饭啊。怎么没叫我呢,可以帮你打打下手的。”
他已经完全确定秦熙宇变了个人。
指望二世祖会做饭,简直做梦。
秦熙宇瞥了眼他,轻而易举戳破这个人小动作:“不要总吃外面垃圾。”
很平淡的一句话,甚至称不上什么指责,却看到对面这人身体僵了片刻。
——宋祁硬了。
是的,又。
当然,他还没到别人随便说两句什么就乱发情的地步,只是秦熙宇这个淡漠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他妈……
他莫名其妙想到了昨晚那条冰冰凉凉的东西。
两者之间明明没有任何关联,可就是想到了。甚至于在某个刹那,电光火石间,宋祁再次看到了那双竖直的瞳孔。
以及那张埋在迷雾里,但就是很欠操的脸。
4. 第四章
他强行按下心底这点异样,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打量这个人的目光暧昧了许多。
“下次我来吧?”
秦熙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算了吧,就你那手艺……”
宋祁笑道:“嗯?不信我吗。”
他从相册里面选了几张自己最满意的给秦熙宇看,那表情几乎是摆明了等对方夸他。
赵艳霓不爱请阿姨,她和秦昊国在家的时间又少,亲生儿子有钱自然不用愁,饿了随便找哪个馆子下都行,就是可怜了宋祁。
没人管他,自然也不会有人那么好心过来给他带饭。饿到极致只能自己翻冰箱,逮到什么啃什么,为此吃坏过不少次肚子,后来硬是磋磨出一身好厨艺。
他正洋洋得意:“下次我给你做。”
话音未落。
他就捕捉到秦熙宇眼底很深很深的厌恶。
是厌恶没错,杂糅着恨不得他去死的憎恨……他见过这个眼神太多太多次,早就烂熟于心。
宋祁心底“咯噔”一下。
他被吓到,几乎是出于本能迅速按灭手机,试探性叫秦熙宇:“哥……?”
哪里不对了。
做错了什么?
对方速度比他还快,迅速收敛好情绪,只是微微垂眸:“没事,很厉害。”
宋祁被刺了一下,慢吞吞收起手机,虽不知道原因,还是闷声道了句歉。
秦熙宇在生气吗。
应该是的,因为桌上的菜他没再动过一口,只是沉默的,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宋祁同样吃不下去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人一无所知。
他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莫名其妙照顾自己,给他钱保护他,甚至会主动给他做饭……但,他,他到底是什么?
他开始害怕。
亲眼看着这张脸溺死在自己面前时都没这么浓烈的情绪,突然就一寸寸席卷了他,淹没了他。
却并不是怕死。
秦熙宇走了怎么办。
他到底是在图谋什么,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给的?
不……这是不对的吧?他不是为了救自己来的吗,不管是图谋什么,他不就应该围着自己转吗?
没吃完的那些被扔进了垃圾桶。
秦熙宇动手处理的。
他眼睛很黑,不属于秦熙宇的漆黑。深渊似的望不到底。
他问宋祁,不吃吗。
宋祁茫然抬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然后,那些菜就都被倒掉了。像丢掉一团垃圾似的,扔掉了。
那个瞬间,宋祁毫无预兆暴起,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事实上,他那一刻原本是想冲着脖子去的,恨不得当场拉着他同归于尽。
力度极大,似乎是很想跟他大吵一架。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当天夜里,他又梦到了那条蛇。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扼住了它的咽喉,凭借身体本能堵住了他的嘴唇,牙关用力,轻而易举尝到那层血腥味。
四处都是弥漫的灰烟,他几乎喘不上气。地上有细细密密碎掉的玻璃,狠狠扎进他的后背,疼到头皮发麻。
可他还是死死抱着那人不撒手。
宋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那个人不回答,只是眷恋似的,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那天的事算一个导火索。
秦熙宇那时确实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丁点情绪没藏好,就就引起宋祁那么大反应。
他疯了似的紧紧跟着自己,几乎是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那层玻璃纸糊在两人中间,谁也不敢率先捅开。
他本来就拿这个人没办法,能退则退,再不行就躲。
可宋祁越来越放肆了。
秦熙宇看到这人拎着枕头死皮赖脸站他房门前时,简直要被气笑:“宋祁,我说过,不要进我房间。”
他只是直直盯着自己:“你是谁。”
秦熙宇心脏同样咯噔一下,无可避免回忆起一些无法言说的画面,飞速移开视线:
“……重要吗?”
宋祁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哥,我说过别招惹我的吧?怎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撩拨完就跑,把我当狗耍吗?”
他仰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侵略性:“真是很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啊,既然摆明了想靠近我,现在还躲什么?”
脸皮是真的厚。
秦熙宇被噎了下,不得不让自己态度强硬起来,蹙着眉再一次划深界限:“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我没有害你,甚至算得上帮了你一把。宋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哦,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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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笑了。
这语气像他从前去的哪个教堂的教主,高高在上沐浴在阳光下,宣称自己是神的代言人。明明自己还要靠下层人的供奉活,却还要讥讽所有朝拜他的信徒贪念重。
装模作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他沉默几秒:“哥,你没有他的记忆吧?”
秦熙宇警惕:“怎么?”
“如果你有记忆,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帮我。”
连宋祁自己都觉得这话混账,好像人家好心帮自己还帮出错了似的。
可他还是咬牙说下去了。
“你们难道不觉得,给人一个虚假的、无谓的希望,本来就比直接杀了他更残忍吗?”
“我他妈真的很讨厌你们一个两个这种态度!没事招惹我干什么,是看我可怜?还是想扮演救世主?因为没人陪你演戏所以才高高在上施舍我些好,以此来满足自己虚荣心吗?!”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他声音一点点小了下来:“或者……至少,哥,你让我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不要突然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宋祁本来就生得好看,尤其这时还垂着头,崩溃似的微微颤抖着,简直像只被赶出家门可怜兮兮的狗崽子。
不得不说,真是轻而易举勾起了秦熙宇恻隐之心。
他试着缓和语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前阵子是我疏忽了你的情绪,我的确不太清楚你之前经历,但是——”
话音未落。
他的嘴竟被人一把按住了。
是按,用了很大的劲儿,紧紧贴着他的脸,他能感受到对方手掌上灼烫的温度。
宋祁毫无预兆向前,几乎是要怼着他的脸。明明这时候比他还要矮两三公分,不知怎么就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他笑了,眼睁睁看着猎物一步步走入自己圈套的猎手,终于露出了满意餍足的神情,他脑海之中几乎已经浮现出他的血肉是什么滋味,一字一顿:
“哥……你在说什么呢?”
“没有记忆,不知道我的过往。却还是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救我?怎么,你们鬼啊神啊的其实每天都这么闲吗?”
“我这个人啊,从来都不信太过于莫名其妙的事。既然你不是为了给秦熙宇报仇而来,那。”
“你,喜欢我?”
5. 第五章
秦熙宇瞳孔剧烈颤了颤。
这人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意料之外。
眼见着把人要逼到死胡同了,宋祁很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给他的猎物充分缓和时间:“没事哥,这个问题我们先不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正巧,我这儿还有另一个问题。”
明知这人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秦熙宇还是费尽全力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什么?”
他赧然一笑,目光却寸步不离,简直像在逼问:“你叫什么?”
太莫名其妙了。
秦熙宇惊魂未定,缓过口气后揉了揉眉心:“跟你有关系?”
这话好让人伤心,宋祁想。
为了弥补自己,他无视秦熙宇试图阻拦的手,毫不犹豫推开门闯进他房间,一气呵成把枕头扔在他床上躺了下去。
顺便嘟囔一句:“不过呢,哥就算是现在喜欢我也没用。我真的很讨厌秦熙宇这张脸,等什么时候愿意用真面目见我再说吧。”
他简直被宋祁厚颜无耻震惊到了:“你有病?”
宋祁没理,自顾自翻了个身闭眼装睡。
心道如果这人被自己逼到其他房间了,他是追上去呢还是不追上去呢。不过倒是也没关系,反正他俩这段时间都不出门,有的是时间陪对方慢慢耗。
很久,很久。
却只听到黑夜里传来一声低低叹息。
“啪嗒”一声,灯被按灭。秦熙宇竟真的就这么躺到了他身边。
倏地,宋祁感觉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加快。兵荒马乱中,他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心安的感觉。
可这是不够的吧。
喜欢这种东西,实在是浅薄的很。就算秦熙宇真有那方面想法,也保不准哪天就突然觉得厌倦了,再把他丢下。
况且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这些神啊鬼啊的实验品呢?
比如秦熙宇原来是修无情道的,自己是他的生死劫,只有让自己同样爱上他后再一刀把他砍了才能证道飞升什么什么……
操,小说看多了是这样。
他不动声色朝秦熙宇那个方向挪了挪。
不得不说,这人身上气味很好闻。
同从前的秦熙宇不一样,宋祁确信,这味道是独属于他自己的。
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胆小鬼,偏偏要露出这样的端倪……简直,像在故意勾引他。
那气息清清凉凉,像雨后植物散出来的气味,还参杂着一些他描述不出来,但就是很勾人的感觉。
他被笼罩着,昏昏沉沉睡去。
当天夜里,那条冰冰凉凉的东西格外凶猛,竟然还咬了他肩膀一口。
反正是做梦,估计不会中毒。宋祁这样想着,直接将手塞进了他嘴里,强逼他张大嘴,口水不受控制溢出。
宋祁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有意思,怎么天天梦见你?”
一次两次还好,偏偏这样频繁,还不像其他梦那样醒了就忘。
更关键的是,每次他都清晰地知道这是梦,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还保留着现实的记忆……简直不像梦,更像是幻觉之类的东西。
他身下的人吃痛,闷哼一声,用泛红眼眶看着他:“主不喜欢?”
宋祁脸有点发烫。
这个称呼,好像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他将手放在那人小腹处,起了坏心思:“你叫我主,是因为你是我养的小宠物吗?”
那人愣了,刚想说些什么,却感受到宋祁骤然加大手上力度。他身体瞬间软了,额头被逼出几颗冷汗。
“真奇怪,为什么我有猫猫狗狗毛茸茸的小动物不养,偏要养条蛇?你跟它们比有什么优势吗?”
“……”他似乎是想辩解,又不得已将那些话咽下,很克制回答:“主,我比他们都有用。”
“哪方面?”
宋祁掐住他的尾巴,指甲扣掐着鳞片交叠处,感受到他的颤栗后,不怀好意地笑了:“是这个意思吗?”
他没等到那人的回答。
整个世界毫无预兆剧烈摇晃,火焰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刹那间,有被烧掉的屋梁从顶上砸落,不偏不倚摔在距他几十公分的地方。
宋祁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拿身体去护那个人,可回过神一看,那地方空落落的,哪还有什么人影。
那个瞬间,宋祁心好像也空了一块,缓缓沉到底。
他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恍惚回头,看到六岁时的自己,正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小声呜咽着叫妈妈,抖到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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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缠上了他,那股剧痛过了十三年竟然还那么清晰,他的皮肉被啃食,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去。
死了。
……
“妈的。”
宋祁从梦里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满脑子都只有这两个字。
他缓缓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在黑夜之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感慨一句。
他在梦里真是越来越畜生了。
不过哪有这样春梦噩梦无缝衔接的啊,给他吓出心理阴影再也起不来怎么办。
现在几点?
宋祁揉了揉眼睛,去摸床边手机。
两点三十七,难怪,天都没亮。
他刚准备闭眼逼自己再眯一会儿,却借着这手机光,发现了一些其他东西。
秦熙宇在颤抖。
后背被冷汗浸湿,整个人没发出一点多余声音,可就是在发抖。
宋祁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哥,哥!你怎么了?!”
秦熙宇嗓音沙哑,偏偏语气镇定,像在强撑着什么似的:“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宋祁更急了:“这他妈是重点吗,觉什么时候不能睡?你这是生病了?”
眼见着秦熙宇不说话,宋祁干脆伸手探他额头,果不其然触到一片滚烫。
操!
他被吓到,慌乱去拿手机:“哥,哥,你发烧了,等我,我给你爸妈打电话……不,我直接叫车送你去医院吧,你现在还能坐起来吗?”
秦熙宇不说话,颤抖的更厉害了,嗓子无意识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响。
宋祁试着将他拽起来,可秦熙宇显然抗拒的很:“别,别……去医院没用,你知道的,没用。”
“那怎么办?!”他急到要发疯,慌不择路,“你,你咬我一口会好些吗,你是靠什么活着的的,精气还是血?我让你吃我的你会好起来吗?”
“……”
秦熙宇无奈到想笑,奈何实在是没力气,费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摇头。
宋祁手足无措:“那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帮你?”
秦熙宇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那么发抖,可话语间还是无可抑制透出哀求味道:
“宋祁,我求你了,放开我。”
6. 第六章
这话从某个层面来讲,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简直像是在明着叫他滚。
以至于宋祁现在感觉自己火气又上来了,要不是看这人面色实在难看,简直想掐着他脖子逼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特意为了他而来的吗,怎么又一次次搞这种若即若离的把戏。
可秦熙宇现在太虚弱了,整个人脱水似的脸色苍白到可怕,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宋祁不得已强压下自己那点怒意,闷声道:“那我去给你接杯水。”
“不用!”这一声吼的声音过大,他又止不住咳嗽两声,红着眼眶抬头看他,“离我远点,别过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窗外便骤然闪过一道白光,伴着声轰隆隆巨响。
要下雨了。
这个季节,其实并不算奇怪。
可秦熙宇竟像受惊了那样突然蜷缩起来,呜咽一声,脊背颤栗着,缓缓抬起胳膊捂住自己眼睛。
宋祁懵了片刻:“你……怕打雷?”
秦熙宇声音有气无力的:“宋祁,我最后说一次,求求你,滚。”
宋祁抿唇,感觉自己这已经不算是热脸贴冷屁股了,更像是卯足了劲却一头撞在了墙上。没再说话。上前把窗帘拉住,默默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他本来是愤怒的,可到了这种时候,又说不清心底是不是难过多一点,总觉得自己又被人丢下了。
无端的,他也开始颤抖,靠着门缓缓蹲下,将自己缩在黑暗里。
过了很久,很久,小腿肚子传来丝丝针扎似的麻意,不自觉抽搐着。却只是将自己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任由自己被这痛感寸寸蚕食着。
直至听到门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宋祁猛然回神,连滚带爬站起来,顾不上抽筋的腿,跌跌撞撞跑到另一边,紧贴着墙,生怕自己被发现。
那门开了。
房间内没开灯,依旧是一团黑,以至于宋祁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不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是没有,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视线被封锁,其他感官势必会更加敏锐。就比如,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距离这么远都忽视不了的程度。
怎么会,如果只是生病发烧,为什么会流血?
不,不对……他忘了,“秦熙宇”不是人。
宋祁几乎瞬间忘记了那点委屈,大脑只剩那人蜷缩起来发抖的模样。
是受伤了吧,应该是的……可到底是要多么重的伤,才能有这样浓烈的血气?
秦熙宇没注意到他,或者说是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搭理,拖着沉重的身子进了浴室,“咔嚓”一声上了锁。
暖黄色灯光骤然亮起,闪了已经适应黑暗,目光寸步没移的宋祁一瞬,不得已闭眼缓了几秒。
也是趁着这短短几秒,下定了决心。
“……哥。”
宋祁缓步靠近浴室,手掌轻轻贴在玻璃门上,呢喃:“你到底怎么了?”
自然,没有回应。
秦熙宇开了花洒,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调到最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愣是压住了宋祁声音。
他愣了瞬,简直要被气笑。
算了,算了。
总而都从房间里出来了,洗个澡而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拖几个小时?
宋祁脾气也冲上了头,很有骨气的没再出声,坐在沙发上紧盯着浴室门。
水声一直没停,混着窗外雨滴撞在玻璃上的声响,简直吵的要命。
在这样环境下,能克制住自己不出神的估计都能摒除欲念就地成佛了。
可他也不过是发了一会儿愣。
余光便瞥到浴室门缝下溢出些扎眼的颜色。
宋祁瞬间回神。
血,源源不断的血。黏稠发黑的,从门缝下一寸寸蔓延开。
他呼吸都好像被掐住了,整个人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东西朝自己步步逼近。
不止是血……还有流淌的,软烂的,像人皮一样的东西渗出来,混在那一地血里,发出滔天恶臭。
再之后是眼球,还在蠕动的眼球。牵连着血丝和神经组织,同样化成液体流动着,从门缝钻出来,马上就能爬到他身上,弄脏他鞋底……
宋祁醒了。
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面前,依旧是那扇门,依旧是噼里啪啦水声,和从玻璃门透出来的暖色灯光。
宋祁无意识咽了下口水。
那场景,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噩梦来形容了。
胸腔内很空,很难受,他总有种弄丢了什么东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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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试着活动自己僵硬的躯体,一步步靠近,耳朵贴在玻璃门上。
他听到了喘息声。
痛苦的,濒死的。
那人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死死咬住自己嘴唇,咬住自己牙齿,咬到满口鲜血也不松。明明抖到不成样子了,却还是要借着水流声掩盖自己。
宋祁闭上眼,缓了三秒,后退几步。
一脚狠踹向浴室门。
“喀嚓”几声。
那裂纹迅速扩散,爬满沾着水汽的玻璃,宋祁攥紧拳头,猛地几下砸在门把手处。
你是谁。
为什么出现。
为什么痛苦。
为什么靠近我,推开我。
……
宋祁找到了答案。
花洒被关了,可他的身上还残存着水滴,缓缓汇聚在一起,滴落。
那个人不是秦熙宇……他终于,终于从那具臭壳子里钻出来了。
宋祁紧盯着他的身体,有手有脚,是人形,跟梦里那条滑腻腻的小蛇不太一样——是的,他认出来了,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那时直觉没错,这人当真是漂亮到极致。
瞳孔竖直。眼眸颜色说绿不绿,说黑不黑,像一潭深到发黑的绿水,却意外的干净。
双目细长,眼尾微微上扬,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显得冰冷。鼻梁细高,嘴唇偏薄却并不干瘪,轮廓清晰,是个实打实精雕细琢的美人。
另一边,秦熙宇的躯体此刻正半躺在墙角。面目苍白,毫无生气,俨然一具死尸。
而那个人,那个莫名其妙救了他,又突然发疯推开他的人。
他身上遍布深深浅浅血肉外翻的伤口,最严重的那些甚至可以隐隐窥见森森白骨。从肩膀到小腿,几乎没剩几块完好的肉。
不像刀伤,也不像匕首,更像是自然而然,从中间寸寸撕裂开那样。
宋祁很难去形容这个画面……毕竟如果是个正常人,即使有这身伤的十分之一也该倒地等死了。可他却依旧站在这里,依旧冷静地注视着你。
——真的冷静吗?
那人面无表情看他,沾了水珠的喉结微微滚动:
“宋祁,在别人洗澡时闯进来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尤其你还是用砸的。”
7. 第七章
宋祁目光缓缓移到地面。
白色瓷砖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被清理掉、透着丝丝血迹的半透明薄膜。
他沉默几秒,低头就要去捡。
却被那人拦住。
“手拿开。”宋祁冷冰冰警告。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别碰它,脏。”
眼见着对方没有让步的意思,他硬着头皮又补了句:“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宋祁想,他终于抓到这个人了。
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什么方式。最起码,他都抓住了。
他打开手机,开了摄像。想了想,还是没把镜头对准那人身体,只是录了下那张诡异的半透明薄膜,又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末了,微微一笑,故意吓他:“那哥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哦,不然就曝光你,把你送进研究所,天天不给你饭吃,还用小皮鞭抽你的那种。”
明明两人都清楚,能使死人复生的东西,又怎么会怕这种卑劣手段。
那人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很乖顺的样子:“就算您不威胁我,我也不会背叛你的。”
宋祁不置可否:“你的名字?”
“谢辞渊。”
“姓谢?”
“嗯,你当年赐给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他上辈子是皇帝?
宋祁蹙眉,对这一点表示怀疑:“是真名吗,别是糊弄我的。感觉不太像现在的名字。”
谢辞渊答:“很正常,我本就来自千年之前。”
宋祁惊到了:“活那么久?那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回忆起梦里那条主动缠着自己跟他交欢、冰凉湿润的东西,骤然感觉自己脸在烧,有些难以启齿:“蛇妖吗?”
谢辞渊脸上划过一丝不屑:“我是龙族。”
哦。
宋祁漫不经心想,纯粹放屁。
龙不都是那种特别威武,吼一声能让海平线上升世界毁灭,动不动就发狂翻云倒海大赦天下的吗?
哪有这样天天半夜缠着一个男人求欢的。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只是踩着瓷砖上水洼又逼近两步,整个人几乎要贴在谢辞渊身上。抬手勾起他垂在身侧的一缕头发,绕着自己食指缠了几圈。
墨蓝色长发,深到和黑发几乎没差,可在浴室灯光照射下又能清晰看到边缘处的蓝……宋祁记得,那条缠着自己的尾巴是黑绿色的。
光是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再跟这张脸搭配,宋祁就感觉自己渴的厉害,身体里好像有火在烧。
距离太近,他能清晰嗅到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没了秦熙宇那具躯壳阻挡,他终于再一次确信,这个人是怕他的。
宋祁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身体,想要后退又不敢忤逆,不得不硬着头皮任他玩弄。
“为什么缠着我?我是说……梦里那个是你吧?”
浴室里太热了,以至于宋祁现在整个人都是沸腾的,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全是他的鳞片划过皮肤时冰凉的刺痛。
他赧然,便理所应当觉得谢辞渊跟他一样。好奇抬头,想要亲眼看一看这张脸泛红时是什么景象。
却听到一句熟悉的:“主,您不喜欢吗?”
这跟梦里可太不一样了。
做梦的时候,他的五感都覆着层雾,对外界一切刺激感知都是偏钝的。
可现在,他能清晰听到谢辞渊说的每一个字,能捕捉到他细微的语气变化,看到那双泛光的瞳孔。
宋祁几乎瞬间确定,他在挑衅自己。
操。
那这人不是在找操是什么?
宋祁咬着牙,已经幻想到将这人狠按在墙上,掐住他的脖颈,再像梦里那样狠狠弄哭他。
诚然,他也这样做了。
谢辞渊现在浑身没力,被摔在墙上吃痛也没躲,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饶有兴趣看着他:
“您要上我吗?”
宋祁动作停了瞬。
谢辞渊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些嘲讽的意思:
“哪怕我现在这样浑身是血,伤成这样,您也还要在这个时候上我吗?”
“……”
他触电般立即缩回了手。
宋祁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向后退了几步,堪堪压住心底那股莫名其妙蹿上来的躁意。竟还好意思委屈巴巴地反问他:
“我在哥眼底就这么畜生?。”
谢辞渊想起他刚才把自己摔在墙上的那股狠劲儿,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宋祁小心翼翼偷看他:“我去拿医药箱?哥……真的不用去医院吗,看着好疼。”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谢辞渊身上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从结疤到长出淡粉色新肉,再到彻底平整,几乎只用三五分钟。
可每时每刻,身上又会莫名其妙裂出新的血口,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其中鲜红肉块。
那时注意力光被他那张脸吸引了,现在才发觉,他竟然伤的那么重。
没有任何外力,就这样不断撕破皮肉,不断愈合,再次撕破……
宋祁忍不住呲牙咧嘴,总感觉自己也被削掉了一块肉。
外边雨下的更猛了,颇有种要毁天灭地的气势。
谢辞渊明明是痛的。他确确实实在颤抖着,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只是,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好像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他在盯着自己,似乎是在权衡宋祁这几句关怀里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缓缓低下头。
“不用了。”
他这样说着,便缓缓转身,赤脚走向角落里瘫着的秦熙宇。
即使宋祁知道这人是妖,在亲眼看到他从实体逐渐变得透明,再跟那具死尸缓缓融合在一起,直至彻底看不见时,也很难控制住自己震惊的表情。
“秦熙宇”又睁开了眼睛。
宋祁试探性地叫:“哥?”
那具躯壳逐渐恢复血色,上面没有一丝多余伤口,可秦熙宇……不,谢辞渊依旧在不自觉发抖。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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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可看谢辞渊这副模样心底还是难受的要命,犹豫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没事吧?”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
谢辞渊力气极大,指尖都捏的泛白,这一下险些给宋祁手腕捏碎。他整个人踉跄几步,用另一只手扶住墙才没让自己摔在对方身上。
可这个时候,这位大爷又不满意了。掀起眼皮看他,语气淡淡不解:“为什么不过来?”
又嘟囔句:“嫌我脏吗。这具身体上没血,应该不脏的。”
宋祁心脏狂跳。
他完全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一会儿一个态度,大脑几乎被搞成团纸浆糊,也只能迷迷糊糊跟着他的节奏走:
“不脏啊,为什么总说自己脏?哥那会儿不是都已经洗了几个小时的澡吗。”
再洗估计蛇皮都洗秃噜皮了。
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这就是你突然进他身体的理由?天啊,哥,你是不是有点自卑啊?都长这样了还自卑什么啊,秦熙宇那畜生连你万分之一干净都没有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遍缓缓松了撑着墙的手,任由自己被谢辞渊拽到他身上,两个人避无可避贴在了一起。
地上还有没干的水,两人全穿着衣服,整个身体都是湿涔涔的,有点难受。
偏偏,宋祁体温滚烫。
谢辞渊紧紧抱着他,即便骨髓处痛的厉害,也依旧不舍得撒手,头枕在他颈窝处,低声叫他名字:
“宋祁。”
“抱紧我一些。”
他真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也不顾身上湿的难受,受宠若惊般搂紧他。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应该摇上了天:“啊?啊,好!哥,这样可以帮到你吗,要是碰到伤口会不会痛?”
说话间,他恍惚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直逼自己后脖颈,带着几乎能贯穿血肉的凉气,却又转瞬即逝。
谢辞渊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自己的神智,像撸狗似的随意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轻轻叹气:“不疼,没事了。”
那场雨足足下了十多个小时。
整整一天,窗外都是阴沉沉的,像团灰色厚布劈头盖脸砸在头上。宋祁已经把家里所有窗帘都拉住了,可谢辞渊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整个人虚虚软软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看宋祁忙前忙后。隔会儿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止痛药,还以为他是真害怕打雷,颤颤巍巍伸手帮他捂住他耳朵。
怕什么,他又不会死。
是怕被自己丢下吗。
他还有害怕被抛弃的时候啊。
不过,不得不说,宋祁掌心柔软温热,枕起来很舒服。
谢辞渊便也很给面子的强逼着自己咽下那点剧痛,装出一副真的被安抚到的模样,昏昏沉沉微阖双眸。
但宋祁毕竟也不是傻子。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又看了看发抖的谢辞渊,猜出了大概,脸色十分难看:
“哥……这雷,不会是专门过来劈你的吧?”
8. 第八章
看这人被吓到的模样,反倒让谢辞渊觉着好笑:
“怎么,害怕被我连累?”
不等宋祁回答,他便幽幽叹气:“放心,劈又劈不到普通人身上……况且有我在,也不会让你受伤的。”
反正,这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宋祁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面色极其难看,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是因为我吗?”
“哥,是因为我吗?”
他颤抖的更加厉害,移开一只手,缓缓攀向谢辞渊的身体。
皮肉光滑,细腻。他用的秦熙宇这个壳子,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宋祁还记得,那些不断碎裂开的鲜红血肉……
谢辞渊再次攥住了他的手腕。
只是这一次,明显心烦意乱到极点:“主,您到底要干什么?”
宋祁算是发现了,除了梦里主动勾引他都时候,谢辞渊其余时间这样叫他,多半是带着讽刺意味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诚然,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追问。
只是说:“很疼吧。”
疼,当然是疼的。
每一道雷狠狠砸落,都是实打实击碎骨骼,扯碎皮肉。那种剧痛是难以形容的,像是一双坚韧无比的手猛地穿过自己胸膛,在自己内脏之间游离,时不时掰断一根骨头,再胡乱搅动他的器官。
神魂俱灭的痛估计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他依旧能维持冷静,行动不限,甚至能一边受着罚一边跟宋祁声音平稳地说话——所以,宋祁有什么资格,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可怜的他?
“怎么,您就这么怕我死?”
还是怕离开了我,离开唯一一个能给你钱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利用了?
你这样的人,不管轮回多少次,都是这样利己啊。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在目光触及宋祁脸时骤然止住。
宋祁好像,哭了。
不……说哭还不太准确,毕竟眼泪还没掉下来,只是眼眶一周红的厉害,里面晃荡着一团雾气,欲坠不坠的。
他声音有些哽咽,神情痛苦,可眼神竟然是兴奋的:
“当然怕了……哥,你可千万不能死。”
他记得,有次在梦里,他们做的急了开始扑上去相互啃咬对方嘴唇,口腔内萦绕着血腥味……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触感。
此时此刻,他盯着谢辞渊,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味道,突然就很想一口咬上去。
宋祁摸了摸他泛白的脸,像许诺,又像陈述:“你死了,我绝对也活不下去。哥,所以你不能死啊。
“你是在乎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个人,为了靠近另一个人不惜承受天罚,这就是在乎没错吧?”
他没经历过,自然想象不到整个人被一道道天罚撕碎是什么感受。
只是,那么多,那么深的裂口,一定很疼很疼,如果谢辞渊宁愿让自己变成这样都要接近他,那只能说明,自己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了。
这个发现,让宋祁激动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喜欢谢辞渊。
这没什么不可置信的,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他一无所有,现有的一切全给出去也没关系。他愿意被利用,不管是什么事,就算最后是要他的命也没关系。
只要,救救他。
谢辞渊嗅到了危机,奈何现在被罚着,实在是提不起一点力气,最多也只能干瞪着宋祁,警告他别太得寸进尺。
宋祁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哥,我改主意了。”
谢辞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脖颈已经被一把掐住,狠狠按在沙发上。
“本来是觉得自己还不是畜生,不至于这样乘人之危……”
宋祁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说话时呼吸喷洒着,激起一阵痒意:“不过现在想着,这样大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不好好珍惜岂不是太吃亏?”
谢辞渊现在还没摸透宋祁性子,急出几颗冷汗,不得已哀求:“宋祁,主!等今天过完,至少等几个小时天罚结束,求您,现在太痛了,真的!”
宋祁手探到他的后腰——只是搭在那里而已,没有丝毫多余举动,却依旧让谢辞渊头皮隐隐发麻。
他饶有兴趣问:“哥现在应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法力什么的吧?否则也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闯进浴室。也就是说,你现在应该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辞渊咬牙。
这个畜生!
大的时候是大畜生,小的时候是小畜生!
眼看着宋祁越来越认真:“如果我真要操你怎么办?”
谢辞渊觉得自己给他脸给的够多了,烦得要命:“随便吧。”
对方却又在这个时候把手收回去了,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将它包裹在自己掌心,试着捂暖。
“哥到底是为什么要受天罚,因为用了秦熙宇的身体吗?”
秦熙宇看着那双现在比他还要小一些的手,微微挣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抵抗,任由他握着:“掺和了别人的因果,遭点报应也是应该的。”
杀人容易,彻头彻尾毁掉一个人难。更何况他做的,是将那个人彻头彻尾抹杀。
宋祁听的一知半解:“因果?谁的因果,我的吗,还是秦熙宇?”
“不能这样说。”
谢辞渊思考了下:“因果这东西都是一层叠着一层的,人和人之间相互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天道才会罚的特别狠。”
他瞥了眼窗外,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天道……”宋祁觉得好笑,“还真有这种东西啊,是一个具体的人吗?”
这世界这么不公,如果真有所谓的神,估计也是个睁眼瞎。
“不太像。如果是人,多少也会沾些情感吧。它更像是单纯平衡三界的机器。”
就算是指着它骂到喉咙出血,口腔溃烂,天道也不会专门过来劈你。同样的,就算是跪在佛像前跪到膝盖糜烂,头磕到流血,天道也不见得会理你一下。
绝对的规则,绝对的理性,不近人情,不分简单的对错,规则只是规则而已。
好在他活得久,有修为挡着,多少卸了一点力,倒还不至于把自己罚的魂飞魄散。
只是疼了一点,也不是不能忍。
“直接借死人身体会出问题的。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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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锁住他一缕魂魄,让他继续待在身体里,也算是改了你们本来的结果。”
啊……
宋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所以,秦熙宇还没死。”
真是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我锁了他五感,影响不到什么。”谢辞渊有些奇怪,“你很介意?”
“那倒没有。”宋祁明显不太想谈这方面话题,垂下眼眸,“没关系,能让我遇见哥,也算那傻逼积了点德。”
谢辞渊的手总算是被他捂暖了,他松开,带着浓厚兴趣打量着他:
“我和哥很久之前就认识吗?”
“我前世是做什么的,长得和现在一样吗?”
“说起来,哥为什么要叫我主,蛇不是冷血动物吗,竟然也会认主?”
“许仙白娘子,千年等一回?”
“哥之前见过法海吗?”
“……”
谢辞渊听不下去了:“谁跟你说我是蛇?”
宋祁装没听到,胳膊轻轻覆盖在谢辞渊身体上方,试图挡一挡那些自己压根看不到的雷,低声道:
“为什么要找我,你寿命这么长,应该遇到了不少人吧,怎么会记我记那么久?”
谢辞渊半眯着眼,很诚恳回答:
“您当年对我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前世没能报答成,积攒到这一世了。这是您的福报。”
宋祁张了张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太上来。
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问:“报恩的话,就是什么都听我的?”
“哈,”谢辞渊笑了,“是啊,主。您看谁不顺眼也可以告诉我,我替您杀。不过杀一个得遭一次天罚,我命硬,差不多能抗个六七次不魂飞魄散,主可得省着点儿用。”
宋祁这会儿倒是没有被带偏,笑嘻嘻道:“那倒不至于,我哪有那么多仇人。”
他勾起手指,指关节轻轻按压谢辞渊唇瓣,暧昧到极点:“但是哥,我需要一个能控制住你的东西。”
谢辞渊觉得不可思议:“你问我,要可以控制住我的东西?”
“对呀。”
宋祁轻而易举撬开了他的牙关,看在他还在遭受天罚的份上没做太过头,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我猜,不仅是我想留住哥,哥目前应该也想留住我吧?”
“我对你一定还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哥不想说没关系,我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
“但你说我曾经驯服了你……这样的关系,绝对不是简单的情感可以建立的,你曾经有什么命脉在我手上吗?”
谢辞渊沉默几秒:“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心甘情愿把自己弱点交给你?”
宋祁笑嘻嘻的:“那我就去死。”
谢辞渊:“?”
“至少是现在,你还需要我吧?不能眼睁睁看我死吧?”
谢辞渊服了,怎么能有人天天把这种话挂嘴边。宋祁有时候真跟精神病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他敷衍:“没什么命脉不命脉的说法,你曾经给我下过咒,我没法违背你的命令。”
宋祁眼睛亮了:“真的?”
“那现在,哥变出尾巴来让我摸一摸。”
9. 第九章
蛇的尾巴和猫猫狗狗很不一样。
宋祁对猫毛过敏,但有段时间很喜欢隔着扇玻璃观察院里晒阳光那只猫。它的尾巴是绒绒的,边缘泛着金光,风一吹,毛也在跟着摇晃。
可是蛇,这种湿滑还阴森森的东西,和其他小动物比起来,在大众眼底总是不那么讨人喜欢的。
宋祁不知道谢辞渊说的那些话几句真几句假,也不太在乎他到底想要什么,总之——他确确实实听了自己的话。
宋祁实打实被惊到了:“哥,你真是蛇吗?这得是蟒吧?怎么这么大。”
在梦里还没察觉,这么一看才发现,摊平了估计得有十几米长吧?
谢辞渊服气了:“都说了我是龙……算了你随便吧。”
这当然还是收着的,要是把真把整个身体放出来,这房子估计都得塌。
宋祁眼睛发亮,手毫不客气覆了上去,顺着他鳞片走向一寸寸抚摸着,很没见识的模样。
他掌心温热干燥,抚过的每一寸都好像有火在烧,带来股难以忍受的躁意。谢辞渊有点难受,略微挣扎了一下,尾巴当即挨了重重一巴掌。
?!
他惊了:“宋祁,你干什么?!”
少年依旧是笑嘻嘻的:“别乱动。摸一摸而已嘛,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梦里连泄殖腔都玩过了,尾巴而已,有什么不能碰的。
不得不说,这东西当真是漂亮极了,根骨节粗壮,明明鳞片触感那么坚硬,里面的皮肉却是湿滑软腻的……
他试着去抠鳞片之间的缝隙,指甲轻轻划过里面的软肉。
谢辞渊浑身上下肌肉都绷紧了,极力忍耐甩他一耳光的冲动:“你别太过分。”
宋祁毫不避讳地枕在了他的尾巴上,轻轻蹭了蹭,掀起眼皮看他:“哥在梦里比我要过分很多哎,怎么还反过来说我了?还是……其实你喜欢欲拒还迎,现在这么说话是想让我操.你?”
谢辞渊呼吸一窒。
这个人本就长得好看,骨肉紧实,眼尾上扬,是攻击性十足那种类型。此刻眉眼微弯,简直像一头饿了十天半个月,虎视眈眈等着吞掉自己的狼。
从他的视角向下看,甚至能看到少年轻轻晃动的眼睫,高挺的鼻梁,还有……微红湿润的舌头。
宋祁毫无预兆舔了他尾巴一下。
“!!!”
谢辞渊瞳孔紧缩,一把拽住了宋祁头发向后扯,堪堪把他的头从自己尾巴处拉开。
宋祁吃痛,也不恼,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他舔了舔嘴唇,很腼腆的样子:“有点咸。”
谢辞渊手背青筋都暴起了,终于是被逼到爆了粗口:“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他甜滋滋挑衅:“干嘛这么骂我,好伤心。明明是哥先招惹我的啊。”
宋祁盯着那个人白净光滑的脖颈,喉咙微微发干,止不住地想一口咬上去,用尽全力撕破那层皮,最好咬开那层肉,弄出血为止。
他这样想着,自然,也准备这样做了。
可牙齿还没来得及触碰那块软肉,身后那扇大门便嘎吱响了一声。
“嘀”的一声,伴着门锁打开的声响,外面冷风呼啸着吹进。
宋祁瞬间脊背发凉,浑身僵硬到动都动不了,还是谢辞渊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重新换上那个壳子。
好在客厅没开灯,外面又是一片阴沉。整个屋子都是黑腻腻的,门口的人大概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
宋祁浑身僵直,不自觉地牙齿都在打寒颤,像是已经预料到什么,浑身上下骨头都隐隐作痛。
女人站在门口,抖了抖黑伞上的水珠。她穿着身黑雨衣,整个人几乎融进了外面夜幕里,只剩下那张惨白到吓人的脸在空中晃。
这人身材高挑,偏偏又瘦的厉害,整个人几乎是皮包骨头,呈现出一股扭曲抽象感,宋祁每次见到她都感觉是在看惊悚片女鬼。
赵艳霓开了灯,亮光狠狠闪了两个人眼睛一下。她静静看着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的宋祁,声音辨不出喜怒:“你在干什么。”
宋祁脸上立即挂起虚假笑脸:“啊,外面不是下雨了吗,我就想着来这关个窗,不小心摔了下……”
他边说边朝自己卧室退。
可在经过赵艳霓的那个瞬间,宋祁嗅到了一股极强的酒气。
不太妙。
这疯女人很少喝酒的。
果不其然。她叫他的名字,腔调阴冷,吐字清晰:“宋祁。”
他后背发毛,还是很乖顺的回头装孙子:“嗯,怎么了?”
女人阴森森地盯着他,几乎是毫无预兆暴起。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突然将手机狠砸在他头上,拔高音量:“你是不是又骗我儿子钱了?!”
果然醉了。
那是该补偿给他的医药费,什么骗不骗的。
宋祁额头被砸破一块,闷痛和晕眩感一块袭来,他伸手摸了下,果然触到一片湿热。即使这样,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双眼短暂发黑,不得已向后退了几步。
等再次稳住身形,第一个念头是:那手机买的时候得三万多吧,有钱人就是好,手机说摔就摔。
“您别生气。”宋祁看了一眼谢辞渊,抿唇,“是我不好,我这就把钱还给哥。”
他满手是血,弄得手机屏幕也脏了,只能胡乱在衣服上擦两下,想着能退则退,不要直接跟这家人起冲突。
可这死女人显然没有这样就放过他的意思:“秦昊国呢?”
“他……”宋祁含糊其辞道,“不知道,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沉默。
宋祁脑袋晕沉的厉害,害怕一会儿真倒在这儿,被这醉鬼冲动之下活埋了,不得已主动打破这片死寂:“那我先回房间了?”
“……”
他刚要挪动脚步,就听见一句:“宋祁,你去死吧。”
那声音很轻,轻到像在问他一会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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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什么那样寡淡。
宋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下个月是你妈祭日,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你去陪她吧。”
他整个人被这话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知道赵艳霓不是在开玩笑,她早就盼着自己去死了。
“你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她笑了两声,“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还要天天操心怎么躲过我去给死人烧纸……”
她脸上本来就没几块肉,笑起来时好像只有一张皮在抖动,看的宋祁寒毛直立。
赵艳霓似乎还想骂些什么,却在余光无意间触碰到浴室那扇玻璃门时顿住了:“门怎么碎了?”
宋祁闭上眼:“我不小心——”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女人魔怔了似的,嘴里不住念叨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把手边能够的到的东西通通砸了过去。
手却被人挡住了。
她的好儿子,此刻正面无表情看着她,眼神冷冰冰的:“别动。”
谢辞渊心底烦躁的要命,他真的很讨厌这群蝼蚁不经自己同意就随便对他的东西下手,如果不是现在法力受限,他在宋祁额头被砸出血的那刻就会杀了她。
赵艳霓看着他眼底的厌恶,瞬间崩溃:“你什么意思?!”
她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你也要向着外人,你也不要妈妈了是不是?!”
谢辞渊眉毛皱成一团。
他听不懂,也不是很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干净利落将人弄晕,抬头看宋祁:“要杀了她吗。”
宋祁倒也没说要还是不要,按了按发昏的头:“她这是突然犯的什么病。”
谢辞渊沉默几秒,道:“或许是心情不太好。”
何止是心情不好。
他怕这个人天天回家干扰自己和宋祁,特意给他们找了点麻烦。生意受挫都算是最小的,她这几天应该出了不少车祸才是。
宋祁听懂了:“你做的吗?”
谢辞渊垂下头,轻声“嗯”了一下。
“……”宋祁说,“她会有刚才的记忆吗?就是你不让她动我那会儿。秦熙宇跟他妈是一路货色,你这样会暴露吧。”
谢辞渊淡淡的:“我不关心。”
又蹙眉:“怎么,现在说这些是在怨我吗。”
宋祁压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吗?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只会做无用功对你没有用,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我了?”
“……”
他想解释,又觉得无力,只能虚虚拽住谢辞渊的袖口:“我又不是傻逼,怪你干什么。”
脸上血迹还没擦,干在脸上,他靠着墙,声音载满疲惫,颤抖着。像哀求,又像倾诉。
“哥,带我走吧。”
“把秦熙宇还给她,你带我走吧。”
10. 第十章
谢辞渊意识到自己应激说错了话,眼底过瞬恼怒,气自己也气宋祁,下意识想将这过错推到宋祁头上,可再次抬起头,却发现这个人表情不太对。
哭了?
为什么?
这人平日里十次红眼眶有九次都是装的,真正想哭的时候反而咬死牙仰起头不让眼泪掉出来。像这样面无表情哭,在谢辞渊印象里还是头一次。
谢辞渊沉默着,拿了块干净布子弄湿,递给宋祁,让他擦一擦自己头上的血。
宋祁没接,用很受伤的眼神看他,好像给他头上开窟窿的是自己似的。
谢辞渊叹气,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撩起他额前被血弄脏的那几缕发丝,避开伤口,小心翼翼擦拭着。
“很疼吗?”
宋祁很没骨气喊:“疼死了,你刚刚还那么凶我!”
谢辞渊不懂:“他们对你很差。”
“嗯。”
“之前为什么不跑?”
他来这儿才没几天,就看着宋祁连着挨了两回打。可想而知,在他出现之前,宋祁过的日子有多难熬。
宋祁笑了下:“哥可不要瞧不起我啊。我没钱。离开他们,就真要暴毙街头了。”
他没办法。
成年前,身份证被扣在秦昊国手里,哪也去不了。好在法律上有抚养义务,他多少不至于被饿死。
现在是成年了,可别说是学费生活费这些大头,他连最基本的吃饭钱都掏不出。
附近兼职普遍在两三千左右,可毕竟不是正式工,不会包吃住,他总不能天天睡网吧吃泡面。或许,也是潜意识里缺乏冲破的勇气,即使痛苦,即使崩溃,也不敢贸然迈出那一步。
谢辞渊钳住他的下巴,向左向右掰了几下,像给猫擦脸似的仔仔细细端详着。
许久,道:“那为什么宁愿鱼死网破也要杀他,他对你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宋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隔了会儿,道:“都是些破事,没什么好说的。”
人总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他宁愿把那点委屈永永远远溺在肚子里封到腐烂发酸,也不想让谢辞渊看到分毫。
这份抵触,落在谢辞渊眼底,自然而然变了味。
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不小心在他伤口处猛按了一下,看宋祁疼到呲牙咧嘴时微微一笑:“对不起,主。先去休息吧,等雨停了,我会把这些都处理好的。”
如果不是他受着天罚五感变钝,也不会那么轻易让赵艳霓靠近,闹出这么大乱子。
宋祁沉默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哥不愿意带我走,是吗?”
谢辞渊不置可否:“睡吧。”
宋祁心底有些窝火,这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前一秒让你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同类,下一秒又一脚把你踢开,让你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的能力。
以至于现在,宋祁盯着他的脸,只觉得自己瞬间坠进了冰窟窿里,四肢冻成了冰柱,冷气顺着毛孔钻入骨缝,生硬到发疼。
“行吧。”他笑了下,很硬气道,“那我自己走。”
这话说完,他当真要转头去收拾行李。
反正赵艳霓都要弄死他了,赶他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到那会儿估计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还不如趁现在滚出去,最起码体面些,还能带几件衣服。
他就这样顶着发红的眼眶咬牙盘算着,自顾自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全然不知这副景象落在谢辞渊眼底更像丧家犬一些。
他也没拦他,只是蹙眉:“你生气了?”
宋祁憋着火:“关你屁事,不帮算了。”
“宋祁,讲点道理。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不能选择不帮你?”
他毫不示弱:“留在这儿让我被那疯子杀吗?你不是说你是来报恩的,就要这样眼睁睁我死吗?算了,不帮就让开。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走不了。”
说到底也还是心底认定谢辞渊不会真的不管他,闹脾气似的,这才想通过这个方式来倒逼一下这人。
可这一次,谢辞渊伸手挡在了他身前。
“我不会让她杀你。”
宋祁没反应。
谢辞渊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主,您觉得,现在的你真的有能力违抗我吗?”
黑夜中,谢辞渊瞳孔一点点扭曲,变得竖直,发着渗人的亮光,轻而易举将他困在原地:“你只是人啊。”
在无数轮回中被硬生生磨灭了所有灵力,在泥潭中苦苦挣扎,普罗众生中毫不起眼的其中一个。
而已。
他语气不容置喙:“去休息吧,宋祁。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宋祁张了张口,只觉得荒谬:“你不是说我曾经给你下了咒,你必须要听我的?”
“那你知道怎么催动符咒吗?”谢辞渊逼近他,目光带给宋祁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连怎么控制我都忘了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听话?”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自杀。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救你的——如果主想让我再被天道罚一遍的话。”
他笑,却不达眼底:“您怜惜我一下呢。”
宋祁嗓子哑了,感觉自己又被逼进了死胡同:“哥,连你也要这样吗?”
“我待在这儿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这只是因为单纯报复我什么都不告诉你才这样?没必要啊……我们为什么不——”
“我说过,我会处理好的。”谢辞渊安抚性的揉了揉他的头,“乖一点,相信我。”
窗外阴霾散了。
这雨本就因他而来,来的猛,散的也快。
谢辞渊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在宋祁继续出声反抗之前,将掌心轻轻覆在他的头上。
动作轻柔,像年长者在安慰不懂事的孩子。可不过瞬息之间,宋祁浑身便猛的颤抖两下,被捋顺毛了似的,失去意识就要朝地上栽。
谢辞渊一把拽住了他。
对宋祁,他总还是下意识要多费心些的。
仔仔细细把他弄到床上,顺手帮他治好被砸破口子的额头,盯着那干净光洁的脖颈看了几秒,慢吞吞压制住想要直接拧碎它的冲动。
没事的,没关系,他早就做够心理准备了。
站在他面前,靠近他,杀了他。
可不管怎样,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宋祁是他的,还轮不到其他蝼蚁对他动手。
每一次,在看到宋祁受伤时,他心底的愤怒都要远超怜悯——他并不心疼宋祁,却不希望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践踏他。
谢辞渊突然好奇了。
在他所不知道的时间段,宋祁又遭遇了什么,才能让骨子里那么自傲的人主动低头,说出“你带我走吧”这种话。
探取记忆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难。
他控制着秦熙宇魂魄,自然等同于捏着一个载着记忆的玻璃罐。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入侵进去,用他的视角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坐在床边,闭上眼。在黏稠的黑色浓液里,抓到了那一缕没什么意识,只剩本能的残魂。
面对让自己挨了一顿雷劈的东西,谢辞渊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他毫不客气伸手,无视那东西哀嚎,从中硬生生掏出些还牵连着血丝的、一团模糊的金光。
随手捏了个法咒,入侵进去。
可谢辞渊没想到的是,在他侵入那一刻,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险些将他也缠进去的剧烈情绪。
绝望。
死一样的绝望。
他蹙眉,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秦熙宇跟宋祁不大对付。似乎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种种行径极其恶劣。这样的人,在他心底是不配拥有这种情绪的。
谢辞渊缓了好一会儿,等头颅里那阵眩晕感过去了才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觉得地面离自己好近。
他短暂适应了一下这个视角,大概猜出,这应该是秦熙宇七八岁时。
宋祁和他应该也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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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点遇见的吧?
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小时候的他,谢辞渊面上没什么变化,心底却微微动了一下。
“呜……呜,咳咳,呜呜……”
有哭声,极力压抑的哭声,听的很不真切,但又能清晰感受到这声音的主人此刻正处于崩溃边缘,似是正不断下坠着。
秦熙宇右手还提着个玩具宝剑,按一下还会亮光唱歌那种,听到这哭声时愣了瞬,试着叫妈妈却没得到回应。
他没犹豫,笨拙地踩着椅子推开门。
有个女人,长发凌乱躺在地上,面容憔悴到可怕。脖颈处赫然躺着一条狰狞的血口。
他吓傻了,呆呆地叫:“妈妈……?”
谢辞渊这才发觉,那股险些冲击到他的情绪来自于这个女人。他所占据的这具躯体的母亲,赵艳霓。
她的情绪,无可抑制感染到了秦熙宇,谢辞渊跟他共感着,以至于现在,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心脏被一把手狠狠攥碎的痛感。
妈妈也看到了他,满是干涸泪痕的脸又缓缓多出两行液体。某个刹那,她似乎也愣住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眼底露出惊慌。
是啊,是啊……她走了,熙宇怎么办,她的孩子怎么办?
他是无辜的,她还什么都没准备,怎么能忍心留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
赵艳霓张开口想要求救,双手无力捂住自己溃烂的脖颈,可偏偏,喉咙里连一个字都挤不出。
秦熙宇哭着想要去抱她,又反应过来现在更重要的是想办法救妈妈,立刻跑到客厅,颤抖着踮脚去拿桌子上的电话。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才把情况说清楚,一遍又一遍求他们救救妈妈。
好在那刀口不算深,秦熙宇电话打的也算及时,赵艳霓多多少少是捡回一条命。
可毕竟年纪小,这其中的缘由、起因,秦熙宇几乎是一概不知。相对的,谢辞渊也探取不到这方面记忆。只记得赵艳霓应当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失眠吃药,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即将出院前一天,赵艳霓抱住秦熙宇,嗓音沙哑,眼泪全糊在了肩膀上。
“妈妈只有你了……熙宇,妈妈以后就靠着你活了,你可一定要好好长大。”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中二的。
秦熙宇受宠若惊,垂在身侧的手握了紧紧了松,最后狠狠握成了拳头,脑子里全是一个想法:
要打走坏人,保护妈妈。
显而易见的,这里的坏人单指宋祁。
感受到这个想法那一刻,谢辞渊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大概是赵艳霓出院第三个月,秦昊国带宋祁过来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秦熙宇不清楚,但他能感觉的到,他妈妈很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所厌恶的,自然就是自己要赶走的,更别提打第一眼起,他就对宋祁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谢辞渊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宋祁,同样的,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怎么说呢,和他见到的宋祁差距简直太大了。
整个人简直像罩在一团阴翳下,竭力把自己缩小,不让自己引起他们注意力。从始至终低着头,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赵艳霓嗤笑:“要寄人篱下的东西,连招呼也不知道打?”
这话一次性骂了两个,秦昊国脸上有点挂不住,讨好地笑着,支支吾吾跟她解释:“这孩子有点那个,叫什么……就是不会说话的那个,对,失语症!”
“艳霓,你别生气啊。那女的还留了点钱,我过段两天领他去医院看看就行。”
女人骤然拔高音量,恶狠狠瞪着秦昊国“去你妈的,这么大点儿的狗儿子还矫情上了?什么这症那症,熙宇怎么就没那么多毛病,就他事儿多?秦昊国,你敢在他身上花一分钱试试?!”
好吵,好吵。
而宋祁。
好像听不到似的,全程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11. 第十一章
而就在这时。
就在他们吵的最凶,最烈时。
小时候的秦熙宇突然抓住了赵艳霓的手,紧紧握了握,颇有种义愤填膺的意思,极其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立场。
宋祁这时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们的手,眨了眨眼。只是,眼神很空。
是一种好像瞎了似的,明明什么都能看得见,但是又不知道在盯什么看的虚无感。
谢辞渊用另一个人的眼睛,另一个同样厌恶他的人的眼睛和宋祁对视,心脏微微一紧。
他比秦熙宇小个两岁,倒是从小就长得好看,五官很大,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这个时候脸上有肉,攻击性倒还没那么强。
秦熙宇很讨厌装模作样的人。
他的喜恶,似乎比大人来的更坦率些。当即就用那玩具剑指着他鼻尖,大声嚷嚷:“你滚开!!”
宋祁整个人自顾自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甚至连下意识的眨眼反应也没有,压根没理秦熙宇。
见宋祁不理,他更气了,学着动画片里斩妖除魔的大侠,将那剑重重一挥,直直拍在了他脸上。
毕竟是塑料制品,倒是没多大事。但宋祁脸上依旧泛起一片红。
他呆呆愣愣的,也不恼,更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茫然无措站在原地。
看见自己儿子这么向着自己,赵艳霓心底那团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说不清是赞赏还是宽慰,轻轻拍了拍秦熙宇肩膀:“谢谢你保护妈妈。”
最后看了宋祁一眼。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秦熙宇朝他做了个鬼脸,挑衅意味明显,仰胸抬头,简直像只打赢胜仗的公鸡。
却没想到宋祁竟突然扯出一副生硬笑脸,讨好似的,主动将地上那把玩具剑捡起来,递给秦熙宇。
那时他在想什么,秦熙宇不在意,谢辞渊也看不懂。
小时候明明看起来很乖啊,连话都不敢说的小哑巴,后来竟然敢那么凶的掐他脖子,还冲他发脾气?
谢辞渊眯了眯眼睛,觉得好有意思。
好在赵艳霓家实在有钱,就算是存了心想刻意刁难,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烂的房间。赵艳霓懒得在这方面多花心思,随便收拾出个屋子就把宋祁扔了进去。
毕竟秦昊国是他亲爹,直接把那婊子养的东西扔了是不可能的,反正看那孩子呆滞的样,估计也和智障没区别,不算碍事。
而宋祁,自打来了第一天起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平时去卫生间都是专门挑着没人的时候。说是家里多了个人,倒更像是养了只偷摸缩在角落的寄生老鼠。
秦熙宇本来还有种自己领地被占据的愤怒感,可那时年纪小玩心大,再加上宋祁平时压根不在他面前晃悠,他渐渐甚至都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直到某天。
他睡梦中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响。
倏地,秦熙宇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
就在晚上,他刚看了动画片,有只很坏很坏,獠牙外露面目狰狞的老鼠偷偷去主角家偷东西,还啃掉了主角的鼻子,流了很多很多血。
就是这样的声音,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他已经联想到老鼠那肮脏的,泛着淡淡油光的皮毛钻进他的衣服里,想到自己被活生生咬碎,再由无数只小老鼠分开叼回洞中。
秦熙宇攥紧被子,差点尖叫出声。
不,不行……妈妈还在睡觉,万一被老鼠咬到了怎么办?
他明明还在颤抖,却是立即从床上爬起,鞋都顾不上穿,蹑手蹑脚移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他松了口气。
不是老鼠,很明显的,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
很细很小,偷偷摸摸的,好像怕被发现似的,几乎是鞋不离地挪着走路。
秦熙宇吸了一口气,猛地一下拍开房门。
“砰”的一声,门重重砸在墙上,发出声巨响。
他的房间在一楼,爸妈的都在楼上,秦昊国睡觉沉,地震死床上都醒不了,妈妈睡前吃了安眠药,也不太容易被惊醒。
被吓到的,只有那个小偷,那个寄生在他们家里的虫子。
宋祁手里抱着一颗西红柿,显然是被吓的不轻,瞳孔狠狠晃了晃,眼底浮出一团雾气。
“哈……”秦熙宇朝他逼近,目光是毫不掩饰地高高在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小偷?”
宋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只知道拼命摇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啊,是了。
秦熙宇慢吞吞想起,这几天吃饭时宋祁压根都没出门,自然,家里也不会有人专门叫他,到现在都没饿死简直是奇迹。
可秦熙宇才不管这些。
他一把抓住宋祁手腕,作势要去告家长:“我这就跟爸妈说,你偷我们家东西吃,让他们把你赶出去!”
宋祁整个人几乎要炸毛了,拼命挣扎着,奈何此时力气压根拼不过比他大几岁的秦熙宇,即将要被拖到楼梯前时,他终于开口了:
“别……别,我不是小偷……”
太久没开口,嗓子都是喑哑的,并不算好听。
秦熙宇压根没料到他会说话,转头拧着眉看他:“你不是哑巴?”
“那为什么要骗人,是想骗我妈妈的钱给你治病?!”
“不是,不是……”
宋祁是真的被吓到了,为了避免被直接拽上楼,他死死握着楼梯扶手,指尖都攥到泛白。
秦熙宇等了他半天,也没等出他说完不是什么,对这个小偷小摸的人厌恶感更深了,喝道:“为什么要偷东西?连吃的都偷,是不是还偷我的钱了?我就说前几天压岁钱怎么少了三百,是你拿的吧?!”
宋祁拼命摇头,试着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太饿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偷钱,不信你去我的房间找……”
“谁要进老鼠窝?!”
秦熙宇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见这人手里还拿着那颗大柿子,顿时更恼了,一把将它抢过来,不由分说朝着宋祁脸上按:“不是爱吃吗,吃啊!”
那柿子对一个孩子而言还是太大了些,更别提宋祁有意抗拒,拼命守着牙关。柿子终究是没挤进去,果肉烂在他的脸上,汁水流得到处都是。
挣扎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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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不小心踹到了他。秦熙宇恼了,一巴掌扇了过去。
总有人会觉得孩子手小力气小,打起人来不疼,但其实不是的。
他们没有轻重的观念,也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像只不管不顾的野兽,把你当成需要除掉的恶人,用尽全力给你一击。
宋祁眼底那团水雾被打出来了。
他安静几秒,竟依旧不恼不怒,再次一点点扬起张笑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偷了。”
秦熙宇本来还因这一巴掌心底有点忐忑,现在见他这顺服的样子,竟还真有种自己在惩恶扬善的自豪感。
有了这层底气,他看宋祁不顺眼都变得合理起来。
当即同样笑吟吟问他:“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宋祁对吧?你现在很饿吗?”
宋祁不敢作声。
下一秒,就被拽着衣领重新来到了厨房。
秦熙宇从柜子里拿了个干净的碗,在一个大袋子里舀了满满一碗不知什么出来。
他面上带笑,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是的,他只是在教导偷吃的老鼠而已,就跟用开水浇死地上碍眼的蚂蚁一样,这没什么不对的。
那股腥味扑面而来的那一刻,宋祁表情扭曲一瞬,本能地后退。
那是狗粮,满满一碗,棕黑色的东西,平常看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圆饼在一起,瞬间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祁头发被秦熙宇一把攥住,几乎是将他整张脸按在了那张碗里,那股腥味瞬间顺着鼻腔钻入他的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发着抖。
“吃呀。”
“你不是饿吗,难道这个也是骗我的?你不吃,我就去告诉妈妈,让她直接把你赶出去。”
很劣质的威胁手段。
可宋祁还是缓缓张开了嘴。
只不过别说是吃完了,放到嘴里还没几秒,整个人就拼命挣扎起来,力度大到将秦熙宇一把甩开,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
他吐的昏天暗地,然而胃里是空的,除了反呕出酸水来也吐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秦熙宇极其不屑:“矫情。”
却看到那酸水里还夹杂着淡淡血丝。
他被吓到了,向后猛地退了几步,脸色煞白,失声尖叫。
真的难吃到一口咽进肚就恶心到想吐吗?
其实不全是。
真正让人恶心的,是被人逼着往嘴里塞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吃的食物,是这个极其屈辱的过程。是明明已经喘不上气了却还要张大嘴往里塞东西所带来的咽喉窒息感,心底的抗拒和鼻腔那股腥味杂糅在一起,几乎是瞬间就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他想吐,他真的恶心到作呕,口腔内全是那股怪味,眼泪模糊,整张脸都乱七八糟,像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那晚,宋祁被送进了医院。
秦熙宇害怕地缩在赵艳霓身后,带着细细哭腔问她:“我是不是做错了?”
妈妈沉默几秒,蹲下帮他擦掉眼泪,将他搂进怀里。
“没有,宝贝。”
“他该死的,你做的很好。”
12. 第十二章
谢辞渊动了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杀念了,满脑子戾气横冲,简直想将指甲掐入这两人骨肉里再活生生撕碎。
去死,去死。
他们怎么敢,怎么配动宋祁?好,就算是抛掉一切来谈,就算宋祁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孩子,他们怎么能对一个无辜者做出这样的事?
简直,一群猪狗不如的垃圾……
谢辞渊当即就想把秦熙宇最后一丝残魂也捏烂。
可真当冷静下来,他看着自己不自觉发抖的手,又不免发愣。
为什么,看宋祁过得不好,他不应该开心吗?再退一万步来讲,宋祁气运能烂成这样,其实也是有自己一份力的。那他现在又在装模作样什么?
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他将手缓缓覆到自己胸口,久违地,露出一点点困惑神情。
孩子的善恶观尚且没成型,更别提赵艳霓有意纵容引导。秦熙宇算是彻底明白了,宋祁是不受欢迎的,只要是不闹出人命,不管自己对他做的有多么过分都不会遭到惩罚。
而赵艳霓这边,她的心态似乎要更扭曲一些。
看着自己的好儿子为了帮自己出气,感受到有人如此明确态度地站到自己这一边,那样无所顾忌向着自己,她内心会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在谢辞渊视角,可以将其简单概括为养了条听话的好狗,为了护主将其他狗咬得稀巴烂,主人站在一旁看着的那种狂喜。
她沉溺于此。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这一点小心思多多少少转成了愧疚——宋祁不会再饿肚子了。
吃喝不愁,也有住的地方,义务教育时期学费不用他出……看起来,应该没那么拮据了才是。
但还有很多很多,不起眼却很需要钱的地方。比如校服,比如手工课要求买的工具,比如书本费和书包文具。
秦昊国是真的一点也不管他,且整个人跟一坨烂泥没什么区别。宋祁压根不懂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的现在还没饿死,赵艳霓为什么乐意养着他……总之,这个家庭地位连狗都不如的男人,在他身上找足了优越感。
宋祁曾大着胆子问他要过几回钱,没有一次例外,被抡圆了胳膊狠狠抽在脸上。打到他哭出声求饶,或者四肢被折断送进医院。
赵艳霓毕竟不是他亲妈,她虽然讨厌他,却也没下过几次狠手,秦昊国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成年男性,力气本来就大,更别提宋祁是他亲生的,打起来无所顾忌。
每次宋祁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那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唇角破了鼻腔出血了,也是神奇,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毁容。
秦熙宇就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饶有兴趣看着这个讨人厌的弟弟:“我可以给你钱。”
“前提是,你要听话。”
这听话的范畴可就大的很了。
强迫宋祁和猫待在一屋,自然也属于其中一个。
谢辞渊早知道宋祁对猫毛过敏,可当他亲眼看着那个人浑身起红疹喘不上气,跪在地上抱头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心底还是会传来阵阵刀割般的痛感。
可这世上,即使是真正的神,也不会拥有时间回溯的能力。
他所能做的,只是看着而已,只是默默地,看着而已。
谢辞渊待在秦熙宇身体里,能感受到他心底愈来愈旺的满足感——这丝扭曲的感触远超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范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速发展。
那是强者践踏弱智,享受对方蝼蚁般颤抖,供奉着自己的快感。
宋祁没说错,这一家当真就是个疯子窝。
谢辞渊本来还带着看热闹的心情,这下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他有很浓的直觉,不会做到这一步就停的,他们一定会对宋祁,对他的主做更多,更过分的事……
却没想到,先一步行动的是宋祁。
他崩溃的毫无预兆,毕竟前几个小时,秦熙宇把他从关了整整一天的黑屋子放出来时他还脸上挂着笑,甜滋滋说“谢谢哥哥”,被一拳打在下巴也依旧是那副任打任骂极其顺从的模样。
别说是秦熙宇,身处上帝视角的谢辞渊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可是晚上,所有人都熟睡的晚上,宋祁手里紧攥着老式的刮眉刀片,盯着秦熙宇毫无防备垂在床侧的手腕,用力划了上去。
锐痛袭来,秦熙宇立即睁开眼,却只看到浓浓黑烟。
这个婊子生的狗……竟然他妈把他们家窗帘点燃了!他想把他们全烧死!!!
而他本人,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毅然决然爬上阁楼天台,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跳了下去。
说着像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复仇,其实不然。
他力气不够,那个刀片也太钝,刚刚划破表层,远远不够割破动脉。
那窗帘确实点燃了,但毕竟是别墅,赵艳霓防火意识好,家里常备着灭火器。火势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掐灭了根。
至于宋祁本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两层半楼的高度,又不是头先着地,总之是没死成。
可这一下,却是实打实打碎了他再寻死的胆子。
疼,太疼了。疼到他无数次张大嘴想要呼喊,却被硬生生捏碎了咽喉。
说起来可能不信,但宋祁真觉得,人的骨头某些时刻比树枝还脆弱。那个瞬间,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腿骨被折断的声音。还有胳膊和脊椎,都像是被无数钢针瞬间贯穿了。如果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他甚至想向后背看一看,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不是垫着一块长满细长针尖的铁板。
那样强的冲击力,简直和被高速行驶汽车猛烈撞击没什么区别……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分不清,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有某部分内脏被摔碎了,身体内部传来股很深的闷痛,仿佛有一双手在里面来回搅动,痛到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知道自己流了血,他也看到了,可他不知道那血究竟是哪来的,只觉得疼,每一处都很疼。皮肤因地面摩擦碰撞被硬生生撕开,火烧火燎。
相信他,那样的剧痛,他用了十几年都没走出来。每每午夜梦醒,身体还是会不自觉抽搐,出一层冷汗。
谢辞渊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连绝望都被削平的神情。
赵艳霓发了疯,她看着自己儿子手上刚刚结住痂的细血口,干瘪的嘴唇都止不住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贱人,那个畜生,怎么敢,怎么敢?
这份愤怒比火更旺,烧灭了她的理智,她红着眼,在宋祁刚从手术室出来时,狠狠捅了他两刀。
雪白的刀刃,捅进去,拔出来,宋祁本来就没醒,也不知道这种痛感受到了几分。
别说是秦熙宇,就连秦昊国都被吓住了,连忙按住她的手腕,怒喝她是不是疯了想闹出人命。
赵艳霓干笑几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吼?他死了怎么样,死了又怎么样?!他他妈的想要我儿子的命!他不该死吗,他难道不该死吗?!”
“你冷静点,”秦昊国放软了声音,“熙宇怎么办?你要是坐牢了,让你儿子怎么办?”
赵艳霓咧开嘴,瞳孔几乎和眼球融在一起,看不到丝毫光亮:“怕什么……我有的是钱给他治病。死不了的,他死不了的。”
他会活着的,他会比死还难受,他会和他妈一样,永永远远死在地狱里。
谢辞渊已经从最开始的心疼,愤怒,焦躁,转到了死一般的平静。
没人能看到他,没人会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只是盯着那把艳红刀子,半晌,好像被刺到似的移开视线。
自然,这只是记忆而已,他操控不了秦熙宇,只能自欺欺人般闭上自己的眼睛。
宋祁没死。
自然,赵艳霓虽然看他的眼神像恨不得将他肉活生生剜掉,但好说歹说没再捅他两刀。反倒是宋祁,是真的怕了这家人,怕到小腿肚子止不住抽搐,满眼惶恐到恨不得跪下磕头求他们放过自己。
可他需要钱。
这就注定了他无处可走,注定了要把那个疯子窝当家,哪怕被一次次因为些细枝末节的事被打进医院也只能再顶着张笑脸滚回来。
他们需要他,需要他活着,需要从他身上不断汲取优越感,看他哪怕被扇了巴掌也不敢回嘴的样子,心底某个说不出的角落会产生无与伦比的畅快。
赵艳霓依旧不怎么对他动手,要么是把他当空气,要么是偶尔阴阳两句。
但宋祁后来也摸索明白了,这人跟蜘蛛似的,长得像,脾性更像。八个眼睛暗中死死盯着他,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出错好扑过来将他生吞活剥。
他惹不起。
秦昊国更不用说,指望从他身上捞油水就是做梦。这人没资格管秦熙宇,找不到当爹的感觉,就只能死死管束着他。
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无限放大,打起来时狠到能把两指半粗的木棍活生生折断。
唯一的好处是这个人爱玩,不常回家,宋祁有充分时间慢慢养伤。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他最头疼的,又迫于生计压力不得不顺从的。
秦熙宇。
他的手机,杂七杂八的生活费,几乎全要仰仗这个人。
他跟秦昊国不一样,单纯施暴的次数少,可折腾人的法子尤其多。其中包括不限于让他帮自己女朋友大雨天买药,然后让他在外面等个几小时,或者是打球时故意砸他一下,让人把他堵在厕所打一顿什么什么……
也是奇迹。差点被宋祁拿刀片杀了的人,竟然还能毫无心理负担使唤他。
大概,是很享受把野兽獠牙拔掉这个过程吧。
谢辞渊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朝着那个自己所熟悉的宋祁靠近。
他是什么时候对秦熙宇起的杀心?
还是那层杀意其实从未消退,只是隐匿在了笑脸下,在每一次受辱后暗中酝酿着,每每在暗中等待时机?
谢辞渊几乎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宋祁身上了,依旧没发现什么端倪。
难怪秦熙宇那么轻易放下了戒心……宋祁这人的演技当真是无比好。如果不是谢辞渊知道最后的结局,几乎要以为他是彻底认命了,才这样尽心尽力给秦熙宇当狗。
那人是个明摆着的混子,除了在赵艳霓面前能装孙子油嘴滑舌讨欢心外对谁都是一副大爷样。就连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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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国都被他呛了不少次,更别提靠他给钱才能稍微活的体面些的宋祁。
身上伤口一层覆着一层,如果是个正常人,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下长大,多少也该被逼成疯子了。
可宋祁偏不。
他性格不仅没有按秦熙宇预期那样孤僻安静,反倒是交了不少朋友。有那么几次,他找宋祁,竟然还有胆大的敢拦在他身前,冷冰冰警告他敢过来就报警。
秦熙宇乐了,嗤笑声:“你怎么不问问你身后那个愿不愿意跟过来?”
宋祁脸上没有丝毫阴翳,安抚似的拍了拍那同学的肩膀:“没关系的,那是我哥。”
他走了过去。
秦熙宇则在宋祁同学注视下,很不给面子地卯足劲儿在他脸上来了一拳。
他依旧不恼,擦掉唇角那丝血,像无数次那样笑着安抚:“别生气。”
秦熙宇叼着根烟:“好关系啊,这么好的关系,应该能给你不少钱吧?宋祁啊,再让我看到你和这些不三不四人来往,你也就不用回家住了。”
这一次,宋祁沉默了几秒。
说:“我知道了。”
嘴上这样说着,竟也当真和所有朋友断了联系。按照秦熙宇所期盼的那样,一个人,永永远远的一个人。
他在等吗。
等一个反扑上去,瞬间咬断秦熙宇脖颈的时机?
谢辞渊若有所思。
秦熙宇中专毕业两年后,宋祁高考。
这个时间点,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很快和他相遇了才对,可谢辞渊粗略看了一下这团回忆的进度,秦熙宇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才落水。
果不其然,是很恶劣的法子。
他将宋祁强行弄到酒吧,逼他和自己兄弟喝酒。
秦熙宇靠在皮沙发,烟头很轻易在上面烧了个洞,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恶劣:“宋祁……我记得,你今年成年了吧?”
宋祁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幻想怎么才能用针把它寸寸缝上,隔了几秒才缓过神,温声应道:“嗯。”
“成年了,那就能喝酒了啊。”
他唤狗似的朝他招招手:“来吧,陪哥哥朋友喝几杯。”
秦熙宇应该没注意,但谢辞渊终于捕捉到了。
霓虹灯光扫过的某个刹那,宋祁眼神阴暗到吓人。他没有攥紧拳头,可垂在身侧的手臂还是爆起根根青筋,那股威压,甚至于让根本不存在于当前场景的谢辞渊不自主屏住呼吸。
他拒绝:“等我考完试吧?”
秦熙宇笑了两声,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起身,不等宋祁反抗,拎起旁边酒瓶便猛地砸了下去。
一声巨响。
宋祁整个人摇晃几下,手堪堪扶住桌子,缓缓吐出口气。
他早猜到是这样,可是,似乎也没什么反抗余地。
眼前一片血红,碎片满地都是,头发又被秦熙宇拽住,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衣服沾了不知道是血还是酒的东西,总而脏了一大片。
秦熙宇将烟头伸在他上方,轻轻点了点,那几点带着灼烫温度的灰点便悠悠飘在他脸上……宋祁这会儿倒是不再笑了,可似乎也没多么愤怒,只是静静看着秦熙宇,像盯着一具苍白尸体。
秦熙宇踩住他的右手,脚后跟狠狠碾了碾,跟那帮狐朋狗友使了个眼色,瞬间就有数不清的拳头一下一下用足了劲儿砸在他身上。
这期间宋祁吐过几次,似乎也被人灌了不少酒,脸上全是血,头晕的厉害。耳边嗡鸣不止,估计是穿孔了。
恍惚间,他被逼到了极限,想伸手去拿地上啤酒瓶碎片,把这一伙人通通砍死,尸体做成鱼饵扔进海。
却听见秦熙宇慢悠悠道:“宋祁啊,你长大了。”
“待会儿……啊,别待会儿了,你现在就能去报警,去让条子把哥几个通通抓起来。也能现在拿起刀,给我们来几下。”
“但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你想一辈子在监狱住吗。”
宋祁如此轻易被扼住了命脉。
秦熙宇似乎格外笃定他的选择,甚至主动输入了报警电话,笑吟吟蹲下将手机竖放在宋祁脸前。
手机屏幕那点亮光照在宋祁脸上,把那点血迹照得更深了些。他脸色苍白,眼球反射出手机光块,目光沉沉定在那拨号键上看了几秒,却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哈哈哈……”宋祁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们一脚接着一脚踹。
他明白了,这个畜生就是想让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的烂人,想把自己也彻底拉进泥潭。
可他们不一样啊,秦熙宇有赵艳霓托底,他有钱!可他呢,他他妈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保释了,如果真的进去,估计到了冬天连个送棉被的人都没有,操!
期间,他似乎晕过去了几次,秦熙宇拎着他的衣领,毫不客气让人把他头按进水池中不撒手,直至他呛水呛到浑身颤抖才把拽拉出来。
秦熙宇似乎很满足于他的选择,随便开了瓶酒,一滴不剩浇在宋祁头上,这才慢悠悠开口让其他人停了手。
他帮宋祁叫了救护车,给他转了三万块,用看街边快死的流浪狗的眼神看着他,轻蔑道:“你的小费。”
13. 第十三章
脑震荡、耳穿孔、二度烫伤,还有右手手指,有两根直接粉碎性骨折。
他没有医保,看着挨了顿打拿三万不亏,可真从里面躺了几天后出来后一看,居然还得他倒贴几千块钱。
宋祁出院后算了下余额,有点想笑,可惜脸上痛得很,实在咧不开嘴角。就这样维持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走了一路,发现路上老有人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他,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他试着想了下自己这一路又哭又笑的模样,只能感叹幸好自己这张脸长得帅,做这种表情还不至于把路边小孩儿吓哭。
理所当然的,他去复读一年。
谢辞渊不懂人间这些乱七八糟的考试。他以秦熙宇的视角看,也不清楚宋祁成绩如何,是不是努力了很久,本以为马上就能逃出这疯子窝,又被一酒瓶砸碎了白日梦……他只能察觉到宋祁祁情绪,大概猜出,他很难过。
秦熙宇这次倒是没找他麻烦,不过不是因为良心发现,纯粹是这人日子过得昏天暗地,连现在是几月都不知道,更别提高考日期。还是连着两天回家发现宋祁都在,这才反应过来,高考已经结束有一周了。
谢辞渊能感受的到,秦熙宇对宋祁的杀意愈发浓烈。
或者说,这一点恨不得将对方咬碎的恨意其实自打他们第一次相遇就从未消退。只不过看着自己厌恶的人受折磨实在是一项不可多得的乐趣,让他短暂遗忘了那些不太愉快的东西。
可现在,宋祁马上要走了。
这种人,这种婊子生的儿子……是不配好好活着的。
从他小时候试着把他们家房子整个烧了的那次起,秦熙宇就明白,宋祁是名副其实的贱人、坏种。如果把这种人放出了家,以后再伤害其他人怎么办?
谢辞渊微微皱眉。
他对秦熙宇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这家疯子为什么发疯,跟宋祁没太大关系的片段他只是匆匆略过。
所以,他其实不太懂这家人为什么能恨宋祁恨到这个地步。
诚然,也没什么兴趣思考。
他只是静静感受着,等着秦熙宇在某天喝到酩酊大醉,喝到自己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恨时,给宋祁打了那通电话。
等着宋祁一拳打碎秦熙宇鼻梁骨,打烂他的牙齿。
黑夜之中,四周一切都是静的。宋祁露出这十几年以来最真挚的笑容,甩了甩有些闷痛的手。
“我等不了了,熙宇哥。”
“我已经忍的够久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呢,为什么还要我死?”
他脸色惨白,比鬼还像鬼,比疯子还疯:“是你咎由自取啊。”
谢辞渊跟着秦熙宇一起,感受那股躲不掉的下坠感,猛地一下砸在水面。
整块世界化成一块块碎片,又一点点变成齑粉……
谢辞渊终于,醒了。
恶心。
这是他的第一个感受。
他本来就有点洁癖,想到套了这么腌臜的一张皮套了那么久,就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当场把他连血带肉撕掉,再放火烧个干净。
宋祁几乎跟他同时睁眼,怔怔看着他一言不发,眼底翻涌着杀意。其实是有点被吓到的,却还是试探性地叫他名字。他不应,宋祁便有点着急,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谢辞渊半边脸爬满半透明鳞片,瞳孔又尖又细。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可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生气。且是一种即将爆发的,带着浓烈杀意,无可抑制的怒火。
谢辞渊抬手,手指插进额前发丝,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还是觉得头一阵闷痛。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对宋祁道:
“对不起。”
他曾毁了他的气运,诅咒他在轮回中受尽各方苦楚,不得解脱。所求皆不如愿,所念必不可得。命中带煞,无亲无友,但凡活着,就势必会拖累身旁所有人。
他不后悔,这是宋祁欠他的,他活该。
谢辞渊也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
可为什么这么难过。
“啊……什么?”
“我带你走。”
见宋祁没反应,谢辞渊焦躁更甚,咬着牙又重复一遍:“我带你走。”
宋祁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辞渊起身,掌心多出一团莫名其妙的亮光,径直就要去赵艳霓卧室。
他回过神,喊住谢辞渊:“哥,你要干什么?”
他面无表情,连头也没转一下:“送他们下地狱。”
真正意义上的地狱,把他们逼进地狱道,断了这群蛆虫轮回的机会,让他们的灵魂永永远远被火烧。最好再拔掉他们的舌头,砍断他们四肢,把烧红的铁丸塞进咽喉里……
这话说的像黑白无常。宋祁不懂他在想什么弯弯绕绕的,还以为他要去杀人,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搞什么,再被雷劈怎么办?”
“死不了。”
他已经从秦熙宇身体里出来了,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身体。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冷下来说这话时当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宋祁连忙抓住他胳膊:“死不了那也会疼吧?没必要,真的,为这点傻逼多花一秒时间都是浪费生命……”
“宋祁。”谢辞渊眉头越来越紧了,“你怕什么?”
他明明那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别说是被人这样凌辱,就算是被打了一拳都能把那人手指活生生一根根拔掉……他都记着的,这个人明明从来都不会放过利用自己的机会。
他很认真道:“鱼死网破可以,但那也是我和他们同归于尽,不是你。”
“可我遇见了哥啊。”宋祁像只淋了雨急着寻伞的丧家之犬,冻到浑身发颤,拼命蹭着这个寒夜中唯一带点温度的人,“我突然又不那么想死了……”
“你在装模作样什么?”
谢辞渊心底更难受了。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该死的,残暴的人竟然有一天会用受害者的姿态跟他讲话,更无法接受宋祁会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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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好像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好像什么都是他的错。
“不是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吗?不是想报仇想得要死吗,我现在愿意帮你,为什么拦着?跟我表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套?”
宋祁安静几秒:“因为不想让你因为我受伤,这都看不出来吗?”
谢辞渊语气越来越差:“好。那就当我不是为了您,单纯惩恶扬善想弄死他们。这样可以了吗?滚开。”
“……哥是不是知道了?”
他没说知道什么,这句话本身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可谢辞渊竟躲着他视线不回答,宋祁心底“咯噔”一下,大概有了数。
那就是全知道了。
他被逼着往嘴里塞狗粮时满脸口水泪痕的狼狈,放火烧家时表情的狰狞扭曲,甘愿给秦熙宇当狗讨好他时的满脸虚伪……谢辞渊都看到了。
……
他其实,本以为自己唯一优点是长得勉强能看的。
现在好了,那副面孔都被见到了,全毁了。
宋祁嗤笑,猛地一下将谢辞渊推到墙上:“这他妈什么意思,你明明清楚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破事,还要来偷窥我?!有法力了不起啊?那现在是要干什么,觉得我可怜了想施舍我?很好啊,你什么都见过了,我是废物你高兴了是不是,叫我主折辱你了吧?”
“你想要我怎么样,看着你去杀人,看着你因为一群蛆虫魂飞魄散?你有病是不是,受虐狂是吧,我拦着你不让你找罪受你还不乐意了?”
“宋祁。”
谢辞渊跟他对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默收了棱角。语气疲惫,“你比这更难堪,更绝望,更丑陋的样子我都见过。说真的,这不算什么。也没什么丢人的。”
他张开双臂,终于做了那个在窥探秦熙宇记忆时一直很想做的动作——他抱住了宋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下下安抚着他:
“算了。没关系,不想弄死他们就算了。我只是有一点替你难过,这真的,真的不叫怜悯。”
连他自己都分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他是真的愤怒,这股情绪不知从哪开始烧起,迅速蔓至全身,烧的他血液都好像在噼里啪啦作响。
他能接受宋祁被自己弄死,却接受不了别人碰他,更无法接受宋祁竟然在那群蝼蚁面前弱成那样。
可宋祁不愿意利用他。
至少,是不愿意看到他受伤的,即使他同样想把秦熙宇一家全杀光,也依旧不愿意。
谢辞渊心底五味杂陈,也说不清自己是恍惚多一些,还是悲伤一些。
原来,他是懂怜惜的。
宋祁微微颤抖了下,像是被他那些话狠狠戳中了,没再说话。只是将眼睛埋在他肩膀处,很久,很久。
是骗他的吗。
是骗他的也没关系。
他已经不想追究了。因为他,他真的要连这个人披在外面的伪装的壳都一并爱上了。
14. 第十四章
大概过了三分钟左右,宋祁才再次抬起头。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脸:“哥说要带我走是真的吗,那后面怎么处理,秦熙宇现在什么情况?”
谢辞渊瞥了眼角落那个畜生的躯壳,还是觉得浑身难受。轻蔑道:“他三魂七魄快散尽了,我只留了最基本的胎光。就算是放在自己壳子里继续养着,恢复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他想了想,用宋祁能听懂的话解释:“就是智商可能会有些问题,以后大概率是个连上厕所都无法自主的残障了。”
宋祁“哦”了一声,幸灾乐祸:“那是不是再也立不起来了?”
谢辞渊:“……嗯。”
宋祁笑出了声:“挺好的,和阉割也没区别了哈哈哈哈。他不是最喜欢滥交了吗,到现在还没得病也就是运气好。这回遭报应了吧,哥你也算是为社会除掉一个祸害哈哈哈哈。”
谢辞渊颇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东西收拾好了?”
“什么?”宋祁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眼睛瞬间亮了,“现在就走吗?”
谢辞渊应了声,也说不上自己心底什么滋味,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狠狠掐了宋祁的脸一把。
一群蝼蚁……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他是没有直接把他们杀了,却也只是这样而已。
谢辞渊想,他应该是最明白一个人要怎么活才能做到生不如死的了。
只是没想到,这种手段竟然要用在帮宋祁报仇上。
那个女人不是很爱自己的儿子么,他就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失手把秦熙宇打成了植物人。
他确信,她会崩溃的。这份愧疚感会无时无刻督促着她朝那个无底洞扔钱,没有尽头,到死为止。
同样的,谢辞渊也绝不会让秦熙宇那么轻易入轮回。
他会在病床轮椅上躺到四肢萎缩,会大小便失禁,大腿捂出一层密密麻麻痱子。待魂魄养好一阵后他的意识会逐渐归拢,他一定会慢慢想起自己是谁,想起从前的日子。可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他一定会恨上赵艳霓。
不管怎么拼命都操纵不了自己身体,只能看到镜中一张布满皱纹瘢痕的脸,在绝望中感受自己一点点腐烂。
这三人无一例外,这一世度完后会被送到阴石龟那,魂魄永永远远被咀嚼着,筋骨折碎,哀嚎不止。直至彻底魂飞魄散。
谢辞渊正想的出神,余光却瞥到看到宋祁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什么:“怎么?”
宋祁很认真:“哥你能控制记忆吗,我现在去偷点他们家钱,醒了后不会找我吧?”
“……”谢辞渊拎住他的领子,“有病。”
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这么靠着墙愣是等了宋祁二十多分钟。抬头看见宋祁仍在不断往行李箱塞,忍无可忍:“这些破烂到底有什么好拿的?”
宋祁嘟嘟囔囔:“这哪破烂了?万一没钱了多拿点东西去典当了也成。不然我们饿死了怎么办,你能凭空变出来食物吗?”
谢辞渊眉头狠狠跳了跳:“宋祁,我有钱。”
他狐疑:“你不是不用秦熙宇的身体了吗?”
……所以他口中的“带我走”,原以为是要带他一起流落街头?
谢辞渊懒得再跟他多说废话,把一些重要证件收拾好后踹了那行李箱一脚,直接拽着宋祁胳膊往外走。
宋祁似乎也没什么反抗意思,任由他拽着。偶然间垂眸,看到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胸腔不由自主蔓延出一丝暖意。
这人绝对在勾引他。
不然怎么每次看见他就心痒痒呢。
谢辞渊开口:“你学校在哪个城?”
宋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报了名字,这才问:“要干什么?”
谢辞渊没理他:“那边装修要时间。你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假期吗,先去我那住吧?”
他惊住了:“你为什么会有房?”
谢辞渊没回答,只是掀起眼皮看他:“现在是我养你了,这怎么算?要不你来叫我声主?”
宋祁毫无底线:“好啊主人,谢谢您,请尽情吩咐妲己,喵。”
“……”
他真是疯了才跟宋祁比谁脸皮厚。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路过收费站时,宋祁无意看到这人掏出了自己的驾驶证。
不是活了上千年吗,这些东西是怎么办下来的?
谢辞渊懒洋洋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宋祁:“啊?”
“……”
他终于放弃了在宋祁面前卖弄:“我能幻化自己外貌,包括指纹虹膜什么的。造个假身份不难。”
宋祁心情有些微妙:“那哥现在这张脸也是假的?”
“这是人形,最初始的样子。”他瞥了眼宋祁,淡淡道,“不过也能换。怎么,你不喜欢?”
宋祁反问:“你在乎我的喜好?”
“那倒不是。”谢辞渊掀起眼皮,“看你挺百无禁忌的,我那会儿顶着秦熙宇的皮你都能忍着恶心跟我犯浑。”
他到现在都觉得那张皮反胃,更不知道宋祁是怎么克服心理阴影抓住他的。
宋祁认真回忆:“没有吧,我们每次做的时候你不是都用的本体吗?说真的,哥,你在梦里的时候可比在外面开放多——唔!”
谢辞渊面色不变,只是耳朵飞速飙红,忍无可忍捂住了他的嘴:“差不多行了,闭嘴!”
宋祁眉眼弯弯,得逞了似的,在他掌心轻轻舔了一小下。
真好啊。
原来也是有人会在乎他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就算是想把他骗过去卖了杀了也行,想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都认。
再差,还能差到哪呢。
却没想到这人竟带他走到一座郊区庄园面前。
宋祁本为赵艳霓已经算格外有钱的那批人了,可现在跟谢辞渊一比,似乎也不过如此。
宋祁:“我之前做过皇帝吗?”
“嗯?”谢辞渊没听懂,很认真帮他回忆了下这几次转世,遗憾道,“巧了,没一次是。”
“那我当年是怎么能养起你的?”
谢辞渊蹙眉:“这什么话,我吃的又不多。”
哦,龙形的时候可能是要多吃一点。可他又不吃人,饿起来一顿也不过几十头猪牛这样,算胃口很小的了。更别提大部分还是维持人形,不至于养不起。
宋祁很艰难地开口:“那你能告诉我,你来钱的途径,真的正规吗?”
谢辞渊终于听懂了,眉头紧锁,张了张口似乎很想骂他两句什么,好不容易才忍住。
他已然活了千年,别说是各个朝代做工精致些的凤冠玉石,就算是最普通的卷轴,书籍什么的送去黑市都能卖不少钱。买个住的地方而已,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很好。这是宋祁第一次对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庄园占地面积极大,谢辞渊没有半分防着他的意思,或许也是当真有钱到一定地步后反而觉得无所谓了,直接在主系统那录了他的指纹:“屋子都可以进,你随便选间喜欢的。”
宋祁挑眉,重申道:“我要跟你睡。”
谢辞渊面无表情:“你又不是几岁孩子。”
“那哥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小房间吗?”他惯会卖惨,幽幽叹气,“还以为有你陪着能不那么孤单呢……”
谢辞渊彻底服了:“闭嘴吧,随你。”
宋祁弯了弯眉眼,心底那层暖意蔓延。
怎么可能不喜欢谢辞渊呢,那样漂亮的一个人,明明看起来冷冰冰的,内里却这么柔软。
宋祁盯着这个人看了好久,甚至都没心思去听他都在说些什么了,只是突然间,很想上前两步抱紧他。
目光却在这时瞥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水墨风,纸张边缘有些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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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着个面容凌厉的少年,单手持剑。看样子是即将要发招,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眼底凝着团散不去的锐气。
作画的人技艺极其高超,那人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剑柄上的纹路。
宋祁是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古人画像各有各的丑。不是脸歪嘴斜就是眼睛小成缝,要么就是额头凸成南极仙翁。
可这幅,他能一眼辨出画中那人相貌极佳。长发被扎成马尾,随着动作晃动。明明神情严肃,却依旧能看出那股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
“哇。”宋祁前三秒感叹画技,后三秒赞赏谢辞渊品味。再之后就是笑吟吟发难:“这很贵吧,还刻意买下来挂墙上……哥喜欢这种类型?”
谢辞渊垂眸:“那是我画的。”
宋祁愣了:“嗯?”
又很快回神,莞尔:“那哥还挺有艺术天赋的啊,画的真好看。”
“是你叫我学的。”他眼底没有一点情绪,也叫人辨不出真假,“学不好就把我锁在暗室里,手磨出血了也不让停。”
宋祁瞪大双眼,感觉自己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巴掌:“你说谁,我?不可能吧,我怎么可能这么畜生。”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把抓住谢辞渊右手,目光定定落在他掌心。
“噗。”谢辞渊把手抽出来,“行了,骗你的。”
宋祁愣了瞬,面色明显因他这有些抗拒意味的动作恐慌起来:“你……你说真的吗?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哥,你要不要,就是现在还回来,把我手指弄断也没关系……”
“都说了是骗你的,欺负你没记忆而已。”他将手摊开,那上面确确实实一片光洁,温热细腻,连丝细小的疤痕都没有,“现在放心了?”
宋祁舒了口气,重新顶起一张笑脸:“那你画的是谁?”
这样用心的描摹,每一笔画都是仔仔细细勾勒出的,不难看出作画者的心意。他赧然,很不要脸地问:“是我吗?”
画像不比照片,他又没穿过类似的衣服,自然看不出什么。
谢辞渊淡淡道:“一个傻逼而已。”
宋祁:“啊……”
是在骂他吗?
这样问出口,会不会显得他像喜欢捡骂的?
谢辞渊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跟他介绍其他房间。
厨房在哪卫生间在哪家庭影院在哪贮酒房在哪等等等等,宋祁都觉得能在这家里画张地图了。
他听的头疼,忙道:“好了好了好了,我好困好累,哥带我去你卧室睡觉吧,有时间再明明逛嘛。”
谢辞渊表情僵硬一瞬,眯眼打量他:“你确定?”
狗宋祁拼命摇尾巴:“嗯嗯嗯嗯。”
谢辞渊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应了。
三分钟后,宋祁满心欢喜幻想下半夜美好生活,站在谢辞渊卧室门前,猛地一把拉开——
险些被晃瞎眼。
要说谢辞渊此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超然于世的——诚然,他本来就不是人,但身上那股气质,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群视金钱如粪土整年吃馒头配咸菜也无所谓的仙风道骨人士。
可他的屋子,除了刚刚墙上挂着的几张水墨画估计勉强能跟典雅二字沾边,这卧室简直就差拿金子镶天花板了。
顶上吊着水晶灯,每个几乎都有他拳头那么大,边上还镶着钻石。以谢辞渊的财力和那水晶的色泽,估计是真的没跑。
床头柜摆着个假花瓶,叶子是玉石的,根茎是交缠在一起的金银线,地上还铺着层看上去就很贵真丝地毯。
床和沙发材质那更不用说,让宋祁晃瞎眼是,这人竟然真把黄金和大颗大颗的珍宝往地上扔。什么翡翠什么手镯什么玛瑙……这还只是宋祁能叫出名字的。
还有条豪气非凡堪比铁链粗的黄金项链。
宋祁:“……”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15. 第十五章
我操。
这是宋祁唯一的想法。
他僵硬回头,见谢辞渊表情没有半点波动,组织了半天语言,问:“这屋子是你装修的?”
谢辞渊似乎很奇怪他的态度:“嗯。亮晶晶的,不好看吗?”
“……”怎么睡觉没硌死你呢。
他牙齿都发酸:“好看,好看。这么多都是哥这些年买来的?”
“也不全是。”他认真思考了下,“前几年有地方打仗,这些东西他们好像都顾不上照顾,我就顺手捡了些回来。”
谢辞渊,他的前几年真的是前几年吗?
宋祁感觉自己眼睛真的要被晃瞎了,听这个人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自己趁乱偷人家黄金珠宝,又觉得实在好笑。
更关键的是,他能看出谢辞渊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天,这么个光风霁月的人顶着这么一张不食烟火的脸,竟然他妈的最喜欢黄金!宋祁本来还抱着等以后工作了反过来包养他的幻想,这下好了,还包养个屁。他连人家兴趣爱好都支持不了。
谢辞渊问他:“你还要跟我睡吗?”
“假如,我是说假如。”宋祁看着那一床圆珠子,“我睡在这,哥你是抱它们还是抱我?”
谢辞渊沉默了。
这对他而言真的是很艰难的选择题。
如果不是这个人死皮赖脸,如果他有的选,其实更想让宋祁滚出自己的房间。
宋祁很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哥,我这儿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二者兼得。”
谢辞渊极其敏锐地嗅出了一些不对劲,头皮莫名其妙开始发麻:“要干什么?”
在某些方面,他几乎是习惯性的不敢忤逆宋祁,就这么被威逼利诱着变出尾巴,任他在靠近泄殖腔的鳞片附近摸索,时不时故意将指甲嵌入下方软肉,用力扣弄着,激起他阵阵崩溃似的颤栗。
宋祁有点好奇:“人形和这种半妖状态,哪个感觉更强?”
谢辞渊有点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那几颗鲜红到发亮的珠子一点点逼近自己,想要出声拒绝时,已经晚了。
他抖了一下:“现在这样。”
“实话?”宋祁拿起了第二颗。
他不自觉讨饶:“实话,我不敢骗你……”
宋祁视线格外坦荡,欣赏似的紧紧盯着他下半身,时不时伸手玩几下,疑惑道:
“哥,好奇怪啊……他们不是说蛇都有两根的吗?”
谢辞渊脸要烧炸了:“我是龙!”
“蛇啊龙啊的没区别吧,你为什么只有一个?”
第三颗。
“我怎么知道?!大家都是这样的!就算是蛇妖,修成人形也只剩一个了!”
“啊……”宋祁语气有点惋惜,“那这到底是算进化还是退化啊?”
第四颗。
已经开始难受了。
他简直想骂宋祁,又听见这罪魁祸首恬不知耻继续问:“上面也没软刺啊。”
“……”谢辞渊服了,闭上被逼出水雾的眼睛,“求求你,主。饶了我。”
宋祁笑嘻嘻凑过去亲他的眼睛:“哥要记住了,以后这床上有多少,我就让你吃多少。”
隔天清晨,餍足后睡的格外沉的宋祁被半夜气不过的谢辞渊强行扔出了房间。
他困得厉害,没空计较,打了个哈欠就准备随便找个卧室先补觉。
结果绕了三圈,没找到一间里面有床的,愣是给他走清醒了。
好嘛,昨天没听他介绍,今天就遭报应了。
宋祁揉了揉脑袋,低头看了看只穿着一条裤子的自己和门前被扔出来的衣服,表情霎时十分古怪。
反观谢辞渊,他倒是有床,可把宋祁弄出去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却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手里玩着那几颗沾着晶莹的红玛瑙,放在指尖绕了几圈,缓缓吐出一口气。
宋祁变了很多。
只有这方面,一如既往的恶劣。
*
世间本无法,无主,无相。
裂龙谷坐落于两座无名山间,底部江水奔腾,直通东海。人少树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可谓是修行圣地。
有人说上古神遗留下的尸骸就葬在这,还有人说这两座山是盘古的双臂,更有甚者言女娲当年就是在这儿补的天,这地方得了各路神仙滋养,连通三界,这才生出如此灵性。
对此,渊龙表示毫不关心,并附赠一句闲得没事少看民间话本。
要是真的那不该快跑吗,这儿都埋了多少尸体了,还修个屁的炼。
再者言,据说不知道是几百年还是千年前,世间最后一位上神留了句“此道不需有神”,便轰轰烈烈以魂祭了天道,顺带锁死了三界飞升的路。
为维持平衡,此后人妖魔鬼怪等等但凡是实力强到一定地步面临突破的,通通要被天道引雷劈一遭。
很有意思的是,这跟千年之前的飞升天劫不一样。劈死了算你倒霉,侥幸活下来了也没什么好处,修为不会有半丝精进不说,还要给你狠狠削掉一层皮。
渊龙自打幼时听到这个规则那一刻起就想掀桌子了:
滚,这破炼爱谁修谁修,老子不干。
像他们这样的妖族,特别是有点上古神兽血脉的,修为愈强遭的雷劈便愈狠。总而现下世界太平,也没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招惹龙族,他破罐子破摔的心安理得。
奈何天赋这东西,确实玄的很。
同一批龙蛋里,其他兄弟姐妹孵化前都是灵力护身,蛋壳上流光溢彩,好不漂亮。只有他黑乎乎一团,混在那里扎眼的很。
更惹人注目的是,他还会偷偷吸收别人的灵力,转化为自己的养分,谁碰谁倒霉,邪门到了极点。
据说他父王那时能对着还是蛋的他一天“噫吁嚱”八百回,整天愁眉苦脸。像是老鸟忙了一天回家发现自己窝里混了只杜鹃的蛋。
好在孩子确实是他亲生的,是龙没错。
三哥跟他说,他足足晚了同一批龙蛋五十多年才破壳,也只有他呱呱坠地时引来了五彩凤鸟……然而它们不能潜水,也只是绕着海面飞了几圈来回乱叫。
那架势知道的是说庆祝他出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精卫要来填海了。
同一天,死死盯着他的父王母后虾兵蟹将也松了口气。
原因无他,渊龙长得实在漂亮。虽说不能以貌取龙,但他确确实实看着人畜无害,小小一只缩在壳里,张开嘴牙还没长全。
按理说所有龙一出生都是兽形,也看不出什么美丑。但他跟那些皱皱巴巴的小龙完全不一样,刚出壳鳞片就已经很漂亮了,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
三哥奉命扒在他床边,一天能对着他念叨无数回振兴龙族撕裂天道……刚出生的小龙听得烦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振兴个屁,被雷劈多疼啊!
他在东海那边厮混得无法无天,凡是有关修炼的事全装聋听不见,仗着没人舍得罚他将混吃等死这四个字践行到了极致。三百岁那年才勉勉强强学会掐诀化人,被忍无可忍的父王甩到裂龙谷,放狠话说修不出个样就别回东海。
总而是换个地方混吃等死而已,他表示无所谓,能混一天是一天——
直到被那个少年打上门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你就是渊龙?”
龙族起名和人界不太一样,在家中父王和哥哥唤他小九,去了外边儿遇到其他妖怪也都是极其尊敬喊他一声“九太子”,以至于此时,他乍一听这个称呼愣了几秒。
但他是个脑子很好使的龙,认真回忆了下,每次自己出山去人间集市晃时,那群蝼蚁都会惊到跌坐在地,指着他颤颤巍巍说这两个字,再落荒而逃。
那这应该就是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吧。
渊龙还不知他是来干什么的,仰起头很骄傲地应了。
那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少年恣意模样,穿着身白衣黄袍,在狂风中显得游刃有余,却没料到在听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竟然凌空一点,挑眉凝目提着剑就要刺过来。
嘴里好像还说了几句他偷盗抢劫为非作歹什么什么的。
他瞬间恼了!
明明是这群人类不守规矩,凭什么说他偷?!
世间万物本无所属,可龙族乃上古神兽,诞于天地,是这世间的一部分,同天地共生。理所当然的,这天下所有东西也应该都是他的才对。
他尤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它们能让他想起天上的太阳星星,还有海里盛产的夜明珠和发光珊瑚。那些光滑圆润的东西摸起来冰冰凉凉也很舒服,精雕细琢的小玩意儿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他闲下来时一玩就是一整天。
凡人不过区区百年阳寿,在他面前跟街上乱爬的小蚂蚁没区别。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群蝼蚁喜欢把的天地之物强行加在自己头上,自顾自划块地出来恨不得往上写个自己大名,他也想要就是偷就是抢?
金银珠宝无一例外是天地产物,凭什么就是他们的了?难道不是大家各凭本事谁拿到算谁的?再者说,他可是龙,龙不就应该守着漂亮珠宝睡在洞穴里吗?
以至于此时,渊龙怒的格外理直气壮:“那本来就是我的!”
他当真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感觉就像是你在路边随便捡了个漂亮树杈子回去收藏,隔天却突然来了个大蚂蚁叫嚣着跟你说这树枝是它们筑巢的材料,不还就咬死你似的。
他心善,又没有踩死蚂蚁,捡到了不就是他的了吗?
少年须臾之间已经跟他过了几招,明明是凡人之躯,一招一式间竟毫不落下风。他衣袖被风吹得鼓起,一手提剑一手扔符,发丝在脑后摇晃,却还能分出心思来细数他的罪行:
“呸,好不要脸的东西,什么叫都是你的?!马员外派了二十余人守的货物,宁府送小姐出嫁配的嫁妆,就连宫里给陛下进贡的玉石,你都一个不剩全劫走了!”
“好,这些人有钱,不缺这三瓜两枣,我们暂且先不提。可你竟然还偷南村阿嬷的买药钱,贫寒书生苦读十载路上的盘缠,甚至还有瞎子乞丐好不容易讨来的银两!”
那人越说眉头越紧,出的招也愈发毒辣。剑锋划过龙鳞,划出几颗火星,噼里啪啦一阵响。
他想到南村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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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遍布老茧和刀口的双手,想到寒冬之中瑟瑟发抖连件厚草席都没有的孩子,想到他们颤颤巍巍跪在自己面前,满脸泪痕哀求他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模样……再看看这龙洞内亮灿灿一片,它还敢厚颜无耻说那些本来就是它的!
少年人瞬间觉得一口郁结之气堵在了胸口,下不去也下不来。只得化为戾气尽数发泄在这条龙身上,卯足了劲儿扔出一张符箓,在空中画了几下:“乾坤有令,阴阳分明。咒起令行,破!”
那薄薄一张纸瞬间在空中炸开,火花之中,渊龙身形顿了片刻,继而被彻底激怒。他打起来毫无章法,仅凭周遭灵力庇体就往前冲,愣是冲碎了那少年的屏障。“砰”的一声巨响,石块碎裂,他用龙爪轻而易举将那少年狠按在岩壁。
他学着前段时间从人间偷来的话本子里主人公睥睨众生的语气:“你我并不相识,现在滚出裂龙谷,我还可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
只要他稍微用力,那少年头颅就能被掐断血淋淋掉进江中。可他竟没有丝毫惧意,抬头直勾勾看着自己:
“然后呢?”
“然后你继续为非作歹,祸害四方?”
渊龙不解:“我从未杀人,何来此罪名。”
“你以为不杀人就算行善吗?你以为他们被你抢走钱财后还能活得下去吗?”少年咬牙,“渊龙,你不缺吃不缺穿,仅因为一己私欲就将他人逼入死路,现在还装模作样什么?!”
渊龙将龙爪收紧了一些,有了将他直接掐死的念头。
任何人莫名其妙被蚂蚁狠咬一口心情都会不好。更何况他是龙,当世最至高无上的族群,多少人妖精怪为了能得到他的庇佑挖空心思讨好,三哥也总说他心性纯良出外容易被人欺负……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指着鼻子说他残暴。
他眯了眯眼,说:“大胆。”
既然都担着这个罪名了,不如就顺着这人的意来,做条恶龙。当即就准备松爪将他狠摔进水底。
却没想这时,听到“噗嗤”一声响。
紧接着,脊背处传来一阵蚀骨剧痛,他浑身一颤,血肉被人强行破开,竟是那柄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身体。
需知龙鳞乃世上最坚厚之物,火炸不烂刀割不破。寻常刀剑别说是刺伤了,能在上面留条刮痕都算了不得。
可这人!竟能直接将他刺穿!
渊龙凝睛一看,那剑固然是好剑,利刃雪白,有破空之势。剑柄锻层蓝金光,上方赫然刻着二字:斩霜。
可毕竟不算神器,也不至于如此轻易斩断龙鳞……渊龙立刻反应过来,这剑不过是个容器。真正刺伤他的,是那少年人。他将自身灵力度至剑身,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硬生生撕裂砍断了他的鳞片。
这人,强到超乎他想象。
渊龙咬牙,活了三百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发自肺腑后悔自己没好好修炼。
一时间,气恼、丢脸、郁闷等等情绪一股脑袭上来。他瞳孔紧缩,也不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放开了手就要跟那人拼命。
然而毕竟从小到大没认真学过该怎么和人打架,渊龙拼起命来可谓是格外下三滥,毫无章法可言。
他作势要扑,那少年提剑欲挡,却没料到他毫无预兆来了个急刹转身摆尾,那尾巴便结结实实抽在了他身上,末梢划过脸颊,瞬间破了条口子。
龙尾,以吨来计量的东西。就这么直接打上来,像被根钢鞭狠抽了一下似的,一下打散了他凝的所有气。
如若是寻常修道者,估计能被这下直接抽断腰椎。诚然,他算不得什么普通人,却也实打实感觉一口血涌在了喉咙,险些被甩进江里。
少年咳嗽两声,擦掉唇边那丝血迹,满眼都是对世界的怀疑,迷茫道:“你……咳咳,到底有没有常识?没有爹娘教吗,大爷的,龙哪有他妈这么打架的?”
他赶来裂龙谷前做了功课,对这个族群大致攻击方式心里都有数。渊龙不过三百多岁出头,大概还没接触到高阶法术,打起来不会太费力。
却不想到他自身灵力如此凶悍,本以为自己这次要栽个跟头,又发现对方空有一身蛮力却压根不会用。
真是……
渊龙感觉他在骂自己,顿时更气恼了,张口就想喷个火球烧死他。
那少年行动极快,飞速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止血。既不防守,也不攻击,耍他似的四处乱飞。龙焰愣是连一片衣角都没烧到。
渊龙被他绕的心烦气乱,生怕这人趁自己不注意把他洞穴里财宝偷了,没心思再和他周旋,卯足了劲儿怒吼一声,两侧石壁被震碎几大块。
那少年不再跑了,站在某个石壁凹陷处,笑嘻嘻看他。
他刚准备扑上去掐碎这个不识好歹的蚂蚁,却见一条闪着冷光的巨大铁链挡在自己身前。
那东西高速转动着,甚至快出了残影,乍一看,更像是几道包围着他的有形利风。
他感受到那股锋芒,猛地刹住,警惕地盯着这东西。
“啊,好可惜。”少年眉眼极黑,睫毛羽翼似的微垂。他笑容依旧甜滋滋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友好,“你应该碰一下试试,看能不能把你龙爪瞬间绞碎。”
16. 第十六章
他警惕:“这是什么?”
那人冲他眨眨眼:“破空链,我们的镇派之宝,杀条小恶龙应该够用的吧?”
渊龙咬牙,第一反应竟是呲牙咧嘴反驳:“你才小!不过区区百年寿命的凡人,你太爷爷要是还活着的话都没我大!”
那人也愣住了,半晌,捧腹大笑:“我操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简直蠢到可爱了,三百岁放在龙的寿命里跟六七岁稚子有什么区别啊?”
他勾了勾手指,那破空链瞬间收紧了些,差点划到渊龙。他不得已将身体蜷缩起一些,再次望向那少年的眼神里惊恐中含了一层薄怒。
那人很不要脸道:“你叫我声哥哥,我就不杀你,怎样?”
渊龙喝道:“大胆!”
少年颇有遗憾叹了口气:“唉,好凶。那行吧。”
他咬破自己手指,滴在铁链形成的利风之中。那鬼东西竟好像活过来了似的,呜咽着嚎叫,血色愈发浓烈,极速缩紧。那人眉间一抹戾色,像是真要将它绞死在这儿。
渊龙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是喜欢捡几根树枝玩玩,竟会给自己惹来如此杀身之祸,当即硬着头皮大喊:“等等!”
那人很配合地停了动作,歪头看他:“嗯?”
渊龙忍痛,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我把我洞里的八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宝物给你,不能再多了!别杀我行不行?”
“真有趣,明明能杀了你全拿走,为什么放过你反而只能拿一半,啊,四分之一了?”
铁链越收越紧,龙族体格本就大,眼看着马上就要刮到自己了,渊龙不得已掐了个诀幻化成人形,磕磕绊绊:“你,你杀了我,就是背负杀孽,对你修行没有好处的!”
那少年眯了眯眼,原本还称得上揶揄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渊龙一惊,险些以为是他哪句话说错了,这人要现在下手。
却听见他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长得倒还挺俊……”
渊龙:“……?”
少年重新笑起来:“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这是在惩恶扬善呢?”
渊龙大脑飞速运转。
虽然这三百年一直在混,但好在交的狐朋狗友够多,各方奇闻轶事听了不少。
破空链他知道,乃是上古遗留下的五大神器之一,主禁锢与结界,被它缠上就没有硬闯出去的可能,稍微靠近都会被气流带进去绞成碎片。
据说,当催动者灵力足够,这铁链甚至能划破时空,割裂空间。
可这样强悍的神器,一来脾性大认主,二来使用者也必须有够强的底子支撑。操,看这少年不过十多岁模样,已经强到能操纵神器了吗?况且听他方才所说的话,背后应该是有某个大宗门支撑,麻烦得很……
他被迫夹着尾巴做人:“放我一条生路,洞穴里的东西全归你。”
少年抱着剑,指关节无意间轻轻敲着,一下,一下。
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这条龙虽然四处兴风作浪使坏,但从未杀过人,不像残暴之徒,倒更像是搞恶作剧的孩子。师父在他游历前也特意交代过,做人做事需留得一线,不要随意屠害生灵。
所以,只要这东西乖乖听话,把偷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并从此金盆洗手,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现在。
少年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他看着这张脸,突然就不那么想如此轻易放过他了。
他犯浑,再次强调:“洞里东西本来就该还,这个不用说。可我凭什么这么轻易饶了你?难道普天之下所有犯错的人都不用遭受惩罚,只轻飘飘道个歉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渊龙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
如果不是必死无疑,他还不想真的拼命,眉头紧蹙:“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怎样才能放过我?”
少年敲击剑鞘的手一顿。
他其实本来是想故作老成摸一摸这条龙的头,说一句“孩子,我看你天赋异禀,不如来我麾下,拜我为师可好”……可这条蠢龙刚刚说的那乱七八糟年龄论刺激到他了,叫它孩子,有种自己给太爷爷当爹的怪异感。
“嗯……”他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你是不是这裂龙谷里最强的?”
渊龙茫然,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应该是吧。”
又憋红了脸很不服气地补充:“我们龙族很强的!只不过我父王他们不在这儿,我是之前没好好修炼才会输在你这种……手里。”
他紧急刹车,咽下了“蝼蚁”两个字。
那少年猛地一拍手,眉梢都染了层喜色:“那太好了!我正缺个灵宠,你来给我当坐骑吧?”
话本子里的绝世高手不都是那样的吗,要么是养灵狐要么是骑灵鹿的。他师兄前不久刚驯了只九凤玄鸟,在他面前足足嘚瑟了大半个月。明明是猎到的怪,结果这人骑着玄鸟在天上绕了半圈就把他风头全抢了,还要啰哩巴嗦跟他炫耀,简直过分!
渊龙这回是真想一把掐死这人:“龙族怎可沦为他人坐骑?!”
“那怎么了,”少年轻笑,“我很强的,跟了我,绝对不让你吃亏。”
他抬手,张开五指,指节在阳光下透着微亮。破空链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划破空气的噪声更大了:“再者说,你现在也没得选。”
“你知道的,我们人类不过百年阳寿。一百年对你来说不算很久吧?是现在就死在这儿,还是乖乖听我的话,你应该能拎的清?”
渊龙咽了下口水:“你发誓,等你死后放我自由。”
“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办,把你送给我儿子孙子当传家宝吗?”少年笑得更灿烂了,像是得逞的狐狸,“这么问,意思是你同意咯?”
驮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总而这人没说错,他现在没得选,反正他现在躺在裂龙谷也天天闲得没事做……渊龙这样强行安慰着自己,不得已勉勉强强应了一声。
少年张开的手掌猛地收紧。
渊龙一惊,瞳孔骤然紧缩。还没等反应,那铁链便朝他飞了过来。他冷汗都出来了,浑身冰凉,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痛感。
他被铁链捆得严严实实,愣了半晌才开口:“这是……”
少年伸手,搔了搔他的下巴:“啊,它很喜欢你呢。”
渊龙脸都黑了,破铁链子懂个屁的喜欢。扭头躲开这人的手,冷冰冰道:“为何还不放开我?”
“着什么急呀,”少年翻了翻自己衣襟,掏出三四张空白符纸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太相信口头上的承诺,你让我在你身上下个咒呢?”
得亏他是龙,没有毛可炸。饶是如此也狠狠挣了一下,成功让破空链把他缠得更紧了些:“蝼蚁,你别太过分!”
“哪里过分了?我放了你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不应该好好感谢我吗?”他自顾自把手指在斩霜剑刃上一抹,开始用自己的血画渊龙根本看不懂的符,还不忘嘟嘟囔囔安抚,“好啦好啦。你要相信我的人品,绝对不会向你提特别过分的要求的。赏个脸点个头呢?”
渊龙:“……你都已经把符画好了。”
“表达一下我对其他种族的人文关怀而已,真以为在问你意见啊。”他嘴上得了逞,脸上笑意愈加灿烂。心底感慨,这条龙简直他妈的呆到快傻的地步了。
他将灵力灌入那三张符,闭眼念了几句咒语。霎时,一阵飓风袭来,将他衣袖发丝吹得呼啦作响。那符咒爆出耀眼红光,画在符里的字则慢悠悠从符纸上脱离出来,齐齐飞向那边被捆着的渊龙。
他就算再没见识也该看出来了,这咒跟寻常道士那三脚猫功夫不一样,倒更像是某种上古禁令,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他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那东西没入自己身体,呼吸都屏住了。
可是,不疼。
甚至于,没有一丁点异样,他照样可以凝结灵力,照样可以活动身体……
少年擦掉脸上冒出的汗珠,长呼一口气:“总算,完事!”
与此同时,捆着他的那条破铁链松了。他紧皱着眉,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你对我……”
少年打断他:“等等,你先什么都别问。过来扶我一把呢?”
?
生龙活虎的,哪需要人扶?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下一秒,那人便失了所有力气,浑身瘫软朝谷底栽。
要知道,这可是万丈深渊,扔块石头都不一定能听到响的地方。渊龙动作在大脑思考出为什么要救他之前快了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发泄似的把他往自己岩穴里头狠狠一扔。
打了半天都没怎么受伤的人,愣是被这一下摔到吐血。他挣扎许久也没能坐起来,干脆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仰头望天:“……妈的。”
你还不如不救。
渊龙睥睨着他:“我救了你,怎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闭着眼都能猜出这蠢龙是故意的。
少年身上哪哪都疼,暗暗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回了他一句:“谢谢啊,你最好别让我逮到这么救你的机会。”
渊龙不依不饶,幸灾乐祸这几个大字几乎写到了脸上:“不是说自己很强么,怎么打一半还晕过去了?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他活动了下自己手腕,慢悠悠道:“我若是现在杀了你呢?”
少年半死不活翻了个身,眯眼:“咒令第一条,同生共死。自然生命衰竭不包括在此,但如果是被突然袭击什么的,你可是要给我殉葬的哦。”
那这个意思岂不是,这一百年里他还得保证这个无赖的性命安全?
渊龙骂他:“卑鄙。”
少年点头接受了这句评价:“所以现在来拉我一把呢?你总不能让自己跟我一块儿死在这吧。”
渊龙蹙眉:“怎么突然虚弱成这样。”
“灵力使用过度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动声色挪开视线,最终也还是没好意思说是那会儿被他一尾巴抽出了内伤。
渊龙不敢试探这人所谓的同生共死是真是假,强忍着狠踹他两脚的冲动,不情不愿布了个治愈系结界给这人治疗。
少年得了便宜,这才空出心思来扫了眼他洞里堆积的金银珠宝,时不时“啧啧”两声,感慨一句“暴殄天物”。
外头价值连城值得无数人为之拼命的东西,到了这里简直跟脚垫没两样,随随便便扔在地上,跟数不清的金子堆在一起。
床上当抱枕的那些更不用说,无一例外不是举国之宝。什么没有一丝杂质的玉石,什么上好的凤冠簪子……
他简直都要感慨了,这龙眼光是真毒辣,竟然这么清楚什么贵什么贱。
别的暂且不提,渊龙给他布的这个结界果真有用,这才几分钟,他就感觉自己体内翻滚动气血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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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甚至能撑着身体坐起来了。
他随手翻了翻,果然看到不少前段时间宫里失窃的宝物,联想起听到的奇异传闻,面色刹那间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少年摸了摸下巴,“前些年宫里总是莫名其妙下黄金雨,是不是你搞的鬼?”
皇帝和宫里大臣们欣喜若狂,还以为这是上天庇佑,为此甚至特意开了场七天七夜的大宴,杀猪宰羊上供,日日夜夜磕头跪拜祈福。
所有百姓都认为现任皇帝是受神明庇佑的君王,所有不满的声音一时间烟消云散,别说是让他们多交税了,估计就算是下令让全国子民一起吃屎都有人拍手叫好。
那几个月,皇帝腰杆前所未有的直,看谁不爽就杀谁,一个胆敢质疑的人都没有。
宫里匠人也因此忙了起来,没日没夜赶造各式各样小玩意,努力让这点神赐予他们的金子升值。
有意思的是。
刚打好的金叶子?丢了。
给长公主生辰礼做的一对金兔子?丢了。
纯金兵符?那更不用说,前一秒还在工匠手里刚把上面的纹路刻好,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咬牙,皇帝欲哭无泪。
一个两个还好说,他还能把责任推给那群工匠,该斩首就斩首。
可是,所有神赐的金子竟一个不剩全丢了,把那群下人抓住送去慎刑司,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没等用几个刑就哭爹喊娘承认是自己拿的,问他们是怎样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偷盗走的又一个字蹦不出。
皇帝就算再蠢,也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他恨的牙痒痒,又没有任何办法。名声都打出去了,这个时候突然把话收回去,百姓怎么想他,他身为一国之君的颜面何在?
于是,这位君王犯了第二个蠢。
继续加重徭役赋税,让最底层的百姓把这笔金子空缺补全。
宫内日夜笙歌,随便哪个公主皇子过生辰都要耗费大量金子做礼,奢华至极。百姓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那年饥荒,不知有多少尸骨被抛于野外,不知有多少人丧了生为人最后的底线。
后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起义,一大群衣衫褴褛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乌泱乌泱围着皇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些,对少年而言都已经成了历史,还是小时听师父当睡前故事讲的。
此刻,他语气颇为惊奇:“好手段啊,原来你心计这么深?难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跟我装傻吗?话说那皇帝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搞他?”
渊龙身体一僵,半晌,怒不可遏:“我没有,我当初还给了他们一锭金子做报酬的!”
少年愣了:“什么报酬?”
渊龙自打学会化人形后,就格外喜欢混在人群里看这群蝼蚁似的小人忙来忙去,来裂龙谷这些年,除了躺在洞穴里睡觉,剩下时间几乎全用在四处鬼混上。
他也是偶然间发现,这群人类打造黄金的技艺一绝。不管是玉石还是金子,在他们手里都能精上加精,漂亮至极。
他拿了几个回去观赏,简直是爱不释手,甚至感觉那些原始金块都没什么意思了。
楚国人善工匠,他早有耳闻。也是因此才想随意扔几个金子给他们玩,等他们雕刻出漂亮图案来自己再收回去。这对他而言是很理所应当的,跟人不会在意蚂蚁有多辛劳一样。更别提他还给了这群小人一块金子做报酬。
真好笑,谁让他们自作多情以为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了?
少年惊呆了:“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渊龙撇过头,一副任打任骂就是不改的模样,看得他一团气堵在了胸口。
少年人也被气笑了,点头:“好,很好。没关系,反正你现在什么都没了。洞里这些我一个也不会给你剩。”
渊龙心脏被带毒的小刺狠狠扎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可龙总是要面子的。
他转过身,闷闷道:“随你!”
哇,真是够硬气的。
少年也没惯着他,当即掏出乾坤袋把那些宝物一个接一个装进去,时不时故意刺激他两句:
“哇,这颗玉石色泽真漂亮。”
“这如意怎能制得如此精美。”
“天啊,这虎符上面的字也太有劲儿了,看看这一笔一画,简直是大师之作——我靠,不至于吧,你哭什么?”
渊龙一把拍开他试图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恶声恶气:“我没哭,滚!”
少年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手忙脚乱好一阵这条龙却依旧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无可奈何,他忍痛把自己身上唯一一个跟“贵”字沾边的东西掏出来:“这个!这个也是玉,一点杂质都没有。穗上还有颗金珠呢,纯金的!我把这个给你,别哭了行吗?”
渊龙瞥了一眼,眼眶更红了:“好丑。”
少年被狠刺了一下:“……不要算了!你不是自称比我太太太太爷爷还大吗?怎么就因为个这还要哭一下?”
渊龙嘴上嫌弃,身体倒是诚实。一把将那东西夺走:“谁说不要了?”
那玉佩通体青白,晶莹剔透,其实算不得难看。放去典当了应该能换不少金子。上面雕刻着一个单字:祁。
渊龙蹙眉:“你姓祁?”
少年深吸一口气,毫不客气伸手在这条蠢龙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渊龙,记住了。你主子叫他妈的宋祁!”
17. 第十七章
妈的。
谢辞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在想些什么。等腰部那阵酸胀劲儿彻底过去了,才慢悠悠起身开门。
就这么看到宋祁蹲在他门口,衣服皱皱巴巴的,满脸委屈看着他。
谢辞渊:“……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宋祁迅速站起身,嘟囔一句:“哪有你这种一下床就翻脸不认人的。”
继而重新低头装可怜:“好冷啊,这房子好大啊,空调质量也太好了。谁家卧室还分开建的啊,找了半天没找到能睡的地方……哥你要不给我画张地图呢?”
谢辞渊压根没搭理他,神情淡定:“待会儿有人来,你要是不介意就这么坐在地上被人看,随意。”
果不其然,宋祁瞬间炸毛,像被人狠踩了下尾巴又侵占领地似的:“谁?谁要来,为什么要来这?你不是妖怪吗,为什么还认识别人?靠,你不会不止跟我一个人做这些事吧?”
宋祁越想越心凉,满脑子都是“蛇性本淫”这几个大字。
他从前看过动物世界,知道蛇类在繁殖季节会通过信息素等方式寻找配偶。通常一只雌蛇会吸引多只雄蛇来跟它□□……
宋祁脸色瞬间黑了:“谢辞渊!你要是敢,我就把你尾巴捆起来,把你扔在笼子里,让你这辈子下不来床!”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谢辞渊觉得好笑,将手轻轻贴在他额头,“这就被冷风吹傻了?”
那点温度火苗似的迅速点燃了他。
宋祁紧盯着他的脸,心道真是奇了,这人明明是个冷血动物,掌心竟然这么热。
他感受到那丝暖意,那点焦躁情绪瞬间被抚平了,伸了个懒腰:“我家里衣服一件没拿,怎么办,穿你的吗?”
他倒是不介意,甚至有点期待。
可谢辞渊摇头:“三楼更衣室右手第二个柜子,里面有你尺码的衣服。”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谢辞渊转过头不理他。
他当然知道了。
梦里,他圈着这人的后背,尾巴轻轻蹭着他的大腿,主动把自己交出来之际,顺带着,摸清了现在的宋祁。
他们实在是太久太久没见。千年之前颠鸾倒凤的那几回,宋祁已经比自己要高出很多很多了。整个人压过来时气势极为可怕,一个眼神就能瞬间压制住他,逼他克服羞耻主动迎合自己的节奏。可谢辞渊自己私心底最爱的其实还是初见时少年模样的他,奈何时间无法倒流,喜欢也没什么用。最多只能多画两张画缅怀一小下。
真没想到现在这点小遗憾竟然也有填补的机会。
他那时脖颈间全是牙印,抬起手,无力抓住宋祁后背,感受他皮肤下面隐隐跳动的薄肌。两个人体温明明都是烫的,可他还是有种自己被灼伤的错觉。
会长大的吧。
应该还会再长一些的。
会和他的梦魇越来越像,一点点重合……
谢辞渊这样想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趁着宋祁洗澡换衣服的时间,慢悠悠走到楼下。果不其然看到那只老狐狸已经坐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等他。
他特意在郊区买这么大的庄园,自然不只是因为钱多到没处花。更多的,还是为了给当世其他还幸存着的妖族一个短暂落脚的地。玄璃曾骂他钱多没处烧,并将其亲切地称呼为“难民收容所。”
谢辞渊很客气地斟了一壶茶推给他,这人则用鼻子“哼”了一声:“穷讲究。”
谢辞渊将脑后头发随意绑起,闻言一怔,报以微笑:“我比你有钱。”
玄璃瞬间改了口:“装模作样。”
谢辞渊懒得和他吵:“找我做什么。家里来了人,你最近没事少往我这边跑。”
玄璃眯了眯眼,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所谓的“有人”是谁,冷嘲热讽:“怎的,还怕我打扰你们的甜蜜生活?谢辞渊,你还有脑子没有,就这么喜欢被虐?”
谢辞渊沉默许久:“他过得很不好。”
“所以你要当他的救世主?”玄璃气极反笑,“厉害啊,不愧是上古神兽,心胸就是宽广。也就是现在不让人成神,不然就你这样的保准能就地飞升,那宝莲要是给你坐该多好。”
“我弄死他是迟早的事。”谢辞渊蹙眉,缓缓垂下眼帘,叫人辨不出他的情绪,“现在只是现在觉得当年幼稚,做事太冲动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心底总还是有点不自在,堵得慌。”
“堵个屁,他活该!”玄璃骂的喉咙干,看也没看那杯子一眼,端起茶壶就往嘴里倒。
还没喝几口呢,余光便瞥见换好衣服的宋祁鬼似的毫无声息下楼站在了他旁边。
“噗——”
玄璃当即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半天,恐惧之下,整张头皮都在隐隐作麻。
宋祁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他喷在桌上的水,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几步。面上依旧挂着得体微笑:“你就是哥的朋友吗,欢迎来我们家。”
他甚至有意加重“我们”这两个字,语气挑衅,恨不得把谢辞渊划进自己领地似的。
谢辞渊见玄璃被吓到,竟莫名有种出了口气的感觉。顺手将宋祁拉过来,同样微笑着看玄璃:“没事,放心吧,他不咬人。”
宋祁微微挑眉,没说什么。
反倒是玄璃先炸了:“你——他叫你什么?!”
宋祁抢先一步,甜滋滋开口:“哥哥呀,怎么了,您没有家人吗?”
去你妈的。
玄璃太阳穴突突直跳。
反倒是谢辞渊这会儿终于懂帮他说话了,呵斥一声:“宋祁,闭嘴。”
宋祁“哦”了一声,乖乖站在他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个人白皙到透亮的后脖颈,心底全都是一会儿该怎么跟这人索要自己听话的“费用”。
玄璃面容都扭曲了,缓好半天才确信现在的宋祁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而已,好不容易才把提到喉咙眼的心脏放回去,问宋祁:“什么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和他之前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宋祁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不是转世恋人吗?”
玄璃被噎到了,脸色铁青,猛地转头看谢辞渊:“你就这么告诉他的?!”
谢辞渊手中那盏茶刚凉,不紧不慢放到唇边呷了一口,缓缓道:“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仿佛当宋祁是空气,玄璃越吼越凶:“什么叫什么都没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最——”
他骤然止住话音。
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毕竟他嘴还在动,表情也依旧狰狞。只是,没有一丁点声音传进宋祁耳朵里,好像开了什么屏蔽器似的。
谢辞渊看了眼他:“你不是会做饭吗,中午交给你了。”
宋祁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哥这赶我走的意思也太明显了点吧。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谢辞渊含糊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搪塞小孩的话用在我身上了?这什么道理,明明是跟我有关的事,结果非要把我赶走才能说?怎么,你是害怕我知道后会对你怎么样,还是压根就不相信我?”
谢辞渊长叹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时候,这人都是一样的不好对付。
他说:“你听话一些,就当是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晚上想怎样都依你,这样可以吗?”
宋祁思索片刻:“真的吗,你确定?”
见谢辞渊点头,他旁若无人在他侧脸处啄了一下,摇着尾巴:“那哥中午想吃什么?排骨行吗?对了,你是蛇,喜欢吃生肉吗?我去菜市场买只鸡回来?”
谢辞渊:“……随便吧,要熟的。”
玄璃听不见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但能看见那兔崽子突然间亲了谢辞渊一下又极其愉悦地跑开,刹那间感觉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直犯恶心。
他冷静了许多,本来想拽着谢辞渊衣领吼他是不是疯了,现在却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谢辞渊解开结界后,他胡乱搓了两把头发:“我他妈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想干什么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招惹他?还没死心吗?”
谢辞渊目光落在桌上那盏茶中,很久没说话。
这茶碗,是用上好玉器制的,绿的璀璨。每一只上方都刻着条云中翻涌的龙,栩栩如生,纤毫毕现。里头的茶,是他前些年亲自去雪山采的。色泽淡雅,口感偏甜。也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他最初其实不太爱喝茶,但不知道为什么,但凡看到相关的东西总是会下意识一怔,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疯了似的怎么都要弄到手。
杯盏放在柜子里积灰很久,有些年份长的茶叶也慢慢腐烂。他这才慢悠悠想起来,这原是他喜欢的东西。
明明恨到了极致,明明恨不得将他骨肉全拆下来剁碎,心底无数次发誓,等再次见面一定要掐碎他的头颅。却又控制不住暗自想着,如果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就这么一套接着一套攒,各式各样上好的茶叶他都集了个遍。身旁朋友都以为那是他喜欢的,碰上好的茶叶总是会给他带一份,渐渐地,这似乎真变成了他的喜好。
……可现在的宋祁,好像已经不喜欢喝茶了。
很久,很久。
谢辞渊缓缓开口,声音透着倦怠:“我没办法。”
他真的没办法。
他早就是一具空壳了,一具只知道绕着宋祁转的壳子。如果不是这层恨支撑着他,如果没有这个精神支柱在这儿,他早就死了。
这层恨塑造了他,毁掉了他,又莫名其妙地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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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长在一起,附骨之疽般,再也割不干净。
恨吗?
是恨的。
他从未放弃过毁了宋祁的念头。
可足足一千年的时间,记恨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却只觉得茫然,心底空了许久到那块突然出现了,又不知怎么变得很不对味。
“你放心,我很清醒。我真的,迟早都会杀了他的。”谢辞渊轻轻摩挲着手中杯盏,“但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再怎么说我曾经跟他……那群蝼蚁一样的东西,还不配代替我动他。”
玄璃上下打量着他,似在琢磨他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半晌,还是扶着腿从沙发上站起,叹息:“算了,你自己看吧。只是要想好,现在可不比从前,没人能再帮你收拾这烂摊子了。”
谢辞渊眸色暗了暗,没有答话。兀自摩挲着手上杯子,哪怕对方走了,也依旧连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宋祁从椅子后面抱住他,笑吟吟问他发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在想他,才猛地回神。
真是疯了。
谢辞渊喉结微动,在宋祁跟他说饭做好之前抢先开口:“喝茶吗?”
“啊……啊?”宋祁茫然,“你那朋友走了茶没喝完吗?”
谢辞渊把自己手里的茶盏放在宋祁手里,缓缓起身:“帮我洗一下。有时间教你茶道。”
他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这个年代的人哪还有学这些的。宋祁暗暗腹诽,趁谢辞渊不注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唇瓣覆上杯盏上那枚极浅的唇印,生怕被发现似的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口齿余香,沁人肺腑。
宋祁唯一想法是:还行,但没超市四块一瓶的那个甜。
毕竟只有两个人,秉持着节俭即是美德的宋祁只做了一肉一菜,不得不说,卖相确实不错。
排骨炖得软烂,晶亮油光。一筷子戳下去就能让它骨肉分离,露出鲜嫩内里。汤汁浓厚,漾着一点点油星。端上来时甚至还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热气蜿蜒,最上面撒了层葱花点缀。
宋祁撑着脸:“你真不吃生肉?冰箱底下冻着呢,吃的话我现在给你拿出来削一削?”
谢辞渊没理他,自顾自动了筷子。那排骨吸足了汤汁,软糯弹牙,香味极浓。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等这口咽下去后才抬头,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没有辣椒。”
宋祁“啊”了一声:“哥喜欢吃辣吗,我记着了,下次多放一点。”
“不是我喜欢。”谢辞渊眉头愈紧,“不是你喜欢吗?”
宋祁感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他了:“什么叫我喜欢……我还好啊,有没有都能吃,调调味儿够提鲜就行。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多做几道辣菜好了。”
谢辞渊定定看了他几秒,垂眸重新动筷子:“不用了,我和你口味差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抱着盘辣椒啃。”
宋祁没听懂,本想再追问几句,脑海中又猛地闪过那一次谢辞渊眼底恨不得杀死他的厌恶。像被小刺狠扎,他很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随意夹了块排骨有一搭没一搭戳弄着,搅得稀烂。
还是谢辞渊先看不下去:“再戳就不能吃了,你偷看我半天是想说什么?”
“……”宋祁赧然,“我想说那个,就是我学校不在这块。下星期开学,哥能跟我一块去吗?”
他这话说的极其别扭,满脑子都是自己是个一贫如洗的黄毛,厚着脸皮吃千金大小姐的软饭不说,还要求人家抛弃优渥家境陪他奋斗。
谢辞渊不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弯弯绕绕,垂眸随口应了:“可以。”
宋祁试探:“你没有工作吗?啊,我知道你有钱。就是,你除了趁火打劫外,没别的收入来源吗?”
如果是从前的谢辞渊,听到趁火打劫这句话就该炸了。可他现在活了千年,别的不提,脸皮是厚了不少。甚至懒得反驳宋祁:“怎么,怕我养不起你?”
他随意指了指二楼一个小角落:“那是画室,我名声打下来了,一幅画卖个七八万不成问题。偶尔写写字什么的,也能卖钱。”
他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补充:“这些,都是你从前教我的。”
宋祁感叹:“会驯蛇会玩剑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我上辈子挺强的啊,哥当时就是这样被我魅力征服了?”
可惜了,他这辈子没学过画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方面天赋。硬笔书法还勉强够看,实打实的书法就不一定了。
宋祁再次感慨,自己竟然能废物成这样,除了脸之外连勾引这人的手段都没有。
谢辞渊眉头狠狠抽了抽,再一次强调:“宋祁,我是龙。”
这人笑得漫不经心,决心把自己唯一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管你是什么。反正我可是乖乖听话了,哥可别忘那会儿答应过我什么。”
18. 第十八章
谢辞渊很漂亮,这点宋祁一直清楚。
但他没想到,浑身赤裸一丝.不挂的谢辞渊被红绳吊起来后,竟然还能跟妖这个字搭上边。
他被自己强行喂了药,大脑都是昏沉沉的,还不忘用那双带着怒气的眼睛直视他,今夜第四次警告:“宋祁,放我下来。”
“不嘛。”他饶有兴趣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谢辞渊发烫的脸。对方这会儿明明还在生气,本是铁了心不理他,奈何实在热得难受。还是本能地追寻他掌心那层凉意走,瞳孔微微涣散。
宋祁仔细观察了一阵,奇道:“哥,我才注意到哎,你眼睛竟然不是永远竖直的。怎么像猫一样?这是随光线变化还是情绪变化啊?”
谢辞渊难受得要命,感觉浑身上下气血都堆在了那两个部位,偏偏人又被吊着,动弹不得。浑身颤抖着,根本没心思听宋祁说了些什么。
他整个人没有支撑身体的重心,重量全靠那几根绳子吊着,深深嵌入皮肉里,勒得生疼。不知不觉间,眼底弥漫一层水汽。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这人要玩就玩,竟然还不愿意在睡觉的房间,非要在他的画室里搞!
宋祁手里拿了根新画笔,浸满药膏后油润发亮。他有一搭没一搭在谢辞渊身上戳弄着,听对方近乎崩溃的哀求哭声断断续续从喉咙中溢出,转头又看到放置在角落安安静静的画架,戏谑道:
“还没见过你画画时是什么样呢。下次我我抱着哥操,画不完就不许停怎么样?”
像是勾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谢辞渊浑身僵硬,那股苦涩和恐惧从胸腔直蔓进口腔,闭上双眼摇头:“我不会再画画了。”
宋祁蹙眉:“为什么?”
他不答,宋祁也就当他是在闹小脾气了,没再追问。将那药膏均均匀匀涂满每一处,这才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哥那会儿跟他说什么了?”
谢辞渊那几处简直像有电流窜过,他呜咽一声,挣了下,却也只是让绳子将自己勒得更紧。不得已哀求:“你,你先把我放下来,这样好难受……大不了这次我主动行吗?”
宋祁却笑了:“说什么呢,哥。谁说我要上你了?”
谢辞渊咽了下口水:“那,那你这是……”
“这药差不多能持续个四五小时,我们聊一聊嘛。”他手指轻轻抚摸他垂落下来的头发,在指尖绕了几圈,“让我满意了,我就操.你。”
这个死狗崽子。
谢辞渊怒了,指甲猛地嵌入掌心,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宋祁!你借着这个由头玩.逼供这一套?!”
话音未落,胸前那个地方便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剧痛和酥麻一齐冲上大脑,瞬间冲碎了他所有想骂的话。
“不算逼供呀,你不说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多少有点不公平哎,你那么轻易就能知道我的一切,我就只能跟个傻逼一样围着你团团转?”
谢辞渊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暖光一照,显得整个人更脆弱了几分。
那些本以为已经湮灭的回忆瞬间铺天盖地朝他倒来,刹那间掠走他所有呼吸,好像一头溺在了冰潭里。
他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暗室,也是这样被捆得动弹不得。
只不过那时,他灵力被封,被破空链吊着,满嘴都是血腥味,是彻彻底底的受制于人,连颤抖的资格都没有。
那人整张脸都埋在黑夜中,狠拽着他的头发,将他强行按在石桌上,声音冰到可怕:“渊龙……你当真觉得我撬不开你这张嘴?”
他呜咽着摇头,哀求的话都快说烂了,对方却只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泄殖腔搅得稀烂,疯了似的咬住他肩膀就不松口。
“看看你现在这样,哪还有半点龙族的影子?我去大街上随便拎条狗来都比你高贵。是呢,狗被踹狠了还知道咬人,你呢?你除了能跪下敞开腿求我外还能做什么?谢辞渊,说到底你不就是贱吗。”
他知道自己最在乎什么,就卯足了劲儿在那一处狠戳:“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对我而言你除了在性.事上勉强能用外还有什么?丹元被毁修为已散,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好好在这里躺着有人来知道张开腿就行了。还整天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他反抗了,明明灵力尽失跟个废人没两样,却还是不管不顾拼命似的反抗了。
那个恶魔被激怒,甚至没用修为压制,干净利落猛地一拳狠砸在他小腹处,不过几下就弄得他连哀嚎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没有用刀,只是逼着灵力溃散的他露出龙尾,指甲轻轻抠住其鳞片边缘,毫无预兆用力捏碎。
好似那块肉被活生生剜了下来。他痛到发抖,痛到颤栗,恨不得就这样死了,恨不得亲自给自己一个了断。
“真看不出来呀,渊龙。”那人却只是舔掉手关节处沾着的红,笑吟吟看他,“原来你喜欢做的时候带点血。”
他将他整个人绑起来,用了最烈的药,放在角落里让他被层层快感折磨着,扔下他便不管不顾。
他几乎要忘了当时是怎么活着走出的那里……不,或者说,这段噩梦般的记忆早就被他封起来了。可现在,这个人,又是这个人,竟然又把他拉回生不如死的那天。
他咬牙,强逼自己回过神,方才那点怒气化成了一摊说不清,但更深的东西,狠狠扎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语气沉了下来:“玩够了?宋祁,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放我下来,不操就滚。”
宋祁愣了:“你生气了?”
他向来是懂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的,在谢辞渊彻底恼火前将绳子迅速解开。顺手扶了双腿直打颤的他一把,试图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哥,我刚刚开玩笑的,你不想说就算了。药效还没过吧?那我们等下去卧室再——唔!”
他捂住自己半张发麻的侧脸,缓缓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辞渊。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接近你吗?”药物作用下,谢辞渊脸还是白里透红的,透着股旖旎气息。偏偏眼神冷的可怕,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带温度,“因为我恨你啊,宋祁。”
他顺手拿过浴巾披在自己身上,毫不客气睥睨着他:“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我明着告诉你我现在要杀你,你又能做什么?一无所有的废物,不还是得舔着上赶着让我杀吗。说到底,你不就是贱吗。”
宋祁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整个人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心脏被人狠攥了一把,好似连带着整个胸腔附近的骨骼都被一齐捏碎了。
“为什么?”脸上针扎般的麻意过后是极其熟悉的闷痛感,“我没有记忆啊,哥。你口中的爱恨对我来说都太远太远了,什么都不愿意说还要要求我跟你共情,你真不觉得这对我而言很不公平吗?”
就像是在大街上突然来了个疯子,莫名其妙捅了他三刀,问他这是因为什么,他回答你前世跟我有仇一样莫名其妙。
谢辞渊最恨的就是他这个态度,即使他自己心底比谁都清楚宋祁不可能存有任何记忆,但看着这个人用那样无辜的眼睛和他对视,跟他说话,还是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蹿了上来。
好像只有他记得,只有他在乎,只有他跟疯子似的死死攥着那点记忆不肯撒手。
凭什么。
他毫不留情嘲讽:“宋祁,你听话些,别总干这些没有丝毫意义还惹我不痛快的事。寄人篱下的狗而已,总要有些狗最基本的自觉。”
他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刺伤宋祁,但奇怪的是,他自己心情也没有因为这句话好受半分。反而愈发乱糟糟的,更让他心烦了。
他转身就走,见那人本能地追着他的步伐,又扭头恶狠狠补了句:“还跟着干什么,喜欢被扇?滚!”
*
“啪——”
宋祁捂住脸,瞬间炸了:“你是我驯的灵兽,哪有灵兽打主人的?!”
渊龙也炸了:“谁让你先动我脸的?”
“以后还要踩在你头上飞呢,脸碰两下都不行?”宋祁一嗓子吼出来,奈何不小心用了腹部的力,登时疼到呲牙咧嘴,泪眼汪汪。
渊龙讥讽:“吵两句就哭的人还喊着要驯服我?”
宋祁咬牙切齿:“你再说,当心我连一块玉都不给你留!”
这算是渊龙唯一软肋,他立即闭了嘴,眼睁睁看着宋祁把他的洞洗劫一空,连填床缝的金条都不放过。
渊龙本来就够难受了,偏偏这个强盗还要厚着脸皮拍他肩膀,逼自己跟他一块儿把这些东西全还回去。
他是个要面子的,当即拒绝:“想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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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伤好的差不多了,闻言也不恼:“你不是说那都是你捡来的吗?拾金不昧可是美德啊,怎的,你既做了好事还怕什么?”
渊龙:“……”
他这辈子都是绝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的,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宋祁身后。看这人有剑不御有龙不骑,非要强行拉着他坐马车,美其名曰带它体会人间烟火一阵无语。
简直有病。
宋祁头枕轩窗,看这条龙坐的笔直,防狼似的防着他的模样一阵好笑:“怎的离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渊龙不理他,他便厚着脸皮挪了过去,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不给他一丁点躲避空间:“去了那人家要是问起你是谁,你准备怎么答?”
渊龙一拢袖子,微抬下巴:“本座是龙,上古神兽何需遮掩?”
宋祁丝毫不给他留面子:“外边儿人都快恨死你了,直接自爆家门不怕他们把你逮起来用火烧吃烤龙肉吗?”
渊龙警告:“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别呀,我这可是很认真地在询问你意见,怎么还不领情呢。”宋祁循循善诱,“出门在外总得给自己整个身份吧,直接说自己是龙吓到别人怎么办。”
渊龙被问住,很认真思考起来。然而他实在不懂人类这些弯弯绕绕,大脑动了两下立即罢工。干净利落把问题抛回给宋祁:“你不是说是我主人吗,主人总得对我负责吧?你给我想。”
宋祁就等他这句话,猛的一拍手:“你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不是家里排行第九吗,那你就叫谢久,字辞渊怎么样。”
渊龙动了动耳朵,虚心求问:“可有何寓意?”
“你个龙取名要什么寓意,好听不就够了吗?”宋祁滔滔不绝,“不过你这个字吧,在我们这儿一听就是那种正人君子,像那种侠义之士。所以你以后在外面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千万别张口让人看出来你蠢。就凭你这张脸往那一站,再用你那种……叫什么来着,对,睥睨天下的劲儿报这个名,保准让对面以为你是绝世高手,立马把人吓跑!”
渊龙……啊,谢辞渊,忍无可忍瞪他一眼:“放肆,你说谁蠢?”
宋祁装模作样叹口气:“唉,你怎么一口一个大胆一个放肆的,跟谁学的这套。现在话本子里都不这么写了。况且你的我的灵兽哎,这话要说也该我对你讲吧?”
谢辞渊正要开口,便听见车夫“吁”了一声,猛地一拽缰绳,车停了。
宋祁率先下车,颇具绅士风度地朝他伸出手。指节分明,五指修长却不失其力量。这会儿倒是有耐心了,邀约似的唇角噙笑静静等着他。
谢辞渊眯了眯眼:“滚,你挡我道了。”
宋祁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一甩胳膊怒道:“真不识好歹!”
谢辞渊没理他,自顾自下了车,看着面前灰旧破败的村子难掩嫌弃。
这也太脏了,好似埋了层灰似的,风水也不好。无山无水四面荒凉,土地更是贫瘠得要命。不知多少年没下过雨,入目皆是皲裂的地皮。少有的那点杂草无一例外不是干枯灰黄的,如果不是之前实在喜欢那枚金钗,渊龙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反倒是宋祁,这会儿莫名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辞渊一愣:“什么?”
“为什么要这用这样嫌弃的眼神?”宋祁摩挲着指节,语气极淡,“我是看你心底还存着那么一丁点善念才饶你一命的,不想死就老实点,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不会杀你。”
那份威压并没有因最后那句玩笑话消散半分,谢辞渊闭了嘴,但内心某处总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
宋祁带着他七拐八拐,站在一破漏风房子面前抬手敲了敲,大声叫嚷:“婆婆,您之前丢的那金钗找到啦!”
少年声音嘹亮,拍门声音也极大,震得谢辞渊不得已向后退了两步。饶是如此,里头的人也足足隔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缓慢移到门边,那只浑浊眼球怼在门缝看了很久,才缓缓辨出外面人是谁,悠悠拉开房门。
“嘎吱”一声响。
谢辞渊一看这阿嬷满脸褶子连眼睛也张不开的模样,顿时有些郁闷——半截身子都马上入土的人要钗子有什么用。就这还值得宋祁兴师动众抓他问责?
19. 第十九章
自然,他还要命。想归想,真让他把这话说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思及此,谢辞渊暗骂了自己一句窝囊,颇有些愤恨地看了这二人一眼。
却没想到宋祁突然把他拽了过来,极其亲切地挽住他胳膊,对那老婆婆道:“是这个道长哥哥找到的,费了好大功夫呢。婆婆,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谢辞渊身体瞬间僵直杵在原地,感受到他往自己掌心里塞了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他之前捡到洞中的那只缠枝牡丹金钗。
他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只得他硬着头皮配合,握着那金钗递到老人面前。末了,厚着脸皮磕磕绊绊补了句“不必谢”。
那老人指尖刚碰到那朵牡丹,眼泪便掉了下来。她的手在发抖,声音也是。隔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道:“真好……谢谢你,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谢辞渊眉头微皱。
山脚下那只狐狸曾跟他说过,人界用金银交换物品,满足贪欲。所以一向都很注重这些财物,甚至有不少因为它铤而走险的。渊龙当时并未在意,毕竟他也喜欢金子,被人抢走了也会觉得不开心。可是,不过是找回了一支金钗而已,真的至于吗?
那老人擦掉眼角的泪,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感谢了好久,像是恨不得当场认他当干儿子。仔仔细细把金钗收好后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吃顿饭。
宋祁没客气,大大咧咧拉出椅子,很自觉地自己给自己泡了壶茶。
谢辞渊看了眼桌椅,幸好,虽然破旧了些,起码还是没落灰的。这才慢条斯理屈尊坐了下来。
他看着宋祁这轻车熟路的样,试探:“你常来这?”
一说起这个,宋祁瞬间来了兴致:“这块地收成不好,饿死的人多。本地人就在前面那儿,就是再往前走个几百米那里挖了个乱葬岗。烂的没烂的尸体成年累月一层一层堆在那,怨气太深太重,不知怎的就养出个树精,天天吃村里人。我云游时候路过,帮他们清理了下。可惜你不在,没看见你主人的英姿飒爽。”
谢辞渊面色古怪:“那东西有我强吗,你也跟它也说要收它当坐骑?”
茶泡得差不多了,宋祁掂量着温度,等热气散去一些后才呷了一口。他惯是个不挑嘴的,倒也没觉得这茶比宗门里的那些差多少。闻言抬眸一笑:“怎的这么不自信?那树精被我打两下就魂飞魄散了,收它做灵宠还不得让我师兄弟们笑话死。”
谢辞渊轻呵一声,不予置评。
他不自信?龙族别的不提,在力量这一方面绝对是碾压其他妖族的存在。又怎可和其他东西相提并论?
他这样想着,顺便学着宋祁的模样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准备细细品味。结果第一口茶渣就卡进了嗓子眼,他神色一僵,试图把这口渣子咽下去。然而它却无动于衷,上不去下不来痒得厉害。谢辞渊要面子,努力憋了好一阵,最终却还是没忍住,俯下身剧烈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
宋祁惊叹:“茶都不会喝,蠢得厉害。”
谢辞渊刚要怒,就看到这人主动拿过他的杯子,另一手提壶,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很老道地控制着茶壶水流,把茶渣滤了个干净。
他把茶盏重新推给自己:“喏。”
“……”鬼使神差的,谢辞渊这会儿真觉得自己一阵口干舌燥。大脑也有些发昏,竟莫名其妙问了句,“你这个年纪,不该都喜欢喝酒吗?”
宋祁玩着茶碗:“我喜欢清甜口的,酒要是有偏甜的我也喜欢。”
碰巧此时,那老婆婆端了两碗白粥上来,满脸慈祥:“不知道这位仙长的口味,就照着宋小公子平日喜好做了。”
这地方如此贫瘠,有吃的就不错了,多少也算一片心意,谢辞渊自然不会挑。更何况这粥卖相尚可,黏稠且透着油润,对面宋祁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以至于他放下了全部戒心,极其端庄地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霎时,那股辛辣直冲大脑,逼得他舌尖发麻,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囫囵吞下后感觉胃里有火在烧,整个口腔都是烫的,猛地一拍桌子:“宋祁,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宋祁当真是觉得莫名其妙:“啊?”
“你不是说喜欢吃甜?”谢辞渊辣到太阳穴都在抽搐,“这也是人能吃的东西?!”
“吃的和喝的怎么能一样。”宋祁极其无辜眨眨眼,当着他的面又吃了一勺,“怎么不能吃了,我这不是没死吗?”
渊龙觉得那会儿扇他的一巴掌还是打轻了,本想再骂两句,又猛地反应过来这饭是那老人家做的,骤然止了话音。神经兮兮转头看向那个佝偻的背影。
也不知该不该庆幸,那老人家耳背得厉害。他桌子都拍得那样响,阿嬷却是连头也没回一下。
那粥他是喝不下去一口了,看宋祁似乎吃的开心的很,颇为嫌弃把碗朝他那一推。
宋祁也不嫌弃,笑嘻嘻接过,顺便感慨了句他这条龙没品味。
谢辞渊没理他,看着那老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脊背,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视凡人为蝼蚁没错,捡那只金钗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实打实跟人接触了,眼睁睁看着这个明显被生活摧折过的老人,又难免心生怜悯。
他这样想着,便也开口了:“无亲无故,为何不走?”
阿嬷一惊,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清楚的声音了,一时恍然。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是在跟她说话,伸出布满皱皮的手摆了摆:“走不了,走不了……”
“是没钱吗?”谢辞渊皱着眉,他说话一向如此,直白到刺人,“我可以给你。”
宋祁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情,听到这话时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这条龙简直像初生的牛犊,既没学会怎么说话,也不懂人界基本礼仪。自恃清高,明明心性跟稚子没两样,还要故作老成装模作样。
偏偏,心思澄明。情绪全写在脸上,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简单到纯粹。
阿嬷含含糊糊:“习惯了这儿……走不了,走不了。”
“习惯什么?这儿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谢辞渊完全没法共情。这种穷乡僻壤种地都困难,四周人也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这种年岁的老人住这不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阿嬷嘴里嘟囔了几个字,他没听清。正想追问,宋祁替她开了口:“她之前跟我说过,她在等她母亲。”
宋祁已经吃完了那碗粥,手里把玩着不知何时被磕破了一角的茶杯。双眼毫不避讳紧盯着谢辞渊,似是想从中找到些什么:“那只缠枝牡丹金钗,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也是留给她的唯一一个念想。”
这么老的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母亲。
谢辞渊明白了,这人原是个疯子。
“不能走,不能走的……”谢辞渊欲转身,阿嬷却突然开口,“吃惯了这儿的饭,也住惯了。老了,走不了……”
再之后,不论是谁跟她说什么话,她都只呆呆重复那三个字。
“走不了,走不了……”
谢辞渊直觉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太上来。眼看着宋祁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这才不情不愿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个礼,告别那老人。
即将走出这村子前,他开灵识看了这儿的天一眼。
煞气。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极其浓烈,翻滚着一层覆盖着一层,把整个天空遮得一点光也透不出。也不知这是死了多少人,积累了多久,才能堆至如此程度。
难怪这地如此荒凉,常年颗粒无收。原是被这种东西缠着。
宋祁见他没跟上,疑惑:“看什么呢?”
谢辞渊跟他说:“你过来些。”
宋祁不懂他要做什么,还是下意识依言朝他走了两步。
还不等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他心底陡然发紧,下意识想要拔剑刺过去,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谢辞渊的手。
宋祁有片刻失神。
明明本体处处覆着那样坚厚的鳞片,手掌却柔软成这样。
透过他指间缝隙,宋祁同样看到了那幅可以称之为悚然的画面。
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无数张堆挤在一起狰狞扭曲的人脸。它们咧开嘴哀嚎尖叫着,咕嘟咕嘟翻滚挣扎,口腔内遍布细细密密更小的尖牙,它们相互啃食着,又不得已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早听说妖兽对异象的直觉远超普通修道之人,没想到还真是这样。这怨灵远远附着在苍穹上,如果不是提前存了心思打探,他很难发觉端倪。
这龙捡的不亏啊。
谢辞渊收了手,讥讽他:“不是自诩比我强吗,怎么连这都发现不了。”
宋祁没跟他计较,眯着眼重新看了看这片灰黄的天:“这地方估计是彻底住不了人咯,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直接清理干净得了。”
所谓清理,乃是指净化此地邪祟。前需疏散当地原住民,为他们寻新的安身之所。后需派人驻守十年往上,以灵器或净音长期超度。耗时耗力,且程序繁琐得很。既要向上层层批报,又要等专人来视察,还需选拔各家合适的弟子前往,一套下来没个大几月弄不完。
渊龙不解:“麻烦。我现在就能把这东西烧到魂飞魄散。”
“能超度就超度吧,我不是也没把你打到魂飞魄散吗?”宋祁记吃不记打,看着谢辞渊这种表情心痒痒到不行。总觉得他这个模样和呲牙咧嘴炸毛的猫没区别,又作死似的伸手狠掐了一把他的脸。
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劲的那一刻,他足尖一点,猛然向后一跃。果不其然,方才站的那位置炸了半米深的坑。
宋祁装模作样感慨两声:“瞧瞧,瞧瞧,还没怎么呢就要弑主了?”
谢辞渊毛炸得更厉害了,咬牙切齿:“你想死?!”
宋祁把剑抽出半截,剑刃雪白。高喊:“打住!你还想再跟我打一回?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掐一把脸还不让了?”
谢辞渊更怒了,抬手凝气一掌便打了出去,简直恨不得当场咬死这个人。
宋祁躲开这一击,倒也没真跟他打,脚底抹油似的遛得飞快,跟个夕阳下少女似的笑嘻嘻一边看他一边跑,还不忘转头刺激他:“来追我啊。”
渊龙活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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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脸比城墙厚的无赖。顿时感觉大脑被这股火烧得噼里啪啦直作响,当真上钩,死死追着他不放。
宋祁叹气,世上怎能有这么蠢的龙。看来有空得好好教一教他了,不然等百年后自己死了这条龙被欺负了怎么办。
二人倒也都是个不嫌累的,谢辞渊越追越恼,到最后几乎丧失了理智,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追,满脑子都是追上后怎么才能掐死他。可宋祁却始终是那不紧不慢的态度,他慢他也慢,他快他也快,永永远远保持同样的距离。
眼见着路上碰到的行人越来越多,即将要进到州里了,宋祁才主动放缓步伐。渊龙眼前一亮,正要冲上去。可不过眨眼功夫,却发觉那人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少年神色人畜无害,唇边还挂着一层浅浅笑意,眼眸漆黑,却分外干净。明明是个毫无威胁的样子,可他却被这股力逼得动弹不得。
“你——!”
“别生气了。”宋祁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侧,轻轻蹭了蹭,“大不了你也掐我一把嘛。”
“……”
空气凝固三秒。
谢辞渊把手抽出来,干净利落又甩他一耳光。
声音之清脆,之响亮,实打实引得不少路人侧目观看。
宋祁:“……”
他捂着自己脸,简直要被气笑了:“谢辞渊!你今天别想再跟我说话了!”
嘁,爱说不说,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谢辞渊本就巴不得他能滚远些。
他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宋祁,自顾自目视前方快步向前走,仿佛是有多么急着要甩开他似的。
这次终于轮到宋祁来追他了。
他原本是有点恼火的,可是眼看着这人越走越快,恨不得直接化成龙冲出人群的样子又不免觉得好笑。想直接喊他名字叫他别乱跑,又不好这么前脚刚放完狠话后脚就打自己脸。
脾气倒是大得很。
谢辞渊暗里留意着宋祁位置,可这人当真是神出鬼没到了极致。不过隔了半炷香,待谢辞渊再去看时,却已寻不到他的踪影。
他有意放缓步伐,等了等宋祁。
竟真的没追上来。
不就是打了他一巴掌么,到底有什么可气恼的。谢辞渊这样想着,心底那股火气反而更大了。
也罢,消失了正好。反正他本来就不想给人当坐骑。最好这辈子都别再出现烦他。
他拂袖正欲走,手里却被人塞了个透着热气的油纸袋。
宋祁喘着粗气,毕竟师父教导过他出门在外切忌张扬,在人群堆里他也不好使轻功。也不知道这龙的脚程到底是比马快多少,怎的一恼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追上谢辞渊那真是废了不少力气。
“累死了累死了,真的要死了……你怎么不等等我?”
谢辞渊故意板着脸:“你不是不和我说话?”
宋祁扶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揶揄他一句:“我的错我的错,谁能想到您这一把年纪了还闹小孩脾气。”
眼见着这人又要炸毛,宋祁急忙指了指他手里袋子:“喏,你在阿嬷那不是什么都没吃吗?饿了吧,特意给你买的,感动吗?”
考虑到这条龙的智商,他补了句:“袋子不能吃啊。”
谢辞渊面色稍缓:“所以你刚刚不见,是去给我买吃食了?”
宋祁一怔:“总共也就用了半柱香吧,就这你也发现了?”
谢辞渊:“……”
宋祁得了便宜,极力压制着唇角上扬的趋势,实在按捺不住了,转头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咳咳咳,你,咳咳,你尝尝呀,这一带我小时候常来,属这家卖得最好吃。”
油纸袋捏起来极脆,咔咔作响。煎饼温热,色泽金黄。明明外皮烤得酥脆,里头却是软嫩的,一口下去甚至能感受到夹杂在其中的麦香。
那人脸上挂着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爱笑成这样。好似不论什么时候都顶着这样一副笑脸,不恼不怒,双眸深到几乎能将他整个人映进去。
*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已经独自熬过了千年,明明所有的一切都被时间冲淡了,为什么只要一见到那张脸,一陷入类似的情景,所有防线还是会在顷刻间瞬息崩塌。
他痛到近乎喘不过来气,不得已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感受这阵凌迟刀割般的剧痛。缓了一千余年,又重新插进他心脏里头来回搅动的哀痛。
为什么你要忘了。
为什么你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这样理所当然地刺伤我。
他知晓自己无法去怨恨任何人,却也正因如此,那份悲怆被永永远远锁在了肚子里,烂到发酸发臭。他真的没办法了,不得已去向那个无辜的罪魁祸首伸出爪牙,试图让他感受到自己万分之一的苦楚。
他锁了门,封了自己感官。模模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在砸门,在跟他声嘶力竭地喊些什么,却没有去理。
可等他真正冷静下来,缓缓活动自己无比僵硬的躯体,重新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那张脸时。
宋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