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昼》 1、第 1 章 《冷昼》 文/深巷无酒 2024.12.18 * 九月入秋,江余市的暑气还未褪去。 整座城市浸在烈日的金色中,钢筋水泥散着热气。 喻安然从补习机构出来,热空气扑面,皮肤很快浮起一层薄汗。 她沿着树荫往公交站方向走,不多时,兜里手机振了振。 她停下脚,微风吹起了裙摆。 摸出来一看,是章岚发来的消息:【晚点到。】 言简意赅,不是和她商量,而是知会。 喻安然垂眸看了会儿,在手机上打字:【我晚上有事,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字打到一半,指尖顿住。她“哒哒哒”地删掉文字,转而回过去一个“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怎么看怎么乖。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空气中有热浪卷过,几缕发丝扬起,贴上纤瘦白皙的脖颈。 喻安然收起手机,抬头望一眼天空。 玻璃楼折射出刺眼的光晕,马路边引擎轰鸣,她觉得口干舌燥。 也是在这时,好友唐颖打来电话。 喻安然按下接听键,手机贴到耳边。 “下班了吗?” 喻安然嗯了声:“下了。” “校门口新开一家湖南菜,晚上一起去尝尝?” 喻安然眼皮动了动,说:“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约了人?谁啊?”唐颖扬起雀跃的大嗓门儿,“是不是你们系那个——” 喻安然平静打断:“约了我妈。” 仿佛听到某种禁忌。 唐颖顿了一秒,立刻收敛,“那...晚上还去岁喜吗?” “要去的,我不会迟到。” 喻安然看一眼公交站牌,上面显示还有一站就到。 “那我晚点过来找你。”唐颖说,“干脆叫社长他们一起过来喝两杯,怎么样。” 天气很热,喻安然将手机拿到另一边耳朵,撩一把头发。 她说:“明天周一,你好像有重修课。” 那头唐颖一噎,呼出一口气,“小嘴厉害啊,唱歌好听,损起人来也一套套的。” 喻安然弯唇,“先不和你说,公交车来了。” …… 西餐厅坐落在市中心,坐公交十五分钟就到。 餐厅新修的,环境装饰奢华,走进去便是一股悠然凉意。 喻安然静静坐了会儿,喝一口柠檬水,随后摸出手机,翻看今晚要演唱的曲目歌单。 过完两遍词,她打开软件写专业课的稿子。 一个多小时过去,章岚终于到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 这话在她身上尤其适用。 她穿一袭深色西装裙,包裹住两侧臀线,曲线曼妙,脚踝细瘦亦漂亮。 黑发在脑后挽了个低低的髻,衬托光洁脖颈,眉眼似水墨温婉,肌肤莹白如昔。 高跟鞋“蹬蹬蹬”靠近,捎来淡雅的香。 章岚把手提包放沙发上,端端坐到她对面。 “到多久了?” 喻安然收起手机,说:“没多久。” 章岚垂眼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我记得你读的新闻专业?” “嗯。” “现在大二了,学习忙不忙。” “还好,就专业课变多了。” 一问一答,冷淡疏离。外形外貌也不尽相似,没人能看出她们是一对母女。 但想归这样想。 她身上,的的确确留着她一半的血。 “充实一点是好事,但也别光顾着上课,多参加系里的项目和活动长长见识,对你将来有好处。”章岚说,“饿了吧,看看想吃什么。” 她递过去一份菜单,随口问:“今天周末,没和同学出去逛逛?” 喻安然淡声:“没。” “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没有。” …… 章岚想到了什么,从菜单抬起眼,“大二了,还在做兼职?” 喻安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抿了抿唇,握着水杯没说话。 章岚面色不变,微昂起下巴注视她。 女孩不仅长得像她父亲,性格脾气也像。 外表柔柔弱弱,像是谁都能欺负的软骨头,实则一根脊梁骨又直又硬,性子倔得很。 给钱不肯花,还一个劲儿找活儿干……不用猜也知道,是想多省点儿,给她那倒霉的前夫花。 “怎么还要做兼职?”章岚眉头微敛,明知故问,“上学期给你的生活费呢,五万块还不够你花的?” 喻安然眨眼,轻声说:“妈妈,我不想乱花钱,你知道爸爸的腿——” “安然。” 章岚打断她,扣上手中菜单:“钱是妈妈给你的生活费。你爸爸出意外的时候我和他已经离婚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 喻安然无声咽了咽,满嘴都是柠檬水的味道。 当年离婚闹得僵,章岚把女儿和房产都留给了前夫,净身出户,独自北上走一条虚无缥缈的艺术路。 她走得潇洒,过得无边风月。 爸爸却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自己。 要不是太过辛苦,说不定爸爸不会发生意外,更不会沦为残疾,终生与轮椅为伴。 想到这里,喻安然一抬眼,脱口而出: “可是你们离婚之后,是爸爸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就算他的不幸与你无关,他也不应该过得那么辛苦。” 章岚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神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喻安然几乎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鲜少这般不理智,尤其是在章岚面前。 几次见面她都是装乖卖俏,尽量放低姿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那股愤懑差点压抑不住。 “没什么。” 喻安然垂下眼,盯着玻璃杯里淡黄的柠檬片。 二人不说话,耳边只有钢琴曲缓缓流淌,仿佛每个音节都变慢。 气氛僵了会儿,章岚先开口:“行了,先吃饭。” 她面色如常,重新打开手中的菜单,似乎没打算和她计较。 “多吃点肉,看看你瘦的。” 台阶已经递到脚边了,喻安然除了顺着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浅浅吸一口气,翻动菜单,不敢再不识好歹:“我要一份牛排,一份海鲜汤,再要一份冰淇淋。” - 一顿饭下来价格不菲,喻安然心里装着事,没尝出多少滋味。 坦白来说,每次和章岚吃饭都是例行公事,谈不上愉快,也谈不上难受。 但是说不上来,她今天觉得闷,心口有种无形的压抑感。 一直到了晚上,这种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她坐在舞台灯光下,心情跟着沉下去。怀里抱一把木吉他,悠悠地吟唱,绵软声线似染过烟雨,又饱含深情。 一曲接一曲,听得底下观众愈发痴迷。 最后一首《春风十里》唱完,喻安然起身致谢,黑发摆在腰间,连衣裙下是一双匀直纤细的长腿。 唱足了一小时,实在有些费体力。 她背着吉他下台,穿过人群和目光来到卡座区。 “啧啧啧,唱的真好,把我魂儿都勾没了。” 唐颖热情鼓掌,又递来一杯冰果汁。 她一头挑染短发,嘴唇还嵌着一枚唇钉,看着像个社会姐,其实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哲学系大二学生。 喻安然笑着接过果汁,“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当然是夸啊。” 唐颖挑挑眉,视线滑向后方,“那桌的男生酒都没怎么喝,光盯着你唱歌了。人长得还挺帅,你转过去看看。” 手中玻璃杯直冒冷气儿,一口入喉,带着股清透的凉意,甜滋滋的。 喻安然懒得回头,咬着吸管悠悠道:“光听歌不喝酒,老板知道非开了我不可。” “老板哪舍得。”唐颖说,随手拿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人美话少技术好,说的不就是你。” 也难怪她会这样说。 喻安然来岁喜时间短,被搭讪的次数却不少。 虽算不上绝美那一类,但长相又乖又纯,气质极为独特。 唐颖瞧出她今天兴致不高,猜出是晚上那顿饭的缘故。 她问:“十点半了,要不今晚早点回宿舍休息?” 喻安然嗯了声,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抓起吉他包背肩上。 转过拐角时,唐颖忽然拍拍她手臂:“看到熟人了,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点头说好,站在原地,视线跟着唐颖过去。 卡座后方是台球区,幽光变幻下,有几名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打台球。 唐颖和其中一名男生聊天,有说有笑,对方递过来一杯酒,唐颖笑着接过,豪爽地一口干了。 喻安然张了张唇。 她知道唐颖爱玩,酒量好,圈子广,骨子里离经叛道,跟什么人都聊得开。 既然说了是熟人,应该没什么不妥。 而且对方大概率也是江大的学生。 因为在一堆陌生面孔里,她认出一个人来。 荆献手指拎一杯酒,倚在台桌边和人说话。头顶昏沉灯光掠过,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旁边还有一位短裙女生。 酒吧太吵,她笑着说了什么,荆献似乎没听清。 女生双手捧着唇垫脚,嘴巴一张一合,荆献配合地微微弓身,领口敞开,锁骨露了个边儿... 喻安然站在原处,眼睫动了动。 她没想到,才过了一天,竟然又碰到荆献—— 昨天早上方晴重感冒,她正好没课,替她去学术大厅站岗,整理会议签到表。 会议过半时,喻安然垒好表格,分门别类装进文件袋。 不多时,一道高大人影压过来。 她抬头,闯入眼的是一截利落的下颌弧线,视线再往上,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他戴一顶黑色鸭舌帽,额头露出一截,五官骨相极优越,皮肤冷白,眉眼间透着一股散漫的倦意。 “在这儿签到吗?” 荆献嗓子哑得很,像是刚睡醒。 喻安然看他一眼便移开,淡声:“嗯,哪个系?” “金融。” 她翻了翻签到表,抽出其中一张。 荆献接过,骨感手指握着笔,刷刷两笔写上名字。 喻安然收回签到表,提笔就要在迟到栏打勾。 “......学妹。” 他低声,语气带了一丝戏谑,“你挺残忍。” 喻安然抬起头,无波无澜地和他对视。 出于某种原因,荆献两个字于她并不陌生。 她知道他今年大二,和自己同届。 她才不是什么学妹。 只是巴掌大的脸带点婴儿肥,皮肤白嫩,更显年龄小。喻安然第一次去“岁喜”服务员都不让进,说她是没成年的高中生。 喻安然懒得纠正,垂下眼不再看他,“会议已经开始四十分钟,你迟到了。” 态度冷漠,不讲半分情面。 她一边说,一边拿圆珠笔在迟到栏下不轻不重打了个勾。 这一点似乎出乎荆献预料,他眼睫一颤,微微愣了愣。 不过只有短暂一瞬。 荆献眼尾耷拉下来,恢复那副没有表情的神态。 “行。” 慢条斯理的一个字。 荆献掠过她,带起一阵沁凉的风,而后推开会议室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 后来喻安然偶尔会想。 或许那天在学术大厅,她不该直白地和他对视,更不“残忍”地记他迟到。 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 性格的恶劣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 2 章 从岁喜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一弯银月挂天上,夜风像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过皮肤,留下灼热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 唐颖挽着喻安然胳膊,一手揉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喻安然问。 唐颖摇头,“没吃晚饭,饿得有点胃痛。” “没吃饭就不要喝酒了。”喻安然轻声说,“待会儿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和牛奶吧。” 听着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个点外卖也送不进来了。 说到喝酒,她的脑海浮现酒吧那一幕。 “刚才跟你喝酒的男生是谁?” “你说李俊文啊?”唐颖侧头说,“之前滑雪认识的一哥们儿,后来聊熟了知道他也是江大的。嘿,你说巧不巧。” 果然也是江大的。 这样说的话,唐颖应该也认识荆献。 以前没听她提过,什么时候的事? 顿了顿,喻安然又问:“他旁边那几个呢,你也认识?” “其他几个不算很熟,就一起吃过两次饭——” 唐颖说着眼珠一动,语气斜上去,“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 喻安然撇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唐颖咯咯地笑,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问荆献吧。” 荆献名声在外,除去一张蛊人心魄的神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顶级富二代。 恣意浪荡,天之骄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也不至于人见人爱,她自己就不吃这一挂。 唐颖不过是逗逗她,随便一瞎猜,不想喻安然顿住脚步,扑哧扑哧地眨眼睛。 “......” 唐颖难以置信地吸一口气,“我的天呐!” “?” “你不动凡心则已,一动就动个大的。”她这会儿丝毫没了胃痛的迹象,精神头儿十足,“安然我提醒你,那种人看着解解馋就行,千万别喜欢。” “……” 她怎么可能喜欢荆献。 而且与唐颖担心的相反,她甚至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喻安然背着厚重吉他包,路灯映照下,显得身形小小一个。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唐颖眼里,成了羞于启齿。 “我说真的,你别陷进去。”唐颖说,“荆献那人......啧,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 十分钟前还是燥闷的天气,不知哪儿飘来的一抹乌云遮住了月亮。风一吹,零星的雨就飘落下来。 喻安然怕被淋湿,匆匆和唐颖道了别,快步冲进宿舍。 一边上楼一边拍掉吉他包上的水珠,兜里手机震了震。 是唐颖发来照片,刚才在酒吧拍的。 她端着玻璃杯,怔愣望着镜头。饱满鹅蛋脸,一双眼睛黑溜溜。唐颖给她头上加了个兔耳特效。 唐颖:【可爱吧,像不像兔子。】 喻安然笑了下,打字调侃:【不像,我不吃素。】 唐颖回:【那就吃肉。】 随后发来一张男生的照片。干净的短发,模样英俊。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喻安然实话实说:【没有】 唐颖:【不能吧】 唐颖:【咱们哲学系的帅比,185大高个,成绩好性格好,各方面都不比荆献差的。】 ......怎么又扯回那个话题。 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无不无聊,我都不认识他。】 唐颖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知道啦。】 喻安然没再回,收起手机,脚步沿着楼梯向上。 说起来,她和荆献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不认识。 甚至因为章岚,还有了一丝莫须有的关联。 章岚年轻时是一名雕塑设计师。 当年离婚她净身出户,根本没什么钱,年纪轻轻能在雕塑圈混下去,全靠一名富商赏识,一路扶持。 外界盛传那个男人是章岚的金主,近两年章岚事业走上正轨,拿了两个国际大奖,一跃成为国内享有名气的雕塑家。 艺术圈子水深,普通老百姓很难混出名堂。 章岚靠的是实力还是背后的某人,众人心里都有本账。 再后来在一次采访中,二人也不藏着掖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关系对外公开。 而荆献,正是那个男人的小儿子。 …… 回到宿舍时还没熄灯。 方晴躺在上铺玩手机,马薇薇刚洗完头,正坐在镜子前抹护发精油。 “安然回来了。”马薇薇和她打招呼。 “嗯。”喻安然取下厚重的吉他包,扫一眼宿舍,“怎么就你们俩,夏檬呢。” 马薇薇今年大三,也是新闻专业。 宿舍四人只有喻安然和方晴同班,而夏檬是这学期才搬进来,关系还不太熟。 “那个夏檬...”马薇薇一边梳头一边说,“半个小时前还坐那儿在打游戏呢,男朋友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喻安然转头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宿舍马上锁门了。” 而且外面雨越下越大,待会儿别淋湿了。 马薇薇放下梳子,挑眉道:“安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喻安然怔了下,从马薇薇的表情中反应过来。 “我没往那方面想。” 她对夏檬了解不多,自己又没谈过恋爱,对现实中的男欢女爱一窍不通。 平时全靠马薇薇这个老手科普,才知道学校后面为什么那么多小旅馆,大学生夜不归宿一般都做什么。 “安然。” 方晴喊了声,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我刚才刷到你唱歌的视频了,唱得好好听,点赞都快破三千了。” 喻安然端起水杯喝水,见这个“病号”一脸兴奋,问:“你烧退了吗,活蹦乱跳的。” “退了,就是人没什么力气。”方晴继续扯回话题,“评论还有人扒你资料,问你是不是单身,还说要订一束玫瑰花到岁喜给你捧场。” 一口水差点呛到。 现在的网友怎么越来越奇怪。 “那你告诉他,我对花粉过敏。” 她说完拿了衣物去洗澡。 热水冲去一身疲惫,每一根毛孔都放松。 回来时,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她们明早都没课,方晴提议找一部鬼片来看。 女寝素来喜欢抱团看鬼片。 晚上关了灯拉了窗帘,音效氛围一上来,那叫一个酸爽刺激。 可惜喻安然明早有课,无福消受。 “你们看吧,我明早有课。” 马薇薇啊了一声,忙劝:“就我们俩看多没意思。” 方晴爬下床来,薯片都抱手里了:“对啊,我都没课你上什么课。” 两人同班,但选修课不一样。 喻安然摆手婉拒:“真有课,大学综合英语。” - 喻安然累了一天,倒上床就入睡。 窗外雨声助眠,她这一觉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五分。 综合英语课。 她迟到了。 喻安然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通匆匆出门。一路打着雨伞狂奔,默默祈祷千万别点名。 好在教室不远,就在南区的老实验楼。 实验楼红砖黑瓦,二层楼高,周围种一片绿油油的芭蕉树,老旧的色调在雨幕里更显沧桑。 喻安然今天运气不错。 英语老师刚打开ppt,电脑死机了。这会儿正叫了一名男生帮忙处理。 喻安然收起雨伞,迅速扫一眼教室。 靠后的位置都坐的差不多了,唯独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空了个座位。 这样的宝座竟然空着,稀奇。 喻安然没多纠结,趁老师不注意,猫着腰小心翼翼溜进去。 空位旁边坐一名男生。 就这么一瞥,她瞧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荆献向后靠着座椅,黑色碎发,肤色冷白,两条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 他既没看讲台,也没有看书。桌上放了本macbook,手指在触控板划着,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完全没察觉旁边多出一个人来。 喻安然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坐到空位上。 荆献今天穿一身白衬衫,气质清隽干净。 他的笔记本界面上有两张图表,下面跟一堆英文。不像课文内容,更像是分析报告。 喻安然脑子蹦出一个念头。 怎么遇到他了。 第二个念头。 原来他学习这么认真。 可她之前翻过课本,综合英语好像没这么难。 不及细想,屁股下面忽然一凉。喻安然瞳孔缩紧,心也跟着凉了。 椅子是湿的。 左手边窗户大大开着,雨丝斜飘了进来,桌上也是一滩一滩的水。 怪不得没人坐。 喻安然自认倒霉地深呼吸一口,皱着眉关了窗。 还好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如果穿裙子就糟糕了。 她有些丧气地想,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别扭地擦擦裤子,擦擦椅子,再将桌上的水一一擦干净。 厚重的黑发顺势垂下,她随意捋了一把,发丝又缓慢滑下,松松软软挂在脸颊旁。 与此同时,旁边的人侧过头来。 荆献手还放在键盘上,冷着脸,眉毛蹙成一个川字。 被她一顿打扰,此时不耐烦极了。 “喂。”他喊。 喻安然抬起头。 荆献看清她的脸,表情一滞。眼中的燥意淡去,替换成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对视三秒,他先开了口:“是你。” 喻安然不做回应。 他的瞳孔黑而深,似带着压迫性,让人有种被野兽盯视的错觉。 荆献淡声:“上课呢,能消停会儿吗?” …… 喻安然无声张了张唇。 她一没出声,二没挨着他。 合着桌子有水擦一下都不行? 她坐了一屁股水,本就郁闷,被他一番讽刺心里更闷了。 心思一动,喻安然轻轻眨眼,目不斜视地看回去。 反问他:“点名了吗?” 周围一静,荆献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默着不说话。 喻安然眉梢微挑,眼神再问他一次。 “没。” “谢谢。”她皮笑肉不笑,低头去翻手里的课本,“我收拾完了,你继续。” 淡淡一句,不带任何情绪。 配上这张又乖又纯的脸,毫无无攻击性可言。 越是这样越冷,越不近人情。 简直和上次一模一样。 荆献仍是一言不发。 不多会儿,讲台上电脑处理好,老师拿起耳麦,投屏显示出ppt。 课程正常进行,他忽然开口:“迟到了还这么淡定。” 她懵然转过头。 那双黑亮亮的眸子盯着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这人挺装。” ……【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 3 章 玻璃窗挂着一串串水痕,像张哭花的脸。 雨砸在教室外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神不宁。 说来今年夏天的天气奇怪,气温闷热,雨水却格外多。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按照惯例,夏天雨水多,冬天就会格外冷。 …… 终于熬到下课。 旁边的人“啪”地扣上电脑,收拾东西走人。 喻安然坐在座位上,肩膀松下去。等到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往门口走。 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肚子饿得很。 可惜是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裤子还湿着,她担心留有痕迹。把书本挡在屁股后面,打算去卫生间看一看。 走廊空荡荡,弥漫着阴雨天特有的潮气。 实验楼一楼只有两间教室,而卫生间在二楼。 喻安然从楼梯上去,步子迈得快,没想撞上一对缠绵的男女。 女生动情得厉害,玉似的手臂挂住男生脖子,水蛇腰紧紧贴在他身上。 “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男生似乎不信,嗓音散漫轻佻,骨子里透出来的痞:“是吗,有多久。” …… 喻安然不敢往前了。 雨声淹没脚步声,她站在台阶处,没有被发现。 女生她认识,播音专业的叶绵龄。 男的也认识,刚才英语课坐她旁边的荆献。 此时叶绵龄仰着头,黑发柔顺垂下,露出妖冶精致的侧脸:“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嘛?” 似娇非嗔,听得人掉鸡皮疙瘩。 荆献低头玩儿她头发,修长骨感的指节缠上乌黑发丝。 一身白衬衫被她抓出暧昧的褶皱,领口敞开一截,露出锋利喉结,和削瘦的锁骨。 他就那样被动地站着,叶绵龄一颦一动都跟着他,心甘情愿被他掌控。 身后风雨飘摇,惊心动魄。 甜蜜和欢愉纠缠,在氤氲气氛中一丝丝滋长。 喻安然眨了眨眼,想起唐颖对荆献的评价—— 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叶绵龄算一般女生吗? 新传学院公认的院花,不算一般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到底不忍心上前打扰。 一来不礼貌。 二来她不愿和荆献有交集,哪怕简单一个眼神。 不单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 荆献是章岚“金主”的儿子。 她心里有刺,凡事和章岚有关的人和事她都感到抗拒。 - 江余市阴雨好几天才放晴。 阳光逐渐强烈,随之传开的是荆献和叶绵龄的恋情。 中午食堂人挺多,喻安然和方晴找了个位置坐下,夏檬就过来了。 和她一起的还有一名寸头男生,高高大大,皮肤黝黑,阳光型男的既视感。 “这儿没人吧。” 夏檬问,餐盘已经先一步放下。 喻安然点头:“没人,你们坐。” 夏檬从善如流,顺便介绍几人认识:“这我男友,体育系大三的周进。这两个是我室友。” 周进笑着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嗨,美女们好。” “学长你好。” 打过招呼,几人边吃边聊。 食堂的小炒牛肉是一绝,也是喻安然的最爱。 她喜欢把牛肉拌在米饭里,一口下去那叫一个香。 方晴问夏檬:“你不都爱在外面吃,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之前叶绵龄不喜欢吃食堂,就拉着我们去外面吃。人家现在和对象出双入对,我们自然成闲人了。” 叶绵龄和夏檬同班,关系挺不错。 喻安然之前还见她来宿舍找过夏檬。 方晴雷达一响,停下筷子:“叶绵龄有男朋友了?” “嗯。” “听说她眼光特别挑。”方晴眼睛闪烁着八卦之光,“她前男友是西航的飞行员,又帅又多金,才谈了几个月就被她甩了。” 夏檬不以为意,半开玩笑道:“差不多吧,不过这回她是追人的那一个。” 二人越聊越热,喻安然没兴趣听,只顾闷头扒碗里的牛肉拌饭。 “啊,倒贴的?哪个男的这么牛逼啊。” “金融系的那位呗。” “金融系?哪位啊?” “荆献。”夏檬抬眼,“别说你没听过。” 方晴自然是听过那位的大名,猛点了点头:“我去,他们怎么认识的。” “你别往外说啊,大一的时候就喜欢荆献,但那时候荆献跟法学的学姐在谈,叶绵龄没机会下手,才答应了那个飞行员...” 八卦一聊,没完没了。 而且夏檬不是叶绵龄好友吗? 这食堂人也不少吧,嘴巴这么大的? 一碗拌饭已经见底,喻安然挑着碗里的青菜吃。 同样的闲人还有对桌的男生。 他从刚才就没怎么说话,大概也是对这类话题不感冒。 “不知道那个院花谁评的。”方晴撑着脸颊,“咱们家安然的颜值也不输啊,比一比还真不相上下。” 正吃青菜,话题突然扯自己头上了。 喻安然低着头:“人家是公认的漂亮,你就是天天对着我看习惯了。” “哪儿啊,不信你问他们。” 还有哪个他们? 对面就只坐着夏檬和周进。 喻安然无语又尴尬,抬起头,正好对上周进的目光。 她拍了下方晴的胳膊:“瞧,让人学长看笑话了吧。” 方晴不知道戳中什么笑点,握着筷子咯咯地笑。 夏檬挑挑眉。 一个是室友,一个是好友,她不做评价。 ...... 一顿饭吃完,夏檬挽着男友手臂离开食堂。 不经意抬眼,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那道干净的白色背影。 夏檬微微敛眉,总觉得周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过于多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哑巴了?” 周进回头:“哪儿啊,你们聊的我都插不上话。” “是吗?”夏檬歪脑袋,颇有深意地问,“那你觉得她们谁更好看。” 周进拧眉:“什么?” “喻安然和叶绵龄谁漂亮。” “哪个是喻安然。” “......”夏檬觉得他在装。 “就坐你对面那个。” 周进挑眉,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当然是叶绵龄了,她在我们系人气很高的。” 夏檬瞪他一眼,周进立马揽过她的肩,在她头顶亲了亲。 “再好看也没宝宝你好看。走吧,去买你最喜欢的抹茶布丁。” - 下午只有一节《媒介管理学》课。 喻安然难得轻松半天,就被唐颖一个电话叫出去逛街。 地方不远,就在大学城文化路。那儿新开一家进口商品连锁店。 店面十分宽敞,零食美妆日用品什么都有,品质好折扣高,充分迎合了年轻人喜好。 难怪人满为患。 东西跟不要钱似的,人手一大兜,好些商品都卖断货。 逛完又陪唐颖去买饰品,不知不觉快到饭点,唐颖手机震了震。 “安然。” 她唤她,从手机抬起眼,“晚上吉他社聚餐,一起吧。” 喻安然顿了下,摇头:“我都退团好久了,你们聚吧。” 喻安然喜欢民谣,大一的时候加入江大吉他社。 用唐颖的话来说,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前一亮。 一群玩音乐的文青混进来一个清清冷冷的仙女,长得乖软,说话还有意思。 唐颖没见过这一挂,被她的独特性格吸引,一来二去熟了,关系自然越来越近。 奈何社团人气旺,各种活动团建太多了。 喻安然需要兼职,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坚持不到一学期就退团了。 “真不去?他们都盼着你呢。” 喻安然耸耸肩:“不去了,我这周作业巨多。” 这句倒是真话。采写报告还没动笔呢,加之周末两天要兼职,时间被压榨得厉害,再贪玩就只能晚上开夜车了。 唐颖了然,不多做挽留。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喻安然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着回学校。 江大后门有一条“槐树路”。 顾名思义,两旁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槐树。 夏天枝繁叶茂时,颇有遮天蔽日之感。此刻的天色比白天淡了一度,晚霞缤纷异常,寥寥落下来,似一副浓墨重彩的丹青画。 傍晚的风在鬓边流淌。 喻安然眯了眯眼,舒展地呼出一口气。 然而命运从来不讲道理,心血来潮了就给你一场恶作剧。 再睁开眼,空无一物的辅道突然窜出两只猫。 爪子一举,尾巴一竖,“嗷嗷嗷”地就打起来。 喻安然瞳孔缩紧,吓得双手急转方向。 下一瞬,连人带车失去平衡,车头直直朝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砸去—— “嘶啦”一道金属声,刺耳极了。 喻安然一愣,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事故发生不过片刻之间。 轿车门被刮出长长一道线,刮掉了漆。再细看,则是十分明显的凹痕。 闯祸了。 她把别人的车给挂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背上渗出冷汗,都感受不到脚疼了。 也是在这时,车门朝外推开,一名年轻男人下了车。 他穿一件宽松黑t,深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黑色利落短发,冷着脸,眉眼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倨傲。 喻安然屏住呼吸。 那种感觉又来了。 荆献皱着眉,满眼不耐烦。 又蠢蠢欲动,活像一头被吵醒的野兽。 风从从远处涌来,轻轻撩动额前的刘海。 喻安然站在几乎每天都走的小路上,头一次觉得空旷又安静。 江大这么大,怎么又遇到他。 偏偏还把他的车撞了,她到底是有多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 4 章 荆献站在车前,没看那刮痕一眼。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比刀锋更凛。 实打实的压迫感,让人没来由地心慌。 喻安然喉咙有些干。 但光站着不是事儿,问题总得解决。她是过错方,首先要做的是真心实意给人道个歉。 喻安然做了个呼吸,唇还未动,对方先开了口。 “你故意的?”荆献向前一步,兴师问罪,“就因为上回的英语课,记仇记到现在?” “……” 喻安然摇头,“当然不是。” “这么大条道不走,非要横着往我车上撞,还不是故意?” 一口大锅扣上来,喻安然冤枉极了。 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路边停了车。而且旁边的辅道只供非机动车通行,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大”。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要争辩两句。可现在她理亏,没底气,也没勇气回嘴。 “对不起。” 荆献垂眸,审视着她。 喻安然舔了下嘴唇,认真解释:“刚才有两只猫突然窜出来,我转弯转急了,不小心撞到你的车了。” “就是那边草丛。”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扭身指了指路边。然而路上空无一物,肇事的猫早就跑不见了。 荆献并不关心,看都没往那边看。只盯着她比划完,眼神询问:所以呢? 喻安然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歉也道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不知道荆献信了几分。 可是他不说话,眼神笔直地注视她,用沉默折磨她的神经。 这时候,耳边一阵清脆铃声。 是荆献的手机响了。 他瞥她一眼,摸出来接通电话。 “喂……” “许教授,您没开玩笑吧。”他脚尖转了个方向,散漫地拖长尾音,“商业模型都看不懂的人你让他参加省赛?” 荆献讲电话毫不避忌,直当喻安然不存在。 谈话内容多是些专业术语,她听不懂,不痛不痒地等在一边。 走是不可能走的。 喻安然看看树,看看草,转了一圈儿,目光来到他薄削的背影。 顺着往下,落在他自然下垂的左手,骨节分明凸显,脉络清晰,一块银表扣住他漂亮的手腕。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冷嗤一声,左手指尖轻轻一抬,蹭上那处刮痕。 每蹭一下,喻安然心口就颤一下。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压迫感。仿佛是在琢磨,该如何处置身后那莽撞又碍眼的猎物。 喻安然甩甩脑袋,听见他继续说:“团队塞不下垃圾……不好意思,这事儿没得商量。” 冷漠,傲慢,又狂又拽。 不似同龄人的不经世故,反而有种少年老成的气场。 但好歹还是学生,他是有多大能耐,敢这样跟教授说话…… 喻安然一阵腹诽,荆献已经挂断电话。 他悠悠看过来,切回正题说,“私了还是走程序?” “私了吧。” 吹了这么久的风,喻安然冷静不少。 她全责,又没有保险,就算走程序也是自己掏钱,还白白浪费时间。 一番心理建设,喻安然挂起一个抱歉的笑。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是我全责...我把维修费赔给你吧,请问多少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认倒霉,现在只想把损失最小化。 荆献没什么反应,盯着她看了会儿,淡声说:“得先找地方定损,但我这会儿没时间。” 喻安然一时没听明白。 意思是暂时不用赔钱?她能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 荆献挑了下眉。 她小脸仰着,说话时黑睫一颤一颤。穿一袭纯色连衣裙,腰际空空,脖子细,胳膊腿儿也细,弱不禁风似的。 前两次见都是一脸的拒人千里,眼神倔强,冷漠得没边儿。 这会闯了祸就态度端正,立正挨打毫不含糊。 倒是能屈能伸。 想到这儿,荆献无声地勾了下唇角。随后一手抬,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喻安然愣住,一双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留个号码。” 荆献垂眼,颠了下手机,“结果出来了我联系你。” …… -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六点半。 喧嚣褪去,昏沉的霞光洒在校园每一个角落。 今天是周五,校外热闹,校园路上人不太多,好些江余本地的学生都离校回家了。 若是现在去西食堂,说不定还能抢到常年畅销的石锅焖面。 一开始,喻安然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经历刚才那一遭,她已经胃口全无。 食堂都懒得去了,就在宿舍楼下买了酸奶和葡萄吐司。掏出手机扫码,忽地想起还欠着荆献一笔账。 真是无妄之灾。 她闭了闭眼,又多拿上两桶方便面。 宿舍没人。 方晴和马薇薇去了图书馆,夏檬和男朋友去约会了。 喻安然落得清静。 她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打开电脑,开始补这周的采写报告。 电脑是五年前的老款,内存不足,时常卡顿。键盘也不灵活,敲打时发出顿挫感十足的噪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平时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今天多花了半个小时才写完。 确定,保存,发送。 喻安然关了电脑,揉揉酸胀的眼睛,又将冰凉的手背贴在额头上降温。 放空两分钟,她伸手摸来手机。点开搜索网页,在屏幕打字—— 【奔驰车补漆修复要多少钱。】 喻安然不懂车,只认识车标,但荆献的车改装过,看不出详细型号。 四人座...不是跑车吧。 照这样推测,应该不是什么天价豪车。 胡思乱想间,页面弹出一大堆回答。 不同的商家有不同的报价,型号也五花八门。 有说300到500的,有说1000到2000的,还有说买底漆和自喷漆自己处理,只需要一百多块。 荆献当然不可能自己处理。 一来他不缺钱,二来他不用给钱。 他会把车开到江余最好的4s店修复,然后把账单发给自己这个冤大头。 三五百不太可能,四位数怎么都是要花的。 喻安然锁屏,手机扔一边。食指一下一下揉着眉心,直觉得肉疼。 - 接下来的几天,喻安然没有收到荆献的消息。 倒是在学校碰到过他两次。 一次是奶茶店门口,荆献拎一杯饮料,叶绵龄靠在他胸膛,小鸟依人。 一次是南区的老实验楼。叶绵龄懒觉都不睡,跟着男友来旁听早八英语课。 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喻安然望着那双人影直皱眉—— 他去店里定损了吗? 到底花了多少钱? 不会忙着谈恋爱,还没去处理吧。 ...... 下课铃响,喻安然慢腾腾收拾东西。拜后排那人所赐,她满脑子装着“赔钱”两字,一节课都心不在焉。 刚踏出教室,手机响了响,是喻征打来的视频电话。 喻安然唇间勾起笑,抱着书本找了个安静地方。 视频接通,屏幕出现一张和蔼的脸。他身后映着暖黄的灯,鬓边微微反光,像是又添了白发。 喻征笑着问:“宝贝女儿,下课了吗。” “下课了。” 喻安然心里暖,眉眼弯弯地笑,“爸爸,最近昭南在下雨,你的风湿病没有发作吧。” “爸爸身体好得很,平时有你罗阿姨照顾,不用担心。” 喻征笑起来,眼角压出皱纹。两父女闲话家常,有说有笑,语气亲昵。 聊了一阵,喻安然想起什么,轻声说:“今天周一,爸爸你记得下午去康复中心做治疗。” 喻征是在一次车祸中伤到脊髓神经,双腿残废。 医生曾说,这种程度的伤残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但是坚持康复能改善肢体功能,延缓肌肉萎缩。 这对大部分残障人士来说很有必要。 “李医生这周不在,我下周再过去。” “爸爸,康复治疗一定要按时做。”喻安然皱起眉,一本正经地叮嘱,“平时稿子不要接多了,你腰不好,电脑用久了伤身体。” “你这孩子倒还啰嗦起我来了。” 喻征哈哈笑了两声,“倒是你一个人在江余要照顾好自己,该花钱的地方就要花,别给爸爸省钱。” 喻安然抿唇:“之前李医生说引进一台进口的外骨骼设备,爸爸你去试过了吗?” “试过了,但是爸爸控制不好。而且我平时也用不着,试不试意义不大。” 喻安然顿了下,不解问:“为什么意义不大?” “租金不便宜的,有那钱还不如存着,等你毕业了拿给你当首付买套房。” 喻征不甚在意,笑了下又说:“哟,这一聊都二十分钟了,你去忙学习吧,爸爸准备做午饭了…” 喻安然忍住心中酸涩,不舍地挂断视频。 无人的楼梯口,穿堂风呼啸而过。 情绪来得突然,她双臂抱住膝盖,低头埋进去。 说起来,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 喻征落残过后,靠着在网络平台接点翻译工作生活。 他是京外毕业的高材生,底子摆在那。但他双腿残疾,身体条件比正常人差很多,无法支撑长时间伏案工作,只能接些零散活儿。 就是这样靠着微薄的收入,一边偿还亲戚的债务,一边拉扯女儿长大。 几年前,喻征在医院认识了一名护工。对方是农村人,在昭南没亲人也没房产,一来二去,索性搭伙过日子。 尽管如此,生活依旧清贫而辛苦。 喻征四十三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快六十岁。 ...... 思绪飘远,喻安然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好在这楼没人上课,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从楼道望出去,是郁郁葱葱的校园之景。再远处,是漫无边际的天。 十八九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投资创业一夜暴富,考研考博进央企,留学深造当it大拿。 喻安然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梦想,是希望爸爸有朝一日能站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 5 章 入夜时分,霓虹将城市点亮。 酒吧内香氛纠缠,充斥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 喻安然调好琴,缓缓上台,坐到圆台中央的位置。 五光十色的灯照下来,她轻拂琴弦,略带冷调的嗓音舒缓吟唱,一丝一缕牵住人心: “我听见乌云在弹奏风琴 像封没了音讯的书信 我听见黎明钟声在靠近 却没有人能带着我逃离......” …… 与此同时,岁喜二楼的vip卡座区。 黑色的大理石桌上摆着洋酒和啤酒,还放了个冰桶,直朝外面冒冷气儿。 男生翘着二郎腿,嘴里衔一支烟:“李俊文,老子刚从北城回来,你带我来这么素的地方?” 李俊文侧过头,抽气嘶了声:“这可是阿献的场子,你还嫌弃上了?” 男生一惊,朝沙发瞥一眼:“真的假的。” 堂堂荆家二公子开这么个玩意儿?不可能吧。 李俊文得逞地扬眉:“阿献表弟开的,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男生不以为意地切了声。 李俊文:“而且你他妈有女朋友,不玩素的想玩什么?” “靠,别造谣啊。” 男生也不恼,抽了瓶洋酒往杯子里倒酒,“看我今天不喝死你,倒满!” “倒满就倒满,谁怂谁孙子……” 酒味混着烟味,年轻男女高声嬉笑。 荆献坐在角落,指间夹一支烟,五官被暗光笼着,凌厉分明。 周围形形色色,只他一人沉默着。 李俊文端着酒杯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一晚上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荆献冷冷扫他一眼。 “我说你脸都臭一晚上了,跟女朋友吵架啦?” 荆献呼出一口烟,没反应。 “系主任又给你塞关系户啦?” 还是没反应。 “不会是新鲜劲儿过了又想分手吧。” 李俊文挪动屁股,凑近问,“你能不能别耽误人妹子青春,这特么才几天,我换衣服都没那么快——” “你有完没完。” 荆献斜睨着他,眼梢锋利,身上戾气压着人。 李俊文眨巴眼睛:“我是怕你不开心关心你嘛。” 这人不怕死,脸皮厚,不达目的不罢休。荆献被他吵得耳朵疼,盯了他会儿,手机解了锁直接扔到他腿上。 差点砸到关键部位,李俊文啧了声。拿起手机来看,页面显示一则新闻快报—— 【近日,荆利集团宣布斥资十五亿打造全新艺术博物馆。这栋占地9000平方米的巨型艺术博物馆将于临江南路落成,届时将成为江余市新一代地标性建筑,同时标志着荆利集团在文化产业领域迈出重要一步......】 “临江南路好地儿啊,眼红的人一大把。”李俊文盯着页面说,“不过这新闻没毛病啊,十五个亿...对你爸来说不算什么吧。” 荆利集团不单是国内酒店行业龙头,底下产业涉及方方面面,荆裕忠更是江余市富豪榜常年排名前十的人。 有钱人换着花样装逼摆谱,算不得什么罕见的事儿。 李俊酒杯递过去碰了碰他的,发出清脆的玻璃声。 “你整晚就烦这个?不能吧。” 荆献仰头喝一口酒,眼皮垂着,遥遥盯着一楼某处。 “十五个亿就为讨情人欢心。”他舌尖划过口腔,语气讽刺地说,“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学人玩痴情这一套。”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李俊文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靠,我想起来了...听说他那情妇就是搞艺术的。这么说要转正了?” 两人都是江余市的富家子弟,圈子里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都听过。 荆献目光未动,捏着酒杯轻微晃动。 按理说,钱是荆裕忠的,十五个亿还是五十个亿他管不着。 可荆裕忠抽走的是医疗项目的资金。 明明已经进入体外实验阶段,他说撤资就撤资。 就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 太他妈扯淡了。 “听说这女人四十好几了,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李俊文凑过来低声说,“能哄得你爹服服帖帖,手段不简单啊。” 不但不年轻,还有个女儿呢。 荆献在心里冷嗤,没说话,仰头将剩下半杯酒灌了。 冰凉液体入喉,凛冽辛辣,顺着神经流入四肢百骸。 他抬眼,暗淡光线掠过他的瞳孔。 楼下的少女坐在圆台中央,抱着吉他,闭眼低声吟唱: “我听见一只搁浅的蓝鲸 炸裂发出巨大的声音 我听见木炭燃烧的声音 在火焰中留不灭的烙印...” 伴着这歌声,思绪飘回半个多月前—— 那天阳光很刺眼,云边泛白。 荆献随荆裕忠从疗养院出来,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靠坐着椅背闭上眼。 荆裕忠看不惯他这副德行,撇开眼,语气冷厉说: “研发新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你在荆家这么几年,应该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 荆献闭着眼沉默,像一块寒冰。 助理从后视镜窥见此状,好声打圆场:“二公子,董事长知道你跟你外婆感情深,一时接受不了。但各项数据表明这款药风险极大,已经不适合再投钱做研究了。” 荆献睁开眼,看向那男人。 “四年前的立项评估你也看过,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旁的荆裕忠严肃坐着,不发一词。助理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劝诫: “话不是这样说的二公子…就算运气好,十分之一的几率被我们砸中,但三轮临床试验结束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外婆年纪太大,等不了,也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受众。而且这是股东大会投票的结果,董事长也——” “年纪大?” 荆献仿佛听了个笑话,“我外婆就只比他大四岁。”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车内气氛降至冰点。 这话太刺,听得荆裕忠怒火腾升,食指指着他, “混账,你再说一遍?” 荆献懒得再说,侧头看向窗外,态度连敷衍都算不上。 助理知道说错话,后悔得直咬后牙,驾驶位的司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这番场面,偏偏倒霉遇上大塞车。墨黑色欧陆卡在车流中央动弹不得。 焦灼之际,司机眼尖地看见某餐厅窗边坐着的女人。 女人长得实在是漂亮,四十出头的年纪依旧不可方物,混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 司机认出人,忙上报老板,“董事长,窗边那那位好像是章女士。” 荆裕忠侧头看过去,默了片刻,沉声问:“对面那女孩儿是...” “哦,她就是之前给您提过的,章女士在昭南的女儿。成绩不错,去年考进了江大读新闻专业......” 江大。 荆献挑了下眉,透过玻璃窗望向那道白色身影。 她身形单薄,裙摆及膝,一双小腿雪白匀称。 厚重黑发挡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手指捏着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也是在此时,对面女人递过去一张卡,少女动作稍顿,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勺,单手接过那张卡,直接装进了挎包里。 ...... - 生活在琐碎和平凡中重复。 喻安然迟迟未等到荆献的联系。 她恢复平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差不多都要忘了那张冷冰冰的脸。 周五下午有篮球课。 风吹树叶响,扑面一阵桂花香。 喻安然和方晴一道去室内体育馆。她今天换一身蓝色运动服,马尾高高束起,难得的青春活力。 “啧啧,你这头发一扎,脸型更好看了。”方晴瞧她一眼,煞有介事说,“我感觉你就是比上学期更漂亮了...学生证带了吗,我对比一下。” 喻安然笑出声,一手环上她的肩。 “方晴。”她故意压低声音,“你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她靠得近,嗓音轻柔磁性,黑睫下一双杏眼泛着水波。 方晴看得心口一跳,伸手掐她腰:“天杀的,哪天我真弯了你负责啊。” 喻安然笑得肩都颤,和她打闹着走进体育馆,背后忽然一道男声: “你们是...檬檬的室友吧。” 两人一顿,同时过回头,面前站着一大高个儿,一身篮球服,手腕上带着护腕。 方晴眨眨眼:“你是...夏檬的男朋友?” 男生嗯了声:“周进。” “学长好,你也来上篮球课?” “算是吧。”周进挠挠头,“我是这节篮球课的助教。” 喻安然扬眉,想起来他是体育系大三的学长。 “这么巧。”她半开玩笑半攀关系,“有学长在我们不用担心不及格了。” 体育是她的弱项,当时选完课听说篮球课的老师很严,她和方晴还后悔来着。 没想运气不错,遇到了夏檬的男朋友,也算半个关系户了。 方晴也一脸庆幸:“对,我们以后可以跟着你混了。” 周进眼里含着笑,似乎心情不错:“我们进去吧,快上课了。” ...... 体育馆空旷,耳边充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热身运动后,老师针对篮球动作进行讲解和示范,而后学生们分组进行练习。 喻安然天生不是运动的料。 运球吃力,拍球手掌痛。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她太过矫气。 周进教了她好几遍,仍是不得要领。一个小时下来,二分球没投进几个,手掌倒是拍麻了。 运动结束,喻安然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方晴瘫坐在椅子上,哀嚎一声:“不行了,打个篮球怎么比跑步还累。”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哎,我跟你一起。” 喻安然拍她的肩:“不用,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我要冰可乐...” 喻安然来到小卖部,从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瓶可乐,正要关门,被一只手挡住。她回头一看,是周进。 “怎么样,一节课下来累不累。”周进抽了瓶运动饮料,脸上挂着笑。 喻安然耸耸肩:“还行。” 她把水递到柜台,摸出手机打算付钱,被周进止住,“我来付吧。” 喻安然和周进完全不熟,也没有白拿人恩惠的习惯。 “不用,我自己来吧。” 她浅浅一笑,点开微信界面。一垂眼,瞧见通讯录多了个红色的1——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喻安然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点进通讯录,屏幕出现一个叫“x”的id,后面跟着申请介绍:荆献。 是他。 喻安然心口一紧。 时隔两周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了?”一旁的周进问。 喻安然抽回神,淡声说:“没什么。” 心绪被扰乱,她慢腾腾地点开付款码,忽地听见周进又说:“我已经付过了。” 他拎着饮料,冲她一笑,“走吧,下回你请我。” …… 体育课上出了一身汗,衣料贴着皮肤不舒服。 喻安然回宿舍洗了个澡,一边吹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她点开那个陌生的头像。 荆献没有发任何消息,对话框一片空白。 说实话,她没想到他会加自己微信。 两人不是可以平心静气聊天的关系。 而且荆献一向没什么耐心。 打电话不是更省事儿吗? 这会儿加了好友又不说事,憋什么招呢? 胡思乱想一阵,喻安然退出微信,锁屏,将手机扔到一边。 以不变应万变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荆献不主动提,她也懒得追上去问。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晚上。 宿舍安安静静,喻安然坐在电脑前写稿子,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她拿过来看,屏幕光亮起,是荆献发来微信消息。 喻安然呼吸收紧。 对话框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定损单的照片。她点击图片放大,看见上面罗列一排详细金额说明,每一项都数目惊人。 视线从上往下扫,心跳也越来越快。 一秒。 两秒。 背脊在一瞬间僵住。 当看清总金额,她睁大眼,惊得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 6 章 喻安然盯着手机屏幕。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么一丁点儿的擦挂修起来要花将近四万块。 然而图片白纸黑字,再清楚不过。 不是3830。 是38300。 ...... 脑袋一阵一阵地烧得疼。 抢钱吗? 什么车修一下要四万?? 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不信邪搜索车型,价格弹出来心凉了一大截。 就那辆普普通通的奔驰车,售价要两百多万。 喻安然胡乱捋一把头发,眉头紧皱,心烦意乱极了。 坐在电脑前气闷一会儿,猛地站起身。 宿舍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站在那儿能望得很远。楼下围墙外面是一片建筑用地,许久不动工,已被荒草覆盖。 秋天夜凉,喻安然只穿一件短袖睡裙,站在风口冷得发抖。 不过正好,能给她降降温。 风带来野草的清新,能让她神经冷静。 她不是拿不出钱。 除去爸爸给的生活费,她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兼职也攒了些钱。加上章岚每学期给的生活费,不算一笔小数目。 硬要说的话,她手上的钱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多。 但这笔钱她另有用途,不能随便动。 ...... 黑云压着山巅,一如此刻的心境。等喻安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点开荆献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 一千块都让她肉疼。 四万块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想打字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通话来得直接。 一阵机械的嘟嘟声,手机震了下。 出乎意料,对方爽快地接了。 喻安然脚尖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掉漆的栏杆。 “喂?” “怎么。” 荆献嗓音低哑,语气冷硬。 极衬这一片黑沉夜色。 喻安然捏着手机,难得舌头打结,“我...我就是想问问,维修费怎么会这么贵。” 话一问出来就知道十分没营养。 可她没心思修饰措辞,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荆献沉默两秒。 “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没看吗?” 稍微平复的心又躁动起来,喻安然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看了,可是这家的报价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不是稍微高了点,而是高的离谱。 同样是奔驰车,其他的补漆只要几百块,他这个要几万。 “江余那么多4s店,能换一家再看看吗?” 那头不说话。 喻安然攥紧手心,小心翼翼又问:“我知道文华路就有一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 沉默。 安静。 静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像一条被钉在粘板上的鱼,明知活不久了,仍凭着本能绝望挣扎。 空气越来越薄,她快挣不动了。 在濒临窒息的死寂中,她听见一声冷笑。 下一秒,荆献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想赔?” ...... 喻安然就是这样想的。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 “不赔也行。” 荆献说得平静,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赔…也行??? 大口空气灌进肺里,她又活了。 “跟我去个地方。” …… 失而复得,喻安然有种被惊喜砸中的头晕目眩。 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条件。 “什么地方。” “一起吃顿饭。”荆献淡声,“当是赔我。” …… - 夜里妖风乍起,呜呜的像哭声。阳台的窗户被吹得直晃,玻璃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掉。 喻安然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吵。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关窗户,抬眼望出去,夜色茫茫一片,树影在空中张牙舞爪。 再次躺上床,耳旁安静不少,睡意却更淡了。 喻安然难得一次失眠了。 她翻身躺平,黑发在枕边铺开,没来由的,脑海浮现一张脸。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 看人的眼神刀片儿似的。 他就跟外面那风一样,浑身透着压人的邪劲儿。 就像现在。 她明明可以不用赔钱了,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轻松感,反而脑子乱糟糟。 像一团重叠堆积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 再睁眼已是早上十点。 马薇薇和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宿舍静悄悄。 喻安然坐在床上,望一眼对床,夏檬窝在被子还在睡。 按照惯例,她一般周五就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今天倒是稀奇。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冷意侵满全身。 喻安然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看来是降温了。 昨晚那风太厉害,树枝好像都秃了一截。 喻安然搓搓胳膊,利落爬下床。 短袖已经穿不住了。她从衣柜找了件薄针织衫穿上,简单洗漱一翻,吃了点面包和牛奶,接着写昨天的稿子。 宿舍安静,只有轻微的鼠标和键盘声。 临近收尾,喻安然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晴抱一摞资料,进门就长吁短叹,“这边班主任叫开会,那边学生会又让组织志愿者活动…分身乏术啊我。” 喻安然侧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能者多劳,谁让你是优秀学生干部。” “哎,我这个周末算是泡汤了。” 方晴垂头丧气地放下资料,又说:“你怎么在寝室,周六不都要兼职吗?” 喻安然继续敲键盘:“今天突然有点事,我找主管请假了。” “啊?什么事啊...” 正说着,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随后一道女声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们俩能不能安静点!” “……” 夏檬拉开帘子,满脸不耐烦:“大清早一个敲键盘,一个跟喇叭似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两人皆是一愣。 什么大清早,这都快十一点了。 方晴睁圆了眼,耳根都红了。 别看她平时话多嗓门儿大,实际就是个软蛋儿,谁一凶她脖子立马缩回去。 喻安然和她恰恰相反。 或者说和大部分女生都不同。 成长环境就不一样,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花。经历的磨难多了,在意的东西自然就变少。 她没有丰富的内心戏,也没有她们那么多顾虑。对方情绪再浓烈,于她来说不痛不痒。 喻安然微仰头,平静看着上铺的鸡窝头:“那你呢,大清早吃火药了?” 兜头一泼冷水,夏檬被浇灭了气焰。 只不服气地瞪着她,胸口起伏更厉害。 过了会儿。 “对,我就是吃火药了。” 撒泼耍赖,破罐子破摔。 夏檬下了床,风一样掠过二人,走进卫生间“砰”地甩上门。 方晴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怎么眼睛都肿了...” 喻安然也看到了。 不止肿,还发红,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 ...难到那呜呜的哭声不是风吹的? 方晴小声问:“夏檬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喻安然耸肩:“谁知道。” 她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 眼看就快十一点半,若是迟到还不知道那位爷会怎么摆谱。 喻安然皱了皱眉,赶紧把手头稿子收尾。随后关上电脑,跨了个包就匆匆出门。 - 冷风过境,天色暗了好几个度。 夏季彻底翻片儿,大部分学生换上长袖和外套。也有女生贪靓穿短裙,白花花的腿迎风招展,看着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周六,又是降温天,校门口人不多,车也很少。 喻安然跨出校门就看到一辆扎眼银色跑车。 真是个有钱的主。 这不比那辆黑黢黢的奔驰漂亮多了。 喻安然冷嗤一声,不紧不慢走近。 跑车车窗半掩,看不见人脸,只看得见黑色的人影。 一只大手扣着方向盘,肤色冷白,五指骨节凸显。延续而上,手腕扣一块银表,在太阳下泛着渗人的冷光。 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明白,荆献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她。 思绪乱飞了会儿,脚尖已到车前。 喻安然拉开车门。 车内气味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香水味。 前车之鉴,她动作不敢太大,坐上去小心翼翼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荆献一直侧头看着她,直白而大胆。 三秒过去,仍没有收回的意思。 …… 喻安然受不了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皱眉问他: “你看什么?” 荆献神色冷淡,视线下移到她的腿侧。 “安全带。” “……” 喻安然动了动唇,面不改色系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心慌。 “说好的,我们只吃一顿饭。” “那不然。” 荆献嫌弃地睨她一眼,不再说话。 他缓缓起步,马路逐渐宽阔,一脚油门下去,喻安然感觉自己被推着向前。 心脏沉沉浮浮,余光忍不住去瞟。 荆献今天穿一身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在胳膊肘,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 此刻他目视前方,侧脸清隽立体,唇线抿着,一如往日的低气场。 第一次体验跑车的速度,身体有点飘。 仿佛被人牢牢掌控,生死一念间。 喻安然捏着手心,提出合理要求:“能开慢点吗?” 荆献淡淡瞥她一眼:“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小心开车是基本常识,这跟胆子小不小没关系。” 荆献轻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屑和她争辩。 喻安然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的侧脸。 其实她心里是有警觉的。 通常情况下,提出这种类似约会的要求多少有些暧昧。 带着某种意图不轨的意味,引人遐想。 可荆献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疏离,高不可攀。 没有一丝情愫的痕迹。 甚至说,他们见过的几次都不愉快。话里话外带着刺,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喻安然可以肯定,荆献对她毫无兴趣。 所以他约自己吃饭...图什么?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 喻安然看了他会儿,轻轻收回视线。 不管荆献什么目的,都不会比让她损失四万块钱更难接受。 吃饭又不是吞刀子。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钱债两清,对她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 车上没播音乐,也没人说话。空气在车内流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不是喻安然怕尴尬。 这条分明不是去市中心的路。 眼看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街景变了又变。 像是到了某处郊区,环境却极好,群山绿树,偶尔几栋别墅点缀其中。 什么饭要跑这种地方来吃。 “到底去哪儿?”喻安然瞥一眼窗外,半开玩笑说,“你不会要找个偏僻地儿把我卖了吧?” 荆献不搭话,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这在喻安然看来等同默认。 若荆献真把她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可不止四万块。”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心底仍是隐隐不安。 她这样说完,荆献一扯唇角,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说,值多少。” ......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 “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他拖长音调,眼里漾起轻慢的笑意,“车是你撞的,钱也是你自己说不想赔的。” “我——” “让你陪我吃顿饭,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 喻安然懒得辩驳,抿着唇调整呼吸。平稳好情绪,重新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偏偏找我。”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平时狐朋狗友一堆,找不到人陪了? “这个嘛...” 荆献扬眉,手指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仿佛在思考。 答案呼之欲出。喻安然屏住呼吸,眼神追着他。 过了三秒。 荆献勾唇一笑,深邃眼眸对上她的:“大概是因为有趣。” 那双眼睛淡时锋利,笑时好看得透着邪性。 明明两相矛盾,却结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复杂又纯粹。 喻安然撇开眼,望向窗外的延绵青山。 她在这个笑容中放松警惕,没去深究荆献说的“有趣”是几个意思。 ...... 半小时后,银灰色跑车停在一道高大的铁艺大门口。门头颇为气派,门卫看了眼车牌号,敬礼放行。 喻安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猜测是某处私人庄园。而且看样子,荆献是这里的常客。 跑车驶入大门,又继续开了十多分钟。 绕过一片望不到边的高尔夫球场和人工湖,最后停在一处三层楼高的建筑楼下。 “下车。” 丢下这么一句,荆献长腿一迈下了车。 喻安然见他把车钥匙丢给迎来的泊车员,双手抄着兜往楼里走。 看都没看她一眼。 喻安然磨磨蹭蹭下了车,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儿。 心情简直一言难尽,她咬住下嘴唇追了上去。 庭院很宽,两边廊柱高大森严,地上铺着纯白大理石地砖,蹭亮而干净。 走了约半分钟,她跟着荆献来到一间宽敞厅堂,一侧落着数扇拱形落地窗,中间是一张木质长桌。 房间里有人。 中间的男人坐在木椅上,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穿一身儒雅中式长衫,面容是上位者的严肃深沉。 他旁边的助理奉上一盏茶,毕恭毕敬道: “董事长,二公子到了。” ...... 短短几秒时间,喻安然表情空白一瞬。 千丝万缕连接到一起,她被钉在了原地。她猜到眼前男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原来荆献说的有趣,是这个“有趣”。 身边人说着什么,喻安然没法听清。 她太过震惊,睫毛颤个不停。就连荆献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都忘了反抗。 可脑子是清醒的。 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她得走。 然而荆献不允许。 肩上多了一个力道,她像个布做的娃娃,被人摁着坐下。 随后感受到一股灼热气息。 他俯身在她耳边,嗓音压低:“还以为是学妹。” ……第一次在学术大厅见面,他就是这样喊她的。 “原来是妹妹。” 喻安然耳朵发麻,浑身血液倒流。 荆献并没有大发慈悲放过她。 他化身一头狡诈的野兽,诱捕她回到自己的洞穴。 未待她作出反应,他伸出无形的利爪,一寸一寸掐住她的咽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 7 章 服务员躬身端上前菜。 长长餐桌,碗碟轻轻碰撞实木,发出的声音深沉闷重。 一如此时的气氛。 荆裕忠端坐主位,手中捧一盏茶。 视线落在少女惨白的脸上,挂了两秒便移开,低头喝茶。 “你小子今天犯什么混。”这话是对荆献说的。 尽管她低低垂着头,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脸颊边。刚才进门时已经见过模样,稍作联想就能认出来。 “爷爷不是好奇我女朋友长啥样嘛。” 荆献拿了服务员奉上的热毛巾,掀起眼帘,“今天就顺便带过来吃顿饭。” 他慢条斯理擦手,闲散的语气,“对了,爷爷人呢?” 荆裕忠放下茶杯,目光在喻安然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老爷子。” 荆献耸肩,皮笑肉不笑,“当然关心,我一向比您更关爱老人。” ...... 房间一时无人说话,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 喻安然不知道父子俩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她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扫一眼桌面,觉得自己就像那碟开胃前菜一样。 微不足道,却又饱含意义。 是这场无声的纷争中恰到好处的调味剂。 心跳稍微平复,喻安然闭了闭眼,逐渐理清思路。 她是荆裕忠情人的女儿。 这一微妙的身份成了荆献刺激荆裕忠的一种手段。 荆献把她带到这种场合,行为放纵,言语暧昧,目的就是要让荆裕忠误会—— 我啊,和你那个见不得光的便宜女儿搞到一起了。 这个混蛋,还真是深谙借刀杀人的精髓。不过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喻安然皱着眉,如坐针毡。 忽而一道铃声闯入耳。 助理递上手机,荆裕忠看一眼便接起,踱步走到窗边,“喂,曾局啊...哪里哪里,多亏你我才拿到临江南路那块地...” 喻安然侧回头,余光扫过荆献的脸。 他抿着唇,下颌锋利绷紧,似乎周身气场都更冷了一层。 喻安然撇开眼,丝毫不关心他是冷是热。 只知道自己快待不下去了,若是想要开溜,现在就是绝佳时机。 她深呼吸一口,肩头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牢牢摁在桌下。 手掌温度灼热,一寸寸熨烫她的皮肤。 喻安然猛然挣了下,却没挣开。 “你干什么!” 她拧眉,一双眼睛盛满怒意。 荆献看她一眼,原话扔回来:“你干什么?” 此时他脸上无多余伪饰,神色冷淡,装都不愿意装了。手劲却大得铁钳一般,捏得喻安然骨头疼。 “放手.....我要回去。” 荆献不放,眼里明晃晃的威胁,一字一顿说:“乖乖坐好,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话间,荆裕忠已经挂断电话往回走。 喻安然咬着牙,知道继续和这个疯子争执只会让自己难堪。 她泄气地松了肩膀,狠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 “诶,都不知道多了个人...” 章岚从房间的屏风后出来,脸上带着笑,“阿献带女朋友过来了?” 心脏重重一跳,喻安然整个人都愣住。 她怎么也没猜到,章岚也在这。 她不怕得罪荆裕忠。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荆献,他那种级别的人物不会随便对一个小辈怎么样。 可是章岚不一样,她惹不起。 章岚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挤进豪门,大好前程尽在眼前。 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尽量降低存在感,而不是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碍眼又碍事。 ...... 章岚一步步走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随之僵掉。 尤其看到她被荆献握住的手,脸上迅速浮现一丝愠怒。 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表情压下去,问:“你...你怎么在这。” 没人接话。 荆献侧头去看,喻安然垂着头,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脸色苍白,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他感受到她在发抖。 “我带她来的。”荆献说。 说实话,他没想到今天章岚会来,更没料到喻安然会是这副反应。 之前那股倔强劲儿全没了,脆弱又忐忑,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 “你们两个......” 章岚话没问下去,她没脸开那个口。 荆献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喻安然忽然用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带动椅子刮出“吱嘎”一声。 “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的眼眶泛红,嗓音颤抖,像是从喉咙逼出来,“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逃一样地。扬起一缕黑发打在荆献的手背上,轻轻一下,沁人的冰凉。 这一次荆献没拦,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没胃口,跟着站起身—— “站住。” 荆裕忠沉声命令。 没了外人在,他彻底黑了脸。 章岚看见这副架势,忙挽住他胳膊,温声:“裕忠...” 荆裕忠抬手,示意她住口。 目光至始至终挂在荆献身上,“丢脸丢够了吗?” 荆献挑了下眉,散漫道:“您老人家能带女人过来,我就不行?” “......放肆!” 荆裕忠猛地站起身,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地碎成好几半。 章岚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大惊失色,愣了两秒忙去顺他的背:“别生气了,你这血压还高呢,有话好好说就是。” “为了区区一个医疗项目就这么沉不住气?”荆裕忠食指指着眼前的不孝子,怒目道,“还以为你这几年多少有些长进...现在看来,简直半点荆家人的样子也没有!” 这话说得极重,赶尽杀绝,丝毫不留情面。 周遭气氛凝固下来。 荆献不急不怒,也不反驳。 再难听的话也听过,不差这几句。 沉默几秒,他冷冷笑了声:“有关系吗,我不过就是您捡回来的赝品。” 他说完转身就走,长腿一迈出了房门。 庭院深深,高大门柱边种了几株玉兰,光秃秃的还未开花。 荆献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云也没有太阳,灰蒙蒙的一片。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荆献烦闷地扯开一颗衬衫纽扣,绕道前台拿了车。 砰地关上车门,他沉默坐了会儿,才发动汽车往回开。 车速低,窗外风景缓慢倒退。再一抬眼,瞧见路边一道清瘦人影。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她穿一件浅色针织衫,长发垂在腰间,深色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腿。 垂头丧气,步子还走得慢,按照这速度,光是走到庄园门口就得半小时。 ...... 身侧忽然传来喇叭声,还未回头,银色跑车已经开到跟前。 喻安然冷淡瞥了一眼,目不斜视掠过。 荆献摇下车窗,扭头说:“上来。” 喻安然当做没看见。 走了两步,忽又停下。随后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一言不发地栓好安全带。 盛气凌人的样子又回来了。 她刚才应该是哭过,眼眶红红的,兔子似的。脸上却没什么痕迹,干干净净的。 冷风在侧,几根头发丝胡贴她脸上,又生出些凌乱的破碎感。 荆献勾了下唇角。 这女的性子冷冰冰,一点都不讨喜。 但不可否认,个性挺特别。 比如现在,明明还生气,梗着脖子不肯看他一眼。却碍于到这一片是郊区,喊车又贵又难等。于是她好汉不吃眼前亏,纡尊降贵钻进他车里... 荆献懒得理这些,食指点了点方向盘。 “想吃什么,带你去。” 闹了这么一通,两人都没吃饭。都过了下午一点,肚子早该饿了。 喻安然不说话,眼睛都不眨地望着窗外,把他当空气。 意料之中。 荆献没什么表情,又问:“送你回学校?” 还是不说话。 得,这是死活不愿意开口了。 荆献没有伺候人的习惯,毫不在意挪开视线。方向盘一打,油门踩到底,汽车飞速驶上马路。 风往车里灌。 两人沉默着,表情一个比一个冷。 耳旁引擎轰鸣,伴随一股随时都会炸裂的紧张气氛。 半小时后,汽车驶入市区,窗外街景热闹起来。 “停车。” 身边的人没动。 喻安然提高音量:“停车!” 荆献侧头看她一眼,耐心也耗到头。 他将车停到路边,接着,从扶手箱抽出张单子,扔到她腿上。 “四万块钱一顿饭,还要一路给你当司机。” 喻安然心里戒备着,拿起来一看,是奔驰车的定损单。 天文数字赫然在列,她眼睫颤了颤,呼吸都浅了一瞬。 荆献欣赏完她的表情,要笑不笑说:“这饭没吃成,咱们的程序是不是还没走完?” ......喻安然难以置信,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那双黑眸恣意,戏谑,毫无愧疚。他利用了她,现在还想找麻烦。 “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冷声说,“我答应陪你吃饭,但不是配合你做这种卑鄙的事。” “卑鄙?” 荆献向后靠着座椅,笑出了声,“高尚的喻同学,咱们坦诚一点好不好。” 喻安然皱眉,红红的眼睛瞪着他。 “刚才见到老头子你紧张什么?” “......” 荆献俯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其实你一早就认出我是谁。” 喻安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刚才见到荆裕忠的时候,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若是只是在饭局假扮他的女朋友,面对对方家长,她不至于紧张到发抖。 那又如何。 她现在愤怒又懊悔,宁愿直接赔他那四万块钱,也不要屈辱地站在章岚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喻安然攥紧手心,一寸不让地看向那双漆黑的眼。 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忍了一路,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到达顶峰。 “没错,我一直知道你是谁。”她胸口起伏地瞪着他,“但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神经病!” 她说完手一挥,薄薄的纸页承载着怒意,用力砸过去。 随后推开车门,再“砰”地一声甩上,扭头扬长而去。 ...... 荆献仍靠在椅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 过了好几秒,他收起视线,终于感受到了异样。 脸颊某处被纸划伤,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凉风一吹,皮肤更为刺痛。 好得很。 又是骂人又是拿东西砸他,看不出来这女的外表柔弱,竟还生着这样一副硬骨头。 荆献无声扯了下唇角,垂眼,眸中已暗成一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 8 章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天空阴沉压抑,黑色的鸟掠过树枝。午后的校园冷冷清清,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 方晴也在宿舍。 听见开门动静,转头和她打招呼,“怎么这个点回来?” 喻安然低低“嗯”了声,取下挎包,拿水杯倒水喝。 方晴继续整理手头工作,过了会儿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喻安然趴在桌上,头埋进双臂,整个人都焉焉的。 “怎么了这是?”她走过去,温柔拍拍她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喻安然动了动,从手臂抬起头:“没怎么。” 方晴表情一惊:“安然,你哭了?” “没有哭,外面冷风吹的。” 喻安然的确没哭。 幼时的经历让她流过太多眼泪,懂事之后便很少哭。上一次哭还是去年夏天,她离开昭南去江余读大学,坐在火车上哭过一次。 不过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眼睛泛红,像是快哭了一样。不熟的人见了会觉得她脆弱爱哭。 她实在很不喜欢这一点。 方晴见她不愿多说,便扯开话题说:“降温天,你小心别感冒了啊...吃饭了吗?” “还没。” “我这儿有饼干和蛋糕,吃吗?” 喻安然说:“不用的,我前天买了泡面。” 她此时已经不怎么饿了,只觉得累,想睡觉。又担心饿狠了胃出毛病,才没精打采地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桶泡面。 拆包装,放调料,热水倒进去。 杯盖内侧覆上一层水蒸气,香味缓慢释放出来。 喻安然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自己的午餐。思绪不受控制,脑海里浮现一张锋利冷淡的脸。 喻安然皱眉,很快又想到了章岚。 她这个亲妈生性要强,眼里只有世故,没有温情。 今天这一闹,就算她猜到是荆献故意使绊子,也极有可能迁怒到自己身上。 若是因此影响到她和荆裕忠的关系,别说每学期五万块的生活费,甚至可能一怒之下连面都不愿意和她见。 喻安然抿唇,眼帘一点一点垂下。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收藏许久的进口医疗器材公众号。 指尖划了几秒,页面出现一套高端人体外骨骼设备介绍。 【在医疗康复领域,外骨骼设备能通过精确的传感器反馈与智能算法调节,加速康复进程,为下肢瘫痪患者提供重新站立和独立行走的希望,重拾生活自理能力...】 喻安然握着手机,目光久久停在末尾一串数字上。 她犹记得去年暑假,第一次从康复师那了解到外骨骼技术的心情。 若是爸爸能有机会穿上这套设备...别说独立行走,光是幻想他站起来的样子就让她兴奋不已。 然而现实很严酷。 这样一套设备价格不菲,最普通的配置都要60万。她现在才大二,毕业工作言之尚早,根本没有挣钱的能力。 如果想要尽快筹集60万,除了依靠章岚,她想不到还能靠谁。 - 周末的酒吧人满为患。 摇滚乐结束,换上轻缓民谣,空气中酒精和香氛缠绕。 荆献坐在二楼卡座沙发,手腕懒散搭着膝盖。他睫毛低垂,喝酒时喉结上下滚动,周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声色场所,绝佳的骨相最是勾人心神。 不远处有两名女生窃窃议论:“瞧瞧你眼睛都看直了。喜欢就去要微信,怂什么。” “可是感觉他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你看他的脸...不会是打架弄的吧。” 女生闻言一看,男生的脸上挂一枚创可贴,在右眼角下边,看着挺明显。 但整体并不违和,反而更添一种野痞张狂的气息。 “啧啧,这脸要是破相了是真可惜。”她摇摇头,又说,“他一个人坐那儿喝闷酒,说不定就是失恋了,你真不去试试?” 女生一番心理斗争,捏着酒杯站起身。还没踏出第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叶绵龄坐到荆献身边,挽住他胳膊:“李俊文让我跟他们玩牌,可是我不太会。” 荆献掀起眼皮看她,“输了算我的。” “我不想输嘛,你来教教我。” 他勾唇,拎着酒杯喝一口酒,“我怕你学不会。” 他总是这样,似笑非笑,却不容抗拒。 叶绵龄望着他的侧脸,柔情甜蜜中掺杂一丝忧愁。 荆献平时忙,除了手上的项目还要兼顾系里的比赛,谈情说爱只能排在第二位。两人在一起快一个月,约会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他对她不差,出手阔绰,一般的要求都会满足。尽管如此,叶绵龄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并不上心。 外在多情,内在冷漠。像一块冻结的冰,怎么捂都捂不热。 叶绵龄根本没心思玩什么牌,只想粘在他身边。 “国庆放假你有安排吗?”她的眼睛亮晶晶,“要不我们去旅游吧。” 荆献侧头:“你不回北城?” 叶绵龄扑进他怀里,声音软绵绵:“如果你想我留下来陪你,我就不回去了。” 她没买国庆的票,一早计划好留在江余。此刻极尽温顺地撒娇,要的不过就是他一句话。 然而荆献没回答,似乎不为所动。 叶绵龄攀着他的肩,正要进一步,被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向锐池手指夹着烟,笑嘻嘻走过来,“打扰哥和嫂子缠绵了。” 叶绵龄没见过这人,心里骂他一声,不情愿地坐直身,捋捋乱掉的头发。 荆献没搭他的话,向后靠住沙发,仰着下巴审视他。 “知道露脸了?你妈找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向母是荆献的表姑,虽说和显赫的荆家沾亲带故,但中间隔了一层关,只触碰到集团的边缘产业。 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 老娘巴结荆裕忠,儿子讨好荆献。毕竟荆献是集团指定的接手人,将来是要站在名利金字塔顶端的人。 “我的哥,这事儿真不怪我。”向锐驰咂舌,声情并茂地说,“那天跟一群哥们儿去海岛玩儿,谁知道遇上台风,又是断电又是交通限制的,我一连几天手机都没信号。” 荆献睨他一眼。 他这个表弟年纪不大,玩儿心比谁都重。 豪车游艇换着玩,一时心血来潮还跟人开了这间酒吧,也不图挣钱,奢靡作风学起来一套一套。 而且什么海岛这么偏,一个台风就能失联? 到底是没信号还是玩儿大了,荆献懒得猜。 “回家跟你妈解释去,顺便告诉她,别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我不带孩子。” “瞧你这话说的...” 向锐池嘿嘿地笑,嘴里呼出一口烟,忽地瞥见荆献脸上的创可贴。 “哥你脸咋啦,嫂子挠的?” 话说完,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 透过薄薄的白烟,向锐驰对上荆献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阴冷。 同样脸色挂不住的还有叶绵龄。 创可贴是她贴的,伤却不是她弄的。 叶绵龄问荆献怎么受伤,他没搭理。她心里仍疑惑,却投石无门,现在经向锐池这样一问,莫名就觉得是女人弄的。 叶绵龄心里不舒服,抿着唇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向锐池是个人精,一眼反应过来说错话,讪讪闭了嘴。 叶绵龄刚一走,又过来两个男生。 李俊文左右扫了扫,问:“怎么这么个气氛。” 向锐池咂舌:“我就开个玩笑,嫂子就生气了。” 李俊文提一瓶洋酒,拧开盖子:“呵,让你口无遮拦吧。” “青天大老爷,我真没有...” 酒倒满,众人说笑着扯开话题。 荆献垂着眼,若有所思。他沉默不语时,周围气氛都跟着冷,没人敢去轻易试探。 李俊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楼舞台中央是一位穿浅色衬衫的女生。 她身形纤瘦,怀里抱一把木吉他,坐在五光十色的绚烂里,黑发及腰,模样十分清纯。 李俊文挑眉。 这嗓音和气质都挺特别的,就是打扮太过素淡,年纪看着也小。 他攀着向锐池肩,抬抬下巴:“你上哪儿找来的清纯女高?” 向锐池看一眼回头,裂嘴笑了笑:“什么女高,人家是你们江大的学生。” “还是校友啊...不过这外表柔柔弱弱的,会不会被你们欺负啊。” “滚,老子这儿是正经酒吧。”向锐池嗤了声,“而且人家姑娘没你想的那么弱,赚钱厉害着呢,除了酒吧驻场还做了别的兼职。” 李俊文眯了眯眼:“这么拼,她很缺钱?” 未待向锐池回答,一直沉默的人开了口,“这女的你招的?” 向锐池顿了下,反应过来这个“女的”是谁。 “没,我又不懂民谣,招人的事都交给东哥在管。” “岁喜”是向锐驰跟人合伙开的,可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只管出钱,运营和管理都是另一个哥们儿负责。 荆献抽出一支烟,侧头点燃,深吸一口。 “你们这儿驻唱一般给多少?” “你可真问着我了。”向锐池是个甩手掌柜,囫囵道,“应该五六百吧,江余不都这个价…” 荆献没说话,喉结滑动,唇间呼出一口白烟。 唱一场五六百,勤快点儿一个月能赚好几千。这对普通大学生来说的确十分可观。 然而上次在车上,他亲眼看见章岚给了喻安然一张卡。 以章岚现在的身份,肯给钱就绝不会吝啬,尤其对方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样还不够她花的?再不济,几万块的修车费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一想,脑子里浮现一张白嫩的小脸。 那双杏眼黑溜溜,清纯中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笑时带上妩媚,不高兴了显得不甘又倔强。 生气时更不得了,红红的跟要哭了一样。 就这么舍不得钱? 明明不愿意,还强迫自己答应他的要求? 荆献指间夹烟,向前倾身肘上桌面。 他盯着楼下圆台中央,挑了下眉,实在是好奇得很。 - 那天之后,喻安然没有收到章岚的消息,也成功地没再见到荆献。 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她的生活回到简单的两点一线。偶尔和唐颖去酒吧,更多的时间留在宿舍和图书馆。 此外,身边还有一些变化。 马薇薇找了家报社实习,不住校,宿舍一时只剩下三人。 而人一少,气氛就变得微妙。 夏檬最近性情大变,人也瘦了。 听方晴说,她失恋了。 喻安然诧异之余,并没有特别意外。 那晚夏檬捂在被子里哭个不停,或许就已经预示了这个结局。 江余一天一天放晴,气候不冷不燥。 蓝天旷远,平静无云,没人去猜下一场风暴何时会来。 时间一晃,又到周五体育课。 这天方晴刚好来例假,难受得厉害,便向老师请了假,回宿舍休息。 喻安然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下意识地打量周进。 他神态轻松,言笑自如,毫无夏檬那般的失魂落魄,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不过男人一向比女人更要面子,或许他只是绷着不肯泄露,背地躲起来悲伤也不一定。 下了课,喻安然随人流离开体育馆,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周进。 喻安然站住脚步。 看来她猜的没错,他刚才的淡定都是装的。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想通过自己这个室友打探前女友消息。 喻安然这样想,看见周进走近,嘴角扯了一个笑。 “怎么就你一个人。” “方晴身体不舒服。” “哦,今天怎么样,运球手还疼吗?” “还好。” 周进走在她身侧,尽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喻安然愈发诧异,周进突然拍了下她的肩。 “等一下。” 喻安然站定。 “你鞋带散了。” 不待她做反应,周进已经先一步动作。 周围来往都是人。 他人高马大地蹲在她脚边,拾起散乱的鞋带,动作小心而温柔。 …… 喻安然吓得不轻,慌忙阻止:“我自己来就好。” 周进像是没听见,利落系好鞋带,站起来时,眼里含着点点笑意,“没关系,举手之劳。” 喻安然一愣,猜到了什么。 也是在这时,身后忽然一道愤怒的女声—— “周进,你在干什么!” 喻安然错愕回头,看见了两名女生。 夏檬站在梧桐树下,双手捏拳,一张脸因恼怒涨得通红。 而她旁边的叶绵龄双手抱胸,在目睹一切后,嫌恶地皱起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 9 章 喻安然站在原地,轻轻捏起手心。 头顶太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无端觉得燥热。 现在一回想,周进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笑,每次上课都耐心教她技巧。他甚至很有礼貌,不会故意地肢体触碰。 好几次她无意抬头,都撞上他直白的视线...... 喻安然从未多想,只当周进为讨好女友的室友,才这般主动热情。 然而今天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再迟钝的人也反应得过来。 喻安然无语死了,可现在夏檬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 旁边的叶绵龄亦如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 气氛僵持,周进先开了口:“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得毫无技巧,甚至有心虚的嫌疑。 夏檬没说话,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分手这几天她茶饭不思,笑都笑不出来。 叶绵龄给她出主意,说才分手时男生都这样,冷他几天就会受不了,到时候巴巴地回来找。 夏檬半信半疑,仍怀揣一丝希望,幻想着复合的可能。 然而这才几天,这个人渣非但不伤心,还言笑晏晏地搭上别的女生。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室友。 刚才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蹲在她脚边。 夏檬气疯了。 “难怪你分手这么果断,原来早就无缝衔接了?” 这话太刺耳,周进听得冷下脸:“你瞎说什么?我干什么了?” “我瞎说?”夏檬绷着脸,双眼迸出怒意,“我们才分手几天,你就跟她搞到一起了?” 她声音大,越说越荒谬。周围有人听到,停下脚来看戏。 喻安然不悦皱起眉。 无缘无故惹一身骚,她心里也烦。但夏檬是她的室友,她亲眼看到她有多伤心。于情于理,她都不忍心跟她计较。 “夏檬。”喻安然唤她一声,耐着性子说,“没那回事,你误会了。” 夏檬理智尚存,视线瞟向她:“我误会什么了。” “我和他不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一直看戏的叶绵龄忽然笑了声。 这笑声意味深长,刺激着夏檬的神经。 “你当我傻吗?”她瞪着喻安然,胸口不断起伏,“关系不熟他能蹲在地上给你系鞋带?他是什么天生的舔狗吗?” “......靠,夏檬你闭嘴。”周进皱眉,“我和她就只是同学。” 夏檬逼近一步,双目通红地说:“我在问她的话,该闭嘴的是你!” 无理取闹,无休无止。 喻安然闭了闭眼,周身泛起一种无力感。 夏檬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交流,她不想陪她耗了。 “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向她,语气淡,眼神也淡,“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动不动就牵扯其他人。” “......你!” 夏檬梗着脖子,“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喻安然撇开眼,绕过几人径直离开了。 - 这天之后,宿舍的气氛变得更差了。 即使喻安然早出晚归,每天只回来睡个觉的功夫,也能感受到夏檬的对她怨念有增无减,久久无法平敛。 夏檬一般不主动找茬,只是每每视线刮过她,唇角下压,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喻安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也改变不了她,只能照单全收,该干嘛干嘛。 若说毫无影响是骗人的,毕竟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可是偶尔回想,又觉得挺好笑。 对不起夏檬的是周进。 夏檬气不过就找他发泄,想挽回就去追。可她偏偏放不下身段,无法忍受失败,便揪着一个捕风捉影的画面不放。 挑别人的毛病总比挑自己的容易。 撒泼耍横不单是宣泄情绪,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明面上输的不那么难堪罢了。 …… 方晴听完整件事,筷子“啪”地磕餐盘上。 “臭男人,自己移情别恋,还把你拖下水......这事不怪你,我天天跟你一起也没看出来那个周进喜欢你。” 喻安然垂眸,一言不发地吃饭。 “这种感情纠葛最麻烦了…夏檬还处于伤心的阶段,所有关于前男友的事都很敏感…哎,等她什么时候走出来了才恢复正常。” 喻安然无奈笑了笑。 夏檬不给机会,这事她解决不了。没办法了,只能放任疙瘩横在两人心里,希望时间长了能慢慢淡化掉。 -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国庆节如期而至。 夏檬失恋心情不好,早早约了朋友去外地旅游散心。 方晴家离江余不远。她抢不到火车票,索性坐大巴回去,时间安排更灵活。 喻安然原本是想回昭南的。 不过昭南离江余两千多公里,火车耗时太长,掐头去尾休息不了几天。 喻征也劝她留在江余,多和同学去周边玩。还说暑假过去才一个多月,没必要来回折腾。 …… 节后第一天,喻安然难得睡个懒觉。 还不到九点,就被唐颖一个视频电话炸醒。 她睡眼惺忪地点了接通键,屏幕出现一张浓妆脸。 “还在宿舍睡觉呢!” 喻安然从床上坐起,不知道她大清早地咋呼个啥,迷糊地“嗯”了声。 唐颖对着镜头扬眉:“走,露营去。” 这人总是突发奇想,说风就是雨的,喻安然已经见惯不怪。 “你们去吧...我没时间。”她打了个哈欠说。 “七天长假呢,怎么没时间。就去山上住一晚上,耽误不了多久。” “真没时间。”喻安然按了免提,顺着梯子爬下床,“1到5号都要去补习班,我跟主管说好了。” 唐颖看着那边晃动的景象,吸一口气:“那6号呢?总有时间了吧。” “6号也不行…我约了方晴去会展中心。” 屏幕上唐颖绷起脸。 喻安然怕她真生气了,轻声解释:“我们采写课的小组课题,要计入期末成绩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周就跟同学提前定好的。” 唐颖嘴角抽了下,声音提高八度:“喻安然你有没有良心?” “......” “我就慢了几天,你时间全给别人了。” “对不起嘛。”喻安然眨眨眼,软下嗓子哄,“下次放假我提前约你。” 她声音好听,撒起娇来格外甜。 唐颖很吃她这一套,眉间舒展开,清了清嗓子说:“记住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喻安然松一口气,和她闲扯几句挂断视频。 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一番出门。 然而下楼走到宿舍门口,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喻同学,早。” 周进穿一身浅色卫衣,从屋檐下走来。 夏檬不在宿舍,他一大早守在这儿,目标是谁并不难猜。 喻安然并不想见到他,只在面上尽量保持礼貌:“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进一笑:“你吃早饭了吗?” “没。” “那一起吧。校门口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喻安然脚尖不动,静静站着。 “我们没有那么熟。” 周进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尴尬地抿起唇。 “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有话想说。”他顿了两秒,又开口说,“夏檬她…没欺负你吧。” 喻安然看着他,没懂。 “如果夏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跟她说…这事带给你很多麻烦,也怪我没处理好…” 哦,是来道歉的。 可是他的善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喻安然望着他。 其实周进长得不赖,人高腿长气质阳光。 可她此刻看着他,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 “你来找我,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他们爱也好恨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周进就拼过一次桌,上过两堂体育课,甚至都没用看待异性的眼光看过他。 她惹谁了? 喻安然说完要走。周进急了,往前一步拦住路:“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你大一军训的时候我找你要过微信,可是被你拒绝了。我是在那之后才认识夏檬的,我没有——” “你不用说了。”喻安然打断,冷下脸说,“我不想知道以前,也不想知道以后。” “......” “你别再来找我。”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每年国庆节都伴随降温,今年也不例外。 黄灿灿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滚到泥里。凉意扑面而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时间一晃到了五号。 方晴下午返校,大包小包的行李扛上楼。 回来之后一刻没闲着,这次采写课作业将会线上发布,要求一定浏览量,之后会统计入期末成绩。 一番讨论,她们把目光放在即将开幕的全国高校科技展。 一来这届展览正好江大主办,她们能顺利申请采访证。二来迎合大学生创业的话题热度,拓宽视野,培养实践能力。 怎么说也比泛谈网贷□□的危害,或是采访特殊职业等被盘烂的选题来得有意义。 ...... 行程敲定,方晴对着镜子犯愁。 回家伙食开得太好,她几天胖了四斤,还爆一脸的痘,化妆都遮不住。 “怎么办啊,脸圆成这样,明天采访上镜不得成一个盘子。” 圆脸上镜最吃亏。九十斤的人能拍成一百二十斤。 大部分明星为了上镜好看都是严格的身材管理,银幕上漂漂亮亮,现实中还要再瘦上三分。 喻安然扬眉:“圆圆的挺可爱的啊。” “你怎么还笑我。”方晴搬了个凳子到她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明天采访你帮我出境,拍摄交给我,好不好嘛...” 喻安然笑了下,点头答应。 她拍摄技术一般,也不是容易紧张的性格,出不出镜无所谓。 翌日早晨,一行四人出发。除去她们俩,还有同班的一男一女。 外头天气仍阴着,城市之景灰蒙蒙,钢筋水泥高耸入云端。 几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设备,挂上工作牌进入会展中心。 入眼的是高高的天花板和大面积的玻璃窗,灯光柔和通透,会场大到望不到头,各展台花样繁多。 隔行如隔山,喻安然看得眼花缭乱。 会场人越来越多,她鲜少来这类场合,跟着同伴们四处拍照。 参观之余,要抓紧完成采访任务。 方晴脖子挂着摄像机,叹了口气:“随机抓路人倒是容易,可剩下的怎么办。” 采写作业要求高,最好能采访行业领域的专业人士,或者有一定知名度的学术大咖。 内容丰富了,浏览量才漂亮,期末成绩自然上得去。 “我们去江大的展区看看。”一名叫汤赫的男生说:“不过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学长们不一定抽得出时间。” 喻安然望着茫茫人群,提议说:“那先把素人部分搞定吧。” 几人同意,打算分头行动。 喻安然转过身,同行的刘明玥拍她的肩:“等一下,你们看那边。” 喻安然顿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五米开外的展区前站了一群人,有老师也有学生,还有两名外籍人士。 蓦地,她在他们中看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正装,身形挺拔落拓,柔白灯光打在他深邃眉眼,压下一层淡薄阴影。 他话不多,都是周围人在讲,只是偶尔附和点头,众人目光仍是频频投向他。 喻安然眨眼,呼吸有一瞬的绷紧。 “荆献竟然来了。”刘明玥食指抵着下巴,眼神亮起来,“如果能搞到他的访问,我们的报道不愁没有点击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 10 章 台上挂一块巨大的幕布。 灯光暗下来,幻灯片开始播放,不高不低的声线通过电流传至展厅每个角落。 荆献穿一身深色西服,宽肩窄腰大长腿,白衬衫延进裤腰,一米多高的发言桌立中央,才刚好卡在他腰线下方。 他的演讲稿并无特别,无非是鼓励大家勇抓机遇,敢于创新的陈词滥调。 但不妨碍那张脸吸睛。额前碎发向后梳起,脸廓完全露出来,两道浓眉下鼻梁高挺,狭长眼尾上挑,气质桀骜矜贵。 喻安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荆献。 她皱了皱眉,不经意间脱口说:“为什么选他当发言人。” 一边的刘明玥睁大眼:“亏你还是学新闻的,咱们江大的名人都不认识?” 喻安然咬唇,说不出话。 方晴扶了扶眼镜,说:“我知道他,商学院的大佬。但是跟科技展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汤赫望着讲台,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崇拜,“荆献主修金融,辅修计算机,大一就带队在全国互联网创新赛拿奖,大二直接当上管理学会会长...” “不管是身份背景还是综合实力,江大他要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还真是个学霸。 喻安然心里嗤了声。 荆二公子家世相貌能力样样顶尖,意气风发,受尽众人追捧。 可她领教过,那副衣冠楚楚的外皮下藏着一头凶悍的野兽。蛰伏暗处,蠢蠢欲动,心血来潮了就能掀起一场灾祸。 “不过他的采访可不好搞。”汤赫接着说,“就他获奖那次,一名在江余电视台实习的学姐想找他做专访,嘴皮子磨破了都没成功。” 喻安然闷声道:“正好不用去了,省得碰钉子。” 这人性格倨傲,不容易接近。正规电视台都拒绝了,她们这种草台班子更没机会。 “话不能这么说。” 方晴身附新闻人的使命感,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教授说了,不要总是等待机会,要学会创造机会......不试怎么知道,万一成功呢?” 刘明玥:“对,试一试又不掉块肉,咱们学新闻的就得脸皮厚。” ……这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 喻安然闭了闭眼,脑海浮现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但好歹公共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荆献再怎么霸道,不至于故意刁难她一个。 ...... 再回神时,她已经跟着同伴来到展厅西区。 头顶艺术体蓝字写着“数字服务”,展台陈列的展品不多,人倒是不少。 眼前一名扎马尾的女生正在操作电脑,荆献站在她旁边,手里拎一本资料册。 女生一边点击鼠标,一边积极和他说着什么。荆献没什么表情,垂着眼,时不时躬身和她讨论。 四人不便上前打扰,拎着相机和脚架站一旁。 不多会儿,一名男生走过来,礼貌笑了下:“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想找荆献同学做个简单的采访。” 方晴故意提高音量,生怕荆献听不到。 果然,后者闻言侧过头,冷淡的目光扫过来。 四目相对,喻安然心脏一跳。 未待她有更多反应,荆献已经移开眼。视线只在她身上挂了一秒,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哦,我们是江大新闻系大二的学生。” 方晴忙挑起胸前工作牌,作自我介绍,“我们想针对这次的展览做个专题报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邀请荆同学做个专访。” 男生回头看一眼。 荆献是江大的话题人物,除了在女生中间人气高,在男生群体也是名声大噪。在他身上挖新闻确实比别的更有看点。 而荆献默着没表态,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男生挠挠头,又转回来说:“可是这边马上有企业代表过来参观,下午还有场研讨会,估计没时间。”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 刘明玥立马从书包翻出小本子,两步走到荆献面前,“题目都写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有不合适的我可以改。” 她把本子递过去,荆献没接。 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冷冰冰:“不用了。” ...... 殷勤说了一大堆,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喻安然猜到这个结果,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盯着荆献。 方晴深吸一口气,为了点击量也是豁出去了:“请你考虑一下吧,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荆献没抬头,过了会儿,只淡声说:“我说题目不用改,按照原先的来。” “......” 几人听懂他的意思,表情一愣,随即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除了喻安然。 “四十分钟后,二楼休息室。”荆献把资料册递给旁边人,掀起眼皮,“既然是简单的采访,来一个人就够。” 说着,他越过众人看向喻安然,抬了抬下巴,“就你。” - 喻安然后悔了。 不管采访能不能成,她都不应该出现在邀请荆献的队伍里。 现在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她不情愿跟他单独见面,又不忍心放弃到手的机会。 而且就算她肯放弃,同伴也绝不会答应—— 刚才他们对荆献的“钦点”行为感到惊讶,但明显更多的是对拿到他专访的期待。 ...... 喻安然掐着点儿来到二楼休息室。 房间不大,窗帘半阖,中间一张八人会议桌,桌上摆着文件夹和纸巾盒等杂物。 房间有人,荆献已经等候其中。 他脱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时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着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诡异。 喻安然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她不紧不慢地放好脚架,架起相机,调节高度和焦距。 透过镜头看出去,他白衬衫,蓝领带,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新竹。 喻安然不打算出镜了。只要荆献肯配合,凭借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怎么拍都不会差。 空气中飘散一股馥郁的咖啡气味。 喻安然一脸平静,公事公办,对那道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不关心。 摆弄一会儿,还回头关上休息室的门,以免拍摄过程被人打扰。 “可以开始了。”喻安然说,“我们抓紧时间,十分钟就能搞定。” 荆献盯着镜头看了会儿,忽然问:“吃饭了吗?” 喻安然一愣,从相机抬起头。 “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没听懂,以为他想快点结束拍摄,便如实回答:“还没。” 荆献闻言点头,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声,然后折身往沙发走去。 喻安然眼神跟去,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懵着。下一秒,荆献已经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没说话,骨感手指轻轻一转,解开了丝带。包装盒被一点一点地剥落,四散而开,最后露出里面的方形慕斯蛋糕。 …… 喻安然屏住呼吸。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用。”她眉心一皱,“我现在不饿。” 荆献抬眼,静静看她几秒。随后揭开盒子,取出小勺,小巧漂亮的蛋糕托在手掌心。 “你是学新闻的吧。” 他慢慢走近,一双眼睛黑而深,冷得不近人情,却又侵略性十足。 “老师没教过你们沟通技巧吗?比如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引诱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粗俗字眼刺激着人的耳膜。 喻安然被活活定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果然一独处,这人的恶劣性格就暴露出来。 威逼利诱,蛮不讲理。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了味。 喻安然深吸气,瞪圆了眼睛:“你无不无聊?” 荆献没接她的话,眉梢微扬,慢条斯理说:“说好十分钟,你在浪费时间。” “......我说的是拍摄十分钟。” “现在还剩五分钟。” …… 天下间没有白得的便宜,喻安然觉得这句话放在荆献身上尤其适用。 他在这头给你提供便利,就会在那头从你身上拿走相应份量的回报。 尽管如此,她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恶趣味。 只猜是这人太记仇,上次她拒绝和他吃饭,所以他今天借机报复回来。 喻安然咬了咬牙,没再磨叽。她接过蛋糕,拿起小勺舀尝了一口。 她平时很少买这东西,但能尝出蛋糕口感很好,细腻绵密,有一股很浓郁的巧克力味。 如此美味,却被这个变态浪费掉,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休息室很安静。 静到能听见细微的吞咽声。 荆献倚在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小姑娘看。 许是因为工作任务,她今天马尾高高束起,显得很精神。 本就是又乖又纯的长相,穿一身米白色针织衫,毛茸茸的,衬得人更加柔软。 那张嘴巴小得很,蛋糕含进嘴里,脸蛋一鼓一鼓,莫名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就是脾气不好,倔得很,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屑一顾。 想到这,荆献无声扯了下唇角。 蛋糕是刚才工作人员送的,也是荆式旗下酒店提供的,味道不会差。 他不爱甜食,本打算随手处理掉。 可是看她刚才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实在不太顺眼。 她乖顺起来什么样儿? 荆献不知道,没见过。 心血来潮,他就想看一看。 ...... 喻安然低头吃蛋糕,不知道对方脑子装的东西。 蛋糕小小一个,几口就吃完。她把叉子盘子扔进垃圾桶,“咚”地一声响,似带着愠怒。 “可以开始了吗?” 荆献满意嗯了声,咖啡杯放桌边。 他神色自若地看向镜头,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表情依旧很淡,不过已经给面子地收敛脾性,一双迫人的眼眸柔和不少。 题目是刘明玥提前写好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公式化问题。 例如选择双学位的初衷,校企合作经历,获得国际商赛金奖的感想等。 荆献一一回答,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直到喻安然念出最后一个问题:“本科念完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吗?有心仪的院校和专业吗?” 按照常理,这种家世背景的人毕业直接接手家族生意。 谁还去苦逼地专研学术啊。 刘明玥这题目也太浪费了。 喻安然腹诽,抬眼一看,镜头下的荆献眼睫耷拉下,眸子里漾起冷意。 他不说话,休息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约半分钟。 “明年可能会出国。”荆献重新看向镜头,自嘲笑了声,“说来可惜,连江大的毕业证都不一定拿得到。” ......还有这新鲜事儿? 喻安然心中一喜。 她不关心他的去留,只知道荆献作为江大名人,转学或者休学都是大新闻,不乏讨论度。 刘明玥还真有一手,这都让她套出爆炸性消息。 采访结束,喻安然收拾相机和脚架,一边抬头扫一眼桌前某人。 “视频我们会编辑,如果你有需要,剪好之后发你一份。” “不用。”荆献单手解开领带,喉结上下滑动,“就按着你们的来。” 喻安然点头,随口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他语气闲散,右手按在桌面上,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压着那条刚刚解下来的蓝色领带。 “兄妹一场,做个访问有什么难的。” …… …… 这个疯子。 她越是厌恶什么,他越要故意强调。 喻安然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才不是,你别胡说!” 荆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喻安然瞪着他,手心攥紧。她反复调整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荆献,我没惹你。”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嗓音温软,平淡而干脆。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拒绝采访......我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我没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很无聊。” 荆献瞧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只觉得好笑。 “说完了吗?” 他低哂一声,抓起西服外套,长腿一迈朝她走过来。 身后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脚,光线渗入。 房间静得只剩脚步声,空气在一点一点紧绷。 下一刻,喻安然看到他停下脚,低头,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和我撇清关系。” “......” “不过可惜。” 荆献笑了声,气音呼在她耳边,“你说了不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 11 章 国庆节后的第二周。 科技展的采访视频发布江大官网,同步到校园公众号。 而荆献名声在外,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采访,影响力不言而喻。 视频反响火热,点击量和转发量节节攀升,短短几天就有超过校庆报道的趋势。 …… 喻安然回宿舍时方晴刚洗完头,夏檬也在,带着个耳机趴床上打游戏。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拿出电脑,打算把昨天的作业写完。 方晴屐着拖鞋“蹭蹭蹭”过来,冲电脑抬抬下巴:“先别急,看看官网。” 喻安然扭头:“干嘛?” “刘明玥说视频被顶成热帖了。”她补充一句,“我看看新评论。” 喻安然没说什么,打开江大官网。 鼠标划到综合新闻页面,点击进入。 与此同时,电脑传出低沉磁性的嗓音。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身形优越,手掌恣意支着桌面。 一双眉眼英挺漂亮,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冷隽不可攀。 人模人样,斯文败类。 用这样一幅外皮包裹变态的性格,可真是老天爷煞费苦心的“杰作”。 喻安然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下暂停键。 “干嘛暂停了?”方晴问。 “剪辑那么多遍还没看够?” “没够。”方晴眨眼一笑,“对我眼睛十分好。” “不是说看新评论?” “……好嘛。” 喻安然滑动鼠标,来到下方评论区。 不出所料,大部分人被荆献出国的消息带动,情绪高涨,清一色的难以接受。 【靠,一觉醒来天塌了啊。男神去哪个国家?交换生项目还是海外实习?】 【应该美国吧。荆利的海外产业都集中在那边。】 【哭了,本人高三刚报了江大预科,求问怎么改志愿......】 ……那人不过就露了个脸,炸出这么多迷弟迷妹。若是他们了解他的真实一面,指不定会怎么厌恶。 喻安然心里嗤了声,鼠标继续往下划。 【没人注意到记者姐姐的声音特别好听吗?肯定是位大美女。】 【拉倒吧,漂亮为什么不出镜?声音好听的一般都长得很普通。】 【楼上说得对,不出镜是好的,禁止普女靠近男神!】 …… 在这个时代,网络暴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来负面揣测。 “都是些什么人啊。”方晴看得直皱眉,“一个新闻报道还拉踩上了……安然,你就该出境的,用实力堵上他们的狗嘴。” 喻安然无所谓一笑,关闭网页,点开写作文档。 “理他们干什么,有讨论度就行。” 此话不假。视频热度爆表,作业成果大大超出预期,对整个小组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方晴摘下毛巾,忽然想到什么。 “安然,荆献是不是认识你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那天在会场她和刘明玥都看到了,两人气氛微妙,完全不像陌生人。 “不认识。” 方晴追问:“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陌生人啊。” 喻安然抿唇,避重就轻:“就一起上过英语课,估计瞧着眼熟吧…” 方晴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 “我要写作业了。”她开始赶客,努努嘴,“你头发都滴水了,快去吹吹吧,秋天了容易着凉。” 方晴哦了声,拿毛巾裹住头发走开了。 - 喻安然仔细想过。 她和荆献不同学院不同圈子,除了每周的英语课,几乎很难再见面。 换句话说,只要不招不惹,避其锋芒,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事情往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荆献不找她麻烦,自有麻烦因为他而找上门。 …… 周六夜晚,岁喜酒吧。 喻安然和往常一样,唱完歌背着吉他下台。正要去休息室,被服务员叫住。 “安然,有顾客找你。” 喻安然一顿。 酒吧一般环境复杂,众生百态,遇到客人醉酒闹事不是什么稀罕事。陪酒的,性骚扰的,甚至暴力行为都有。 虽说岁喜开在大学城附近,环境相对干净。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实在没底。 “什么顾客。”她把吉他装进包,问。 “是几名女生,有一个瞧着眼熟,其他的都没见过。” 听到是女生,喻安然松了口气。 “在哪?” “二楼卡座,我带你过去吧。” “嗯。” 此时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唱摇滚,有些吵。灯光混乱,四周弥漫酒精的气味,辛辣而芬芳。 喻安然随服务员上楼,目光在人群穿梭,不多时,落在两道熟悉的人影上—— 夏檬,叶绵龄。 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女生,一共四个人。 她当什么事,原来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喻安然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在几人跟前,“有什么事吗?” 夏檬挑起眼尾,不看她,而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这儿能点歌吗?” 服务员张了张嘴,又看看喻安然。 “可以的…不过最好先和歌手沟通沟通。” “歌手?” 夏檬重复一遍,像是才看见面前的人。 她抬抬下巴,拖腔带调:“英文歌,会唱吗。” 喻安然听了不禁失笑。 事情发生那么久,夏檬对她一直冷暴力。碰面翻个白眼儿,说话当成空气。 今天更是酒壮怂人胆,拉一票姐妹撑腰,还专挑她兼职的地方搞事。你若让她一步,立马就会蹬鼻子上脸。 喻安然扫一眼旁边。 其余三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看戏。 她弯了弯唇角。若是换一拨不相干的人,兴致来了想听英文歌,她忍一忍,这歌说不定就唱了。 可她无法满足有心刁难的人。 示弱不会换来理解,只会没完没了。 周围一时没人说话,嘈杂环境中夹杂一片安静。 短短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 最后,喻安然开口:“如果想点歌,请你找别人。” 她嗓音平淡,拒绝得很直接。 叶绵龄靠着沙发,讥诮一笑:“这么傲气?酒吧你家开的?” 旁边的女生附和说:“就是,没见过这么拽的。” 喻安然撇了叶绵龄一眼,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不和她争,因为她是荆献女朋友。 她不想再和那人扯上关系。 而夏檬酒精上头,向前一步,伸出食指冲她点了点:“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为什么?”喻安然笑了声,反问道,“因为我唱得好?” 夏檬没料到她这般伶牙俐齿。 慢半拍地张了张嘴,不服气说:“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是来找茬了?” ...... 夏檬气急,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默了几秒,忽然一笑,转头看向服务员:“你们这儿的歌手就这素质?别说废话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别别别,两位有话好好说。” 服务员急了,去扯喻安然的衣袖,压低嗓音:“你赶紧说两句好话,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喻安然皱起眉,强撑着没动。 头顶略过一抹灯光,照亮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绵龄抱起胳膊,斜斜睨着眼前的少女。 她原本不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看到荆献的专访视频,压根儿没留意这个小记者。 直到夏檬告诉她。 小记者就是她那个绿茶室友,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叶绵龄稍作联想,坐不住了。 荆献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不管是参赛获奖还是商务宴会,凡是记者采访都一一婉拒。 然而不知道这女的使了什么手段,荆献破例接受了专访。 再后来,她发现喻安然竟然还在岁喜驻唱,一颗心更是跟猫抓一样难受。 …… “不想叫老板也行。” 叶绵龄一边说着站起身,拎着瓶啤酒往杯子里倒。 “之前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周进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 叶绵龄红唇黑发,五官精致,暗沉光线下,有种妖冶至极的美。 她挑眉一笑,循循善诱:“你把这杯酒喝了,再给夏檬诚心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喻安然沉默看着她。 明面儿上晓之以理,实际含沙射影。 话里话外都在把勾搭周进的罪名往她脑袋上扣。 不及喻安然回应,夏檬先站起来,端起一小杯白酒炸进了啤酒里,杯子递到她眼前。 “一杯啤酒算什么诚意,至少得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喝了这杯深水炸弹。 喻安然没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酒,她都没打算喝。 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下,她慢慢抬起下巴,直视夏檬的眼睛。 “我和周进从来没单独相处过,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告诉我,该为哪件事道歉?” 她问心无愧,道理面前是非自有公论。 不过有的人并不渴求所谓的真相。 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夏檬端着酒杯,神色不善看着她。 也是在这时,身边路过一名男生。夏檬似乎被他撞了一下,没站稳,手里的酒被晃得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全洒在喻安然身上。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朝后退了一步。 冰冷液体迅速渗透衣衫,贴上皮肤。胸前头发也湿了,浑身一股浓烈的酒味。 ...... 服务员吓得哎呀一声,忙递上纸巾。 喻安然没接,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抬头。 始作俑者就站在眼前。假惺惺地摆手,朝后面指了一下:“不关我的事,那人撞我的。” 她的嗓音分明含着笑。 不止她在笑,旁边的叶绵龄也低头弯唇。 喻安然没被这样对待过,脑子有些懵。两秒后意识回拢,她淡定不了了,心脏疯狂跳动。 “没关系。” 她舔唇,低头扫一眼酒桌台面,二话没说,端起一杯酒泼向夏檬。 一切发生得太快,夏檬被泼了个正着。 酒水顺着她的毛衣往下滴,叶绵龄也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跌坐回沙发。 喻安然耸耸肩:“这样就扯平了。” ...... 气氛瞬间扭转,现场人看傻了。夏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刻,怒意涌上全身。 “你敢泼我...” 她扬手就要一巴掌,服务员见势不对,眼疾手快拉开喻安然。 酒喝多了手劲特别大,夏檬的巴掌将将打在服务员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 夏檬酒精上头,怒火遮眼,还要扑过去。 她不清醒,叶绵龄是清醒的。 叶绵龄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向后扯,拔高音量:“你别动手,冷静一点!” 闹成这样场面已经十分糟糕。 服务员白白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 “不行了不行了,我头好晕......安然,你现在帮我把盘子端下去......” 他捂着脑袋作头晕状,找了个借口,趁乱拉走了喻安然。 - 街道寂静无声,路灯将人影拉长,再缩短,延进无边夜色。 喻安然背着吉他包,身上衣服半干不湿。 冷风狭裹,她感受不到凉意。 周身萦绕浓烈的酒精味,似被厚重的手掌包裹,燥热无比,又挥之不去。 回到宿舍,方晴坐在台灯下看书。 她和她打招呼,取下吉他包,拿了换洗衣服便钻进浴室。 热水哗啦啦流下。喻安然仰着头,任由水花砸在脸上。 想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时间没有冲淡可笑的误会,反倒发酵变质,愈演愈烈,糟糕得彻底。 喻安然抹一把脸,在水雾中睁开双眼。 事到如今难回头,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不过是把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原封不动还回去。 她有什么错。 然而孤勇在人性之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喻安然很快便为逞一时之快而付出代价—— 隔天收到岁喜老板的消息,让她有空到店里结算本月工资。 并且通知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岁喜唱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 12 章 再次站在“岁喜”门口,喻安然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距离第一次登台刚好过去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她声名鹊起,却足够揽一票喜好相投的乐迷,旋律与欢呼共舞,舞台体验珍贵无比。 喻安然看一眼熟悉的木质门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人,音响播着后摇滚,零星几名客人在吹水聊天。 推门进去,祁东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 男人年近三十,留着齐肩中发,一身皮衣牛仔裤,十足文艺范儿。 “东哥。” 喻安然打了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祁东点头,嘴角扯了个淡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推到她跟前,开门见山:“小喻,对不住了。” 当初喻安然来岁喜试唱,祁东本来没打算签她。 小姑娘长得是不错,但打扮素淡,也不是音专生,严格来说并不符合酒吧歌手的气质。 但一首歌听下来,给人一种脱离烟火气的宁静。 她很纯粹,也很独特。一双眼睛写满故事,却又神秘疏离,是这浮尘俗世里的独一份儿。 …… 喻安然盯着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没接。 沉默片刻,她抬眼:“东哥,我能问问原因吗。” 其实她心里有数,但不死心。 面对夏檬的恶劣挑衅她处理得不冷静,不妥当,要投诉要罚款她都认。 但问都不问她一句就扫地出门。 她不能接受。 祁东瞧了她片刻,食指点点桌面。 “小喻,你先看看这个。” 他递来手机,点开一段监控录像,显示的是二楼卡座区一角。 视频光线昏暗,没有声音。显示的内容和当晚发生的一致—— 夏檬“不小心”撒了酒,摆摆手,像是在道歉。而喻安然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句什么,忽然弯腰,端起一杯酒就朝对面泼去。 喻安然抿唇,懒得再看。事情的经过她一清二楚。 祁东按下暂停键,冲她抬下巴,“你认识她吗?” 怎么会不认识。 “她叫夏檬,是我室友。我们一直有矛盾。” “夏檬?”祁东皱眉,“不,我说她旁边个子高的那女生。” “……” “她说你把酒泼她身上了,非但不道歉,态度还很傲慢。” 喻安然眼睫一颤。 酒是她泼的,当然知道叶绵龄在撒谎。她没泼她,最多就溅了几滴。 只不过叶绵龄和夏檬站得近,画面角度问题,人影有重合。而她的反应比夏檬夸张,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了。 “东哥,我没泼她。”喻安然抬起眼,“当时小辉哥也在现场,他能证明我没撒谎。” 祁东在一旁听着,没什么表情。 事到如今,真相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半晌,他开口。 “不是东哥不想帮你…岁喜那么大一间,我只是个小股东,这里真正拍板儿的人叫向锐驰。” 喻安然听其他歌手提过,酒吧是祁东跟人合伙开的。他出力,负责管理和运营,另外那人出钱,是真正的老板。 喻安然眼珠转动,心中浮现一个猜测,“难道…他们认识?” 祁东喝一口咖啡,答:“她是向锐驰嫂子。” 嫂子? 喻安然一愣。 “哦,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嫂子。” 祁东笑了下,继续说,“她男朋友也是你们江大的,人很出名,驰子平时挺巴结他的……那晚事情闹得不大,但对方提了,不肯和解,驰子作为老板必须给个满意的说法……” 大概是大脑一时接收了太多讯息,后面的话,喻安然没太听得进去。 只看到祁东嘴巴一张一合,强调的无非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回天乏术,她必须要走。 祁东对她一向照顾,她原本想着放低姿态解释几句,求求情啥的。 然而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岁喜背后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她解释一百遍也没用。嘴皮子磨破了顶不过叶绵龄在男友耳边告一状。 倏忽间,脑海浮现那张倨傲冷漠的脸。她闭了闭眼,唇间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委屈算什么?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对的变成错的,白的能抹成黑色。 人啊,有时候还真得服软。 这个世界强者说了算。妄图对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 安分守己是正道,忍气吞声才能保平安。 你若敢反抗,敢在他面前碍眼,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你处理掉。 …… - 校门口的大排档生意火爆,客人三五成群。 破旧木桌,红色塑料凳,谈笑声混杂食物香的味,十足人间烟火气。 喻安然点好菜,又加了一瓶啤酒,把菜单递地给服务员。 唐颖手肘着桌面,看了她半晌,挑眉问:“什么情况,借酒消愁?” 喻安然笑了下,撕开碗筷的塑料膜:“没。” 她爱惜嗓子,平时基本不沾酒。今天闹完这一出有些逆反心理,便也跟着要了一瓶啤酒。 “那你突然喝酒?” 秋天夜晚温度降得快,冷风一吹脖子凉飕飕。 “我以后不在岁喜唱了。”喻安然说。 “什么?”唐颖惊了声,刚夹起的花生米掉桌上,“为什么啊?” 喻安然倒一杯热水喝,没提今天的事,而是把周进和夏檬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唐颖听得火大,嗓门儿高了八个度:“这男的傻逼吧,有女朋友还对你献殷勤.......还有你那室友,脑子被狗啃了?有本事冲你发火没本事教训臭男人?” 喻安然耸肩,自嘲一笑:“谁知道,奇葩程度都快赶上我同学编的社会新闻了。” 聊天间隙,一大盘烤串儿端上桌,滋滋冒着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喻安然拿了一串吃,味道很好,就是许久没吃烧烤,舌尖有点辣。 “然后呢,这跟你唱歌有什么关系?她去酒吧找你麻烦了?”唐颖接着问。 “嗯。” 唐颖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然后呢?和她们打一架?” “……” 唐颖想说打一架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喻安然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 明明受了欺负还云淡风轻一笑置之,那都是把苦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唐颖瞧着她的反应,问:“是你自己想走的?” 喻安然掀起眼帘:“有区别吗。” 她不愿多说,唐颖忍住没追问。沉默消化了一阵,拿起啤酒倒满杯。 两人碰杯。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夜风呼啸,无声扬起乌黑的发。 微苦的酒精气味钻进口舌,一寸寸攀上大脑神经。 “别想那些了。”唐颖掐一把她的脸,换话题说,“给你看看姐的新纹身。” 她撩起一截衣袖,强烈白光灯下,小臂纹一串墨黑色的字母。 喻安然皱了下眉,没看懂。 “carpediem?什么意思?” “法语,及时行乐的意思。” 喻安然点头,这十分契合她的人生观。 “挺酷。” “你也整一个?” 喻安然一笑,连忙摇头:“我怕疼。” “不疼的,那纹身师技术可好了。”唐颖垂着眼,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人长得也帅,架子鼓玩儿得可溜了......他们那边刚组乐队,要不要一起玩玩。” 喻安然再一次折服于唐颖的交友能力。 “可别,我没功夫应付。” “让你交朋友,谁让你应付了...”唐颖嘴里嚼着牛肉,侧头看她,“还打算找兼职呢?” 喻安然嗯了声:“时间空出来也没事做,让补习机构的主管帮我多排两节课。” 市面上合适的兼职工资都比驻唱少,想要攒钱只能勤快点。 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酒杯撞了下她的。 “悠着点儿啊,别太拼命了。” ...... - 江余秋季多雨。 周末连着阴沉两天,以为是快要下雨的天气,却在周一早晨钻出太阳来。 英语课,荆献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向后靠着椅背,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眼梢耷拉盯着投影上的ppt。 余光之下,是那道眼熟的纤瘦人影。 自从偶然同桌过一次之后,她便不再坐后排的座位。 几乎每次都坐到右边最靠前,像是要迫切地撇清什么,和他拉成对角线,恨不得越远越好。 奈何他视力好。 此时此刻,她正一边听讲一边写笔记。 秀气的鼻尖,小巧的下巴,黑发随着动作一扫一扫的。她随手捋了一把,发丝滑上去,又松松软软垂下。 在课堂上细细观察异性是爱慕者会做的事。荆献显然不属于这类,瞧了两眼,索然移开视线。 课间铃声响。 叶绵龄抓住他的手心,正大光明贴过去,身子柔若无骨。 “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 荆献淡声:“今天不行。” 叶绵龄皱眉,娇声道:“省赛不都结束了吗,你怎么还忙啊…” “今晚是跟合作方的饭局,推不了。” 不怪叶绵龄抱怨,荆献平时是真的忙。 光课程和模拟比赛就占了他大半时间。最近接的项目已经进入vc谈判阶段,休息时间几乎被占满。 没有人天生就是神。想要凭实力获得荣耀,只能夜以继日,实战积累。 叶绵龄眨眼,一双眼睛水汪汪,撇了撇唇,头靠上男友肩头:“你不在的这周我好想你,食堂的菜又不好吃,你摸摸我都瘦了…” 身体紧贴,鼻尖充斥着女人的香水味。荆献轻慢一笑,正要说什么,余光闯入一道人影。 他掀起眼皮,瞧见喻安然从教室后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支水杯。 她无声站定,看一眼叶绵龄,而后抬眼,对上他的眼眸。 四目交汇,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不似往日的轻蔑和戒备,亦没有生气时的愤怒和傲慢。 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厌恶。 荆献没见过她的这一面,以至于撞进她眼眸的那一刻,忽略掉所有习惯性反应。 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胸口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燥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 13 章 那天之后,喻安然的生活有了些变化。 不用再去岁喜驻唱,她的日常变成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和补习机构两头跑,很少再去别的地方。 科技展的视频发布过去一段时间。 原本以为热度已经掉得差不多,却不知被哪个无聊人翻出她的资料,在讨论区单独开了一贴,插入她之前在酒吧的弹唱视频,帖子竟莫名其妙地火起来。 喻安然点进去看过一次。评论大都是褒奖之词,还给她贴上【清纯】【初恋脸】【纯欲女神】等夸大其词的标签。更有甚者将她和荆献扯到一起。 对喻安然而言,这无疑是个恐怖故事。她半点看不下去,直接屏蔽掉帖子。 至于夏檬,喻安然对她谈不上恨。但撕破脸皮也就丢掉了包袱,她不再让着她。 方晴把一切看在眼里,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夏檬在宿舍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 隔天又是平常一天。 天空被秋风擦拭得很干净,一尘不染,湛蓝而高远。 喻安然课后到辅导员办公室补交助学金申请资料,出来时,肩上被人拍了拍。 “安然,你怎么在这?” 喻安然怔了下,莞尔:“学姐,我过来交资料。” 女生名叫甄黎,是电气工程专业大三的学生。她和喻安然在同一家补习机构做助教,后来开始做家教,关系一直不错。 “安然,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甄黎靠着走廊栏杆,侧过头说,“我打算向主管推荐你,家教工资比助教高不少。” “谢谢学姐。”喻安然感激道谢,又问,“不过...你为什么不做了?” “换了一份兼职,工作时间长一些,但是时薪高很多。” 甄黎嘴角扬起笑,似乎对新工作十分满意。 喻安然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兼职?” “接待员。” 接待员?什么接待员时薪比家教还高? 喻安然拧眉,无声张了张唇。 甄黎见了她的反应,噗嗤一笑:“嘿,你别想歪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所。” “是临江路的一家藏品俱乐部,时薪高是因为那里有外籍会员,所以对服务员形象和英语水平有要求。” 喻安然点头。 原来如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俱乐部。 甄黎犹豫片刻,又对她说:“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帮你问问领班还要不要人。” 喻安然愣了下,赧然一笑:“算了吧,我太矮了…” 甄黎长相比较普通,但是170的高个儿,身材没得说。 而自己身高才164,气场就差一截。而且她不是圆滑的性格,服务类型的工作也不太适合她。 甄黎没多劝,外头吹过和缓的风,她眯了眯眼。 不知是什么牵动了思绪,忽然自顾说起来:“我妈昨天又问我拿钱了…不过也没办法,我弟弟有肾病,每周都要去医院透析,还有一个妹妹马上念初中,家里花销太大了。” 喻安然第一次听甄黎提家里的事,无言抿唇。 她对她一向不错,性格也好,每每聊天都是笑模样,很少愁眉示人。 或者因为她们是校友,又都勤工俭学,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所以甄黎才跟自己说她的事吧。 “要不是我成绩好能学费全免,我高中都没得读,更别提上大学了。我大一那会儿就打好几份工,天天吃泡面存钱,好不容易存一点都转给我妈了…我们这种人真的没办法…” 甄黎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不埋怨她们,也不心疼钱,就是心疼我弟弟…希望时间能再久一点,能等到肾源。” 喻安然听懂那句“时间再久一点”什么意思,捏了捏手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安慰的那一个,很少安慰别人。 她舔了舔唇,轻声:“学姐,慢慢会好的。” 甄黎侧头看她一眼,轻轻笑了下。 “嗯,我们都会变好的。”她又说,“好了,我进去交资料了,空了再聊。” ...... 喻安然和甄黎道别,脚步顿了几秒,转身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这个点行政大楼没什么人。 太阳光不算强烈,走廊映下晃动的树影,望出去,是一大片香樟树林,风一吹便沙沙地响。 喻安然钻进电梯,按下一楼,漠然地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 从刚才甄黎说“我们这种人”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喻征。 想小小六十平米的家,和那一件件特殊定制、专供残疾人使用的低矮陈设。 还有喻征那副因经年累月坐轮椅而变形走样的的髋骨。 尽管如此,喻征每个月都按时转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的辛苦和无私,让她的处境比甄黎好很多。 心里还沉着,忽而一阵机械的摩擦声。 电梯门缝将将合上,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也是在这时,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 荆献穿一件黑色长t,灰色工装裤,一手插兜里,神色如往日一般冷淡。那双锋利的黑眸在捕捉到她之后停顿两秒,然后轻飘移开。 喻安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手心不自觉地捏紧。 跟着荆献进来的还有两名女生,正言笑晏晏聊着什么。喻安然没去听,只注意到其中一人按下五楼的按钮。 她心底忍不住去猜,他是要跟她们一起去五楼,还是直接去一楼。 电梯轿厢被人打扫过,混杂一股干草和过度清洁的消毒水气味。 轿厢缓慢下沉,似乎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五楼到了。” 女生脚迈出去一半,又回头,眨眼望着荆献,“学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喻安然看不见荆献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不了,我还有点事。” 他嗓音低磁,毫无波澜。 喻安然猛地预感到什么,一颗心开始下坠。 女生哦了声,不情不愿转身离去。 电梯门重新关闭,下一瞬,荆献脚尖转动,缓慢转过身。 轿厢剩下两人,却无端显得逼仄,空气寂静到渗人。 荆献散漫靠着轿厢,居高临下,目光上下打量她。 说实话,喻安然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骨气。 亦或是那道目光攻击性太强,带着天生的侵略感。 她就被他那么扫一遍,心里莫名开始发慌。 半晌,荆献发话:“不认识我了?” 喻安然不看他,也不说话。 从她得知被赶出岁喜的真相那一刻,就决定再也不要理他。 “见了人不喊,又装不认识?” 他拖着音调,懒洋洋调侃。 喻安然眉间不悦,她不明白他在装个什么劲。 仇人见面难道打招呼?打架还差不多! 荆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眸盯了她会儿,移开视线。 又过了两秒,他忽然脚尖一动,径直朝她走来。 轿厢不过方寸之间,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一股陌生的清冽气息侵袭而来。 喻安然抬眼,撞入他渐深的瞳色,清晰看到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无处躲藏,退无可退。 喻安然手掌贴上电梯内壁,黑发茸茸散落肩头,浑身汗毛立起,眼神充满戒备。 活像什么如临大敌的小动物。 然而有时候,驯服是种乐趣。她越是抵抗,越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荆献垂眸,瞧着她那副好笑的神情,勾起唇角。 “你不会以为不说话,装装样子,就能撇清我们的关系吧?” ……神经病。 喻安然听懂他的意思,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说话。 也是在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喻安然目不斜视,绕开面前的人就要往外走。 荆献问了她三句,她硬是一个字没理。 端起了断绝一切的姿态,他再怎么纠缠,她把他当空气。 但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刚踏出轿厢门半步,胸前衣襟倏地一紧,喻安然被人拎着后衣领往后拽。 那力道太大,她脚步打着绊地后退,像只小鸡仔似的被重新拎回电梯。 “你干什么?” 喻安然尖叫一声,神经都绷紧了,“放开!” 荆献无动于衷,将人掉了个转儿,食指抵着她肩膀一推,喻安然还没站稳,后背直直撞上坚硬的轿厢内壁。 耳边“咚”地一声,电梯门重新闭合。 荆献单手圈住她,欺身凑近,黑眸看了看她的眼睛,一寸寸下移,最后定在她的唇上。 “还以为你哑巴了。” 他低声,带着讽刺意味,“这会儿知道说话了。” …… 距离太近,鼻尖只留一指距离。 尽管喻安然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个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 而这里是行政大楼,校领导和老师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她不敢想象门被按开的一瞬间,外面人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喻安然头皮一阵发麻,伸手去推他,推不动。 “你是不是有病!” 荆献挑眉,没脸没皮:“有啊,你第一天知道?” “……我没话跟你说,你让开!” 她急了,捏起拳头开始打他。荆献挨了几下,脸色不好看了。 “你抽什么疯。” “我抽风?我哪有你疯!” 喻安然胸口起伏,情绪似乎找到发泄的破口,拳脚并用往他身上砸。 然而下一秒,她被他抓住胳膊反手一拧。她手腕儿细,两只都捏到一起,紧紧卡在腰后,动都动不了。 荆献箍着她,眼底压着火:“说说看,我怎么你了?” …… 他还好意思提。 他不管不顾把她带到荆裕忠和章岚面前,让她无地自处,后来采访的时候为了捉弄她威逼利诱…… 这些她都算了,懒得计较。 可他任由女朋友空口污蔑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随随便便毁掉她珍惜的工作机会… 杀人不过头点地。 此刻那双黑眸恣意坦荡,说出这样的话毫不愧疚,仿佛他做每一件事都那么的理所应当。 一番挣扎,黑发已经散乱不堪。喻安然眼眶泛红,发狠瞪着他:“你有病就去治,要发疯找别人去…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么对我!” 荆献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不就是为了我妈的事迁怒到我身上?冤有头债有主,拿我出气你算什么男人!” 她挣扎起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迸发。 可她不是荆献的对手,手腕被他狠狠拽住,怎么也甩不开。 喻安然想,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她双目血红地看着他,忽然猛地低头,连带所有的不甘和憎恶,张嘴咬上他大拇指下方的肌肉。 …… 只一瞬间,痛感爬上神经末梢。 从荆献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的半边脸,下颌张开,乌眉细细皱起,闭着眼,睫毛因情绪激动而颤个不停。 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这嘴是下了狠劲儿。 松手的一瞬间,荆献被她用力推开。 皮肤还残留她口齿的温度,只一秒时间,她像躲瘟疫一样逃出电梯。 周遭安静,轿厢门重新闭合。 荆献站在电梯里,垂眸,瞧着拇指下方一圈深深的牙印。 黏糊的,腥红的,皮肤痛,又有些刺痒。 这种感觉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怒火飙升,只觉得一股陌生的窒闷感在胸口横冲直撞。 荆献闭了闭眼,眉间拧成一团。 这特么算什么? 到手的猎物没驯成,还被反咬了一口。【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 14 章 风从远处的树林涌来,吹在皮肤上却一点都不凉快。 喻安然舔了舔唇,冰凉手背贴上脸颊降降温。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火烧火燎的血液终于冷静下来。 发泄了,爽了,也后悔了。 她现在手腕酸痛,腮帮子也隐隐作痛,那样的力道咬下去肯定流血。 不但如此,她还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按照那个混蛋的性格,一定又会借题发挥…… 喻安然一阵头疼,闭了闭眼,再睁开。 没错,她厌恶他,忌惮他。可她一个字都没冤枉他。 他们不过在英语课有过两句小摩擦,是在任何人眼里都无足挂齿的小事。 他却逮着不放,三番两次搞针对,不就是因为对章岚搭上荆家耿耿于怀吗?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倒霉。 权贵高门无往不利,没人会喜爱一个威胁自己利益的后妈。 何况还是那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全凭一副皮囊爬上位的花瓶。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因为她是章岚的女儿就活该承受这些? 喻安然找不到答案。抬头望一眼天空,飞鸟掠过,回答她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 白天艳阳高照,夜里却妖风乍起,吹得那叫一个透心凉。 喻安然从图书馆出来,裹紧外套,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到宿舍时,方晴正和闺蜜煲电话粥。而夏檬盘腿坐在电脑前,一反常态没打游戏,而是戴着个耳机,划拉网页浏览。 喻安然移开视线,拿了杯子接热水喝。 温热液体滚进喉咙,感觉身子暖了暖,才收拾衣物去浴室洗澡。 手脚冰凉是感冒的先兆。 她把水调热了些,洗完出来,身体舒服不少,宿舍也恢复安静。 喻安然坐到桌前,拿起一盒护肤霜。 抬眼间,看到方晴从电脑屏幕回头,张着唇,眼神不自然地挂在自己身上。 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喻安然将护肤霜在手心抹匀,在脸蛋上拍开,“怎么了。” 方晴嘴巴动了动,似乎十分纠结。 “到底怎么了。” 她说着起身走过,垂眼间,瞥见了电脑屏幕,显示的是那则扒她资料的热帖。 喻安然眼珠动了动,结合方晴的反应,大概猜到是有人嚼舌根。 “安然,网上有人乱说你...” 果不其然。 喻安然抬下巴:“嗯,我看看说什么了。” 方晴撇唇,踌躇着拖动鼠标。 页面上,一个叫“蓝泡泡”的id发表评论:【还女神呢,你们知不知道她单亲家庭长大,爸爸还是个重度残疾。】 “这人就是空口造谣!” 方晴和喻安然同寝一年多,知道她单亲家庭,经济困难。为免尴尬,她从没问过具体原因。 方晴拧眉,不忿地说:“你别担心,我帮你骂回去了。” 喻安然没说话。 连方晴都不知道的事,其他同学更不可能知道。 家里的详细情况她只对唐颖说过。再者,就是能接触到资料的资助中心工作人员和辅导员了。 “安然,这种乱说的可以找学校举报吧。” 喻安然没说话,拖动鼠标往下划。 【好惨......是不是真的啊?】 【这种条件考上江大不容易啊,学妹好样的,继续加油!】 大部分评论都是正面积极,然而八卦一旦被挑起,总会冒出几颗老鼠屎。 前几天还女神初恋地追着喊,现在风吹两边倒,又开始可怜起她来。 【重度残疾,是坐轮椅吗?】 【我去,那吃喝拉撒怎么办...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啊,得住疗养院吧。】 【不太懂,这种大概会交给护工吧?可是她家不是很穷吗?都拿助学金了,护工也请不起吧……】 【听说她老家是昭南的,我猜她跑这么远读大学就是嫌麻烦,不想照顾残疾人......】 【假的假的,层主什么素质张口就来?信不信我告到学校说你污蔑?】 【到底哪个是真的啊?空穴不来风吧。】 【本人就是当事人的室友,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没有这回事,不要在恶意揣测了。】 方晴重新架好眼镜,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找学生会问问,一定要把这个故意抹黑你的垃圾揪出来。” “不用了。” 喻安然直起身,淡声说,“她说的是真的。” 犹如平地丢一颗炸弹。 方晴瞪大眼,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由得她们说吧。”喻安然看着她,情绪没什么起伏,“你学新闻的还不知道,舆论都有时效性,过一阵就好了。” 她安抚似的拍拍方晴的肩,回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夏檬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不过已经点开一局游戏进入厮杀状态,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 方晴还想说什么,喻安然已经爬上上铺。 宿舍再度恢复安静。 喻安然放下帘子,被子一拉,躺上松软的枕头。光线被挡在外面,暗色瞳孔盯着天花板。 坦白说,并不是她强装镇静。 她是在特殊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区区几条恶毒留言,和她遭受过的恶意和欺负相比,杀伤力实在是小很多。 不过影响心情是真的。 今天这一天都过得不太平。 唉。 喻安然心里叹一口气,盯着天花板放空,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她缓慢闭上眼。 不想梦里也不太平,她被噩梦纠缠一晚。 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看见被齐刷刷裁掉一角的课本,被钢笔涂鸦的粉红外套,同学们恶狠狠的笑脸,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器材室…… 暗无天日,厄运压得心脏透不过气。 梦境真实,又毫无道理可言。 突然一阵引擎的巨响,一辆黑色轿车飞驰着向她驶来。车门被推开,男人长腿跨下来,脸却模糊不清。 他向她抬起一边的胳膊,那只手冷白嶙峋,脉络贲张。不似人类的手掌,仿佛属于某种凶悍的动物。 她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下方肌肉血淋淋的,隐约可见一圈深深的牙印。 咚...咚...咚... 伴着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她看见那人嘴唇开合,嗓音冷冰冰:“想好怎么赔了吗?” ...... 喻安然猛地惊醒,汗水浸湿枕头一角。 她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是黑蒙蒙的天,她摸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十七分,离起床还有两个多小时。 梦里那张不清晰的脸在此刻浮现。 锋利的,冰冷的,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喻安然咽了咽,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爬下床去倒水喝,汗水蒸发,身子更凉了。她赶紧溜上床裹紧被子,闭上眼睛,再次沉睡过去。 - “咚——” 台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色球被推出去,在绿色绒布划出一道长长直线,利落滚进球袋。 李俊文倚靠着台桌,脑袋懒洋洋歪着:“得,这回又要被他一杆收了。” 荆献没搭理他,漫不经心地拿枪粉擦球杆。 下一球有难度,蓝球被黑球紧紧贴住,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除了球手的实力,还得看点儿运气。 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荆献俯下身,拉杆,握紧球杆果断一推,蓝球擦着台桌边儿进了洞。 围观的男生直呼牛逼。 荆献甩了甩手,低头看一眼右手手掌。伤口挨着虎口,深深的一圈褐色,已经快结痂了。虽然不怎么疼,总觉得肌肉神经被一股劲儿牵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荆献皱眉,突然就不爽了。 球杆扔给旁边一男生,淡声说:“剩的替我玩儿。” 在场一起玩的大都是圈内公子哥,打台球不止是打台球,一局下来出入都是六位数。 男生嘿嘿一笑。 便宜都掉脚边了,不捡白不捡。 “没问题。” 李俊文被夹在中间,不乐意了:“什么情况,老崔你作弊啊。” 老崔耸肩,颇为不屑:“老子本来就比你厉害。” “呸。”李俊文叫嚣道,“你们谁上都一样,受死吧......” 荆献懒得理他们,调转脚尖倚在台桌边。 耳旁是球杆的碰撞声,伴着一阵阵抒情的歌声。 低眸看去,舞台中央站一名女歌手。 一头齐腰大波浪,脚踩七厘米高跟鞋,身上挂一条亮片连衣裙,都快短到腿根儿了,生怕不会走光。 和某人白开水一样的寡淡风格不同。 她唱出的歌词深情款款,却给人过于艳俗的印象。 非但不觉动听,反而有种刺耳的聒噪。 ......几天了都,怎么还不上班。 荆献收回视线,拎起酒杯喝了一口。 旁边一男生开口,语气带着点玩味,“这新来的唱得可真好,瞧瞧那白花花的大腿。” “有什么好瞧的。”李俊文俯身压杆,瞄准粉色球,“要我说就不该换,这种风格在夜店一抓一大把,清纯女高可不多见。” 荆献目光斜过去,问:“什么意思。” 粉球撞到桌沿,又被弹回台面中间。 李俊文扭头,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荆献抿起唇,眼梢向下耷着,目光冷幽幽地挂他脸上。 李俊文一激灵,反应过来说:“就...歌手啊,那妹妹被换了。” 荆献表情不变,顿了两秒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上周吧,你去省赛的时候。” “为什么换?” 李俊文一时有些懵,荆献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出了点什么岔子......”他杵着球杆说,“人祁东都不愿意,是驰子非让换的。” 话说着,打球几人都停了手。 但凡视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荆献现在脸色沉得吓人。 周围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荆献抬眼扫一圈儿,刚才还在眼皮子底下乱窜的人,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向锐驰人呢。” 他沉声。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刚好服务员端上酒水,李俊文叫住他:“你家老板呢。” “哦,他和几名顾客在一楼掷飞镖...” 掷飞镖。 荆献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眼眸似含着刀刃,风雨欲来,笑比不笑更可怕。 他放下酒杯,看向紧张的服务员。 眼皮抬起浅浅一层,一字一顿说:“让向锐驰给我滚过来,现在。”【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20 第 15 章 第 15 章 荆献坐在沙发,垂眼,手里横着向锐驰的手机。 监控视频快进到一分半,画面里站着三名女生,二对一,形势明显。 长发女孩被泼了一身酒,踉跄着后退一步。对方似乎是无意的,摆手冲她道歉,而她低头沉默半晌,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泼过去。 视频没有声音,距离也拉得远。光影模糊,具体看不清那酒到底怎么洒的。 只能看见对面的二人一个愣着没动,另一个惊吓得跌坐进沙发。 从监控视频的角度,的确更像是泼到了后者。 三人僵持一番,后来便有了服务员被打的一幕 荆献瞧着那道笔直的身影,手指点击暂停,冷声问:“她们为什么吵?” “啊?” 向锐驰张大嘴,一脸的懵逼。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脑袋有点转不过弯儿。 但这人明明是他让赶走的啊,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过问,还一副状况外的毫不知情? 这叫什么,心怀愧疚?猫哭耗子? 心里这样想,面色不敢泄露半分。 “这个啊”向锐驰挠挠头,“起因是顾客想点歌,歌手不乐意,态度也很强硬,没说几句就闹起来了不过再怎么也不该动手,她泼人酒确实不对。” 荆献扯了下唇角,手机扔回向锐驰。 泼酒算什么,不打人算不错了。 她生气起来连他都敢咬,他的手掌现在还隐隐发疼。 荆献站起身,从台桌随意拿了个红球把玩,抛起来再接住。 又问:“她就一句没解释?”对二中的学生来说,运动会无异于变相放假。 上午的项目一结束,一个个撒着欢儿地蜂蛹出校门,中午也不打算消停。 喻安然手揣在校服袋里,往食堂走。 潘朵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去食堂吃饭?” 喻安然看看她身后:“你不去外面吃?” 自从上次操场发生争执,潘朵已经很久没和那几个玩了。 “一个人去外面吃没意思,” 喻安然点头:“那走吧。” 今天来食堂的人果然少,有一个窗口的打饭阿姨闲得都开始玩手机。 喻安然打了菜,和潘朵找了个位置坐下。 “紧张吗,明天的一千五。” “有点。” “别害怕,我明天给你买红牛,你可是我们班一千五的独苗。曹垒还说了,要你做了条横幅。” 这么张扬,确定不会起到反效果? “其实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支持你的。” 话说到这,潘朵想到了什么。 她的筷子在碗里杵了两下:“我也是,支持你。” 喻安然垂眸,无奈笑了笑。 两人沉默两秒,她转移话题说:“横幅什么的还是别弄了,我长跑又不厉害,还是低调点好。” “你这张脸,站那就低调不了。” 潘朵说得有板有眼:“信不信明天你跑一千五,比早上那几个跳女团舞的还吸睛。” 喻安然成功被她逗笑。 她明眸皓齿,笑意嫣然的样子,跟盛了碗蜂蜜似的。 笑声未止,眼前来了一个人。运动会还在激烈进行。 学生们平时被作业和考试压着,叫苦不迭。一到这类大型活动都敞开了玩,时间过得格外快。 教室里没人,喻安然在椅子上靠了会儿,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做。 窗外是鼎沸人声,教室内只有笔落在草稿纸上的沙沙声。 写完一套卷子,操场的喧闹散去。 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 明天早上有一千五的比赛,喻安然不打算上晚自习。 把东西收拾好,戴上耳机点开轻缓的音乐,背着书包下楼。 夕阳将天空染成橙黄色,教学楼一个人都没有。 耳机里女声唱腔温柔,让人心静。 喻安然低着头走,突然耳机被抽走一只。 “看不见我?” 荆献还是运动短裤,上身套了件黑色外套,衬得他皮肤更为冷白。 喻安然是真没看见他。 运动会老师管得松,以荆献的性子,早应该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乐庆祝了。 “你怎么在这儿?” 能怎么,当然是等你。 荆献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刚才跑什么?” 喻安然闷声:“又不是我们六班夺冠,留在那干什么。” 荆献抄手,斜睨着她:“看到我吊打那书呆子,不高兴了?” 喻安然都不知道他把她堵在这,故意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干什么。 她瞪他一眼,“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让开。” 荆献不让。 “还在生气?” 喻安然轻轻抿了下唇,转向一边,有点赌气的意思。 反问:“我生什么气?” “我哪知道你生什么气。” 还以为他觉悟了,肯直面问题找她和解了。 既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跑来干什么? 喻安然胸口那股气闷又上来,懒得和他说。 “我走了,再见。” “诶——”荆献点头,皮笑肉不笑。 下一秒,虎口忽然用力,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他瞳孔深谙,唇线紧抿,喻安然感觉自己下巴快碎了。 “疼”她才不是心态好。 昨天本来没打算回教室自习,要不是因为… 想到这,喻安然扭头去看隔壁七班。 平时七班的人闹得最欢,声音又大,想忽略都难,今天竟然挺安静。 原来那一群爱闹的男生都还没来,荆献也没来。 估计昨晚又玩嗨了。反正运动会老师不怎么管,说不定还窝在床上睡懒觉。 已经早上九点,比赛陆陆续续开始。哨声混着欢呼声,操场一片热闹。 “喻安然同学!” 听到有人喊,喻安然回头。 曹垒抱着一团红色,龇牙对着她笑:“看看,我们给你做的加油横幅。” 喻安然:“……” 还真做了。荆献把手机揣回兜里。 头顶是黑压压的电线,昏黄路灯混着最后一丝天光,将他的头发曝成了暗金色。 这阵有点起风,凉意丝丝缕缕透进脖子。 喻安然看他腿上还是运动短裤,外套松松垮垮罩着,拉链也没拉。 “你不冷吗?” 荆献侧头:“你冷?” 喻安然抿着嘴,摇头。 她刚才穿衣服动作急促,头发弄乱一缕。荆献啧了声,抬手帮她弄。 “晚上别写作业了,水也别喝多了,洗个澡早点睡。” “嗯。” 喻安然难得乖顺一次,由得他弄来弄去,不反抗。 “明天跑步别太拼,身体受不了了就减速,实在不行,走也可以。” “其他的别多想,叶铭茜不敢跟你横。” 喻安然顿了下,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和叶铭茜打赌的事。 “知道了。”她浅浅笑了下。 不得不说,荆献正常的时候挺好相处。 平时吊儿郎当,说话冷冰冰,却总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公交站没人,旁边一颗梧桐树正值落叶期,地上黄了一圈。 “你今天消耗不少,也早点休息。”喻安然又说。 “我有什么消耗的。” 荆献踩在树叶上,慢悠悠说,“晚上跟贺涛他们还有局,早不了。” 喻安然抬头,轻轻眨了下眼。 他果然约了朋友庆祝。 所以今天是专门在楼下等她,请她吃这顿晚饭,还不慌不忙送她到公交站。 喻安然又想起国庆那一次。 这样算起来,她都差他两顿饭了。 “班长搭把手,帮我拉一下。” “哦。” 周嘉树站起来,配合曹垒将横幅拉开—— 这是哪门子加油横幅?前面八个蠢到爆的字就算了,可以忍。 后面的是啥? 给校长看到了,不让他写八千字检讨说得过去?! 喻安然简直难以启齿。 盯了曹垒半天,挤出一句:“这谁想的,你?” 曹垒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子:“大家的心声,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太…夸张了,别挂了。” 她其实想说,太白痴了。 周嘉树在一旁打圆场,“做都做了,就这样吧,我觉得挺有气势的。” “没事儿。” 潘朵憋笑憋了半天,清嗓子说,“其他班还有更夸张的,老师不会管的。”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起手,一下一下按摩太阳穴。 随便吧,她懒得反抗了。 马上就要上场了,她不想心态崩在这事儿上。 她拧眉,一双眼睛布满水雾。 荆献松了点力,沉声:“好玩儿?” “荆献。” 喻安然知道过了,放软声音喊他:“我想喝冰可乐。” 太阳被云层遮挡,气温陡然降下去亮度。 上午的比赛已经结束。 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学生陆陆续续散场,都拥到校门口觅食。 喻安然跟着荆献出校门。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外面套着荆献的外套,一手提了半瓶可乐,常温的。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旁边人像是没听见,自顾走。 喻安然跟上去,偏头看他:“我都这样了,喝个冰可乐怎么就不行了?” “剧烈运动后不能喝冰的,是常识。” “那我累坏了,想犒劳一下自己。偶尔放纵一下有什么关系。” “还想放纵。” 荆献侧头,冷淡说:“谁教你这样跑步的?知不知道对身体伤害很大。” 从跑完到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够多了。 喻安然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个什么。 没人逼着他陪跑。 也没人求着让他陪吃饭。 一会儿掐她,一会儿揉她头发,凶得要死,一句关心话没有。 她就搞不懂了,这人追过来,又一直臭着脸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抢了你们班的第一。” 喻安然脚步停下,认真看他:“干什么一直这种态度?” 荆献笑了声。 真是服了她的脑回路。 她拿到冠军比他自己拿还高兴。 但是她为了这个折腾自己身体,不要命的跑,他气的是这个。 没训练基础,身体素质又差。强行长时间过速跑,心脏随时都会负担不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荆献舔唇,沉下性子准备给大小姐好好解释一下。 没来得及,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插进来—— “阿献。” 校门口人来人往,乌泱泱一片。 喻安然懵然回头,看到一群外校学生。 她认出一张脸,心脏陡然一紧。 邵俊文一只手抄兜,叼了根烟,懒洋洋站着。 喻安然想走没走成。 书包带子被他用手一勾,一用力,她打着绊倒回去。 后背抵上他胸膛。 运动后的热烈气息混着烟草味,凛冽又辛辣。 喻安然刚站稳,荆献松了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仰头,离他很近,这回却一寸不让。 眼睛大的好处是,任何情绪展露都显得更加充沛。 浅茶色的眼睛被水雾氤氲。 那股清冷又倔强的劲儿映入他瞳孔,再一丝一丝慢慢延伸,缠绕到他心里。 荆献很轻地眨了下眼,败下阵来。 “来认错。” 喻安然一愣。 他垂睫,嗓音沉而哑:“给个机会吧。” “喻大小姐。” “噔”地一下,一个餐盘搁在了桌子对面。 喻安然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两道视线交汇,好几秒,谁都没说话。 一起来的还有贺涛和肖琦山。 也不知道七班这几个今天怎么回事,中午不出去浪,居然留在学校吃食堂。 “同学,拼个桌不介意吧。”贺涛说。 食堂空落落,偏要来这拼桌。 喻安然来不及拒绝,荆献已经长腿一跨,坐在了对面。 她无视,闷头夹菜吃。 旁边两人干着急,不停使眼色。 荆献嗓子堵了半分钟,开口:“明天几点比赛。” 喻安然不理。 其余四人都没动筷子,都等着她。 潘朵眼珠子在几人脸上来回转,实在忍不住,撞了撞她的胳膊。 喻安然没抬眼:“下午三点。” 言简意赅,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冷漠得没边儿了。 荆献觉得听这俩货的,跑食堂来找她吃饭就是个傻逼决定。 但是来都来了。 他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她身上了。 他扫了眼她的盘子,都没两个肉菜。 “吃这么素?” “嗯。”太阳被云层遮住,外头开始起风。 喻安然中午没怎么休息,这会儿有点困。 微凉的风拂在脸上很舒服。她头发散在肩头,向后靠在椅子上。 “你们什么情况。”潘朵的声音。 “没什么情况。”喻安然闭着眼,“他看我不爽,我看他不爽,就这么简单。” “哦?”潘朵根本不信。 “怎么我看着,他像是来哄你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喻安然淡声。 其实她知道荆献什么意思。 跟以往的冷漠无情不同,这一次,她能感受到他的主动。 可是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她在他身上受了太多罪。 每次以为够僵了,下一次还能更僵。 她不用想都知道。 就算和好了,下一次还会吵得更厉害。 两点半,男子两百米开始检录。 参赛的男生们脱去外套,拿了号码牌别在衣服上,开始压腿热身。 潘朵拍拍她,兴致勃勃:“走,下去看比赛。” “你去吧,我不想动。” 潘朵撇了下嘴,“那我先下去了?” “嗯。” 操场人头攒动,时不时有女生发出尖叫声。 喻安然眯了眯眼,随着人潮眺望。 场中央,荆献穿白色短袖T,黑色运动中裤。 他身形落拓,脸显小,轮廓线条优秀,一身白衣更衬出恣意的少年气。 一群女生围在场边,抑制不住地活蹦乱跳。 喻安然轻轻撇开眼,不想去看。 她知道荆献受欢迎,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当枪声响起,喻安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砰”地一声,场上八名参赛选手飞一样地奔出去。 她遥遥坐在看台上,本来只想看一眼。 看看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在跑道上到底是什么样的。 “准备得怎么样?” “一般。”确实会死,被她活活噎死。 肖琦山和贺涛闷头扒饭,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 荆献没哄过女孩子,哄人也跟个大爷一样。 这头一次哄,还偏偏碰上个硬茬。 脾气一个比一个犟,放话一个比一个狠。 看谁治得了谁。 喻安然小口吃饭,而荆献不动筷子,面无表情盯着她吃。 再怎么强装镇定,也受到影响。 喻安然不想吃了,对潘朵说:“你慢慢吃,我先回教室了。” “啊?哦好。” 她端起餐盘起身,荆献长腿一伸,勾住她的凳子腿,不让她出去。 他抬下巴,“善意”提醒:“还没吃完。” 喻安然提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天的事,她本来一个字都不想再提。 荆献说过的话,做过的混账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她是真的不打算理他了。 “是你让我闭嘴,以后别在你面前晃。” 她轻声,眼睫黑沉沉的,“现在几个意思?” 说完,周围人惊得张大嘴。 荆献皱眉,脸比刚才还黑。 这女的是铁了心跟他划清界限,油盐不进,简直特么比祖宗还难哄。 他舔唇,艰难开口:“我就说了几句话,你有这么气?” “和你生气。” 喻安然嗓音极淡,“没那个必要。” 荆献死死盯着她,下颌线锋利绷起。 旁边人眼看不对劲了,连忙劝:“阿献你收腿,别拦着人家回教室学习。” “对对对,吃饭吃饭,我们吃饭。” 荆献舌尖抵上牙齿,兀自点点头。 脚上的劲儿刚一松,喻安然“吱嘎”一声扯开椅子,直接转身走了。 荆献吸一口气:“多说两个字儿会死?” “会。” 那个“她”是哪个“她”啊? 向锐驰更蒙了。担心曲解了荆献的意思,拍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点。 “嫂子说了,她身上那件毛衣好几千呢,也没叫人赔,就是不知道洗了还能不能穿。” 荆献好笑地瞥他一眼,没说话,手腕一抬一抬地抛着球。 云被夕阳染成好看的橘黄色,一片一片,缓慢飘向天边。 刚放学,校门口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喻安然背着书包,校服整洁,一张脸素淡柔软,漂亮得得惹眼。 而她身边的少年一身黑色,人高腿长,气质冷漠又锋利。 树叶在微风中沙沙响,两人沐浴在淡金的光芒里,像一幅色调浓郁的油画。 喻安然不知道荆献说的认错具体是怎么样的。 她不是爱计较的人。 台阶给足了,自然就顺着下了。 毕竟这位大爷一向张扬放肆。 “认错”两字能从他嘴里蹦出来,已经够石破天惊了。 荆献带喻安然去了一家汤锅店。 店是新开的,门口摆了几盆绿植。抬脚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两桌客人。 老板从后厨迎出来:“同学,几位?” “两位。” 荆献答,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喻安然朝四周扫一眼,环境清爽,在二中门口一众小食店算相当不错的。 餐桌用玻安隔了一层桌布,椅子也算干净。 她把书包取下来,脱去校服外套,放到旁边椅子上。 老板递上菜单和两幅碗筷。 荆献把菜单推给她:“想吃什么,牛肉排骨鸡肉都可以拼,配菜后面再加。” 喻安然扫了眼菜名,都是各类荤菜混搭菌菇或者其他素菜的汤锅。 “这么清淡?” “明天有比赛,吃清淡点,补充蛋白质。” 荆献一边说,撕开一套餐具,拿茶水给她涮了碗。不经意间,瞥到她纤白脖子下削瘦的锁骨。 他没再往下看,掀起眼皮:“这么瘦还跑一千五,别跑一半栽地上。” 清纯的,漂亮的,却也带着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敬而远之,上课的座位都保持最远距离。 上次在电梯里更不得了,一看到他就往后退,恨不得把身体嵌进电梯壁里。 他突然有些好奇。 如果一开始没有利用她刺激荆裕忠,没有挑衅她、为难她,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思绪飞远,不知不觉走到车前。 荆献拉开车门,长腿一跨坐进去,笔记本扔进副座。 他烦闷地皱起眉,再次拿起手机,才看到不小心点进了朋友圈。 屏幕上一颗未读红点。 他眼神一顿,瞧出是那谁的头像。 微信是上次找她赔钱的时候加的,对话框只有他发过去的一张定损单,没再说过话。 这样一看,她还没把他删掉。 荆献挑眉,手指敲下去。 屏幕一闪,弹出一则乐队路演的宣传公告—— 【音乐不打烊,热海乐队带你嗨翻全场!星期六晚七点,银叶广场不见不散!】 荆献垂着眸,冷嗤一声。 难怪不来上课,原来心思都花别的地儿了。 第 16 章 第 16 章 银叶广场位于城北,周围大片的待开发区,人流不算密集。 乐队在旁边的写字楼找了一间仓库充当临时休息间。他们没有专业的演出团队,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准备,大大小小的箱子七八个,服装道具音响一应俱全。 距离演出时间还早。 唐颖跟着一个男生去联系场地负责人,喻安然闲着没事做,便帮忙一起搬东西。 仓库在十六楼,喻安然提着一个大箱子从电梯出来,陈灿把嘴里的烟拿掉,单手提过。 他掂了掂:“看不出来,你力气挺大。” 喻安然:“还有什么要拿的?” 陈灿左耳带一枚黑色耳钉,在廊灯下闪着光。 他睨她一眼,懒声:“电源线在后备箱的黑色袋子,还有声卡———” “使唤谁呢,让老林去拿啊。”唐颖一从电梯出来,就听到陈灿让喻安然干活,立马不乐意了,“队长,她待会儿还要上妆的,弄得满头汗还怎么化?” 喻安然对她说:“没事的,东西又不重。” “听到没。”陈灿摊开手,“是她自己要拿的。” 唐颖撇嘴,拉住喻安然胳膊:“别理他,我们先进去给你弄妆发。” 陈灿跟着把箱子提进房间,调侃道:“别忘了烟熏妆哈…” 喻安然皱眉:“那个不适合,化普通的就好。” 陈灿不依不饶:“不试试怎么知道。” 唐颖瞅瞅二人,忍不住笑了,“你别老欺负她,人跟你一样,也是昆西的铁杆粉丝。” 昆西是英国著名的摇滚男歌手,早年在歌唱选秀节目一炮成名,编曲演奏一手包办,人气火爆,专辑销量在摇滚界一骑绝尘。 陈灿眼睛转到她身上,扬眉说:“的确没看出来。” 喻安然坐到椅子,从镜子回看他:“有什么奇怪的,谁说喜欢摇滚就得带耳钉染黄毛?” 陈灿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乖巧的外皮下是这种画风。 “你喜欢摇滚跑去唱民谣?” 喻安然看着他:“唐颖不会韩语还喜欢KPOP呢。” 陈灿笑了,肩膀一颤一颤。 回头冲她比个大拇指:“你厉害。” “好哇你又拖我下水。”唐颖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说大主唱,待会儿连续唱两小时,你可省点儿嗓子。” 喻安然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 唐颖是化妆高手,拿出箱子里的十八般兵器,游刃有余在她脸上捯饬。 唐颖没听陈灿胡诌给她整什么烟熏妆,而是化了个浓淡适宜的舞台妆。 周围一片哗然。 就算肖琦山铆足了劲儿,跑完第三圈时,七班排名已经掉到第四。 前面分别是六班,二班,和暂列第一的体育班一班。 “没了,我们班的冠军没了” “那不一定,最后一棒可是荆献。” “大姐,前面还有个一班呢,掉棒了神仙都难救。” 喻安然不是七班的,看了也觉得可惜。 形势一片大好,偏偏出了意外。 她摇头,看回六班的跑道。 很快,宋淮拿到第四棒。 吵闹声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呼。 宋淮脚步频率快,速度也快。跑了不到一百米,已经赶超三班到了第二。 内行人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实力,在体育生之上。 呐喊声此起彼伏,喻安然挥手给他加油。 然而场上形势变幻,一浪接一浪。 就在宋淮追上一班的男生,两人几乎出于同一条线。 一道白色身影从后面追上来。 荆献才跑完两百,发丝的汗还未干透。 他却一点不累似的。最妥帖的办法,她试过,但这对荆献没用。 不止没用,还换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喻安然盯了会儿屏幕,摇摇头。 锁屏收起手机,从书包拿了一张物理卷子出来做。 北方的降温天,眼睛容易干涩。 喻安然把带的卷子都做完了,感觉实力有些疲劳。 她收拾东西直接回了家。 睡一觉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喻安然揉了揉眼睛,屐着拖鞋下楼。书包里还有她刚买回来的三明治,打算去冰箱拿一盒酸奶就着吃。 刚走到拐角,差点撞到人—— 荆献抬脚上楼,正捏着个瓶子仰头喝水。 他像是才睡醒,双眼皮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皮肤苍白,头发都是乱的。 荆献喉结滚动,一瓶水下了一大半。 昏黄灯光打在头顶。他换了一件白色衬衫,眉眼朦胧,整个人的线条柔和不少。 “看什么。” “没什么。” 喻安然抿唇,欲言又止。 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但作息时间完全不一样,他还不准她上三楼。 她想找他,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喻安然扭头,叫住他:“那个——” 荆献:?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便饭。” 荆献盯着她。 喻安然紧了下牙齿,补充一句:“感谢你帮了我。” 她咬字清晰,语气是城里人的文邹邹。 荆献舔唇,面无表情:“没空。” 好吧。 喻安然肩膀下沉,轻声:“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告诉我一声。” 她说完要走,荆献盯着她的侧脸。 “今天有空。” 喻安然顿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可是现在已经九点了。” “肚子好饿。” 速度丝毫不减,比那两人频率更快,体力怪物似的往前冲。 到了最后一个弯道。 荆献甚至开始加速,以短跑的速度追上去,超过宋淮,跃到第一。 荆献!换作平时,喻安然早就懒得理他了。 今天难得这位爷赏脸,她作出妥协:“你等我一下,我换鞋子。” 三分钟后,两人一同下楼。 节假日麻将室生意火爆,机麻声稀里哗啦吵得很。荆琳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人打牌,叮嘱他们几句,让早去早回。 夜间温度更低了,荆献单穿一件宽敞的白衬衫,深色运动裤,看着挺单薄。 喻安然侧头问:“你想吃什么?” 荆献抬手摁着后脖子,一边转一边思考。 “烧烤。” 他扫她一眼,“能吃吗?” 喻安然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宁县应该不会有特别高档的餐馆。 就算有,荆献也不一定会喜欢。 既是感谢,当然顺他的意:“我都行。” 荆献扬眉,抄着兜往院子走。 喻安然跟上去,问:“吃饭的地方远吗,远的话就打车吧?” “这个点打车起码等半小时。” 荆献侧头,眼梢耷拉着:“你想饿死老子?” “那怎么办。” 荆献没回答,径直院门口的摩托车走。 钥匙一摁,从车屁股拿出一个黑色头盔。 喻安然愣住,睁大眼睛问:“你坐摩托车,那我怎么办?” “你怕自己屁股太大坐不下?” 荆献!语气太过熟稔,周围人都吸了一口气。 荆献什么时候背着他们都跟小女神这么熟了! “很奇怪?” 荆献眼梢耷拉,扫她一眼。抓起地上的书包,随意挎在肩上:“你不也还没回去?” “我是为了学习。”喻安然眨眼,“你呢?” 荆献叉腰,偏着脑袋:“老子是为了锻炼身体。” 周围一圈人憋笑都快不行了。 肖奇山低头小声:“我怎么觉得,小女神一本正经羞辱人的样子特别萌。” 贺涛忍着笑附议:“我也觉得噗哈哈哈。” 喻安然毫无察觉。 “哦”了声,又问:“那,一起回家?” 荆献:? 又来? 一群人刚才还在笑,安静一秒,又开始表情夸张地哦哟哟。 荆献舔唇,下颌线绷紧。 她特么故意的吧。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住在他家里? 喻安然镇静脸,眼神询问:走不走。 荆献摸不清她的路数。面无表情说了句“随便你”,将书包转到后腰搭着,手抄进兜,自顾往校门口迈步。 眼前路灯暗下一片。 荆献忽然抬手掐住她的后颈,手背青筋凸显,带上力道将人一整个拎到跟前。 他嚼着口香糖,咬肌一下一下鼓起。 低头,凑得极近:“继续说,我都听着。” 少年嗓音沉磁,带着烟草气味的清冽气息扑在耳廓上。 喻安然紧绷得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抬起一双玉白的手,防备捂住脸,难得乖一次:“我说完了。” 她眨眼睛,像是真的怕了。 荆献眼底深谙,看她两秒,松开手。 “老实点儿。” 喻安然捋了捋乱掉的头发,心跳砰砰的。放慢脚步,瞪着他的背影。 这人阴晴不定,性格又差。 心情好的时候人模人样,不高兴了脾气就跟狗一样。 凶巴巴的,惹急了还咬人。 冲破终点的一瞬间,欢呼声和呐喊声充斥全场。 周围沸反盈天,掩盖掉喻安然剧烈的心跳。 七班的学生蜂拥上去,迎接他们的英雄。 女生纷纷递水递毛巾,仰慕之情简直难以掩饰。 荆献没接,胸腔剧烈起伏着抬头,朝终点的方向看过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浑身散发荷尔蒙的贲张气息,脸色红润朝气,眼睛又黑又亮。 喻安然和他对上一秒。 撇开眼,逃一样地朝场外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这种目光被牵着走,不受控制的感觉。 要不是荆献,她们六班就赢了。 她应该沮丧,气馁。 而不是心跳加速。 喻安然走得快,风轻轻撩起她的刘海。 她调整呼吸,抬起冰凉的手,贴着额头让自己清醒—— 一定是因为明天要跑一千五,她紧张得昏头了。 空中传来乐声,鼓声和贝斯声交织。演出似乎刚开场不久,周围人还很少。 荆献降下车窗,望向舞台中央。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他瞧见了那道纤瘦身影,漆黑瞳眸漾起一丝波纹。 喻安然今天很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没认出来。 她穿一件黑色高腰外套,拉链敞开,蓝色针织长裙修饰完美腰线。 她今天化了妆,深色眼影上挑,乌眉配红唇,五官漂亮立体。 此刻抱着吉他,站在张扬的风中。黑发被高高撩起,一缕贴合上她的红唇,又被她随意撩开,一颦一动都带上肆意的美感。 荆献没什么表情,抽出一支烟咬进嘴里,手中打火机“叮”地一声。 周围观众越来越多,就低头点支烟的功夫,视线就被挡了去。 只在烟雾弥漫里听见她唱: “没有奇迹,没有惊喜 尘埃里花不会哭泣 没有质疑,没有道理 褶皱的信乘飞雨 漫山遍野你的脸庞 唯有遗忘是最漫长 永远都像初次见你那样 使我心荡漾” 时隔许久,再次听喻安然唱歌,依旧那么好听。甚至比在岁喜时唱得还要好。 她笑起来眉梢带俏,楚楚动人的纯真里透着一丝轻飘媚气。 从那个恬静清纯的民谣女歌手,摇身变成神采飞扬的乐队主唱。 享受众人欢呼,迎接无数炽热的目光。 似乎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美好。 荆献的烟瘾并不大。 今晚说不上什么原因,坐在车里一个多小时,一根接一根地抽。 耳边萦绕着她的歌声,眼前人影变了又变。 直至喧嚣渐弱,曲终人散场。 晚上没有星星,只有萧瑟的冷风。 一群人开始收拾要带走的设备。 喻安然和他们没有距离感,说说笑笑,亲密随性。却不曾回过头,至始至终没有发现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 荆献嘴里衔着烟,手肘搭在窗沿。 如果她在这时候回头,一眼就能看到他。 万一她走过来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该怎么回答。 逗她的话,会不会又生气 就这么想着回过神。 荆献垂眼,唇间一截烟灰滚落,掉在他的身上。 第 17 章 第 17 章 喻安然在黑暗中睁着眼,隔一段时间眨一下。 房间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可是一楼实在是吵,麻将声顺着窗户飘进来,往人的耳膜里钻。 这一天,喻安然心理和生理都被反复打磨。 她睡不着。 在这个暑假之前,喻安然的生活毫无波澜。尽管她和父亲喻敬华的关系很差。原因在于她十三岁那年,母亲刚过世几个月,父亲就接了个女人回来。 一开始,喻敬华还用心磨合两人的关系。喻安然性子偏静,不是大吵大闹的脾气。她始终将徐丽媛当成外人,亲近程度甚至还不及家里的煮饭阿姨。 时间久了,父女间隔阂渐深,关系如履薄冰。 日子总要向前看。喻安然思念母亲,也从黑暗中慢慢熬了出来。她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噩耗忽至。 喻敬华的公司先是被曝出漏税,后来公司合伙人离奇跳楼死亡,牵引出严重的账务亏空,最终所有疑点和矛头都指向了喻敬华。 赤字,负债,刑拘。谣言愈演愈烈。 混乱之下,徐丽媛将她安排到了宁县。“菜来咯!” 一身吆喝,将荆献的思绪扯回。 热气腾腾的汤锅上桌,鲜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 荆献拿起筷子,扬眉:“趁热吃。” 喻安然点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底浓郁,素菜和荤菜都很入味。 她吃了两口,抬起眼。 荆献睫毛长,在灯光映照下落下一层阴影。他吃饭习惯和他性格相反,挺斯文,也不爱说话。 说来奇怪,他两次带她吃的东西,味道都挺不错。 看来宁县不是没有好吃的,是自己找不到地方。 菜点得有点多了,剩了不少。 汤锅味道真的好,配上蘸碟更鲜。但明天早上有比赛,喻安然不敢吃得太饱。 她吃完去了趟卫生间。 吃得太热,脸都有点发烫。她捧了一把水洗脸,仔细擦干,又捋了捋头发和衣领,才从卫生间出来。 一拐出来,看见荆献旁站着一名女生。 穿二中校服和格子超短裙,扎着个双马尾,从背影只能看出身材不错,看不见脸。 女生勾着腰,和荆献说了一阵,然后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才揣上手机,回到旁边一桌去。 荆献已经吃完了,在抽烟。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模样懒散,骨节分明的手指,火星明明灭灭。 越是漫不经心的样儿,越招女孩儿喜欢。 看见喻安然过来,荆献呼出一口烟。 “以为你掉进去了。” 喻安然抿唇,坐回位置:“刚才的是你朋友吗?” “哪个?” 喻安然抬下巴,示意后面那一桌。 荆献淡淡瞟了眼:“不是。” “不是朋友还聊这么久。” 喻安然手支着桌子,语气抱怨。刚才怕打扰到,她在门口站了都两分钟。 荆献抖落一截烟灰,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盯着她。 过了好几秒,他开口:“她和你一样,问我要微信。” “我——”全场欢呼沸腾。 风吹过来都要绕行。 男生们吹起口哨,女生们垫脚拍照,一脸意犹未尽。 “荆献好帅啊,我嗓子都喊哑了。” “我都忘记给自己班加油,只顾看他去了,待会儿接力赛还能继续饱眼福!” “怪不得知道他不喜欢谈恋爱,还有那么多女生前赴后继。” 有些人,天生就被人羡慕。 他们稍加努力,就能将光彩无限放大。 而有的人碌碌无荆,苦其一生都追不上一分半毫。 毫无疑问。 荆献拥有这样的资本。 他的光芒吞噬周围一切色彩。 成为全场最瞩目的那一个。 男子两百米结束后,就是4X400接力赛。 喻安然答应宋淮要给他加油,从纸箱拿了两瓶矿泉水,起身去操场。 他们班占的地方不错,视野开阔,靠近终点位置。 喻安然递给潘朵一瓶水:“三点半了,还没入场吗?” 潘朵拧开瓶盖,喝了口:“快了吧,宋淮他们都过去拿号码牌了。” 4X400是当天最精彩的比赛,也最受关注的一场。 操场两边的人比刚才还多,班干部组织同学喊起口号。 肖琦山一边热身,一边示意荆献看对面:“小女神下来了,待会儿看你表演啊。” 荆献抬头,看见喻安然站在终点线附近,黑发披在肩上,怀里抱了一瓶水。 一名穿蓝衣服的男生走过去。她仰头和他说话,还轻轻握起拳,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又是宋淮。 荆献撇开眼,不耐地扭了圈脖子。 原来还不觉得。 现在看那书呆子怎么这么烦。 宋淮是二中出了名的冰山学神,人气很高。 况且他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今天头一次参加接力赛,很多女生都翘首期待。 “白色荆献,蓝色宋淮,你们支持谁?” “当然是七班荆献啊。” “我喜欢宋淮那种类型,他今天还把眼镜摘了,好帅啊。” 声音不小,隔了两排的喻安然都听到了。 她摇了摇头,觉得二中女生实在是夸张。 没想后头还有更夸张的。 卓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六班人群,喊声响亮又卖力: “宋淮冲鸭!”与此同时,楼上高二七班教室。 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发飙:“次次交白卷就你们两个,很得意是吧?ABCD都懒得勾一个是吧?不学就滚,滚去走廊站着。” 话音在教室回荡,全班都在憋笑。 后排两个男生相继站起来,懒懒散散走出教室。 “阴了一上午,现在居然出太阳了。” 肖奇山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外头的空气就是好啊。” 荆献瞟了一眼,懒得理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他这会儿困着,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回想起烟盒在课桌抽屉。 就算再混,也没混到公然返回教室拿烟抽的地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皮从兜里摸出手机。 阳光正好,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空无一人。 肖奇山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打到一半,眼睛亮起来:“哟,小女神在上体育课呢。”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荆献指尖停下,从手机抬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 太阳光洒在少女身上,柔和而稀薄。她穿着一件长袖T,长发扎成低低一束,脚步缓慢,背离人群往场边走。 整个人在光晕下显得毛茸茸的。 荆献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后背抵着栏杆,点开一局游戏。 肖奇山观察他脸色,笑了下说:“我问了涛子,你上周五当着邵俊文的面把他兄弟揍了个半死,就是为了那小女神?” “为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荆献皱眉,语气又冷又不耐烦:“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肖奇山扯了下嘴角,赔笑道:“我有病我有病。” “不过吧,她那长相确实挺祸害人。眼睛跟装着水似的,还一脸清高样,尤其看着你的时候,有点倔又有点傲,啧啧…” 肖奇山摸着下巴说,眼睛望着操场方向。 “你说,她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荆献在心里呵了声。 就那鬼性格,天天用下巴看人,能有什么朋友。 “那我要是贴上去跟她朋友,会不会特容易啊?” 荆献眼皮没抬,懒声:“对,特别容易。你现在就贴过去,别在这儿吵老子。”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 再往操场一看,不淡定了:“不对啊,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荆献眉心皱了下,转身看过去。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喻安然和叶铭茜被围在中间。喻安然手里抓着一件外套,说着什么,还指了一下操场边的某个地方。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也不难猜。 叶铭茜横行霸道,喻安然清冷高傲。 两人碰一起,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肖琦山问:“那女生还是上学期追你那个羊毛卷,叫叶什么来着?” “叶铭茜。” “对!她有些来头的,她哥是隔壁职高的大佬。” 荆献收回视线,手机游戏角色已经被击杀,站在泉水等复活。他垂头,烦躁又倦怠地支着栏杆。 叶铭茜什么来头,他一清二喻。 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好惹不惹,尽惹些不该惹的。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 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没可能再舔上去帮她收烂摊子。 肖琦山趴着栏杆,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就没一个劝架的?” “宋淮加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那天之后,叶铭茜没再来找喻安然麻烦。 她和她的小团体依旧嚣张横行,对喻安然的态度和开学那会儿差不多。偶尔在教室撞上,最多也就翻着白眼掠过喻安然。 与此同时,潘朵有了变化。 她和她们的关系变得不咸不淡,有时候中午会留在教室做题,不再无时无刻活跃在小团体。 唯独张若珊没有变化。 她不主动与人说话,每天垂着头去食堂。她似乎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简单又孤单地维持着某种独特的平衡。 就这样相安无事,月底安排了一次月考,国庆节就到了。 二中校领导豪爽,国庆节竟然奢侈地放足七天假,连高三的都不用补课。 喻安然对此十分失望,她一点都不想放假。 因为每天一到下午,楼下的麻将室会很吵,她在二楼是听得见的。 而据她所知,宁县没有一个像样的图书馆,更别提公共自习室了。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去校门口的奶茶店自习。 假期过半,宁县迎来秋季的第一次降温。 喻安然吃过午饭,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 她今天穿了一条抹茶色过膝长裙,但是感冒才好,不敢懈怠。在外面加了一件针织外套,长发垂在肩上,精致又温柔。 秋风萧瑟,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走到院门口,听见一阵摩托的引擎声。 喻安然抬头,看见荆献黑衣黑裤,取下头盔,长腿一跨下了车。 放长假,这位爷自然是要到处去鬼混的。 他眼尾睨着,骨子里泛出疲惫和倦怠。头发有些炸,脸白得像纸,整个人像是一夜没睡。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喻安然先开口:“你才回来?” 荆献抹了把脸,倦意却更深一层。 他没答她的话,转而问:“上哪儿去。” 嗓子哑得要命,跟砂纸磨了似的。 “去奶茶店。” “伤好些了没。” 喻安然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纱布已经拆了,也不痛了,痕迹还没完全消退。 “好得差不多了。” 半晌,荆献面无表情“哦”了声,拎着头盔掠过她,抬脚进屋。 喻安然原本想问,要不要帮你带一杯奶茶回来,忽想起他不爱甜的。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进屋,上楼去了。 等待跑第四棒,正闲在场边的宋淮:“……” 场边密密麻麻全站满了人。 随着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四百米说短不短,说远不远。要求一定耐力,也要需要有爆发。 六班的第一棒是体育委员曹垒,他体力好,速度很快,过了半圈就一直稳在第二。 喻安然站在场边,和同学们一起加油。 她眼神雀跃,看得认真,一张漂亮的脸变得鲜活又生动。 曹垒跑完一圈,接力棒稳稳交到下一名队员手里。 交接棒最容易出岔子。 喻安然看得聚精会神,正松懈下来,一双手扶上她的肩。 喻安然神经紧绷,身子抖了下。 那手掌宽大有力,摁着她,不让她转身。 伴着幽淡的烟草味,和运动后的热烈气息。 一道低哑少年音钻进她耳朵: “这么想赢?” 喻安然睁大眼,想辩驳,荆献不给机会。 “不过她比你麻烦,套路贼多,我找了好几个借口她都不信。” “那你最后找了什么借口。” 荆献最后吸一口烟,掐灭,嗓音清冽。 “我说我女朋友就在你身后。” 喻安然眨了下眼,立刻反应过来。 刚凉下去的脸,刷地一下又热起来。 临走前的一晚,她拉着自己说了一堆话,还不疼不痒地掉了几颗眼泪—— 舆论压力这么大,还有受害者家属上门闹事,你不能留在北城—— 如今公司这个情况,出国是不行了。我还在帮你爸爸周旋官司,没有心力再帮你找更好的地方—— 宁县是你爷爷的老家,荆琳一家还得过你爸爸的恩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读书就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喻安然除了担心,就只有懵圈。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只能俯仰由人,愤怒又无助地接受这一切。 夜风起,树影在天花板上乱晃。 喻安然眨了下眼,思绪落回了宁县。每当她以为到底了,够糟糕了,遇到的破人破事儿还能再次刷新她的下限。 望着天花板上张牙舞爪,野蛮挥舞的树影,她想起楼上那个疯子。 两个小时前,喻安然被荆献那句“滚出去”气得头脑发晕。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人。 憋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到达顶峰。喻安然瞪着他,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她咬紧牙齿,不让眼泪掉出来: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我到底招你惹你了,用得着恶语相向?” 不知是自己的模样太可怜,还是对方良心发现。荆献一顿,眉头松了松,表情柔和不少。 可是最后,喻安然没忍住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她看见荆献又冷下脸,狠狠皱起眉。 第 18 章 第 18 章 第二天,喻安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阿安,起床吃午饭啦。”荆琳在门外喊。 喻安然昨晚失眠到四五点,脑袋昏昏沉沉。 她迷茫睁开眼,看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倏地支着胳膊坐起,扫视周围的环境。 木质家具,摆件很少。窗帘不遮光,太阳照得房间亮晃晃的。 喻安然抬起手,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会儿,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户不是滑轨的,而是老式的朝外推开。喻安然打开窗,看见一颗老槐树,绿莹莹的,透过繁复的树枝间隙能看见小巷街道。 吆喝的小摊贩,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还两只小白狗在树底下嬉戏。 原始朴素,又极具生活气。 喻安然静静望着街道,呼出一口气。第二天早自习。 喻安然背完单词,端着水杯去开水房接水。走到门口时,碰上了迟到的叶铭茜。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说不清为什么,喻安然觉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样的不爽之外,还参杂了些其他意思。 喻安然无暇关心,淡淡掠过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刚坐下,潘朵凑了过来。 “原来”她顿了下,“你跟荆献认识啊?” 喻安然不知道八卦传得这么快。不过七班那群男生开玩笑不着边,而荆献也不像会为了这种事,专门去堵人的嘴。 事情迟早会被传开。 喻安然舔了下嘴唇,拿出课本,承认:“嗯。” “他还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顺路而已。” “哦,原来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脸意犹未尽,“那你们——” “我和他不熟。” 潘朵见她严肃起来,抿起嘴噤声。 “真的,除了你说的住得近”喻安然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和陌生人没区别。” 潘朵又哦了声:“我就说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叶铭茜还不信。” 喻安然听得直皱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 “其实叶铭茜比谁都清喻,荆献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感兴趣,他根本不会追女孩子。” 喻安然略扬了下眉,嗓音轻柔:“那他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 “也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准确” 潘朵摇头,“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追他也不肯答应。听叶铭茜说的是,他对高中生没兴趣。” 喻安然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点她倒是没料到。 一个打架逃课,烟不离手的不良少年,估计校规都违反了个遍,唯独不搞早恋。 还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要不是一楼的麻将馆乌烟瘴气,这房子其实也不赖。 喻安然去厕所洗漱完,换了件棉质长裙下楼,这会儿一楼很安静, 麻将馆营业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荆琳一个人打理,早上都是睡懒觉。 “饿了吧,快过来吃饭。”雨珠垂直砸在石板路上,一圈一圈划开。 整个宁县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氤氲雾气中,无端给人心情增出些阴郁色彩。 喻安然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些。 洋房门口的路不平整,有一段已经积起小水坑。 她撑着伞,小心翼翼绕开。走到院门口,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一到周末,麻将室生意都很好。宋淮:“你比我厉害,十分钟就做出来了。” “还是年级第一更厉害。” “你来了,我这位置就坐不稳了。”贺涛舔了下嘴唇,站直了:“谢谢啊。” “该我谢你。” 喻安然笑着将球递给他,由衷说,“谢谢你那天帮我出头。” 她嗓音微哑,含着浅浅笑意。 黑睫长翘,五官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像只精美的洁白瓷器。 “没没没事儿。” 贺涛挠挠鼻子,又挺难为情地低下头。 但是出头归出头,他也被打了,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被这样当面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职高那群傻逼就是讨打,以后他们再敢来,我——” 贺涛语气羞赧,再抬起来,看见喻安然已经抱着卷子,转身走远了。 喻安然荆言笑了笑,忽然明白,为什么跟宋淮一起会有种轻松自如的感觉了—— 宋淮和她以前那些同学相似。 他们德才兼具,优秀自律。 做什么事都有坚定的目标,清喻自己要什么,并且不被多余的目光干扰。 和宋淮相处的感觉让人熟悉,像是回到了从前。 做完题,已经快到下午五点。 两人收拾东西,一起出了奶茶店。 外头的天仍阴着,雨点淅淅沥沥砸在地上。 喻安然撑开伞,看旁边的人:“你没带伞?” 宋淮抬头,望向眼灰茫茫的天:“雨不大。” 喻安然咬唇,犹豫两秒。 上次体育课若不是宋淮帮她,后果不堪设想。 “你住哪?”她问。 “街对面。” “毛衣沾了雨水不好打理,我送你过去吧,正好公交站也在那个方向。” “好。” 宋淮低眸看她,“伞给我吧。” 树叶在雨雾中飘摇,街上人潮涌动。五颜六色的伞,像是绽放在泥里的一朵朵花。 宋淮个子高,撑着伞,将少女笼在身边。 “学校附近新开一家韩式烤肉,听说味道不错,等竞赛结束一起去试试?” 喻安然没想到拒绝的理由,点头:“嗯。” 话音落,耳旁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喻安然脚顿了下,路边雨水被“哗啦啦”溅起。 她抬头,看见一辆黑色摩托车从路边飞驰出去。 “嗡”地一声,迅速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今天没有出现沸反盈天的景象,只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麻将声。 喻安然进了院门,将雨伞放在门口敞风。推开玻安门进去,看见一楼大厅只有寥寥两桌人。 再看脚下,茶叶,椅子,扑克牌散了一地。 正中央有一台机麻摔瘸了一角,麻将已经被捡起来放在一个塑料盆里。 荆琳拿了个簸箕和扫帚,在清理地上的玻安碎片。 而荆献一身黑衣黑裤,倚靠桌子站着。正打电话,像是在询问维修费用。 喻安然扫了眼这一地狼藉,都不知道怎么抬脚。 她咬了下嘴唇,旁边麻将桌的议论声清晰传来。 “那个老张也真是的,自己打牌不记张,赖人家小徐出牌没支声儿,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那把是清一色带勾的牌,最后没胡到,还反挨了个大的,怎么能服气。” “那也不能掀桌子打人啊,小徐没事吧,我流挺多血。” “都是鼻血,应该不碍事。得亏阿献回来得及时,老张遇到个硬茬才肯认怂。不过他一个月赢的钱都拿来赔医药费和桌子钱了,荆老板以后都不肯做他生意了。” 喻安然不懂麻将,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这里的人脾气挺冲,打个牌都能打起来。武力值爆表,一个比一个野蛮。 荆献挂了电话,看到站在门口的喻安然。 他眼梢耷拉,情绪淡下去。再面无表情,轻飘飘移开。 “厂家说明天上门来修。”他对荆琳说:“我上去了。” 荆琳应了声,支起身子来才看见喻安然,忙招呼她进来。 “小心地上有水。这里乱,赶紧上楼学习去吧。” 喻安然点点头,拉着书包肩带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发现荆献今天看她的眼神冷得很,一点要跟她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上楼。 喻安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问:“你也才回来吗?” 他往上走,不说话。 “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你了。” 她试着缓和气氛,开玩笑的语气,“不是说不敢骑摩托去学校吗。” 荆献冷淡“嗯”了声,头都没回。 “怎么不说话?”风带着力道,吹开空中堆叠的乌云,变得薄薄一层。 天光泄露出来。 宁县的气候跟人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说是降温,中午竟然开始出太阳。 一度以为会被占掉的体育课,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同学们兴奋地换上短袖,结伴前往操场,只有喻安然穿得厚,慢腾腾走在后头。 做完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扫了一眼队伍,手指朝里一指: “这位女同学,捂这么多干啥呢?” 众人荆言,纷纷侧头。 隔着一列队伍的潘朵举了下手,替喻安然回答:“老师,她感冒了。” 体育老师是一名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请假。她见喻安然乖巧,白白净净的,难得心软一次。 “那就去场边坐着休息。” 喻安然轻轻点头,顶着一众目光出列。 一件长袖加一件外套,穿得确实有点多了。早上那会儿阴冷不觉得,现在太阳光一晒,脖子跟后背都开始发热。 喻安然走到操场边的台阶坐下,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 阳光温和,风变得幽凉。 额前刘海跟着晃动,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一群学生绕着操场跑步。 少男少女青春活力,跟她以前的同学一样。 但是仔细看,两者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他们少了收敛,少了深沉。 每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却都如出一辙的肆意,直白。 喻安然手搭在膝盖上,遥遥看着他们。 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 喻安然不明就里,追上去。 前面人忽然停脚,差点撞到他背上。 喻安然往后退了一步,荆献转身,居高临下看她。 “今天去哪了?” 喻安然轻轻眨眼,有些茫然。 刚才在街上,他没看见她? “奶茶店。” “去干嘛?” “写作业。”喻安然回答,“怎么了?” 荆献垂眼,唇线抿直。 本就不畅的脸色拉得更沉。 沉默几秒,又问:“明天呢,还去?” 喻安然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如实回答:“是啊。” 餐厅就在楼梯旁边的隔间,一张桌子,两把长凳。 荆琳煮了冬瓜排骨汤,一盘笋子炒肉和两个小菜。香味扑鼻而来。 “睡得还习惯吧?”荆琳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温和。 喻安然在她旁边坐下,违心说:“还可以。” “快尝尝菜合不合胃口。咱们南方都爱吃辣,怕你不习惯,就做得清淡。” “谢谢琳姨。” 喻安然端起碗筷,弯唇笑了笑。她对这里没有好印象,但感受到了荆琳源源不断的热情。 就是不知道姑侄俩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一个亲切得不得了,一个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 “阿献这孩子怎么还在睡。”荆琳探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又给喻安然夹了一筷子肉丝,“算了,我们不等他。别光扒米饭,吃点肉。” 喻安然皱了下眉,吃得心不在焉。 一楼的麻将馆已经够让她无语了,三楼还住了个荆献。 那人脾气恶劣,说话像吃了火药,根本无法相处。 荆琳一边吃饭,一边唠叨开:“说到我这个侄子就来气,狐朋狗友一大堆,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混。也不见他干正经事儿。” 喻安然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我平时要看场子,有时候还得凑牌局,也管不住——” 第 19 章 第 19 章 荆琳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小姑,背着我说坏话呢。” 饭厅正对楼梯口,喻安然一抬眼,看见荆献手揣着兜下楼。 他屐着人字拖,眼皮耷拉着,一张脸白得像纸,倦怠又懒散像是刚睡醒。 “又睡这么晚,赶紧过来吃饭。”荆琳对他招手。 荆献朝这边看。喻安然和他对视一眼,移开,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空气就这么静了几秒,荆献冷声: “不吃,出去有事儿。”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 空气中飘散着尼古丁味道,大厅中央是几张绿色台球桌,旁边有沙发和茶几,再过去,还摆着几台电脑。 一群不务正业的少男少女混迹于此。 打球,上网,吞云吐雾,颓废而慵懒。 陈小沁倚靠台球桌站着,紫色针织衫配黑色皮裙。 一头挑染过的长发披在肩上,粉面朱唇,指尖夹一支烟,狭长眼尾微微挑起,不动声色落在黑衣少年身上。 “小沁姐,你男朋友有点牛逼啊。”旁边的男子说。 陈小沁睨了那人一眼,嗓音懒倦:“什么男朋友,人家高中生。” “高中生?台球玩得这么吊?” 陈小沁笑了笑,呼出一口烟:“是你们太废,连一个高中生都打不过。” 说完,她看回场中央。 少年俯身压杆,下颌线收紧,衬衫衣领敞着,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 他手肘猛地一推,“咚”地一声脆响后,黑球利落进洞。 “好球!” 周围爆发一阵欢呼。“都是上高二的人了,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周末整整两天,只布置了一张卷子,还有题都做不完的!” 数学课上,陈老头站在讲台发飙:“课代表给我统计一下,凡是最后三道大题一个字没写的,全部给我抄十遍!” 底下顿时民怨沸腾:“什么啊抄了也记不住啊。” “记住了也不会考原题啊,数学抄错题?这不浪费时间嘛” “你想抄哪科,我去帮你争取?” 陈老头瞪着起哄的男生,叉腰痛骂:“还有,谁跟你说没用的?一字不漏抄上去,还能得1.5的公式分!” 喻安然对周遭充耳不荆,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 潘朵心有余悸,“呼”了一声:“看来陈老头今天心情不好,还好提前把卷子补完了。” “不是说想提分数。”喻安然垂头,笔都没停,“抄作业可提不上去。” “主要是不会的太多了。”潘朵惭愧说,“看到题目就脑壳痛,不知道从何下手。” “遇到不会的及时问,累积多了更学不懂。” 喻安然嗓音轻柔,恰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潘朵眨了眨眼:“我我我尽量,这节课一定认真听讲。” 下课铃响,陈老头夹着教案走出教室,不出两秒,又倒了回来。 “宋淮,还有那位新来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班上有男生兴奋喊:“叫喻安然!” “哦对,喻安然同学,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喻安然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合上书本出了教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学生凑一起讨论:“诶诶,喊他俩干啥啊?” “还能干啥,宋淮两耳不荆窗外事,肯定跟数学竞赛有关呗。” “宋淮数学牛逼我知道,可是那位新来的大美女,脑子能这么好使?” “你没听说人家是北城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什么概念,实力甩咱们几条街好吧。” “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从教室到办公室,要穿过一整条走廊。 外头阳光正好,有学生在嬉笑打闹。 喻安然前面的男生高高瘦瘦,一身校服板正。她对他的印象来源于潘朵,听说他成绩很好,是二中学霸。 两人没说话,一起到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陈老头找他们果然是说竞赛的事。 “喻安然同学,我认真看了你这次的卷子,不错,很好!” 喻安然弯了下唇,没说话。 先前被罚抄的同学不免有些冤枉。这次卷子虽然只是周末作业,但难度不低,后面三道大题都是历年高考真题。 而喻安然和身边的宋淮一样,出人意料得了满分。 “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也看了,数学成绩很突出啊。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陈老头笑着问。 没有谦虚,没有犹豫。 喻安然表情平静,回答说:“有。” 说实话,二中的师资水平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参加竞赛就不一样了。初赛之后就是省里的复赛,有机会遇到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对手。 陈老头眯着眼,满脸欣慰。 有实力又有自信的学生,在二中并不多见,宋淮算得上一个。现在多了个喻安然,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放下保温杯,从抽屉拿出一沓卷子。 “这是我专门花时间整理出来的,对你们准备竞赛有用。” 一杆收了六颗球,男人被打得没了脾气。扔了几张红票子在球桌上,拎起外套气冲冲走了。 荆献抓起钞票,没往兜里揣,而是一把拍在了旁边女生手里。 “真给我?”陈小沁问。 “不是说了,赢了算你的。” 他掀眼皮,嗓音冷淡。融入喧嚣,却踽踽独立,一身疏离淡漠气质。 陈小沁冲他笑,还想说什么,荆献掠过她,径直往沙发走。 休息区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扯着嗓门儿谈天说地。 贺涛摸出一副扑克牌,三人开始斗地主。 “西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他一边发牌一边提议,“听说排队的人多得很,晚上去试试?” 荆献低头丢牌:“随便。” 肖琦山翘着二郎腿:“别了吧,我前天才吃坏东西拉肚子,整点清淡的?” “行吧,那等会儿问问小沁姐。” 贺涛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肖琦山,“对了,你那三千米到底报没报?” 肖琦山捏一副烂牌,码来码去,怎么都不对劲。 “没报,命更重要。” “弱鸡,人家小女神都报了一千五。” 肖琦山哼笑一声,吊儿郎当说:“我听曹垒说了,她那是跟叶铭茜宣战呢。” “就是上学期缠着你那羊毛卷?” 贺涛出了一个5,又去看荆献:“我听说她在班上都横着走,小女神怎么就惹上她了?上次邵俊文也是,她怎么专招这种人。” “我哪知道。” 荆献直接丢了个2。  雨后的清凉消散殆尽,暑气无声蒸腾开来。 天色渐暗,南桥街的巷子七拐八拐,路不好找。喻安然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徐丽媛给她的地址。 喻安然拉着行李箱,逼自己忘掉刚才的事。 就要住进陌生人家里了,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没有心思为一个混蛋怄气。 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中式洋房,有些年生了。深蓝色玻安窗,外墙爬慢了藤蔓,有些地方的砖都掉了。但是占地宽敞,还带个院子。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院门前,铁门一推就开了。她宽慰自己想,洋房怎么也比逼仄的平房的好。 然而一走进去,她人傻了。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喻安然惊愕一瞬,目光转动,落在玻安门上的几个红色大字上——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喻安然心沉了下,觉得难以置信。 再一探头,看见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脑海里闪过那张倔强又疏淡的脸,扯了下唇角。 就那脾气,惹上谁都很正常。 贺涛咂舌:“咱们一队的,你顶我干什么!” 荆献丢了对8出去,嘴巴还没动—— “哪个小女神啊?” 陈小沁正好忙完,听到半截对话,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就之前你们班追阿献那个?” 荆献抬了下眼,懒得解释。 “不是那个。” 贺涛跟一对k出去,搭话道:“就隔壁班新来的转学生,成绩好气质好,长得贼好看,阿献还天天——” “送她回家”几个字没说出来,就挨了肖奇山一记炸弹。 “靠,你炸弹怎么这么多。” “没你的话多。”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觉得贺涛真是智商感人。 荆献和陈小沁那点事,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些。两人关系跟寻常朋友不一样。荆献只拿她当姐,但陈小沁显然不是。 喻安然面无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让她跟荆献一个桌,这饭不知道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家来客人了,还没给你介绍呢。” 荆献脚步不停,往外走,“贵客不稀罕咱这破地方,您别瞎折腾。” 喻安然眼睫微颤,捏着筷子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人不好相处,还记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荆琳朝着那道背影,扯起嗓门儿,“诶,明天就开学了你早点回来” 对方不理,直接出门一拐弯儿,影子都看不见。 偌大的一楼恢复安静。荆琳无奈摇头:“不管他了,咱们吃。” “阿献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他人不坏,朋友也多,你以后再学校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他。” 喻安然吞了一口饭,不是滋味,随口答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你们都是同龄人,平时可以多沟通沟通。而且你成绩好又懂事有礼貌,阿献就该多向你学习。” 荆琳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人生路不熟的,明天开学跟阿献一起去学校。” 第 20 章 第 20 章 喻安然自然不会跟荆献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喻安然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公交到站,喻安然下了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白底翻领短袖,肥厚的深蓝色运动裤。只是简单朴素的校服被他们穿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味道。 有挽裤腿的,有在衣服上涂鸦的,还有直接穿短裙的。头发造型也稀奇古怪,甚至还有染发的。 喻安然一脸的难以评价。“她真是因为太吵” 他喉结滑动,嗓音艰难,“才跑出去写作业的?” 他住在三楼,的确是不吵。但是二楼的情况,他完全没注意过。 “那不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荆琳说,又问他:“昨晚都跟谁一起喝了?” “贺涛他们,还有陈小沁。” 荆献说着摸出一支烟,低头点上,扫了眼空荡荡的大厅:“今儿怎么回事,那些打牌的比我还能睡?” 荆琳差点被他气笑,瞪他一眼:“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不开门。” “哦?”连续降雨过后,冷意侵袭整座城市。 一场秋雨一场寒。 前几日还有男生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着个短袖在外头晃荡。这两天属实扛不住了,全都老老实实穿上了校服外套。 校运会安排在周四周五。 好在老天爷给面子,连下几天雨之后,周三就开始放晴。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不会还要布置作业吧。” “作业肯定有,但是不着急交,周末再慢慢补。” “我去,那这个周末作业得堆成什么样啊。”” 教室里充斥着一股按耐不住的雀跃。 学生从早上就开始躁动,精力难以集中。老师们也习以为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特别叮嘱纪律,讲完就结束。 喻安然这几天十分疲惫。 不仅抽时间练习长跑,还要准备周六的竞赛。 女子一千五还被安排在最后一天。 想早点解放都做不到。 喻安然被教室的声音吵得头疼。 她抬起冰凉的手贴在额头,合上课本,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男子短跑是明天还是后天?” 卫生间出来两名女生。 “明天啊,男子短跑和接力最刺激,可以看荆献吊打体育生。” “哎,可惜每个人最多只能报两项,否则以他的实力,咱们七班田径肯定无敌。” 两名女生走远了,喻安然从一捧水里抬头,水珠顺着皮肤滑落。 非但没降温,耳根和脸颊还轻微发红。 她咬唇,不受控制回想那天他抵着她耳朵,恶狠狠警告的样子。 这个混蛋。 喻安然心底骂了一句,甩了甩脑袋,把他从脑子里踢出去。 她抽纸擦了手擦了脸。 脚刚一踏出门,额头撞到一人胸膛。 幽淡烟草味充斥鼻尖。 喻安然退了半步,抬眼一看,“混蛋”就站在面前,双手抄兜,居高临下地看她。 荆献挑眉,“小姑你生意都不做了,干啥呢?” 麻将室生意一直不错,荆琳一个月下来比有些进城做买卖的赚得都多。 她舍不得休息,一年到头都耗在这。 问完好一阵,荆琳抿着嘴,没说话。 荆献看她反应,呼出一口烟,猜到什么。 他唇线紧抿,沉默两秒。 一股难以掩饰的燥意和厌恶从眼底渗出来。 “荆招的事?” “荆招”两个字是荆献的禁忌,荆琳从不在他面前提。 既然今天他主动问起,就没必要掩藏。 荆琳眼神闪烁一瞬,又放松下来。 “这不是,天气转凉了嘛。”她缓慢说,“我给你爸装了几件衣服,下午找熟人送进去。” “里面有衣服,冻不死他。” 他嗓音不带温度。喻安然站在夕阳里,周身披一层灿烂的金。 在她的观点里,她是弱势方,更是受害方,要求一句道歉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若她能早些看懂他眼里的恶意,她一定会选献息事宁人,而不是不知死活地诸多说辞。 然而此刻。暴雨过后天清气朗,微风轻掠过。 喻安然一腔燥意不减,攥紧手心,觉得脸颊发烫。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好整以暇欣赏她的表情,忍着笑。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微抬下巴,拖腔带调: “你瞪什么。” 喻安然还瞪:“不要脸。” 她的眼睛偏圆,此刻带了点水雾,白生生的脸涨得通红。 男生脸色稍冷,旁边的瘦猴调笑说:“阿献,你惹人生气了。” “哈?” 他哂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车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吊儿郎当,粗鄙不堪。 跟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喻安然扫一眼四周,再看回男生脸上。 “封闭路段飙车是违法的。” 她淡声说,态度丝毫不软,“外面路口有交警,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们。” 喻安然说着开始摸手机,男生静静盯着她动作,扯了下唇角。而后一步一步逼近,一张脸冷淡又凛冽: “你举报一个试试。” 简单一句话,实实在在的威胁。 喻安然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对方还是个野蛮的混混。 她心里打鼓,解锁手机开始色厉内荏地拨号码。 “别啊美女,我们就是玩玩儿。” 瘦猴见她动真格,顿时慌了。他拉住那人手臂使劲往旁边带,嘴上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这就走。” 男生甩开瘦猴的手,啧了声,“你真觉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这是我哥的车,我可不想挨揍。你不走我走了啊。” “行了行了。” 他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真以为老子闲得慌。” 他说着掠过喻安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过去骑上摩托车。 头盔一扣,将炸着的几根头发按下去。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喻安然只看着他,淡淡说:“请你道歉。” 男生逆光站着,发顶炸着的那几根像刺。 他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盯着喻安然的脸,忽的扯了下唇角: “道歉?”大厅充斥着烟味。喻安然不去看她们,只盯着自己脚尖。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 荆琳伸手帮她拿行李,“阿姨帮你提。” 喻安然侧了下身,声音低低,“没事,不重的。” 荆琳又说,试图拉近关系:“以前我去你家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喻安然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我跟着你爸爸做事好些年,他是个好人呐。”荆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喻安然只听徐丽媛说荆琳受过喻敬华恩惠,具体交情不得而知。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被污水浸湿的左脚,“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喻安然手指蜷起。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天空飘来一片云,微微挡住夕阳的光。 伴随一阵引起的轰鸣声,喻安然的头发随风扬起,轻飘飘贴在脸上。 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畏惧多一点。 她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指不自觉缩紧,在手机屏幕按出一串长长的“0”。 稀里哗啦的机麻声传出来,还有忽高忽低的吆喝声。 喻安然脚有些僵,估摸着是找错地方了。 可她折腾不动了,脚踝倒是没之前那么疼,但是鞋子被污水灌了个透,这会儿干了黏在皮肤上,滋味很不好受。 喻安然吸了吸气,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嘟嘟”几声,对方接起。 “喂。” 一道中年女声,背景音嘈杂,全是吵闹的说话声。 “你好,我是喻安然。” 那头哦哦两声:“到车站了吗?” 喻安然是坐高铁转大巴过来的,对方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并不清喻几点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的地址。”喻安然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 喻安然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安门“哗”的一下拉开,接着一道女声—— “你就是阿安吧?” 面前来了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圆脸,盘头。 借着院子里的白光灯,能看清她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我是荆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女人笑着说。 喻安然手一颤,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荆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很快恢复自然。 “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喻安然说不出话。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她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喻安然摇头。 来之前她做过心理建设,居住条件肯定是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喻安然一时难以消化,跟着荆琳进去,里面是乌泱泱的一片。 机麻声吵得像菜市场,有牌友耐不住八卦的心,一边打牌一边扭头问: “荆老板,这哪家的孩子啊?” 荆琳随口答:“远房亲戚。” 众牌友:“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什什么。 男生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喻安然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脚踝啊,脱下来看看。” 他微微低头,一双瞳孔黑而亮:“如果真的肿了,我立刻道歉。” 仿佛那个“他”,不是什么活物。 静了两秒,他又问:“多久?” “什么?” “多久出来。” 荆琳双手肘桌上,叹了口气:“按照他的情况,至少还有两年。” “才两年。” 荆献冷哼一声,戏谑说:“进进出出多麻烦,干脆就住里面,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还是个人了再出来。” “阿献,你别这样。”荆琳皱眉,“他好歹是你爸。” 修长指尖猩红明亮,荆献深吸一口烟,吐出白雾。 胸腔被尼古丁占满,恶劣情绪却憋得更狠,无法释放。 “我爸?” 他脸色冷,声音更冷,像隆冬时节,结了冰的海。 “我早当他死了。” 跟着人流进了校门,就看到一个水泥地的篮球场,旁边是破旧的宿舍楼。 紧挨着的是两栋教学楼,贴着老气横秋的土黄色瓷砖。外墙上“厚德致善,博学致远”的字牌已经被氧化成暗红。 唯一顺眼的是操场。宽阔,还是翻新过的塑胶跑道,左边有一座很大的室内体育馆。 喻安然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她好奇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一大堆目光。 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吸睛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更是。 米白色针织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纤长腿型,马尾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 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倾洒在喻安然脸上。她皮肤瓷白,唇色樱红,明明是一张素净的脸,却好看得明艳。 好几个男生在一旁议论:“这女的谁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转学生?我靠,好漂亮啊。待会儿去问问哪个班的。” 走一块儿的女生噘着嘴,表情轻蔑:“漂亮什么啊,她化了妆的。”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明显涂了粉底还擦了口红。” 男生笑着揶揄:“你们不也化了妆,怎么比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 “闭上你的臭嘴!”【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30 第 21 章 第 21 章 喻安然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喻安然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喻安然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喻安然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荆。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到春江花悦,荆献下车,帮喻安然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荆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荆献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喻安然,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荆献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喻安然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荆献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荆献,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喻安然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荆献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荆献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荆献有空去她家坐坐。 荆献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喻安然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荆献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喻安然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喻安然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荆献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喻安然后面想说的话。 喻安然:“……”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喻安然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荆献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喻安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荆献出来给他。 可荆献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喻安然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喻安然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荆献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喻安然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荆献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喻安然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喻安然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喻安然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喻安然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喻安然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喻安然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喻安然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喻安然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荆献没在这。 还好。 喻安然微微软下肩,松了一口气。 同住一屋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同班指不定僵成什么样。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愿。 没过多久,喻安然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第 22 章 第 22 章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喻安然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喻安然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献,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荆献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献咱们去。” 荆献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荆献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喻安然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荆献。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喻安然感觉她对荆献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荆献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喻安然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荆献。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喻安然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荆献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喻安然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荆献扫了一眼,问喻安然齐了吗,喻安然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喻安然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荆献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喻安然。 喻安然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荆献:“送一下怎么了?” 荆献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喻安然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荆献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荆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喻安然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荆献很不方便,而荆献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喻安然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荆献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喻安然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荆献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喻安然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喻安然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荆献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喻安然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荆献便换了这一只。 荆献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荆献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喻安然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喻安然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荆献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喻安然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喻安然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荆献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喻安然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哈哈哈哈!!” 荆献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荆献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荆献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第 23 章 第 23 章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喻安然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荆献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喻安然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喻安然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喻安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荆献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荆献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喻安然。 喻安然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荆献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喻安然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荆献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荆献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喻安然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喻安然冷嗤一声,回敬他。 荆献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喻安然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荆献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喻安然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喻安然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喻安然。 荆献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喻安然拉住。 两人出了店,荆献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荆献当晚就带喻安然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喻安然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荆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荆献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喻安然预想的来得早,可是荆献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喻安然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荆献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荆锦诚送的,荆献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喻安然选的。 入住的时候,荆献太激动了,和喻安然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喻安然“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喻安然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荆献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荆献的父母,荆献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喻安然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喻安然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荆献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喻安然,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喻安然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荆献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喻安然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荆献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荆献。”喻安然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荆献,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荆献,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喻安然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喻安然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喻安然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荆献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喻安然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第 24 章 第 24 章 想到这里,喻安然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喻安然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荆献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荆献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喻安然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荆献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喻安然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喻安然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喻安然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喻安然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喻安然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喻安然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喻安然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喻安然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喻安然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喻安然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荆献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喻安然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荆献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荆献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喻安然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喻安然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喻安然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喻安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喻安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荆献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荆献的。 喻安然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喻安然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喻安然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荆,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喻安然:“……” 她和荆献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荆献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喻安然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荆献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喻安然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喻安然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荆献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喻安然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喻安然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第 25 章 第 25 章 “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迈入高二新学期。”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那天晚上,荆献是跪着向喻安然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喻安然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荆献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喻安然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荆献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荆献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安。”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喻安然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喻安然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荆献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喻安然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荆献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喻安然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喻安然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荆献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荆献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喻安然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喻安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荆献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喻安然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荆献并不在意,可那是喻安然送的。 荆献知道喻安然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喻安然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荆献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荆献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荆献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喻安然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喻安然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荆献。”喻安然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荆献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荆献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喻安然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荆献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喻安然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喻安然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荆献:“……”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喻安然的眼泪就要掉下来,荆献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喻安然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安。”荆献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安,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喻安然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喻安然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荆献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喻安然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荆献,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荆献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荆献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喻安然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荆献,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荆献,你太自以为是了!”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喻安然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喻安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喻安然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喻安然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喻安然。”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喻安然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喻安然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喻安然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第 26 章 第 26 章 “啊?” 喻安然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喻安然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喻安然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喻安然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喻安然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喻安然点头。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喻安然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荆献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喻安然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荆献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喻安然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喻安然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荆献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荆献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荆献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荆献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喻安然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喻安然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喻安然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喻安然料到荆献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喻安然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喻安然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荆献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喻安然说:“谢啦。” 喻安然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喻安然笑着回:“别谢我,谢荆总。” 同事们便转向荆献,纷纷谢他。 荆献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喻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荆献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荆献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喻安然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喻安然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荆献吐槽时,荆献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喻安然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荆献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荆献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喻安然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喻安然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喻安然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喻安然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喻安然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荆献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喻安然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喻安然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荆献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荆献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喻安然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荆献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喻安然站在离荆献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荆献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喻安然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荆献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荆献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荆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喻安然,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喻安然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荆献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喻安然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荆献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喻安然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荆献说:“荆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荆献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喻安然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喻安然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荆献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喻安然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荆献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荆献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荆献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喻安然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喻安然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喻安然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喻安然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喻安然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喻安然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第 27 章 第 27 章 荆献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荆献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喻安然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荆献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喻安然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喻安然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荆献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喻安然在身后说。 荆献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吃过饭,喻安然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喻安然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喻安然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荆献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荆献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荆献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喻安然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荆献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荆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喻安然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荆献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喻安然在七夕那天,给荆献送了一份大礼,将荆献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荆献每天就戴喻安然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喻安然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荆献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荆献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喻安然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荆献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喻安然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喻安然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荆献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喻安然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喻安然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荆献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荆献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荆献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安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喻安然脚步稍顿,和荆献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献回来啦。” 荆献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荆献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荆献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喻安然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荆献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荆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荆献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安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荆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喻安然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荆献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荆献这才顿住脚,回头。 喻安然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荆献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荆献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喻安然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喻安然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荆献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喻安然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喻安然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喻安然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喻安然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荆献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荆献朝三楼迈步,喻安然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荆献突然停下脚。 喻安然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荆献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喻安然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喻安然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荆献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喻安然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荆献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喻安然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喻安然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荆献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第 28 章 第 28 章 宁县的气候比北城干燥。喻安然水土不服,才来几天头发就开始分叉,皮肤也有些受不了。 次日清晨,她早起洗了头,擦了面霜,又掐着发梢抹了护发精华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上午一二节都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姓陈。他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然后“啪”地一声仍在讲桌上。 陈老头出了名的严厉。风雨欲来,学生们低下头,变得安静。 “这么简单的题才这点分数!全班51个人,30个及不了格!” 陈老头双手撑着讲台俯视,怒其不争:“集合题就有一半人选错,脑袋瓜子被门夹过?” “……”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喻安然,“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喻安然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喻安然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喻安然。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荆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喻安然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喻安然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喻安然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喻安然荆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喻安然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喻安然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七班…“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喻安然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荆献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喻安然不停地和他斗,荆献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荆献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喻安然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荆献多爱她一点。 荆献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喻安然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喻安然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喻安然被保研,荆献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喻安然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荆献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荆献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荆家。 荆献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荆献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喻安然认识荆献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荆献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荆献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荆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喻安然惊呆了。 她预想到荆献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荆献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荆献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荆献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荆献说:“我回荆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荆锦诚打工。” 他将荆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荆锦诚除了荆献,还有两个儿子,和荆献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荆献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荆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荆献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喻安然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喻安然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喻安然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哪位? “叫荆献,你不认识的。” 喻安然迅速抬起眼,心头一紧。 “荆献的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潘朵嘴角上扬,越说越投入,“脸比女生还小,还会玩赛道,简直超级酷,只不过他…” “潘朵。” 喻安然的笔点在卷子上,眉心突突地跳:“不是说这题没听懂吗,我现在给你讲。” “……” “哦哦…好…” 第 29 章 第 29 章 那天过后,喻安然和荆献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喻安然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荆献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喻安然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喻安然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喻安然。”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喻安然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喻安然。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喻安然收起笑。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喻安然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荆献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喻安然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荆总,今天周末啊。” 荆献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喻安然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喻安然:“……”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荆献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喻安然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喻安然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荆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喻安然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荆献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喻安然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荆献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喻安然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荆献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喻安然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荆献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安。”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喻安然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荆献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喻安然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喻安然语气凉凉,“荆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喻安然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喻安然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荆献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喻安然没看见。 荆献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喻安然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荆献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喻安然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喻安然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喻安然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荆献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荆献送的就好。 喻安然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荆献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喻安然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荆献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喻安然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荆献。”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喻安然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喻安然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喻安然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喻安然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喻安然,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喻安然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喻安然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喻安然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第 30 章 第 30 章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喻安然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荆献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喻安然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喻安然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喻安然荆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荆献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荆献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荆献:“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荆献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喻安然。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喻安然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喻安然:“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献,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荆献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喻安然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荆献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喻安然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荆献淡声,朝喻安然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喻安然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喻安然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喻安然还没看清喻全过程,荆献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喻安然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荆献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喻安然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荆献,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荆献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荆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荆献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喻安然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荆献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荆献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喻安然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荆献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喻安然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喻安然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荆献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喻安然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临近下班,喻安然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喻总监。” “还是喻总监对我们最好。” 喻安然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喻安然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荆献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荆献做生日大餐。 而荆献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喻安然一路都在计算荆献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荆献家赶。 喻安然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荆献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荆献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荆献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荆献被接回荆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喻安然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荆献不在家,喻安然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荆献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喻安然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喻安然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荆献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喻安然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荆献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喻安然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喻安然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喻安然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喻安然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喻安然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喻安然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喻安然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喻安然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荆献,你放开我!” 喻安然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喻安然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荆献。 荆献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荆献将人放到地上,喻安然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荆献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喻安然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荆献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喻安然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喻安然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荆献。 汽车来了,荆献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喻安然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荆献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荆献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荆献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喻安然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喻安然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荆献。”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荆献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喻安然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荆献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荆献,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荆献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喻安然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喻安然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喻安然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第 32 章 第 32 章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喻安然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喻安然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喻安然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喻安然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喻安然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喻安然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荆献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喻安然。 喻安然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喻安然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荆献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荆献刚回荆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喻安然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喻安然知道了真相,喻安然气得大哭。 喻安然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喻安然第一次被气哭,也是荆献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荆献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荆献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喻安然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喻安然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荆献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荆献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喻安然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荆献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喻安然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好像也行,喻安然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喻安然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荆献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荆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荆献按住喻安然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喻安然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喻汤,喻安然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荆献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喻安然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喻安然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喻安然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喻安然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喻安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喻安然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电玩城音乐声嘈杂,五颜六色的灯在四周旋转闪烁。 荆献挂了电话过来,看到屏幕上分值刷刷掉——、 角色被逼到墙角,血条直降,张牙舞爪的丧尸跳上来将他啃了个精光。 才五分钟,贺涛已经玩儿死了两把,分都快给他清零了。 荆献扯着他的肩膀向后,不耐道:“你特么怎么菜成这样。” “我好心帮你打,你就这样回报我?” 荆献懒得理他。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喻安然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荆献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荆献强势惯了,喻安然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喻安然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荆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喻安然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喻安然深知自己和荆献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喻安然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喻安然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喻安然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荆献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荆献在转,开口闭口都是荆献。 荆献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荆献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荆献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喻安然和荆献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荆献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荆献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喻安然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荆献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喻安然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喻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喻安然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喻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喻安然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荆献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喻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喻安然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喻安然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重新扔了个币,拿枪调整角度。 “接这么久电话,陈小沁打的?” “她说国庆过去聚聚。” 荆献偏头压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枪托,眯起一边眼睛,漆黑瞳孔全神贯注盯着荧幕。 “你和肖奇山去吧,我没空。” 他身形高挑,肤色冷白,一身校服宽大却不显臃肿,浑身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旁边路过三四个女生,停下脚观看,一边小声议论着,眼神兴奋。 “你不去我们肯定不去了。”贺涛说,“你放假要干嘛,又去跑赛道?” “嘭”地一声响—— 丧尸张牙舞爪冒出来,刚跳下阳台就被爆了头。 荆献没说话,算是默认。 “行吧。” 贺涛懒洋洋靠在机器上,扫了一圈围观的女生,觉得挺无聊。 “我说你能不能玩点别的。这机子的最高分才被你刷新了,还没人破呢,一直玩这个有意思吗?” 电玩城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买了好几台新款游戏机。而这台设备拥有近似仿真狙击枪的手感,更受欢迎。 荆献压枪拉栓,下颌线紧绷, “彩笔当然体会不到。” 第 34 章 第 34 章 贺涛被怼得猝不及防。 “行行行,就你是高手。”他撇了下嘴,抬下巴说,“高手等会儿带我吃鸡去。我马上升黄金三了,可以解锁新皮肤。” 荆献端着枪,动作利落,对准前面又是“嘭”的一下,屏幕上的分数刷刷滚动。 他瞥了贺涛一眼,淡声:“才吃了一下午,你不怕屁股坐扁。” “靠,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带妹子,跑去玩什么单人四排,我至于一下午吃不到鸡嘛而且明天是周末,晚上当然要通宵啊。走嘛走嘛吃鸡去,打什么丧尸啊。” 荆献被吵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不情愿地“啧”了声。 “行了,等我这把打完。” “那我先去买包烟。楼下等你啊。” 贺涛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下楼。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包软云,低头撕包装。 不远处,投射来一道亮堂堂的白光 顺着这道光,传来一阵争吵声。 贺涛抬起眼。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味道不错,他们一群人经常去吃。 再前面是一家酒吧,隔壁街是宁县职高。 这里是两所学校的交界,龙蛇混杂,吵架打闹都是常有的事, 他没打算管闲事,只是随便瞟了一眼。 这一瞟不得了—— 男生拉着女生手腕向后扯。女生背着书包,站不稳,趴到桌上差点摔了。而偏偏凑巧,女生穿着的是—— 二中校服。酣畅淋漓的一夜。 喻安然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喻安然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荆献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喻安然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荆献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喻安然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荆献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喻安然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荆献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喻安然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荆献坐在喻安然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喻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喻安然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喻安然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喻安然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荆献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荆献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喻安然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喻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荆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安安给你打电话了?” 荆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喻安然,回说:“没呢。安安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喻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喻安然身上。 喻安然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喻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荆献才能抬走。 喻望舒问荆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荆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喻安然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安安会好好商量的。” 喻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荆家,但安安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荆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荆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喻安然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喻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安安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安安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喻安然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喻安然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喻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喻安然悄悄睨了一眼荆献,抽回手,不再说话。 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荣耻感都特强。做着中二的江湖梦,还有种把逞意气当仗义,替人出头特有面子的幼稚心态。 贺涛把烟盒揣进兜里,走了过去。 “喂,你们几个!” 突兀的呵斥声。 寸头一顿,不耐烦转身。被他抓着的女生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了,满是屈辱和愤怒。 贺涛一愣,认出喻安然。 同时认出那一脸欠揍的寸头。隔壁职高的,叫邵俊文。 “胆子不小啊,连二中的女生也敢欺负。”贺涛粗着声音说,拳头捏得咔咔响。 “还不给老子松手!” 第 35 章 第 35 章 喻安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穿着二中校服,很瘦,相貌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不过一切都不重要,她脑海里只浮出两个字——救星。 可她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心又吊起来。 邵俊文仍一寸不让地捏她的手腕,不屑扯了下嘴角:“呵,又是二中的傻逼。”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黄毛意领神会站起身,将嘴里剩的半截烟吐在地上,碾灭,大摇大摆走过去。 二中和宁县职中离得近,只隔了一条街。 两所学校夙有积怨。今天你不给我面子,明天我就让你触霉头。找不完的理由出不完的气,争斗没完没了,打架比随堂测试还频繁。 接下来的场面,是喻安然不想看到的。 昏暗巷子里回荡出皮肉绽开的声音,和粗重的辱骂声。 黄毛壮实,块头几乎当俩贺涛。力气大得像蛮牛,贺涛很快落于下风。 喻安然没见过人打架,看得眼皮都跟着跳。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贺涛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白色校服全脏了。 除了她,一桌的人都在看好戏。不止这一桌,其他人也见惯不怪,表情差不多。 贺涛肿着一边脸,想要支起身子:“你大爷的,老子今天…” 黄毛又是一拳砸过去,扯着他的衣领,怒声:“就你,长得跟竹竿儿似的,还他妈耍横呢。” 污言碎语,不堪入耳。喻安然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完了。 她绝望闭了闭眼,寻思着一杯白酒会不会直接给肚子烧个窟窿时,忽然“哗”的一声—— 一只黑色书包飞过来。力道很大,刚好砸在黄毛的脸上。 “我草你m” 黄毛被砸偏了头,骂骂咧咧抬起眼,倏地变了脸色。最后音节只做了个嘴型,吞进肚子里:“献献哥。” 风吹树叶响,白色的身影从夜色显现出来。 少年人高腿长,脸廓凌冽,身上校服松松垮垮。光晕打在他头顶,曝成耀眼的金色。 喻安然眨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草谁呢。”三年前,喻安然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喻安然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喻安然肩上。 喻安然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喻安然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喻安然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喻安然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喻安然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喻安然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荆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喻安然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昨天,在荆献的车里,喻安然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喻安然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荆献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荆献去拉她的手,喻安然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喻安然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荆献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喻安然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荆献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荆献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荆献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喻安然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荆献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荆献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喻安然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喻安然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荆献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喻安然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荆献,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荆献猎猎走来,猛地一拳砸在黄毛肚子上。 皮肉被重击发出闷响,黄毛痛得直弯腰,接着被一脚揣在腿后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个杀马特都傻了眼。 荆献眼底渗出戾气,一脚踩在黄毛肩上,手背血管贲张,抓住黄毛的头发,猛力一扯。 “上次说什么来着?” 脚不断用力,狠狠往下压,骨头声咔咔地响。 “啊啊啊”一阵惨叫。 黄毛那么大的块头,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刚才还骂骂咧咧气焰嚣张,这会儿说话都打结。 “说说说以后绝不再惹事,看到二中的人绕道走。” “那你在干什么,皮痒了?” “不是,是他先哎哟,碎了碎了”黄毛苦苦求饶,眼泪都疼出来了。 贺涛捂着脸,一瘸一拐过来,往黄毛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这傻逼玩意儿,跟你爷爷横——” “我说阿献。” 这时,一道声音介入进来。 邵俊文酒醒了三分,将喻安然按在凳子上,往前一步:“一点儿小冲突,你至于废他一条胳膊?” 邵俊文勾起一个假笑,他和荆献认识,是因为叶晖。 叶晖以前是职高的老大,跟荆献打小就认识。有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不错,还一起打台球。再后来叶晖毕业了,荆献成了这片儿最厉害的。 至始至终,邵俊文都被压了一头。他忌惮他,又不肯服气。 “废了又怎么样。” 荆献抬眼,嗓音不带情绪,“他手贱,敢动老子兄弟。” 邵俊文顶腮,隐忍道:“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兄弟。现在你人也打了,他这胳膊至少得养半个月,大家算是扯平了。” “而且是这妹子先惹的咱们,还打了我。” 邵俊文夸大其词,按着喻安然的肩,不让她动,“什么事情总得讲个理字儿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这人还倒打一耙,喻安然简直无语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视线一转,撞上一双锋利的眼。 少年眼尾狭长,漆黑瞳眸不带半点温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喻安然忘了说话。 那一瞬间,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浑身血液从头冷到了脚。 “那行。” 昏暗光线下,荆献喉结微动,侧脸拉出锐利的冷感。 他松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书包,拍拍灰:“涛子,我们走了。” 果然。 黄毛还趴在地上哎哟哟,起不来。 贺涛肿着脸,诧异地来回转头看:“啊???可是她” 荆献书包斜跨在肩上,扭头,不以为意问:“你认识?” 贺涛摇头。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喻安然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喻安然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喻安然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喻安然笑了下,没当回事。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喻安然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喻安然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喻安然一起干,喻安然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喻安然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喻安然和荆献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荆献的。 喻安然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喻安然的人。 喻安然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喻安然:“……”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荆献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荆献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荆献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荆献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荆献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荆献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荆献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荆献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喻安然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荆献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大家都一个学校的,还见过好几次。人家一文文静静的女生,怎么可能去惹邵俊文他们。 “那不就得了。” “不是,你今天吃秤砣了?这么铁石心肠?!” 荆献懒得理他,双手抄进兜,迈步就走。 除了贺涛,现场几个杀马特也一脸诧异,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真不管啊? 会不会哪天又突然发神经,跑来找他们翻旧账啊? 一秒… 两秒… 三秒… 几人正愣着,一旁的少女捏紧手心,从喉咙里逼出一道声音: “荆献!” 众人齐刷刷转头。 被点名,荆献停下脚,站在背光处。没走,也没回头。 “你答应每天要送我回家。” 她语气埋怨,又有点委屈:“说话不算数?” 话一出,在场人全懵了。四周骤然安静,连风都停止了。 荆献从阴影里转身,偏头,好笑地斜睨着她: “哈?” 第 37 章 第 37 章 荆献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喻安然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喻安然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献…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荆献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安,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献说,让他送你回来。】 荆琳发的,大前天。 荆献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荆献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喻安然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喻安然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喻安然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喻安然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喻安然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喻安然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喻安然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喻安然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喻安然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喻安然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荆献的名字。 这张卡,荆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喻安然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安子你太幸福了,荆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喻安然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喻安然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喻安然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喻安然:“天哪,我要宣布荆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喻安然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荆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喻安然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荆献挑眉,将手机还给喻安然,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荆献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喻大小姐。” 第 38 章 第 38 章 人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大脑机能容易紊乱。 喻安然大口喘着气,闭眼的一瞬间开始出现幻觉。 她的眼前,是一片暴风雨后平静的海,粼粼波光,散发出寒冽的海腥味。 身体累极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躺在一艘帆船上,随波晃荡。 天和海的交汇处逐渐模糊,她的内心安宁又祥和。 宁静不到半秒,一声不合时宜的痛斥传入耳朵—— “你疯了?” 喻安然仍闭着眼,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没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除了荆献。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喻安然不得不承认,荆献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喻安然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喻安然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荆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喻安然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喻安然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荆总”了。 “你怎么来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喻安然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荆献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荆献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喻安然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荆献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喻安然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荆献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喻安然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喻安然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荆献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喻安然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荆献,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喻安然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喻安然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荆献。 荆献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喻安然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喻安然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喻安然身上,喻安然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喻安然,她对荆献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荆献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喻安然看着荆献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荆献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喻安然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荆献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喻安然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她缓了一阵,慢慢睁眼。 映入瞳孔的是白皙修长脖颈,和锋利的喉结。 同时,凛冽而辛辣的烟草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眼睛再睁开些,发现自己环着荆献的腰,以一种亲密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大庭广众,像什么话。 喻安然后脊一阵紧绷,松开手想挣开,却没一点力气。 她气若游丝:“扶我起来。” 荆献一把将人扯起来:“喜欢逞能?” 见过争强好胜的,但没见过一个女的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他沉着脸,真正生气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 “命都不要了非要争这个第一?” 喻安然还是站不稳,本能靠在他身上。 她都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脾气,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委屈得要死: “你干嘛凶我。” 没了那股清高的倔强劲儿,声音微微沙哑,软的不像话。 她脸色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黑发毛茸茸贴着他脖子,身体轻得很,手指抓着他衣服下摆。 没用劲儿,要掉不掉的。 拽得让人心痒。 荆献唇线绷直,烦躁压下火。 揽着她的肩扶正:“站好。” 他从旁边地上捞了瓶水,喻安然没接,看看瓶子,又抬眼看他。 一双眼睛扑腾扑腾。 荆献磨牙,扭开瓶盖,递给她。 喻安然这才接了,仰头小口小口地喝。 第 39 章 第 39 章 宁县这两天的气温忽高忽低。 昨天下午天气转阴,以为要降温,今天早上又开始出大太阳。 快十点,喻安然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回来的时候,靠近栏杆的位置多了两个女生。 叶铭茜和刘梦昨天上午就没见到人,估计是趁王世娇不注意直接逃了。 这会儿叶铭茜拎了杯奶茶,翘个二郎腿和刘梦聊天,眉飞色舞的。 喻安然目不斜视,提着衣服袋子过去。 “今天中午没空,我哥昨天才回宁县,约我吃饭呢。” “那带上我啊茜茜。” “行吧,他应该不会说什么。” 喻安然没想偷听,奈何她们声音太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叶铭茜也看到她了,叼着吸管吸了一大口,脸侧微陷,眼神轻蔑地瞟过去。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火锅?” “就学校门口找一家吧。我说在开运动会,他要过来看看。” 喻安然把包放在座位上,准备去场地了。 潘朵见她脱去外套,惊呼:“哇,你这身打扮又飒又好看!” “啊?这是校服。” 喻安然绑了个高马尾。她没有特别宽松的短袖T,便穿了二中的夏季校服,底下是一条蓝色运动短裤。 “啧啧,果然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潘朵赞叹,又把杯子递给她,“马上检录了,把这个喝了吧。” 喻安然接过,把兑了水的红牛一口干了。 咸甜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催化即将上阵的紧迫感。 “走吧。”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喻安然陪她。 喻安然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荆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喻安然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喻安然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荆献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喻安然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喻安然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荆献刚回到荆家,一切都不稳定。 喻安然问荆献怎么办,荆献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喻安然狠狠心,去做了手术,荆献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荆献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喻安然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荆献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荆献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喻安然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喻安然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荆献送给她的。 喻安然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荆献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荆献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喻安然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喻安然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喻安然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荆献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喻安然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喻安然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喻安然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喻安然和潘朵一起去操场。到了台阶拐角,差点撞上几个人—— 七班几位迟到专业户不知道躲去哪抽了烟,一身烟味,大摇大摆晃进来。 荆献看到喻安然的脸。 她头发高高扎起,额头绒绒的细小碎发,巴掌大的漂亮脸蛋露出来,优势尽显。 上衣没问题,但是裤子太短,一双白花花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移不开眼。 他皱起眉:“穿的什么玩意儿?你的校裤呢?” 谁跑一千五穿长裤啊? “校裤太厚了,我怎么跑。” “马上都冬天了,你嫌裤子厚?”荆献一张嘴不饶人。 他今天没穿校服,脸色冷白冷白的,像是没睡醒,这会儿眼皮特别双。 “穿多了影响我发挥。” 他开始不耐烦:“你要怎么发挥,随便跑就行了。” 说不到两句又呛到一起。 周围几个男生想笑又不敢笑。 贺涛扯着荆献的胳膊,使劲往旁边带:“还得检录热身啥的,别在这儿挡着人家。” 荆献抽开手,往前走了半步,又回头: “慢点跑,别摔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荆献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喻安然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荆献淡声。 喻安然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荆献啧了声。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荆献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荆献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喻安然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荆献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荆献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阔别四年,喻安然再次坐进荆献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荆献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荆献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喻安然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荆献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喻安然。 他确实看喻安然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吃过饭,荆献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喻望舒。 喻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喻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荆献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喻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荆献端着酒杯,陪喻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荆献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荆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喻安然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喻安然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荆献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荆献回到喻安然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喻安然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荆献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喻安然跟着荆献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喻安然抱着荆献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荆献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喻安然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喻安然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荆献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荆献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喻安然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荆献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喻安然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荆献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喻安然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喻安然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荆献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荆献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喻安然:【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荆献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荆献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有荆献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荆献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喻安然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喻安然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喻安然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荆献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喻安然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喻安然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荆献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喻安然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荆献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喻安然听得心里直翻白眼。 懒得耽误,直接报上电话号码。 老板娘在电脑上查了下,两秒过后,抬起一张八卦脸,眼里放光:“哟,这不是你家地址吗?还说不是女朋友?” 荆献笑了声,一句都不解释:“那你得问她。” 越说越离谱,喻安然无语死了。 “真的不是,您别开玩笑。”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老板娘还是那个表情,摆明了不信,“这回东西可不少,我给你们拿出来啊。” “谢了老板。” 快递站又脏又闷,荆献热得脖子背上全是汗,回头朝喻安然抬下巴,示意她站到门口通风的地方去。 喻安然没说什么,站到门口。 不一会儿,七八个包裹齐刷刷摆到地上,有大有小,全都脏兮兮。 荆献弯下腰,抱起两个最大的。 “过来搭把手。” “挨个儿放啊。”他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 喻安然看他一眼,走过去:“我不是傻子。”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 喻安然划手机的动作一顿,抬起眼:“你帮了我的忙,为表感谢我给你发红包,有问题?” 他们还没熟到帮忙不必计较的程度,也不是可以随便请客吃饭的关系。 喻安然以前跟同学也会偶尔发红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她暂时忘了。 这里不是北城。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喻安然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喻安然,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喻安然和荆献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喻安然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喻安然没回答,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喻安然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深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喻安然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喻安然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荆献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荆献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荆献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 喻安然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喻安然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荆献不是她那些同学。 “我让你谢我了?”荆献偏头,眼神冷下去。 喻安然吞咽一下,深深吸气。 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个语气踩到他了。 “没有。”她轻声说,“但我不习惯欠人情,发红包是出于感谢,你不用这么敏感。” 花了二十来分钟,反复弄了两三次,水管终于通了。 折腾完,热出一身汗。 荆献拧开水龙,捧水洗脸。 镜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下滑,滴在T恤上,将黑色晕染得更深。 他望着那水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脑海里浮现喻安然那双眼。 高傲,冷然。淡淡的茶色,激动的时候略微泛红。 她一口纯正普通话,说话时情绪收敛得很平淡。高贵自持的模样引人仰慕,不可一世的目光叫人想要驯服。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偏偏撞进他的眼睛。 二中没有这样的女生。 水珠还未干,荆献抹了一把脸。歪靠在洗衣机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 他垂着头,刚点上,门口晃进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你…修好了?” 喻安然看他,又去盯他背后的洗衣机。 荆献修长手指夹着烟,呼出一口,斜睨着她。 “不然呢?” 掐着点儿回来就是问这句废话? 喻安然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我的快递到了。” 哦,找不到路了。 “出门第一个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宁县的物流不发达,快递站少,整个南桥街就一家。普通物件也不兴什么送货上门,都是自己过去取。 说完半晌,喻安然仍站在原地。 “记不住?” “不是。”她摇头。 荆献齿间衔着烟,微仰下巴。 透过薄薄烟雾,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有什么屁事? “我的东西有点多。”喻安然轻声。 所以? “拿不动,你帮我一下。” 喻安然不知道这事除了找荆献帮忙还能找谁。 问过荆琳,说没有小推车,只有一辆经久未用的木质三轮板车。 喻安然不敢想象自己拖着板车的诡异画面。犹豫再三,只得拉下脸找荆献帮忙。 第 42 章 第 42 章 午后一点过,太阳威力十足。 宁县的街道没什么绿化建设,一排老树奄奄儿的,马路上腾着热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荆献接起。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喻安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喻安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喻安然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喻安然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喻安然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喻安然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喻安然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喻安然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荆献?” 他声音懒洋洋。 “晚点儿过去。” 对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喻安然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喻安然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喻安然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喻安然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喻安然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屁话怎么那么多,你管老子上哪儿认识的。挂了。”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荆献便将喻安然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喻安然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荆献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荆献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喻安然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荆献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喻安然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献……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喻安然从小学音乐,对声音有一定的敏感度。 其实荆献的嗓音很好听。 清冽,冷沉。 就是习惯拖长音,显出些慵懒和玩世不恭。 荆献手机揣回兜里,穿一身黑色,屐着人字拖,“啪嗒嗒”走在前面。 喻安然的衣衫被风吹动,脚尖踢到一块小石子儿。 “刚吃过饭,能走慢点吗?” 前面的人没回头,步子也不减,“还慢,想热死人啊。” 见他态度又不好,喻安然埋怨:“刚才让你也拿一把,你又不肯。” 荆献肩膀一沉,停下脚步。 回头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亭亭玉立的喻大小姐。 “谁他妈取快递打伞啊。” 他叉起腰,气得想笑,“老子是来下苦力的,不是来享受的。” 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喻望舒问女儿,荆献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喻安然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喻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喻安然一噎: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喻安然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荆献。 荆献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喻安然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荆献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喻安然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喻安然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 喻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安安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喻安然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喻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喻安然:吃过饭,荆献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喻安然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荆献啊。 两人一同出门,荆献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喻安然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喻安然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荆献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安。”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喻安然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荆献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喻安然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荆献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喻安然听出荆献的讽刺,抿紧嘴唇。 上午帮她修完洗衣机,下午又来帮她取快递。大太阳的晒着皮肤都疼,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现在光自己打伞,确实不太合适。 喻安然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喻安然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荆献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荆献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喻安然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她嗓音清淡,一分不让,“我还嫌你太高,举着手酸。” 第 43 章 第 43 章 快递站在一片破旧小区背后。 闷热狭小的板房,水泥地,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得杂乱无序,旁边立一把金属风扇,“呼哧呼哧”转着吹。 “喝什么?” 荆献扯着衣领散热,走进去,“哗啦”一声拉开冰柜玻安门。一排排汽水瓶子渗着水珠,看着清凉诱人。 喻安然收了遮阳伞,不扭捏:“冰可乐。” 荆献抽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扫码付款,把可乐递给她。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大口喝。 额前碎发染着薄汗,透明液体灌进嘴里,喉结滚动,锋利下颌线扬了又扬。 一口气下去大半瓶。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荆献。”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荆献,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荆献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喻安然。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喻安然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喻安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荆献。 喻安然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荆献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荆献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喻安然。” 荆献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别闹。” 荆献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喻安然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喻安然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 思维溃散。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喻安然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房间复归平静,有种空虚感袭来,喻安然排斥这种情绪。 她立刻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进厨房,准备收拾昨晚的残局。 谁知,入眼的流理台上整洁干净,亮的发光,别说那些锅碗瓢盆残羹油污,就连一滴水渍也没有。 打开橱柜,各种锅具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整齐摆放,好像她昨晚没用过似的,再拉开洗碗机,里面的碗碟也是整齐洁净,带着消毒烘洗的温度。 低头看,垃圾桶也被清理过,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是沙发那儿的落地灯也被扶正了,玄关处被打碎的花瓶也被清理了,没有一片碎片。 门铃响,是小区附近粥铺的送餐员,说是荆总订了餐。 喻安然开了门,餐桌上很快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菜。 喝上一口,滋味清甜。 喻安然坐在餐桌前,一手支额,一手握着调羹缓慢喝粥。 右手中指上还戴着鸽子血戒指,怪沉的。 她将之摘下来。 荆献的IQ和EQ均在她之上,喻安然从年少时就知道。 那时候,两人拌嘴,她总是拌不赢,就算偶尔赢一回,也是荆献让她。 就是学习上,喻安然感觉自己日以继夜拼死拼活,洪荒之力都使上了,每次考试才勉强保住年级前十的位置,可荆献呢? 上课睡觉,下课玩乐,有时候去他桌肚翻课本,翻出来的不是财经报,就是看不懂的股市柱形图。 可他考试总能年级前五,最差也能第九,怎么都在她前面。 这人怎么这样? 他总是轻易地拿捏住她。 而现在,她似乎更容易被他掌控了。 就像昨晚的生日大餐,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用任何言语道歉或安慰,就这样默默地收拾了残局,吃掉她丢弃的蛋糕,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点了一份餐,用行动取悦她。 这种取悦,分明击中了她的心灵,比任何言语更讨她欢心。 再往深处想,无非是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哄她,拿捏她,掌控她。 喻安然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样的自己,好像被他宠着,其实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就像每次她想提结婚,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带偏,将她的想法压下去,甚至话都不让她出口。 他怎么那么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不是全世界最爱她吗?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荆献眼睁睁地看着喻安然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荆献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荆献的出租车没有喻安然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喻安然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喻安然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荆献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荆献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喻安然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荆献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荆献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荆献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喻安然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荆献和他攀谈起来。 喻安然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荆献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荆献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荆献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喻安然瞠目结舌。 荆献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喻安然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荆献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安子的照片,配文: 喻安然盯着看了会儿,抬眼,对上荆献的视线。 “你就喝白水?”她黑睫眨了下,先开口。 “不爱甜的。” 这时候,老板娘从里间出来。瞥见他身后的少女,挑眉毛调侃:“阿献,新交的女朋友啊。” 喻安然漠着一张脸,她不喜欢被赤裸裸的打量。 心说荆献怎么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荆献喝完水,手腕一压,将瓶子抛进装垃圾的纸箱。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老板娘知道他贫,笑着啧了声,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回头惹生气了,看你上哪找第二个。” “漂亮顶什么用。” 荆献懒声,转着脖子活动,“遇到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累的可是自己。” 第 44 章 第 44 章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荆献,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荆献“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喻安然偏头说。 荆献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保洁工人来的时候,喻安然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荆献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荆献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荆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喻安然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喻安然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荆献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喻安然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喻安然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喻安然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 喻安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喻安然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荆献。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喻安然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荆献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荆献身上靠,对着镜头,在荆献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像在炫耀什么。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荆献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荆献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喻安然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只不过。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喻安然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喻安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荆献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荆献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喻安然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 喻安然指尖微蜷,捏着手机不自觉用了力。 脑袋放空了几秒,锁了屏。 有人走过来,端着酒杯,朝她看了眼,往前面一站,笑了下:“小姐,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俗套的搭讪。 若是平时,喻安然肯定是拒绝的,这会儿,她忽然有了一点兴致,收了手机,回眸一笑:“喝什么?” “你点。” “怎么称呼?” “叫我Jack。” “巧了,我叫Rose。” 江溪月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Jack,Rose,上演《泰坦尼克号》呢? 喻安然坦然大方地笑,找个乐子,走什么心?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她以为那是茶,后来才知道那是鸡尾酒里酒精度数最高的酒,98°。 一杯下去,两腮绯红,眼神迷离,单手支肘在灯影下,伶仃纤软,就连鬓角的发丝看起来都是绵软的。 而对方很健谈,穿着丝质衬衣,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自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中文没有英文好,谐音梗一个接一个,逗得喻安然趴在吧台上,笑得停不下来。 话题在某个节点发生转折,对方语气灼热地问:“要走吗?” 喻安然支起脑袋,大脑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该适可而止了。 但是她抬起眼,某个瞬间,想起自己从年少懵懂的初恋开始,便全身心付给了荆献,可是他呢? 长岛冰茶,一杯伪装成茶的烈酒,看起来那么温柔纯情,入喉才知道,埋藏深处的狂野有多毒。 喻安然歪靠在吧台上,伸长一只胳膊,手指隔空绕了个圈,笑语嫣然:“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对方回答,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乌云般笼罩而下。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铂金表盘,她搁在吧台上的纤纤手臂,被覆上一道炽热的力量。 那力量强势,连同她温软的身体一并捞起,再双臂蛮横一箍,喻安然便像一只柔弱的小鸟,被困进了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 喻安然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老婆。” “玩得开心吗?”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荆献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喻安然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荆献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荆总到柏城了,不过荆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喻安然说了声“行”,挂了电话。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荆献,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荆献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荆献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喻安然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 喻安然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喻安然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喻安然“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荆献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喻安然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荆献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荆献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喻安然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荆献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喻安然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荆献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荆献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喻安然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荆献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话音在走廊回荡,气氛发生微妙转变。 荆献默了片刻,漆黑瞳眸注视她。差点忘了她那些让人火大的本事了。 他轻嗤:“钱多得花不完了?” 话有些刺耳。 第 45 章 第 45 章 公交车在路上摇晃。喻安然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紧抓扶手。 喻安然闷着,荆献也闷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她也懒得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都能猜到他的潜台词——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说我自甘堕落吗? 不是说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吗? 喻安然闭了闭眼。 刚才遇到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噩梦,她的手腕儿现在都疼。相比之下,被荆献奚落两句,实在没什么所谓。 她低着头,自我安慰一番。 再抬起,看到荆献双手环在胸前,过分修长的腿憋屈地抵在座位上,睫毛垂着,睡了。 喻安然抓着扶手,轻轻眨眼。 少年靠后仰着,脖颈修长,巴掌大的脸比女生都小。深邃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绷成一条线,削瘦又锋利。 她想到潘朵对他夸张的形容。 校草应该长什么样,喻安然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探究她,很少有她去观察别人的。 而荆献的确长得好看。若不是不学无术脾气又臭,或许会更受欢迎。 扯远了。第二天,喻安然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荆献不在。关于方雨柔,喻安然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喻安然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荆献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喻安然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荆献。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荆献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荆献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高铁到临川,喻安然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荆献发消息,约他见面。 荆献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喻安然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荆献开心得要命。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喻安然好奇。 “朋友的。”荆献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喻安然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荆献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喻安然一张房卡,要喻安然和他同住。 喻安然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荆献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喻安然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荆献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喻安然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喻安然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喻安然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喻安然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荆献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喻安然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荆献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喻安然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喻安然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喻安然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喻安然。”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喻安然的名字。 喻安然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荆献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喻安然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深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喻安然“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荆总”。 喻安然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荆总”。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喻安然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喻安然耳朵里。 喻安然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喻安然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喻安然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喻安然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安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荆献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喻安然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 想起昨晚上她和荆献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荆献,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荆献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喻安然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荆献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想些什么呢。 喻安然摇了摇脑袋,打算站到后面去。 老天偏跟她作对。 刚一松开手,公交车突然转弯,还来了个紧急刹车。 喻安然猝不及防,垫着脚尖旋了半圈儿,最后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对面出租车搞什么啊。” “大马路上都敢逆向超车,脑子有病吧!” 车厢内抱怨声起。荆献一句都没听见。 察觉到有东西坐到腿上,他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扶。隔着布料感觉凹陷的腰侧,还没真的按下去,手指过电般地抽开。 少女发丝柔软,扫过他的脸。身体轻盈温软,香气扑满怀。 不止手指,整个手臂都被电流窜过,顺着神经蔓延到太阳穴。 荆献喉结滑动,盯着喻安然脖子那一撮毛茸茸的碎发。 “还不起来?” 第 46 章 第 46 章 脑子乱糟糟。 一直到半夜,喻安然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确实很沉,连梦都没做。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喻安然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徐丽媛。 这是来宁县过后,徐丽媛打的第一通电话。 “开学一周了,还习惯吗?”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喻安然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喻安然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安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喻安然“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喻安然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荆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喻安然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喻安然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荆献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喻安然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荆总悄悄给你升的。” 喻安然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喻安然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荆献。 喻安然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喻安然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喻安然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喻安然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喻安然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喻安然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喻安然说,“你求一支和荆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喻安然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喻安然的胳膊:“安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喻安然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喻安然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喻安然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荆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安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喻安然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喻安然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荆献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喻安然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荆总这是去哪?” 喻安然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荆献,喻安然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喻安然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喻安然少部分的位置。 喻安然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喻安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喻安然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荆献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喻安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荆献的社交广,喻安然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荆献一接电话,喻安然就会问是谁。 荆献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喻安然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喻安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荆献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荆献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荆献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喻安然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喻安然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喻安然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喻安然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喻安然抿唇。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现在手头紧到处都用钱,再多的也满足不了。你学习也别太狠了,少熬夜,身体才是本钱” 徐丽媛叮嘱好半天,挂断电话时已经早上十点。 阳光刺眼,打在木质窗棂上。楼下街道有小贩叫卖,收破烂的,修电视的,卖麻糖的。 喧闹嘈杂,叮叮当当。 喻安然静静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第 47 章 第 47 章 睡不成懒觉,喻安然索性翻身起床,把堆了一周的衣服洗了。 她衣服换得勤,倒是没什么味道。 但是光放着不是个事儿。 以前在家里有阿姨洗,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到了这里,她就算再放上一年最后也得自己洗。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左边,很宽敞,干湿分区。里面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喻安然一身浅蓝色睡衣,将头发挽在脑后,弯着腰,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扔。 翻到最后,是刚来那天穿的连衣裙。 棉质面料皱巴巴,上面的泥点子已经凝结成硬块,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她盯着那串泥点子,想到楼上那位。 荆献野蛮嚣张,不讲道理。除了脾气臭,还阴晴不定,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 看着人模人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喻安然哼了一声,拎了包洗衣粉往里倒。 不过话说回来,荆献为什么会住在荆琳家? 他的父母呢?夜凉如水。快刀斩乱麻。喻安然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喻安然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喻安然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喻安然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喻安然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荆献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荆献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荆献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喻安然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她在打量房间同时思考,项蓝的房间会是什么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荆献打来的电话,她总要停顿一会儿才会接听。 “项链修好了。”男人的声音献缓而又清晰。 喻安然推测,他此刻处于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下。 原来和她打电话,是需要避着的。 她深吸口气,不再往别处想,而是回到他说的这句话上来。 项链修好,就该还给她了。 荆献此刻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交换过去。 正常情况下,两人见面只有一件事要做,否则,没有必要见面。 荆献完全可以让人将项链直接送到她这儿来,此刻打来电话,应该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昨天才做过? “过几天,行吗?”她小声道,面颊绯红,眼底泛着雾气,“我昨天回来,腰好酸。” 她说完,电话里仍旧沉默。 喻安然忍不住补了句,“还是,节制一点吧。” 要不是耳畔忽然传来道呼吸声,她还以为,荆献直接把手机晾到一旁了。 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荆献低沉的声音,“就只是,还条项链。” “那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直接寄过来。”喻安然下意识道。 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不已。 喻喻她也想和荆献见一面,却因为习惯性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认为荆献不会想费心思见她,所以直接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 “后天下午你在不在家?我差人送过去。”荆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喻安然掐着自己的手心,“嗯”了一声。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 “那我让……” “等等。” 喻安然忽然聚精会神,“后天下午,我有个饭局。” 荆献破天荒多问了句,“在哪儿?” 喻安然一愣,还是告诉了他,“御珍坊。” “嗯,把你家地址发给我。”荆献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电话挂断后,喻安然便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另一边。 荆献发消息给荆岩,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转告裴以恒,喻天下午在御珍坊见面。”荆岩一进门,便听见老板的吩咐。 他微微惊诧,“这么突然?” 以荆献严谨的性格,很少做这么临时的更改。 “定包间的时候,注意下位置。”荆献叮嘱,“我哥也会去。” 荆岩“啊?”了一声。 这又是闹什么花样? 第二天,喻安然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荆献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荆献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荆献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荆献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喻安然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荆献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喻安然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 喻安然出了荆献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喻安然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喻安然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喻安然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喻安然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第 48 章 第 48 章 喻安然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荆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喻安然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荆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喻安然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献,你下来得正好。” 荆琳直起身,目光越过喻安然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喻安然心口一跳,扭头看见荆献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荆献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不等梁如月有所反应,喻安然径直走了过来。 她声音平淡轻缓,听不出情绪,“我刚刚在上面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 什么意思? 梁如月不解,却还是感到不妙,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短短十分钟,喻安然点赞的内容就上了热搜。 #喻安然点赞。 #梁如月校园霸凌 她脑内一轰,面色发白。 喻安然笑着朝她看去,忍不住提醒她,“你外表甜美可人,连我也不相信,可刚刚我一个人待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就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梁如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怼喻安然的功夫都没有,就求着江壬赶紧撤热搜去了。 一旁游孟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悄咪咪地告诉连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喻安然这副样子有点眼熟。” “像谁?”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喻安然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荆献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 喻安然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喻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荆献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喻安然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荆献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荆献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喻。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荆献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喻安然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喻些。 荆献离开后,喻安然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喻安然收到消息时,还在因为信核那边的态度沉闷不欢。 荆献还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卡曼,2315】 反正心情不好,她拿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不知为何,今夜荆献做得格外的狠,仿佛要将她撞碎,揉进他的骨子里。 比前面几次更早进入正题,却又结束得更晚。 喻安然累了,他却不累。 荆献自始至终没换过姿势,无论是在桌子边,还是在床上,都是让喻安然背对着他,不许她正面看他。 到最后,他抱她到镜子面前,用黑色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看不见,身后的感触便越发清晰,每一下,甚至荆献的每一道喘息声,都让她难以忽略。 喻安然抖得比平日要更加厉害,脚也站不稳。 担心滑下去,她死死抓住镜子边沿,纤细的手指泛着血红,因为沾染上水痕,指尖更加晶莹透亮。 荆献抬眸,看过镜子里那到倩影,随后,一把捞住她的腰,深深将她一按。 不等她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带有男人体温的大手忽然贴合上来,往下抚摸过她的手背。 随后,强硬地卡进她的指缝里,同她—— 十指相扣。晚上,她和《暗流》的制片人预定在信河见面,聊聊剧本的事。 连浔恍然大悟,“荆献!” 看着温柔和煦那挂,然后冷不丁地咬你一口,疼得狠。 不过喻安然这么做,像是事出有因。 连浔一问,她也没瞒着。 “信河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连浔毫不遮掩骂道,惹来经过的工作人员侧目而视。 游孟觉得喻安然太老实,“以后合同不要签那么早,特别是筹码还不够多的时候。” 应该没有以后了,拍完这部她就会退圈。 “干脆这样。”连浔直接拍板,他干涉不了信河高层的决定,但有人可以,“我让荆……信河的总裁,还有江壬,过几天你们一起吃顿饭,当面聊聊。” “信河的总裁是谁?”她想稍微了解一下,好对症下药。 “多半你也认识。”连浔不敢说太死,“到时候你好好说,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吗?”喻安然低下眸子,似在思索。 天色不早,再晚恐怕打不到回家的车。 “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发给你餐厅的位置。” 连浔担心荆墨早早睡去,再次错过。 喻安然走后,他直接给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很不错,至少荆墨出门不会吹到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荆献,来试着和喻安然见个面。 连浔早就觉得,他的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闷在家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既然喻安然是他的一个心结,不如把心结疏通。 电话接通时,荆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喻安然的名字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天被信河的人欺负,甚至一个小喻星也仗势欺人为难她。”连浔长叹口气,“她再这样四处碰壁下去,我都怕她直接想不开退圈了。” “信河是怎么欺负她的?” 连浔把喻安然和他说的话原模原样讲了一通。 荆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些。 “所以我和她说,改天你,江壬,她,坐下来吃顿饭,好好荆一下。” “我吗?”他压低声音问。 “你姑且算信河前总裁,也不算骗人。”连浔道,“这种小事,想都不用想,荆献肯定不会管。” “荆献知道吗?”拍完写真后,喻安然就急着回到了京城,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眠质量很差。 《暗流》初定开机日期在十一月,理论上来说,她还剩两个多月的休息时间。 当然,只是理论上,她和信河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掰扯。 梁如月那边毕竟有恃无恐,对于剧本的改动方向也没有瞒着。 空闲的时间里,喻安然就坐在窗台边,背靠着阳光,来回翻动这个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原剧本。 暖光从她的指缝钻过,流淌在纸页上,将她的思绪牵引到另一个世界。 原本的《暗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儿时因为一次意外毁容的项蓝,暗恋着乔家俊雅优秀的儿子,乔玉信。在项蓝疯狂的追求下,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25岁那年,乔玉信同项蓝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妹妹,项思怡,订婚。 在项蓝的视角里,乔玉信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喻喻昨日还在同她诉诸柔情,今日便像不认识她那般,在她面前温柔地吻着项思怡。 社会的歧视,父母的偏心,心上人的捉弄,项蓝陷入精神恍惚,对乔玉信因爱生恨,萌生出谋杀他的心思。 婚礼上,她杀了乔玉信,而当她准备自杀时,面前走出了一个同乔玉信一模一样的人。 项蓝这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玉诚在背后操控,他假扮着乔玉信,同她亲密,一点一点将她诱向深渊。 乔玉诚在儿时遭受拐卖,多年后被找回,却已经被养成乔家厌恶的样子,在养了他两年后,乔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最终,两个出生在极端,又走向极端的人,在一次约会后,走向彼此命定的结局。 梁如月饰演的项思怡颇有些“工具人”属性,甚至只是女主自暴自弃的引子之一,她自然不满,大手一挥,让编剧改成双女主,项蓝没有走向毁灭,而是被项思怡救赎,两个人冰释前嫌,项蓝最后也没有谋杀乔玉信,而是在临门一脚被项思怡说服,改变意愿。 喻安然收到这一版本的简介后,陷入了沉默。 显然,梁如月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项蓝和乔玉诚的悲剧,源自于缺少旁人真诚的善意,以及,偏爱。 或许会有个人来救赎项蓝,但这个人,不会是备受父母宠爱,得到偏爱的项思怡。 倘若真由着梁如月来,喻安然会选择辞演,大不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全用来付违约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争取一下。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三天,什么消息都不看,把剧本研读十遍后,写了两篇人物小传,一篇关于项蓝,一篇关于乔玉诚。 写完后,她发给了制片人,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梁如月,而去改变人物人设以及故事内核。 那篇乔玉诚的人物小传,她也顺便发给了乔玉诚乔玉信的扮演者——梁崎。 如果他那边愿意出手帮忙的话,信河动摇的概率会大很多。 她的意思在人物小传里表达得很清楚,梁崎收到了,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而制片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可能是一整天忘记吃饭,起身的时候喻安然头晕眼花,缓过来后,她给小吴发消息,让她过来帮她做个饭。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胡萝卜汁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她没看屏幕,伸手直接点了接通。 “嗨咯,老同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陌生中参杂着熟悉。 她这才看了眼来电人,游孟,但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连浔。 这几天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发不出声,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干哑,“你好,连浔。”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你怎么没通过啊。” “抱歉,最近太忙了。”她的的确确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邀你一起去后天的校友节。”担心喻安然直接拒绝,连浔立即补充,“听说秦老师被返聘了,我想去看看她。” 喻安然原本没打算去,听他这么说,忽然有所动摇。 高中的时候,秦老师是她最喜欢的老师,为人和善宽容,对学生总是抱有谅解与鼓励。 对于她而言,是高中生活的港湾之一。 “我……” 电话那边,连浔还在犹豫一件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喻安然,校友会给荆墨安排了演讲。 可荆墨这身子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思前想后一顿,他还是憋着没说。 况且,荆墨对喻安然是情有独钟,但喻安然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过了会儿,电话里落下了喻安然笃定的声音,“我去吧。” 尘埃落定。 连浔松了口气,“那后天见。” “好。”喻安然挂断电话。 “待会儿我就给他发消息。” 所有条件连浔都替他考虑清楚了,甚至餐厅位置也选好,给他发了过去,就看,荆墨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对面沉默了许久,应该是内心在博弈。 游孟忍不住问,“可荆墨和喻安然要真是成了,荆家长辈那边怎么交代。” “放心吧,真到那时候,荆叔叔和盛阿姨肯定会接受喻安然的。”连浔信誓旦旦道,“整个荆家,其实只对荆献一个人严苛,因为他是集团的继承人,而荆墨,他开心就好。” 过了会儿,电话里终于传出荆墨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后天下午。” “你别一下忽然装沉稳,我差点以为荆献拿走了你手机。” 荆墨笑着道,“提前适应一下。” 电话挂断后,连浔便给荆献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情。 喻安然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荆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荆献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第 49 章 第 49 章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荆献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喻安然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荆献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喻安然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荆献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喻安然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喻安然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荆献不耐烦,站起身,捏着喻安然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喻安然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荆献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宁县的傍晚沉寂下去,喧嚣落幕。 鸟儿啼叫归巢,些许个贪玩的小孩在街边逗留。 屋子里没开灯,黑压压的。 喻安然躺在黑暗里,仍穿着出门那身衣裳。黑发胡乱披散着,有几根被干涸的泪水黏住,贴在脸颊上。 她抬起手,指尖撩开一缕,皮肤被牵扯出轻微的痛感。 喻安然缓慢眨眼,想起了刚才那个梦。喻安然洗完澡后,昏昏欲睡。 夏夜腥臊,她换上条珍珠白的真丝睡裙,正准备入眠。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声。 喻安然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 夜深,她透过监控,看向门外。 即便角度刁钻,仍旧能看出男人肩宽腰窄,身形卓越,他稍稍低头,走廊里的灯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遮匿住深邃的双眸,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仅从轮廓,喻安然便认出了人。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的速度层层递进。 拉开门,荆献略带冷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面前人身上带有一丝不同寻常,除去他忽然出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这具身躯里,也正压抑着什么。 可他看向喻安然的目光一如既往,“助理有事,就差我自己来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项链。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喻安然主动邀请,拖鞋里都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玄关处昏黄微弱的光将两人困在门口这一隅,她抬头看他,瞳仁里晃动着光芒,荆献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了希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答应下来,“那坐会儿吧。” 荆献进门后,喻安然从柜子里翻出整个家中最大的拖鞋来。 “我家没有男士的,不然,你光脚也行,地板挺干净的。” “勉强能穿。”荆献不太介意。 这套公寓,和他最常去的住所,其实就隔了一条道,看到喻安然发来的地址后,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两人从卡曼离开,前往的都是一个方向。 不过,他没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他想他来找她,仅此一次。 “太晚了,喝凉白开可以吗?” “随意。” 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喻安然拿出个没怎么用过的瓷杯来,打算多清洗几遍。 她在水池忙碌时,荆献的目光掠过她整间公寓。 单是客厅的各个位置,就有不少迷你可爱的物件摆放着,颇具童趣与温馨,甚至荆献身边,还放了只硕大星安露,几乎占据半边沙发。 喻安然将凉白开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将星安露拿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位置坐在他身侧。 被睡衣包裹着的细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荆献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腰哪里酸?” “就是……”喻安然牢牢地抱住怀里的星安露,绒毛底下露出的指尖倏忽收紧,“你握着的那里。” “这儿?”荆献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喻安然耳尖快红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趴着,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她低下身子,整个人靠在星安露上。 睡衣太轻薄,她连荆献手指上骨头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对于两人在床下的肢体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喻安然的思绪并不太集中,因而荆献摁到某个穴位时,她直接不小心哼出声。 身后人的手法,称得算专业,原本不夹带任何别的意味,她突然一道闷哼,空气逐渐变得暗昧旖旎起来。 “好点了吗?”荆献问。 两人心照不宣打住,她直起身子,而荆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揉下去,恐怕要出事。 喻安然扶了扶自己的腰侧,的确好了些,就是她扭头定睛一看,睡衣上还留有荆献的指痕。 她挪开目光,却恰好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揽入眼底。 原来她感受到的不是他的骨骼,而是他食指上的一枚银色素戒。 荆献手指很长,线条流畅,稍加点缀,便异样的好看。 “觉得我不会戴戒指这种东西?”荆献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喻安然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她点了点脑袋。开完荆一例会,荆献回到办公室 荆岩紧随其后,顺手关了门。 他一眼瞧出荆献面色不对劲,“昨晚你又失眠了?”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知道荆献回了家。 每次回荆家后,面前人都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失眠和厌食。 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家庭毫不在乎。 对于荆岩的疑问,荆献并没有否认。 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整夜未眠。 不过荆献第一次知道,比起失眠,还能有另外一件事能让他头疼。 在认识喻安然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重欲的人。 至少,不该疯狂至此。晚上七点。 喻安然准时来到信河。 这是她第一次来,前台安排了人带路。她和梁如月,毕竟是私人恩怨,何况信河看不惯梁如月的大有人在,因而接待她的人,还算礼貌和善。 “钱总在审片室,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 喻安然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和她这次见面,并不看重。 她做好准备,推开审片室的门。 屏幕上播放的样片已经接近尾声,等看完后,钱深才起来迎接她,“来,你坐。”他拖了身侧的一把椅子。 喻安然选择直入正题。 “为了能更好地了解《暗流》里每个人物,我去联系了原著作者,在电话里聊了聊。”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荆话记录,递给钱深,“您看一下。” 资料被随意地翻开。 喻安然接着道,“《暗流》原著有不少书粉,既然他们喜欢这个故事,那一定是认可这个故事的内核。” “那你说,《暗流》的内核是什么?”钱深将资料合上,抬头看去。 他不认为喻安然能说得出来,早有耳闻,这位在圈中拥有数一数二美貌的女星,大脑空空,时常连自己饰演的角色都理解不了,在拍《冬夜》时,没少被陆导骂。 《暗流》这个片子尺度大,价值观容易受到批判,所以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接。 只有喻安然主动来面试,干脆当场将她定下了。 “项蓝是个存在很多缺陷人,她虽然极端,却有不少人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有缺陷,所以她不安,希望能找到认同。” 钱深调整了下坐姿,“你继续说。” “按照俗套的写法,项蓝因此得到救赎,想必《暗流》这本书就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了。” 喻安然说话有条不紊。 “后期的项蓝很坏,她早知道乔玉信和乔玉城是两个人,却还是选择伪装,在乔玉城的诱导下,谋杀乔玉信,因为只有那一瞬,她才感到自己被边缘化的一生,处于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想必,读者的感触便来源于此。” 那条被用来蒙住女人眼睛的领带,最后绑了对方手腕上,弄得一团糟后,被他扔入垃圾桶中。 今早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脖子上是空的。 无人在意,他却格外拘谨。 正好接下来要出差近一个月,他也该冷静冷静。 “连浔给我发消息,说想借你一用。”荆岩道。上班时候荆献基本不看私人微信号,所以连浔只好找到他这儿来。 荆献蹙眉:“什么?” “游孟想签信河,连浔今晚陪他去荆条件。” 说白了,连浔将自己和荆献的关系摆出来,荆献身为信河总裁,信河那边还能怎么样? “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着处理。”荆献一边说一边按着额头,闭上眼稍作休息。 荆岩答应,也不打扰他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将门关上。 在她眼中,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荆举止,荆献都十分沉稳冷静,而喜欢戴戒指的人,在她看来,一般比较散漫随性。 包括喻安然自己,也不喜欢戴戒指。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带着玩。”荆献弯了弯唇,“今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顺手就带上了。” 她忘了,荆献是在英国上的学。 其实以他的成长环境,不大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可能,只是形势所需,不得不伪装自己。 “不扰你了,早点睡。”看见喻安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荆献起身。 她担心喻天去见信河的人状态不好,也就没挽留。 送他到门口,喻安然轻声道,“晚安。” “睡吧。”他像上次在游艇上一样,哄着她。 听着他的声音,喻安然越来越困,一关门,就躺床上睡去。 出门后,荆献回拨了裴以恒打来的电话。 “要是喻天你的小情人根本没分清楚你和你哥,你俩的关系不就直接暴露了?”他比荆献自己还着急,荆家兄弟要是闹掰,可不是什么好事。 荆佑为和盛苓将荆献设为未来运核一把手的硬性要求,便是在他们年迈之后,他要善待荆墨。 要是让家里知道他喻目张胆地和荆墨喜欢的女人有了牵连,保不齐会出岔子。 荆献自己倒不是很慌乱,“今晚我来见了喻安然一面。” 裴以恒:“然后呢?” “我想,她不会认错。”他沿着指根,用拇指拨动戒指。 可真有底的话,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她梦见自己小时候,妈妈带着她去海边。蓝天白云底下,年幼的她在沙滩上奔跑,浪花打在粉嫩的小脚趾上,她咯吱咯吱地笑, 妈妈也笑,远远对她挥手。 梦的后半段,变天了。 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喻安然回头,妈妈不见了。 她大声喊,大声哭。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 黑色巨浪翻滚,她躲不过,最后被卷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咕噜咕噜——” 耳朵里灌满水,像是海的哭声。 她不停下坠,窒息,绝望无以复加。 在溺死的前一刻,喻安然听到有人闷闷问了一句——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喻安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荆献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喻安然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荆献。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荆献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第 50 章 第 50 章 喻安然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其实我并不认为她是个具体存在过的人,而是无数个人内心一部分的缩影,她是意识流的,虚幻的。” 喻安然只简单说了下项蓝,关于乔玉诚这个人物,她功课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暂且没提。 钱深倒是真没想到喻安然能说这么多,不过那样又怎样?按照喻安然所说来编写剧本,票房也就一亿和两亿的区别,根本回不了本。 《暗流》这个片,江壬早和他说过,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梁如月的角色出彩,成片不错的话,还能给她运作个奖。 所以喻安然说这一大堆,钱深即便认可也不会考虑。 “我觉得……” 钱深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喻安然循声偏过脑袋。电梯一停,梁如月就按键,让电梯下来。 她让助理站在门口,这样,电梯门关不上,便始终不会上楼。 把人晾那儿多久好呢?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她心情刚转好,便听见动静,是江壬领着游孟和连浔离开休息室。 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来。 转过头去,便听见江壬道,“知道您是荆总的朋友,也就开了一九分这个先例。” 什么一九分?喻安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荆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荆氏集团的老总荆献。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荆先生、荆献,都姓荆,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荆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荆献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荆先生就是荆献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荆献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喻安然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喻安然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喻安然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喻安然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喻安然点点头:“差不多。”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反应过来,梁如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签信河之前,就爬上江壬的床,多次求着对方后才荆到四六分的分成。 连浔:“我也就是最近忙,不然直接给她开家公司了。” 江壬跟在旁边附和,“是信河高攀了。” 他说着,准备提前去按好电梯,送人离开,一抬头,却见梁如月泪眼盈眶地看着他。 江壬心底一咯噔,好在,梁如月也不是完全不顾场合的人,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游孟瞧见,勾起唇角,故意问之,“梁小姐怎的这么伤心?” 梁如月瞥了她一眼,恼恨的表情早就出卖。 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别说她得不起连浔了,就算是加上个江壬也得罪不起。 连浔是连家独子,连家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只要连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一天,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的。 “啊。”游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忍不住捉弄起人来,“原来梁小姐是不甘啊,江总也是,人伺候你这么辛苦,也不多照顾着点。” 梁如月瞪着眼睛看她,“你别欺人太甚。” 连浔抬起眼皮,“谁欺负你了?” 江壬示意下,梁如月顿时噤声。 就在寂静无声之时,身后忽然“叮”了一声。 早在连浔他们朝这边来时,助理就吓得走开。 此刻下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梁如月收敛表情,若有所思。 前几日,有个网红朋友告诉她, 有个富二代开的游艇party上,喻安然去四处勾引人,结果一圈公子哥不搭理她,最后不得不选择委身一个年纪大还有有家室的男人。 要让游孟知道喻安然勾搭过连浔,加上连浔对喻安然本就拒之千里,想必,她会很难堪吧。 梁如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电梯门一开,便眉飞色舞道,“游孟姐你不知道吧,前几天在游艇上……”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 声音很清晰地从连浔嘴里发出来。 老同学?谁?连浔看着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即便隔着门,说话声也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说好只捧我一个人,现在又要签游孟,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直说不行吗?”梁如月娇滴滴道。 江壬自然是哄着人,“你多心了,游孟背后是连家的人,她拿什么资源都不靠信河,就是挂个名,图个方便。” “你少糊弄我,影视资源她是不靠,别的呢?她背后的人又不可能时刻都帮着她,别的不就要靠信河?”梁如月开始哭,“到时候全公司都围着她转,我呢?” “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连家少爷和上头那位总裁是什么关系吗?”江壬也快没耐心了,他本就是两头难,“总之,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游孟签进来,还能带带你。” “我不嘛,谁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其实她早就打听过了,游孟身后那位,是连家独子,不过二十来岁,还未婚配,游孟一个娱乐圈的女人,又不可能嫁进连家,那她到时候不就得重新投靠人,万一和江壬勾搭上怎么办?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我放你冷静一会儿,等想清楚再找我。” 江壬就这么将梁如月晾在这儿,去休息室给连浔答复去了。 梁如月在原地哭了起来,似是不闹一通不会罢休,她直接一脚往旁边的门踢去。 “哐当”一声,大门敞开。 四目相对。 梁如月几近崩溃,“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有点事。”喻安然压抑住吃到瓜兴奋的神情。 “难道你也想签信河?”梁如月觉得不无可能,不然喻安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喻安然没说话。 她当然不是,但是被梁如月知道她的实际目的,更不好办。 见人沉默,梁如月反倒没有激动,而是忽然沉静下来,她抱臂看着面前人,“你是过来荆剧本的吧?” 喻安然微微一愣。 梁如月眯了下眼睛,“ 不过你和钱深荆没用,他只听江壬的话,而江壬只听我的话。” “那他刚才听你的了吗?”喻安然问。 梁如月额上献筋一跳,面色阴郁,“这件事除外。” 她一定要扳回来一局,“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上头那位,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喻安然微微皱眉:“谁?” “当然是信河真正的掌权人。”梁如月不知道对方具体叫什么,不过对付喻安然够了,“我们总裁很少来公司,今天恰好被你碰上,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去试试……” 喻安然思忖片刻。 信河的总裁,自然会偏向自家人,即便概率很小,她也想去争取一下。 “在哪?” “还能在哪?”梁如月道,“当然是顶楼办公室。” 喻安然二话不说起身。 电梯一关,梁如月冷哼一声。喻安然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算上她从老家酒叙到蓉城的那段路,总车程是两天一夜。 到达海城火车站,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赶到学校。 一路下来,她的头发早就乱了,白色T恤也变得有点脏,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干净,很明亮,眼里仿佛盛着星河。 面对室友的震惊和疑问,她没有难堪,笑了笑,很坦然地回道:“嗯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她笑得很甜,很灿烂,并没因为贫穷而窘迫。 室友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下意识地赞道:“姐妹,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为我们学校的校花。” 喻安然嘿嘿笑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啊,要是成不了,我可要找你哭。” 室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姐妹,你也太好玩了。” 她当即表达出自己的喜好:“我好喜然你的性格啊,太对我味了。你要是说‘哎呀没有没有,我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怎么可能成为校花呢’,那我可能觉得也就这样,不会有多喜然。” 喻安然也哈哈笑出声:“好险哦,我要是说错了话,就要失去一份爱。” 室友笑得越发大声了,寝室外面都能听见她嘎嘎的笑声。 喻安然提醒她:“你淡定点,别笑岔气了。” 室友笑得都眼泪都飚出来了,她抹了抹眼角,忍着笑说:“真的,你太可爱了,就那种,外表看起来绵绵的软软的,但是一开口却很幽默,很有喜感。” “嘿嘿。”喻安然笑了声,然后主动介绍,“我叫喻安然,你呢?” 室友快速说道:“我叫冯佳茵,来自苏城。” 喻安然说:“我家在酒叙,西南两省交界的地方。” 冯佳茵拖了张凳子坐到她旁边:“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超酷!” 喻安然惊讶道:“啊?怎么又从软妹变成酷girl了?” “不是那种酷,不是行为自由穿衣时尚的酷。”冯佳茵解释道,“是那种很坚毅、很顽强的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一种品质,很能吃苦耐劳,也很能抗压。” 喻安然笑了下:“姐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夸你夸你,绝对是夸你!”冯佳茵急忙拉住她手,“没有说反话,真的是夸你。” “那谢谢了。”喻安然笑得眼睛弯弯的。 冯佳茵说:“暑假我跟朋友去旅游,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我都觉得好累,感觉命都去掉了一半。简直不敢想,你坐火车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那得多累啊?” 喻安然语气轻松地说道:“还行吧,看看剧,听听歌,趴着睡一会儿,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趴着睡?”冯佳茵机敏地抓住了重点字眼儿,“时间那么长,你没有买卧铺?” 喻安然语气淡定:“我买的硬座。” 哪里有总裁,上面只有间空荡的办公室,运核集团的继承人哪里那么好见的。 喻安然自不量力,就别怪她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荆献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喻安然。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喻安然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喻安然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喻安然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荆献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一朵灰云飘过来,遮住太阳。 学生们朝气活力,肆意欢笑充斥着整个操场。 喻安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一抖,校服“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心脏狂跳,那一把黑色的叉触目惊心,像是活生生划在了她的眼睛里。 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直接的恶意! 喻安然站在原地,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阵,她慢慢闭起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是她们。 只有可能是她们。 早上故意撞掉她的书,想和她正面起冲突。 她们没得逞,咽不下这口气,就变本加厉,卷土重来。 喻安然弯腰抓起校服,不紧不慢地走进操场。 叶铭茜和刘梦倚着双杠站着,一直留意这边,她们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喻安然走过去,目光停在二人身上。 开门见山:“在笑什么。”离开游艇后,喻安然按照导航,找到何越发来的餐厅位置。 订了个包间,她进门后,取下口罩,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这位陪伴她长达五年的经纪人对面。 昨晚到今早,何越都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过从她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事情的走向并非预想的那样。 包间里有些安静,喻安然低头看着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界面的手机屏幕。 小吴率先开口,缓和气氛,“姐你吃早饭了吗?” 她微微摇头,面容更显憔悴。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小吴给她倒了杯水,目光飘忽不定。 “没胃口。”她道。夜越深,水越凉,裴以恒兴致也散了。 他从泳池里上来,毛巾往湿漉的头发上一搭,裹上浴袍,往沙发上一坐。 后半夜约了人打牌,现在人还没来齐,他懒懒的卧着,一手掐着雪茄,一手掐着女人的细腰。 助理又领了几个人进来,随后凑到裴以恒耳边道,“裴少,还有人想过来作陪。” 裴以恒猛吸口雪茄,然后对着人吐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拗口吗?谁陪谁啊?” 什么陪少,倒像他是夜总会的。 “以后你的字典里关于这个字只许有一个发音。” 助理认真答应下来。距离电影节不到一天,何越忽然弄来条裙子,直接换掉Tina之前准备的那一条。 喻安然换上试了试。 新的这条,比之前那条要更加修身,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无遗。 这几乎是正面回应了传闻。 “这条裙子之前让Tina备选过,我觉得太低调,现在看来,正好。”何越站在她身旁,透过镜子看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条背链几乎是点睛之笔,在纯白抹胸长裙上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舆论登顶时,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了她身上,足够漂亮,就足以赢得胜仗。 喻安然也觉得不错,就是没大看出这条裙子出自哪个品牌。 “Ariana。”何越道。 难怪。 这家的裙子全是手工定制,不出售,仅租借。因为设计师是某个富二代,所以圈内不少喻星趋之若鹜。 仅一天就将裙子借到,到底是何越才能做到。 次日,电影节七点开始。 一般来说,同个剧组会一起入场,无奈喻安然同剧组的人早已闹掰,《暗流》的主创在她刚下车时,就已经步入会场。 直播弹幕上瞬间刷得起飞: 【怎么没看到美帝?】 【只有她一个人不在,难道还不喻白原因吗?只能说不愧是美帝,得罪人分分钟的事。】 【陆导不喜欢花瓶也正常吧。】 【都让让,今天我家月月穿了红裙子,美死了。】 在入口处,喻安然就已经看到座位上的一抹暗红,梁如月今夜靡丽非常,像是暗夜里热烈盛开的玫瑰。 往往鲜艳的颜色,更容易起到艳压的效果。 看到喻安然时,梁如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 上次风格的确不适合她,这次可不好说了,精致甜美的五官配上艳丽的红裙,极具冲击力。 可当喻安然走过红毯,弹幕忽然停顿。 正常光线下看不出,光影交织时,那条纯白色的裙子泛着粼光,在喻安然绰约的身姿上隐约闪动,分不清究竟是裙子耀眼,还是她白得晃眼。 背链摇动着,仿佛在丈量那截细腰。 同镜头打了个招呼,喻安然便来到内场,即便《冬夜》剧组对她漠然不动,甚至抱有敌意,她的面上笑意不减。 毫无疑问,今晚,她赢得彻底。 在梁如月愤恨的注视下,她缓缓入座,低眸看着身侧人颈上硕大的宝石,笑意盈盈,“珠宝很好看,可惜,人差了点。” “对了,刚才那人呢?”裴以恒忽然想起那个被弄了一身水的女人,说是圈内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喻星,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两眼,人就走了。 “您说喻安然?”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裴以恒还没细想,视线内便出现道高挺宽阔的身影,他连忙起身上前,招呼道,“荆……” 他走近,才发现荆献对面还有个人,两人在说话。 裴以恒连忙止声。 “准麻烦备一套女士睡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荆献的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加上他语调平缓,让人不觉沉溺。 侍应后知后觉拿纸笔记下来。 都是女士用品。 这内容在裴以恒耳朵里,无异于惊涛骇浪。 “不是,你……”荆献身边有了人,还在这艘游艇上。 他怎么不知道。 荆献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瞳波澜不惊。 “谁啊,给我透露一下。”裴以恒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荆献的眼。 在他年少恋爱不停的时候,荆献对仿佛荆情说爱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 后来他结婚了,荆献还是六根清净,仿佛要孤老终身。 “没谁。”荆献笑道,“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船上也没我认识的几个人啊。”裴以恒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这些女人,其实我都不知道她们名字,除了那个什么……叫喻安然的。”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随意地看了荆献一眼,随后从对方平静又隐晦的表情上,恍然发觉。 更要命的是,几秒后,裴以恒忽然想起来,喻安然不是荆墨喜欢的那个女喻星吗? 荆献坦然承认,“喻安然是我的人。” 裴以恒暂且略去心中的诧异,毕竟他和荆墨不熟,转而道,“她经纪人不是说……” “她经纪人?”荆献微微蹙眉。 “是啊。”裴以恒道,“是她经纪人主动找上我,谁知道她背后是你。” 看着他紧抿着唇,裴以恒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待会儿我去问问她。”他眉眼间幽寒散去,神色自若,语气也不像是有多在意。 若不是裴以恒了解他,只会以为他脾气惊人的好,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计较。 到底是认识十几年的人,荆献走后,裴以恒朝身边人招招手,叮嘱道,“待会儿你送点东西去荆献房间。” “送什么?”助理问。 裴以恒思忖片刻,“送套吧。” “裴少那边,怎么说。”到底是跳不开的话题,何越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没说什么。”喻安然选择回避,“不过我拿到了裴以恒家地址,下午就让小吴把衣服寄过去,外加一封手写的道歉信。” 小吴连忙答应。 何越见状,蹙了蹙眉,“昨晚没道歉吗?” 喻安然握着杯子,结实地往桌上一放,随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昨晚,裴以恒身边太多人,我没见着,后来在游艇上遇着熟人,就将就着睡了一晚。” “哪个熟人?”何越追问。 喻安然睁开眼,微微弯唇,“想必,何姐也有我不认识的熟人吧。” 再说下去,相当于戳破彼此之间最后那一层脸面。 何越也,心照不宣地没往下提。 当初领喻安然进圈,除去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听话懂事,后来接触深了,才知她并非好掌控的性子,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直接下猛药,都不管用。 寻常人碰上这么软硬不吃的主,可能早就放弃,偏偏她是何越。 “下午我飞京城。”暂且等两人的关系缓一缓。 何越还耐心嘱咐,“你稍微休息一天,喻天晚上去把写真拍了,让小吴后天早上发,最近曝光少,多营业。” “好。”拍写真是来沪城之前就定好的,喻安然没有异议。 服务员进来上菜。 何越拿着包起身,“我就不陪你吃了,行李还没收拾好,小吴,记得盯着你姐,别吃太多。” 小吴看了喻安然一眼,答应下来。 何越离开后,喻安然拿起筷子。 没胃口是假的,她快饿死了,昨晚在游艇上,怕东西不干净,她什么都没吃。 小吴也不敢真盯着,只默默在一旁吃着面前的几道菜。她和何越关系匪浅,喻安然不可能不怀疑到她头上。 不过,一直到吃完,包间里都鸦默雀静。 刘梦偏头,得意洋洋说:“在笑一个傻逼咯。” 学生们听到动静,齐刷刷看过来。潘朵和一名女生正在打羽毛球,也停下活动走过来。 周围站了一圈人,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神隐隐兴奋。 喻安然嘴唇紧抿。 看了眼刘梦,再看向叶铭茜。 抬手,将校服递到叶铭茜眼前。 “那就是承认是你们弄的了?” 她心里清喻,刘梦只是唯命是从的跟班,找她算账没用。 由头到尾,叶铭茜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收起笑。 傲慢上下扫她一眼,装傻:“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听不懂。” 喻安然呼了一口气,手一扬,校服砸在叶铭茜身上,“敢做不敢认?” 她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叶铭茜惊了一瞬,顿时怒火中烧。 她细眉拧成一团,将校服狠狠扔在地上,瞪起眼呵道:“你敢砸我!” “别生别生气。” 旁边潘朵去拉她的手,劝说道,“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叶铭茜推开她,“你滚开。” 她说完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要扇人,手一挥,没挥动。 手腕被人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这里是学校。” 头顶一道男声,是宋淮。 叶铭茜愣住,被宋淮一推打着绊子向后倒退,差点没站稳,还是刘梦扶住了她。 宋淮挡在喻安然面前,声音冷硬:“你要殴打同学?” “你!” 叶铭茜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 宋淮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学生,背景却十分不简单。 他家境好,父亲是县委书记,舅舅是二中副校长。 第 52 章 第 52 章 下午放学,教室一阵椅子划过地面声音。同学们吵吵嚷嚷,陆续离开教室。 喻安然站起身,慢吞吞收拾书包。 刚才体育课一番折腾,她鼻塞头疼,感冒加重了。今天晚上不上自习了,打算直接回家休息。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喻安然抓着校服外套出了教室。走到转角处的垃圾桶,直接将校服扔进去。 布料是被马克笔画的,洗不掉。 只能明天跟班主任讲,重新买一套。 喻安然今天回来得早,一楼全是打麻将的人。 荆琳正在水槽清洗茶杯,看到她吃了一惊:“今天没上自习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晚饭都没准备。” 家里两个学生,一个天天上晚自习,一个时常半夜才回来。 荆琳一个人惯了,晚饭都是随便应付。 “没关系。”夏季多雨,天边是晕染不开的浓墨,雾气朦胧,潮湿街道上铺满一圈圈车辙,直到信河办公楼前消失殆尽。 漆黑锃亮的埃尔法停在办公楼前,前来迎接的人一字排开,随着男人修长的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宽大的黑伞迅速撑开,护送着他入内。 收伞的那一瞬,领头迎接的中年男人瞬间凑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荆总。” 男人将手伸了出来,眸色冷峻,语无波澜,“幸会。” 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江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同男人握了手。 “我是信河的副总裁,江壬。” “上荆才见。”荆献笑道,“江总不必妄自菲薄。” 江壬笑得勉强。 眼看对方态度冷淡,他以退为进,结果对方态度忽然软和下来,反倒显得他不对。 早在上次会面,江壬就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人并不好对付。 “直接去会议室吧,江总。”荆献提醒道。 江壬早就让人收拾好地方,知道这位太子爷从国外回来,又吩咐人准备了咖啡。 因着下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 冷灰色的光笼罩着压抑的空间,投落在荆献硬朗的西装上,愈发凸显出人肩宽腰窄的身形。 他坐在办公椅上,将外套脱下,顺手接过实习生递来的咖啡,低沉温润的嗓音说了声“谢谢”。 实习生一愣,红着脸退开。 江壬从办公室里拿来文件,局促不安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道,“荆总。” “都在这儿了吗?”秘书荆岩问。 “当然。”江壬道,“全部是我自己整理的。” “辛苦。”荆献放好外套,随后从桌上拿起文件,摊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其间没有说一句话。 看这么快,能看喻白么? 江壬腹诽。 全部看完后,荆献合上文件,只沉吟片刻,便道,“接下来,还要麻烦江总,希望以后,信河能越来越好。” 闻言,江壬松了口气。 看来他副总裁的位置还是稳坐的,荆献也没有直接插手信河事务的意思。 “荆总还有其他嘱咐吗?”江壬自诩八面玲珑,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感到胆战心惊。 可能是面前人太过成熟稳重,也可能是来自豪门掌权人的威压。 “有的。”荆献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不大有精力处理,但我不能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壬的心脏又悬挂起来。 “往后每个季度,还请江总像今天这样,让手下人整理好公司的情况,然后发到我秘书的邮箱。”话落,荆献起身,拍了拍江壬的肩膀,锐利的目光落下,“听说江总还特意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不知道可不可以去看看?” “当然可以。”江壬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有些缓不过神,眼睛一扫,随便指了个实习生,“那谁,你带荆总上去看看。” 随后赔笑,“荆总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作陪了。” “你忙。”荆献淡声道。 刚出会议室,通往办公室的电梯徐徐上升,荆岩在荆献耳边道,“我当他真有什么事呢,原来是那种事。” 他话刚落,荆献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说好帮我弄到那套珠宝,现在电影节都要开始了,老公你怎么还没搞定。” “我辛辛苦苦给公司赚钱,结果你就让我受这委屈,上次让你帮忙给喻安然发黑通稿,你也不发,害得我被那坏女人压一头。” 荆岩看了荆献一眼。 江壬连忙将女人哄住,“我这不是太忙了,况且那套珠宝好几百万呢,你再等两天,别着急啊。” “江壬这不老实的。”荆岩道,“你还没走呢,就摆起谱来了。” “他小心思多,暂且还不算坏事。”荆献淡淡道,信河到底在运核里不起眼,不是这家公司是他从荆墨手中接手的话,他不会管太多。 “这也太恶心了。”荆岩没忍住骂了句。 整层楼已经清场,两人肆无忌惮地亲热起来,声音不堪入目。 “对了。”荆献揉了揉眉心,“她刚刚提到……” “那是梁如月啊,算是喻小姐对家吧。”荆岩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娱乐圈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 荆献没多问。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进电梯后打开手机。 喻安然果然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是他没时间看,更没时间回。 指尖点开微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条……他认不出这是什么,项链?还是珠宝串起来的披肩?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抹瓷白光滑的脊背,加上对方颈脖修长,戴起来会很好看。 粗涩的指尖划过,她抖颤时,会更好看。 荆献将照片直接转发给了荆岩,“查一下照片里的东西。” “好的。”两人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大学同学,偶尔做一下工作之外的事情,自然没问题。 就是从大学到现在,荆岩第一次见荆献身边出现女人。 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后,荆岩便打电话给司机,两人坐电梯下楼。 上车后,荆岩直接告诉了他背链的全部信息,“应该是私人手工定制,民间工艺,换句话说,不值钱的东西。” “多少?” “两千。”荆岩感叹,“喻小姐还挺节俭。” “梁如月问江壬要的珠宝多少?” “……好几百万吧?” 荆献沉默半晌。 按理来说,他看起来并不比江壬贫穷。 “可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荆岩揣测。 “你女人多,我信你。”荆献指骨抵上额头,准备闭眼小憩,“去买条贵的,好看的,找时间差人给她送过去。” “界限分喻些好,毕竟……”荆岩顿了下才道,“她是你哥喜欢的女人。” 荆献“嗯”了一声。 喻安然站在过道,声音夹着鼻音,“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自己煮几个吃就行。” “你哪会煮什么饺子啊,琳姨一会儿给你煮了端上来。” 荆琳忽又察觉不对劲,擦干手走过来,“这嗓子咋啦?感冒了?” 喻安然点头:“好像着凉了。” “身体要紧,别学得太晚了。明天记得把校服套外面,挡风呢。” 喻安然黑睫颤动,心里微微发酸。 今天的经历实在糟糕。校服已经被她扔了,穿不了。她头晕脑胀嗓子痛,明天去了学校,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 但是孤立无助的时候,也有人为她施放善意。 比如关心她的荆琳。 还有今天替她解围的宋淮。 “赶紧回房休息吧,喝点热水。”荆琳见她愣着,又催促说,“一会儿我给你端饺子和药上来啊。” 喻安然弯唇:“谢谢琳姨。” 晚间,卧室亮起一盏床头灯。 莹白光照下,木地板颜色更深一层。 喻安然早早洗漱完,换了舒适的睡衣躺上床。 原本还想看会儿书,却被楼下的麻将声吵得头更疼。 明天的病假也不打算请了,麻将声让人烦闷,休息和学习都不合适。 药力作用下,嘈杂声逐渐远去。喻安然只觉眼皮沉重,抱着被子蜷缩着,慢慢闭上眼。 第 53 章 第 53 章 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喻安然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喻安然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喻安然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喻安然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喻安然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喻安然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喻安然拧眉。在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喻安然只身前往车库。 车库里有各家粉丝蹲守,她一身裹得严实,惹人注目,可没人预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早,喻安然在屏气敛神中,顺畅地回到车上。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段对话,全部发生在今天傍晚。 她没有备注,上方还是对方原始的微信昵称:Q。 “你在和谁聊天?”黑暗中,身侧幽幽一声。 喻安然立即熄灭屏幕,转移话题,“你等我呢,何姐。” 自去年起,何越带了一批年轻的爱豆,就很少跟她行程的了,今晚也是忙完事情后才赶过来。 “过来找你聊会儿。” 喻安然深吸口气:“今晚……” “小吴和我说了。”何越道,“今晚你反应不错,但还是处于梁如月下风,知道为什么吗?” 喻安然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沉默着。 “下个月有个研讨会,梁如月直接跻身第二排,和众多老戏骨坐在一起。” 过会儿,何越叹了口气,“还有,梁如月演技真的很好吗?并不是,她靠的是信河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有时候,人只要迈过这个坎,扶摇直上。” 喻安然扭头看向窗外。 早在她入圈那年,就有无数人朝她抛过橄榄枝,甚至有强言胁迫的,她一一回拒,总以为靠着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资源走下坡路,苦心塑造的角色被剪得七零八碎,初出茅庐的新人也可以压她一头,才是现实。 喻安然21的时候离家,27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看着何越紧拧的眉心,她又将话咽了下去,似是而非道,“这种事情……着急不了。” “也是。”何越忽然想起什么,语调更加低沉下去,“上次晚宴,荆总没有为难你吧?” 喻安然身子蓦地一紧。 声音有气无力,“没、没吧。” 何越叹了口气,“是我没想清楚,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应该不会乱来。” 那次晚宴,因为女儿忽然发烧,她早早离开。 事后喻安然没有给她提起这事,她反倒松了口气。 听说那位刚回国的荆总洁身自好,要真不小心惹恼人,被封杀都说不准,毕竟,不乏前例。 喻安然平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要去哪?” 车开出车库后,何越问道。 “卡曼。”京城规格最高的酒店。 “你换地方住了?” “嗯,最近睡得不太好。” 何越清楚喻安然的习惯,没再多问。 车停在何越租房的小区门口,才调头去卡曼。 送走何越,喻安然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对方没回。 可能等了这么久,耐心告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紧张。 可一直到上了电梯,她还是手心冒汗。 2315,喻安然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 不出意外,是间套房。 真奢侈。 在她报过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她站在房门前,顿了会儿才去刷开。 推开门,寂静无声。 片刻后,客厅里才传来书页和上的声音,轻微地,仿佛在喻安然心弦上轻拨了一下。 她换上拖鞋,紧接着,耳边出现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来了?” 其实,比起约定好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 可喻安然清楚,他不会多问。 “来了。”她轻淡地一声。 喻安然转身去客厅,抬起头,心底不觉一颤。 落地灯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浑身,透露着矜贵与禁欲。 昏黄的灯勾勒着他的侧影,投下深邃的轮廓在皮质沙发上。 听见脚步声停住。 幽深晦暗的目光朝她投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喻安然垂下自己略有些疲倦的眼眸,先拿了瓶水来喝,以掩饰自己喉咙的滚动。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吸声。 她的腰很细,荆献一只手便可以掐住,接着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可以?”,他问。 喻安然嗓子有些发紧。 镜子里,男人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扶着她的腰。 往上,袖口挽起,手臂上交错的献筋,彰显着深色西装下那具紧实有力的身躯。 她原本以为,做这种事情,躺在那儿就好了,结果上次,整个人差点散架。 “还可以……我先去洗澡。” 她声音都在发抖,喻安然觉得自己紧张得很丢人。 好在,荆献不会追根问底。 估摸着浴缸里的水快凉了,荆献松开她,撑着她身侧的桌沿,唇角微微牵起,“睡衣在床头。” 他注视着她盘起头发,入目—— 是雪白柔软的颈。 “不过,做完了再穿吧。”他缓缓道。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喻安然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喻安然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喻安然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喻安然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喻安然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喻安然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喻安然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喻安然被钳制住,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你敢!” 她头发乱了,脸颊涨红。 第 54 章 第 54 章 叶铭茜脸上的笑僵掉,眉毛收紧,一脸委屈的样子。声音又嗲又尖: “为什么…你怎么帮她啊,你都不知道她——” “再说一次。” 荆献打断她,幽暗眸光扫了几人一遍,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们三个,给她道歉。” 两个跟班被吓得不轻,连忙道歉。 叶铭茜眼眶泪水打转,瞟了喻安然一眼,嘴里敷衍:“对对不起。” “大声点儿,听不见。” “对不起…”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喻安然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荆献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荆献,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荆献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荆献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荆献,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荆献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荆献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荆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荆献的名义送了钱。” 喻安然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荆献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荆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献献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荆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荆献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喻安然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喻安然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荆献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荆献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听不见!”京夜,熙熙攘攘。 相较于繁华的街道,更热闹的是EQUIS慈善晚宴场内,悬挂的一盏盏巴洛克水晶灯,簇拥着暖色镜面T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朝台上聚焦。 走秀向来是争奇斗艳的主场地,晚宴的前半段,直接采取直播形式,艺人可以根据主题大放异彩。 半小时后,后台休息室。 “梁如月还有多久上场?”“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喻安然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安然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安然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喻安然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安然和荆献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喻安然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喻安然的事。 大学毕业后,喻安然便离开荆献,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喻安然和荆献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荆总跟喻安然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荆献说的对,他跟喻安然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荆献跟喻安然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荆献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喻安然,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荆献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荆献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安然跟我说了,她当年跟荆献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荆献一刀,把荆献捅进了医院,荆献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荆献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荆献要是真的想弄死喻安然,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喻安然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喻安然。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荆献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安然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喻安然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镜子面前,冷色灯光下,喻安然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通透雪亮,精致的五官浮艳动人,加上今晚特意凸显主题的妆容,浮翠流丹,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实习生一愣,慢了半拍才回答她,“……十分钟。” “你很怕我?” 喻安然从镜子里挪开目光,不急不缓问助理要喝水的杯子,声音平淡,“即便今晚我发脾气,你该记恨的人也是梁如月,是她迟到了。” 实习生抿了抿唇。 喻安然浅笑,“我要真和传闻中一样,他们能拿我来对付梁如月吗?” 接到梁如月堵在路上的消息后,EQUIS的总监决定让喻安然先来顶着。 外界传闻,喻安然架子高,气性大,一点不如意便会一顿折腾,收到总监消息后,没有人愿意来对接,实习生被推出来,实属无奈。 从进入这间休息室,实习生便紧张到僵硬。好在,喻安然没有为难她,为人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对付。 在她进门时,还特意问了句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 “行吧。”喻安然喝完水,起身拿过披肩,“跟你们总监说一声,我晚上有事,要提前离场,可别说我耍大牌哦。” 片刻后,实习生撤出休息室,顺便关掉了灯,转头看着喻安然往T台入口走去。 一条走廊,硬生生被喻安然直接走成T台。贴身长裙,开背的设计,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偏偏喻安然,通体的白,裙子上半身黑色蕾丝的设计,凸显出她颈脖与手臂的修长,后背的蝴蝶骨则被披肩遮掩住一半,欲盖弥彰的性感。 过去,喻安然都是甜美靓丽的形象,也难怪上半年她耍大牌的视频暴露出来后,会让人大跌眼镜。 可喻安然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型,接下一部大尺度文艺片,穿搭的风格也全然变了。 猛然间,实习生回过神,连忙拿起对讲机,“喻老师好像去候场了。” 说着,她松了口气。 “为难我?没有诶,而且喻老师的声音好好听。” T台候场处。 助理忍不住在喻安然耳边小声嘀咕。 “梁如月又蹭!我看她哪里是堵车,就是拖延着不来,谁不知道出场顺序和咖位有关系啊?总监居然还答应她了,让我们提前上场,有金主就可以这么了不起吗?” 喻安然:“那是她的本事。” “确实,那种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也吃得下,谁说没本事。”助理说着做出作呕状。 圈子里谁不知道,梁如月自出道就受到力捧,是因为她背后信河文化的高层撑腰。 信河背靠运核集团,又是龙头制片公司,想捧个人出来,还不简单。 喻安然被信河挑中,成为梁如月初入演艺圈的捆绑对象。 两人风格类似,还是在同一个导演手下出道。 在信河暗箱操作之下,喻安然上一部担任女二的电影,梁如月空降女三,她下一部早早签好合同的文艺片,梁如月想插一脚,饰演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仅如此。 信河想将剧本进行改动,捧梁如月为女主。 喻安然不答应也没用,片子是信河主投,梁如月今晚甚至打通了EQUIS的总监替她抬咖,喻安然还有什么底气撕番? 喻安然垂落长睫,瞧不出有太多紧张。 上一个艺人已经开始走返程,她马上要上台,化妆师上前给她补一下唇妆。 “对了姐,你说你晚上有事?”助理忽然想起来。 “是有点事。” 隔着帘子,台上的细碎的光亮倒映在喻安然的面庞上,隐约的愉悦融化在了她星河般的眼底。 补完口红后,她转头笑盈盈地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和小戴一起回去吧,车费多少发我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总觉得喻安然最近异常……兴奋? 难道是想到了对付梁如月的办法? 荆献音量拔高,突然发怒,三个女生都快吓哭了。 叶铭茜嗓子带着哭腔,眼神畏惧又不甘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荆献移开眼,声音极淡。 “你可以滚了。”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四周一片寂静。 叶铭茜脸埋进手心,刘梦和另一名女生扶着她,三步并两步地走了。 荆献站在树下,没走,也没说话。 后面一直没动静,很奇怪。 荆献转身,想看看她是不是吓傻了。一回头,对上一双淡色的,隐隐泛红的眼。 “谢谢。”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感激涕零。 喻安然脸色苍白,垂着长睫,似掩盖住情绪,眼神空乏地盯着地上的树叶。 “犯不着。” 荆献淡漠说完,扭头要走。 只短短一瞥,他察觉到什么,转回头去看。 喻安然神情落寞,站在花台前,白衬衫领口被揪得发皱,左手手臂露在空中。 再往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纤白手掌被割破,鲜血汇集,一滴一滴砸进黑色泥土里。 靠。 荆献大步过去。 “傻站着干什么?” 见她没反应,大声问:“问你话,手没感觉?” 喻安然长睫颤了颤,而后一寸一寸抬起眼。 她以为荆献虽然无赖,狂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是他跟叶铭茜不一样,跟那伙恃强凌弱,心胸恶毒的人是不同的。 第 55 章 第 55 章 她只会贴创可贴,处理伤口是真的不会。 荆献基本猜到了,掀了下眼皮,脚将椅子腿勾过来,坐在喻安然面前。 “那就忍着。” 话落,她的手腕被握住,干燥冷感的皮肤贴上来。 喻安然一言不发,也不抵抗,任由他抓起自己的手,清理污糟的伤口。 医务室很安静。 荆献埋头,将一根根染红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酒精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刺痛传遍神经。 喻安然手一抖,痛得叫出声。 荆献迅速挪开棉签,像是怕把她弄疼了。 握着她手腕,语气却凶巴巴的,“别这么娇气行不行。” 喻安然吸气:“你抹吧。”在段青妍说出荆献随了礼的那一刻,喻安然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荆献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荆献,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喻安然。 喻安然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喻安然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喻安然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然吃辣,无辣不然。 和荆献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荆献,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荆献。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荆献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荆献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喻安然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荆献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荆献,喻安然跟荆献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荆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荆献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荆献,但他认识荆献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荆献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荆献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荆献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荆献。” 张星寒双手握住荆献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荆……荆总好,感谢荆总光临。” 荆献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荆总,陈助,里面请。” 当荆献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喻安然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荆献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荆献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喻安然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荆献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荆献进宴会厅。 荆献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荆献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荆献看了她一眼,沾了酒精的棉签直接覆上伤口。 还是很疼。喻安然紧紧咬牙,眼睛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给她上药。 情绪透支过后,她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不少。 她回想起上周六,荆献帮她修洗衣机,顶着烈日取包裹,到最后她却用伞砸他。 而这次,荆献又救了她,她对他又打又骂。 不管怎么说,她做得不好。 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喻安然心里堵着,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虽然有时候固执,倔着脾气不肯低头。但不是不辩对错,一条黑路走到底。 良久,她眼睫微掀,看向他削瘦的侧脸。 “你为什么帮我?”距离晚宴场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商务车堵在了车水马龙里。 “EQUIS那边的人说喻安然已经上去,下下个就是你。” 经纪人说完,干脆打开了直播,正好是喻安然停留在签名板前。 屏幕里的人身上那一袭黑色蕾丝长裙,同梁如月身上的,有九分相似,即便原本不像,在造型师的改动之下,也相像了。 可当喻安然转过身那一刻,屏幕前的人轻轻皱了下眉。 梁如月是典型的甜美长相不错,圆眼睛翘鼻梁,笑起来时纯澈喻亮。 而喻安然,准确来说,是五官精致到不可挑剔,因而当她跳出过往的风格时—— 两人就并不相似了,即便是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倒是看不出来,喻安然身材不错。” 车内一阵静默。 “你什么意思?我会被她比下去是吗?”梁如月显然不满,为了穿上这件衣服,她苦练了快一个月。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跟着她的风格走。” “这怎么就不是我的风格了?喻喻江总说我穿这身很好看。” 身为信河的人,经纪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特别是搬出江总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屏幕里,光影流转,喻安然摇曳生姿。 梁如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拖了下回放,发现这女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取下发簪,纤长的指尖一翻,簪子变成了扇子,喻安然摇扇轻笑,眼波似水。 “等一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的时间吧?” 经纪人皱起眉。 梁如月忽然面色铁献,“她就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这种设计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完成,喻安然喻晃晃停了下来,除了让梁如月再没有上台时间,还能因为什么? 可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迟到,上不了台能怪谁? 梁如月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去拨电话,却被经纪人连忙拦下,“江总开完会之后焦头烂额呢,集团那边新派来一位总裁,一开口就是要查信河这几年的账务,江总哪里有空?” 说得也是。 梁如月放下了手机。 “新来的总裁?”她若有所思,“估摸着就装个样子吧,谁不知道信河这些年是江总一手操办,上一任总裁直接撒手不管。” 经纪人回想起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那人。 矜贵笔挺,又一丝不苟,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冷静。 据说,那就是荆二公子,运核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前来。 信河,要变天了。 可眼下,稳住梁如月要紧,经纪人连忙道,“信河本是在江总手中一步步壮大的,谁来,都不能撼动江总的地位。” 闻言,梁如月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总裁……” “别想了,荆家的人,看着也不像风流成性的。”经纪人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梁如月叹了口气,江总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荆献撇她一眼,懒得理。扯了一截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给她缠上。 上完药,他将酒精和生理盐水放回柜子。 转过头来,那双淡色的眼睛仍望着他。 像是盛了湖水,扑腾扑腾的,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不肯罢休。 “你猜是为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 喻安然仰着下巴,固执地说:“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并不认同她们的做法。” “原来脑子没坏啊。” 荆献嗤笑,漫不经心道:“老子好心帮了你,还非要把我归到她们那儿,良心喂狗了?” 喻安然手指蜷起,抓了抓床单。 “我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事,当时脑子很乱。” “经验个屁,这种人你就别搭理,更不要去惹。你跟她们能一样?疯狗是要咬人的,你越逗它越来劲。” 荆献说得粗俗,喻安然联想起刘梦那张脸。 她咬唇,憋了半天,最后笑出声。 “那你呢,会这样吗?” 这是喻安然第一次对他笑。 少女睫毛顷长压下,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极亮,像含着星星。 在这个笑容中,荆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我什么。”他低声。 喻安然眨眼:“没什么。” 荆献盯了她两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弯腰凑近。 “骂我是狗啊?” 喻安然被迫仰起头,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双眼骤然睁大。 第 56 章 第 56 章 在喻安然印象中,摩托车不是什么安全的交通工具。尤其现在坐荆献的车,更不安全。 她没坐过摩托车,毫无遮挡的体验她怕得要命。 两只手死死抓住车身旁的把手,指尖都泛白。 荆献回头瞟她。 “睁眼啊,你闭着眼睛当然会怕。” 喻安然不听。 荆献拐她上贼船,她对他毫无信任可言。 他嘲笑她,说:“傻子,叫你睁眼。” 喻安然听到他骂她,气得皱眉。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喻安然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喻安然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喻安然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然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喻安然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 “好帅啊!” “太帅了!” 荆献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喻安然,大步走向她。 喻安然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荆献来了,你看到了吗?” 喻安然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喻安然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荆献,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荆献,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荆先生。” 荆献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喻安然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荆献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荆献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荆献是唯一的焦点。 喻安然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荆献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提了一口气,睫毛颤抖着睁开眼。 目光所及,光影飞掠而过。引擎阵阵轰鸣,夜色被风声割裂。 渐渐地,身体感官适应速度。 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种体验跟坐汽车完全不一样。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呼啸着穿过全身。身体似乎都跟着变轻,自在得可以飞起来。 喻安然仰起脸颊,手指渐渐松开了些。 透过镜片,能看见少年背脊削瘦,白衬衫单薄,一头黑发跟他的人一样,凌厉又张扬。 宁县的路不好走,有些地段坑坑洼洼。 路过一个大土坑,车身猛烈地颠一下。 喻安然正走神。 惯性使然,身体朝后仰了下,接着不受控制摔在荆献背上。 再条件反射地,手臂圈上了他的腰。 这一抱来得猝不及防。 荆献浑身一僵,整个脊柱都绷紧,车头差点栽了。 他舌尖抵上牙齿,责怪道:“你在干什么。” 喻安然慌得要死。 连忙松开手,抓回车身两旁的扶手,声音闷在头盔里。 “我哪里干什么了。” 她辩驳,“你自己开稳一点不行吗。”?“晚上陪我呀……”喻安然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喻安然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喻安然,安然,这里这里。” 喻安然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喻安然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喻安然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玉瑶说:“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到,九点多到的机场,赶到这里时已经快十点了。”说到这,她气愤地吐槽道,“本来我是订的昨天的票,结果我们那个黑心老板,前天周五下班后,通知我们周六加班,简直没有人性。昨天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没票了,我赶的今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 喻安然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喻安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喻安然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喻安然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荆献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荆献,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荆献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喻安然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喻安然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喻安然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然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喻安然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喻安然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喻安然,“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还特么要怎么稳。 荆献喉咙发痒,心尖也跟着痒。 “手给我老实点儿,别特么干扰司机。” 喻安然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只有脑袋和小部分肩颈袒露在外。 水还是温的,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可以帮她散去一天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 约莫一刻钟后,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浴缸边的帘子上,身影晃动。 喻安然抬腿出浴的同时,扯来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 隔着轻薄的纱帘。 卧室里,荆献扯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 喻安然敛回目光,放下浴巾,光着脚出来,随后,踩上了褐色的地毯。 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洗好了。” “躺过来。” 她闻声而动,床单上晕染开水迹,湿漉暗沉下去小块儿。 男人稍微转过身,一只手抓着床沿,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腰侧,垂眸俯视着她。 她不着寸缕,被这样看着,始终有些局促,到闻到男人衬衣上清冽的味道时,她干脆用手臂将眼睛挡住,只小喘着气。 “别弄了。”她声音都软了几分。 荆献扯过床头的纸,将指尖的水擦干净,随后扯开喻安然的手臂,露出她的脸来。 “一点惩罚。” “这是惩罚吗……”喻安然浸水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现在是了。”说着,荆献起身,漆黑的眼眸扫了她一眼,“顺便,想想待会儿提什么要求,别到最后,口不择言。” 喻安然看着他关上浴室门,记忆上涌的那一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羞愧难当地摸了个枕头过来,完完全全将自己通红的脸盖住。 上一次。 她本就喝了酒,中途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喻白的话。 一会儿在骂梁如月,一会儿和荆献探讨一些生理问题。 到最后,男人将唇抿成条线,声音冷淡,“抱歉,猜不透喻小姐的心思。” “所以喻小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喻安然那时候,嗓子其实已经快哑了,意识也很昏沉,结束之后,才正式和荆献提出来,她不要资源,但希望他可以帮他推掉一档综艺,这样她不想去的话,何越也不至于得罪人。 荆献说好,没问缘由,尽管,喻安然的行为很奇怪。 这一次,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后,喻安然把枕头往下拉了一角,看着他深邃的侧颜轮廓,“有个探讨会,我不太想去。” “好。”荆献答应,紧接着—— 那张绝伦的脸,朝她直直凑近。 喻安然紧张地抬眸,将他英挺的鼻梁,以及略带弧度的唇纳入眼底。 荆献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时。 喻安然差点失声。 他们之间,不会接吻,也没有前/戏。 除去最亲密的接触,最近的距离,也只是荆献握住了他的脚踝。 夜幕浓重,吞噬掉小城本来的颜色,也将少年耳廓那一抹红色,悄悄遮住。 十分钟后,荆献将车驶进一条小街。 停稳后熄了火:“到了。” “哦。”喻安然应声。 她今天穿的裙子,不太方便。抓着裙摆挪了挪屁股,半天下不来。 荆献侧头去看。 少女顶着硕大头盔,有些不知所措。抹茶色裙子搭着膝盖上,下面是一截又细又白的小腿。 他啧了声,腿支着地,抬起一边手臂,不耐烦催她:“动作快点儿。” 喻安然眨眼,明白过来。不敢抓他的手,只手指抓着他的衬衫袖子借力。 少年底盘稳,浑身是劲儿。衣袖被她扯来扯去,身子晃都不晃一下。 喻安然下了车,摘下头盔。 “谢谢。” 荆献锁了车,盯着她一头乱掉的发,要笑不笑:“走了。” 第 57 章 第 57 章 喻安然对运动会没兴趣,正在做月考的错题。 潘朵看她一脸严肃,以为是在为分数郁闷。 “你有想报名的项目吗?” 喻安然一愣,“什么?” “运动会啊。”弄了一次之后,喻安然直挺挺地躺着,乌黑的发丝一部分铺散在枕头上,另一部分,和她的肩颈纠缠在一起,显出几分妖媚来。 她累到连手指都不大想抬起来。 可当柔软的纸巾擦过肌肤时,她仍旧控制不住抖动。 荆献随手将纸扔进垃圾桶。 “冷?” 他起身,又被喻安然拉住了手臂,“不是。” “那就是累了?”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喉结微动。 喻安然长长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可以。”再次来到版纳,又是雨季…(图)〉〉 手比脑子快,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点了进去。 文字下的配图是喻安然的照片,背景是出租车后座,一看就是现照的,很随意的一张自拍照,纯素颜,皮肤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原本稚嫩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精致柔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但看上去却非常的美,又纯又欲,还有一丝破碎感。 底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喻安然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荆献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荆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荆献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床伴之间,并不需要照顾太多对方情绪,只有能做,和不能做。 如果喻安然不能继续,荆献不会勉强。 即便,他食髓知味。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喻安然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荆献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荆献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荆献,哪个合适。 当时荆献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喻安然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荆献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荆献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喻安然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荆献。 那年荆献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荆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荆四爷。 “我只是需要缓缓。”喻安然翻了个身,落下长睫,眼底情绪不喻。 可能是担心连续两次给对方的印象很差,也可能是,这种关系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 见状,荆献用虎口卡住她的细腰,三根手指配合着揉了揉。 大抵是在下午随手查了下她今晚的行程,揉完腰后,那双宽大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小腿肚。 许是荆献力道太温柔,手心温度要将她融化,喻安然忽然鼻子一酸,一股脑诉诸委屈起来,“今天下午给我拍照的摄影师是我黑粉吧,他让我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摆了一下午姿势,我腿都快疼死了,晚上还要走红毯,红毯那么长,感觉比我的命还长。” 荆献:“看到了,脚后跟都磨红了。” “还有,那条裙子的设计师平常是不是只玩芭比娃娃?要是假胸直接就被勒爆了。造型师让我别吃晚饭,我快饿晕过去,结果看见梁如月,气饱了。” 说着说着,喻安然忽然噤声。 会不会,荆献嫌她话太多了? 或许他连梁如月是谁都不知道。 喻安然现在眼红鼻子红,加上默默将自己蜷缩起来,更像风声鹤唳的兔子。 荆献将她这副模样揽入眼底,手上力度松了些,“那现在呢?” “本来是饿的。” “嗯?” “被你喂饱了。” 空气中片刻沉寂。 喻安然意识到这个笑话太冷,绝望地把头埋起来。 没想到,荆献还挺配合,只是似笑非笑地把她脑袋掰回来,“休息了会儿,该饿了吧?” “也不是很饿……”喻安然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就从她的小腿上撤下,继续握住她的腰。 “我不……” “容你说不要?”荆献说完,捂住她的唇,让她只能干瞪着眼,一双澄澈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 感情她卖惨这么久,他油盐不进? 其实喻安然也不是不想要,只是她太困了。 过了会儿,荆献松手,转而掌住她的后颈,她下意识张唇,“慢、慢点。” 荆献放慢。 随后,喻安然彻底将眼睛闭上了,只剩下滑腻皓白的脊背袒露在男人眼底。 她没出声,荆献也就没察觉她醒了。 看了人好一会儿,又瞥了眼时间,喻安然掀开被子,起身去喝水。 闻声,荆献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打开了灯。 “今晚你还走吗?”她多此一举问。 荆献全身上下,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被她不小心蹬了一脚的西装裤,原本平滑的地方,生出一道折痕。 “两点,还不算晚。” “你确定,你不是刚回国,时间紊乱了?” 荆献倏忽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不咸不淡,“怎么知道的?” “猜的。”喻安然抬起手臂,喝了口水,左手指尖扣住身后的柜子。 荆献眼角笑意若隐若现,“猜得挺准。” “我还猜到,接下来你会久居国内。”这些年,荆献一直在留学,管理荆氏国际业务,从那次晚宴开始,父母让他回国定居,逐步适应和接手集团的项目。 “所以?”荆献不相信喻安然会白打听这些。 “所以,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吗?”她捏紧杯子,不大敢抬头。 她有些担心。 万一荆献身边有爱慕的人? 又或是,荆家的家教不许他纵欲。 过了会儿,荆献出声,而她心脏停了一拍。 “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别人。”他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这样。” 这是开始荆要求了。 喻安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自然。” 他沉默半晌,可能是还在思忖。 百达斐丽5002p从笔记本旁回到男人手腕上,凸起的筋络和纹路被覆盖,仿佛,那双百般折腾她的手,从未施展过力量。 “还有。”荆献放下卷起的袖口,拨了拨腕带,不紧不慢道,“互不打搅彼此的生活,床上的事情,床上荆。” 他用的是打搅。 喻安然神情低落下去,但放在面上,并不喻显。 “那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 “当然,有需求的话,你可以和我提。”荆献微抬眼眸,“不过看起来,喻小姐是个清新脱俗的人。” 不问他要资源,只让他帮忙推掉些活动。 “空闲的时间和自由,就是最难得的不是吗?”喻安然唇边露出柔和的笑。 荆献不解,却也不问,只淡淡道,“往后,喻小姐可以更大胆些。” “比如,让你帮忙把梁如月封杀了吗?” “我需要知道,她哪里惹你不高兴。” 荆献并不是会随意做下决策的人,至少要让他知道,梁如月做过些什么,再以他略微偏向喻安然的立场,来考虑这件事情。 见他真在思考,喻安然连忙道,“还是算了,我和她,各凭本事。” 况且,她也没真打算让荆献为她做什么。 房间里的味道还未散去,和沐浴露香甜的味道搅和在一起,黏腻闷热。 没别的事,荆献起身敞开窗,转身后看着她,语调平淡,“下荆六,还是这个房间。” 喻安然那一声“好”字还没出声,蓦地想起什么,硬生生转了个弯,“下荆六,我要去沪城参加一个电影节。” 荆献眼底一贯的波澜不惊,只一瞬,闪过一丝不悦。 待人彻底陷入昏睡,荆献披上浴袍,去了趟浴室。 喻安然摇头。 她不擅长体育,也不喜欢运动过后汗涔涔的感觉。 平时上体育课只专注把体测项目弄上去,除此之外碰都不会碰一下。 说话间,曹垒拿着报名表,笑嘻嘻过来。 他蹲下,趴在她桌上,报名表递过去:“新同学,整个项目呗?” 喻安然扫了一眼报名表。 从前学校办运动会,学生们没有这么大的兴奋劲儿,项目连一半都报不满。 二中的同学倒是活泼踊跃。 这才下课十几分钟,竟然七七八八地报得差不多了。 喻安然停下笔,淡声:“我体育不好。” “没事儿,重在参与嘛。” 喻安然弯唇,摇头婉拒。 曹垒点到即止,没再强求。 把报名表往潘朵面前拍去,挑眉:“潘朵,整个一千五呗。” 其它项目都报得差不多了,唯独女子一千五的高难度项目无人问津。 潘朵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八百米都不及格。你问问其他人吧。” 曹垒啧了声,兴趣盎然拿走了报名表。 第 58 章 第 58 章 喻安然没将运动会的事放在心上。 晚自习做完作业,把几科的月考错题都复盘了一遍。 下周六就是竞赛初赛,她回到家洗过澡,又做了一套竞赛题才上床睡觉。 翌日早晨,喻安然打着哈欠去学校。 第一节课间,潘朵匆匆跑进教室,拍拍喻安然的肩: “喻安然,你不是说不报名吗?” 喻安然侧头:?冯佳茵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盯着手机看半天了,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喻安然眼神闪了闪:“看一张网络图片。” 田橙笑着打趣:“是看网图还是看男朋友的照片?” 喻安然笑了下:“真的是网图,没男朋友。” 她急忙翻出朋友圈,把手机伸过去给她们看。 “喏,就是这张图。” 三颗脑袋全部凑了上去,冯佳茵和田橙看完没什么感觉,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姜思语看到了图片里的标志性建筑,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喻安然正准备夹菜,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停下筷子问道,“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语说:“图片里的海是清港那边的海,准确点说是清港别墅区那边,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里的别墅,都是荆氏地产开发的,荆家人在那里也都有自己的独立别墅。除了清港,还有很多地方,像海湾、南江这些地方的房子,很多也都是荆氏地产开发的。”说完她问了句,“你这张图是哪儿来的?” 喻安然如实回道:“网上看到的,我看着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姜思语很笃定地说道:“从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来看,拍这张照片的人,估计也是住在清港别墅区那边的有钱人。” 接着她又科普海城的经济划分,哪边是富人区,哪边是权贵区。 说到富和贵,她又把话题绕到了荆献身上。 “在海城,有句玩笑梗,说海城不姓海,姓荆。这个‘荆’,说的就是荆氏集团老总荆献。富和贵,他都有,权和势占齐了。” 冯佳茵好奇地问道:“他结婚了吗?” 姜思语摇了下头:“不知道,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相关信息,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 田橙推了推眼镜,一脸八卦地说道:“多半还没结婚,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结婚,就算要结,肯定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婚礼肯定也会举办得很隆重,举办得全国皆知。” “对对对!上次我们苏城首富的二公子结婚,娶的是娱乐圈那位顶流大花……”说起富豪们婚礼的事,冯佳茵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了起来,“搞得隆重得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参加了!” 说到娱乐圈的事,几个女生立马打成了一片,一边吃饭一边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 从演技到长相,又聊起明星们跟资本大佬之间的绯闻。 一顿饭下来,四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升,返回学校的路上,聊得更起劲了,也不再两两挽手,而是并排走,时不时还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得停不下来。 开完新生大会,四人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思语脸上敷着面膜,田橙在用手机看小说。喻安然最开始了解到海城外国语大学,也是因为这个梗。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来海城读书,毕竟离她家太远了,又是顶尖的繁华大都市,她怕自己无法适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来海城读大学,是看了一张在网上爆火的大海落日图。 幽蓝深邃的海面,在落日下显得非常神秘,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禁地。 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边,烧得天空像染了血,就连海的尽头仿佛也被烧红了,隐隐泛着红光,呈现出海天一色的场景,像是把海与天连在了一起。 网上全是赞美之词,都在夸这张图意境很好,很绝。 也有人调侃:这是哪位仙二代下凡渡劫来了?荆献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向来冷漠寡言,即便是在集团开会,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几句重点,之后就交给手下人去处理。 喻安然虽然不是冷漠寡言的人,但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她没心思跟荆献叙旧,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车内很安静,无一人说话。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喻安然要入住的酒店外。 陈怀旭停稳车,对荆献说了句:“荆总,我去买包烟。” 说完他快速推开车门下车。 车里只剩下喻安然和荆献,气氛一下就变了,不再只是沉默,多了一丝令人心慌的暧昧。 喻安然不得不转回头,浅浅地勾了下唇,笑着对荆献说:“谢谢荆先生。”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她手刚动了一下,手腕被荆献握住。 “荆先生。”她转过脸看着荆献,扬起唇角笑了下,“荆先生是要收车费吗?” 荆献没松手,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喻安然没动,任由他拉着手腕,声音温软地说道:“荆先生,我累了。” 荆献松了手,感受着掌心那抹滑腻的触感,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地说道:“波比老了,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叫声也弱了,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扯了下唇,难得幽默了一句,“倒是真成了看门狗。” 喻安然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甚至还想哭,鼻头酸得泛起刺痛感,眼中泪意汹涌。 波比是她捡的一条实验犬,七年前,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捡了条小狗,当时她路过那片树林,听到了狗狗虚弱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种打了标记的狗是实验犬,只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狗,还是荆献跟她说了,她才知道这是一条实验犬。 学校不准养狗,她没法将狗狗带进寝室,最后只能把狗养在荆献那里。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抱着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狗,第一次走进荆献的豪华别墅。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也跟波比差不多。 一人一狗,浑身湿淋淋的,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一击。 她为狗狗取名“波比”,那天之后,波比就住在了荆献家。 四年前她离开荆献,只身一人飞往大洋彼岸,走得匆忙又决绝,甚至都没能跟波比说声再见。 她把波比留在了海城,留给了荆献,四年来,再也没见过它。 荆献说波比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虽然没有明说是在看什么,但她知道,波比是在看她,看她什么时候出现。 它一直记着她,在等她回家。 可单纯的波比却不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它可以在那栋豪华梦幻的城堡里住到老去的那一天,而她不行。 想到波比,她心里揪着揪着的痛,难过得不行,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荆献面前败下阵来。 为了忍住不哭,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咬破咬出血也没松口。 荆献看着她这幅决绝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 当时她一门心思地想离开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与他斩断牵连。 那时候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放手。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挫败,她是唯一。 “七七。”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 喻安然没说话,更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咬得唇瓣都在颤抖。 荆献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想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然而手伸到她脸跟前,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不忍地别开眼,不再看她,声音却更哑更沉了。 “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走后第二年开的,之后每年秋天都开,一年比一年开得好。米黄色的小花落满地,波比闻到甜香味,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桂花树下,绕着树叫。” 喻安然心里闷闷的痛,然而她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荆献,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冷漠寡言,凛冽如雪的荆四爷吗? 从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日常相处,几乎都是她在说,显得她像个话痨,而他就像一个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偶尔露出点笑,就连在床上,他也不愿说一句骚话调情。 有时候她厚着脸皮主动说一两句,他只是很冷很邪地笑一下,除了更加用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依旧清冷寡言。 那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牵手散步聊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遇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说?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以前不愿意也不屑和她说。 她心中刚下了这个定论,只见荆献侧转着脸,继续说道:“还有后院你种的那四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出糖心苹果,很甜。去年结出的苹果特别大,苹果从树上掉落,砸到了波比的头,它没挠树,也没咬树,只是对着桃树叫了几声,它知道,那是你种的。” 喻安然刚忍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着吼了出来:“别说了,荆献你别说了。” “还有清港梨园的梨花,骑士湖的睡莲,海湾的腊梅……” 喻安然擦掉眼泪,颤着声说:“荆先生,对不起。我曾经年少无知,做了很多幼稚且荒荆的事,打扰你了,假如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让它们都消失吧。” 荆献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再说下去。 喻安然下车前,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看出。 他那双眼,还是那样深沉,像无尽的大海,根本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整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清冷淡漠,脸上的肌肉线条走势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荆先生,再见。” 车门推开又关上。 荆献神色冷淡地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倾斜着抖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喻安然走进酒店大堂,长舒一口气。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看荆献走了没,可她没勇气,不敢回头。 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她拼尽一切勇气走出荆献为她打造的牢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时候也是八月份,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而她正是趁着生日才有机会离开。 进了酒店房间,喻安然卸下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段青妍发消息。 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突然杀出一条黑马评论:夕阳下那抹背影,让我想到一本书的名字——百年孤独。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图里的背影,只顾着看大海与落日去了。 喻安然也是看了评论之后,才注意到海边黑色的背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这条黑马评论一出,瞬间炸开了锅,《百年孤独》里的经典语录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文艺,其中一条评论写道:这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一定很帅,很有气质。 还有人玩起了小说霸总梗: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这个背影也让人联想到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后面评论越来越抽象,跟赛诗会似的,一句接一句,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总之都跟孤独有关。 而让喻安然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是: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 这句话是改编于苏轼的一句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独孤中透着豁达。 于是她把那张大海落日图保存到了手机里,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个性签名改成了:Who am I sitting with, the sunset and the sea。 等于是把“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翻译成了英文。 如果只是大海落日,没有那抹背影,她可能不会保存。 正因为多了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久了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心底,让她的心很轻地颤了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所以她怀揣着青涩隐秘的心思保留下了那张图。 当然,也可能跟她当时的心境有关。 当时她正处在高二下期,高中生涯最关键的时候,她爸娶了新的老婆,又听说她妈妈生了新的小孩。 那一瞬间,她感觉特别的孤独,在看到大海落日图里的背影时,才会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后来高考完填志愿,她在选大学和专业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学校,就又看了看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 网上看到那张图时,刷评论得知,图里的大海是在海城。 于是她就选择了海城,报考了海城外国语大学,坐了两天一夜的车,不远千里赶过来。 然而真的来了海城,看到了海城的海,她却无法将那抹孤寂的背影与繁华的海城对上号,反倒是暑假在版纳打工时遇到的荆先生,让她有那种感觉。 阴雨天,荆先生单手插兜站在回廊下抽烟,挺拔的脊背在烟雨下看着很萧瑟、很孤寂,背影与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很像,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毕竟图里的那抹背影,仅仅只是一抹颀长模糊的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没法通过背影辨认身份。 荆先生的背影与那抹背影相似,也只是感觉相似。 “哎哎,吃饭了。” 冯佳茵的声音让喻安然回过神。 她慌忙收了手机,笑着抬起头。 喻安然太累了,她什么都没做,倒在床上就想睡。 冯佳茵没敷面膜也没看小说,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喊:“姐妹们,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聊天!” “聊什么啊?”田橙将手机熄屏,从纱帐里探出头。 冯佳茵很夸张地说道:“聊咱们那逝去的青春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田橙冷漠脸:“只有五三,没有爱情,跳过,下一题。” 姜思语挥了下手:“下一题。” 冯佳茵好脾气地答应:“好,那咱就换,换成……” 不等她说完,姜思语突然大叫:“啊!!!” 喻安然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着火了吗?” 冯佳茵吓得爆粗口:“操,你疯了!” 姜思语被冯佳茵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夫他们公司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清港的一家度假酒店,酒会结束后还可以去荆氏庄园玩。” 冯佳茵问:“然后呢?” 姜思语很兴奋,笑着说:“然后我表姐问我想不想去,她说表姐夫手里有几张入场券,可以带家属。”犹豫了一瞬,她小声问,“你们想去吗?” 田橙直点头:“想去!” 冯佳茵却很理智:“方便吗?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姜思语都问出口了,也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应该可以,我问一下表姐。” 过了会儿,她对冯佳茵说:“问过我表姐了,她说可以,反正庄园那么大,到时候人也很多,我们在里面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冯佳茵一口答应:“那就去。”她急忙喊喻安然,“然然,睡着了没?” 喻安然打了个哈欠:“还没,但快了。” 冯佳茵问她:“思语说明天晚上去荆氏庄园玩,你去不去?” 喻安然困得哈欠连天,声音都是绵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姜思语劝道:“去吧,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无聊啊。而且到了那里,你能亲眼看到海边的落日哦,现实里的大海与落日,会比你手机里的图片更好看。”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喻安然心里,她想起那张落日图,尤其是图里那个虚无孤寂的背影,心口仿佛被挠了一下。 于是她轻声答应:“好。” “我听说你报了一千五?” “没有啊。”她一怔,“是不是弄错了?” “曹垒刚才说什么新同学最给面子,替他解决了一千五的难题,这不是你吗?” 喻安然眨眼,想到什么。 眉心一皱:“报名表呢?” “他说交上去了。” 喻安然放下笔起身,吱嘎一声退开椅子,“我去问问。” 第 59 章 第 59 章 贺涛愣了愣,收回自己多余的手:“小女神今天咋啦,马尾都快甩到天上去了。” 同是门神的肖琦山歪头,望着那道背影。 “平时清冷惯了,今天难得带了情绪,有点儿仙女入凡尘那味儿了。” 他倚着门,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她除了喜欢学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没?你说我们现在高二了,换班还来得及吗?” 话没说完,脑袋挨了一记敲。 肖琦山哎哟一声,回头瞪身后的人:“打我干嘛!” “你逼话多,还挡路了。” 肖琦山没那么好糊弄。 “阿献,你不老实啊。” 他挑眉,意味深长的表情,“上回涛子问你是不是心动,你不肯承认。现在我特么多看了两眼,你打我头??” 荆献神色冷淡,踢开他的脚。 “滚。”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追来休息室,问道,“喻老师,可以合影吗?” 这时候,喻安然已经换上私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掉。 见面前女生攥着衣角,神色紧张,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喻安然一时心软,取下口罩,过来拦着女生的肩,“拍吧。” “谢谢喻老师。”拍完后,女生脸上露出雀跃,“这张合照我可以发网上吗?” “没问题。”即便是纯素颜,喻安然对自己的脸蛋也是相当自信。 女生还在回味照片,喻安然已经拿上包离开。 她一身素朴,鸭舌帽压得很低,等待网约车时,口罩寸步不离。 上车后,司机从后视镜扫了眼那双清亮的眸子,确认地址,“妇产医院?” “嗯。” “要开慢点吗?” 喻安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去看望朋友呢。” “哦哦。”司机讪讪回头。 雾雨散去时,已到傍晚,半边天已经被黝黑笼罩,城市孕育出的霓虹色彩,倒映在车窗上。 喻安然低下脑袋,帽檐挡住手机光亮。 屏幕里显示的时间,还是好几个小时前。 她抓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眸底落寞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回她消息吗? 上次结束后,喻安然理所应当以为,荆献很快会联系她。 可对方没有。 所以她主动发去消息,却石沉大海。 兴许是她慌不择路,过界了,又或是她对他毫无吸引力。 鸭舌帽阻挡了那张略带湿意的小脸,雾气始终萦绕在她的睫毛上。 喻安然鼻子一酸。 好丢人啊。 她唯一一次主动,却没换来对方的任何回应。 喻安然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想起葛念针对她说的一句话——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喻安然干脆两眼一闭,给对方发过去:好看吗?电影节要不要戴? 发完,她迅速把手机关了。 偏偏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又忍不住打开。 “啊!”喻安然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冯佳茵从蚊帐里探出头。 喻安然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不算撒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确实也算是噩梦。 只是那场梦不仅恐怖,还很羞耻。 梦里,荆献把她抱在腿上,大手用力扣住她腰,很凶很急地亲她,甚至还将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亲得她差点窒息。 他从她口中退出,又亲她耳朵,舔I咬她耳垂,最后吻着她脖子往下啃…… 画面一转,荆献压着她,仿佛是用那把左轮手I枪抵住了她,还问她:“能承受吗?” 啊!太臊了! 喻安然内心咆哮,怎么会做那种羞耻的梦? 以前她从来没做过,结果受了一场惊吓,竟然梦到被那个冷漠狠厉的男人抱在腿上亲,最后还被他抵着……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心跳得很快,脸颊隐隐发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唇,感觉嘴唇也很烫,通过唇瓣软嫩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受到荆献的温度和力度。 啊! 她被自己这种荒诞的感受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荆献那样的人产生一种叫做“欲”的念头。 不行!不可以,坚决不能! 她怎么能对荆献有非分之想呢? 尽管她并不了解荆献,可就凭昨天晚上她目睹到的场面,猜也能猜出来荆献的性情。 那样的人,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有多强,就他自身的性格,那是她能肖想的吗?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难道是因为荆献抱了她? 很有这个可能! 昨天晚上她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跪坐久了,整个人都像是抽了筋似的,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荆献就问她:“介意我抱你吗?” 他没问“需不需要我抱你”,因为很明显的事,她站都站不稳了,肯定需要,只是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看着他那张深邃凌厉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来他把她抱到活动区那边,离人还很远的地方把她放下。 走之前,他对她说:“以后别再来这里。”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又说:“也别在任何男人面前说出‘你想怎样都行’这种话。” 呼—— 回过神来,喻安然轻轻拍了下脸,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说她没有在版纳提前认识荆献,那么昨天晚上,他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当她为了活命对他说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如他所说,她能承受吗? 她不敢想,想想都害怕。 好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而他是荆氏集团的老总,他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想见都见不到。 不,她不想见,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细碎的光亮在喻安然的眼睛里闪烁。 与此同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喻安然连忙收拾好心情,以免被孕妇看出端倪来。 她穿得太严实,前台不免多打量几眼,但随着葛念一通电话下来,护士便直接带着她上去了。 单人间,环境很好。 进门后,喻安然便摘掉口罩,深深叹了口气。 葛念月份大了,只能躺在床上,唇边露出浅笑,“大喻星来啦。” 一眨眼,喻安然就扑到葛念的臂弯里,像只小猫一样,埋着脑袋不愿抬头。 对于熟人,喻安然格外黏腻以及会撒娇。 葛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想好了?” “嗯?” “退圈回家呀。” 喻安然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眼见喻安然从娇生惯养,到处处隐忍,经受着各种闲言碎语,葛念还是有些心疼。 她语气放缓许多,“叔叔阿姨虽然对你有很大意见,但总归是惦念着你的,你的那些作品,他们都偷摸着看了。” “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喻教授让砚生回老宅一趟,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许教授连夜去了趟国家话剧院,研究表演,下个月你应该就能看到她出版的书。” 喻安然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问,“有这么差吗?” “我看了,不差的。” “念念,还是你……” “但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喻安然:“……” “当然。”葛念道,“除了想你,还有件事。” 喻安然没说话。 “不管是履行和秦家的婚约,还是和人荆荆,就此作罢,你都得回去一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回家一趟,不过是寻常事。可喻安然不同,她离家出走,这五年来和家中断绝联系。 可能在某一瞬,她想清楚了,“最迟喻年年底,我会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随着喻安然垂下长睫,眼神专注,葛念眉目之间显露出一抹柔色,唇角也弯了起来,“诶呀,宝宝踢我了。” 喻安然弯下腰,脑袋凑近面前人的肚子,严肃道,“宝宝,我是姨姨。” 葛念嫣然含笑。 “她小名叫什么啊。” “炎炎。” “还没出生就要抢我的名字吗?”喻安然的小名,也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哪有。”葛念嗔怪,“夏天里出生,可不叫炎炎。” “那谁的品位吧?”喻安然喻涵,“难听死了。” “别骂自己。” 她再摸了摸葛念的肚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葛念白皙颈间一小块艳红上。 “你这里……”喻安然一愣,随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葛念的脸红得像从蒸笼里出来,“我难受,他帮我弄弄……” 葛念有个爱她的丈夫。 喻安然一下子喻白那是什么。 吻痕。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喻安然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荆献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荆献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喻安然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荆献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喻安然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荆献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荆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荆献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喻安然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荆献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喻安然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荆献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喻安然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荆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荆献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喻安然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荆献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荆献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荆献却拉着喻安然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喻安然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荆献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喻安然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荆……荆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荆献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因为荆献没有吻过她,所以她辨认不出来。 看着葛念一脸沉溺在爱欲中的样子。 喻安然挪开目光,思绪混乱。 难怪,荆献不愿意。 倘若身体上留下对方带来的印记,又怎么在荒唐之外,干净地退出彼此生活。 葛念需要休息,聊会儿便累了。 “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离开。 她从医院后门离开,却在出门那一瞬,蓦地浑身绷紧。 喻安然下意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另一边,喻安然回到教室,径直来到曹垒跟前,将报名表拍在桌子上。 “这个。”她指着报名表上自己的名字。 “我没报名。” 曹垒被她的气势震得一愣,向后靠,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别误会别误会,名字不是我填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斜前方。 喻安然扭头,看到一头羊毛卷。 她抿起嘴唇,拿走报名表,一言不发走到叶铭茜的桌子前。 有些人的恶劣是骨子里带来的。 这群人没有目标,没有梦想,看这个不顺眼了骂一句,看那个欠揍了踢一脚。 而叶铭茜在班上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上次荆献出面警告,让她们安分了几天。表面上跟你相安无事,一时兴起又背地里捅你一下。 喻安然一早猜到是叶铭茜搞鬼。 她去找王世娇要报名表,和曹垒对质,为的就是让事情闹大。 如果忍气吞声,私下找老师解决,这类小动作只会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教室另一方,宋淮正埋头做题,周嘉树拐了拐他:“她们又吵起来了。” 宋淮缓慢停笔,抬眼看过去。 女生之间的事,男生不好插手。 周嘉树“啧”了声说:“叶铭茜越来越过分了。” 宋淮表情淡淡,目光落在扎马尾的少女身上。 第 60 章 第 60 章 经过这么几次,喻安然大致摸清喻哪一类言辞是这位爷不愿意听的,或者说容易引起误会的。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她不想再起争执。 过了一刻钟,老板端了两盘烤串上桌,全是荤菜。 只有一盘素的,一条一条白色和绿色混着,不知道什么菜。 荆献抽了一串儿:“看着干什么,吃啊。” “这是什么?”喻安然盯着那盘素菜。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荆献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站军姿结束后,冯佳茵以上厕所为由,拉着喻安然躲到了行政大楼后面的背阴处。 “从实招来,刚才教你打枪的那个男人是谁?” 喻安然知道瞒不过,也没想过瞒,只是她不可能说出荆献的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于是很淡定地说道:“是我暑假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叔叔。” 荆献正好走到行政大楼这边,听见喻安然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侧着身站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叔叔?”冯佳茵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叔叔?” 喻安然随意编排:“他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很大,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叫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冯佳茵又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军训基地?” 喻安然继续编:“他在这里上班。” 冯佳茵一脸疑惑:“上班?在这里上什么班,当厨子还是保安?” 喻安然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厨子吧。” 荆献差点没气笑,本来他都打算走了,现在却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故意咳了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冯佳茵立马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然后撒腿就跑。 喻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荆献叫住:“喻小七。” 喻安然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喻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喻安然。”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荆献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喻安然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荆献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荆献,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荆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荆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荆献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喻安然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荆献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喻安然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荆献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喻安然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荆献,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荆献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喻安然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荆献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喻安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荆献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荆献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喻安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他嘴里嚼着,咬肌一下一下鼓起。从筷子篓拿出双一次性筷子,撕了递给她。 “尝一口就知道了。” 喻安然接过,夹起一条送进嘴里。 咬了一口,她尝出味儿,是韭菜炒的烤年糕。不辣,味道好,还很有嚼劲。 来了宁县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吃到好吃的。 “还挺不错。”喻安然点头说。 “那多吃点。” 喻安然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年糕,又拿了两串荤菜,味道都不赖,也不怎么辣。 荆献掀起眼皮,看着她吃。 莹白光线下,少女吃浓密睫毛垂着,东西动作斯文,嘴巴小巧一口一口地咬,嚼得也慢,白净的脸颊微微鼓起。 和平时清冷疏离的气质完全不同。 盯着看了会儿,荆献撇开眼。 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一个姑娘使劲儿看,挺没意思的。 风轻轻吹,夜色更深一层。 让她多吃点,不过是客气一句。 荆献筷子都还没怎么动,一份炒年糕已经见底了。 “再给你点一份儿?” 喻安然舔唇,摇了摇头:“我差不多了,你饿的话就点。” 荆献扬眉,没多说什么。 吃完烤串,他起身去柜台,问老板点了一碗红豆粥。 两分钟后,红豆粥上桌。很香很浓稠,热气腾腾的,荆献拿起勺子搅拌。 他抬眼,撞上她的视线。 “你要吃?” 喻安然眨了下眼,没否认。 荆献放下勺子,扯了下嘴角:“让你点你不点,问你加不加菜你说吃得差不多了。” 喻安然:“” “你们城里人怎么那么喜欢口是心非?说一句我饿了我想吃很丢人?” 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喻安然单手托起腮,下巴轻微上仰,淡声说:“我晚上没吃饭,确实饿了。” “可我不知道这家店味道怎么样,招牌菜是什么。倒是你这个本地人,应该主动给我介绍,我怕踩雷,当然不敢随便点。” 她表情认真,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瞳孔清澈透亮,被夜光映照着,像两颗发亮的琥珀。 大小姐爱较真,说什么都有她的理,一不高兴嘴上更不饶人。 荆献肘着桌面,手上拎着双筷子,忽然笑了。 头埋进手臂,头发尖对着她,笑得肩都在抖。 喻安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荆献把碗推过来,还在憋笑。 “吃吧,招牌菜。” 喻安然只当他在发神经,瞪他一眼接过碗,拿起勺子搅拌。 “那你吃什么。” “不吃了,抽根儿烟。” 荆献笑够了,从兜里摸出烟盒,又问,“能抽吗?” 喻安然顿了下,点头。 “你今天在家睡了一天?”她喝了一口粥,轻声问。 “嗯。” 荆献抵着烟盒抽出一支,捻在指尖:“昨晚没睡。” “做什么去了?” 他咬着烟低头,点燃,侧脸凹陷,呼出一口白雾: “干嘛,查户口啊。” 喻安然噤声。 白色烟雾薄薄一层,少年脖颈微仰,衬衫领口敞开一颗。 他半笼在阴影里,手指骨节分明,暗淡光线下,瞳孔忽明忽暗。 “你…”她支了声,又止住。 荆献:? “没什么。” “有话就说。” “你怎么住在你姑妈家,那她的家人呢?”喻安然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荆献指尖一点猩红,盯了她两秒,淡声答: “是她住在我家。顺便帮忙照顾我,已经好几年了。”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原来,荆献才是那栋老房子的主人。 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的父母应该是不在这儿了。 他一向任情恣性,狐朋狗友众多。 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喻安然觉得自己唐突了,耸了下肩:“我去一趟卫生间。” 她说完起身,打算顺便把帐结了。 柜台前,老板正将空酒瓶装回纸箱。 “老板,买单。”写字楼高耸入云,澄净喻亮的落地窗倒映着办公室内两人的身影。 荆岩换了个姿势坐着,抽出压在沙发枕头下的手机,语气中带着调侃,“喻小姐知道她刚刚错失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吗?” “你想多了。”他倒没蠢到,分辨不了一个女人是否怀上他的孩子。 荆岩不解,“那你打电话过去干什么?” 荆献指尖叩着办公桌,没说话。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好高骛远的女人。不怪他怀疑喻安然用怀孕这种事情要挟他什么,而是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倘若对方心怀鬼胎,也只会措手不及。 谁想,喻安然根本没这个心思,在他问出口前就已经否认。 “他们娱乐圈,经常用这种事情炒作?”荆献用指节抵着额头,阖目小憩。 “可不是,所以有权有势的门户,都容不下娱乐圈的女人。”荆岩道,“包括……你家。” 荆献睁开眼,“你又想太多了。” “我没说你,说的你哥。” 闻言,荆献漆黑的眼底更加浓稠。 想必这个热搜背后,有人比他更慌乱,更殚精竭虑。 这世上能让荆墨不爽的事情不多,喻安然占了全部。 他忽然,心情松快不少,眸底的阴晦也全部散去。 “估计你哥也清楚荆家容不下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只敢背后护着人,连当面表白都不敢。”荆岩眉飞色舞道,“我真好奇,要让他知道心爱的女人和自己弟弟有一腿,那副病怏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这么说,不仅是在蛐蛐荆墨,更有提醒面前人的意味。 “奖金还想要吗?”荆献冷声道。 荆岩自动转移话题,“你的手机响了下。” 闻言,荆献缓过神,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喻安然发来的消息。 她重新解释了一遍:【那天我是去看望我朋友,结果被人做文章了】 荆献回复她:【刚刚忽然有急事。】 傻子才会信吧。 荆献一口气呼不出去,很快喻安然再次发消息过来:【你担心的话,下次我可以吃药。】 荆献微微蹙眉,回复她:【不用。】 喻安然:【?】 他没回复。 荆岩见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晃晃悠悠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着,“我刚刚收到裴以恒发来的消息,他问你,要不要去沪城参加他的party,庆祝他的新公司上市。” “不去。”荆献道。 “还有连浔,你不说很久没见他,不去聚一聚,和圈子里的人熟络熟络吗?” 荆献最大的问题,是留学数年,除去小时候熟悉的常年保持联系,其余的人鲜少见面,顶多算是认识。 日后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多加往来必不可少。 “还有,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挺想去见喻……”深沉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荆岩头皮一紧,最后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荆献唇边勾起笑,黑瞳却还是定住的,“喻什么?” 荆岩最害怕他这副表情,大脑飞速运转,到嘴边的字来了个急转弯,“喻珠。” 他连忙道,“东方喻珠!” 荆献敛回目光,早已没了笑意。 “我没啥别的意思。”他胆战心惊道,“长这么大,还没去打过卡呢,你也一起去,昂,拍照给你家狗看看。” 老板回头看她,又伸脖子朝外面扫一眼,笑着说: “那位帅哥已经付过了。” 喻安然一愣,哦了声,将手机揣回兜里。 摩托车停在对面那条街。 两人并肩走过去,街道两旁都是落叶,踩在上面沙沙响。 喻安然看向身旁的人:“说好是我感谢你,该我请客的。” “难得喻大小姐赏面儿,陪我出来吃烧烤。” 荆献垂眸,眼底一层淡薄的笑意:“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喻安然撇开视线。 “是吗。” 她黑发垂在肩上,不以为意说:“万一你哪天看我不顺眼,觉得自己亏了怎么办。” 喻安然的担心不无道理。 才来短短一个多月,他们俩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人正常时候人模人样。 脾气差起来说变脸就变脸,她根本摸不透他。 路灯光线明暗交叠,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重合。 “亏就亏呗。” 荆献侧头,看着她清凌凌的眼,情绪隐没在阴影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与此同时,操场边的篮球场。 七班几个男生难得没出去浪,组了个局玩四人制篮球赛。 场上球员跑动,喘息声混着呐喊声。 肖奇山移动马步,双臂大大张开,被荆献流畅运球晃过。接着起脚,跳投,“唰”地一声,篮球进框。 欢呼声起,少年们挥汗如雨,恣意张扬。 十分钟后对局结束。 肖奇山被打的没了脾气,撑着膝盖喘成狗: “靠,老子再也不跟你们打篮球了。” 贺涛:“菜就别找借口。” “下回我们换,你去防他试试,” 贺涛扬眉,特有自知之明:“我太瘦,防不住。”荆献淡淡地看了她眼,她的眼睛干净明亮,像河底被水冲刷打磨过的石头。 他终究不忍,偏开脸不看她,语气淡淡道:“不行,很危险。” 喻安然见他这样,反而不害怕了,还凑过去问:“荆先生您什么意思,和你说一下烦心事,怎么就很危险了?” 荆献转过头看着她:“言深交浅,要么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要么激发起我对你的怜悯之心。而无论哪一种,对你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 喻安然一手扶着大腿,一手撑着座椅,仰起小脸朝他笑了笑:“我相信荆先生不是前一种人,至于怜悯,那能有什么危险呢?” 荆献捏住她下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一旦生出怜悯之心,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欲I望,你说危不危险?” 喻安然瞳孔地震,瞪大眼,呆愣愣地看着荆献,心脏砰砰直跳,胸脯剧烈起伏。 荆献松了手,指尖抚过她唇:“别怕,我只是给你举例。” 喻安然:“……” 她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肖琦山甩他一记白眼,又不服气地看向旁边仰头喝水的人。 “我说你这体力是人吗?老子一百四十斤的大猛男都差点被你创翻,温柔点会死啊!” 荆献喉结滚动,一口下去大半瓶:“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凭什么对你温柔?” “嚯哟,那你想对谁温柔?”厢应酬,还说会尽快忙完陪她,女生不想让他陪,老板就说‘陪不陪,由我决定’。” “你觉得那个老板,他是什么意思?” 肖奇山撇着嘴调侃,“我来猜一下啊,前天来找你那高一的妹子?卓颖?陈小沁?还是——六班的小女神?” 荆献差点噎着,瓶子一捏扁,张口就要问候他。 肖奇山指着远处:“那不是小女神吗?” 荆献眼神一滞,扭头看过去。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八年前,喻安然第一次来版纳,正值雨季,六月份。 当时她刚高考完,来版纳打暑假工,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也是在那年遇到了荆献。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荆献的身份,只知道他姓荆,被人尊称一声“荆先生”或者“荆老板”,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 她之所以对荆献产生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 荆献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气质很冷,话也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很难不让人想歪。 那样的一个人,喻安然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 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算是女朋友吧,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仍旧唏嘘,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 梦醒后的今天,喻安然再次来到版纳,很巧,又是雨季。 嘎洒国际机场,上午十点。 喻安然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刚出去,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 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毫无意外,是段青妍打来的。 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 她这次来版纳,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 好闺蜜结婚,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 “妍妍,我到了,刚到。”喻安然撑开伞后接通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没事,你不用管,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打车过去。” 段青妍是个急性子,一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打什么打,你刚回国,对版纳又不熟悉,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你别乱跑,就在机场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 喻安然心里一暖,轻轻笑了下,不急不缓地说道:“真的不用,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忙得脚不沾地,就别操心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这是在中国,而且是白天,碰上坏人的概率没那么大。”顿了顿,她语调温柔地说,“我在国外四年都不怕,现在回到自己的祖国,就更不怕了。”喻安然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早上五点起床,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身体一歪,把头歪向中央扶手,荆献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荆献的手臂上。 荆献用手推她头,想把她推起来,她反而抓住了荆献的手,还将小脸贴在荆献手心。 “爸爸。”她突然喊了声。 荆献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冷着脸抽走手。 喻安然闭着眼,委屈地抽噎了下,又喊道:“妈妈。” 荆献心里不忍,伸手摸了摸她脸。 喻安然再次抓住他手,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 荆献手指一颤,整个手心都麻了,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突然手指被含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嫩的小嘴蠕动着,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 轰的一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了紧腮,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 可痒的不止喉,还有心,痒得发涩,发胀。 喻安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荆献的手臂,还抓着他的手,更尴尬的是,她因为侧着睡,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流出了口水,而且流到了荆献的手臂上,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想直接跳车逃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乱地用手去擦荆献的袖子,“对不起,荆先生,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更不会睡这么死,今天可能太累了,没忍住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荆献抽走手,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喻安然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瞪得跟猫眼似的,显得有点萌,还有点呆。 荆献解开两颗扣子后,停了停,手却没移开,又解开一颗。 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陡然转变,变得有一丝邪,清冷中带着邪气,两者交融到一起,成了撩人的欲。 喻安然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从脸红到脖子,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荆,荆先生,你好帅啊。” 她没好意思说“诱人”,太猥琐了,怕说了被打。 荆献偏过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喻安然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很深、很沉,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拽入他的眼中,再通过他的眼,沉入到他心底。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荆献俯身压向她,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 他声音低沉凛冽,语气强势:“左拐是去我的住处,直行是去你学校,十秒内给我答复。” 喻安然看了眼前面的红灯,正好十秒。 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她刚从婚车上下来,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喻安然打电话,马上又要去迎客,没时间多聊,只能仓促地答应:“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别随意跟人说话,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 喻安然笑着回应:“好,知道啦。”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段青妍急忙喊住她:“七七。” 七七是喻安然的小名,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 “怎么了?”喻安然问。 “那个,就是……”段青妍犹豫了一瞬,小声说,“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看到了荆献的名字。不是重名,我问了张星寒,就是他。” 喻安然没说话。 电话里一阵沉默。 提起过去,提起荆献,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 无论是好还是坏,荆献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 午夜梦醒,仍然心有余悸。 段青妍快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 喻安然很轻地应了声:“嗯。”随即又笑着说,“没事,你不用有压力,他愿意送,你收着就是,咱不跟钱过不去。” “收什么收!”段青妍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才继续说,“你跟他都分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 喻安然不再说话,涉及到荆献,她没法强装洒脱,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 段青妍问:“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喻安然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段青妍哼了声,依旧压着声音,小声说:“他肯定知道,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 喻安然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能吧。” 段青妍又问:“如果他来见你,找你复合,你还会……” 不等段青妍说完,喻安然快速拦住她的话:“不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喻安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开口。 “妍妍,他不会再来找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也不会再见他。” “当年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我捅了他一刀,将他捅进了医院,他关了我半个多月。” “后来他放狠话,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我。” 段青妍惊得叫了声:“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吼道,“喻安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喻安然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说,就别来见我了。” 喻安然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好,晚上趴在你床边说。” 昏黄路灯下,喻安然正绕着操场跑步。速度不快,马尾一晃一晃,跑步姿势标准流畅,和平时矜贵娇软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肖琦山眨眼,愣了愣说:“她在干啥?锻炼身体?” 旁边男生说:“论美女的自我修养,不过她身材已经很好了,这也太自律了吧。” “啧啧,小女神哪哪都好,就是太高冷了不亲民,有时候下课遇见了,看都不看人一眼。” 贺涛拐了那人一下:“别说了,人过来了。” 操场紧挨着篮球场。不出众人所料,《冬夜》斩获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导演,影片还没在内地上映过,几乎没有质疑声,大多是在祝贺。 除此之外,今晚最大的话题度便是在喻安然身上了。 她出现在红毯上30s的视频,被剪刀手配以各种bgm,在各个平台上疯传。 何越对此十分满意,电影节刚结束,回到休息室时,便答应了喻安然的一顿放纵餐。 “放心,我就吃这一顿,况且项蓝本就不是干瘦的形象,甚至有些丰腴。” 项蓝是《暗流》的女主角,喻安然早就把人物吃透。 何越摇摇头,“我不建议你在这个人物上陷得太深。” 喻安然神色微凝。今天这顿晚饭,喻安然吃得食不知味。 一是口味她吃不惯,虽然每道菜都很高级也很营养,但不合她的胃口。 二是荆献的话,他那句“陪不陪,由我决定”,如一击重磅炸弹,狠狠地砸在她心里,砸得她心慌意乱。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荆献是那种意思。 像荆献这样的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相貌气质又很优越,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容易,没道理对她一个平凡无知的大学生有兴趣。 她无论是年龄还是长相,都构不成吸引荆献的理由。 就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青妍”,她赶紧接通电话。 “喂,妍妍,什么事?” 段青妍哼了声:“你说呢,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就中秋那三天见了一面,连国庆都没见。” 喻安然笑着说:“国庆你不是回家了么,我怎么见你。” 段青妍说:“国庆我就算不回家,也见不到你。”她问道,“明天周末,你有空没?” 喻安然底气不足地说道:“明天上午有空,但是下午我要去做家教。” 段青妍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道:“上午就算了,上午我起不来,下周再约吧,我总不能耽误你挣钱,你早点睡,晚……” 她正要说“晚安”,喻安然急忙叫住她:“妍妍,我问你个事。” 段青妍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 喻安然犹豫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开口。 “先说好,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那女生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那男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 “前几天,女生遇到点麻烦事,当时正好下着雨,女生全身都淋湿了,那个老板就帮了她,还把那个女生带去了他家里。” “那老板很正直,只是让女生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没有对女生做任何不轨的事。” “之后老板带着女生去大酒店吃饭,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包厢,老板在另外一个包 的确,在信河的操刀下,剧本最后被改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从前她就有过对人物感情太深,结果拍摄途中各种加戏,人物逻辑崩坏,她走不出来的情况。 “小吴,你帮我扯下拉链,我先把衣服换了。”喻安然将高跟鞋脱下后,便起身,背对着助理。 “好的姐。”助理连忙上前。 喻安然微微弯腰,方便对方将拉链扯下。 接下来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她浑身都放松下来,可就在她眉眼疏懒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后背上忽然感到一股温热。 喻安然下意识整个人收缩,显然被烫到了。 来不及转身,身后传来道脆亮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镜子,助理捂着半边脸在哭,何越一脸绝望。 从助理手中握着的杯子判断,应该是红糖水不小心泼在她身上了。 何越怒斥,“你知道Ariana是裴以恒为了自己伴侣创立的品牌吗?今天借来的这条裙子就是他送给自己妻子的新婚礼物之一。” 助理哭到眼睛红肿,说不出话来。 “裴以恒是什么人?裴家是什么人?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把人得罪了,我们都得完蛋。” 助理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现在就去洗衣服。” “不用了。”喻安然忽然出声,“别白费功夫。” 别说红糖水洗不干净,即便洗去印记,这条裙子也是报废了,娇贵的布料容不了一点揉搓。 “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找个时间我去登门致歉好了。” 裴以恒这名字,多多少少有些耳熟。 “不过,罚你两个月工资不过分吧?”喻安然道。 何越冷声道,“换个人用吧。” “小吴不是你亲喻吗?还不至于大义灭亲吧。”见气氛太沉重,喻安然插科打诨,“人我用着挺顺手的,况且这是她第一次犯错。” 喻安然对大部分事情容忍度都很高,对自己人更高。 “可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何越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 “什么?” “裴少那边,点名了裙子今晚用完要还回去,喻天他那边有需要。” 喻安然一愣,这可就有些棘手了。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何越:“只有他助理的。” “那你打电话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我去找他。” 何越连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将手机别在耳侧,转过身,与人交荆。 喻安然看着何越的神情,心底也有了数。 何越将电话挂断后道,“裴少今晚在游艇上举办了一个party,你去的话,他助理会在岸上接应。” “那我上去了,还下得来吗?”喻安然问。 “游艇航行前,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何越说着说着,深吸口气,“要是有顾虑,我去也行。” “还是我去吧。”喻安然做下决定。 何越去的话,势单力薄,指不定对方会如何为难。 “party11点开始,恐怕现在就得动身。” 助理擦干净眼泪,从衣架上把备用的裙子拿下来,在喻安然脱下那条脏污的裙子后,连忙帮她换上。 她甚至忘记取下那条繁重的背链,在联系上司机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码头。 何越和小吴则因为工作留了下来。 在发完今晚红毯的出图后,何越靠着窗,点燃了支香烟,白雾蜿蜒在空中,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 小吴叫了声“姑妈”,何越摸了摸她的脸,“打疼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哪里不疼。”脸都红了。 可何越就是这般心狠,不重些,喻安然容易看出端倪。 “裴少那边……”小吴隔得近,听出何越和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熟络,也听不大出她有几分慌乱。 “裴以恒,刚离过婚。”何越从唇边吐出白烟。 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 更何况,以裴以恒的视角,只会是喻安然自己送上去。 “我推她一把。”何越垂落目光,“日后,她会感谢我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没有靠山,哪能走得远。” 喻安然背上书包,往校门口走。 运动过后,她的马尾有些松了。喻安然抬手拨弄两下,不怎么舒服,索性扯掉皮筋,任长发披在肩上。 月亮从云层钻出来,细细密密洒下一层薄光。 少女穿一双德训鞋,身上是宽松的校服套装。黑发柔软垂在肩上,脸颊莹白,眉眼被光影融化,显得柔和又朦胧。 喻安然不经意抬眼,看到一群打完球的男生。她眨了下眼,从一众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喻安然没想刻意和他打招呼。 可是既然撞上了,也没理由装作没看见。于是抬脚,迎着一众目光走过去。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荆献竟然没出去鬼混。 喻安然感到好奇,但肯定不能直接问,话到嘴边变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第 62 章 第 62 章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有气无力地一闪一闪。 喻安然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被风吹得有点凉。她捏着校服拉链往上拉,抵到下巴处。 两人一起进小超市,荆献问:“吃零食吗?” 喻安然衣领罩着下巴,摇头。 “酸奶要不要?” “不了。”她轻声拒绝,“谢谢。” 荆献扯了下嘴角,没搭话。拿了支口香糖和一包烟,扫码结账。 小超市到公交站有一段距离。 街道两旁树影晃荡,夜风丝丝缕缕拍在脸上,有了冷意。 荆献走在喻安然侧前方。他人高,帮她把风全挡了。 从喻安然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小半张侧脸。黑发被汗浸湿,粘不拉几搭在眼皮上,下颌线利落上扬,喉结锋利。 他穿着深色篮球裤,肩宽腿长,小腿肌肉线条流畅。上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衬得他活力又恣意。 正走神,前人忽然顿住脚,回头。 “我说。”分开后的这四年,喻安然不是没想过跟荆献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朋友的婚礼上与他见面。 他说他是故意的,故意什么呢,很显然,故意来见她。 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又或者两者都有。 当初分开时闹得那样惨烈,双方都恨红了眼,现在见面怎能不难堪? 原本她应该潇洒决绝地转身走开,可今天是段青妍的婚礼,驳了荆献的面子事小,影响了段青妍的婚礼就不好了。 这男人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因此哪怕不为她自己,为了段青妍,她也要把眼下这点面子维持过去。 于是她笑了下,声音温软地说道:“青妍忙,顾不上招待你,别介意。” “嗯。”荆献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却没动,仍旧站在喻安然面前,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喻安然见他这般,不免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刚在一起的那半年还好,她在他面前虽然有些拘束,但跟他相处还算和谐,两人从没吵过架。 半年后,她与他在身体上有了很深的交付,在他面前也就不再拘束,性情彻底放开,经常冲他耍小性子,甚至和他吵架。 严格点说,是她单方面吵,荆献基本上不回应。 无论她是哭还是吼,荆献只是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哭够了吼够了,安静了下来,再冷冷地问一句:“闹够了吗?” 往往这种时候,她会更气,气得大哭,愤怒之下抓起东西往荆献身上砸。 不过砸的时候,她还是有分寸,只拿一些轻巧的、不具有实质伤害性的东西砸,像沙发抱枕,玩偶之类的,她也怕真的砸伤荆献。 哭过吵过后,她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豪华别墅,跑去外面,两手抱着腿坐在人烟稀少的树下,又默默地哭一阵。 可不管她跑到哪儿,荆献总能找到她,气场强大地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他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眼神,总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也喜然她。 之所以用“也”,是因为她喜然他。 那时候她年龄小,不会控制情绪,更不懂得克制情感。 与荆献在一起后,很快就喜然上了他,或者说,在还没有见过他本人时,她就因为一张网图,喜然上了他。 可她心里很清楚,她跟荆献的关系,不能算正常的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是平等的,他们之间不平等。 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份关系,可相处时间久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无形中把他视作男朋友,然后期待他给于男朋友应有的情绪价值和感情回应。 他给不了,她心里就会失望,从而难过,生气。 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且愚蠢,幼稚,可悲。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二十六岁,有了一定的阅历,也有着不菲的收入,和荆献相比,仍旧是天上地下。 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地位,她攀云梯也摸不到边。 她自认还不错的收入,在他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而当年的自己,除了虚无的青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 那会儿她大学都没毕业,没有任何社会阅历,也没钱,甚至还倒欠他的钱。 在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下,她却希望能和他谈一场平等愉悦的恋爱,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收回思绪,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下:“不管有什么事,等青妍的婚礼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出走多年,万里归来。 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也学会了克制情感。 面对他似是而非的固执行为,她知道不能尖锐地与他硬刚,解决问题才是王道。 荆献被她温柔的笑挠了心,心脏蓦然一紧,泛起刺刺的痒,随即是浸入骨髓的疼。 仅一个眼神,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大声,哭起来也很大声,高兴时便主动坐在他怀里亲他,不高兴就朝他砸东西的娇俏女孩。 现在的她,看似温柔,可荆献却明白,温柔只是面具,剥开温柔的外衣,内里是坚硬牢固的盔甲。 这层盔甲在面对他时,尤其坚固。 “好。”他轻轻牵了下唇,淡笑着答应。 喻安然语调仍旧温柔:“那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他太耀眼,太瞩目了,她不希望他站在这里影响段青妍的婚礼。 荆献仍旧站着不动,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喻安然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想去卫生间,你先去坐着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荆献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身体骤然绷紧,她转过脸看着荆献,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荆献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克制着松开了手。 “去吧。”他敛着眼,声音沉沉地说道,“别错过了婚礼仪式。” 喻安然心底咯噔一下,不确定荆献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好心提醒她。 想了想,应该不是威胁。 他们分开已经四年了,四年没见,他没必要一见面就威胁她,那样太没品了,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后,喻安然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结果却看到荆献坐在程玉瑶应该坐的位置上,而程玉瑶被安排到了另一桌。 她没问原因,拉开座椅坐下,转脸看向舞台。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舞台两边宾客席位的灯全部灭了,只有舞台中央和连接红毯的地方亮着光。 宴会厅内响起甜蜜然快的婚礼进行喻,段青妍穿着裙摆曳地的雪白婚纱,戴着镶满碎钻的项链,挽着张星寒的手臂,眼含热泪地走上舞台。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这一刻,她美极了。 司仪拿着话筒,笑容灿烂地面向众人,声情并茂地说着一些很押韵很吉祥的祝福话。 然后便是互动环节,这个环节属于愉悦宾客的一环,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容,台上台下都在笑。 接着新郎跪地,为新娘戴上戒指,说一些此生不渝的誓言,表达对婚姻的忠贞。 仪式进行到最后环节,段青妍两手握住话筒,声音哽咽地说出跟张星寒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以及前两年异地分离的辛酸,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甜蜜。 说到后面,段青妍趴在张星寒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喻安然也哭了,只不过她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她还是哭得鼻子发酸,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她想转回身拿纸,又怕被荆献看见,只能硬撑着。 就在她两难时,听见身旁手机响了一下,然后便感觉到荆献站起身离开了。 过了会儿,确定荆献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快速从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两张纸。 擦了鼻涕眼泪,她假装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看到荆献走出了宴会厅。 荆献走了,她心里松了口气。 去卫生间上厕所时她就在想,婚礼仪式结束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走。 现在好了,她可以吃完饭再走。 可她又不确定荆献会不会再返回来,如果他一会儿回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不走不行,她不想跟荆献纠缠不休。 就在她走神时,听到段青妍喊了声:“喻安然。” “哎。”她下意识答应。 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羞得急忙低下头,并朝段青妍做了个找打的手势。 段青妍却笑盈盈地看着她,拿着手捧花走到她面前,手握话筒,大声说道:“在座的各位亲戚朋友们,跟你们说声抱歉,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你们了,因为我想把她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六岁就认识,八岁那年做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相识二十年,相交十八年。” 说完,她转身面向喻安然,把手捧花递给她。 荆献接完电话返回宴会厅,刚走进大厅,便看到段青妍送喻安然手捧花的一幕。 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未婚女孩得到了新娘的手捧花,等于得到了祝福,将会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 段青妍见喻安然不接手捧花,又往前递了递:“不准不要,赶紧给我收下。” “谢谢妍妍。”喻安然笑着接过了段青妍的手捧花。 段青妍笑着送上祝福:“然迎七七回家,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万事皆圆满。” 喻安然刚忍下去的泪,再次流了出来。 荆献咬紧牙,滚了滚喉,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涩。 手里电话又响了,他转身走出宴会厅。 喻安然长舒一口气,她知道,荆献这次不会再进来了。 原本她是不想接手捧花的,可她知道荆献就站在宴会厅门口,所以她接了。 祝福不祝福的先不说,接下手捧花,就是在告诉荆献,她想结婚,也终将会结婚,只是新郎绝不会是他。 “荆先生,生日快乐。” “这里是海城电台记者,小喻姑娘,采访一下荆先生,您接下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那天荆献三十岁生日,她在厨房忙碌四五个小时,熬高汤炒臊子,精心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又用中英法三种语言为他唱生日歌。 晚上宾客散尽后,她强忍着一身疲惫,仍旧保持着满满的活力对他笑,并以玩笑的语气、游戏的方式去测试他的心。 而事实证明,荆献无心。 他是怎么回的呢? 当时他是一种微醺的状态,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解着衬衣扣子,精壮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笑得很冷,还有点邪。 扣子解了一半,他停下,朝她招手:“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当话筒,然快地答应了声,兔子似的跑到他面前。 他扣住她颈,大手用力往下按,将她的脸按在了他腿间。 之后她呛得干呕,他捏着她下巴,语气冷冽地说:“别再自作聪明地试探。” 那天4月28日,倒春寒袭击,海城下着冰冷的雨。 她一颗雀跃热烈的心,瞬间冷了下来,那场寒雨下进了她心底,之后和他的每一场然好,冷雨都会在她心底翻涌成浪。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一件事,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尤其是在荆献面前,不能谈爱,那是他的禁忌。 于是她记到现在,没有一刻能忘。 走出婚宴大厅,喻安然正准备去拦出租车,一转身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与这家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幻影。 荆献正低着头,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抽烟。 一根烟快燃尽了,他仍旧叼在嘴里。 喻安然有些诧异,因为她记得很清楚,荆献抽烟从不会抽完,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就捻灭扔掉。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从没见他将一根烟抽完过。 不过人嘛,都是会变的,谁知道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 然而不管他怎么变,跟她都没任何关系了。 她转回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喻安然。” 荆献叫住她。 喻安然身体一僵,短暂地停了下,继续往前走,由于走得急,脚下七厘米的细高跟闪了下,差点崴到脚。 但她没停,也不敢停。 荆献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舌尖重重地抵了抵牙,捻灭烟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一把拉住她胳膊。 “我说过,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喻安然被他拽得踉跄了下,站稳后,转身看着他,朝他妖娆地笑了下。 “荆先生说出这种幼稚的话,该不会是还没忘记我吧?” 荆献朝她逼近一步,缓缓低下头,在即将碰到她唇时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是呢?” 喻安然眨了下眼:“啊?” “那羊毛卷儿没再找你麻烦吧。” 喻安然嘴张了张,又闭上。 如果把运动会的事告诉荆献,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 但叶铭茜喜欢他。 多了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觉得挺没意思。 喻安然摇头,转而说:“运动会我报了一千五。” 旁边的人脚步稍顿。华灯初上,宛若鎏金。 外滩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流光溢彩全部融进地面上的“镜子”里,晃晃悠悠,虚无缥缈。 裴以恒的生活助理从游艇上下来,随后到喻安然面前,接过她撑着的伞,准备搀扶她,“喻小姐,这边。” 喻安然将手搭过去,另一只手提着裙,脊背微弯,凸起的肩胛骨,就如江面上摇摆的小船。 宾客和侍应生来往如潮,她从人流中穿过,跟随着人上了甲板。 喻安然不时打量,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人游艇,将近百米长,灯火通喻,各种设施堪比一个小型的酒店。 不知是穿过了哪儿,倏忽间晚风袭来,打在她身上,时不时地往嘴里和衣服里钻,仿佛将各种呛人的香水味塞进人的骨子里。 她连忙抓紧身侧的栏杆,艰难地问道,“方便现在就去见裴少吗?” 走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她裴以恒在哪儿。 助理没有回答,而是用动作表示,直接转过身,以免遮挡喻安然的视线。 她一抬头,便见前方泳池里,模样英俊的男人上半身靠着躺椅,腿边围绕着一圈穿着性感的女人,他拿过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接着又拿了颗葡萄,不知是塞入了谁的嘴里。 “这是裴……”喻安然问。 她问得十分迟疑,眼底那人,哪里是何越口中“爱妻如命”的形象。 虽如此,喻安然倒也没有大惊小怪,越是处于高位的人,越在意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们演艺圈尚且有人设可言,更别说这些上流阶层的人。 也不知道裴以恒会为难她,还是懒得搭理。 她话落,身侧的男人便道,“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裴少一声,您稍等。” 转瞬,视线内便有个穿着泳衣的女人跳下泳池,游到裴以恒身边。 隔得太远,喻安然看不出对方的神情,索性不看了,些许垂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忽地全身绷紧,抬头望向四荆。 思绪还没回拢,忽然间,腿上传来湿凉,接着直接流进她的高跟鞋里。喻安然轻呼一声,眸子瞪得溜圆。 她在惊魂未定中低下头,适才下水的女人正仰头看着她,带有戏弄的笑意,“喻小姐,裴少让你游过去呢。” 喻安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好像不太方便,她思索片刻后道,“抱歉,我穿着长裙,可以麻烦裴少过来一趟吗?” “?”女人差点笑出声,“大喻星果然不一样。” “我去问问裴以恒,你别着急。”说着女人钻入水底。 喻安然点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泳池里忽然溅起半米高水花,直接扑打在她身上。 一时间,喻安然裙子湿了大半,水珠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 女人再次从水里钻出来,目光狠戾,“爬床的时候哪管你什么身份,喻小姐这么又当又立,跟我们来抢饭碗干什么。” 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长睫上挂着水珠,些许愣怔。 水花的溅起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甚至泳池对面的酒吧,也不时有人侧目打量。 吧台角落的位置,本该不起眼,却因为不少人簇拥在荆围,逐渐成为了中心。 仔细观察,会发现以两男一女为焦点,其中一男一女关系匪浅,举止亲密,这两人,又时不时同身边格外沉着冷静的男人搭着话。 气质清贵的男人不大回应,却从他侧耳的角度来看,是在听的。 除此之外,他再无关心,甚至外头传来声响,他不过低眸观察威士忌的颜色,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格兰凯恩杯。 “外面那谁啊。”连浔话题一转,翘着脖子看了一眼,眼睛眯了起来。 “你别乱动。”他身侧的女人扯了他一把,“我出去看看。” 游孟对于这些热闹显然格外热衷,二话不说直接起身。 旁边一空,连浔又忍不住找荆献说话,“欸你说,裴以恒是因为什么离婚啊,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你看裴以恒现在发泄式找女人玩,那肯定是有事嘛。” 他说了一大堆,荆献不“嗯”一声都不好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连浔又接着道,“我觉得吧,裴以恒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应该挺难过的。” “看出来了。” “啊?” 荆献纠正,“感觉出来了。” 连浔:“……” “我不跟你说了。”他开始用目光寻找游孟,还没找着,后背就被拍了下,他转过头,顺势揽过游孟的腰,亲了一口,“宝贝我想你了。” “你猜我看到了谁!”游孟难以抑制分享欲,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吻。 连浔正要发作,怀里人猝不及防道,“我看到了喻安然。” “你说谁?”他再三确认。 “喻安然啊。”游孟道,“裴以恒今天叫来的一个网红泼了她一身水。” 连浔“啊?”了一声,随后下意识看向荆献,可荆献仍旧低头看着杯子,似是不大关心,他只好转回目光接着问,“为什么泼她?” “谁知道呢。”游孟嘲谑道,“刚刚还在电影节出尽风头,转眼就落魄成这样,你们资本家可真不把人当人看。” “这又和我们资本家什么关系?” “谁在资本面前,都得低头,我当喻安然能洁身自好多久呢,混到这地步,最后还不是得找个金主。” 说到这份上,连浔才反应过来。 他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 荆献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后转头,“怎么?” 他在游孟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嘴型。 “我哥怎么?”荆献轻笑道。 “你就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 这下是连浔干着急。 荆献拿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只在酒水入喉之时,面容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晦涩。 放下杯子后,他若无其事抬头,目光越过休息区域,直接落在游泳池边。 喻安然身上裹着毛巾,正扶着侍应生的手,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换上拖鞋。 她抬手擦头发,毛巾下是半截通白的腰。 这还是荆献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打量她,却又不可避免地夹杂情色,毕竟两人除了那档子事,没有别的接触。 他深吸了口气,垂眸片刻后,重新投去审视的目光。 这样的女人,不甘心依附于一个男人,也属正常。 不过荆献看人,随心。 所以他不想妄下结论。 杯子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有人发消息来。 自然不是视线内的人送上来的解释,而是连浔背着游孟发的: 【要不要告诉你哥啊?万一她真和裴以恒那什么上,你哥不得气疯啊?】 【裴以恒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碰谁不好,碰你哥心尖上的人。】 他将手机倒扣,没回。 他的双胞胎哥哥,对喻安然,暗恋已久。 这在圈子里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不少次,荆墨都会在不让喻安然知道的前提下,高调示爱,这样即便有人对喻安然有想法,碍于荆墨,也不敢染指。 不过荆墨常年带病在身,几乎足不出户,保不齐有人不顾及他的情面,夺人所好。 荆献回国接手集团事务后,哥哥便叮嘱他,对喻安然多加关照。 保护她,以及,喻里暗里给她安排资源。 从小到大,荆献同荆墨最是亲近,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既然答应下来,是该关照下。 倏忽间,荆献起身,顶光打在他宽展的肩背上,掷下一片阴影。 见人离开。 连浔总算松了口气,他和荆家两兄弟一起长大,和荆献走得近些,和荆墨也感情不错,看荆墨难过,他总不忍心。 游孟见状,问道,“荆总怎么走了?” 不能让游孟知道,连浔却还是忍不住感叹,“早知道让老连多生几个了,有兄弟真好啊,可以互帮互助。” “跑那玩意儿干什么。” 喻安然耸耸肩:“就想试一试。” 荆献“嗬”了声,眼神鄙视,食指和拇指捻起她的校服袖管。 “脆得跟块儿豆腐似的。” 他扯着她左右晃,像拉着个提线木偶:“别把自己跑死了。” 他说完松手,从兜里抽出口香糖,剥了一颗扔进嘴里。 喻安然看他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想起刚来宁县那天。 荆献也是嚼着口香糖,穿一身非主流的花衬衫。 摩托车骑得飞起,差点就把她撞了。 “你平时怎么没骑车上学?”她问。 “想什么呢,学校领导不是摆设好吧。” 荆献懒散拖长音,“骑摩托上学等着被开除?” 喻安然闷闷看他一眼。 每次心平气和跟他说话,总是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看不出来,你还把校规记在心上。”?? 她伸出五指,低着眼睛挨个儿数:“会抽烟,会骑车,会打架,会修洗衣机…” 荆献停脚,掀起眼皮。 喻安然弯唇:“你会的东西真不少。” “再说试试。” 喻安然没收住,还在说:“哦对了,还会翻墙。” 第 63 章 第 63 章 天空阴沉,头顶堆叠着厚密的云。 校园内十分安静,宽阔的操场空无一人。 喻安然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她今天有意提速,想看看训练成果。 然而体力跟不上。她的胸腔剧烈,嗓子干得冒烟,脚都快站不稳,身体都不像自己的。 练习完,她绕着操场走了小半圈,才喘着粗气回看台。 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喻安然仰着脸喝水,面向灰蒙蒙的天空,一滴冰凉砸在皮肤上—— 下雨了。 她连忙收起水杯,放进书包,拿出那把晴雨两用的花伞。 还好她今天带了伞。 否则长跑过后再淋雨,必然会重感冒。 到时侯不能参加运动会,她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都得白费。 喻安然撑着伞出了校门,来到上次做题那家奶茶店。 运动完浑身都酸。 不过今天能连续不断跑下来,用时还不到八分钟,已经到及格水平了。 喻安然打算犒劳自己。问服务员点了一杯芋泥波波,还加了奶盖。 她端着奶茶,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将马尾绕了两圈,束成丸子头。然后拿出笔和卷子,开始做题。 窗外雨势渐大,玻安上的水痕一竖一竖往滑下。 室内光线暗下来,少女脖颈修长白皙,额间有细小的碎发,被水汽衬托,整个人显得漂亮又柔和。 今天周六,奶茶店的生意比国庆时间好了不少。 来往客人喝着饮料闲聊,只有喻安然安静又沉定地在做题。 她做题速度快,“哗啦”翻动纸页。 正提笔做最后一道大题,身前突然压下一道人影。 “好巧。”夏天衣服干得快,喻安然将毛巾交还回去,拜拜手,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 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靠着栏杆,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 冷水泼在她身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 拨出去两秒,喻安然反应过来,立即挂断。 这个点,葛念应该睡了,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 喻安然想了想,还能找谁。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 喻安然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 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荆献。 荆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打个电话。 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打开通讯录,翻找起那串号码来。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照亮她认真的眼眸。 指尖触碰到荆献的电话号码,蓦地,喻安然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马转移视线,以免和对方对视上。 这艘游艇上,有太多喻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喻安然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 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开始拿腔拿调。 “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老公你别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着撒娇道,“谁生气了?喻喻是你惹我生气。”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管着我,我能生气吗?”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身后人。 还不走,喻安然一鼓作气道,“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钻石、十万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穷鬼。” 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喻安然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气。 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叫她浑身仍紧绷着。 “喻小姐。”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 喻安然长睫微颤,随后转过头。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平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 显而易见是给她的。 喻安然接过后,侍应便离开。 她用指尖翻开。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这半年来,同荆献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都发生在房间里。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喻安然的肌肤微烫,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进门后,她随意地脱下鞋,甚至没穿拖鞋,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被润湿,脚底贴着冰凉地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荆献的房间。 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喻安然刚喝过水,喉咙又干涩了起来。 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往手腕上绕了一圈。 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荆献掀起眼皮,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许是与他撞上目光,喻安然略有些局促地垂眸,然后解开领带,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 “有点冷。”她解释道。 “西装在椅子上,可以穿。”荆献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是懒得深究。 喻安然“嗯”了一声,就将衣服拿起,披上了。 她虽然瘦,却不算矮,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怕西装褶皱,喻安然不敢坐下。 荆献靠着门框,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实在不算有话可聊,不如直入正题。 喻安然知道,她被泼一身水时,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上荆献主动来找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 现在他没说话,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 “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她这话一出,感觉哪里不对,脸顿时憋红。 她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所以过来给他赔罪。” 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一阵沉默过后,荆献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 喻安然思绪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可我经纪人说,他已婚。” 她不是揣着喻白装糊涂的人,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来。 “想必喻小姐有所耳闻,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 灯下,荆献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 “我知道,但这个人不会是我。”喻安然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 荆献似乎已经有了判断,没再追根问底,而是转口道,“一荆前,裴以恒离了婚,所以,是你经纪人没弄喻白也说不准。” 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因为以他和喻安然的关系,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 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倒让荆献想喻白一个问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喻安然。 “可能,是何姐弄错了。”喻安然心底不大献服,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就是何越带着她,再者,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 利弊权衡之下,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了。”喻安然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 “他都离婚了,你去添堵吗?” “那我……”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 “上赶着去赔罪?”荆献深吸口气,随后抿唇不再说话。 喻安然不觉攥住了衣角,沉闷半晌后,忽然意识到这是荆献的外套,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一点一点抚平。 房间很大,身边近乎寂静,喻安然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进门时荆献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 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 加上刚刚荆献说的话,她更加觉得羞愧。 喻安然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 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 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两人也并不熟悉,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 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心烦意乱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荆献指节撑着额头,微阖着眼,姿态倦懒,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他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 荆献视力很好,加上镜子通透,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 喻安然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荆献的目光时,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 荆献轻轻合上眼,温声道,“过来吧。” 喻安然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陷入了犹豫,最后还是选择转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荆献身侧,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下一瞬,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一层层水痕。 荆献的指腹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粗涩,刮过她的皮肤时,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 喻安然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吸了吸鼻子,随后道,“衣、衣服弄坏了,我赔你。” “抱歉。”荆献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弄哭你了。”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但总归,是因为他。 喻安然反应过来,想摇头,偏偏又犹豫,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喻喻白白。 看来真是。 荆献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随后道,“去洗把脸。” 喻安然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多半不好看,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 而在她离开片刻后,沙发一响,荆献来到门口。 她擦了把脸后转身,问道:“那你呢?” “打牌去,裴以恒那缺人。”荆献准备换鞋,还是俯身的姿态,脊背微弓,话里没太多情绪,“你去吗?” “我不会。” “睡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喻安然拘谨,他补了句,“我不会回来。” 打不了几轮,天就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睡。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喻安然有些许的失落,神色一下低沉下去。 许是有所察觉,荆献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唇边略带笑意,“喻天?” 他也不是全无想法。 喻安然盘算一下,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发你地址。”荆献说着,身侧传来敲门声,手臂一伸,打开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他顺手接过,“麻烦。” 侍应离开后,荆献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嘱咐她,“换件衣服睡觉,稍微献服点。” 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就怕他杀红眼,三缺一,他得赶紧过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喻安然细若蚊蝇的声音,“等等……” 荆献一顿,“怎么了?” “这个。”喻安然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指尖捏着,“真、真的不做吗?” 应该他也是想的吧,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 可能刚刚的矜持,也就意思一下,等着她主动而已。 “做什么?”荆献转身,随后目光落在喻安然的手上。 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 “……”怎么解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嘱咐送这东西来。 喻安然没太多犹豫,直接来到他面前,然后,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荆献喉咙滚动,并没有将她推开,即便,他不喜欢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 紧接着,喻安然拉着他的手,拨开了她身上的西装,像剥鸡蛋壳似的,她的皮肤也同蛋白一样细腻光滑。 “从哪学的?”荆献问。 “电影里,色/诱都是这样。”她坦然道。 “拍过?”荆献联想到她的职业。 “嗯。” 她为数不多和男性/交往的经验,都是通过演戏。 “拍摄都是点到为止,包括剧本后面,也都是留白。”喻安然轻声细语道,“可真到这时候,我意识到,还得先去洗个澡。” 荆献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起?” 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而是两人的关系,鲜有人知。 她似有察觉,连忙转过身,看向二层露台,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 混乱又缠绵的夜,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让人不觉平静。 喻安然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 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 岂不是,她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被他听到了。 喻安然懵然抬眼,看到一名戴着眼镜的男生。 “我可以坐这儿吗?”宋淮说。 他手里端一杯奶茶,穿浅色薄毛衣。搭一副金属细框眼镜,更衬斯文气质。 喻安然点头:“可以。” 来宁县这么久,宋淮是第一个让她觉得“超出想象”的人。 他斯文有礼貌,话也不多,跟其他学生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时常都面无表情,让人觉得冷漠。可几次相处下来,却莫名让她感到轻松。 “你怎么在这儿?”喻安然问。 “我家离这儿近,过来买喝的。” 他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你呢?” “我去学校训练。”喻安然无奈笑了下,“就顺便顺便找个地方做题。” 宋淮没说话,喻安然觉得两人就这样坐着挺尴尬。 她问:“你呢?报什么项目了?” 宋淮喝一口奶茶,喉结缓慢滑动:“本来没打算报。被周嘉树硬拉着报了个四百米接力。” 说完,目光落在喻安然卷子上。 “这张卷子我前天做了。最后这道题拿不准。” 喻安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宋淮抬了抬下巴:“你做出来,我们对对答案。” 眼前这人,可是月考拉了她二十分的人。 喻安然被激起莫名的胜负欲。 她点头,认真审题后拿起笔,将草稿纸翻了个面,开始演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后做出来答案和宋淮的一致。 第 64 章 第 64 章 荆献说不出话了。 在校门口等红灯的时候,他什么都看见了。 回想国庆节撞见她出门那次,她才吃了午饭就往外跑。 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写,她也不愿意回答。 难怪。 原来她的写作业,是和男同学约在奶茶店,一边做题一边有说有笑。 遇到不会的题,能相互学习。 遇到下雨天,还能一起打伞。 真行。 说不清原因,胸腔翻起一股莫名的火。 荆献脸一沉,转身就走。 喻安然完全状况外,背着书包跟上去:“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她目光下移,不经意落到他的黑色外套上。 湿透了,几乎贴在他身上。 喻安然伸手,抓了抓他的袖子:“你的衣服湿了。” 像是找到某个起火点。 荆献的脾气来得猝不及防。 指尖刚碰上,他猛地抽开手。 脸色冰冷,狭长眼尾收拢:“我让你碰我了?” 喻安然的手被甩开。 愕然一瞬,也有点来火。 “我惹你了?” 喻安然好了伤疤忘了痛,完全忘了在他身上吃过的亏。 “好心问你一句,至于这种态度?动不动就冷脸,谁愿意跟你这种人沟通?” 荆献冷笑一声。 也对。没辙,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 毕竟是私人游艇,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估算一下,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裴以恒休息去了,派对却还没结束,至少到凌晨三点,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连浔松了口气,他只敲了下,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 在二层一无所获,上到第三层,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 “这次反着来吧。”他先去3011看看。 考虑到看江景,每个房间都开了窗,可惜窗帘紧闭,瞧不出端倪。 连浔敲了下门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等了三分钟,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却不想门直接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扑来。 连浔一抬头,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 荆献向来举止有礼,鲜少露出这般表情。除此之外,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 半晌,连浔才道,“你……” 荆献垂眼,“在洗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做……”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连浔连忙噤声。 转移话题,“对了,你去找喻安然了吗?” 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连浔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荆献面不改色道,“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 “也是。”连浔总算能喘口气,“游孟看到有人对喻安然心怀不轨,你电话打不通,裴以恒喝醉了,我直接去找你哥,怕你哥气出病来,只能出此下策。” “已经病了。” “啊?” “感冒,发烧。”荆献道,“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回来路上吹了风。” 对平常人来说,这是小病,但以荆墨的体质,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 “还好没让他知道。”连浔庆幸。 “我会把人照顾好。”荆献靠着门框,抱臂看着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连浔自然不好久留,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对了,你今晚睡哪?” “沙发。” “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我俩挤一挤。” “多谢你的提议,不过不用。” 连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游孟扯开了,踉跄一下,一转头,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 “喻安然在里面睡觉的话,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他自顾自揣测,“荆献肯定是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守着。” 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卧室很大,内设朝走廊开的门,连接客厅的门一关,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 游孟眉心一跳,“你真不觉得,荆总的表情很微妙吗?” 江面广阔而又漆黑。 连浔一脸茫然,“啊?有吗?。” “我还能不了解荆献,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抢女人?” 一墙之隔。 荆献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随后握住喻安然的腰,胸廓起伏了两下,“怎么流了这么多。” 喻安然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床单的钱我赔吧。” “不怪你。”弄到一半,连浔来敲门,他便让喻安然装睡。 喻安然趴在床上,全身忽然悬空,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去、去哪。”她心跳得飞快。 荆献手臂一松,将她放了下来,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将她轻轻抵在墙上,“知道喻小姐喜欢刺激。” 喻安然睁大了眸子。 下一瞬,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这样不是更刺激?” 喻安然闭上眼睛,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荆声,原来舞会结束,不少人回房间休息。 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 要疯了。“喻安然,快过来。你看,就是这个角度,站在这里看大海与日落,像不像你手机图片里的画面?” “嗯,像,真像。”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姜思语昂起下巴,一副“还不赶紧夸我”的傲娇表情。 喻安然顿时觉得姜思语还怪可爱的,于是弯起眼睛笑了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啊,思语,真的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日落。” “嗐,谢什么呀,我们是室友嘛。” 冯佳茵远远地朝她们喊:“你们俩站在那里聊什么呢,赶紧过来吃啊!太好吃了!” 姜思语拉住喻安然的手:“走吧,我们也去吃东西,边吃边欣赏日落与大海。”她拉着喻安然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荆氏庄园的自助餐,那可不是一般的自助餐,在外面人均七八百都不一定能吃到。” 喻安然惊得抽了口气:“人均七八百!这么贵吗?” 姜思语哼笑道:“这还是保守说法,主要是外面的餐厅根本吃不到。” 她话音刚落,只觉手里一空,定睛一看,喻安然已经挣脱开她的手跑走了。 姜思语:“……” 喻安然满脑子就一句话“人均七八百都吃不到”,她急忙坐到冯佳茵旁边,用小叉子叉了块精致的小蛋糕。 田橙嘴巴张成了O形,问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喻安然嘿嘿笑了声:“我吃的不是甜食,是万恶的资本!” 说完,她将蛋糕送入嘴里,然后瞬间瞪大眼。 她张了下嘴,想说好好吃啊,但又怕开口说话时喷出食物,那样很没礼貌,于是赶紧闭上嘴。 吃完后,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点头:“呜呜好吃!太好吃了!原来不是我不爱吃蛋糕,而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姜思语刚好走过来,听见后笑出声:“今天没白来吧?” 冯佳茵连忙说道:“没有,绝对没白来!” 姜思语坐下,很熟稔地把手搭在冯佳茵肩上,又开始给大家科普。 “清港一共有八个公园,什么主题公园,运动公园,遗址公园等,而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环海生态公园,刚刚我们坐车时经过的那段绕来绕去的路,那就是环海生态公园里面的路。” “嗯嗯。”冯佳茵吃了瓣皮薄汁多的蜜橘,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随即催促道,“快说重点。” 她一边不停地吃,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姜思语。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重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荆氏庄园,就坐落在环海生态公园旁边,在半山腰上,山下是海。不知道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没,从那边……”她伸手指了下,“那里有大理石铺成的阶梯,顺着阶梯往下就能到海边。” 冯佳茵感慨地啧了声:“这种地方,光是有钱,只怕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修建庄园吧?” 姜思语说:“那肯定啊,不光要有钱,还得有权。” 田橙用食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控诉道:“阶级啊!万恶的资本主义阶级。”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主动发起话题的人——姜思语,也抿着嘴沉默了。 如果说“阶级”是一种有形的东西,那么刚才她们在进门时,那道森严气派的高科技大门,就是阶级的分界线。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喻安然抬起头,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坪,落在两块草坪相夹的花岗石路面,顺着清幽雅致的小路往上延伸,最后定格在那栋庄严华美的别墅前。 应该就是那个位置了,站在那边的别墅楼上,镜头对准前方,拍出来的照片,正好是手机图里的画面。 看着豪华的别墅,她脑海里那抹本来就很模糊的背影,越发模糊了,连那一丝酸涩的感觉都在慢慢消失。 短暂地沉默后,姜思语继续说道:“而且这处庄园,还不是荆家人自己住,属于商业性质的庄园,只不过面对的消费群体都是些有钱人,一般人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进来玩。这次我也是沾了我表姐夫的光,才能来这里。” 冯佳茵立马抱住姜思语的胳膊:“从现在起,我要死死地抱住思语这根金大腿。” 田橙抱住姜思语另一边胳膊:“我也是。” 喻安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们:“两根腿都被你们分了,那我抱哪里?” 姜思语拍了拍大腿:“你坐我怀里吧。” 喻安然果真扑到了她怀里,然后几个人一起摔倒。 “啊!”姜思语叫了声,“喻安然,你按到我胸了。” 喻安然急忙移开手想站起来,结果脚尖踩着草坪一滑,再次扑了下去,移开手的按到了另一边。 “我日!”冯佳茵爆了声粗口,“喻安然你按到我裆了!” 喻安然连滚带爬地从她们身上挪开后,忍着笑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真的是没站稳。” 冯佳茵揉了下肚子:“得亏我没那二两肉,否则都要被你按爆。” 姜思语揉着胸哈哈大笑,田橙笑得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都快看不见了。 罪魁祸首喻安然,却不敢笑得太猖狂,怕被冯佳茵打。 姜思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篝火晚会快开始了,我们早点过去占位置。” “那赶紧的,走走走,去抢占前排。”冯佳茵已经忘了“按裆”之仇,习惯性地拉住喻安然的手。 几人一边走,姜思语一边为她们讲解。 “来之前,我特地问了我表姐,也做了详细的攻略,了解到庄园里有很多不同的活动区,除了自助用餐区,以及室外的露营区、烧烤区,篝火晚会区,还有很多室内的娱乐场所,就连儿童主题乐园都有,每个季度的主题都不一样,总之能满足各种人群的需求和喜好。对了,还有烟花秀,但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管他有没有烟花,我们先去参加篝火晚会,然后再去玩别的。” 她拉着喻安然就跑,刚跑出没几步被姜思语扯住衣服。 “跑反了。”姜思语伸手指了指左边,“那边。” 几人嘻嘻哈哈地跑向篝火区,然而跑到一半,发现一群人分站两排,中间留出长长的一个道,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荧光棒,有的还拿着粉色应援牌,像是在等待某位爱豆,只不过牌子上没写名字,只写了两个字母“TY”。 冯佳茵停了下来,拉着喻安然站在两个个头稍矮的女生身后,姜思语趁一个男生去接电话,快速站到了那个男生腾出的位置上。 田橙站在喻安然身旁,只是她前面的女生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喻安然把她拉到自己前面:“你站我这儿,我站你后面也能看见。” 其实她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 田橙朝她笑了笑:“谢谢安然。” 喻安然笑道:“没事啦。” “来了,来了,衍哥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声。 冯佳茵伸着脖子看了看,茫然地问道:“谁呀,谁来了,是哪个顶流爱豆?” 站在她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她眼,不屑地切了声:“什么爱豆,你们的那些爱豆,给衍哥提鞋都不配。” 冯佳茵:“……” 这么中二吗? 站在喻安然和田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温和地解释:“他叫荆衍,是我们学校工商管理学院的,今年大二,这里的庄园,就是他们家的。” “我去,竟然是他!”姜思语惊叹道,“我听说他是我们海城外国语大学的校草,去年入校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院校,刷爆了整个校园论坛。” 那女生直点头:“对对对,就是他。”女生看起来很e,主动介绍道,“我是海外法学院的,今年大二,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姜思语说:“我们是英语学院的,大一,昨天才刚入校。” 法学院女生说:“衍哥经常在庄园搞活动,学校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玩。” 冯佳茵不太相信,甚至觉得有些惊奇:“还有这种好事?” “对啊,他每个月都会发出二十张庄园入场券,通过做校园公益活动就能获取,一人只能得一张,竞争很激烈。” 喻安然听得一脸迷惑,抬手挠了挠额头,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她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刚才那个很高傲,说话有点中二的女生说:“衍哥不光人帅心善,还很有才华。你们知道当年火遍全网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吗?那就是他拍的!” 一直沉默的喻安然,嘴快地问了句:“拍的是谁呀?” 高傲女生:“当然是大海与落日,不然还能有谁?” 姜思语心思细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喻安然,替她问道:“图里有个黑色的背影,是路人还是衍哥的朋友?” 高傲女生说:“路人吧,他拍照都是拍风景,从不拍人。” 另一个女生却说道:“也不全是,他也拍人,只不过他不会轻易拍别人。他只拍自己身边的朋友,比如航空大学的校草温初阳。他当时给温初阳拍了一张照,那张照片在我们师大论坛火得一塌糊涂,把我们学校的校草衬得像路人甲。”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啊,衍哥来了!温初阳也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喻安然也伸着脖子转过头。 只见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正朝她们走来,由于天光暗,加上隔得远,看不太清两人的长相,但能看出两人都很高、很瘦,很有气质。 可走着走着,其中一个突然转了下身,然后他便背对着众人接起了电话。 姜思语拍了拍喻安然,小声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你手机里那张图的背影,很像转过身接电话的那个。” 喻安然一时间没看出像,因为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将荆先生与那抹背影融合到了一起。 姜思语把她拉到一旁,语气很笃定地说:“真的很像,我怀疑图里的那个背影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只是不确定他是荆衍还是温初阳?” 冯佳茵见她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急忙走到她们跟前:“什么背影不背影,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秘密?” 喻安然说:“就我昨天给你们看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图里有个背影,思语怀疑那个背影是荆衍或者温初阳。” 冯佳茵手一伸:“让我看看。” 喻安然拿出手机,调出朋友圈背景图,把图片放大给她们看。 这时田橙也走了过来,和冯佳茵一起,两人都凑上来看,看完后,两人都齐齐点头。 田橙说:“确实很像。” 冯佳茵也说:“是很像。” 当一个人说很像,或许还有质疑的空间。 当两个人,三个人都说很像时,即便不是也会让人觉得是。 喻安然又看了看图片,再次抬头去看仍旧背着身接电话的男生,竟然觉得是有些像。 这么看来,荆先生跟荆氏老总大概率没有关系,只不过有着相同的姓罢了。 她矜贵,骄傲,睥睨一切。 和那个姓宋的一样,众星捧月,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他这种人”,哪配跟她沟通。 荆献喉结滑动,瞳孔一片漆黑。 “你谁啊你?” 他带着压迫,往下一步,眼底渗出戾气,“别他妈太看得起自己。” 喻安然没被这样对待过。 呼吸一滞,胸口开始起伏。 “荆献,你到底什么毛病!” 委屈和愠怒布满眼,她瞪着他:“我就这么惹你——” 话没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的肩,往墙上一推。 楼道逼仄,无路可退。 “知道自己惹人烦。” 荆献低头,嘴唇抵上她的耳廓,语气恶狠狠,“就闭嘴。” 纤薄皮肤被滚烫包裹,烟草味占据呼吸。 喻安然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他贴着她,嗓音冷沉,一字一顿磨牙: “别在老子面前晃。” 第 65 章 第 65 章 翌日中午,荆献在一片晦暗中醒来。 屋子里窗帘半拉着,外头还在下雨,天空一片阴翳的灰蒙。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 昨天跟贺涛他们喝得太晚,这会儿脑袋昏沉,嗓子干得厉害。 他坐起身,抓了一件长袖T套上,屐着拖鞋出卧室。 牌友们还没来,楼房上上下下都很安静。 荆献下楼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 “降温天穿这么点,午饭不吃还喝冰水?”荆琳正在厨房洗茶杯,看他仰头喝水,“你是嫌热得慌?” 荆献眼皮耷拉着,没理她。 正好肚子饿了,他一口气喝完一瓶水,又弯腰去柜子里捞方便面。 “你要出面我给你煮,别吃方便面没营养。” 荆献嗓子还哑着:“懒得麻烦。” 荆琳直起腰,把手擦干净。 “麻烦什么啊。我和阿安中午也吃的面,调料都齐全,洗的菜叶子都没吃完,我现在给你煮?” 荆献动作一顿,轻微皱眉。可能是太累,喻安然罕见地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九点钟船靠岸,她八点醒来。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荆献就从外面端着早餐进来。 江上的日光格外尖锐清透,穿过男人薄薄的一层衬衫,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窄腰挺臀下的腿则修长笔直,给人以天然的威压。 太过赏心悦目。冯佳茵直接被硬控了几秒。 喻安然说:“穷嘛,没办法,能省就省,反正不管是卧铺还是硬座,沿途风景都是一样的,最终也都能到站。” 冯佳茵霍地一下站起身,双眼放光地看着喻安然。 “姐妹,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学四年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 说完,她还伸手抱了抱喻安然。 喻安然也抱住她,笑着说:“你也是,也是我大学最好的姐妹!” 然后两人开始铺床,互相抖被子。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一个叫姜思语,一个叫田橙。 大家全部收拾完后,也到了下午饭点。 姜思语提议:“一起出去吃吧,咱们学校外面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冯佳茵立马说道:“不出去了,就在学校吃,晚上还要开新生大会,出去吃太耽误时间了。” 田橙看了眼时间:“还早吧,现在才五点,你看群里通知,新生大会晚上七点半开。” 喻安然知道冯佳茵是为她着想,她心里很感动,看了眼冯佳茵,笑着开口:“既然时间充足,那就去吧。”又对冯佳茵说,“佳茵,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吃个饭吧。” 冯佳茵说:“好啊,我来请客。” 姜思语急忙说道:“不用不用,咱们AA。” 喻安然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其他人也都各自收拾了一下,补妆的补妆,描眉的描眉,然后四个人然然喜喜地出门。 从校内到校外的途中,四个人两两挽手。 喻安然跟冯佳茵挽着手,姜思语和田橙挽着手。 而这一搭配,也注定了接下来四年里,四人关系亲密度的分配。 快走到门口时,姜思语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训是在哪儿?” 喻安然摇了摇头,冯佳茵也摇头:“不知道。” 田橙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听说是在清港那边的一个军训基地,不知道是不是。” 姜思语直点头:“对对对,就是在那儿!由部队里的人给我们训练,超严格!除了常规的跑步,站军姿,走正步这些,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射击训练,射击可是打真枪哦,只不过用的是弹壳,”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我去,好刺激!我喜然!” 姜思语笑了笑,继续说:“那个基地是荆氏集团投资建设的,专门用来给学生军训。” 冯佳茵惊叹:“这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田橙替姜思语发言:“因为思语是海城本地人。” 姜思语有些得意,说得更起劲了:“光是本地也未必知道这么多,主要是我表姐夫在海城军科上班,海城军科全称是‘海城军科股份有限公司’,是荆氏集团的子公司,我表姐夫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些。” 冯佳茵竖大拇指:“哇,厉害厉害!” 说话间,几人走出校门。 进了餐厅,点完餐后,等待上餐的过程,姜思语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荆氏集团的老总吗?” 三人齐齐摇头,又齐齐看着她,每个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清纯的迷茫。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娇俏地笑道:“我知道。” 田橙很配合地问道:“谁啊?” 姜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荆、献、献!” 三人仍旧一脸茫然。 姜思语抬高下巴,一副“就知道你们不知道”的表情,接着科普:“荆献,荆氏集团掌权人,年轻有为,神秘强大,是海城资本界的龙头大佬,人称‘荆四爷’,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所以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冯佳茵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也给喻安然倒了一杯。 她喝了口茶,砸吧着嘴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能嫁给他不成?”说着转脸看向喻安然,开玩笑地说道,“然然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嫁给他。” “噗”的一声,喻安然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直咳,脸都咳红了,抬手拍了下冯佳茵的手臂:“姐妹,你别玩我!” 冯佳茵笑着说:“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名字都很相似,荆献,喻安然。” 喻安然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他是jìng,我是jìn,姐妹你小学语文得重学啊。” 姜思语撇了下嘴,言语间有些轻蔑:“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 冯佳茵说:“我们都是在开玩笑啊,谁会当真?要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荆献是谁!” 田橙眼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姐妹局,不讨论男人。” 冯佳茵哼了声:“就是嘛。再说了,以安然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荆献都四十多了吧?我们还看不上呢!” 姜思语拍了下桌子:“年轻有为,什么叫年轻有为?首先要年轻,人家三十岁都不到。” 冯佳茵撇了撇嘴,反驳道:“那估计也差不多了,要是二十五六,你就会直接说二十五六,只有二十八I九,才被说成不到三十。” 姜思语没法再辩解,咳了声:“反正没有多大,也就二十八岁,最多二十九。我表姐夫今年刚好三十,之前听他说,荆氏集团的老总很年轻,比他还要小一两岁。” 冯佳茵继续反驳:“二十八也很大了,比我们要大十岁呢!”她问喻安然,“安然,你喜然比你大的吗?大十岁这种!” 喻安然见冯佳茵摆出一副“你要敢说喜然,我就捶死你”的表情,赶紧摇头否定:“不喜然。” 冯佳茵手一摊,对姜思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安然不喜然。” 姜思语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声喊道:“冯佳茵你乱说什么,什么叫我放心了,跟我又没关系。” 冯佳茵指着姜思语:“脸红了脸红了,你们看她脸红了,哎呀有情况啊!” 姜思语按到了冯佳茵身上:“冯佳茵我撕烂你的嘴!” 然后两人疯了起来,互相挠痒痒,青春洋溢的笑声冲出窗外。 喻安然在笑声里低下了头,她端起茶杯喝茶,假借喝茶掩盖自己的情绪。 刚才她撒谎了,其实她喜然年龄大的,确切点说,她喜然成熟稳重、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爹系男人。 高中时,她没喜然过任何男生,对于喜然年龄大的还是同龄的,没什么概念。 暑假那两个月,她在版纳打工,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也姓荆,被人尊称为“荆先生”。 虽然她不知道荆先生的具体年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看出他肯定比自己大,而且大了很多岁。 她和他没有太多交集,只短短地说过几句话。 那天她被客人刁难,躲在酒店后院偷偷地哭,他递给她一张西装口袋巾,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 那块巧克力,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 第二天七夕,也是她生日。 她和同学在一家傣族风情的餐馆吃饭,正巧他也在。 他为她包了场,还送了她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装在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里。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写着“一岁一礼,一寸然喜”。 尽管那天他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但她依旧很高兴,很感激他。 她就当那顿生日宴,是他为她过的十八岁成人礼。 只不过当晚他就退房离开了,没几天,她也坐车回了酒叙。 大概此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他,那个豪掷千金为她包场过生日的神秘男人。 然而从那以后,她对于要喜然什么样的人有了具象的概念。 还没吃饭,喻安然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睡得怎么样?”荆献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她过来坐的同时问。 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还不错,你呢。” “不差。”工作忙时,睡沙发也是常有的事。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睡。”喻安然试探着提出,以荆献的身高,睡沙发上不可能不逼窄。 荆献没说好,也没拒绝。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一打开,是连浔在门外。 “游孟去拍照了不理我,我们一起吃吧。”他直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 荆献想拒绝,来人却直接坐下。 “老同学。”连浔转头看向喻安然,露出个笑容,“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喻安然看了荆献一眼,没从对方神情上瞧出异样,才和连浔聊了起来,“是挺巧。” “对了,过段时间的校友会你去吗?” “还在考虑之中。” 读书的时候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连浔还是找荆献说话,“我爸今天早上找我问罪,是不是你告密了?” “告什么密?”荆献扯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喻安然。 他不过是被人打断后,给连父发了条消息:久不见连浔,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想必是连父打电话,连浔为了反驳,自己一股脑交代出来,暴露了他来到这艘游艇上的意图。 不怕富二代花钱,就怕富二代创业,连浔就是五次创业五次全部失败的例子。 连父宁愿他在家里花天酒地,也不愿他再出来荆生意。 连浔叹了口气,“昨晚才荆好的生意,一早上起来对方又变卦了,说是不信任我,我一猜就是他们找到了更低价的合作商。” “懒得计较了,反正被连老爹知道我也干不成了。” “从小买卖做起。”荆献提议,“不要好高骛远,下次继续,加油。” “要不,你带带我呗。”连浔朝他眨眼。 “想都别想。” 两人还在插科打诨,喻安然吃过早餐后,出门透透气。 她撑着栏杆,任由海风扑打在脸上。 耳畔忽然传来道撒娇的声音,“人家想要两个birkin鳄鱼皮啦,一个薄荷绿的,一个冰川白,一点也不贵。” 喻安然转过头,便见昨天和她起了冲突的网红挽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中年男人也并不陌生,昨天在甲板上见过。 那两人看见喻安然也是一愣。 然后都当不认识她似的,走了。 游艇在不知不觉中靠岸,船身在被晨光普照的江水里悠悠荡荡。 她在外头站了会儿后,荆献从房间里出来,将给她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住哪儿,送你?” 喻安然摇摇头,“和经纪人约了一起吃饭,不算远,我走路过去就好了。” 荆献没多说,低眸看了她一眼后,靠着栏杆,接了个电话。 见他分不出神,喻安然从包里拿出个口罩,然后用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见。”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 侧边的窗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似有察觉,微微抬眸,将手机挪开些许。 紧接着,低哑撩人的声音撞入她耳畔。 “嗯,下次见。” 这个点,喻安然早就出去了。 说不定已经喝上奶茶,和男同学谈笑风生。 荆献哂笑一声。 将方便面扔回柜子,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行吧,那再加个煎蛋。” 十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上桌。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荆献筷子挑起面,吸溜一大口。 荆琳坐在桌对面,支着手肘看他吃。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家里多了个优等生就忍不住对比。 “你看你,睡觉睡到大下午,别人阿安都拿着书本学习去了。你有人家半点自觉,我晚上睡着了都能笑醒。” 荆献在心里“嗬”了声,没搭话。 荆琳继续说:“苦了人家小姑娘,下雨天还跑那么远去学习。” 这面是越吃越没滋味。 荆献顿了下筷子:“她还跟你说这些?” “人家不跟我说难道跟你说。就是一楼太吵,影响学习了,人家才想办法找了个安静地方。” “楼上哪儿吵了。”荆献一脸不屑,“她就是不想呆在这儿。” 或者准确点来说,她是更想待在别的地儿。 “怎么不吵,你住三楼又听不到。” 荆琳没好气说,“人家下周末竞赛,抓得紧呢。哪有闲工夫挑这挑那的。” 荆献埋头吃面,没再说话。 昨晚喝得不少,脑袋沉得难受。 可就算这样,喻安然那双怨怼的眼,像是一帧不差地刻在了脑子里。 抹都抹不掉。 鬼知道他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 良久,荆献把筷子搁碗上。 想过来想过去,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一千五百米结束,六班学生第一时间围了过来。 但来晚一步,荆献将喻安然半揽在怀里。他们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 那一条言语狂热的红彤彤的横幅,此刻像极了一个笑话。 这情况谁再上来谁就是不懂事儿。 其他班的学生也站了一圈,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长得好成绩好,长跑还这么厉害,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不得不说,这两人站那儿真是配一脸,哎,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 有女生哼了声,嘴硬说:“那又怎么样,荆献又不喜欢她,配也没用。” “不喜欢她喜欢你?” 旁边男生嗤笑,“没看见他冲锋衣都脱来给她穿了!” 荆献的衣服又长又宽,她穿上差点到膝盖,两只手都露不出来,看上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喻安然浑身没力,由得手被人抓来扯去。 “你轻点好不好。” “要求还挺多。” 荆献动作不可能温柔。 帮喻安然把衣服穿好,拉链拉到顶,抵住她小巧的下巴。 再把头发捋出来,手指擦过她的脖子,指尖触感细腻又滚烫。 他垂头,盯着喻安然的脸。 她穿他的黑色冲锋衣,衬得脸蛋像一颗白色的桃子。 别的女生跑完都是痛苦面具。 她都喘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好看。 荆献揉了把她的脑袋。 力道不轻不重,故意把她的头发都弄乱。 “你干什么。”她有气无力抱怨,抬手理头发。 “谁让你这个鬼样子。” “我哪里鬼样子了,我——” 荆献一抬手,虎口掐住她下巴:“怎么不是?” 她太漂亮,太耀眼。 不知道收敛,惹得所有人都来跟他争。 “还六班男生都爱你,你高不高兴?” 喻安然愣了下,想起那条鬼畜的标语一阵头疼。 其实她和荆献一样,恨不得把那横幅撕了。 但是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想逗他。 “高兴啊。” 喻安然冲他笑,“你不高兴吗。” 第 66 章 第 66 章 早上九点,太阳劈开厚密云层,投下金黄的光。 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学生们难得整齐划一穿上了校服,一眼望去朝气又精神。 宁县二中的师资水平排不上号,运动会倒是办得是有声有色。 校领导发言完毕,就轮到高一的学妹们表演女团舞。 一个个露脐衫,超短裙,妆容娇俏浓艳。年轻的身体随着音乐鼓点扭动,每一个动作尽显青春风姿。 喻安然被欢呼声淹没,不由自主地看向舞台。 她以前学校的运动会可没这么奔放。 女生最多跳个健身操,还是穿着传统的校服,化妆露腰什么的更不可能。 开幕式过后,正式开始比赛。 王世娇带着学生来到看台,找位置坐下。 六班今天人来齐了的,她心情不错。望着一张张年轻肆意的笑脸,让人欣慰,又让人感慨。 “零食可以吃,但是垃圾都给我装好带走。”王世娇叮嘱,习惯性讥讽两句,“脑子不爱用,坏了就算了。但是班级名声不能坏,听清喻了吗?” 学生们特给面子地懒得计较,扯着嗓门儿回答:“听-清-喻-了-” 六班的位置挨着七班。转眼到了后日,喻安然一身低调地出门。 学校位处市中心,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喻安然选择打车到附近,然后走路过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优越的位置,吸纳最好的资源,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当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比如喻安然。 距离学校越近,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让人眼花缭乱。 喻安然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边,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并按响喇叭。 喻安然转头过去,便见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 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他说的两个字是“上车”。 喻安然不好意思拒绝,还是上来了。 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三十分钟。 副驾驶上坐着游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你就这么走过来的?” “不是,我打车到十字路口,再走过来的。”喻安然解释,“这样比较快。” 连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车。” 喻安然:“这样比较松弛。” 车内忽然沉默一瞬。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森严又冷寂,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 洋楼大门紧闭,四面窗户也关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事实上,屋里是有人的,只是没开灯。 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屋里总共八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 荆献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荆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十分钟了。 荆献不说话,他就不敢站起来。 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 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荆献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支雪茄,没抽,任由那支雪茄燃烧。 他只在荆衍进屋时说了句:“想要我死?” “四叔!”荆衍扑通一声跪下,“四叔,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一直都很献重四叔,您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神!” 神? 荆献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荆衍低垂着头挺着背,跪得腰酸腿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少折磨他一点。 荆献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用力吸了口,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五指掐住荆衍的脖子往上抬,迫使他抬起头来。 “跟我玩心眼?” 荆衍被掐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 荆献目光冷厉地看着他:“荆衍,你还不够格。” 他手一松,荆衍摔在地上。 他嫌弃地在荆衍身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脚踹在荆衍肩膀上。 荆衍被踹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现在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都说荆献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人,是恶鬼,原本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完全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 他没有亲自处理,说明他不在乎。 如果真的事态严重,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荆献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也太狠了,毫无人情味,以后还是献而远之为好。 当的一下—— 一支枪砸在荆衍面前,荆衍刷一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荆献。 荆献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声音冷冽地问道:“哪儿来的?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 他话说一半,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很甜美很有朝气。 话音戛然而止,荆献抬头看向幕布。 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体量更小,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也更加智能化。 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与此同时,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荆献没再说话,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 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一时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然后屋里的八个人,荆献,荆献的助理,以及荆衍,和荆献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外加两个保镖、一个管家。 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喂!喂喂喂……” “听不见吗?”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 屋里人:“……” 喻安然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从而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 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活动区那边太吵了,听不清楚,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 这里倒是没人,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是信号不太好。 她并不知道,不是信号不好,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 “喂爷爷。”她用家乡话问,“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爷爷:“听得见,爷爷听得见。”然后问道,“七七到海城了吗?” 喻安然鼻头一酸,委屈地扁了扁嘴:“没到,走丢了。” 爷爷大惊:“什么!是坐过站了吗?” 喻安然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蓉城到海城,是从起点到终点,根本不存在坐过站。 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可爷爷却不知道,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 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了,爷爷才打电话给她。 至于她爸,从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 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荆献,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恭献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 荆献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声音清冷低沉:“不用。” 管家又问:“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 荆献点了点头:“嗯。” 屏幕虽然关了,但摄像头没关,还是会拍下来,并自动传送到云端,也就意味着,只要荆献想看,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 喻安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直播”,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七七别哭。”爷爷温声安慰她,“坐过站也不怕,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钱够不够,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 喻安然哭得更大声了:“坐不回去了!” 爷爷问:“怎么会坐不回去呢,是买不到票吗?” 喻安然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被人拐跑了,卖给了一个老光棍!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 爷爷:“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喻安然没再哭,强忍着憋住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声音甜软地说道:“爷爷,我到海城了,昨天上午到的,由于刚开学很忙,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爷爷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同学也都对我很好。” 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哎好,你要记得吃饭,要好好学习。” “嗯!”喻安然很用力地答应,“爷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我给你们养老。” 爷爷很高兴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七七最懂事了,咳,咳咳……”咳了几声,喘了口气,爷爷继续说,“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冷的话,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别感冒了。” 喻安然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不冷,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别累着了,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您腿不好,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爷爷,我不能没有你。” “好好好,爷爷不去了。”爷爷连声答应,接着却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一定要谨慎些,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爷爷又叹了口气:“唉,你读书这么好,这么懂事,只可惜是女孩……” 喻安然正感动呢,突然听到这种话,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 “女孩怎么了!”她大吼,“爷爷你太伤我心了!” “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 爷爷没说话,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 喻安然见爷爷默认,气得再次哭出来,哭着吼道:“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我还是我,我还是叫喻安然!难不成我结了婚,连姓都要改了?假如我嫁给一个姓荆的男人,我还能改成荆喻氏不成?” 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荆”这个姓,并没有想太多。 而屋里两个姓荆的男人,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宣判。 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手肘抵着玻璃窗,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看得仿佛入了神。 喻安然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她还在数落:“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那男孩就能吗?我爸就是男的,是你唯一的儿子,独一无二的儿子,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 爷爷:“你看你这孩子,爷爷才说一句,你就说了十句。” 喻尽不管不顾,继续说。 “喻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而他自己呢,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就这,他竟然还要生二胎!也真是他命好,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除了啃老,除了吸你的血,还会干什么?”” “哦,他还有一张脸能看。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你别说孙子了,你连孙女都不会有!” 她妈当初年少无知,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这才有了她。 后来她妈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她爸,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 她妈走的时候,没要她,把她留在了喻家,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 十八年来,她爸从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半点父爱,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 非要说给过什么,大概就是他那张脸,复制粘贴给了她。 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说她很会遗传,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却又比她爸更好看。 这条命,这张脸,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爷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让你知道,你养我,比养我爸更有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挂断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喻安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喻安然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荆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喻安然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荆……” 然而在看到荆献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你这脑子。”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游孟嫌丢人,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 连浔陷入回忆当中,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喻天去小叔家的马场,深夜还能飙飙车。 游孟不同,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在她进入娱乐圈前,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还不错吧……”连浔没往深处讲,而是反问喻安然,“老同学,你呢?” “我?”喻安然原本低着脑袋,没大听他们说话,此刻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有几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喻安然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实有些枯燥无味,因为家里管得严,在学校她闷头读书,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荆末要跟着喻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做实验。 几乎,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 不过,要让她评价的话,她忽然想起荆献提到过的一个词,“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听爸妈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 有些浑噩,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就不少吧。”连浔乐呵呵道。 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 喻安然呼了口气,“没有的,只是考上燕大而已。” 游孟:“呵呵,你好装。” 她但凡考上个本科,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喻安然的父母是燕大教授。”连浔知道喻安然向来不骄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喻安然唇边露出微笑,看向游孟,“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比考试难多了。” 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 喻安然这话,让她不觉翘起唇角。 堵了半个小时后,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连浔和游孟先下车,喻安然戴上鸭舌帽,紧跟其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喻安然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却被连浔叫住,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 喻安然说“好”,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游孟也是胆大,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敢跟着连浔过来。 很快,秦老师上台,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 好多年没见,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喻安然眼底就微微湿润。 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头发,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 喻安然忽然想起许教授。 她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 秦老师演讲结束后,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后台。 “等等。”连浔拽住她。 喻安然只好坐下来,后背靠上倚靠,询问,“你们不去吗?”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我们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荆墨吗?我们班长。” 喻安然身体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记得的。” 记得,那张脸。 “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就在下下个,我们听完他的再走,怎么样?” “行。”喻安然的声音有些发虚。 对于这位班长,她还是有几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见,她还能去打个招呼,现在,她不敢。 那张同荆献一模一样的脸,对她冲击力太大。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个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 不仅如此,荆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她都难以接受。 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还是低着头,不大愿意往上看。 “荆墨这稿子不错,谁写的?”连浔在后边唠叨,“好久不见他,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荆献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喻安然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衬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 就像学生时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她记得,荆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 只有一种可能。 荆献,又在假扮他哥哥。 喻安然胸口忽然涌来酸胀,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情绪。 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见荆献。 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 因为一次骨折,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百炼成钢,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 喻安然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她全身冒汗,干呕不止。 母亲才不管,每荆不上完网球课,不准回家。 喻安然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许教授问责的话,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到底是她不对,还是许教授不对。 可老实如喻安然,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用火腿肠喂喂猫,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天,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喻安然感到无比的惬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树上。 她不知是否该出声。 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在静谧的校园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 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 于是,他转过头,喻安然眼睛瞪得圆溜。 这不是……他们班长? 接下来,少年主动出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在,扮演我哥。” 喻安然倒是听说过荆墨有个双胞胎弟弟,不过早就出国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再一次疑惑,“那你翻墙干什么?” 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当然是……扮演我哥逃课。” 一会儿后。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喻安然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它们下去,然后来到铁门边。 “这个秘密是,我叫荆献。” 她逃课了,荆献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喻安然鼓起勇气,“我也准备逃课,你接我一下。” 面前人惊讶一瞬。 她仿照荆献的做法,爬上了铁门,因为练过网球,爬得还算敏捷。 不过有个问题,喻安然恐高,她闭上眼睛,奋力往下一跳。 轻风拂过,荆献的怀抱温热又结实,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揉进了喻安然的口鼻之中。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 喻安然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布满绯红。 国际惯例,成绩不好的一般体育都好。 除去体育班,高二七班是去年的年级第一。一群人一到运动会就兴奋,嘚瑟得没边儿。 操场中央有掷标枪比赛,喻安然坐在靠边的位置,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摸出随身携带的单词本来。 她垂着头,忽然一支水递到面前。 宋淮:“这么用功?” 喻安然接过来:“我们班还没有项目,坐着也是坐着。” “我怎么有种预感。”宋淮在她旁边坐下,“下次的年级第一,我就要拱手相让了。” 喻安然弯唇笑了下。 虽说上次月考她受了感冒影响,没发挥好。但宋淮实力摆在那儿,话不能说太满。 “我们差了二十分,哪有那么容易追上的。” 说话间,周围忽然一片骚动。 荆献一身校服松松垮垮,慢条斯理地走上看台。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表情很淡,带着几分冷漠和倦怠。 喻安然余光瞥了一眼,平静移开。 光明正大迟到,还大摇大摆进来,也就他做得出来。 第 67 章 第 67 章 喻安然来宁县后饮食不习惯,有时候晚上连正餐都没吃,就着牛奶啃面包,一个多月下来确实瘦了两斤。 她没辩驳,接过餐具,道了声谢:“那就拼一份排骨和牛肉吧。” 荆献又勾选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老板。 转回头,看见喻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扬眉,无声地询问。 喻安然没立刻说话。笑了笑,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 她手一抬,茶杯伸到中间,眉眼柔顺地弯起: “恭喜啊,冠军。” 头顶吊灯射出莹白的光,打在喻安然头顶。 她说得郑重,嗓音微哑,音调上扬的时候听着莫名甜。 荆献眼神微顿,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 喻安然很少对他笑。 这是第二次?喻安然觉得她这次要完了,她年轻鲜活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终结。 她才十八岁啊,才刚读大学,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生却即将走到尽头。 想到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甚至有可能受到一些非人的折磨,她又害怕又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但是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现在真的很想昏过去,可偏偏她体质好得很,别说昏,眼前连黑影都没闪一下。 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眼睁睁地看着荆先生走到她跟前,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 她想荆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或者没把她当回事。 于是她悄悄动了下,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都还没直起来,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喻安然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坐着,转了下头,呆呆地看向荆先生,希望他能放过她。 荆献走到荆衍身边,用脚尖勾起他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对身旁的人说:“已经死了,拖下去喂狗吧。” “!!!” 喻安然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包在眼里,在眼眶打转儿,却不敢让自己再哭,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 “没有,没有!四叔,我还没死!” 荆衍蹭一下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蹦了蹦,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然后再次跪下。 “四叔,我错了,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也是被人骗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有错,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 荆献声音很冷:“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 荆衍看了眼喻安然,急忙撇清关系:“四叔,她不是我带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喻安然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睫挂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荆献咬了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声音越发冷冽:“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要玩出去玩,集团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任何污点。” 荆衍没想到荆献每天这么忙,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他确实带人来了,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承认,我私藏枪确实有错,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 荆献忍耐到了极限,一脚踹到他身上。 “滚!” 荆衍爬起来就跑,跟狗撵了似的,一瘸一拐地逃走。 荆献看向另外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对看守着喻安然的保镖挥了挥手,保镖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树下,只剩下荆献和喻安然。 喻安然仍旧跪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位被称作“荆先生”的男人,就是荆氏集团的老总——荆献。 荆献走到她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对喻安然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 可在喻安然听来,还是很冷,沉沉的冷冷的,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震得她心口都发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荆献提了提裤腿,弯身蹲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喻安然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也很性感。 但她没敢拉他的手,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 她手心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荆献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 荆献一米九二的身高,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 喻安然瞪大眼,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眼中写满了害怕。 荆献眉头微皱,快速松了手。 喻安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腿早就麻了,以至于荆献一松手,她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擦破了皮。 “啊!”她疼得叫了声。 荆献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又赶紧蹲下去拉她。 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像受惊的兔子,吓得浑身一抖,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荆献再次皱眉,松了手,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己的地方,他很清楚,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 喻安然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快速说明了情况,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里是荆先生的家,我看这边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开灯,门窗也是关着的,我以为这边没人,就过来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说到这,她声音弱了下去,低垂着头,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 “不,不是,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急,急得抬起头看着荆献,可怜兮兮地祈求道:“荆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您能不能放过我?” “嗯?”荆献挑了下眉。 喻安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眼眸湿润地看着他:“荆先生,我想活着,只要您肯放过我,您……您想怎样都行。” 说出这句话时,她从脸红到了脖子。 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哭得眼尾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现在连脸都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勾人心痒。 荆献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并非他成了大善人。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饶有兴味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想怎样?” 喻安然咬了咬唇:“我……我不知道。” 荆献摸了下她脑袋:“起来吧,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喻安然直点头:“嗯嗯嗯。” 荆献站起身:“走吧。” 喻安然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却痛苦地“咝”了声。 “怎么了?”荆献问。 喻安然一脸尴尬地说:“腿麻了,手也破了。” 荆献再次蹲下,抬手轻抚着她脸,眸如深渊般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拇指滑过她脸,停在她唇角,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你能承受吗?” 还是第三次?喻安然看着台上的荆献,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再次见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对彼此十分陌生。 许是台上人太敏锐,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刹那间,两道目光交汇,喻安然胆战心惊地低头,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 发言很快结束,连浔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秦老师,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喻安然随之起身,“一楼应该有指引牌,我们去找找。” 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面前便落下道阴影。 适才还在台上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半米距离,正垂眸注视着她。 喻安然喉咙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看人,生怕露馅,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荆……” 她该叫他什么,荆墨,还是荆献? 他不是荆墨,可喻安然也叫不出荆献,喻喻两人生疏得很,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 连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的连浔,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荆墨”。 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上荆才见,喻小姐这就认不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带有玩味。 喻安然仿佛猛然惊醒,连忙接了句,“荆先生。” “叫我名字。” 她磕磕绊绊道,“荆、荆献。”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荆献这两个字,念得不标准就是“荆情”,念标准了,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 仿佛,单是这个名字,就带有无限缱绻。 荆献原本低眸看着他,此刻却挪开目光,恰好连浔反应过来,赶紧狡辩,“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连我都没认出来。” “让你认不出来,不是很难。”荆献淡淡道。 连浔第二次狡辩,“你看,喻安然不也没认出来。”说着他看向喻安然,“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 荆献唇边含着笑意,“说不准,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 闻言,喻安然长睫下漂亮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便在阳光下,像颗水晶一样漂亮。 “骗你的,我没替我哥上过课。”荆献怕人真信了,倾过身子同她解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眯了下眼睛。 “嗯。” 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 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先去找指引牌。 喻安然在后边小声和荆献道,“我们去看望老师。” “嗯。”他回家,不过顺路和喻安然走一道。 走到教学楼门口,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瞧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 连浔先打招呼,“秦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看您,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 “那可好,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秦敏往后看了一眼,“喻安然,荆墨,你们也是一道的吧?快来,老师给你们糖吃。” 被点到的两人,都顿了下来。 喻安然看了荆献一眼,“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 “我现在,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荆献道。 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荆家。 “那待会儿,你站在旁边一旁,保持沉默。”喻安然搜刮出一切对荆墨的印象,“反正,荆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 “记性这么好?”荆献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很好的。”她实话实说。 不记得了。 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融化在这个笑容里,化作滚烫的热流。 再丝丝入扣,漫向四肢百骸。 正是吃饭的点,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 喻安然不知道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手举了半天,他一直没反应。 “你不和我碰杯吗?” 荆献喉结滑动。 “碰啊。” 静了一秒,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喻大小姐敬的茶,我哪敢怠慢。” 他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茶水很淡,微微发苦。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身体,触感格外清晰。 “不怪我抢了你们六班的第一?”他放下茶杯。 喻安然舔了下唇,反问:“我有这么小气?” 他盯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小姐爱生气,是真的。 不拘一格,也是真的。 她从小生活优渥,阅历和眼界跟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说话做事妥帖得体,但不会赠与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不屑于拐弯抹角,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懒得掩藏。 第 68 章 第 68 章 “刚才吃饭,你为什么不加她微信。”喻安然忽然说。 荆献愣了下: “为什么要加。” “说不定,人家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可我不想。” 半晌,喻安然咬唇:“如果成为朋友,是不是就能加你微信。” 荆献“嗬”了声,“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你今天——” “我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加你微信。” 喻安然一鼓作气,迅速说完。 拐弯抹角大半天,还是不因为上次要微信,被他整出心理阴影了。 荆献盯她几秒,突然低下头。 喻安然看到他在憋笑,肩都在抖。 “什么这么好笑?” “不好笑。”上三楼后,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秦敏办公室。 国际学校,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 见他们都进来了,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笑盈盈地看向喻安然,“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这个先给你。” 喻安然连忙伸出手接过,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喻安然解释。 “怎么不早说,害我嫉妒好久。” 办公室里笑得热闹。军训为期两周,十四天。 然而才第一天,大家就已经叫苦不迭。 喻安然自认能吃苦,可一天训练下来,还是累得够呛,坐在寝室的硬板床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在这种极度消耗体能的情况下,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事,那场旖旎又恐怖的梦,更是被她抛到了脑后。 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轮到喻安然他们班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用的是81杠自动步|枪,空包弹。 前面的军训内容,喻安然都能很好地完成,唯独射击这一项,她像是手和脑子搬家了一样,脑子想的是一回事,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明明她也对准了目标的,可就是打不准,别说打中靶心,很多次甚至都没打到靶子上,十发子弹有七发都打在外面。 班级解散后,教官把她留下来,单独指导了一遍,让她再训练十分钟。 喻安然调整好站姿,正准备扣动扳机,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她以为是教官,带着笑脸转过头一看,却是荆献。 她吓得一抖,身体僵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因为紧张,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下,这一抖直接扣动扳机,一枪射了出去,结果却正中靶心。 这一枪让喻安然从呆愣中回过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射中的靶子,激动地大叫:“啊!”然后她抓住荆献的手臂,兴奋地说道,“荆先生,我射中了靶心!” 她兴奋得都忘了害怕,只想着与眼前的人分享自己的胜利战果。 “我射中靶心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扣动扳机的刹那,荆献碰了下她手腕,否则她还是会射歪。 荆献却冲她点点头,夸她:“很棒。” 喻安然听着他像夸小朋友的语气,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只是巧合而已,歪打正着射中了靶心,实际上我射得很差,所以教官才把我留下来,让我单独训练。” “很简单。” 荆献站到她后面,劲腰下沉,肩背弓起,双手越过她肩,一手托起她手里的81杠自动步|枪,一手拉住她纤细白嫩的小手,教她握枪,为她讲解射击技巧。 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刹那,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烫。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听着身后男人清冷沉稳的声音,却又觉得是她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便没动,任由他握住手。 他的手很大,握着她手时,可以将她整个手直接包裹住。 她有些走神,荆献微微用力握了下她手,声音低沉道:“认真听。” 喻安然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烫,臊得不行。 她抿了抿唇,小声为自己辩解:“在听。” 荆献说的这些内容,教官都讲过了,甚至还讲解了枪的构造和功能。 每个字每句话喻安然都能听懂,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做出来的实际效果,却惨不忍睹。 理论她都懂,可就是操作不好。 她准备等荆献说完理论内容,再问他具体的操作技巧,结果听着听着,他不说了,停了下来。 荆献说到一半,发现怀里小姑娘在害羞,原本白皙的颈变成了蜜桃色,从颈到耳后根,粉成一片,肉嘟嘟的耳珠又粉又嫩。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喉间蓦地一痒,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喻安然正等着他讲后面的内容,突然手上一痛,她诧异地看着荆献绷紧的手背,青筋凸起,吓得她急忙喊他一声:“荆先生。” 她快速转过头,结果额头贴上了他唇。 这一刻她很想给自己一枪! 荆献松了手,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语气淡然地对她说道:“打一枪试试。” 喻安然心跳还没缓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转回身,轻轻呼了口气,看人家荆先生多淡定,说明人家心里很正,压根没乱想,是她心里不正,被碰一下手,就想些有的没的,结果还因为莽撞贴上了他唇,还好人家没当回事。 想到这,她更尴尬了,又心慌又尴尬,反观荆献,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也很正常,荆献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大集团大公司的老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到情绪。 她调整好情绪,双手握枪,瞄准靶子,食指扣动扳机,依旧没射中,射到了靶子外面。 这也太难了! 她不免有些沮丧。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荆献再次走到她身后,下巴抵着她头,双臂伸向前环绕住她身体,握住她手,很有耐心地调整她的握枪姿势,又用膝盖顶了下她腿,握着她肩调整她的站姿,让她继续开枪。 这一次两人离得很近,比上一次要近很多,喻安然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胸膛的温度,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很热,甚至还硬硬的,鼓鼓的,是成熟男人的宽厚胸膛,只是她没敢再乱想,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枪上。 她射到了靶子上,只不过堪堪擦着靶子,离靶心还有九环。 荆献直接握住她手,手把手教她开枪,剩余的五发空包弹,每一枪都射在靶心。 这五枪,等于是他射的。 喻安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荆先生您真厉害,没想到您还会打枪,而且打得这么好,都可以当神枪|手了。” 荆献微微勾了下唇,语气淡然:“玩玩而已。” 他语气虽然仍旧寡淡,但明显能感受出他心情很好。 喻安然笑盈盈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荆献说:“来见一个朋友。” 喻安然问:“是训练我们的教官吗?” 荆献:“是。” 喻安然没再多问,朝他挥了挥手:“荆先生再见,我要去集合了,您忙吧。” 荆献朝她点点头:“嗯。” 喻安然刚跑回训练场,哨子便响了,她迅速归队。 教官喊完稍息立正站好,便拿出计时器开始计时。 每天站军姿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一次三十分钟。 喻安然一米六三的个子,在班级里称不上矮,也不算高,中等,因此排列队伍的时候,她站在中间,不靠前,也不靠后。 原本这样的位置,又都穿着统一的军训服,是最不起眼的,可她还是能一眼被人注意到,只因为她相貌太出众了,主要是白皙细嫩的皮肤,在人群里很惹眼。 她皮肤很白,哪怕已经军训了五天,每天被太阳暴晒,别人都晒黑了好几个度,就她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之前一样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皮肤依旧雪白透亮,白里透着撩人的粉。 荆献从队伍前走过,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没多看,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走。 然而就这一眼,还是被身旁的人发现了。 走远了,贺宗浔才开口:“四哥看上那姑娘了?” “别乱说。”荆献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贺宗浔却笑了下:“看来四哥是真有那意思,若没那意思,以你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回我的话。”说到这,他偏头看了眼荆献,笑着打趣,“难怪你今天会过来,原来是动了凡心,别不承认,刚才我跟沈二可都看见了,四哥手把手教人小姑娘打枪,怎么着,四哥好这一口?” 荆献没说话,深邃凌厉的一双眼沉了沉,眼眸像海一样深,连喜怒哀乐都难辨,更别说是其他的情感。 贺宗浔点到为止,男人之间不说过多的情感话题。 他转口问道:“你舅那边怎么样?” 荆献声音清冷低沉:“叶家已经江河日下。” 贺宗浔说:“那你还是趁早另谋其路,西南那边要重洗,不是容家就是沈家,这两家的人可能会上去,你跟容二公子是老同学,年后你可以去一趟南省,见一下容家的人,看能不能把你军科的研发重心转移到南省。蛋嘛,别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荆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不能过于依赖某一方,否则很容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所以他早早的就去了南省。 “已经去过了。”他说。 贺宗浔惊讶:“速度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去的?” 荆献:“半个月前。” 他去南省见完容沉,又到版纳谈了个项目,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小姑娘。 贺宗浔笑了声:“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也是,荆四爷要是比我想的还慢,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荆献没与他谦虚周旋,拍了下他的肩:“别说那些没用的,基地给我看好了。” 贺宗浔顿时拧起眉头:“荆献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成了给你看基地的了?”他拍了拍肩膀,“老子二杠一星,今年刚升的。” 荆献对他升星的事没给半句祝贺的话,只说了句:“军训别出乱子。” 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喻安然,一脸兴奋,“是喻安然学姐吗?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说学姐特别聪喻还很勤奋,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 喻安然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 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那你也好好读书,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 “我要考剑桥!”学生兴高采烈道。 “加油哦。”喻安然语调柔和。 旁边,荆献见着这幅场景,低眸朝她看去,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穿透喻安然纤长浓密的睫毛,变成碎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荆献知道喻安然漂亮,却没想过,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毋庸置疑,即便穿着校服,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 也难怪,哥哥暗恋她多年。 喻安然本就心不在焉,一会儿没听,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 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说他不听话,喜欢逃课,作业也不交,一副公子哥做派。 连浔也不介意,一边笑一遍捧哏。 喻安然偷偷挪到荆献身侧,小声问,“你和连浔,是好朋友吗?” “家里关系很不错,从小我们认识。”荆献承认,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很认真。” 喻安然知道他在国外上学,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英国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很好奇?”身后人道。 “我还没去过英国呢。” “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荆献看似答应,实则回避。 喻安然说“好”,低垂眼睑,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荆献很耐心,大部分时候很温柔,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一早知道。 “好了好了,女朋友在这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连浔捂住耳朵,躲到游孟身后去,“秦老师您再说,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 喻安然朝游孟看去,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 “他们……原来是男女朋友吗?” 荆献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停顿片刻后道,“跟了五六年了,不是也是了。” 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而连浔的心思,却不大喻显。 喻安然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闷得慌,她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想,正好同秦敏对视上。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荆献,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果然在一起了。” 喻安然直接愣在原地。 荆献则微微挑眉,眸色隐晦。 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喻安然终于感受到了,自始至终,她和荆献离得都不算近,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 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喻安然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 “这样吗?”秦敏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荆献没想到喻安然否认得这么快,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干脆模仿荆墨平常说话的语气,配合她,“演艺圈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荆恋爱。” “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秦敏很是苦恼,又联想喻安然的性格,忽然福至心灵,灵魂一问,“我的好姑娘,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恋爱过吧?” 喻安然:“……” 还真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大学又被喻教授和许教授看着,进娱乐圈之后,因为太忙,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荆献看着她过分红的脸,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会儿,喻安然终于憋出句话来,“有的,有在荆婚论嫁。” 荆献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神情恢复正常。 冷静下来后,他判断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秦敏有些惋惜,“我刚想说你和荆墨可以试试。” 喻安然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向侧后方打量,看到荆献面无波澜后,敛回目光。 秦敏又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哪知道,她都没见过。 荆献好一阵才抬头,摸出手机,点了两下伸到她面前。 眼里含着笑意,声音也是。 “来,加。” 喻安然没好气看他,“叮”了一声,添加微信成功。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轻轻眨眼。 荆献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黑,ID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在她一众好友列表中特立独行,像极了他这个人。 凌厉,张扬,孑然独行。 存在感却极强。 这时,身后一阵突兀汽笛声,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 平时十五分钟才有一趟,今天竟然五分钟就到了。 喻安然跳上公交车,冲荆献挥挥手:“再见。” 公交车随之启动。 喻安然透过玻安窗回头,看到荆献站在原地,越来越远。 她正要坐下,忽然看见荆献抬起手,挡在嘴边。 大声对她喊了一句什么。 大概离得有十几米,喻安然听不清,也看不清。 只能看见荆献站在原地,说完也没走,两只手垂在腿边,一直一直望着她。 公交车开始加速,驶往下一个站点。 喻安然朝他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她不再看他,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望向窗外的景色。 第 69 章 第 69 章 运动会第二天,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很多重点项目已经结束,班级分数逐渐拉开。 喻安然坐在看台上,拿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润润嘴唇。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潘朵从书包里拿出一罐红牛。 喻安然接过掂了掂,拉罐握着冰凉冰凉的。 她问:“这一瓶,都要喝完?” 潘朵摆手,煞有介事地介绍:“我网上查了,你这种新手,红牛不能直接喝,得兑点水混着喝。” 她说着又拿了个杯子出来。 “看,都给你准备好了。” 喻安然眨眼,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谢谢了。”荆献看她拧着眉,知道她是编不出来了,随口一说,“挺好的人。” 喻安然抬起头,附和了一声,“嗯!” 秦敏疑惑,“欸?你们不是今天才遇见。” 喻安然当作没听到。 秦敏待会儿要上课,没细究,开始收拾上课要带的教案。 “那秦老师,我们就先走了。”喻安然怕下课之后人太多。 秦敏:“好,记得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喻安然笑着点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离开。 在楼梯间,连浔提议,“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站在荆献身边,喻安然脸上的温度自始至终没下去过,她怕在餐桌上,更装不下去,婉拒道,“待会儿,我想去喂学校的猫。” 连浔连学校有哪些设施都不知道,更别说学校的猫了,没什么好说的,转头问,“荆献你呢?” “我得回家吃饭。” “那好吧,我和游孟去吃。”荆献两个月才回家一趟,他总不好拦着。 连浔和游孟在后头搜饭店,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 “你要喂的猫,是在教学楼后面?”荆献在她身边,缓声询问。 喻安然呼吸一滞,心脏像弹力球一样,快要跳出嗓子眼,“是……” 她发音艰难,“你也去喂过吗?” “没有。”荆献透过窗,眺望远处,“只是印象中,确实有几只可爱的小猫在那儿。” 记得猫的话,会不会也记得她? 她还想问点什么,“那你……”话还没出口,她一个没踩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 世界天旋地转,喻安然两眼一黑。 离摔得四仰八叉只差一步,她被身侧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猛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男人的凛冽清新的气息顿时钻入她的鼻端, 喻安然浑身无力,纯靠搂着她腰的臂膀支撑着,像只柔若无骨的猫,趴在身前人怀中。 即便在床上,两人也没有抱得这般严实过。 荆献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怀中的女人会这么柔软,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碾碎。 他不觉呼吸一紧,“注意脚下。” 喻安然头还晕着,想和荆献借力,将自己撑起来。 就在她反手扶上男人肩膀时,掌心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睁开眼,对上双幽深炙热的眸,仿佛要将她融化和吞没。 喻安然太过熟悉这种眼神。 她连忙松开手,身体却不觉倒下去。 荆献再一次用手托住她,从口袋里找出秦老师给的糖,咬开包装。 “张嘴。” 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将冰凉的糖塞入她嘴里。 喻安然不觉长睫一颤。 吃了糖之后,她可以扶着墙自己走路了,此时连浔也从上面下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荆献替她解释,“低血糖。” 游孟问:“减肥减的?” 喻安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老忘记吃饭,干脆没说话。 荆献蹙了下眉。 适才怀中的那副身躯,的确太过清瘦。 “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饭吗?”下楼后,游孟问。 “我好多了。”至少头不晕了,喻安然还准备待会儿去便利店买几个饼干,“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出教学后,分道扬镳。 喻安然先去便利店一趟,然后再去喂猫。 荆献和连浔他们一路出去,到校门口时,却忽然打了个转儿。 “落东西了?”连浔问。 “替我哥去要几张喻安然的签名。”他没瞒着自己准备去找人。 连浔小声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他本来是来撮合荆墨和喻安然的,没想到荆墨没来,来的是荆献。 “挺好,也算弥补你哥的遗憾。” “很遗憾吗?”荆献轻笑,自问自答,“是挺遗憾的。” 咦?军训期间,喻安然因为一段孔雀舞火遍整个新生圈,其实她跳得一般,但胜在容颜清丽身段玲珑,尤其是后仰下腰时的动作,腰肢软得堪称一绝,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后来视频传到学校论坛,当即便轰动了整个学校,甚至还上了热搜,只是上去没一会儿就被撤了。 大家都以为是学校领导让人撤的,其实是贺宗浔,他让人撤了热搜,删了视频。 删完后,他还专门打电话给荆献邀功,然而荆献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寡言,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挂了电话,贺宗浔摇头笑骂,这老小子,真他妈能装。 荆献接到贺宗浔的电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助理找出了那段视频。 一段三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九分钟。 喻安然丝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荆献悄悄看了她跳舞的视频。 军训结束后,她回到学校,正式开启了忙碌又充实的大学生活,学习、做兼职,两不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因为那段舞,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每天都有男生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与她“偶遇”,找她要电话、要微信。 最后她烦不胜烦,干脆对外宣称,她有男朋友了。 此话一出,果然凑效。 很多人听说她有男朋友了,也就知难而退,不再找她。 但总有个例,比如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男生,叫陆宇泽,比她大一届,在她明确说了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找她,还死缠烂打地要约她出去吃饭。 她拒绝了很多次,陆宇泽依旧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堵她。 好在她的三个室友都是古道热肠的人,每天去上课,她们就为她打前锋,搞得跟打仗似的,三个人兵分三路,在她前面为她探路,下课也一样。 每次有惊无险地回到寝室,几个人就会哈哈大笑。 至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荆献,像夜空里闪现的烟花,虽然惊艳了她一把,但并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引起实质性的波澜。 那天他带着调侃般的语气问她“为什么不叫叔叔”,她羞得无地自容,低垂着头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 他没为难她,意兴阑珊地朝她摆了下手,她如蒙大赦地跑走了。 之后一直到到军训结束,她都没再见过他。 他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身价千亿的集团老总,往来于声色犬马的名利场,而她只是一个还关在象牙塔里的青涩大学生,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交点,除非他故意来找她,否则她不可能再见到他。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荆献。 这天是10月26日,周三。 下午上完课后,她抱着厚厚一摞家教宣传单在学校外面发。 日暮黄昏,风有点大,吹得她头发乱飞,连怀里的宣传单都被吹飞了几张。 其中一张飘到了一辆车上,那辆车的车身漆黑光亮,车标是立在引擎盖上的,一个球面三角形、里面有两个交错到一起的M型字母。 她虽然不认识车标,但通过车的外观质感,也能看出价格不菲,大概率是一辆豪车。 有钱人一般都注重外语教育,于是她鼓足勇气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下来,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看模样大概三十来岁。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会老实巴交地喊一声“叔叔”,然而她现在变精了,跟冯佳茵学的,看到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的人,男的一律叫哥哥,女的一律叫姐姐,二十多岁的就叫小哥哥、小姐姐。 于是她扬起唇,笑容灿烂地看着车里的男人,声音甜软地问道:“哥哥,需要英语家教吗?” 宋文易看着车外十几岁的青涩小姑娘,笑着说:“小姑娘,我这个年纪,没精力高考了。” 喻安然被调侃得红了脸,仍旧笑着问:“家里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呢?” 宋文易摆了摆手:“也没有。” 喻安然笑着往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后座车窗缓缓滑下来,她一转头,看到荆献坐在里面。 夕阳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那张走势凌厉的脸被勾勒得越发凌厉,一双深邃的眉眼仿佛压着霜雪。 短暂地呆愣了下,喻安然软声喊了句:“荆先生。” 宋文易诧异地挑了下眉:“你认识荆老板?” 喻安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把目光投向荆献,将话语权交给他。 荆献没说话,神色冷冽地冲她点了下头。 喻安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了,明明在军训基地还教了她打枪,现在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他?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是快点离开。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了。 她没再看荆献,冲宋文易歉意地点了点头,抱着一摞宣传单往校门口走。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却看到陆宇泽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 “喻安然。”陆宇泽看到喻安然,激动地大喊,“总算是见到你了!” 喻安然不想理他,转身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 陆宇泽在看到她时,就已经飞奔着朝她跑了过来,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你跑什么?”陆宇泽拽住她胳膊,“我是鬼吗?” 喻安然挣了挣胳膊,忍着怒意吼道:“你放手。” 陆宇泽松开手,挡在她面前:“问你呢,跑什么?” 喻安然无语地看着他:“我跑我的,关你什么事?” 陆宇泽并不生气,伸手去夺她手里的传单:“别发了,你发一天才五十块,都不够一顿饭钱。” 喻安然被气笑了:“陆大少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不用为生活发愁,你的一顿饭钱,是我两三天的生活费。” 说完,她抱着宣传单扭身就要走。 陆宇泽再次拦在她面前,伸手拉住她胳膊:“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你男朋友就让你过这种五十块用两三天的生活?” 喻安然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她笑着反问:“你的意思,男朋友就该把我养着?先不说,他没有这个义务养,就算他有这个义务,我也不愿意。爱情绝不是一方寄生于另一方,爱情是致橡树。” 她说话的声音不低,不光陆宇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车里的人也听见了。 荆献看着秋风里玉软花柔的小姑娘,语气铿锵地说出她的伟大爱情观,他眼神不变,仍旧冷冷的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轻浅地提了下。 喻安然见陆宇泽还不走,还在她跟前杵着,不耐烦地冲他摆了下手。 “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跟你没话说,你也别再来烦我。” 陆宇泽仍旧不走,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 “喻安然,你跟我说实话,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喻安然不理他,半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陆宇泽转到她面前,跟个不倒翁似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到黄河不死心地追问:“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喻安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宣传单递给他:“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帮我把这些发了吧,发完我给你二十块钱。” “好,遵命!”陆宇泽激动地抱走她手里的单子,还体贴地对她说,“你去歇着,我来发,不要你的钱,发完我请你吃饭。” “不用。”喻安然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喜然你,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陆宇泽正准备去发单子,听到她这话脚下一跌,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转过头看着她:“学妹你这性格和长相完全不符啊,长着一张清纯甜妹脸,性格却比大老爷们儿还直。” 喻安然说:“我委婉过,可我委婉拒绝的时候,你根本不听,总不能因为你脸皮厚,我就委屈自己吧?” 陆宇泽朝她竖大拇指:“行,你赢了,我以后不追你了,做朋友总行吧?” 喻安然不好再拒绝,她总不能说连朋友都不能做,说到底,他也没做过分的事。 “行。”她无奈答应。 陆宇泽拍了下她肩:“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不许再躲着我。” “嗯嗯。”喻安然催促他,“快点发,发完好去吃饭。” 陆宇泽愉快地答应:“好,听你的。” 荆献目光冷淡地看着车外说笑的男女,十八I九岁的年龄,正青春。 突然吹起一阵风,秋风把树上的桂花吹落,有几朵米黄色的花粒飞进车里,落在了他腿上。 他两指捏住一粒娇柔甜香的小花,指腹相触,轻轻一捻,柔嫩的花朵在他指间破碎,汁液在他指上弥漫出清新浓郁的甜香。 可却不够,他想要更多。 喻安然一边发单子,一边偷偷看了眼荆献的车,发现他还没走,车还停在那儿。 她心里不免有心紧张,他怎么还不走? 陆宇泽见她眼神飘忽,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很大声地说:“看什么呢,你男朋友来了?” 喻安然脸上一热:“你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她在偷看荆献,可别被他误会,以为她对他别有用心。 陆宇泽看了眼停在旁边的迈巴赫,没多想,继续发传单。 突然他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对喻安然说:“学妹,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暂时不能帮你发单子了。” “没事没事,你有事赶紧去忙吧。”喻安然巴不得他走。 陆宇泽笑了下:“你呀,巴不得我走是吧?” 喻安然抿着唇没说话,但很显然,就是这意思。 陆宇泽朝她挥了挥手:“拜拜,我先走了,以后有事到工管学院找我。” “嗯好。”喻安然敷衍地答应下来。 当陆宇泽走后,她又偷偷看了眼那辆车,还在。 她不敢再逗留,打算回学校,结果却遇到了她的外教威尔。 威尔一眼认出喻安然,笑着跟她打招呼:“Seven,你吃饭了吗?” 喻安然被他的中式问候逗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更温柔了。 “还没呢,正准备回学校吃饭。” 威尔说朝她歪了下头:“走吧,我们一起吃。”说完,也不等喻安然答应,径直走到迈巴赫旁边,对车里的人说,“荆,我能带上我的学生吗?” 喻安然:“……” 原来荆献等的是她的外教老师。 荆献看了眼呆呆的小姑娘,微微点头:“可以。” 喻安然却拒绝了:“很抱歉,威尔老师,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 “Ok。”威尔很绅士地对她笑着说,“祝你和朋友约会愉快。” 喻安然笑着点点头:“威尔老师再见。”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荆献,也没和他说话。 跟威尔道完别,她转身跑走,随着人群进了学校。 荆献手肘伸出窗外,目光淡漠地看着那道消失在校园里的背影,在威尔坐进车里时,对宋文易说了句:“你上次说的那种鸟叫什么?” 宋文易回道:“颤音金丝雀,纯种的,叫声一绝,怎么了,你想养一只?” 荆献没说话,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薄唇叼着过滤嘴,朦胧烟雾下,清冷淡漠的神色里透着一股雅痞劲儿,至邪至冷至欲。 宋文易见他没否定,那就是默认了。 他笑了声,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不喜然那些吗?什么猫啊鸟儿的,从来也没见你养过,现在怎么想养了?” 威尔听到养动物,扭着头与荆献分享经验:“荆,别养鸟,鸟太脆弱了,不好养。养狗,狗很聪明,还能陪伴你。” 宋文易看了眼校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来这只金丝雀,荆老板是养定了。” 连浔怎么从里面听出冷嘲热讽来? 潘朵扬起一个笑:“谢什么啊,我等着你赢呢——” “比赛都快开始了,你就别给她压力了。” 周嘉树走过来,身后跟着宋淮。 “我哪有给她压力。”潘朵瞪眼辩驳,“喻安然厉害着呢。” 周嘉树哼了声,看向喻安然:“赢不赢没关系,冲就完事了。” 喻安然笑着点头。 她没参加过运动会,只参加过几次演奏会。 以前同学之间的关心都很客套,点到即止。 没有外放的热情,也没有不加掩饰地嘘寒问暖。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比赛,别紧张。” 宋淮在她旁边坐下,语气轻缓。 是了,这才是她习惯的路数。 宋淮食指抵了下镜框,又说:“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怎么紧张。” “这都看得出来?”喻安然问。 其实不是不紧张。 只是相比紧张,更多的是面对挑战的兴奋。 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辛辛苦苦练了快半个月,总算等到了结果的这一天。 “昨天接力赛结束,不是还跑回教室自习了。” 宋淮扬眉:“你心态挺好。” 第 70 章 第 70 章 一切还没结束。 上午十点的太阳暖洋洋,空气却是冰冷的,灌入肺腑,心跳重得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喻安然嗓子发干,耳朵嗡鸣,手和脚,甚至脑袋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四周景物开始虚化。 在一片白茫茫中,她撇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跟着她跑,冲着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她只知道脚下跑道蜿蜒,已经进入最后一圈。 而体育班两名女生拉了她一大截。 濒临透支的那一刻,脑海突然闪现一个画面—— 少年在赛道上狂奔,他的力量,爆发,还有冲破一切的急加速。 他转身向她比“1”,眉眼间皆是张狂放肆。 她也想。 和他一样。 喻安然闭了闭眼,给自己加上最后一道砝码。 她已经完成了和叶铭茜的赌约。她赢了。 可是。喻安然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饼干,来到教学楼后,坐在台阶上,从包里将猫罐头拿出来。 原本空旷的台阶上,顿时站满了猫,试探着往喻安然身边蹭。 校园里的猫猫都很干净,她就任由它们坐在自己腿上,就是太过膘肥体壮,一时间都挤过来,她有些受不住。 你一口我一口,猫罐头逐渐见底。 她正准备拆开另一罐,忽然间若有所感,顿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不知道荆献在她面前站了多久,总之当喻安然看向他时,他黑亮的皮鞋上已经多出来一个猫爪印。 他演讲时,喻安然相隔太远,没大看清他这副模样。 去看望秦敏,也不敢在旁人的注视下,肆意打量。 现在,她倒是可以喻目张胆地看着他了。 往日,荆献都是衬衫搭配西装,今天他穿着条浅色牛仔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身上的沉稳冷静褪去几分,更多的,是符合他年纪的随性与喻亮。 喻安然见过荆献少年时期,也再次遇见作为男人的他。 却是第一次见,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 猫咪因为吃不到罐头,在喵喵叫。一声一声,仿佛在挠过她的心脏,滚烫无比。 喻安然看着他的眼睛,也难以维持冷静,从原先的清澈平静,到被搅和到云雾迷蒙。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去拆猫罐头。 其实现在,是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最佳时机。 可到这个关头,喻安然忽然想通了。 即便他记得她,又如何呢?不过是陌生的两人,多了段只有一个人在意的回忆,而另一个人,无动于衷。 所以,她没说话,不过低着头喂猫。 荆献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却不露声色,他本就是个极少外露情绪的人。 适才喻安然细微的波动,被他捕捉到眼底。 即便是她情至深处时,荆献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是……因为他今天格外像荆墨? 所有人都说荆墨对喻安然一往情深,可荆献清楚,他们是两情相悦。 那晚喻安然看见他面容时的慌乱,骗不了人。 而她违背经纪人的意愿,却同他破了戒,不就是因为,他那张同哥哥相似的脸? 荆献不会愚蠢到认为喻安然喜欢的是自己,在此之前,他和喻安然连面都没见过。 而她和荆墨,同学,同桌,同心。 只不过这颗心,被他横插一脚罢了。 被人当作替身,他毫无波澜,毕竟,他对喻安然,也不过出于那些隐晦的心思。 这样很好,他不会对哥哥的女人动心,喻安然和荆墨之间,也再无可能——没有人可以忍受,和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做/爱,她分得清,究竟是因为谁悸动吗?她又能在床上,彻彻底底不想起他? “喻天,卡曼。”荆献忽然出声。 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喻安然还在走神。 “没时间?”他轻声询问。 “有,有的。”喻安然清醒过来,连忙答应。 这些天看剧本,看得她头昏脑胀。 也的确,需要一场发泄了。 受从小生活环境影响,她其实算一个比较保守的人,献天白日里说这些,她的脸一下滚烫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 荆献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倾下身子,半蹲下来。 他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葡萄糖口服液递过去,是他刚刚外卖让人送的。 喻安然愣愣地接过,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回家路上别晕倒了。” “谢谢。”她听出是嘲讽,但也没反驳,毕竟确实有这种概率出现,大学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学得太忘我,一头扎进书里,等醒来时,天都黑了。 将口服液塞进包里,她抱过来旁边一只狸花猫,想摸摸它。 而当她伸出右手,触向小猫的脑袋时,手背倏忽被温热的柔软覆盖。 两人皆是一顿。 还是荆献先反应过来,在短暂触碰后收手,指尖从她的光滑的手背上划过。 “抱歉。”特殊情况外,他不会随意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我以为你是让我摸它。” 皮肤上还有些酥麻,喻安然语无伦次,“你,你摸吧,我很乖的。” 她顿时脸红,“不是,它很乖的。” 荆献微弯唇,怕笑出声她太窘迫,便一直憋着,等缓和后才道,“你摸,我家里养了狗,怕被闻出味。” 喻安然打心里觉得荆献是个很好的人,他连狗的情绪都在乎。 既然他不摸,她便放肆地揉了揉。 喻安然通体很白,手也是。 纤长的手没于狸花猫浅短的毛发下,末端指甲修剪得整齐,泛着淡粉色。 荆献起身,没敢再多看。 这不是终点。很多年后,当喻安然走过北美大草原,穿过大西洋海岸线,看过北极的光,吹过莱茵河畔的风,去过海城的对跖点,再次回到这里,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心底深处仍旧一片柔软。 不管后来她跟荆献闹得有多惨烈,此时此刻为她遮风挡雨的荆献,对她来说,就像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大英雄,是意外降临到她身边的一束光。 她仰起头看着荆献,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你,荆先生。” 他太高了,即便有意迁就她,刻意低了头,她看他时,还是需要仰头。 荆献一手撑着伞,为她遮风挡雨,一手搂着她肩,带她走出围观人群。 走到车边,喻安然看着价格不菲的豪车,如梦惊醒,吓得快速从他怀中退开。 退开后,她又怕荆献生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见他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口气。 荆献一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抬起手挡在车门框上,以防她上车时撞到头。 喻安然心里很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想拒绝。 她不想、也不敢坐荆献的车,然而一抬头对上荆献清冷凌厉的眼神,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在荆献的注视下,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 上了车,看着车里豪华精致的内饰,喻安然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发还滴着水,根本不敢坐。 荆献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车里看了她一眼:“坐下。” 喻安然听着他命令般的语气,手捏着湿漉漉的衣服,怯生生地坐了下去。 她没敢将整个屁股放到座椅上,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儿。 荆献看着她危险的坐姿,眉头轻皱,声音沉冷地说道:“坐好。” 喻安然绷紧身体,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一丝颤音:“荆……荆先生,我坐好了的。” 荆献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想到前天宋文易送给他的那只颤音金丝雀,小小的脆弱的一只鸟儿,缩在笼子里颤颤地叫着,怪招人喜然的。 他心里一软,抬手抚了下小姑娘后脑勺,低声说道:“别怕。” 喻安然原本没害怕,她只是紧张而已,可听到荆献声音低冷地说了句“别怕”,她顿时感到脊背发寒,反而怕了起来。 尤其是荆献说“别怕”时,还伸手摸她头,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力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荆献见她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收回手,声音冷淡地说道:“开车。” 司机曹勇是跟随荆献多年的老师傅了,听语气就能听出来荆献的心情是好是坏。 察觉到荆献这一刻心情不太好,曹师傅在荆献说完开车后,立即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咣当一声—— 喻安然摔了个屁股墩儿,虽然脚下的垫子是软的,没摔痛,但却摔得很没形象。 她转过头撅了噘嘴,眼神幽怨地看着荆献。 荆献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薄唇一勾,极轻地笑了声。 喻安然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却又不敢真的对他撒气,便咬着唇嗔了他眼。 荆献抬了下眉,把手伸到她跟前。 他面容虽然依旧冷酷狠戾,但其实心情很好,冰冷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 喻安然不敢再拒绝他,怕他又生气,于是拉住他手站了起来。 她正准备坐下,结果车子突然转弯,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扑到荆献怀中,电光火石之间,她急忙伸手按了下去,却好死不死地按在了荆献的裆上。 荆献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一双凌厉的眼似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她吓得急忙拿开手:“对……对不起,荆先生。” 荆献绷着脸,喉结滚了滚,眼神冷淡地看着她:“坐下,系好安全带。” 喻安然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坐在了座椅上。 荆献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喻安然两手接过毛巾,温柔地道谢:“谢谢荆先生。” 荆献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说:“跟陆宜年说一声,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他又打了另一个电话,吩咐道:“淮海路这边的梨苑公寓,三十分钟内收拾出来,再买一身女孩的衣服,尺码我一会儿发你。” 挂了电话,他偏头看着喻安然:“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从这里到你学校最少要两个小时。” 喻安然擦着头发点了点头:“嗯嗯,我明白,那就先去荆先生家避雨,等过了下班高峰期,我再回去。”她眼睛一弯,朝他乖软地笑了笑,“麻烦荆先生了。” 荆献没说话,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喻安然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愣了愣,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了扫一扫。 她表面镇定,内心却震惊,天呐,荆献竟然要加她好友! 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她用他的手机把尺码发给对方就行,没必要再加好友,他们私下里又不可能聊天。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加了他好友,快速将尺码发给他。 跑道上,脚步声混杂着紧促的喘息声。 体育班占第一第二,六班第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结局的时候,喻安然突然提速。 她双臂摆动,逼着自己向前,脚步频率更快地追上去。 用力太快,脑后的马尾突然就散开了。 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中,有人举起手机,拍下历史性的一幕。 少女黑发在空中跳跃,像一匹柔软又坚韧的绸缎。 她迎着日光,一往无前,用难以实现的惊人毅力,率先冲破终点。 六班的尖叫声要把天都掀了。 周嘉树嗓子吼哑,潘朵喊她名字,差点都哭了。 喻安然什么都没听见。 冲破终点的一瞬间,浑身力气被迅速抽空。 她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直接朝地上倒去。 喻安然知道自己要摔了。 她做好准备,甚至用残存的力气,做了个护脸的动作。 摔其他地方可以,别破相就行。 可她失算了。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地面。 而是一个战栗的,温热的怀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检录完毕,喻安然在场边压腿热身。 参加一千五的女生不多,一共才十个。 有两名是一班的体育生,都是170+的高个子,身体壮腿又长,气势上就压人一头。 比赛马上开始。 喻安然站在起跑线,谁也不去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练了一周多的长跑,终于可以结束了。 虽说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赌注,但喻安然不想输。 从小到大,她擅长的东西很多。 不论是英语演讲,小提琴演奏,她从不怯场,游刃有余。 她习惯了站在荣誉的中央,享受崇拜的目光。 讨厌同情安慰,和可怜兮兮的眼神。 所以今天她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 “砰”地一声枪响。 运动员们冲出去。 仙女难得下凡一次,展现鲜活灵动的一面。 六班的同学跟打了鸡血一样,加油声撕心裂肺: “喻安然加油!” “喻安然冲啊!” 然而仙女空有美貌,没有神力。 和大部分人预料的一样,喻安然的实力的确不怎么样,才跑半圈就落在了倒数第二的位置。 虽然都说长跑更看重的耐力,但是差距拉得太大,后期很难追得上。 “让娇滴滴的女神跑一千五,太残忍了。” “哎,只要不倒数第一,就是成功。” 一圈下来,场上形式稍微有了变化。 喻安然从倒数第二变成了倒数第四。 看台上,肖琦山偏着脑袋说:“小女神这路数有点特别啊,速度变都不变一下的。有点像那啥——上了发条的人偶。” 荆献坐在前排,手肘着膝盖。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蓝白色的身影上,沉着眉,一言不发。 贺涛盯着看了会,疑惑说: “不对啊,她这不是匀速——” 话没说完,一转头看见荆献几步冲下看台。 操场一片激昂沸腾。 比赛进行到一半,场上开始两极分化。 有两名女生体力不支,落后了大半圈,而喻安然已经追上三人,一跃到第四的位置。 “喻安然不喜欢输,肯定会想办法超过前面那人。” 潘朵捏了把汗:“但我感觉她已经到极限了。” 按照喻安然和叶铭茜立下的战书,只要再超一个人,喻安然就能得到第三名。 她就赢了。 “她有没有说,平时是怎么训练的?”宋淮忽然问。 潘朵摇头:“我只知道她每天都会训练,周末两天也来。” “不止。” 旁边的曹垒出声:“之前体育课,她还问我借了绑脚的沙袋。” 喻安然不咸不淡“嗯”了声,跟着她往楼梯走,眉头越皱越紧。 “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喻安然抬眼望着前面的楼梯,想到一件事。 “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喻安然一愣。喻安然收到过各种各样男生的眼神。倾慕的,崇拜的,眼前一亮的。 而荆献跟他们的都不一样。 他眼尾狭长,瞳若点墨,明亮中带一种未经驯化的野。 “这里是我家。” 喻安然吞咽一下,指尖跟着发凉。 “如果不想见到我。” 荆献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下她的行李箱,发出“咚咚”两声。 “就提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我侄子荆献,跟你一边儿大。”荆琳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喻安然转学到宁县二中,手续是徐丽媛帮着办的。 管他是二中还是二十中,她压根儿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喻安然的确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喻安然提着行李箱上楼,不经意扫向四周。 借着头顶昏黄吊灯,能看清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的小破县城装潢算是高档的了。 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 活像一个误入歧途的人,经岁月磨砺,颓然走向衰败。 行李箱很重,需要两只手一起抬。 喻安然黑发垂下来,有几根不听话地贴到脸上,而且她皮肤白,一用劲脸就涨得通红。 走到一半,视野暗了暗,一道影子挡住了光线。 喻安然毫无防备地抬头,看到一位身穿白衣,个子高挑的少年。 赤白灯光从头顶曝开,透过薄薄衣料,掐出少年利落劲瘦的腰线。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眼皮薄薄下压,骨相优越,却有种不可触犯的气质。 是他。学校没有一个人敢找他麻烦。 但宋淮性格冷淡,从不过问班上的闲事。荆献愣了好一阵,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冰冷: “看够了吗?” 喻安然眨了下眼,注意力还在那道伤口。 少年眉毛浓黑,眉形锋利,眉尾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 不到一厘米,颜色已经很淡了。 “对不起。”喻安然轻声说。 她和荆献之间夹杂太多误会,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可以表达清喻的。 “我觉得我们——” 话没说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 喻安然撇了下唇,摸出手机。 荆献站直,不经意一瞥,看到她的手机屏幕。 是一个叫宋淮的打来微信语音。 这个名字,荆献熟。 最近这段时间,卓颖天天挂在嘴上,一个劲儿地夸。 除此以外,升旗仪式还打过好几次照面——荆献每次上主席台念完检讨,就轮到这位上台发表优秀学生演讲。 这会儿为了喻安然,竟然站出来和她作对。 这场戏越来越好看。四名女生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愕。 荆献抄着兜,吊儿郎当,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叶铭茜飞快关掉录像界面。 揣起手机,使了个眼色让刘梦退回来。医务室很干净,一张护理床,一张转椅,瓶瓶罐罐摆在白色柜子上。 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消毒水气味。 伤口已经没流血了,不怎么疼,但干涸的血渍斑驳,黏在手上有些渗人。 喻安然皱了下眉,坐到床边。 荆献轻车熟路,从柜子拿来两瓶白色药水,棉签和纱布。 问她:“上药会不会?” 喻安然没好气地摇头。 “我没有。” 他瞳孔漆黑,下颌线绷紧:“咱们俩,好像是你更来劲。” 荆献说完松手,身子向后拉开距离—— “等一下。” 未及他站直,校服衣摆被人拉住,轻微向下扯。 那力道很轻,轻得他不用劲儿就能挣开。 可他没有这样做。 而是垂头,顺势弯下腰。 喻安然一双水汽朦胧的眼,望着他的脸。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颤悠悠朝他伸过来。 似乎下一刻,就要抚上他的脸。 荆献一动不动,心跳声充耳可荆。 少女指尖靠近,轻轻撩开他额前的发。 “我弄的?” 她的嗓音有些哑。 “这么巧。” 她嘴角挂起一个甜美的笑,挥手和他打招呼:“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帮你买糯米糕吧?正好我们班今天值日我有空。” 荆献走过去,一言不发盯着她。 他脸色冷沉,眼梢耷拉着,校服拉链到下巴位置,金属扣轻轻晃着,折射出凌厉的冷光。 越是不说话,压迫感越强。 叶铭茜心里发虚,双手捏在身前。 柔着嗓子,像是在哄:“怎么了嘛?” “道歉。” “什…什么啊?”叶铭茜没听清。 “给她道歉。” 周围人见宋淮出手,墙头草倒向一边。 叶铭茜不想被当成猴看,隐忍道: “我说过了,不是我弄的。” 她用力瞪了宋淮一眼,又看向喻安然:“你不是最喜欢讲证据吗,有证据就举报,没证据就拿着你的校服滚。” 喻安然浑身僵住,连带脑子都嗡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他是荆琳的侄子?! 空气安静几近窒息。 荆献没出声,也不动,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看着她。 半晌。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荆献看她两秒,慢腾腾地背着手下楼。一双人字拖“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像是砸在喻安然心上。 她屏住呼吸。“我为什么不敢?”刘梦哼笑。 一扬手,头顶忽然一阵树叶的窸窣声。 没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喂。” 一声低哑的少年音传入几人耳朵。 “松开她。” 刘梦回头,愣住。 巴掌没扇得下去。 喻安然惊慌失措推开她,一转头,瞳孔骤然放大。 学校围墙足足两米多高。 荆献蹲在上面,一身白色校服,腰后挎着个多余的黑色书包。 逆着光,他的头发松散炸着几根,轮廓与五官隐在一层阴影里,凌厉而张扬。 少年居高临下,漠然看着她。 下一秒。 他单手撑墙,背脊弯出一道弧度。脚一蹬,毫不费力地跳到地上。 “原来,你就是北城来的寄宿生。” 荆献朝她走近,捎带一阵冰凉的沐浴露味道。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湿,随意搭在额前。而她披头散发,裙子是脏的,鞋子被污水浸了个透。 相较自己的狼狈,荆献显得清风霁月。 忽然间,他低头凑近,盯着她茶色的瞳眸。 荆琳还未答话,身后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哦,来了!” 荆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喻安然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嗯。”“不习惯欠人情…” 荆献垂眼,低声重复。 呵。 帮她修这个搬那个,一身弄得又脏又臭,他他妈热得都要炸了。搞了半天,这位睥睨众人的大小姐,还真把他当苦力。 “行啊。” 荆献往墙上一靠,不耐烦皱眉,脾气说来就来:“加上昨天那档子事儿,你打算给多少?” 什么 他眼皮耷拉下来,阴沉着脸,带着攻击性的语气。 喻安然愣了两秒,读出他眼里的戾气,震得张不开嘴。 “算不出来?” 荆献盯着她的眼睛,拔高音量,一字一顿质问,“你陪一次酒该多少,总有个价吧。” 喻安然睁大眼,胸口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难堪的字眼,被逼上绝路,随便抓起一个东西朝他扔过去。 “混蛋!!!” 伴着一声咒骂。 遮阳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呲啦呲啦响。最后张牙舞爪地,狠狠打在荆献脸上。 周嘉树眼睛瞪大:“负重训练?牛逼,是个狠人!” 到第三圈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出来,喻安然的速度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是先快后慢,包括两名体育生。 喻安然竟然是先慢后快—— 她在匀速地提速。 场边的加油声忽强忽弱,六班学生都惊呆了。 喻安然双臂摆动,步伐又稳又快,径直跃到了第三。 第 72 章 第 72 章 夏日雷雨过后,空气依旧热沉乏闷。 大巴车在高速路上摇晃,车身上斑驳雨珠还未干透,“哗”地一声泥水溅起,又变得脏兮兮。 喻安然望向窗外的清新翠绿,皱着眉,唇线紧抿—— 车厢窒闷,混着食物和汗水的味道。旁边座位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脑袋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戳在她肩上。 喻安然无言。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人已经十分疲倦。 然而车厢环境恶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经紧绷,没有一丝困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车转弯的一瞬,手机再次“叮”了一声。喻安然抬手去拿,顺势挡开那颗不受控制的脑袋。 【徐丽媛:到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 【徐丽媛:到了车站记得给荆琳打电话,她会过去接你。】 回什么? 喻安然暗暗想。 不管不顾把她扔到偏远县城,这会儿倒担心上了。 她盯了屏幕足足半分钟,最后还是敲了个“嗯”字过去。 倒不是怕徐丽媛担心,而是手机电量已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费时间。 果然手机没再响。 后妈对后女儿的关心,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喻安然放下手机,侧头眺望旷远山脉,翠绿麦田。 窗外风景是雨后的焕然一新,她的情绪却丝毫未得到纾解。 任谁被放逐到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都不会有心情欣赏美景。 更何况,在她眼里这儿不是“美”。 是“落后”。 大巴车继续在高速路上摇晃。 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暴雨过后暑气还未上来,长途汽车站人流密集,嘈杂不断,马路边蓄着大片的积水。 喻安然没心思打量新环境,她又饿又累,当务之急是联系接站的人。 然而拨了几次电话都拨不出去。 人困马乏就算了,连手机也跟着水土不服。 喻安然又将手机举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摇晃。可信号栏仍只显示几个黑点,死活没信号。 电话打不出去,她联系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喻安然无语,吐槽的话都省了。 她耷拉着肩,将手机揣回小挎包,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终于来了一辆空载出租车。 汽车缓缓驶近,路边积水荡出不干净的波痕。 喻安然皱了下鼻子,后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探出脑袋询问。 喻安然动了动嘴唇,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桥街…36号附3号。” 还好徐丽媛将地址一并都发给了她。 “南桥街?”司机顿了下,“这几天下暴雨爆水管,南桥街封路了。” “算不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 然而场景一转,她走进一条黑暗的小巷。 一个寸头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拖到桌子前,压着她的肩,一杯一杯地灌她酒。 酒很咸,夹杂着沙砾。 喻安然整个喉咙被堵住,胸口翻涌,喝得想吐。 拼命挣扎着,她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荆献蹲在街角,叼着烟,火星明明灭灭。 他嘴角噙着笑意,极其凉薄地注视着这一切。 喻安然凝噎,发不出声音。 忽明忽暗中,她看到荆献呼出一口烟,用嘴形对她说了四个字: 喻大小姐。 喻安然皱眉:“什么意思,进不去吗?” “对,三轮儿都进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桥街,近得很。” 喻安然听了直发愁,又不想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到底走不走啊姑娘?”司机又问。 她抿唇,下决心说:“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机一边说一边下了车,动作利索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头打量几眼。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杏色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皮质小包,黑发散在肩上,瓷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怅然。 他在宁县开了十年的出租,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清丽脱俗。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咱宁县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边搭话。 “嗯。” 喻安然靠着后座,握着挎包带。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挺像那一滩裹着残渣的污水,浑浊,窒闷。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放假来看亲戚呢?” “不是。” “哦。” 司机见她话不多说的样子,没再多问。喻安然落得清净,侧过头,看向窗外变换的街景—— 绿树杂草,清一色的低矮平房,招牌破旧的五金店和小卖部。明明是暴雨过后的艳阳天,这里的一切却灰扑扑的,显得不太干净。 其实,她和这个名叫宁县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关系。按照徐丽媛的话来说,宁县是爷爷的老家。 可是岁月更迭,旧人旧事不复从前。喻家在宁县鲜有亲戚朋友,估计连她父亲喻敬华都没回来过。 一想到这,喻安然脑子里就一片混沌。 一个月前她还是喻家大小姐,念私立中学,出门车接车送,生活光鲜体面。 不想命运开了个玩笑。 喻敬华出事之后,世界仿佛颠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乱。就在几天前,她接到最后判决—— 转到宁县上学。 这是喻敬华进去之前的安排,她见不着人,申诉无门,徐丽媛自然照章办事,这事儿连个缓转余地都没有。 如果运气不好,她将在这里生活至少两年。她不知道自己会住什么房子,念什么样的学校。 未来的一切都难以预料。 夕阳陷落,一抹艳红打在半阖的窗户上。 喻安然在一片冰凉中醒来,沉静片刻,她抬起手背,虚虚挡在眼皮上。 拜荆献所赐,她头一次尝到了失控的糟糕滋味。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或许荆献说得对,她就是个傻子。竟然在跟他缓和关系这件事上心存希望。 她低估了荆献的恶劣,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胸口仍闷得发紧。 辗转反复,还是搞砸了。她自问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这回她想躲,想彻底逃离,却被一张无形的网罩着。 走投无路,又无处遁形。 喻安然手撑着床铺坐起,“啪”地一声按开床头灯。 白光刺眼,她揉了揉胀痛的眼睛,视线重新聚焦。 屋子乱得让人陌生。鞋子,衣服,纸箱,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哭够了,也哭累了。 喻安然把头发挽起来,穿上拖鞋,一件一件开始收拾。 心里能不能忍受,都得受着。事情过不过得去,生活都得继续。 这里是宁县,不是北城。 就算天马上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拉她一把。 她只剩自己。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处断头路口。 “小姑娘,到了。” 司机扭头过来,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写着拆字的围墙那儿,进去之后往左边拐个弯,走五分钟就到南桥街了。” 喻安然往外看了一眼,马路旁确实有施工人员在排水疏导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谢谢师傅。” 她付钱下车,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头顶湛湛蓝天,街道两旁却污水沉积,稍一呼吸便荆到下水道的臭味。 喻安然捂着鼻子加快走,行李箱滚轮碾过翘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来,差点溅到她的帆布鞋上。 喻安然躲过一劫地松松肩。 然而高兴得太早,她刚拐了个弯出去,面前一辆摩托车突然飞驰而来。 车轮急速碾过,地面水花四溅。 喻安然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往旁边躲,却不偏不倚,将将踩进一滩污水之中。 “嘶——” 脚踝磕到凸起的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白色帆布鞋终未得幸免,湿哒哒地浸成恶心的黑色。 另一边,摩托车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嘴里骂了声,赶紧转着把手调方向。一阵巨大的摩擦声,像是刀刃刮在石头上,车身在马路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差点就甩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马路上方回荡。 喻安然疼得眼泪差点出来。 抬起头,见到一张比自己更不爽的脸。 男生坐在摩托车上,沙滩裤配花衬衫,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度假装。 他单腿支着地面,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头黑发凌乱,呲呲拉拉搭下来戳着眼皮。 喻安然想到视里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你哪儿来的。”男生扶着摩托车把手,恼火地皱起眉,“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命了?” 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嚣张得很,像是带了刺。 喻安然也被点着了火,瞪向他:“你怎么不看路?骑那么快差点就撞到人了。” 到了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儿,环境乱七八糟,状况层出不穷。 穷山恶水是什么?就是她脚下这块地儿。 喻安然愤懑着,眼前的男生抱着头盔,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脸,目光直白。 半晌,他轻嗤一声,对着左边抬了抬下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不识字儿?” 喻安然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周围马路宽阔,远处有几处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开发区。左边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几个黑色的字,大且醒目。 喻安然穿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现在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这个花衬衫,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怪不得开这么快。 头发都乱得炸毛。 “知道是封闭路段,你还在这里飙车?” 喻安然反问,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表情冷淡,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男生盯她看了会儿,跨下车来。 “是又怎么样。” 他拖长音调,拎着头盔朝她走来。 衬衫穿得松松垮垮,却难掩身形高挑,薄削背脊似一把锋利的刃,割裂原本静态的画面。 喻安然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她表情不变,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缩紧。还未说话,身后又是一阵刹车声。 “阿献,怎么了。” 一个瘦猴样的男生跳下车来。 花衬衫朝旁边瞥一眼,懒声:“呐,遇到个路痴。” 察觉到荆献语气冷,眼神更冷之后,硬生生止住了。 贺涛毫无察觉,不知死活继续调侃:“你现在抬头已经晚了,人都已经回教室——” “你也给我闭嘴。” 荆献沉声,气场极低。抬起头之后,眉角暗红的口子更加明显。 上课铃响,他步子猎猎回教室。 剩下卓颖跟贺涛面面相觑。 这大清早的,吃炸药啦? 瘦猴看清少女长相,做了个“哇靠”的嘴型,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喻安然见又多了个人,无语抿起唇。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跟对方就事论事。 “拜你所赐我的鞋全脏了,脚踝还磕肿了。” 第 73 章 第 73 章 说着递给宋淮:“拿下去给喻安然同学复印一份,你们把题都做了。国庆过后就是初赛,时间不多了,你们要认真准备。” “好的老师。” 宋淮接过试卷,两人一道出了门。 他不开口,喻安然自然不会主动搭话。 两人并排往回走,快要走到七班教室,喻安然无意识地抬了下眼。 她看见门口栏杆边,站了四五个人。有趴着的,有蹲着的,站姿各有千秋。 荆献也在其中。 他靠着栏杆,模样懒散,校服领口松开一颗。垂着头,碎发有些长地搭在眼皮上,手里握着一只粉色手机,横着屏在打游戏。 旁边站了个高挑的女生,长发披肩还化了妆。她凑得很近,兴致勃勃盯着屏幕看。 喻安然眨眼,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那天过后,他们没再说过话。连在家里遇见的次数都很少。 就算不得已撞上了,也都冷着脸,目不斜视掠过对方。 走廊有不少学生打闹玩笑。喻安然和宋淮并肩走过,吸引不少人注意。 贺涛眼神追过去,用手肘去拐旁边打游戏的人。 “诶诶,你快看。”深秋的一场雨,使得气温骤降,海城的天,一夜间便冷了下来。 天一冷,寝室里的人都不想再出门,只想躺在被窝里看剧吃零食。 她们也有条件这样做,因为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 可喻安然不行,她虽然有助学金交学费,但她还得打工挣自己的吃穿用度。 决定来读大学时,她就知道指望不上家里,四年的大学生涯,只能靠她自己。 因此她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出门,要么去图书馆看书做题,要么出去打工。 周六这天,早上六点,冯佳茵她们三个还在睡觉,喻安然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她五点就起床了,今天她要去一个很远的超市做临时促销员,坐车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不得不提早起来,半个小时的时间洗漱吃饭,半个小时的时间背单词。 打工归打工,学习她一点也不敢松懈,甚至比高中还要努力。 她很清楚,要比别人走得更远,只能更努力。 出门时,她看到天气阴冷,铅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便在包里装了把伞,还特地穿了件连帽的厚卫衣,卫衣外面又穿了件风衣外套。 她装备齐全地走出寝室大楼,一股阴冷的秋风迎面扑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八点之前,她赶到超市卖场。 这时候超市也才刚开门,超市外面的广场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售货帐篷,帐篷底下摆着长长的一张桌子。 超市正式营业后,她被安排站在外面的帐篷下卖某品牌的菜籽油,天冷,风又大,站在外面很辛苦,而且一站就要站八个小时,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五点。 但她却没任何意见,做临时促销员嘛,就是这样的。 只要今天做完能拿到钱就行,苦点累点无所谓。 到了下午三点,她正满心期待着下班拿钱时,却碰到了跟她有过过节的女生,赵思彤,翻译系的。 军训期间,赵思彤故意整她,跑操时,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往她衣服口袋里塞了一个鸡蛋,塞完就跑了。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迟了,赵思彤已经跑远了。 跑步的过程中,鸡蛋从她口袋里掉出来,跟赵思彤玩得好的女生故意大声说:“天呐,谁的口袋里跳出一个蛋!” 结果有人听岔了,反问道:“什么,跳I蛋?” 集体哈哈大笑,不少人都看向她,眼神有同情有轻佻,更多的是看热闹。 她当众出丑,被教官喊了出去。 教官严厉地问她:“怎么回事?” 喻安然献了个军礼:“报告教官,鸡蛋不是我的,是那个女生偷偷塞进我口袋里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赵思彤的名字,便伸手指了一下。 赵思彤却一脸委屈地说:“教官,她冤枉我!我根本就不认识她,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而且我跟她之间隔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往她口袋里藏鸡蛋?明明是她自己早上没吃完,或者她想多吃,就偷拿了一个。” 喻安然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辩解:“报告教官,食堂有监控,我有没有偷拿,调取监控一查便知。” 后来教官查了监控,喻安然确实没有偷拿鸡蛋,她自己的那一个也吃完了。 可是在训练场跑步时经过的那一处,是监控死角,所以无法证明鸡蛋是赵思彤放的,赵思彤又咬死了没有栽赃喻安然。 最后教官各打五十大板,在所有人原地休息时,让她们两个加跑五圈。 事后冯佳茵气得大骂:“操!赵思彤那个Bitch,真当我们304的人好欺负是吧,等回了学校,看我不撕了她!” 自那后,喻安然跟赵思彤便结下了梁子,回到学校后,两人偶尔在学校碰见,赵思彤总是要阴阳怪气一番。 冯佳茵在场的情况下,便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冯佳茵不在,喻安然一般选择无视,她不想惹事,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才怼两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做兼职时遇见赵思彤,更让她意外的是,这家连锁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 “一天一百五,一堆廉价大学生上赶着来做。”赵思彤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看着她,“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来这里打工?” 喻安然不由得苦笑,她知道,自己着了道了。 周二那天晚上,有人在学校兼职群发布了一条兼职招聘广告,也就是来这家超市做促销,一天一百五,只不过离他们学校有点远。 看到兼职招聘信息后,她立即在群里接龙,并私聊了发布信息的那个人,诚恳地表示自己很愿意来做这份兼职。 后来她被选中,还真以为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对方。 现在看来,从一开始就是为她设的局。 喻安然心里很清楚,赵思彤今天不会让她好过,但她还是笑脸相对:“那就谢谢你了。” 赵思彤手臂上挎着一个两万多块的包包,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点了点油桶:“你放心,我不会不给你钱。” 喻安然嘿嘿一笑:“只要给钱就行,你想怎么骂我都无所谓。” “呵。”赵思彤冷笑了声,“我没那么低俗。” 喻安然心想,你现在的行为,也不见得多高雅,但她没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钱还没拿到手,她必须得忍,不能撕破脸。 赵思彤招手唤来超市管理人员,吩咐道:“你叫个人过来统计。”又对喻安然说,“从现在开始,到下午五点前,你要是能卖出去五十桶油,我给你三倍工资,要是卖不出去,一分钱没有。” 喻安然气笑了:“招聘信息写的很清楚,无责任促销,没有任务要求,而且就算有,我也做到了。我从早上八点站到现在三点,一天卖出去四十几桶油,我自认是合格的。该我的一百五十块,你不能不给。” 赵思彤把她那个两万多的包随意往桌上一放,双臂交叉环胸,眼神轻蔑地看着喻安然:“你有劳务合同吗?就算我不给,你能怎样,去告我啊。”她不屑地冷笑,“只怕你连律师费都不出起。” 喻安然没再反驳,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赵思彤别开脸:“只要你在五点前卖完五十桶油,这样,六点,七点也行,七点前卖完五十桶油,我就给你四百五,五百吧,凑个整,给你五百块,怎么样?” 喻安然没说话,她没立即答应。 赵思彤又说:“你在学校发传单一天才五十,五百块你要做十天呢。” “好。”喻安然答应下来,“如果我做到了,请你立即结现。” 赵思彤从包里抽出五百块红票子,在油桶上拍了拍:“放心,只要七点前,你能卖出去五十桶油,我立马给你现金,一分不少。” 结果天公不作美,原本只是阴冷暗沉的天,却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势不小。 喻安然毫无畏惧地走在风雨中,拿着大喇叭在广场上喊。 “菜籽油,纯天然无公害的菜籽油,炒菜香,炸肉香,美味又营养。” “菜籽油大促销,美味又实惠,今天最后一天了。” 但是因为下雨,很多人都在往家赶,或者急匆匆地走进商场,没人愿意来帐篷下买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喻安然脑子灵光一现,用英语喊了一遍。 语言一转换,立马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就算是下雨,也有人驻足观看。 像是发现了商机,她眼珠子一转,有了计划。 于是她先用普通话说一遍,又用川南方言说一遍,再用英语说一遍,最后东北话、河南话,甚至连蹩脚的粤语都用上了。 原本清冷的广场,一下热闹了起来。 广场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连路边都站了不少人,导致这边的路段造成了交通拥堵。 一辆黑色迈巴赫路径此地,被堵住了去路。 司机开窗探出头,见前面广场围着不少人,问旁边的一个路人:“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路人热心地回道:“前面的超市在做活动,一个小姑娘拿着大喇叭推销菜籽油,用普通话,英语,各地的方言,轮番推销。”路人还不忘夸赞一句,“小姑娘真是不得了,不仅口才好,长得也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特好看。” 路人说话声音很大,不用司机转告,坐在后座的人也听见了。 关了窗户,司机还是对身后的人解释:“前面的超市做活动,荆总您看要不要换条路。” 荆献正低着头看文件,头都没抬一下,声音冷淡道:“不用。” 车子一点点往前挪,到了广场旁边的路上,彻底挪不动了,被堵得死死的。 荆献脊背往后一靠,修长的两指扯松领带,冷着脸打开了车窗。 “菜籽油,美味又营养的菜籽油,纯天然手工压榨菜籽油!” “今天活动最后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一看,选一选,不买不要紧,看油不要钱。” 人群里传出轻松愉悦的笑声。 天虽然下着雨,还吹着风,但广场里传出的那道声音,却像是秋风冷雨里的一道暖阳,照进了围观群众的心里,也照进了车后座男人的心里。 交警走过来清场,人群散开,道路被让了出来。 荆献却对司机说:“找个地方停车。” 说完,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喻安然全身都被淋湿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颈上,她随意地往后扒拉了一下,露出霜白的一张小脸,拿着喇叭继续在广场上喊。 赵思彤看得火冒三丈,她的本意是想刁难喻安然,想看到喻安然像个丧家犬似的,在凄风苦雨中狼狈不堪,而不是看到喻安然出风头,成为人群的焦点。 就像军训期间,本来她想去跳舞,结果喻安然抢在了她前面,跳了一段不伦不类的孔雀舞,一下成了学校的红人,以至于她后面再去跳,却没多少人关注。 正因为如此,她才十分讨厌喻安然。 越想越气,她气冲冲地走到喻安然面前,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大喇叭:“是让你来卖油,不是让你来耍宝!” 喻安然不温不怒地弯下身,捡起大喇叭,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然后举着喇叭,声音温软恬淡地说道。 “大家好,我叫喻安然,是海城外国语大学的学生,我来自川南的一个山村,那里很穷,很落后,是国家重点扶贫的地方。因为家里穷,所以我需要勤工俭学,挣生活费。” 她在说这番话时,眼睛干净明亮,秋水盈盈的眸子像盛着漫天星河,又像是山涧小溪里的黑卵石,眼中没有丝毫因贫穷而产生的自卑,也没有任何的杂念,一双眼清澈透亮,有种直击人心的美感。 荆献在人群中看着她,看着她这双清凌凌的眼,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画面,那是希望工程的宣传画,画中的小女孩双眼漆黑明亮,像黑夜里天上的星辰。 喻安然没看到荆献,雨太大了,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顶着风雨,继续说。 “今天我来这家超市做促销员,老板答应了一天给我一百五十块钱。我从早上八点站到下午三点,结果老板却反悔了,临时给我增加任务,让我再额外卖出五十桶油,还说做到了就给我五百块,做不到一分钱不给我。” 她突然弯身朝人群鞠躬,又转过身,朝着四面八方的人鞠躬,哭着说。 “求求大家帮帮我,一百五十块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今天一天……” 话没说完,她顿时失了声,眼泪混着雨水滑过霜白的小脸。 荆献一身黑,逆着风雨走向她。 他身上做工考究的高定西服是黑色,真皮皮鞋是黑色,手里擎着的巨大雨伞也是黑色,通身黑,却像是一束璀璨的光,在这乌沉沉的风雨中照在了她身上,照得她心里一片温暖。 黑伞罩在她头顶,荆献从西装口袋里扯出一张白色柔软的巾帕,生涩却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他低下头,下巴触碰到她额头,薄唇擦过她耳廓,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颈,沉稳低哑的声音进入她耳中。 “别哭,我帮你。” “看什么看。”卓颖一把拍开他的手,抱怨的语气,“没见他帮我上分儿呢。” 贺涛手背被拍出一道印子。龇牙咧嘴,没好气说: “轻点儿!一个女的这么暴力,追得到人才怪呢。” “姐姐早换口味了。”卓颖不以为意,哼了声,伸手欣赏自己新涂的指甲。 卓颖追过荆献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她贪图他那张脸,送水送零食,发了狠地追。然而荆献空有一张帅脸,没心没肺没心肝儿,从来不把她当女人看。 “我现在喜欢内敛些的男生。就像我家男神,成绩好,长得好。上次升旗仪式我跟他对视了,眼神真的巨温柔。” “哈?你管六班那冰块脸叫男神?” 贺涛翻了个大白眼,朝前面抬下巴,故意酸她,“你别说,这两个好学生站一块儿,气质还挺搭。” 卓颖抬头,目光警告说:“我跟你说,别乱给男神起绰号,我——那女的谁啊?!” 关于这个问题,贺涛也想知道。 “你问阿献,他认识。”“你推了也没用,我不加陌生人。” 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的人慢慢少了。 学生陆续涌出,一个短发女生慢慢走进来。 喻安然吃完饭起身,一眼看见了张若珊。 她逆着人流,动作慢吞吞的,想不注意都难。 时间很晚了,有些窗口的菜已经卖完,在收摊了。食堂没什么人,空荡荡到处都是位置,而张若珊简单打完菜,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食堂最角落。 喻安然和宋淮二人一起,将餐盘放到收餐台。 她说不清喻,张若珊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周身的孤僻感? 总是低头走路的姿态? 或者两者都有。 “你怎么了。” 头顶的声音温和,中断她的思绪。 喻安然摇摇头,见宋淮低头摸出手机。 “你的手机号多少?” 喻安然睫毛一颤。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句话这么敏感。 “做什么。”她问。 宋淮压了下眼镜,神色浅淡:“加个微信,以后多交流。” 被点名的人垂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下颌收紧,唇线抿着,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传出阵阵厮杀声。 “诶,什么时候认识的漂亮妹子。” 卓颖朝那边盯了会儿,又转头去看荆献,“气质挺不错啊,改天介绍给大伙儿认——你这眉角怎么破了?” 透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卓颖隐约看到一道刮痕。 很短一条,深红色的,像是刚刚结痂。 正抬手想碰,荆献不耐烦挥开。刚好一局结束,“咚”地一下把手机扔给她。 他嗓音沉得吓人:“知不知道你很吵。” “我——” 卓颖想反驳。 第 74 章 第 74 章 中午放学。 喻安然做完一页课后练习,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 她之前试过,晚二十分钟过去人会少很多。不用排队打菜,也不用挤来挤去。 然而今天却失算了。 不知是什么情况,都这个点了食堂竟然人满为患,到处都坐满了。 喻安然端着餐盘,扫了一圈,没有宽敞的位置。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距离最近,两个男生旁边的位置—— 宋淮和一个平头男生在吃饭。平头不停地说着什么,宋淮安静吃着,没什么表情。 喻安然决定采取就近原则,端着餐盘过去。 “请问这里有人吗?”她轻声问。 平头是高二六班班长,叫周嘉树。 他愣了两秒,赶紧摇头:“没人没人,你坐。” 喻安然礼貌笑了笑,坐到宋淮对面。 空中充斥着食物的香气,和学生们的说笑声。 衬得这一桌格外安静。 两名刚被数学老师钦点竞赛的学霸,竟然还没说过一句话。 喻安然对此不以为意,就着菜吃了一口米饭。 她打算吃完慢慢走回教室,消消食,再趴着休息半小时。 “口味这么清淡?” 一道温和的男声。时尚轻奢大平层,高科技全屋智能家居,乍一看清新简约,实则处处彰显着高端奢华。 喻安然走进屋里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看了。 不怪她没见识,虽然她现在确实没什么见识,但就算换个有见识的进来,也不会多淡定,只会更加震撼。 因为懂行的人一进屋就能看出门道,单这脚下的瓷砖就需要几千块一平,还不说那些昂贵奢侈的灯具以及全智能家电,而这些家电产品,多数都是荆氏科技公司自主研发的高端定制品,市场上根本买不到。 这样一套价值千万的房子,荆献却没住过几次,一年不超过三次。 没办法,他房子太多了,全国各地都有他的房产。 不说别处,就说海城,光别墅都有九套,还有一座豪华城堡,和几十套公寓,几乎每个区的豪华地段都有他的房子。 但他日常住的地方,也就两套独栋别墅,以及集团顶楼的公寓,其他地方,有时候赶巧了,可能会住一两晚,跟住酒店没区别。 他在海城也有自己专属的酒店套房,并且很多酒店也都是他的。 只是喻安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她以为这就是荆献经常住的地方。 她第一次走进这种豪华的房子,震撼程度不亚于坐进那辆顶配迈巴赫。 这一刻,她脑子都是木的,大脑神经甚至都没能产生出紧张局促的情绪,脑子直接宕机了。 荆献一进屋,立马把西装外套脱了,接着单手扯松领带,把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要不是有喻安然在,他连衬衣都要一起脱下来。 他在给喻安然撑伞时,半边肩膀淋湿了,忍到现在已是他能忍受的最大极限。 刚才他没把喻安然送回学校,而是带回就近的公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无法忍受穿着湿衣服坐两个小时的车。 见喻安然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荆献伸手拉住她胳膊,把她拉进一间浴室,耐心地教了她智能淋浴的用法,转身出去后,很绅士地替她关上门。 喻安然回过神来,打量起这间浴室,很大,看起来比她住的四人间寝室还要大。 浴室是干湿分离的,湿区有淋浴和一个超大的浴缸,干区有洗手台,还有一张床,床上放着叠好的浴巾和衣服。 而这些衣服,正是半个小时前荆献吩咐人买的。 她拿起衣服想看看是什么样式,却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果香,有点像橙子,细闻还有点桂花的甜香味,总之很清新,很好闻。 放下干净的衣服,她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从上到下,一件件落到地上。 她赤足走进沐浴室,打开花洒,温水从头顶浇下,滑过白皙的天鹅颈,迤逦而下,越过半圆弧,流入光滑平坦的三角区,那里洁白无瑕,水流汇聚成瀑布。 与此同时,另一边主卧浴室。 荆献站在花洒下,单手撑着光可照人的冰凉墙面,嶙峋锋利的喉结急促滚动,另一只手像是惩戒般愤力握紧,握得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根根凸起。 墙面照出昂然狰狞的一幕,也照出他凌厉黑沉的眸子和泛红的眼尾。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两手抵着墙,沉沉地喘了口气,极力隐忍着压了回去。 洗漱完,喻安然换上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深吸了口气,又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这才拉开浴室门走出去。 走到客厅,看到荆献,她惊讶了一瞬。 她自认为已经洗得够快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又是男人,她不敢洗太久,却没想到,荆献更快。 他已经重新换了身衣服,交叠着大长腿,矜贵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仍旧是一身黑,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连袜子都是黑色的,像是对黑色情有独钟。 这么快,不知道他是洗了还是没洗,当然,她只是心里疑惑一下,不可能没礼貌地问出口。 荆献从文件上抬起头,看到小姑娘披散着柔顺的头发,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澈忐忑,像林间迷失的幼鹿。 他面上神情不变,喉里却泛起痒意,痒得发紧,发胀。 喻安然紧张地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荆先生,我洗好了。” 说完她便暗暗咬了下舌,心里咆哮,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什么叫“我洗好了”,也太有歧义了,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可不说话也不行啊,她总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 就在她心里天人交战时,荆献已经收起文件站了起来,把文件袋递给她,问道:“饿了没?” 喻安然看着他递过来的文件袋,赶忙替他拿着,乖软地点了点头:“嗯,有点饿。” 荆献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走吧,去吃饭。” 喻安然抱着文件袋看了眼浴室:“我的衣服还没拿。” 荆献说:“先去吃饭,衣服会有人来拿。” 喻安然没再说什么,乖巧地跟在他后面。 进电梯,出电梯,上车。 然而刚坐进车里,荆献的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接通电话。 电话里的人声音很大,带着熟稔的笑:“淮海路尚府国际,六点半,荆老板赏个脸,晚上来一趟呗。” 荆献语气冷淡:“不去了,没空。” 电话那端的人笑着说:“你今天晚上又不加班,就一个陆总的局,还被你拒了,兄弟这里,你总不能再拒吧。” 荆献说:“不想去。” 一口回绝,连理由都不给了。 电话那端的人不依不挠,继续劝:“四哥别呀,你今天高低得来一趟,哪怕只坐几分钟也行。兄弟今天请的不是别人,是南城容家小公子,你前一阵不才去南城见了他小叔吗?” 喻安然绝不是有意要偷听,实在是对方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再加上她就坐在荆献旁边,想不听见都难。 她知道荆献是因为她才拒绝了陆宜年的酒局,不想他再因为自己又拒绝另一个人,而且听着还是很有来头的大人物。 于是她伸手拉了拉他袖子,软软地说道:“荆先生,你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操”,然后是惊讶到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情况?我不会打错了吧?” 荆献挂了电话,问喻安然:“能陪我走一趟吗?” 喻安然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感到很惊讶,不确定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要我跟着您一起去参加酒局?” 荆献说:“你不用,我给你单独安排,等你吃完饭再送你回学校。” 喻安然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 喻安然抬头,见宋淮扬眉,盯着她碗里的菜。 她嗯了声,如实回答:“吃不惯。” 沉默被打破,话就跟着多了起来。 “校门口那条街美食多,有好几家北城风味的餐馆,味道都不错的。” 周嘉树热情介绍,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喻安然微微弯唇,不置可否。 她对宁县的一切都没兴趣。没心情,也没时间去寻找美食。 上学期间都吃食堂,只偶尔去小卖部买点牛奶和面包。 “高二教材都学完了吗,数学。”宋淮问。 话题突转,喻安然顿了一下回答,“学完了。” “微分呢?”中午休息时间,校门口很热闹。 学生扎着堆,三五成群,奶茶店和文具店生意都很好。 宋淮垂头,将刚复印好的一沓试卷递出去。 “我们要去一趟书店,你来吗?” 喻安然接过,还有点烫手。她把试卷抱在怀里,婉拒:“不了,我打算回教室休息会儿。” 宋淮没说话。 “那好吧。”周嘉树撇嘴说,“我们先走啦。” 三人道别之后,喻安然去隔壁店挑了一杯手工酸奶。付了钱,提着袋子独自回学校。 初秋季节,气温一丝未减。 学校篮球场一群男生在打球,挥汗如雨,荷尔蒙爆棚。场边还站了几个女生,顶着烈日,一脸雀跃地观看。 “咚”地一声,篮球砸到篮板的声音。 荆献将球回传给贺涛,后者反应慢了半拍没跟上。眼看篮球砸在地上跳起来,一路滚出场地。 最后停在路过的一名女生脚边。 “同学!” 贺涛想偷个懒,支着膝盖喊,“麻烦把球扔过来。” 男生们都等着球。 荆献撩起衣摆擦了把汗,视线跟过去。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正好挡住太阳。 少女校服整洁,马尾柔软垂在脑后。怀里抱着一踏卷子,左手提了个酸奶。 光线在周身晕开一圈,她黑睫轻轻地眨,淡漠看着这边。 一群人噤声。 荆献插腰,偏着头看她。 两人隔着十来米,面无表情对视。 “嗯。” 宋淮盯了她一秒,声音平淡说:“你挺厉害。” 喻安然笑了下:“厉不厉害,考完试才知道。” 说话间,周嘉树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摸出来,看了眼说:“又是七班的卓颖。” 喻安然正夹菜。听到七班两个字,脑子里莫名浮现荆献靠在栏杆,拿着女生手机玩游戏的样子。 “催我把你推给她。” 宋淮淡淡瞥了一眼,不做反应。 周嘉树将手机摊在他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呀。” 宋淮继续吃饭,头都没抬。 第 75 章 第 75 章 难怪潘朵一听到她要去卫生间,反应这么奇怪。原来她的小姐妹在卫生间欺负同学。 喻安然心里莫名发沉,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在门口静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脚尖转动,“嘎”地一声推门走进去。 太阳从天窗照射进来,投下一小块光斑。 卫生间内一共有四个女生,叶铭茜,两个跟班。 不用想,旁边还站着一个张若珊。 她的黑框眼镜罩住大半张脸,缩着脖子站在墙角。而她脚边地上,摊着一只浅蓝色书包,拉链敞开,里眼镜盒,笔袋,文具等物品散了一地。 喻安然没出声,施暴的三人也没说话。都仰着下巴,目光警惕瞪着她。 卫生间里安静得诡异。喻安然望了眼一地的狼藉,什么都没说,抬脚绕开进了隔间。 她没见过校园霸凌,更没经历过。她觉得滑稽,更觉得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刚来到宁县的那天。 混乱,恶劣,奇形怪状得让人窒息。 喻安然从隔间出来,外头几人还是刚才的姿势和神态。 堂而皇之,变都没变一下。一群男生将他的窘状尽收眼底。 肖琦山笑骂:“贺涛,你他妈还打不打。” “人都走远了,你在那儿傻站着。” “哈哈哈哈” “滚滚滚。” 贺涛抱着篮球过来,啧了两声,“你们是没看见女神笑起来有多甜,简直谁看谁心动” 甜?“什么意思,你们觉得荆老板是什么意思?”容轩两指夹着烟,痞笑着问出口。 蒋越泽笑了下没接话,他跟荆献认识五六年了,第一次看到荆献身边有女人,还是那么小一个姑娘,嫩生生的,看着纯得很。 他暂时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开口,怕踩了荆献的雷。 包厢里一共六个人,宋文易也在,另外两个是从京北过来的公子哥,他们的根基不在海城,说话也就没那么顾忌。 其中一个笑着接了容轩的话:“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男女间那点事。” 荆献姿态倜傥地坐在上首,坐得一派高雅,眼睛虚虚地眯了下,神情慵懒又凉薄。 他没回话,修长雅致的食指轻点着桌面,嘴角浅浅地勾起点弧度,虚眯着眼眸欲笑不笑,身上那股贵公子劲儿更足了。 宋文易笑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荆献,转脸对蒋越泽说。 “前一阵儿四爷跟我提起颤音金丝雀,我还当他是随口问问,不曾想,当真找我要了一只。” 蒋越泽笑着接话:“四哥怎么想起养金丝雀了?” 宋文易食指轻弹,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懒散地说道:“可能到了年龄,来劲儿了吧。” 容轩笑着说:“荆老板这荷尔蒙的劲儿来得有点迟啊。” 几个男人全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话题却点到为止,谁都没敢再往深了聊。 因为没人敢真的拿荆献开玩笑,就算是那两位京圈公子哥,见了荆献也得尊称一声“四爷”,这都是贵公子圈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蒋越泽不属于贵公子圈,他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因为跟荆献关系走得近,便厚着脸皮叫一声“四哥”。 荆献高兴了应他一声,不高兴,他连“四哥”都不敢喊,还得规规矩矩地喊“荆总”。 总之在座的几个人,对于荆献的称呼,不是“荆老板”就是“四哥”或者“四爷”,无一不恭献。 荆献没抽烟,他没有烟瘾,连酒都没喝多少,只喝了半杯。 他算着时间,预计喻安然快吃好了,便站起身,转脸看向容轩。 “容少爷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改日我做东,请容少爷到荆宫喝个尽兴。” 能让荆献开这个口,还是看在容沉的面子上,否则他今天来都不会来。 容轩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敢端架子,在荆献站起身时,立马站了起来,笑着摆手:“荆老板客气了,男人之间的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不急于这一时。您先去忙,别耽误了您的大事。” 荆献笑了下:“小姑娘性子急,怕她等久了闹。” 又是一阵调笑,大家也只是笑了笑,谁也没多说。 荆献拿上西装外套,走出充斥着烟酒味的包厢。 走到隔壁包厢门口,他握住门把手,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响起小姑娘激动的声音。 “不可能!”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真的很好,很善良,也很绅士。” “他才没有你说的那种龌龊心思,他拉我的时候,都是隔着衣服拉的我手腕,都没有直接触碰我。” “我甚至都在幻想,我爸爸要是能像他这样对我就好了。” 荆献呼出一口浊气,食指按了按眉心,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闷得发胀。 原本他还想着找个理由把她留下,现在看来,不送她回学校都不行了。 咚咚—— 喻安然站在窗边跟段青妍打电话,正聊得起劲,突然听到敲门声。 她转过身,透过虚掩着的门缝,看到荆献站在门外。 “荆先生。”她眼中一亮,对着电话说了声,“妍妍,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噔噔噔小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笑盈盈地看着荆献:“荆先生,您也太客气了,门又没关,您直接推门进来就是。再说了,包厢都是您花钱订的,您想进就进。” 荆献语气淡淡地说:“你在里面吃饭,我直接进去不太好。” 喻安然嗐了声,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啊,我是吃饭,又不是在里面睡觉。” 荆献问她:“吃好了吗?” 喻安然点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吃好了,谢谢荆先生请我吃饭。” 荆献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根本没动几口,又看了看她纤瘦的身体,说道:“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饭。” 喻安然被人关心,很高兴,笑得眼中像是有星星,双眼亮晶晶的。 “谢谢荆先生关心,我会多吃饭,争取再长高一点。” 她往前走两步,站到荆献跟前,伸手比划了下,发出惊呼声。 “哇,荆先生你好高啊,你是不是有一米九?” 荆献嗯了声,再次拉住她手腕,这次如她所说,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像牵了一个小朋友,牵着她往外走。 喻安然被他牵着跟在他旁边,时不时仰头看他一眼,满眼仰慕之情。 荆献侧头与她对视,看着她清澈黑亮的眼,只从她眼中看到了崇拜和献仰,没有别的。 他扯了下唇,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荒荆,鬼迷了似的,竟然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姑娘有欲I念。 得了,就此打住吧。 荆献嗤了声,抢过他手里的篮球。 “眼睛不要就捐了。” “靠。” 贺涛瞪眼,两步跟过去,不怕死地又去挑他:“你们好歹认识一场,老实说,真没心动?” 荆献掀起眼皮,冷淡道:“我心动你大爷,傻逼。” 仿佛得等她这个闯入者离开,她们才方便进行下一项环节。 气氛僵着,喻安然面朝着门口。 她想走,却挪不动脚。 最后,喻安然闭了闭眼,看向为首的叶铭茜。 “你们在做什么。” 叶铭茜双手环胸,靠在水池旁。 旁边的刘梦不忿,抢先开口:“有你什么事儿?” 喻安然眸光淡淡扫向后者,嗓音平静:“公共场合,你影响到别人了。” “我靠,你挺狂啊。” 刘梦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正好,她自己跑来堵枪眼上。 “是这个傻子先偷了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跑来这儿指手画脚?” 换作以前听了这些污言碎语,喻安然一定会羞愤难堪。 然而来宁县半个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见识了一遍,心理承受能力被迫得到增强。 喻安然睨着她,像在看一只情绪化的猴子:“你先搞清喻,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 刘梦倒吸一口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半天戏的叶铭茜直起身,往前跨了一步。 “上完厕所就走。” 她盯着喻安然的脸,细细打量,“我给潘朵一个面子,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喻安然皱了下眉,觉得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夹在这样一层关系里。 “你不用给谁面子。”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朝张若珊抬了抬下巴。 “有证据就找学校举报给处分,没有证据就放人回教室。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扯这个那个。” 少女表情柔和,平淡自若。 轻飘飘一句,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字字带刺。 “你!” 刘梦忍不了,嘴里骂了句脏的,“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算了。”时间一晃而过。 喻安然渐渐习惯了这场心照不宣的冷战。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她和荆献变回两个陌生人。 正如她一开始期望的那样。 喻安然将心思全部花在学习上,对班级同学不排斥,也不融入,始终和这个集体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直到这天发生的一件事,将平衡彻底打破。 午后校园人少,安静得很。 喻安然吃了饭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道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参考书才回来。?? 这个时间点,教室依旧没什么人。但奇怪的是,中午长期在外游荡的潘朵,竟然神奇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而那群招摇的小姐妹,一个都不在。 喻安然坐回位置,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潘朵拿笔的手一顿,明显愣了下。 “没事做,回来把英语卷子写了。” 喻安然点头,没多问。将借来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快走到门口,她听到潘朵喊:“你去哪?” 喻安然回头:“卫生间,你去吗?” 视线碰上的一瞬,她看见潘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不去” 叶铭茜按住刘梦的肩,轻轻捏了下,“你那东西再好好找一下,我们别冤枉好人。” 刘梦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叶铭茜竟然要放过她。 还想说什么,被叶铭茜拉着胳膊出了卫生间。 “茜茜你做什么?怕她?” “对啊,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倒自己堵上门儿来了。”另一名女生附和。 叶铭茜手指勾起一缕羊毛卷,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卫生间就我们几个人,收拾她有什么意思。” 她垂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以后有的是她受的。” 第 76 章 第 76 章 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 房屋被雨水冲刷浸渍,空气中都带上了潮湿的霉味。 喻安然早上醒来的时候,鼻子堵住,嗓子也有点干。她起床用热毛巾捂了下,喝下一杯热水,还是没有缓解。 估计是夜里着凉,感冒了。 喻安然望着镜中的苍白脸孔,轻微叹了口气。 从衣柜里拿了件长袖衫,再在外面套上校服外套,才背着书包去公交站。 一早上天气都阴沉沉。 拜昨晚的大雨所赐,操场还是湿的,大课间不用出早操。 大部分学生窝在教室。睡觉的,聊天的,更有甚者拿出扑克打牌的,闹哄哄的得像菜市场。 喻安然被吵得静不下心,脑袋有些昏沉。她将书本合上,趴在桌上休息。 趴了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下桌子。 喻安然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靠着浴室瓷砖,两人先弄了一次,喻安然趴在男人肩上小喘着气,身后凌乱的链条则被人用指尖慢条斯理拨弄着。 背链纠缠在了一起,荆献一点一点解开,看连成一串的晶亮自然垂落,他微微弯唇。 跟给猫理毛似的,柔软又敏感。好歹经历过大风大雨,何越只是皱了下眉。 喻安然点进热搜话题主页。 那天她去看望葛念,被人拍了照,衣服和那天拍摄结束后同工作人员的合影一模一样。 前后脚的工夫,医院护士的爆料,证实喻安然的确出现在了医院。 顿时,各种揣测铺天盖地袭来。 “那天你去做什么?”眼皮子底下,喻安然不可能和哪个男人有纠葛,何越知道。 “去见个朋友。”T台下的光线略显暗淡,喻安然只能干坐在这儿,玩手机都不能。 身侧的座位上贴了梁如月的名字,还是空的。 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矿泉水喝一口,却见助理猫着身子过来,然后在她腿边停下。 对视上的那双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片刻后,喻安然才品出来其中是惊慌失措。 她弯下腰,耳朵对着助理。 “姐。”助理难掩语气中的愤慨,“梁如月穿了和咱们一样的衣服。” “确定吗?” “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喻安然可以预想,活动之后,会是漫天的艳压通稿,梁如月p得妈都不认的脸会出现在各种营销号中。 梁如月出现在了T台时,摄像机自动往台下喻安然的座位上照去,却不想,位置已经空荡。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走了?我怎么觉得,今晚喻安然更好看?” “可能在梁如月的大营销下,怕自己花瓶的位置不保吧。” “我看啊,是没心气了,口碑不好,又没作品,梁如月年轻,还是科班出身,她拿什么比?” 不知睡了多久。 喻安然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丝绒睡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一粒,就是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有些闷热。 她下意识循着光亮投去目光,随之一怔。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荧荧幽光,男人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瞧见他利落分喻的侧脸线条,以及齐整的西装领口。 上一次,喻安然睁眼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身侧凌乱褶皱的床上残留着男人清淡冷冽的味道。 除去一夜荒唐,两人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 何越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又听闻这次品牌晚宴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投资人会来,她便主动向何越提出,试试看。 尽管对方将自己的信息瞒得很严,但京圈这一代公子哥她是知道的,家里多数管得很严,脾性也不大好。 说不定,对方看她不顺眼,直接将她封杀了,何越也能彻底散了心思。 那天,她喝了点酒后,弄来对方的房卡,率先在房间里等待。 等人一进门,她便主动投怀送抱。 门一开,她抱上去了,略带醉意的气息拍打在男人的衬衣上。 面前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冷淡,却又不至于太过与人疏离,像柔软的雪。 喻安然知道这样的人,修身洁行,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她做好准备会被推开。 偏偏。 对方带有薄茧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低眸看向她的眼底,夹杂着欲色。 喻安然定住目光。 这才发现,这人是荆献。 她瞬间,心跳如雷。 在她闭上眼,男人却只是用拇指抚弄她下巴,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再议。” 喻安然眼睛微微睁开,眼底恢复清喻。 是她想多了。 接吻是爱人之间做的,他们不是。 人走后门关上,喻安然才回过神。 昂贵的套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倦意忽然涌了上来。 她沉下呼吸,从床上抱下一床被子,连带自己,一起塞在了沙发上。 卧室里的沙发并不算大,刚好能让她完全躺下来。 脊背贴合着沙发靠垫,手臂抱着枕头,让她能忽视偌大又寂静的房间。 喻安然不习惯一个人睡在空旷的床上。 不论是在租的公寓,还是剧组,她都会带上几箱子的玩偶,然后在晚上的时候让它们陪着自己。 何越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们,再等等。” 喻安然顿时喻白她的意思。 半小时后,喻安然从机场离开的照片疯传,夏日炎炎,她穿着宽松的T恤,披着薄外套,瞧不出身形。 网上舆论逐渐发散开来:她正大光喻在机场刷着微博,身后是粉丝以及围观的路人。 何越本该在她身侧遮掩一二,此刻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上飞机后,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 “《冬夜》我们没有提名。”何越道,“现在关注度却全在你身上。” 金牌经纪人,就是可以“小题大做”,用最简单的手段,做最高效的事情。 甚至那两条评论,也是何越事先安排人发好的。 飞机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何越买好的两个词条登上热搜。 喻安然眯了会儿眼睛,窗外就已经是沪城。 助理率先连上网络,查看情况。 何越问:“怎么样?” 助理慌乱地将手机伸过来,紧接着何越表情严肃。 喻安然偏过脑袋,借着对方的手机一看。 她如愿以偿霸榜热搜,只是紧挨着的两条词条分别是: #喻安然疑似怀孕# #喻安然梁崎# 事件的主人公回到房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 何越让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参加喻晚的电影节,剩下的事情她来处理。 手机里不少来电,喻安然划了一会儿,最后指尖还是落在了最早打来的那通。 现在是下午上班时间点,对方不一定有时间接,她却还是回拨过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对面就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荆荆?” 喻安然一愣,荆什么? 她没出声,荆献也就没接着往下说。 过了会儿,她浓黑的眸子从茫然到醒悟,随之直截了当道,“从沪城回来后我有空。” 在进组《暗流》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又补了句,“上次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你……你做几次都行。”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喻安然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飞机上久坐的酸涩顿时纾解,献服得实在没脑子思考。 荆献提醒了句,“热搜上。” “哦……”她知道了。 生怕荆献以为她率先违约,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男人。” 炒cp在娱乐圈再正常不过,实际,她和梁崎私底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解释完,荆献那边反倒没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 喻安然在一头雾水中重新点进热搜,低眸认真思考,接着面色一凝,迟疑着说出来,“你不会以为,我怀孕了,孩子父亲是你。” 她刚说完,手机便显示通话结束。 喻安然长长献了口气,大脑仍旧一片混乱,干脆给葛念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爸妈和砚生回过电话了,告诉他们是误会。”贴心如葛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我还查了下,偷拍你和发帖的护士是同一个人,据她同事说,她喜欢梁如月,现在人已经被开除了,暴露病人及家属的隐私是大忌。”葛念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也知道她和谁有过节。 “谢谢念念。”喻安然面露疲倦。 “需要我发微博帮你澄清吗?”葛念是插画家,账号上有几十万的粉丝。 她不好意思让一个孕妇替她殚精竭虑,还是回绝了。 这条背链,喻安然问他要不要戴时,他回答得不甚上心,现在看来,倒挺有意思。 不过指尖扯着链条一勾,那双潋滟眼眸就得看着他。 哪里想到还有这用途。 连浔今晚是来找人荆生意的,他不打牌,和人荆完后,想问问荆献的意见,结果四处溜达一圈,没找着人。 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半天,没人接。 “我倒忘记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按理说,找着人叮嘱两句就该回来了。”连浔知道荆献的性格,一贯不爱和人起冲突。 “找谁?”游孟问。 “喻安然啊。”一下说漏嘴,连浔随便扯了个理由,“荆献家不是有个娱乐公司吗?想签人来着。” “我没见着荆献,倒是听人说刚刚见着喻安然,她往客舱那边去了。”游孟补了句,“在此之前,有人找过她,应该是哪个老总。” 连浔顿时警铃大作,他忽然想起,荆献只是离开,可没说自己去找喻安然。 “有看清她去了哪个房间吗?” “这谁知道。” “我让裴以恒去查下监控。”连浔二话不说去公共区域找人,结果从助理那知道裴以恒牌没打成,早喝个酩酊大醉回房间休息去了。 游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总不会是他瞧上喻安然了,心里一咯噔,连忙把人拽住,“你什么意思?她你谁啊,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我……”连浔看游孟一脸着急,“算了我实话和你说吧。” 他把这些年荆墨对喻安然的执着都说了一遍。 游孟听完,冷静下来,理智分析,“即便她和别人在一起,你们别让荆大哥知道不就好了吗?” “哪里能这么密不透风。”连浔道,“而且,喻安然是被胁迫的就说不准,你在这个圈子里,自然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 游孟陷入沉默。 最后憋出来一句,“谁知道呢。” 连浔叹了口气,干脆和游孟透个彻底,“其实,喻安然同我,还有荆墨,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 “上学的时候,她就是乖巧懂事的性子,读书比谁都刻苦。” 课桌被撞歪,摆在上面的课本掉到地上。 视线往前,一道女生背影大摇大摆走过去。而叶铭茜坐在斜前方课桌上,敲了个二郎腿。在喻安然看过去的一瞬间,叶铭茜慢慢低下头,若无其事拨弄自己的指甲。 喻安然没有把课本高高垒在桌上的习惯,甚至都没有放到桌角边。像刚才那么撞一下,课本不可能掉到地上。 意思就是,她的书是被人故意扔的。 “捡起来。”喻安然盯了会儿刘梦,又扫向四周。 潘朵恰巧不在,一圈人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她现在头昏脑涨,没力气跟刘梦扯,而且现在的局面她明显不占优。 喻安然轻轻看回刘梦,眨了下眼:“真不是你?” 刘梦见她态度软下去,嚣张气焰更盛。叉着腰,扬眉厉声说:“废话!” 气氛僵持住。 叶铭茜坐在旁边,嘴角挂着笑,旁边一个跟班低头跟她说了什么,也在笑。 她们想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转学生很久了。这次让刘梦搞她,就是等着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 成绩好怎么样,长得好怎么样。 二中的规矩她不懂? 没关系,她们来教。 周围齐刷刷十几道视线,都等着喻安然的反应。 喻安然垂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书,语气轻飘飘: “那算了。” 那算了? 刘梦睁大眼睛,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算了。接着,她看见喻安然弯下腰,不急不徐将课本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 一拳打在棉花上。 对方一脸漠然,根本毫不在意。 明明她才是被作弄的那一个,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刘梦憋着火,仍不想放过:“不算了你还想怎么?你有证据吗?冤枉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表情愤懑,还没怼够,却见喻安然慢慢坐回位置,将课本放进抽屉,双手趴回桌子,脑袋埋上去。 睡了。五分钟之前。 喻安然在场边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随意扫了座位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学生们已经结束训练,开始自由活动。 她的校服外套还在台阶上。 似乎。 比之前放得整齐一些。 喻安然看看操场,又看看躺着的校服。 某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她提了一口气,拎起校服。 乍一看,校服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 可当她手腕转动,视线下移时,瞬时睁大眼—— 校服背部的白色布料上,被人划上了一把巨大的,黑色的叉!  荆献低眉,不说话。 游戏角色复活,他的手指开始操控屏幕。 “小女神哪吵得过她啊。”肖琦山啧了声。 “不行,我得下去主持公——草,被人抢了!” 手机游戏传出一声惨叫。特么的刚出泉水半分钟,又被人阴死了。 荆献不耐烦抬头。 看清操场情况后,脸色沉下来—— 一名校服板正,戴着眼镜的男生出现,挤进人群。 他赶在叶铭茜动手之前,径直挡在了喻安然面前。 周围看热闹的人失去兴致,纷纷散开。 刘梦被无视掉,眼睛瞪成铜铃,气炸了。 然而喻安然一身疏离冷淡的气质强烈,睡觉的动作又太过理所当然。 她在一旁咬着牙,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 正好这时,潘朵踩着预备铃声回教室。 “怎么啦刘梦?”潘朵问。 刘梦一脸不畅,懒得回答。 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喻安然对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 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刘梦站定回头,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她哼笑一声,“凭什么?” “你扔的当然你捡。”“怎么了吗?”喻安然问。 “没怎么。”潘朵抿唇,“你快去快回吧,我有一道数学题想问你。” 潘朵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处处都透着反常。 做着英语卷子,又要问数学题,一定有问题。 喻安然纳闷往前走,来到卫生间门口,听见两道女声: “东西放哪儿了?” “不不是是我拿的。” “你抖个屁,到底是拿了还是没拿啊。” “真真不是。” 喻安然嗓子不舒服,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 刘梦一脸不屑,大声嚷道:“过道那么多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过道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头?”喻安然反问,“对号入座?” 她刚才没喊名字,刘梦不打自招地回了头。 如果真是不小心撞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刘梦愣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一阵恼怒。 她转身走过来,皱着眉,气急败坏道:“靠,老子说了没扔。” 闹出动静,不少学生看过来,大部分都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心态: “这个新来的平时不都挺安静清冷的嘛,怎么惹上刘梦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惹的不是刘梦,是叶铭茜。” “啊?怎么惹到叶铭茜了?” “你没听说她和荆献的事,有一次晚自习还送她回家了。” “我去,那可有戏看了…” 第 77 章 第 77 章 他旁边,是一个穿西裤衬衫的男人。 二十来岁,皮肤黝黑,很高,也很瘦。虽然穿着正装,却给人流里流气的印象。 喻安然看着他们,手指蜷起。 二中也有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学生,但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们眼里没有亮光,没有年少气盛,只有被烟熏酒燎和各种欲望荼毒之后,灰败而堕落的神情麻木。 叶铭茜和刘梦也在队伍里面,双手抱胸,和身后颓萎的气质融于一体。 “晖哥。” 荆献原地站着,扯了下嘴角,“好久不见。” 他语气闲散,表情却淡得很。周身气压又冷又低,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尽管如此,喻安然能看出他们关系不止是简单的认识。 绍俊文眼睛一直盯着喻安然,吐出一口烟说,“美女,想不到这么久又见面了。” 喻安然无视他,胃里一阵犯恶心。 与此同时,叶晖偏头,一个眼神让邵俊文神色一敛,立刻收声。 光看气场,两人就不是一个档次。 谁是老大,一眼分明。 荆献却和邵俊文不一样。 他眼梢耷拉着,没什么表情直视叶晖。 神情冷淡,一分都不让。似乎尊称他一声哥,已经给他最大的面子。 紧绷气氛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叶晖向前两步,尖头皮鞋踩在地上磕磕响。 “既然碰上了,一起吃个饭。” 他一边说,一边瞟向喻安然。叶铭茜三人并没有回来,教室里零星几个学生,趴着在睡觉,潘朵也还在座位。 喻安然回到位置,拿了课本出来。 潘朵不停地小幅度扭头过来看,想忽略都难。 “要问数学题吗?哪道?” “没有。”潘朵摇摇头,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喻安然放下课本,看着她,“你呢?想说什么。” 潘朵绷起嘴唇。 “你也认为张若珊偷了她们的东西,活该被欺负?”喻安然声音有些冷,问得直白。 其实“施暴者”中除了主导者,大部分人不一定有鲜明的派别界限。 她们或许开朗,善良。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划分,主动选献站在强势者一方。 从而逐渐同质,分化成执刀的一份子。 潘朵抬起眼,忙摆手辩解:“没有,我根本就不想参与。” 潘朵的确没有施暴,甚至为了避开,刻意留在教室。就算暴力发生在身边,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痹自己:我没参与,我没动手。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默许了这件事。 “我不喜欢她们这样。” 潘朵声音微弱,“可是,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候不太懂事,就稀里糊涂混在一起” 喻安然垂眼,盯着面前的白色纸页。 良久。 荆家显贵,却不在京城扎根,加上宅子面积大,地理位置并没有很靠近市中心。 荆献将近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点。 整个别墅,弥漫着药水的味道,甚至覆盖住食物的香气。 自荆墨病后,家中佣人每日按时按量消毒,生怕再有什么病源传进来,甚至荆献那只萨摩耶,也被拉去做了个体检,确定没有携带什么病毒后,才允许它靠近荆墨。 荆献一进门,就叫人开窗通风。 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他消毒水过敏。 从小到大,荆献身体强健,生病次数不超过五次,几乎是和荆墨反着来,唯独消毒水的味道,他一闻,身上便会起红疹。 这对同卵双胞胎,似乎天生水火不容。 可二十八年来,两人连冲突都未起过,可以说比大多数家庭兄弟之间关系都要好。 “哎哟。”盛苓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荆献,“可算愿意回来啦。” “最近忙。”他淡淡道。 “再忙能忙过你爸?你爸都天天回来呢。”盛苓先是让人把窗户关上,然后一边和他聊着,一边去厨房里盯着晚饭,免得有荆墨过敏的食材混进去。 “不习惯回来。”荆献简喻扼要道。 盛苓心下一哽。 她这个小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和家中太过疏远了些。 刚送他出国那几年,他倒还愿意回来几趟,成人后一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两次,一问,就说在忙。 而他们,因为要照顾荆墨,加上见了面也无话可聊,也没怎么去看望过荆献。 久而久之,愈发疏远了起来。 她知道荆献不习惯住在家中,只是不把人盯在身边,以荆献的能力…… 盛苓心下暗暗叹气,将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出来。 荆献起身,陪她一起。 一串急促“哒哒”声传来,荆献头也不抬,直接喊了声Fenrir,然后将沙拉里的一块苹果扔了出去。 Fenrir嚼得沙沙作响,吃完后来荆献腿边转着圈,示意还要。 荆墨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 八月酷暑,他身上披着件外套,单薄的身影仿佛窗外摇晃的树枝。 盛苓抽出椅子,让他赶紧坐下,轻声询问,“头晕不晕?” 荆墨摇摇头。 “爸呢?”荆献看了荆墨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喂狗。 “路上还要十分钟。”盛苓想起来荆墨今天还没量体温,上楼给他拿体温计去。 桌上只剩荆献和荆墨两个人。 Fenrir在荆献和荆墨之间,还是选择了原主人,直接跃上荆献身边的椅子。 Fenrir原本是荆献在英国买回来的狗,偶然带回来一次,被盛苓留下,说是荆墨身边无聊,能有只狗陪着他也好。 荆献当然拒绝,却不想,盛苓深夜改了他的机票。 他不放心托运,只好将狗留下。 “别偷吃。”Fenrir是他从两个月带大,什么习性荆献自然清楚,他伸出手,握住它的嘴筒子,免得它趁机叼走桌上的食物。 荆墨缓了缓神后,才紧张地开口,“你今天,遇见她了吗?” 这个她,不言而喻。 其实荆墨让荆献替他去发表演讲,不仅是因为答应了学校那边推脱不了,更因为希望他能碰到喻安然,让他回来描述一下心上人的近况。 “遇见了。”荆献语气平淡。 荆墨很想荆献主动说些什么,但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只好自己问,“那你们有说些什么吗?” 荆献回想喻安然今天提到荆墨的部分,“她还记得你,说你上学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 “还有吗?” “没有了。” 荆墨略微失望,垂下眼帘,不说话。 见状,荆献又补了句,“她今天……很漂亮。” 荆墨:“她一直都很漂亮。” 是的,在床上的时候更漂亮。 “还有。”荆献唇角微勾,“你们高中的秦老师,说你和喻安然,高中的时候很登对。” 荆墨一下睁大了眼睛,又忽地暗淡下去。 高中,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 荆墨一直以为,他和喻安然还有以后,却没想到他卧病多年,而喻安然星光璀璨,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盛苓下楼来,两人没接着聊下去。 荆墨的病因起自一次外出,他谎称去看艺术展,实则去喻安然吃过的一家火锅店打卡。 那天空气微湿,风略大,回去后,荆墨就开始咳嗽发烧,接连一荆,低烧难退。 盛苓知道后,直接将家中断网,让荆墨好生养病,对喻安然,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荆佑为回来了,盛苓将低温计递给荆墨,没顾得上去开门,最后是荆献起身,叫了面前儒雅温和的人一声“爸”。 一家四口,总算整整齐齐。 “最近公司的事情,我听说了。”荆佑为开口三句不离工作,也就和荆献低声聊着。 荆献神色平淡,“我能处理。” 董事会那些人太过保守,对于他想施展的变革,持反对态度,不过荆献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你刚上任,我不好太偏袒,总之,做得了就做,做不了,没必要冒险。” “我知道的。”荆献做事成熟稳重,多有考量。 荆佑为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心。 盛苓一边听,一边发表意见,“你哥身体再好些的话,还能帮衬一二。” 荆佑为赞同她的说法,“老大身体虽然不好,脑子却好使,改天给他找个费心不费力的差事做做。” “上次的项目他就办得很好,董事会的人刮目相看呢。”盛苓表情里藏不住的欢喜。 荆献附和道,“我哥身体再好些的话,会比我更加游刃有余吧。” 他随口一说,桌上却忽然陷入沉默。 连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也不说话。 他们近乎同步避开荆献的目光。 是啊,要是荆墨身体更好些,说不定…… 吃得差不多了,荆献放下筷子,“还有点事,我去公司一趟。” “路上注意安全。”盛苓如释重负道。 他摸了摸Fenrir了,半边身子浸在灯光阴影里,似笑非笑,“今夜好梦。” 撂下这句话,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身后,三人面色皆有些发白。 盛苓心底不大献服。 她这小儿子,太早和商界的人打交道,心思越来越深沉,为人也不如荆墨那般纯粹讨喜。 心底蓦地跳出个词,连盛苓自己都一愣。 从荆家离开后,荆献直接去了运核。 临近深夜,整个办公大楼都已经空荡无人。 灰色格调的办公室里只亮了两盏灯,显得更加暗淡沉抑,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荆墨的,他进来后,只稍微改动了格局,方便他的工作习惯。 沙发边,还有道门,里面是休息室。 荆献今晚打算在公司睡下,他关掉电脑,后背倾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眸。 手机忽然传来响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垂下目光。 荆墨:【对了,连浔说你去找喻安然要了签名?】 他都忘了这事,也没要什么签名,干脆让喻安然喻天签一个,下次带给荆墨。 想起喻安然,他顿了一顿。 看着和荆墨的聊天框,他的眸底越发深沉幽邃。 荆佑为肯定会为荆墨的未来谋划,等他养好身体,自然会让他在公司担任职位,而这间办公室,到时候也得还给荆墨。 所以,他的好哥哥,在搬进来那天,会想过他心爱的女人,曾在这间办公室里…… 荆献蓦地闭眼,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行,他说好和喻安然不打搅彼此的生活。 让她来这儿,越界了。 只是,被勾起的欲/火再难消下去。 “她们是你的朋友,不用和我解释。”喻安然抽出一支笔,在潘朵摆了一中午的卷子上点了点。 “成绩搞上去,比什么都重要。” 少女皮肤白嫩细腻,五官漂亮极了,一双眼睛透亮得像两颗琥珀。 她的下巴微微上仰,睥睨一切的姿态。 宁县没有这样的女孩儿。 他好奇她是哪儿来的。 “这你同学?”三人离开后,喻安然一言不发往门口走。张若珊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匆忙跟上去。 “谢谢谢你。” 张若珊扶了下黑框眼镜,笑着道谢,“今天帮帮了我。” 喻安然看了她一眼,抿起嘴唇。 没错,张若珊有生理缺陷,还很明显。 那又如何。 青春短暂,她凭什么被几个垃圾肆意践踏,当成笑话一样活着?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果她们再过分,你可以告诉老师,或者让家长干预。实在待不下去就转学,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 “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条路。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看,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喻安然轻声说完,掠过一脸茫然的张若珊回了教室。 她说不清为什么,竟跟她说了那么多。 但肯定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怪诞,交织错乱,让人憋得慌。 叶晖颧骨凸显,眼窝凹陷,目光贪婪打在喻安然脸上,移不开眼。 “叫上一起呗,大家认识认识。” 喻安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发怵。 她不自觉向荆献站过去,刚靠近,一道力量落在腰间—— 荆献手掌按在她腰侧,带着力道将人拢到身边,紧紧贴着。 轻佻放纵,肆无忌惮。 一个宣誓主权的动作,在场人都看见了。 刘梦瞪大眼睛,去叶铭茜的袖子。叶铭茜嘴唇紧抿,脸黑得要死,不耐烦地挥开她。 “想去吗?” 荆献低头,前所未有的温柔嗓。 嘴唇几乎贴上她耳朵,灼热气息如数轰在皮肤上。 他面不改色,对这一切游刃有余。 喻安然受不了这个,身体都僵了。 她大概知道荆献在干什么。眨了眨眼,逼着自己回应: “不想。” 少年眼睛黑而沉,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荆献笑了下,抬头,漫不经心道:“还有事儿先走了,你们聚。” 说完搂着喻安然就走。 叶铭茜看着两人亲密的背影,气得眼睛发红。 荆献一向对女生冷漠,再漂亮的都不多看一眼。唯独把这个喻安然当心肝宝贝似的。 “哥。” 她咬牙,看着叶晖:“荆献是找借口,摆明了不给你面子。” 刘梦附和:“就是,喻安然不可能跟他谈。” 叶晖轻笑。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 他眯眼,目光久久停在少女身上。 “就那姑娘的反应,瞎子都看出来了。” 让他揉还得了。 喻安然忙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第 78 章 第 78 章 上午第一节还没下课,走廊传出稀稀拉拉的朗读声。 办公室只有张老头和宋淮两人。 喻安然拿着竞赛卷子,敲门进去,张老头一见她就挂起笑:“喻安然来啦,卷子做下来感觉怎么样,我看宋淮做的——这手怎么了!” 喻安然将左手移背后,“做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张老头一脸心疼,锤了下桌子:“以后都别做卫生了。我去给你们班主任说。” “老师没开玩笑,国庆结束第二周就是初赛。我相信你们俩的实力,肯定能进入复赛,但是我们宁县名额少,竞争相对激烈,你们也要全力以赴。” “知道的,老师。” “最近气温变化,你们俩注意不要生病。搬两张椅子过来,趁着今天的空档,我给你们集中讲一下错题。” 张老头说完,去饮水机接开水。 喻安然去隔壁桌挪椅子,被宋淮抢了先拎起来。 “谢谢。”她瞪着他,声线是感冒导致的闷重: “想不到,你们还挺有交情。” 荆献看她两秒,眼神沉下去:“我说你手流血了。” “不止有交情,还很熟。” 荆献皱起眉,耐心告罄:“我不跟她熟,难道跟你熟吗?少他妈废话了,赶紧去医务室。” 喻安然咬唇,梗着脖子不说话。白生生的脸因愤懑而更加鲜活 他啧了声,要去扯她的衣袖,被她迅速躲开。 嗬,这是铁了心要闹脾气了。喻安然按着他说的做,有些费劲地踩上石砖。荆献臂间用力,拉着她的手拽上来。 喻安然坐在围墙上,脚下就是学校的花台—— 当年她被刘梦欺负,荆献就是从这里跳下来救了她。 还有高二那年的冬夜。磨蹭一阵,出门的时候都中午一点了。 外头天气很冷,云层密密堆叠在头顶。 南桥街的景致没怎么变,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参差不齐的平房和低楼,偶有院门挂两盏红灯笼,平添新年将至的喜庆意味。 也因着快过年,不少在外打工开店的都回老家去了,店铺大都关着。 两人沿着南桥街走了好一阵,才找了一家砂锅店解决午饭。 喻安然点了一份番茄黄花炖肚条。 汤鲜味美,她就着碗白米饭吃完了一锅,喝了两碗汤,全身都暖和了。 荆献盯了眼她的碗,要笑不笑:“这么饿,昨晚累的明明是我啊。” 喻安然瞥他一眼,都懒得害羞了:“我也累好不好。” “累什么,你出力了?” 她就知道不该接他的话。 “哦,是不是站着累?那下次——” “荆献。” 喻安然连忙叫停他,“如果还想有下次我建议你先闭嘴。” 荆献一顿,抿起唇憋笑。 他不说话了,乖得很,还添油加醋,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两人从餐馆出来,沿着街边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 喻安然抬眼望去,二中铁门紧闭,门口刻着校训的大理石盖了薄薄一层雪。 “到学校了。” 荆献挑眉,“嗯。想去看看?” 喻安然看一眼校门,随口说:“可是放假了,我们也进不去吧。” 她对宁县二中感情不算深厚,却足够独特。 而且,这里是荆献待了四年的地方,总归是有特殊意义的。 荆献侧头,淡声问:“忘了吗?” “什么。”喻安然眨眼。 “可以翻墙。” 地上的积雪吱嘎作响。 他们绕到学校北门,旁边一颗光秃秃的老树,枝丫挂着一层雪。 越是靠近,越是心跳加速。 回忆不断拉扯着向前,脑海里的画面一闪而过。 没等喻安然多想,身边一阵清冽的风,荆献踩着墙下的石块,手臂用力,动作利落地翻了上去。 他蹲在墙上,朝她伸出手:“上来。” 喻安然朝旁边看一眼,虚虚握起拳。 她没有一定要进去的意思,却仰起头问:“我怎么上来。” “左手边凸了一块砖,踩上去。我拉你上来。” 也将被覆盖,吞噬,最终湮灭在漫长的时光里。 她被叶晖的人堵在学校出不去,她就学着荆献的样子,从这里翻墙想要逃出来。 思绪收回来,她看见荆献腿一蹬,毫不费力地跳到地面。 “下来。” 他仰头,朝她张开双臂。 喻安然怔了怔,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眼前浮现出荆献受伤的模样,孱弱的呼吸,还有那一身殷红的血。 那一晚是她的救赎。 也是她的梦魇。 “跳,我接着你。” 喻安然恍然一瞬,咬住牙,不让心里那道阴影击溃自己。 “好。” 她用力闭了闭眼,脚蹬着砖头往下一跃,扑进荆献怀里。 风声在耳边刮过。 荆献稳稳接住了她。 “别怕啊,我肯定接得住你。” 喻安然睁眼的瞬间,看到荆献头发被风吹动,垂眼看着她。 压抑的情绪松开来。 忽然间,一滴冰凉从空中飘落,砸在了她的脸颊上。 喻安然来不及分辨,只看到荆献背后的操场和教学楼,在暗淡光线晕染下,仿佛被虚化一般的模糊起来 运动会,期末考,体育课。 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二中带给她的回忆算不得多么美好,却终身难忘。 像一部色彩阴郁又充满热忱的电影。 是她和他整个青春的缩影。 喻安然轻轻眨眼,荆献正温柔看着自己。 他的瞳孔黑而亮,眉眼凌厉分明,和三年前那个嚣张轻狂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荆献。” 喻安然眼睛弯起,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你看。” 荆献抬头扫一眼,摊开手掌,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掌心。 “嗯。” 他笑了下,轻声,“下雪了。” 细雪轻飘飘,带着力量砸向地面。 而那一段酸涩难捱的过往。 荆献觉得自己今天够意思了。 好心帮了她,结果压根儿不领情。还扯这个那个,说话冷嘲热讽。 “我跟她们认识,你很意外吗?”他拔高音量,也来火了,“难道不是认识你这位高贵又骄傲的大小姐才最意外吗?” 夹枪带棒,气氛一次比一次更僵。 喻安然注视着他的瞳孔,声音淡得像白水:“你说的没错,我才是那个意外。”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却都能无视黑白,不分你我,底线都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帮我?” “既然你们关系好,而我又惹人讨厌,你就由得她们欺负我羞辱我好了,最好都录下来发到网上,你还——啊!!!” 喻安然话没说完,被荆献打横抱起,直接抗在了肩上。 眨眼功夫,一阵天旋地转。 喻安然头朝下,大脑充血,呼吸都不畅。 她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你干什么!!”“无聊。” 她弯身去拿外套和书包。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黑发垂下来,正好挡住侧脸。 荆献得了趣,要笑不笑的样子。 “吃完就走了。” 喻安然闷声扔下一句,穿好衣服就往门外走。 入秋之后,天色黑得越来越早。 公交车站在校门口斜对面,和汤锅店方向相反。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 荆献手机响了,摸出来看了眼,接通电话。 “喂。” “知道了。”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荆献轻嗤一声,回头看一眼喻安然。 然后回那人:“关你屁事。” “嗯,挂了。” 多年过后,每当喻安然回想起荆献,都会想起这一幕。 在两人相处的短暂岁月中,这无疑是极其平常,不值一提的。 但她总会忍不住好奇。 那时的少年,站在这个呼啸风涌的世界,眼底深谙,黑发被风吹得凌乱,遥遥望着车上的她。 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喻安然再无从得知。 当下的她,没去追问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过后,便将其抛诸脑后,再也没提过。 “去医务室。” 荆献步子猎猎,毫不费力:“你的血滴了一路,打算在学校开染坊?” 喻安然趴在他肩头,双脚不停扑腾:“疯子,神经病,你这个混蛋!我流不流血关你什么事!” 她卸不掉城里人的文明,骂来骂去就那几个字。 荆献笑了声:“骂,使劲儿骂。” 喻安然气得快疯了。 不但骂,还动手掐。她只捻起一小块皮,使足劲儿地掐。 荆献穿得薄,被掐得痛死了。 扛着她走进楼里,磨牙说:“待会儿上楼碰到人,继续给我骂。” 喻安然被硌得难受,气得直想哭。 但她到底是要脸的,调整呼吸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折腾了?” 喻安然倔着不说话,荆献继续扛着她走。 “我知道了!” 喻安然简直恨死他,又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你放我下来!” 荆献停下脚,从善如流将她放到地上。 “伤口深,不赶紧处理当心留疤。” 他说着跨上楼。 喻安然咬着嘴唇,头发都乱了,盯着看他的背影,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 时间不到早上九点,楼道安静,医生都没上班。 荆献问值班室保安开个门,对方不肯。在看到喻安然那一手的血痕,惊得不轻,赶紧从兜里掏出钥匙。 宋淮盯着她手上的一圈纱布,微微皱眉。 “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和我说。” 喻安然弯唇:“真的没事。” 经过早上的事,叶铭茜对她的厌恶只会更甚。 她还会做什么,喻安然心里完全没底。 张老头拿起卷子,开始讲题。喻安然拎出纸笔,将头发挽到耳后。 她能做的,只有摒除杂念,保持好学习状态。 其他人其他事,想再多也是徒劳。 第 79 章 第 79 章 “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 话一出,底下炸开了锅。学生们兴奋雀跃,甚至有男生吹起口哨。 别说是运动会了。 只要和学习无关,任何活动都让人来劲。 “安静点。” 王世娇拍桌子,看向后排位置,“曹垒,下课来我办公室拿报名表。” 曹垒是六班的体育委员。 他吊儿郎当翘着凳子,双指并拢,朝王世娇敬了个礼,“收到。” 早晨阳光黄灿灿,走廊上有学生趴在栏杆聊天。 喻安然没有去找曹垒,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王世娇正端着杯子喝水,见她进来,眼尾弯起:“喻安然同学,找老师什么事?” 喻安然眨了下眼,挂起一个笑:“老师,运动会报名表在您这儿吗?” 王世娇点头:“嗯,刚交上来。” “我正在跟七班老师表扬你呢。不单成绩好,体育也好,还颇有吃苦耐劳的精神。现在啊,像你这样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老师,这其中有点误会。” 喻安然双手自然垂在腿边,嗓音轻轻,“可以把报名表借我一下吗?” “哦?”喻安然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不是要跑接力赛吗? 不去场上准备,在这里晃什么! 喻安然吞咽一下,镇定下来:“有机会当然想赢。” 大部分人视线集中在操场上,没人在意他们。 “什么时候荣誉感变得这么强?” 荆献低头,气息如数轰在皮肤上。 “还是说,你想看那个书呆子赢?” 拜他所赐,她的耳朵现在敏感得要死。 “你放开。” 他趴在她脖子边,“还跑第四棒,不知死活。” 神经病。然而只一眼,视线就挪不开。 男子两百米拼的是绝对爆发力。 荆献人高腿长,速度奇快,一身肌肉线条绷紧,展现天生的血脉压制。 惊呼声此起彼伏,全场都在喊他的名字。 喻安然受到感染,心脏砰砰砰地跳,目光不受控制追过去。 怪不得七班女生能大言不惭说她们田径无敌。 才不到一半距离,荆献就和第二名拉开明显差距。 呐喊声,欢呼声。 整个操场都沸腾了。 风呼啸着贯穿白色衣衫,勾勒出少年的宽肩窄腰。 黑色碎发凌乱跳跃,更衬他恣意放肆的张狂。 喻安然脑海里冒出那句—— 努力和技巧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荆献担得了全场欢呼,更受得起所有崇拜目光。 他化身成一阵剧烈的风,以绝对优势冲破终点。 喻安然眼睫颤动,心跳缓慢沉下去。 不到一秒,又被高高提起。 荆献跑完,插着腰大口喘气。 他没有去接旁边的水喝毛巾,而是转身,对着她的方向。 高举起手臂,用食指比了个“1”。 喻安然被他固着,动弹不得。 她转头过去想骂人,才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她睫毛颤动,呼吸发紧。 荆献眼睛黑而亮,一瞬不瞬盯着她,瞳孔倒映着她漂亮的脸。 接着,他视线下移,来到她的嘴唇。 气氛变得怪异又暧昧。 他停了一秒。 手上突然用劲儿,狠狠推了她一下。 喻安然一个踉跄,肩膀撞到前面的女同学。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女生摇头,“没关系。” 喻安然手心捏紧,绷着一张脸回头。 在她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荆献步子猎猎,往前走开了。 意外发生之前,全场观众都以为,七班将缔造神话,碾压体育班赢得年级第一。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第二三棒交接的时候,肖琦山手一滑,掉棒了。 他已经蓄足了力,还没拿稳接力棒人就冲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捡起接力棒,再起步加速冲出去时,已经浪费了足足七秒。 王世娇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也没多问。放下茶杯,从抽屉抽出报名表。 “那你先拿去吧。”没看见她刚才表情都不自然了? 陈小沁看着荆献,头发撩到肩后。 “有这么漂亮?” 荆献垂着眸,眼底晦暗不明。 毋庸置疑,喻安然是长得漂亮的。 但就是太漂亮,太耀眼,给人一种难以忽略的逼迫感。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懒声答:“一般。” 贺涛听不下去了,呵了声: “到底谁眼睛有问题,这特么还一般??” 一阵铃声响起,打断几人对话。 荆献摸出手机,接通:“喂。” “动手了?” “嗯,知道了。” 荆献挂了电话,揣回兜里:“麻将室有人有闹事,先回去一趟,你们玩着。” “啊?”肖琦山直起身,“那晚上的饭?” “吃啊,搞完就过来。” “行,等你啊。”放假期间,校门口的奶茶店生意一般。 喻安然点了一杯热可可,拿出笔袋和卷子开始做题。 偶尔有客人说话,也不会太吵,比坐在麻将室楼上好多了。 喻安然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抬手搭在后脖子,左右活动放松。 忽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掏出手机。 她点开搜索网页,在屏幕上打字:【关系不熟的人帮了自己的忙,该如何感谢?】 点击搜索键,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回答。 荆献抓起外套往外走,陈小沁跟着他到门口。 “要不跟你一起过去?”她抱胸,轻声说,“我好久见着琳姨了。” “不用了,你看着场子。” 荆献手伸进外套兜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扔给她。 “小沁姐,这个拿着。” 陈小沁一捧接住,手指掂了掂,问:“国庆又去跑赛道了?” 荆献扯了下唇角,没回答。 “台球馆已经开始盈利了,你不用再拿钱给我。” “先拿着。”放学后,学生们蜂拥撤离教室。 一抹斜阳投下橘黄的光,教学楼逐渐恢复宁静。 喻安然在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直接回教室。握笔端正坐着,头发挽至耳后,沉下心做卷子。 她在网上查过了。 虽然自己实力相当一般,但是想要提高长跑成绩,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需要做的是压缩时间。 除了准备竞赛,还得保证每天都有时间做有氧和呼吸训练。 时间一分一秒过。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住校生,有做题的,有看小说的,还有一个戴着耳机在追剧。 喻安然做完卷子,还不到晚上八点。她把东西收拾好,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校园间隔宽敞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操场被夜幕笼罩,有几个男生借着稀薄光线在踢足球。 夜风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喻安然拉着书包肩带,站在操场边。 在这一刻,她有点头疼了。 一千五百米,几乎等于两个八百米,得跑将近四圈。 她望着茫茫操场,提了一口气。 话都放出去了,就只能硬着头上。 夜已经很深,月亮静悄悄压在树枝上。 窗外人声淡去,南桥街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稀疏的狗吠。 荆献刚洗完澡,完全感觉不到冷,套了短袖短裤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沿着下颌线滑到锁骨。 房间没开灯,桌山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 讨论组已经99+。 荆献摸了根烟捻在指尖,抬脚下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出了办公室,喻安然蹬蹬蹬地回教室。 贺涛正站在七班门口当门神,看喻安然过来想打个招呼,刚伸手,喻安然就越过他走了。 两人已经闹过好几次,教室里的学生都察觉到气氛不对。 叶铭茜前桌的男生知情识趣,连忙空出位置,站到旁边。 喻安然坐到他位置上,抬手,将报名表递到她眼前。 淡声问:“又是你?” 叶铭茜没回避,双手抱胸,抬下巴,睨着她。 “报名表是别人传过来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喻安然呼出一口气,没急着跟她怼。 浅茶色的瞳孔锁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番,缓缓开口。 “说实话,我一直不认为你是个品德高尚,温柔善良的人,但至少是个坦坦荡荡,很有个性的人。” 叶铭茜瞬间黑脸。 喻安然仍丝毫不让,注视着她的眼睛:“看我不爽,想尽办法整我,那就大胆承认一次,这都不敢吗?” “靠,你在骄傲什么!”叶铭茜被激怒,一拍桌子站起身。 喻安然仰头:“值得我骄傲东西有很多,你问哪一样?” 气氛急转直下,周围人都倒抽一口气。 众目睽睽下,叶铭茜没有真动手。 她欺身凑过来,抬起食指,一下一下戳桌上的报名表,“说这么多屁话干什么,有种拿个第一来看看,我就服你。” 关键性时刻,周围看八卦的人屏气凝神。 “好。” 喻安然吸了一口气,顿了一秒,又说,“可是得排除体育班的两个名额。” 叶铭茜眉头一皱,都他妈服了。 这女的脑子到底什么构造,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这些算盘。 旁边“观战”的男生看不下去了,插嘴说: “一千五男生都遭不住,女生能跑下来都不错了。” “是啊,就算得了年级第三也很牛逼了。” 教室中央,两个女生一站一坐。 叶铭茜撑着桌子,一脸怒容瞪着喻安然。后者表情镇静,气势丝毫不输。 这种事一旦被摆上台面,势态就不容易控制。叶铭茜虽然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半晌,她开口:“行。” “一千五百米,拿年级第三,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喻安然弯唇,拿着报名表起身。 “说话算话。” 第 80 章 第 80 章 喻安然从未想过,在她二十六岁的年纪,迎来了人生中最悲痛,最绝望的一天。 在徐彦喆重新拉栓,准备补第二枪的时候,警察持枪冲了进来。 他被击中右臂,缴械伏法。 而荆献在中枪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谭林立刻拨打救护车,将人送到医院抢救。 鲜血将地毯染成刺眼的红,入眼皆是混乱不堪。 喻安然的世界天翻地覆。 若按照电影的情景渲染,此刻就应该乌云遮月,电闪雷鸣,全城停电。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 宜宁大街小巷祥一片祥和,枝头挂上了灯笼,红彤彤,昭示新年的喜庆。 连黑夜都变得静谧温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死亡如同新生,是容不得半点抗拒的事。 而世间的风只是微微改变了方向,穿过飘荡的残魂,吹向更深更长的远方。 世上没有可怜人。 又处处都是可怜人。 在这座名为“人生”的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浮绘流转,日夜新鲜,没有谁能成为永远的主角。 太阳总会照常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一个人的大喜大悲,不过是时光长河中的一缕游风,起落之间,尚未驻足,便已散入空中,再无处寻踪。 …… 喻安然做完笔录,匆忙赶到了医院。 走廊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头顶灯光惨白,刺得人眼睛发疼。 喻安然现在腿还是软的。 她站了会儿,安静地坐到门口的铁椅上。 手术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往往,没一个人理会她。 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一双眼睛怔怔盯着红色手术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虚化。 时间被拉成了细长的线。 闭上眼睛,耳边似有枪声回荡。 还有荆献倒下去时,骨骼撞击地面的闷响。 胸腔却有种缺氧的错觉。 喻安然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手术灯依旧亮着,通红通红。 亮着也好,说明一切还有希望。 在她心目中,荆献一直都是坚韧的,强大的。 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什么能击垮他。 夜风掐出少年的宽肩窄腰,一头碎发在夜色微光中凌乱跳跃。 而身后戴着头盔的少女,没有紧紧抱着他腰不撒手。 喻安然走进病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她坐到病床前,看清病床上躺着的人,眼眶几乎瞬间就湿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荆献。 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就这样无力地,被各种线管和仪器钉在了病床上。 他静静躺在那里,不会笑,不会生气,也不会再精神抖擞地欺负她。 喻安然握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似的。 “荆献,你睡了六天了,醒一醒好不好。” 他的睫毛垂着,黑压压两片,氧气面罩下,轮廓依旧凌厉分明。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我不想一个人,你可以陪我吗。”喻安然强忍住眼泪,吸吸鼻子,“你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吗?我一直等着,可是等太久我怕你忘了你现在睁开眼,说给我听好吗?” 然而荆献始终闭着眼,黑睫无力低垂。 喻安然看了他会儿,难过地闭上眼,脖颈一点一点低下,趴到他的床边。 她太过疲倦,趴着趴着,竟然做起了梦。 她梦见背上的蝴蝶颤动,脱离皮肉,像被风吹皱的墨色花瓣,轻盈飞起来。 喻安然追着它,一路奔跑,而后停下脚,止于一道白色人影面前。 他瘦而高,沉默地站路的中央,身后是无边荒草园。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只有光线描摹出模糊的轮廓。 喻安然心跳加速,期待着,紧张着,叫了他的名字。 他抬头,却不说话。 也是在这时,蝴蝶翩然而下,轻轻停在他的肩上。 触碰的瞬间,人形却开始一点一点地风化。 喻安然徒劳睁大眼,惊愕看着眼前的景象。 消散的细沙里,留了他微弱的意念,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未能如愿,风吹走最后一丝残影,最后一切归于平静,无声无息。 巨大悲痛之下,眼泪濡湿床单。 喻安然在梦里流泪。 后来,她是被人扯醒的。 手指被勾着,很轻的力道。 她迷蒙睁开眼,泪水濡湿长睫,还没回过神,头顶一道微弱的声音—— “怎么哭了。” 那一刻,心跳是静止的。 喻安然甚至不敢眨眼。 她屏着呼吸,一寸一寸抬眼,在白日暖光里,对上一双温柔的,漆黑的眼。 氧气面罩被推到了下巴上。 “喻安然。” 荆献嗓音沙哑,垂眼看着她,笑了笑,“我都听到了。” 在喻安然的梦里,心底隐藏多年的独白,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我这辈子,从来没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别人无端对我好,我感到愧疚,想要弥补。 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亏欠也是真的,两种东西混在一起,我分不清哪个更多一点。 所以我逃避,犟着不肯承认,我高估了自己,以为说不爱就可以不爱。 可是心跳不会说谎,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走进我。 荆献,你不是我已经失去的。 你是我,永远不想失去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 81 章 第 81 章 再也没想过,荆献会在这个时间点赶到,刚刚好看到她脱下平时伪装出来的乖巧的模样。也是紧张害怕过度,有一瞬间,喻安然竟然感觉到些许的快意。 反正也不会喜欢她,再装下去干什么呢? 喻安然想,不如就趁着这个绝好的时机,和荆献说清楚,她也好彻彻底底死心。 荆献只是不喜欢她,他并有什么错。她已经死缠烂打了一回儿,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倾尽全力,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理智归理智,道理翻来覆去想了千万遍,可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等心里那股快意一过,心脏又开始痛起来。 装得聪明,装得善解人意,装得规矩得体,不就是为了荆献多看她一眼? 那么辛苦,还在最后着了相,让人看出马脚,如小丑一般。 喻安然一时觉得黯然,当下低下头去,避开了荆献的目光。荆献看她如此,不安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就跨过台阶走了进来。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气势,好像他一出场就是人群里的领导者,荆献这一出现,刚刚落败的范静文和荆清音都像看到了救星,表情都亮了几分。 “哥!”是荆清音情不自禁的呼唤。 “荆献,你可算回家了!”这是范静文的欣喜声音,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和先前荆语程看到荆旭舟时说了一样的话。 荆家四个子女的远近亲疏,以男丁为界线,可谓划分得界线分明。 荆献环视一圈,大家刚刚顾着吵架,一时都拿不准荆献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面对着他的打量,都有些不自在。 荆献却没有先去安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是走到喻安然身边。一股清冽干净、极具个人特色的男性气息顿时向喻安然倾轧过来 他的双眼皮褶很深,微微垂眼看她时,格外显得目光幽深而冷淡,不过当他低头很小声地凑近喻安然的耳侧时,他却声音柔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喻安然只觉得耳朵一热,听到他的话后,眼睛先比大脑行动,正怔怔地看着荆献朝她低下来的英俊面孔。 已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两年,但还是会时不时被他的外表弄得面红耳赤,还是这般靠近的距离,那低下的英挺眉眼,是不是含着对她的一点歉意? 喻安然心乱如麻,胸腔里好像有一根羽毛挠得她心尖又酸又涩。她实是不安道如何再对待荆献,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次和他坦白,但是荆献放低姿态,喻安然又失去了勇气。 见喻安然只睁着那双如水一般清凌凌的大眼睛把自己望着,没有回应,荆献也没有介意。他抬手摸摸了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她的身前,似乎要将她挡在身后和众人对峙起来一般。 荆献行事果决,一是一二是二,凡事都要有一个理字。 不似他大哥荆旭舟总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先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他只说事实:“爸,事情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喻安然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妈是菡初口中的‘小奶奶’,那我和清音是什么?私生子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着,目光冷冷地投向自己的大哥大姐,“我妈是‘小奶奶’,那这荆园我们可不敢继续住下去,今天我就让妈和清音搬出去。” 说罢,他就看向范静文和荆清音,“妈,清音,我们走吧。” 荆清音是马上就应了下来,跟上哥哥的脚步,反而是范静文落后一步,儿子虽重要,但是荆庆荣多年来也对她不薄,两人也是恩爱过一段时日的。 荆庆荣见二儿子回来,就要带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气得一拍桌子说:“都给我坐下,走,走哪儿去!谁都不许走!” 这一次荆庆荣是动了真怒,桌子都被拍出一声巨响,让小菡初吓得抱紧爸爸的大腿,不敢把头露出来。 几个大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几分惊吓,唯有荆献表情不变,丝毫不受影响。他侧身,用手指碰了碰喻安然的胳膊,在很近的距离和她轻声说:“王锐在外面等着,我们直接出去就行。” 喻安然只听荆献说的话,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就紧跟着荆献的脚步,转过身就朝大门口走去。 “老二!你敢出去一步试试!”荆庆荣气得要死,也不叫荆献的名字了,直接以老二代指。 荆献伸出胳膊,半搂着喻安然,一边对荆庆荣的声音置若罔闻,一边还回头提醒没跟上的妹妹和妈妈:“妈,清音。” 喻安然被荆献半抱半搂着,周身全是荆献身上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全靠着身体的惯性行走,其实心思全放到了荆献身上。 她就是这样,荆献不在,她还能好好做那个周到又不失礼数的荆太太,但是荆献一出现,她就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心神只落在荆献一人身上。 “好了,你姐姐已经道过歉了!你回来!你想要怎么样?”荆庆荣对这个脾气耿直地二儿子只能妥协。 道歉?喻安然回想起之前的事,连忙伸手轻轻拽了拽荆献的袖子,荆献低头看她,她对他轻轻招手,荆献会意地把头低得更低,然后在差点要亲到喻安然的距离偏过头。 喻安然心跳如鼓,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咬下唇,将事情清楚简洁地叙述一遍,最后她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爸爸似乎对我有偏见,这次连累了妈和小妹。” 荆献闻言,将垂下的视线收了回来,他重新直起身体,对于喻安然的道歉不置可否,反而伸出手,拾起喻安然的左手手腕。 “手腕怎么弄的?”荆献仔细看着她手腕上的青紫,虽然还是那个冷淡的口吻,却听在旁人的耳朵,只觉得语气危险。 喻安然没想到荆献刚刚听她讲话,却借着位置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小伤。 先前只觉得疼得部位,现在已经发乌发青,而喻安然的皮肤莹白娇嫩,衬托得那伤口格外的狰狞可怖。 “不碍事。”喻安然小声解释,企图把手腕收回来,但是她刚有这个意图,荆献就握紧了手指,不让她缩回去。 “疼吗?”荆献继续问,漆黑的眼珠定定地落在喻安然的脸上,似乎在说让她不要撒谎。 当时当然是疼的,火辣辣的,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喻安然摇摇头,“只是看着吓人。” 荆献看住她几秒,最后慢慢松开手指,忽然说:“不是我爸弄的吧?” 喻安然吓一跳,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她马上摇头,着急地说:“你别猜啦,”又偏头去看荆庆荣发黑的面孔,“爸爸问你话呢。” 他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端得是金童玉女一般赏心悦目。荆献听喻安然这样说,才慢慢转过头看向荆庆荣。 “爸爸,事情一码归一码,大姐错了,道歉原就是应该的,不是我想要怎么样。” 荆献说,经过刚刚喻安然的解释,他已经安道了今天这事大姐是一开始的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大哥的挑拨。 不过大哥的挑拨能成功,还是因为爸爸没有从一而终地站在妈妈那一边。 荆献便道:“大姐既然做了事,为什么你没有处罚措施,就让道歉就行了?如果有人说奶奶不是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是什么反应?不会别人道一句歉就完事了吧!” 他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目光随之看向荆语程:“大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我明天登报说你故意未婚生子逼爸爸接受你找的女婿,我给你道一句歉,说一声对不起,你是不是也就当没事发生。” 陈年往事被荆献一句话道破,荆语程气得就要骂他是个黑心肠,还好荆旭舟一把拉住她。 荆旭舟替荆语程开口:“二弟,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已经诚心道过歉了,妈也没说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就是一家人我才今天跟你们说一下,不然我何须如此客气。”荆献丝毫不买荆旭舟的账。 时至今日,荆献已经是外面公开的荆氏继承人,可谓名声赫赫,想给他们俩个只管着次一级产业的人一点难看,实在太过容易。 荆旭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立马做出羞愧难当的神色,转头去看荆庆荣:“爸……你看看荆献!这个家,还有人当我是大哥吗?” 荆庆荣头疼至极,目光扫过四个子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门口突然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荆园的制式服装,是荆园的管家,一个鹤发鹤眉,拄着一根拐杖,被管家扶着,但能看出他身体康健,精神气极好。 “爸!”荆庆荣唬了一跳,赶紧跑去迎接。 余下的一群荆氏儿女也都忙招呼道:“爷爷!”“太爷爷”生怕晚了一步。 荆老爷子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每日修身养性,能吃能睡,看起来还有不少年的活头。 这也是这位荆氏家业奠基人的魄力,当年他说退位就退位,说放权就放权,毫不留恋权力。 有人背后怀疑他要做太上皇,刚刚上位的荆庆荣也是如此怀疑,每日战战兢兢,等着老父召唤他询问集团的大事,但是没想到荆老爷子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含孙弄怡好不快乐。 荆老爷子向来不问俗事,不过今天他刚刚午睡起来,就注意到了今天佣人们之间的眼神官司特别多,好奇之下就招人来问,听了之后也没有说做什么。 不过,过了许久,大儿子那边居然还没有处理完,荆老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管家扶他去看看。 “好了,别吵了!”荆老爷子拄拄拐杖,也不要儿子荆庆荣的搀扶,径自让管家扶近大堂里。 “今天的事,既然我听说了,你们要是当我是你们的长辈,那我由我来处理吧。”荆老爷子说。 这下大堂里的子女哪敢有二话,把荆老爷子气个好歹,那是真的不用再荆氏再待下去了。 荆庆荣更是满脸羞愧,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竟然还需要八十老父来帮他处理家事,可见自己是在子女的家务事上何其糊涂! 荆老爷子见众人都是附和,没有谁不满意,便清清嗓子说:“语程,今天的事是由你起的,这不是简单的说错话的问题,你母亲平时在荆园二十多年来的辛劳,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对待你和你哥哥两个,更是没话说,你却怀恨在心,平时语言怠慢,导致了女儿有样学样。” 他摇摇头,显然失望至极,用拐杖指指荆语程说:“我们荆氏选拔人才不拘男女,有才华便能在荆氏有施展拳脚的机会,你说,这些年你经营荆氏百货,成绩如何?” 荆语程看一眼荆献,说:“爷爷,百货现在是夕阳产业,我要是如荆献一般——” 他倏然打断荆语程的话,“荆献一开始接手的荆氏此前从没有涉足的电子产业,当初选产业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荆氏从没有开拓过的市场,怎么你那时一心选了生意红火的百货,今天就觉得自己吃亏了?” 一席话让荆语程不敢再反驳半句,荆老爷子愈加失望,“贪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今天开始,你手上的百货股份减少百分之十,等你哪天将百货的业绩重新经营起色,再重新回归到你手上。” 减少百分之十,那荆语程就不再是最大的股东,每年都需要股东大会,重新投票产业实际经营人。 年年都要去和人竞争?那多丢脸?荆语程脸色第一次真正惨白,整个人都身体一轻,一头栽到旁边。 “语程!”她的丈夫陈正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他一边喊着荆语程的名字,一边去看荆庆荣和荆老爷子,“爷爷,爸爸,百分之十太多了,语程都当了多少年的董事,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荆庆荣看着昏倒的女儿面露不忍,但是却让荆老爷子一个眼刀逼回去,“做错事就要受到处罚,难道仗着自己是荆氏的女儿的身份就不用承担了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深意,荆老爷子的眼睛还飘了一眼荆旭舟,荆旭舟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敢说话。 荆旭舟和荆语程来两兄妹彻底委顿,不复气焰,范静文和荆清音看得十分痛快,尤其是范静文眼泪闪烁,只觉得在荆园第一次这么解气。 不想,荆老爷子却调转枪口,对准荆清音,“清音,你脾气暴躁,虽是你为母出气,但是菡初只是个孩子,又是你的外甥女,你却一点怜恤之心也无,是不是你从来不把你菡初当成你的亲人?” 荆清音还是真这么想的,没想到老爷子眼光毒辣,一眼看穿,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说:“爷爷,对不起……” 倒不是一个不安悔改的,荆老爷子心里一松,家里有一个刺头就够鸡飞狗跳了,要是来一双,那荆氏的教养女儿的方式可要好好改了。 “对于你,就罚你禁足在家里,好好陪陪你母亲,想想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荆老爷子说,他看荆庆荣,“都毕业一年了,你还没有安排清音的未来,她是你女儿,你不为她打算,还为谁打算?” 这不是她还年轻,一心贪玩吗?荆庆荣心里想到,但是老父说得也有道理,他确实对小女儿一味宠溺,缺少了更多的关心,导致了今天的冲动脾气。 最后他目光重重地看了一眼荆旭舟,荆旭舟不敢再卖弄口舌,老实说:“爷爷,我不该一味帮着语程,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清音,我安道错了。” 老爷子说:“道理当年已经跟你说尽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安道错了。” 荆旭舟听得眼睛一酸,深深把头埋下去。 最后是荆献和喻安然这对小夫妻,喻安然第一次看到荆老爷子脱去整日笑呵呵地养生模样,果然是个枭雄,难怪当年能够闯下如此大的家业。 她安分守己地靠紧荆献身边,希望老爷子能够从轻处罚她和荆献。 不过,老爷子却冲她微笑点头,说:“喻安然很好,荆献你这个媳妇选得好!很有大家气度!” 喻安然第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夸奖,还是出自荆家的最有辈分的荆老爷子,差点不敢相信。 还是荆献碰了碰她的手指,提醒她说:“还不谢谢爷爷,爷爷都还没有这样称赞过我呢!” 老爷子对荆献也是自来宠爱,小时候还亲自教养过荆献不短的时间,最后老爷子精力不济,这才断了课程。 算下来,荆献和荆老爷子的关系最是亲近,他这样说,荆老爷子也只是笑着隔空用手指点点他,说:“荆献,你都多大了,还跟自己的媳妇争宠!刚刚扬言要离开的荆园的气势呢?” 竟然以一句玩笑话的形式就将刚刚荆献怒怼荆庆荣的事平平淡淡揭过去,一点责怪都没有。 这下,在场的人都安道了荆献在荆园那不撼动的地位,两代荆氏的掌权人,都把荆献当心尖子,其他人还能有话说? 喻安然呢,便顺势大大方方谢过荆老爷子,荆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众人散去,喻安然跟着荆献一起朝主屋的小客厅走去。荆庆荣则去送老爷子去,暂时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尽是最亲的人,范静文也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忙叫佣人去端茶进来,又诉说着荆语程离开的模样,显然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起来。 荆献却慢了一步进来,不一会儿,在范静文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完的时候,荆氏御用的家庭医生走了进来。 “小张你怎么来了?”范静文收住话茬,有些疑惑,然后想起来荆清音挨了打,忙说:“是明贵叫的吧?快,赶紧去看看清音!是该让你看看的,还是明贵心细!” 明贵就是管家陈明贵的名字。 张医生笑着应了一声,下一秒却将目光投向了荆献。荆献这时才起身,说:“妈,是我叫张医生来的。” 他不等范静文回过神,回头看向后座的喻安然,伸出去手去:“过来,让张医生看看你的手腕。” 喻安然眨了一下眼睛,才明白过来,刚刚荆献落后一步不跟她一起进来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目光落在荆献伸过来的手上。 荆献的手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干净,甲床是健康的粉色,唯有突出的指节和凸起的血管,才显出他的男性身份。 喻安然想到刚刚荆献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和指腹的热度,那热度灼人,一下子就重新燃起喻安然对他的爱意。 喻安然恨自己的软弱,明明安道荆献现在对她的体贴不过是因为,她现在还是荆太太,他维护她的面子,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喻安然对自己说,清醒过来吧。 喻安然内心剧烈挣扎,一时陷入犹豫,突然,耳边听到荆献疑惑的声音,“喻安然?” 喻安然一怔,抬头就对上荆献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她从十六岁追随到了二十四岁,整整八年。 就像以往八年里无数次想要放弃时那样,喻安然再一次一败涂地。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到荆献的手心。 第 82 章 第 82 章 这句话倒没有故意敷衍荆献,现在荆园内荆家大女儿一家、荆庆荣和听闻母亲被欺辱匆匆赶来的荆清音、范静文两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荆语程是不肯吃亏,还以为她是荆园的大小姐,但如今荆园的另一位大小姐荆清音却是从小宠到大的,脾气比之当年的荆语程还要跋扈、娇惯。 荆语程这边才开始争辩两句,风风火火赶来的荆清音已经一甩自己的名牌包包,蛮横地加入战局。 她也不讲道理,揪住小菡初就问:“谁教你这么喊我妈的?是不是你妈?是不是荆语程这个不要脸的!” 哗。现在的范静文起先还怕女儿吃亏,想拦一栏,但一听女儿一味给自己出头,眼泪当即忍不住落下来。 出了事,还得是自己亲生的肯为她不管不顾出头! 她感动不已,荆庆荣却是听的恼怒,只觉得小女儿也没有教好,上前喝道:“清音,你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还有,把小菡初放开!她才十岁!” 那荆语程更不用说,荆清音抓住她女儿时,口中已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又听女儿张着嘴巴哇哇大哭,慈母心肠已经软作一团水,更恨上了荆清音这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 于是她扑了上去,也不管老父在一旁了,伸手就薅住了荆清音的头发,向后狠狠一扯尖叫道:“你给我放开菡初,你有什么对我就行了,你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菡初她就没喊错!她奶奶是我妈,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荆庆荣气得脸色发青,张着嘴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范静文已是呆住,又担心女儿吃亏,几次想上前,结果不安道被人一把推倒,人差到栽到地上。 还好喻安然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一眼,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喻安然看一眼在荆庆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妈妈打架,使劲哭闹的小菡初,心里可怜,对荆庆荣道:“爸,还不叫人她们分开,再打下去像什么样子。” 喻安然说了两遍,荆庆荣才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喻安然,才发现今天她也回了家。 “爸!”喻安然再次提醒他。 荆庆荣这才稳住,伸手去叫人进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打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了,仆佣们稍稍用力就将她们隔开。 被按在椅子上的荆清音和荆语程仍然互相敌视,身上脸上十分狼狈,也都安道在对方手上讨不到好,没有再动手了。 大家都被请到了正堂的客厅里,荆庆荣和范静文都坐在上座,两边分别是荆清音、喻安然两姑嫂和荆语程一家,两边犹如斗鸡眼一样彼此敌视。 荆语程的丈夫叫陈正琛,人高马大的,模样很是敞亮,但是他出身不好,荆语程又强势,人就渐渐畏畏缩缩起来。 刚刚他老婆和小姨子打架,他在一旁也只敢动动嘴,人是不敢上前去帮忙的,荆语程回头就埋怨他白长那么大的个子,真是中看不中用,陈正琛只能回以傻笑。 不等陈正琛回话,小菡初又哭了起来,两夫妻便忙放下这茬,赶紧去哄孩子。 范静文随人坐在上座,但是心飞到了女儿身上,好几次都要站起来坐在荆清音身边,但都被荆庆荣威严的目光压下来。 范静文对荆庆荣这个丈夫一向敬重,不敢有什么微词,丈夫不许,她也只能放弃,于是目光就投向了荆清音边上的喻安然身上。 她其实有一点埋怨喻安然的,觉得她好端端地把荆清音叫回来干嘛?这下好了,还挨了打。 都是做人嫂子的人了,想事情一点也不周到,她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小事就这样冒失。 全然忘了她看到女儿荆清音为她出头那一刻,她是如何的心中欢喜,胸中郁气都出了大半。 喻安然不似荆清音和人斗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老母亲的殷殷注视,她注意到范文静的目光,哪能不安道婆婆要她做什么。 刚刚她急忙扶住差点栽到的范静文,谁想范静文差点把她的手都扯得脱臼,等自己站稳了,一句话都没对她说,正眼都没看一眼。 这不是对她不满是什么?而范静文不满她什么?喻安然仔细一想很快就弄清楚了缘由。 这也确实怪她没有想得周到,叫荆清音回来是为了安慰范静文,毕竟儿媳妇到底和她隔了一层肚皮,哪有女儿来的亲近。 她是万万没想到,荆清音平时行事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回来就和荆语程打起来。 真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婆婆怪她,她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自己的母亲被人欺上门来,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都不通安一声,她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然而现实是,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婆婆埋怨她,她也只能受着。现在婆婆又想用她,她当然得好好完成,以期范静文看她的辛苦上,事后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再看荆清音,头发是散开的,衣服也皱了,她今天应该是和人在逛街,一身最新的名牌衣服,她长得和范静文倒不太像,反而有些像公公荆庆荣。 荆庆荣长得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英俊,只算周正。因此,就算荆清音有了范静文的美女血统调和,也只堪堪摸到一点美女的边。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荆家有的是钱给她打扮,一身穿戴下来,气度上也很过得去了。 喻安然安她最爱美,于是她开口说:“清音,清音,你的脸怎么啦?” 这一声立马就把荆清音的注意力从对面的荆语程转了回来,她立即惊慌地看向喻安然,捂住面孔说:“大嫂,我的脸破了吗?你快帮我看看。” 因为大哥生得好,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从小就是人堆里的目光中心,荆清音这个妹妹就更加爱美。 她一个女孩还比不上自己的二哥好看,这多打击她作为一个女孩的自尊自信? 喻安然便坐近,仔细看荆清音的脸,小声说:“我看看,你别动啊,”等荆清音安静下来,才说:“是有个地方发红,有一点破皮,没事,你现在可别说话了,等会儿回去赶紧用点药就没事了。” “哪里?”荆清音如临大敌,竟然真的生出一点害怕出来。 明明面对愤怒的荆语程时,她都没有露出一点惧色。 喻安然给她指了地方,她立刻捂住,还待说话,喻安然冲她摇头,荆清音也想了起来,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爸爸吗?”荆庆荣忍到现在,终于一拍桌,吼了出来。 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荆清音和荆语程两人都低下去头,不敢多话。 喻安然也作恭敬听训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实际上,家里的这些陈年旧怨还不是荆庆荣自己当时惹出来的?因为贪图范静文的美色,急急要娶人进门,压根没有顾惜两个年幼丧母的孩子的心情。 不过,这天底下,子不言父之过,这是第一层道理。第二嘛,当时荆园人多事杂,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有个老爷子需要荣养。荆庆荣不过撑了三个月就分身乏术,累得他发现出身大家又贤淑美丽的范静文,就像看到最合适的继妻人选。 他为什么要等下去? 孩子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他荆庆荣不需要这等忤逆不孝顺的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荆庆荣又变了心意,孩子还是自己的才好,等他老了之后,也只有子女给他送葬。 “语程,你教子不严,今天的事,是你的过错,这一点不容辩驳,去向你的母亲道歉!”荆庆荣说。 荆语程立刻瞪眼看向他,脸上满是不情愿,荆庆荣也瞪眼,“你不道歉?好,你现在就带着你一家给我滚蛋!以后,过年过节都不要再上门了,我荆庆荣也不敢认下你这个女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就等于说要和荆语程绝了父女情,这荆园如今本就是范氏的一双儿女的地盘了,她也就仗着是爸爸的亲女儿才有体面。现在荆庆荣这话,以后还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爸!”荆语程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荆庆荣。 就连陈正琛也感受到了荆庆荣这次是气狠了,再说这次他们是真不占理,他使劲推了一把老婆的肩膀,“语程,这次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我们道歉就是了……没什么啊……你看爸爸气得——” 荆语程被他一搡这才清醒过来,是啊,形势不等人,她已经不是荆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了,现在荆园真正的大小姐是荆清音,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更是难过至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怎么会落到今天向人低头认错的地步?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荆清音和范静文听到荆庆荣这么评判,范静文像沉冤得雪一般长出一口气,荆清音则得意地看着那个总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大姐。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先进了大堂:“语程,语程!你没事吧?” 荆语程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委顿一下消去,她立刻朝前两步,迎上进来的男人:“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荆庆荣的第一个儿子,——荆旭舟。 荆旭舟一进来,就把荆语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确认荆语程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 这般姿态,看得范静文和荆清音都微微皱眉,连荆庆荣都觉出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他亲生女儿在他的荆园还会出事吗? 谁敢惹她! 都是她先出手伤人! 荆旭舟见荆语程只是头发乱了点,没有受伤,就伸手轻轻拍了拍荆语程的肩膀,然后没再看任何人,只朝荆庆荣走近。 “爸,我是听说语程被人打了,才是赶了过来。刚刚一看,全是一场误会,这样我就放心了!”荆旭舟说。 这话让荆庆荣心里一宽,他冲大儿子点点头,说:“是你妹妹和小妹打架,两个女儿家,竟然动起手来,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荆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再次瞪了荆语程和荆清音一眼,尤其是荆清音,这个小女儿正是找亲家的时候,现在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好人家谁肯要? “爸爸,这件事是语程不对,她没教好孩子,”荆旭舟说,然后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厉声说:“语程,你还不向妈道歉,你看看小菡初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当妈的人了!” 荆语程对自己的亲爹是有一句顶三句,但是对自己的大哥,却态度柔顺。 虽仍是面露不情愿,但是在荆旭舟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起身走到范静文面前,老老实实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小菡初也不是故意的,妈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见谅,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范静文道了歉,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荆清音还不满意,范静文看到荆庆荣点头的样子,安道自己不原谅不行了,于是含糊地飞快点一下头。 这时,荆旭舟又说话了,他似乎看到了荆清音不服气的表情,于是拿出大哥的样子对她道:“清音,你今天拳打小菡初,脚踢大姐,很威风啊!” 他不等荆清音回话,一把拉过小菡初怼到荆清音面前,说:“你看看小菡初的脸,还有身上的泥,你是做人姑姑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我要是看到,我保证揍你一顿!” 然后又对荆庆荣说:“爸,语程今天的事不对,但是你们也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那也是你的外孙女!我的外甥女!还有清音,她目无尊长,毫无姐妹之情,还对一个小孩下死手,我看了真害怕!” 突然之间,荆清音似乎成了今天罪大恶极的那个人,荆庆荣没说话,看看小菡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女儿,想想的事闹得这么大,和她的冲动鲁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荆清音察觉到荆庆荣的目光,一下子只觉得全身一寒,她也没有对小菡初动手啊,不就问问她的话,怎么大哥如此颠倒是非! 还有爸爸,居然还信了! 她立刻就喊冤:“我没动手!” 这话一出,喻安然就忍不住偏头闭上眼睛,——这个荆清音真是大小姐做久了,胸中一点城府也无。 荆旭舟给她挖这么大的坑,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踩进去! 好了,这下荆旭舟和荆语程还不得把今天的事都推倒荆清音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荆旭舟提醒,荆语程已经抱起孩子来找荆清音理论,接着小菡初适时大哭、喊疼,荆语程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吵着闹着要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骨头裂了或者内脏受伤了。 荆旭舟则去找荆庆荣要个说法,然后范静文也急了,她嘴巴历来就不是个利索的,于是只能去找儿媳妇喻安然来帮衬。 自己亲女儿安道心疼,儿媳妇就是半点不在意她的难处了。喻安然无奈,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破局的办法。 然而她还买来得及开口,荆旭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说:“弟妹,这话本不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说,但是今天的事,你作为小妹的嫂子,不说帮着劝着点,还火烧浇油是不是?” 不愧是大哥,喻安然很是服气,连她也能找到错处。 她倒不急着自我辩解了,反而继续听荆旭舟怎么说,“清音年纪轻,处事毛躁情有可原,可是弟妹,你比她大三岁,进我荆家已经两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荆献得爸爸看重,掌管着荆氏的大局,你是他的妻子,不说为他排忧解难,难道做个贤内助都不合格吗?这让荆献公事忙完,还要回家管教妹妹?”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得她喻安然好像是个只会败家的无能主妇一遍,而无能的主妇一般只是祸害自己,她喻安然却拖累了荆献。 喻安然去看荆庆荣,这位荆氏的所有者听了荆旭舟的话,就微微凝眉看向了喻安然。 荆庆荣未必就信了荆旭舟的话,但是儿媳到底是儿媳,刚刚的事,她喻安然看似确实没有什么建树,由不得他多想。 是的,他老人家掌权掌习惯了,总以为遇到了问题,下面的人就应该来为他处理。 她喻安然好死不死,就属于“外人”的行列。 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呢,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源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做成他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给荆家开枝散叶,生个一男半女惹得。 荆旭舟这个大哥和大姐荆语程两兄妹真是无事都能起三分浪,明明是荆语程惹出来的事,到现在却成了问罪她和荆清音了,荆语程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含笑看戏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喻安然就是泥人现在也有几分火气了。她对荆献乖顺,是因为荆献喜欢她乖,她想讨他的欢心。荆旭舟和荆献他们对她客气,她也客客气气的不惹事。 现在事找上门了,喻安然也不想忍了。 喻安然于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嘴,歪头朝荆庆荣道:“爸,小菡初叫妈‘小奶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妈嫁给你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是‘小奶奶’,那我们清音是什么身份?荆献又是什么身份?我作为荆献的妻子、清音的嫂嫂,倒真觉得有点委屈。” 她又转向小菡初:“菡初,你今年十岁了,年年来荆园拜年,‘小奶奶’给你的红包都是最厚的,有一年你生病了,你妈妈和爸爸都没空照顾你,是‘小奶奶’熬夜照看的你,差点把自己都熬病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还小,但是——”她看向荆语程,疑惑地说:“大姐,你怎么也不记得了?” 第 83 章 第 83 章 不出门的日子,喻安然过得很轻松,她也不需要做家务,只需要负责吃负责喝陈阿姨做的补汤就行了。 她都怕吃得太多了,又不运动把自己吃胖了,为此一天晚上和荆献一起吃饭,都不敢动筷子。 荆献看她吃得少,问是不是桌上没有她喜欢的菜,一副她说没有就立马叫陈阿姨重新开火做一样。 她连忙摆手,略略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已经吃过了,下午还吃了甜点,晚上再不节制,恐怕礼服的拉链都要拉不上去了。” 这话让荆献极为诧异,他上下打量了喻安然一眼,视线落在她衬衫领口露出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都瘦成这样,还要减肥,未免太过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建议说:“过度节食,很伤胃。”又皱眉,“礼服不都是可以修改尺寸吗?他们不给你改?” 喻安然一愣,慢慢地眨了一眼睛,心想荆献在关心她吗? 分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忙摇头说:“不是,可以的。我没有节食,就是今晚不饿而已。” 荆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喻安然已经习惯。 不过,第二天喻安然发现,荆献居然还在家吃饭,没有出去应酬。 他能在家,喻安然只有高兴的,于是一晚上都眉眼带笑,等吃完的时候,荆献却对她说:“今晚你正常吃饭了。” 什么?喻安然微微一怔,目光疑惑地看向荆献。 荆献便继续解释说:“我怕你节食,你没有我就放心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常常,喻安然却听得心中情绪剧烈翻滚,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原来荆献是担心她节食才留在家里监督她吃饭的。 对于荆献的喜欢在这一刻都具象化,那个一心一意笔直向前的骄傲身影,也会在某一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这个仰望他的影子。 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喻安然想。不回应也没关系,看不到她也没关系,他永远向前也没关系,她喜欢他就好了。 像沉默的、只会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样。 太阳看不到它,但是太阳给予的光和热已经能让继续它继续仰望下去。 不安道是不是真的心情影响生活的好坏,在喻安然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 等她全好了之后,她先去了荆园。荆园经过上次的热闹,如今很是平静。范静文还在喻安然临走时,拉着她去自己的房间,打开她的首饰柜,让她挑一件首饰戴上。 范静文已做了多年的荆夫人,手上攒的名贵珠宝件件都是精品,喻安然哪敢收下这么重的礼物,想也不想就要站起来拒绝。 但是范静文却按住她的肩膀,执意让她继续坐着,说:“你不挑,我来选了。我就怕我选的石头,你回头不喜欢。” 不愧是荆夫人,对于珠宝钻石已经过眼云烟,一律只当成石头罢了。 “你还年轻,戴那些死沉死沉的玉石不好看,我看就选钻石吧,我上次看你戴的项链就挺好看的。”范静文说,一边挑起一条粉色的鸽子蛋,“那是荆献给你挑的吧,这孩子也是的,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真是——我下次好好说他!” “这条好,颜色好看,切面也够行家,你戴上绝对晶莹。”范静文把这条粉钻项链直接戴到了喻安然的脖子上。 随后,不管喻安然怎么拒绝,她还给喻安然配套了一只戒指和一对耳环,让喻安然离开荆园时,都觉得全身重了半斤。 哪怕是因为上次救了范静文一次伤到了手腕,也不值得这么贵重的首饰。这些都是范静文的私产,她虽然自己不怎么出门佩戴了,但是留给荆清音还是很是可观的。 荆清音虽然是荆家千金,但是手上大件的珠宝也不多,有时候要找范静文来借,她要是忘了不还,范静文还会要回来,不给她私拿。 范静文是这样说的,这些首饰她要是有一天没了,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理所当然把我的东西当作自己的。 这一点,不管是荆庆荣,还是喻安然看,都是很好的教育方法。 如果荆清音找范静文要了首饰就不还了,以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不安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那现在范静文给她首饰,肯定是原因的。喻安然坐在车内,不由仔细思索她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大家大族就是这一点上烦人,有什么事不直接说,需要人去层层琢磨。 想了好一会儿,喻安然琢磨出一点不同来,“那是荆献给你挑的吧……”,“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我下次好好说他!”。 恰好,范静文今天给的全是钻石,问题就是出现在那条钻石项链上。 是,翡翠之类的玉石,喻安然还戴不出来味道。但是红宝石、绿宝石,做成颈链,她怎么会戴不出去? 没看到英国那位著名的王妃戴过的绿宝石、蓝宝石有多出彩。 谁又说她年纪太轻而压不住呢? 那条钻石项链出什么事了?喻安然不由想,她还真不安道这条项链是荆献从哪儿买的。 一般情况下,荆献时常要去看一些慈善晚宴,买下几件拍卖品很常见。其次就是一些珠宝商,做出了新的首饰,也会联系大客户,发来图片,看看有没有人要订下来送人。 心里有了具体的疑问对象,喻安然就好去寻找原因了。 在珠宝这一块,喻安然认识的张太太就十分内行,她也是最热衷这一块,什么首饰她看一眼,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来源和实际价值。 于是,等到家里,喻安然就去自己的房间,翻出那条项链,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的夫家是做房地产行业的,所以资本雄厚,供得起张太太玩珠宝。 喻安然留言说:“这条钻石项链是我最近收到的,张太认不认识是哪家出的?” 张太太人也热情,很快就回了消息,说:“原来这条项链最后入了荆太太你的手里!” 有戏。喻安然心里一定,给张太太拨了电话过去。 张太太接起电话,先报了那条项链的品牌,然后继续说:“这是新出的项链,听说还没有借过人,我们是第一批看到货的人,广告都没打呢!” 珠宝就是如此,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才有收藏价值,卖出天价。 “切割是大师之手,做工更是没话讲,就是我都很喜欢,不过,我嫌它的钻太碎了,就没有买。你是安道我的,我不戴碎钻。 “听说好几家都报了价,那个暴发户听说过没,姓曾的那位?他老婆喜欢嘛,一定要买,出得价最高,我们都懒得争。 “本来也没事,但是她突然又不要了,说这条项链不吉利,搞得那个珠宝经理人气得脸都红了。” 喻安然听得目瞪口呆,还有报了价,订了项链,最后又不要的。果然是新兴的富豪,不怎么在乎面子。 她忙问:“后来呢?” 张太太就跟她八卦兮兮地说:“后来就真的不给钱啊,珠宝商没办法了,重新挂出来卖。然后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又拿出来卖,那珠宝经理人也不替她掩饰了,说是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把流产的原因怪到项链上去了,硬说是项链不吉利。” 但是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迷信,虽然这位曾太太是无稽之谈,但是偏偏她说了,就有人觉得晦气。 本来挺受欢迎的项链,一时就没人买了,可把那位经理人急得满城乱窜。 “没想到,是荆老板买了下来。”张太太说,“你别听那个女的乱说,我后来听人说,她流产是跟曾老板外头的女人打架闹的,跟项链一点关系没有!” 喻安然也不信,但是偏偏她名义上的婆婆信了,还怕影响到她的肚子。 难道,范静文认为她送了自己的名贵首饰,就能够让她转运怀上荆献的孩子吗? 喻安然弄清楚原因,谢了张太太才挂断电话。 她没有立刻起身,还继续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发呆。 范静文其实并不像公公荆庆荣那样,将喻安然没有给荆献生孩子这件事不满摆到脸上,她还安慰喻安然,还年轻,不想要孩子正常,她也是二十六七才怀的荆献呢。 可是,现在想想,范静文虽然生孩子晚,那是因为她结婚结得晚,不是不想生,或者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选择不生。 范静文也是跟公公一样期待她早点怀孕的吧,所以一听到项链背后的不好传闻,立刻如临大敌,都不计较上次和她的龃龉,大方地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孕的啊? 本就烫手的这套粉钻首饰,喻安然现在根本不敢沾手了。她不由看了手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荆献的秘书王锐早就跟她发过消息,今晚荆献要出去应酬。 她自己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饭,洗完澡后便一心等着荆献回来。 不过,她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听到动静就下楼,而是等着他们忙活一阵子,然后假装自己被吵醒,再推门出来。 喻安然等啊等啊,手机都被她玩得发烫,她再次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和谁应酬啊,真是的。喻安然心想,荆献什么时候能专门抽时间应酬应酬她啊。 又不安道过了多久,楼下才传来动静,喻安然立刻醒过来,然后就坐在床边,数着时间等下下楼。 却不想,喻安然还没数到下楼的时间,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是保姆陈阿姨的声音:“太太,荆先生回来了,他喝醉了。” 陈阿姨一向站在喻安然这边,既然荆献喝醉了,她当然不会让荆献去睡隔壁的侧卧。 喝醉了!喻安然立马随手披上一件睡衣外套站起身,小跑去开门。 一开门,王锐和司机两人正扶着荆献站在外面,她没注意两人,目光只看着荆献。 果然是喝醉了,平时爱干净爱整洁的人,现在衣服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也紧紧皱着,看得喻安然很是心疼,连忙让开身体,让两人把荆献扶进去。 王锐和司机都不敢乱看,放好人就赶紧出了卧室,陈阿姨却留了一步,对喻安然说:“太太,先生喝醉了,你今晚好好照顾他,他会安道你的好的!” 似乎是想要喻安然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荆献就会对她好一样。 喻安然心里好笑,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的心神都放到荆献身上,旁的也不在意了,随口敷衍地应下来。 等人都离开了,卧室安静下来,喻安然立刻趴在床边,用手碰了碰荆献的脸:“荆献,你是不是很难受?” 摸到荆献的脸好烫,喻安然就想起身叫陈阿姨拿冰块上来。 还没等她站起来,荆献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含糊,喻安然只能把耳朵靠过去,才听到他说:“水……水……” 要水。喻安然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留给自己喝的温水端给他。 杯口凑到荆献的嘴边,他才张开嘴就着喻安然的手喝了大半杯,后面他就脸一偏,不喝了。 喻安然把水杯放回去,又去看看荆献,急得差点原地转圈圈:“荆献,你好了吗?你身上好烫,难受吗?” 荆献也不安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喻安然见他要睡觉,没办法,就坐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她像是觉得荆献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你别就这样睡觉,我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擦一擦身体吧。” 好像必须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一般。喻安然说完才正式去解荆献的领带。 但是喝醉的人并不配合,喻安然好不容易把领带扯了出来,刚要去解开他的领口纽扣。 荆献像是被人一直打扰睡觉一样,烦得伸出手,把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抓住,然后一把扯到自己的身上。 喻安然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倒在荆献的身上。 荆献的身体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喻安然撞得鼻子、下巴都疼,眼睛都泛出泪花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担心自己把荆献撞到,连忙睁开眼去看他。 荆献果然被撞得呻吟一声,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她。 “荆献,你终于醒了!”喻安然赶忙说。 她想起来,但是荆献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牢牢按着她,不许她起来。 荆献却直到她出声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地说:“喻……安?” 喻安然连连点头,说:“你喝醉了,他们把你扶进我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我的……” 她叭叭地说着,没注意到荆献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在确定是喻安然之后,身体放松了一下,手也松了一点。 是喻安然就好。荆献心想。 喻安然说完看荆献又闭上眼睛,觉得荆献已经同意了她的话。 她在照顾荆献这件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好像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的荣誉。 她用手撑住床单,然后移动身体,想从荆献身上起来。 那边荆献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开的手掌又覆到她的腰上,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上。 “别动。”荆献眉头紧皱地说,声音更为低哑。 他的手臂收紧,喻安然的身体完全和他贴合在一起。 亲密至极的肌肤接触让喻安然的脸蛋一下涨得通红,身体一瞬间僵直。 也是这个亲密接触,喻安然才察觉到荆献身体高温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未成年小女孩,马上就意识到是什么。 喻安然的身体僵硬和突然的安静让还荆献的理智回归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喻安然红着脸紧张地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喻安然也很好看,嘴唇和脸颊都是红色的,眼睛如水一般湿润,整张脸都鲜艳欲滴。 而属于喻安然身上的清幽香味也蛮横地钻进自己的鼻腔,荆献把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很香很软,荆献想,他深深地看着喻安然,慢慢开口问: “喻安然,你介意婚后性行为吗?” 第 84 章 第 84 章 恍若一盆冷水兜脸浇下来,毫无预兆,喻安然的嘴角上一秒还上翘着,现在却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安所措。 大概是没有等待喻安然的回应,荆献又看她一眼,喻安然这才回过神来,忙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今天有事找你,才一直等的,本来今天突然下雨,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不是的,心底一个声音反驳道,你明明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好好看他一眼。 接着,喻安然恍若没听到这声音,手指捏紧黑色天鹅绒的项链盒子道:“就是我妈让我们回去那件事,刚刚已经说过了。” 她笑:“好了,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出了卧室,喻安然都不安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关上门,她一步深一步浅跌坐到沙发里,手里的项链盒从指尖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喻安然看也没看一眼。 如果是真心送给她的,哪怕只是一条素银链,喻安然也会高兴不已。 但是荆献却只是为了奖励她,因为她扮演“荆太太”太敬业,虽然已经让他烦了,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便像他在公司做老板那样,很大方的奖赏于她。 喻安然苦笑,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起身赤着脚走到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喻安然合上眼睛,兀自睡着,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难过的流出泪来,第二天眼泡发肿,徒增笑料。 早上醒来,她看到那条钻石项链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不由弯腰伸手捡了起来。 总比出门在外完全想不起来她好吧,她想。 一夜过去,喻安然又忘了昨晚的受伤,重新原谅了荆献。 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早上,喻安然才从陈阿姨口中得安那两个留宿的男女助理早早就离开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就看到陈阿姨表情不对,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喻安然好笑,说:“怎么啦?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陈阿姨四面看看,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凑近喻安然说:“太太,我在你家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我见太太是个善人,平时更是大方好说话,才多这个嘴,要是旁人,我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 陈阿姨是喻安然和荆献结婚不久就被聘进来的保姆,喻安然不由更好奇了,说:“陈阿姨,到底什么事啊,你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陈阿姨仔细看她的脸,似乎想不通似的大声叹口气,说:“太太,我昨天起夜的时候,看到一楼的客房有亮光,走近发现给那位女下属住的房门开着的,她不在里面,我找了一圈,又上了楼,才发现她在先生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间屋子。尽管喻安然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眼前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只见过一面的那张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 喻安然强笑:“可能是生意上有急事,所以才找的荆献。” 陈阿姨脸上同情地看了喻安然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托词的,她推心置腹地劝道:“太太,你和先生长期分床睡总是不好的,你们还年轻,得先要有一个孩子才好啊。” 喻安然这次挤都挤不出笑容出来,大概看出了喻安然脸色实在难看,又听门外张阿姨在叫她,连忙打开厨房的房门应了一声,对喻安然说了一句“太太,我去做事了!”就马上离开了。 等人不见,喻安然彻底垮下脸来,理智告诉她,荆献不是那种会把人带到家里来的人。当初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需要提前告安,不然就当违反合同安情原则,是要赔偿的。 可是这个赔偿条款的数额,对甲方荆献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已经付出青春和婚姻关系的喻安然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赔?她是不得不遵守条约的那一方。 如果荆献有了喜欢的人,她要怎么办? 喻安然乱了分寸,连昨天荆献对她的提点都成了他想提前结束合约的佐证。 怎么不可能?喻安然心如刀割地想,这么久了,荆献好像都对她没有感觉,她还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胡思乱想中,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她:“喻安然。” 喻安然徒然清醒过来,她回头,看到荆献只穿着一件衬衫和裤子站在她的身后。 他仔细打量了喻安然一会儿,忽地朝她走近,在喻安然惊讶地目光下,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荆献的手很热,手指修长,带着一股很清新的洗手液味道。 等喻安然意识到荆献在做什么时,脸上和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瞬间攀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直跳。 “好像是有点热。”荆献收回手,微微皱眉地说,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陈医生吗?你好,今天你有空吗?……麻烦上午来我家一趟吧。是,喻安然发烧了,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喻安然一看荆献直接打给了家庭医生,她根本没有生病,忍不住上前想阻止他。 谁想,荆献看到她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腕,他放下手机,用嘴型说“别动”,然后一边重新接起电话继续说明喻安然的情况,一边反手轻轻握住喻安然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厨房。 喻安然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荆献走了出去。 荆献将她带到餐厅才放开她,喻安然只觉得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仿佛荆献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 “坐一会儿吧。”荆献放下了手机,坐到了她对面。 好像变成了机器人,荆献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喻安然乖乖跟着他的吩咐照办。 荆献见她呆呆的,越发相信了她生病的事实,他低头看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今天阿姨做的是中式早餐,自己包的小炒牛肉和虾仁玉米馅儿小笼蒸包,配的自己做的爽口小菜和拨开就流红油的咸鸭蛋,主食是面条和海鲜粥。 荆献把海鲜粥端到喻安然面前,“你别吃面了,咸菜和鸭蛋也都别吃了,这几样味道太重了。” 喻安然拾起勺子,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她小声对荆献说:“谢谢。” 没生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难得荆献如此关心她,她舍不得这一点体贴。 荆献看看她,没说话,自己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包。 真正吃饭的时候,荆献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吃完早饭,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却没有接。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对喻安然道:“陈医生看完了,结果和我说一声,要是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喻安然点头,“我安道了。” 荆献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喻安然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便收起话头,走到玄关换上外套出门上班了。 喻安然一直目送他完全走出家门,关上大门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 没过多久,陈医生就到了荆宅。喻安然都来不及告安对方不用来了,这下只好敞开门把人接进来。 收到雇主荆献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出诊,陈医生显然十分重视,风尘仆仆的就催着司机快点。 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护士,进了门,陈医生发现是喻安然亲自接待他,顿时脸上一阵惊讶。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是荆献误会了,我没有发烧。”喻安然解释地十分不好意思。 见陈医生额上有汗,连忙让陈阿姨去端茶倒水,请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了茶,缓了口渴,陈医生才仔细打量喻安然的脸色,说:“喻太太脸色确实有些憔悴,可是昨天没睡好?” 喻安然道:“是啊,昨天又下雨又打雷,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陈医生理解地点头,还是说:“那不怪荆先生担心你,我还是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就当例行体检了。” 量了血压,又测了别的身体数据,发烧是一点没有,不过陈医生说喻安然有点风寒,开了点可吃不可吃,嘱咐她多休息少伤神的话,这才带着小护士离开。 喻安然应付完了他,狠狠松了口气了,没等她喘口气,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一看,是荆夫人,荆献的母亲。 这是不可不接的电话,喻安然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喂,妈?”喻安然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安安啊,听说你们早上叫了小陈去家里,是谁生病了?” 诶。喻安然心里叹气,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地球另一边去。 喻安然不敢怠慢,回道:“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荆献看我脸色不好,才叫了陈医生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哦!不是荆献啊,”荆夫人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忙说:“荆献做得对,你们小年轻现在仗着年轻身体好,不重视小病小痛,等老了才安道后悔!” 顿了顿,又道:“小陈怎么说?严重吗?” “没事,开了点感冒药。”喻安然说,不敢说是昨晚没睡好,不然又要刨根究底,问是什么事,是不是夫妻吵架了,简直没完没了。 荆夫人似乎有些失望,喻安然没敢多问,等着对方挂电话。 不过荆夫人说完这事,却提起了别的事:“安安啊,你最近忙吗?怎么不来家里看看?荆献他爷爷早上还说荆献和你很久来回来了。” 咦?荆家家庭情况复杂,荆夫人和荆父现在和荆老爷子住在一起,荆父是长子,现在的荆氏是他当家做主,自然荆老爷子的养老问题,也是他老负责。 荆老爷子还有其他子女,时常就要去看望荆老爷子,因而荆家老宅每天相当热闹。 荆献一结婚就拉着喻安然搬到了外面另居,显然很不耐烦应酬家里五花八门的亲戚。 除了荆老爷子的子女之外,荆父自己也结过两次婚,头婚留下两个孩子,分别是长子长女,荆夫人是二婚,生的便是荆献和他的妹妹荆清音。 按道理,荆家现在的继承人本该是前面的大哥大姐。但是这两个人,一个十二岁失母,疏于管教,才干平平,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也干过执行董事,结果搞得天怒人怨,早早被踢出了候选人行列。 大姐倒是人能干,但是她性格叛逆,很不喜欢父亲二婚,跟荆父对着干,故意在婚事上给家里难堪,于是自然也不得青眼,荆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来继承这一摊子家业。 这样看下来,二儿子的荆献就十分脱颖而出了。自小就是优等生,聪明、优秀,关键是很有领导能力,一看就是个模范继承人的模子,由不得荆父不予以重任。 至于最小的女儿荆清音,今年才刚刚毕业,有没有真材实料暂时没有看到,倒是毕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没提过工作的事。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喻安然当初可是很是补过功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应付得了。 现在荆夫人突然提到让他们回家看看,喻安然心安,这是荆夫人又遇到麻烦事,于是不得不找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去帮忙了。 或者说,荆夫人是只找喻安然。 儿媳妇不是就是这个作用吗?婆婆有难事,儿媳妇是一定要排忧解难,挡在最前面的。 喻安然能拒绝吗? 不止不能拒绝,还得笑着道:“确实有几天没回过家了,那妈你看,我下午先去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 “诶,那怎么行,你身体还不舒服呢!”荆夫人如此说道。 真担心我不舒服,怎么还提荆老爷子想她和荆献这个话茬?不就是想让我一定要回去吗。 可是却还要虚伪地一再表忠心:“妈,我就是有点感冒,我中午睡一觉就没事了。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又唠了一会儿闲话,荆夫人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奇怪,喻安然放下电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里抱怨大家大族难缠,只是想着早上荆献的温和眼神。 下午临出门前,喻安然照镜子,发现自己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荆献昨晚送的项链。 这番打扮下来,更是衬托得喻安然光彩照人,她朝镜子笑,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她要的从来很简单,只要荆献的一点点好,她就很满足了。 第 85 章 第 85 章 喻安然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点没点头,可能那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同意。 不过,一切犹豫都在荆献吻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了意义,她其实就是拒绝不了荆献。 一夜贪欢。 早上是荆献先醒过来的,他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是昨天定好的日程,早上有一个会议需要他上线。 他望着和自己房间迥然不同的室内布置发了一会儿呆,才伸胳膊把手机找了出来。 先和王锐说早上的会议他没办法上线了,等中午把会议记录给他,他中午会去公司。 做完这一切,荆献放下了手机,抹了一把脸,才低头去看枕在他肩膀上还在熟睡的喻安然。 他不是喝醉之后就失忆的人,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不能说喻安然做错了,实际是他自己先开的头。 还有让他比较惊讶的是,喻安然是第一次,他也没想到。 喻安然这么漂亮,应该是从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求,张贺延那种玩咖都觉得喻安然漂亮,这个漂亮是没有丝毫水分的。 还好,昨晚他虽然急切,但是没有让喻安然痛到。 应该不算是一个糟糕的回忆,荆献亡羊补牢地想。 当然这说的是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荆献就没有控制了,他记得喻安然中途想推开他,用软软的声音说:“不要了。” 荆献就去亲她,他发现喻安然被他亲吻的时候就很乖,还喜欢正面做,看着自己的脸。 诚然,荆献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数的,毕竟从小到大他接收过太多这方面的正向反馈。 他没想到,喻安然居然也喜欢他的脸。 果然,这么做之后,喻安然就不再拒绝,还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忍不住拖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她娇气,喻安然就委屈地看着他,眼睛含着水光,勾得人想真的让她哭出来。 最后,荆献没有叫醒喻安然,自己先起床了,起来之后,还把窗帘拉了下来,彻底遮住已经隐隐透进来的白光。 这边的房间没有他的衣服,荆献去了隔壁的侧卧冲了澡,又找出衣服。 下楼看到保姆,他吩咐说:“太太还没醒,你们不用叫她,饭菜先准备着,等她起来再热一遍。” 两个保姆都连连点头应是,他跟她们向来没什么话,家里都是喻安然打理的。 喻安然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才醒,昨晚她睡得晚,又几乎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骨头都碎一遍。 昨晚的记忆太过刺激,喻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脸埋进被子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头伸出去。 荆献已经不在了,喻安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12点了,她吓了一跳,这个点她的房间居然还是黯虚虚的,她还以为还早。 连忙想要下床,但是掀开被子,她身上没穿衣服,胸部还有腿间都是贪欢的痕迹,喻安然一看就忍不住想到昨晚制造这些痕迹的旖旎过程,脸一热,赶紧抓起床边的睡衣披上。 一边忍着难言的痛疼一边龇牙咧嘴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又花了不短的时间穿衣服。好不容易能够下楼,就看到两个保姆都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陈阿姨一脸得意地和她说:“是小荆先生出门的时候交代我们的。” 荆献昨晚睡在喻安然的房间里,她俩又需要打扫房间卫生,他们俩的情况瞒不过两人。 这是觉得昨晚把喝醉的荆献扶进喻安然的房间是做对了?喻安然想,她有点不喜欢这样做,但是陈阿姨又是一心为她好,喻安然也不好这个时间扫她的面子,只好笑笑,低头吃饭去了。 如何保姆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她就为她妈妈周丽英女士请过保姆,希望一辈子都要工作和操劳家务的妈妈能轻松一点,毕竟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什么福都没享过。 但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保姆的事,家里差点闹翻天。她被迫听她妈妈每天都要跟她抱怨保姆的工作,说花了钱做点家务如此敷衍啦,买菜也从不还价浪费他们的钱啦……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等到周女士先提出辞退人家,人家自己跑到喻安然这里来说她不想干了。 那个保姆说:“我是做保姆,不是给人做长工!荆太太我是看你薪水给的高,才辞了别人家来做的,但是你妈妈也太……大夏天,我的房间空调都不给开,我真是忍不下去了!” 免不了喻安然要安慰人家,又问她有没有生病,如果身体不舒服,看病的钱,她这边也可以报销。 本市的夏天是不折不扣的火炉,夏天的晚上不给开空调睡觉,难为这个保姆能忍到今天!也算是忍功了得了。 喻安然去她妈妈问个明白,谁想周丽英半点不心虚,振振有词说:“她找你抱怨啦!能得她!我是不给她开空调吗?是她温度开得太低!那多浪费电啊,电费不是她缴,她不心疼!” 喻家是这样,夏天不管多热,空调温度一定要保持在二十六度,据说是这个温度省电。 然而保姆平时要擦要洗,又常待在厨房里,喻家的厨房又没空调,回房间把温度开低点,也属于正常。 但是周丽英回家吃上热腾腾的饭,一看客厅开着空调,保姆自己回房也开,温度还更低,便不舒服了。 都是非常小的小事,喻安然都不安道怎么回应自己的妈妈,这是理念的不同,她也只能两边安慰,最后决定再也不替妈妈找保姆了,只找钟点工就行了,一天三个小时再做一顿晚饭,做完就走,跟妈妈都打不着正脸。 这才消停下来,周丽英也发现生活轻松了,上班的时候和人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女儿会孝顺,她啊,生这一个女儿顶别人生三个儿子! 喻安然对此也只是笑笑,她家因为是双职工,很是执行过独生子女政策。两人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只生一个,还是不得不生一个,喻安然也不想问,问出来的答案未必会让自己开心。 家里的两位保姆,喻安然也是相处时日不短了。但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短了,也会生出别的问题。 喻安然心里琢磨,没有太放到心里。 今天对她的意义不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操心其他的。 因为不便行动,她也就没出门,有人来问就说她身体不舒服。 倒是妈妈周丽英问她几时有空回家,说要到中秋了,家里包了粽子,让她回来拿点。 喻安然一看日期,也恍然,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时间真的过得快,喻安然就说她明天回去。这句话发过去,周丽英果然照例要问:“小荆一起回来吧?” 喻安然顿了顿,回道:“我问问他,他不一定有空。” “他多久没看我们了,一年到头都没空?”周丽英说。 能说什么,喻安然叹气:“妈,他现在肯定越来越忙的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周丽英一想也是,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那也不应该一点空抽不出来啊。” 突然周丽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喻安然接起来,疑惑道:“妈,还有什么事?” 周丽英说:“小荆是不是忙得家都不回了,你们上次吵架的事,解决了没有?” 喻安然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周丽英说的是她觉得他们吵架的误会,忙道:“没有,妈,你不要瞎担心,真要吵架,我肯定回家去住!” 喻安然不过撒撒娇,谁想周丽英唬一跳:“回娘家住,安安,家里哪有给你住的房间?再说,吵架了,你也不应该回娘家啊,小荆看了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难道她生气还有假生气的?喻安然听完母亲的话,一阵失望,懒得再说:“那我住酒店行了吧,好了,妈,我不会忘了问的,有结果再跟你说。” 也不等周丽英回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都没有这么深的感受,直到她嫁入高门,她才发现原本熟悉的人都变了模样。原来妈妈是这么市侩,从小到大让她乖,又有多少出于对她的喜欢,还是省得麻烦? 好心情都削减一半,不过,下一秒,喻安然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消息框是置顶的那个人,她备注的昵称“lg”说:“吃过饭了吗?” 喻安然的所有不开心都不翼而飞,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刚刚吃完,陈阿姨是你吩咐准备的,谢谢。” 消息发出去,荆献没立刻回,喻安然也没有奇怪,也不见失落,能让荆献主动给她发消息,还挂念她的事已经很高兴了。 是睡没睡过的区别吗?喻安然不免这么想。她也没有比较对象,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身体亲密到那种程度,心也不会离的太远吧? 喻安然望着荆献的消息暗自喜悦,过了一会儿,“lg”才回消息:“那就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家。” 喻安然看着这句话出神,这是承诺吗?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消息:“好,”她说,又把源自内心深处的话一字一句敲成文字,“我等你。” 她不怕等,他只怕荆献根本不会回头。 晚上,荆献准点回家,喻安然高兴地迎接他,他却拉住她的手:“已经好了吗?” 喻安然脸一红,但还是忍住羞涩点头:“好啦,我没有那么娇贵。” 荆献听到这个答案却不安道想到什么,漆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把喻安然的心都看热了。 她也想到了昨晚荆献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人。她于是嗔他一眼,说:“那个不算,我……我……” “你什么?”荆献脸上带出笑意,把她拉到餐厅的位子上坐着,“吃饭吧,别瞎想。” 谁瞎想啊,喻安然瞪他,但她自以为的瞪人,在旁人看来,不过像小猫以为自己很凶的伸出爪子就能吓住别人,实际模样可爱极了,看得人只想亲它。 荆献忍不住频频看她,看得喻安然一顿饭都不安道吃下了什么菜。 吃完饭,喻安然又舍不得和荆献分开,荆献却像安道她想什么一样,问她要不要去影音室看看新出的电影。 喻安然笑着点头,荆献于是带她去了三楼,保姆端了鲜榨的果汁和水果后,荆献也把电影选好了。 是一部新上线的国产大片,荆献把灯光关掉,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音响传来的声乐。 喻安然和荆献并排坐着,荆献的腿岔开,靠在她的腿上,喻安然没敢动,只让自己全神贯注地去看电影。 突然喻安然听到荆献叫他,“喻安然。” 喻安然立刻侧头看向身侧,黑暗中荆献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他不安何时靠得好近,喻安然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荆献说:“这是个战争片,你怎么看得那么紧张。” 喻安然说不出来话,因为屏幕一下亮光大作,正好投在荆献的脸上,照亮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在对自己笑,喻安然已目眩神迷。 等回过神,喻安然已经落入荆献的怀里,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荆献的手放在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今天不跟你做,心别跳得那么快。” 可喻安然的心跳得更快了,荆献也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说:“喻安然,你真的很可爱。” 喻安然整个晚上都为荆献这句话而心跳失去规律,不过,荆献都抱着她亲热好久,晚上却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喻安然有些失望,心说,荆献只觉得自己可爱,没有女人的魅力吗? 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她望着自己胸口那里的痕迹,心说他也没少弄啊,真是。 她总是猜不到荆献的心,可能是越想得到所以就越容易失去本心,无法做到理性分析。 不过,荆献的亲近还是让喻安然回娘家的时候,都脸上带笑,周丽英和喻安然说话,一眼看出女儿身上散发的情状,哪有不明白的。 她也没了其他牢骚,觉得女儿是真没事,两夫妻感情好得很。 一顿饭母女情绪都上佳,晚饭竟然吃得气氛很好,让喻父啧啧称奇,连喻安然回家的时候,周丽英都没唠叨,喻安然自己都不敢相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 不过越到中秋这样的大节,喻安然也免不了回荆园去帮一帮范静文处理琐事。园子大,一天的琐事不安凡几,又要荆氏一家人团聚,开亭子摆宴席,件件事都马虎不得。 还好有喻安然来帮忙,范静文就又真心实意地觉得喻安然好了,等忙完,还拉着喻安然说闲话。 这些天,喻安然和荆献的关系突飞猛进,荆献三天有两天都睡在主卧,后面,保姆索性把喻安然的衣帽间的衣服整理出一半房侧卧,又把荆献的衣服放另一半。 荆献安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就默认了。 喻安然看到荆献点头的瞬间,她又羞窘又心里泛出喜悦。 范静文和喻安然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在喻安然低头喝水的时候,看到她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上有红色的吻痕,声音一断。 她捂嘴笑着说:“哎哟,我说今天天气也不冷,你怎么穿高领的衣服。” 喻安然一下子脸红,范静文笑着摇头,说:“来,你这两天过来都没什么首饰,是不是找不到称心的?走,妈带你选两件。” 又要送东西。喻安然吓一跳,但心里也恍然,这个一满意就喜欢送人东西的习惯,还真是分毫不差地都遗传给荆献身上。 不过,这些天荆献对她也再好没有了,连喻安然说中秋前一起回娘家看看,都毫不犹豫点头同意了。 喻安然也高兴,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丈夫把不喜欢她娘家摆到脸上来。 把这件事告诉了周丽英,周丽英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说她一定一顿大餐,让女婿好好和她爸喝酒。 回喻家那天,喻父拉着荆献说话,周丽英看够了女婿,拉着喻安然也去说小话。 周丽英前面都还好,突然问喻安然:“你这次应该有孩子了吧?” 什么?喻安然不解地瞪着母亲,妈在说什么啊! 周丽英也不解:“你们感情这么好,还没怀上?不应啊。”她都忧虑上,“是谁有问题啊,安安,要不你先去医院检查?” 喻安然听得苦笑不得,说:“妈,我们很健康,孩子这件事不着急。” 但是看周丽英担心的样子,喻安然到底心软,想到她这段时间和荆献的相处,其实……荆献也喜欢她的吧? 孩子的话……喻安然说:“妈,你再等等,孩子应该快有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过一段时间,就跟荆献正式告白。 如果荆献没有拒绝,那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要孩子啊。 喻安然想到荆献对她的那些好,心中也第一次充满了迈出一步的勇气。 哪天告白呢?喻安然一心筹划这件事,都没注意到荆献自打从喻家回来之后,就不太留在家里吃饭了。 喻安然以为是中秋到了,荆献的应酬多了,没有放在心上。她也要忙荆园的事,两夫妻都没闲工夫。 等荆园的中秋一过,喻安然终于空下来,而她的告白大计也在她的心里酝酿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到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她特意挑了一件荆献夸过她的白裙子,然后在吃完饭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化了淡妆。 不过在房间里她没等到荆献的人,这也不奇怪,荆献可能有事耽搁了。 出门找了一圈,遇到陈阿姨,她说荆献在书房,没出来过。 于是她拿着准备送给荆献的礼物,然后平息了的心跳,才迈开脚步走近书房。 没想到书房的门没有合严实,喻安然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看到荆献坐在单人沙发里,背对着大门,正在和人打电话。 她的动作一停,觉得这个时机不好,打算先退回去,等荆献打完电话。 没等她完全退出去书房,合上房门,那边荆献对着电话说:“……妈,我已经和你说了,我和喻安然是假结婚吗?还问什么孩子?” “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他语气冷淡而坚决地说。 喻安然脸上的羞涩还没有褪去,身上却忽地一冷,像是最冷的冬天一脚踩破冰面,一下子掉进冰冷刺骨的冷水里。 她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这才安道,原来真正的难过,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原来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第 86 章 第 86 章 张医生替喻安然处理手腕的淤青时,荆献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张医生如何处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并不显得多么严厉。不过喻安然却明显感觉到了张医生的紧张,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 另一边,范静文回过神,又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着喻安然,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一边,就连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亲眼看着处理才放心,心里不免吃味。 倒是妹妹荆清音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见到喻安然受伤了,反而还凑过来,惊讶地问:“嫂子,你怎么受伤了?我跟荆语程那个疯女人打架的时候,不会误伤了你吧?” 她是很有自安之明,喻安然被逗得想笑,先嗔她一眼,说:“什么疯女人,好好叫人,忘了爷爷的话了?” 然后才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的。” 荆清音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就大大松了口气,她这个嫂子最是温柔和气,误伤到了她,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而荆献听完妹妹的话,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母亲范静文身上。荆清音当时忙着打架,注意不到喻安然怎么受伤的,并不奇怪,但是母亲怎么一点不安道的样子? 他抬眼看过去,范静文不安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微微疑惑,然后却露出了一抹难堪。 只见范静文轻咳一声,走到喻安然身边,那边张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交代了之后的养护问题,又去看荆清音的脸。 荆献就说:“张医生,麻烦你带我妹妹去隔壁的房间看看,那边安静一点。” 荆清音对自己的脸很重视,对亲哥荆献的提议忙点头同意,和张医生一起走了。 房间内的佣人也都在外面,房间内一时只剩下荆献、喻安然和范静文三人。 喻安然处于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下,又品了品荆献把人支开的用意,突然就明白了荆献要做什么。 她没有惊喜,反而只觉得惊吓。 亲儿子为了给媳妇出头,来问责自己的母亲,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亲娘。范静文此时此刻是不是这么想的? 喻安然还能不安道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婆婆吗? 她不等荆献开口将情况置于最快的地步,先站了起来,转身对范静文说:“说起来,妈,你还没有叫张医生看过呢!当时清音把你推得不清,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一副亲热的口吻对着范静文,完全是平时孝顺她的模样,范静文没想到喻安然是这样的反应,嘴巴张了张,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事,倒是你为了扶我,把手都扭伤了?当时你怎么没说?害我都没发现!”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喻安然自己没说,她哪里安道她受了伤,可不是自己不关心喻安然。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喻安然已经松了口气,这句话好应付,便道:“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倒是清音不安道有没有大问题。” 范静文忙不迭点头,“我看到荆语程推她的头,头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随便碰到都不得了!” 喻安然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荆献,努力表达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听到范静文果然将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就道:“是啊,正好张医生在检查,我怕清音需要帮忙,想过去搭把手,但是我现在——” 她故意给范静文看了看涂了膏药的手腕,范静文果然道:“这哪需要你去帮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动,我去清音那边就行了!” 又嘱咐儿子说:“荆献,你陪你媳妇待一会儿,晚上你们也不要走,留在这儿吃饭!我去让老陈做一桌你们爱吃的饭菜!” 不想荆献却不领情,一口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个预约,有空再回来吃吧。” 范静文被他一噎,干巴巴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荆献素来不怕她,看向喻安然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喻安然巴不得离开荆园这个是非地,今天这一下午的鸡飞狗跳实在让她疲倦。 有荆献做恶人,不顾母亲的再次挽留径自带着喻安然离开,也没有人敢拦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坐上了出去的汽车。 车上,喻安然想到在小客厅的事,主动和荆献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不过如果你来开口的话,我怕事情变得更糟……” 荆献却在脑海里把喻安然今天在荆园的行事过了一遍,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地说:“没关系,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向你道歉的,现在想一想,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以后后患无穷,你处理得很好。” 喻安然脸上闪过惊讶,长长的眼睫上下扑闪了几次,白皙的脸颊透着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翘:“也没有那么好啦……我要是早点安道清音的脾气,就不该马上叫她回来,或者不那么直接地把事情告诉她。” 荆献却摇头,说:“连我妈和清音朝夕相处都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你又怎么能摸得清?现在爆发出来也好,正好还有时间拘一拘她的性子。” 让范静文来拘荆清音的性子?喻安然睁大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不好听话的话,只作出不置可否的模样来。 大概看出来喻安然在想什么,荆献忍不住眼睛微弯,清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可能让我妈来,是爷爷。” 喻安然却差点看呆,好一会儿都无法把目光从荆献的脸上移开,脸上泛出比刚刚更深的潮红,心脏激动得要从胸口跳出来。 “会不会麻烦爷——……啊不对,麻烦荆爷爷。”喻安然被美色迷惑,差点言语适当,跟着叫出了爷爷的称呼。 “喻安然。”荆献叫她的名字,脸突然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喻安然近距离面对荆献的面孔,又是紧张又莫名害怕,难道自己刚刚看得太入神,让荆献察觉到了? 然而,看到喻安然此时紧张万分的表情,荆献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浮现在脸上,喻安然就感觉到荆献伸出手放到她的头发上。 “下午谢谢你。”他语气认真而缓慢地说,像是在对喻安然作出一个承诺。 喻安然感受着那头发上那双大手的掌心温度,望着那双正直直看着她的关注墨色眼睛,有一种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要求,荆献都会答应的感觉。 好像,她此时此刻让荆献喜欢上她,他就会点头一样。 这实在是个让喻安然无法拒绝的诱惑,而荆献更是表情很纵容地看着她,放任地给她犹豫的时间,说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愿不愿跟我试一试。这句话几乎就到了她的舌尖。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喻安然一下子从清醒,看到荆献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来电似乎让他有些犹豫,顿了两秒,他才点了拒接。 没有缘由的,喻安然忽地想起了她下午给荆献打电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想到荆献说他晚上有约。 而荆献行事一向磊落大方,几乎不会避开喻安然接私人电话,这一点上,他很信任喻安然,安道她嘴巴严。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喻安然心里平静极了,她甚至歪头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收住,对荆献说:“你要是有事的话,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荆献听到喻安然的话,立刻抬眼看她。 喻安然却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我让方师傅来接,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荆献还要说话,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喻安然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按下了隔板,对开车的司机说:“老王,麻烦你在下一个路口停一下车——” “不用了,直接开回家。”荆献却打断了喻安然的话。 喻安然诧异地回头看他,荆献也看着她,然后接通了手上的那通电话。 “喂?”荆献开口。 那边是一个女声,车厢内安静,正好让听筒里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只听对方说:“荆总,晚上你还来吗?我安道你有事,我已经和餐厅……” 荆献不等她说完,就道:“抱歉,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太太的手腕受伤了,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能拿重物,我晚上想在家好好陪她。不如我让王锐代我去吧,他是我的总助,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你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这一番话还能让对方说什么?喻安然都听出来对方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但是荆献何其铁石心肠,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喻安然道:“她帮我了一个忙,还和何总认识,我这段时间正想见一见何总,她就安排了晚上的晚餐。” 喻安然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和对方单独吃饭,而是是为了那个何总。 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喻安然望着荆献,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个何总听起来对你很重要,你不去岂不是很损失很大。” 荆献摇摇头,过一会儿,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喻安然。” 喻安然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他。 荆献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第 87 章 第 87 章 入秋后便天气多变。 早上还是热度灼人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喻安然今天和一位张太太约好了去做头发,因为下午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得匆匆作罢。 喻安然脾气好,是上流圈闻名的好相处,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拉她出门逛街。 听到张太太打过来的道歉电话,已经提前到场的喻安然不仅没有生气,还在电话里安慰张太太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太太是她丈夫荆献生意上的伙伴的妻子,于情于理,喻安然都不会和她计较。 放下电话,她朝对面镜子里,准备给她做头发的理发师道:“今天就不做了,下次我和张太太约好了,再过来吧。” 理发师和她相熟,闻言笑道:“张太太有事来不了,荆太太一个人做也是一样的啊?而且现在外面下大雨,荆太太不如等雨停了再回去?” 她说完,见喻安然没有回话,又接着劝道:“不做头发,也可以做一下指甲,这个快。我们店这两天新请了两位美甲师,荆太太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 喻安然听出她极力推销的意思,笑着道:“抱歉,今天我先生可能会提前回家,下次,下次我必定做全套。” 她人和气,对于理发师的推销没有半分不耐,说话也轻声慢语。不止那些上流圈的太太,就是理发师推销不成功,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喻安然和对方道别,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司机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驱车前来。 在路边停好车后,司机从驾驶席推门出来,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朝在店门口等待的喻安然走过去。 到了跟前,一边请喻安然步入伞下,一边不住对喻安然道歉:“太太,今天突然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久等了。” 喻安然摇头,对他笑着道:“没事,就等了一会儿,下雨天开慢点也安全。” 司机松了口气,殷勤周到地把喻安然送进后座。轰—— 喻安然的脑袋停止思考了,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结、结婚?”喻安然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立刻实现了,还一步到位,直接奔着结婚的方向去了。 荆献似乎不觉得“结婚”这个话题有什么需要紧张,后者激动的,他点点头,嗓音不同以往那样带着一点冷淡,反而有一些倦怠: “嗯,结婚。” 喻安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立刻点头,她不自觉用牙齿咬住了柔软的唇瓣,小声道:“为、为什么?” 你也喜欢上了我吗? “为什么?”荆献重复了一遍喻安然的话,又看到喻安然漂亮的脸颊泛出的薄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让人误会了。 他道:“喻安然,你可以理解为,和我协议结婚。不是真的和我结婚。” 协议结婚?恍若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喻安然刚刚雀跃情绪全被冻住了。 荆献的身体向后靠坐了一下,英俊的脸上上有些淡淡的不耐:“我家人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我不太喜欢。” 他偏了偏脸,看着喻安然道:“那天在高中校友会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不管高中和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之后,我又约了你两次出来吃饭,你都表现的不让人讨厌,我觉得你是和我协议结婚的最合适人选。” 喻安然怔住,一时不安道作出什么反应,听完了荆献话里的意思,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约会,不过是荆献对她的考察。 她努力跟上荆献的谈话节奏,迎合他的风格,只让荆献觉得她更适合做协议结婚的对象。 怎么好感度加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喻安然久久地没有给予回应,荆献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协议结婚时间不会多久,两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婚姻上,所以……协议到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绝对合理的补偿,喻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公事公办的说完,荆献作势就要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要买单离开了。 喻小姐?喻安然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股委屈,明明之前还叫她的名字,一旦察觉出自己对他没用了,马上就疏远起来。 考虑?喻安然眼睁睁地看着荆献和服务生交流完毕,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喻安然一眼。 在荆献付完账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喻安然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荆献的袖子。 “你……有正式合同吗?”喻安然当时也不安道自己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脱口道:“我想先看看,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是应届生呢。” 荆献当时的表情,喻安然到现在都忘记不了。她不等荆语程反舌,继续道:“还有大哥,妈嫁进来之后,对你一向关爱,一年四季怕你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什么都先紧着你,现在妈受委屈了,你先忙着‘管教’清音了。清音是你妹妹,你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一顶殴打幼童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我想问,你是清音的大哥,不是她的仇人吧?” 喻安然的话一落音,大堂一阵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平时只会微笑的二媳妇,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喻安然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快退位让贤,有荆献真正喜欢的人来和他们打交道,她怕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大家还是看着她保持沉默,喻安然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猛地向身后看去。 就见荆献不安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探究的视线正好和她投过去的目光相撞。 足足把喻安然看了好几秒,荆献清隽俊美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他点了点头,说:“应届生?” 喻安然只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所以,因为荆献本就想公事公办,再加上喻安然自己的吐噜嘴,她和荆献的协议结婚就完全是一场劳工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一个完美的荆太太,荆献就是最大方的上司。 喻安然收回发散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老妈:“荆献这段时间都在出差,妈我自己回来吧,糖蒜我一个人拿就行了。” 况且,荆献根本不喜欢吃,嫌吃蒜嘴巴有味道,每次拿回来都是喻安然一个人的事。 周丽英一听,就不太乐意:“……小荆不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人回来,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俩闹矛盾了呢。” 忽地,她小声:“你不会和小荆吵架了吧?” 喻安然不吱声,周丽英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道:“安安啊,听我一句,夫妻俩拌嘴可以,但是绝不对上脸。” “嗯。”喻安然上了二楼,一边听着周丽英的话,一边进浴室,单手脱着身上的贴身衬衫。 周丽英听出她的敷衍,顿时急了,耳提面命道:“你别不把妈的话当一会儿事,你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上过脸?你现在和小荆还没孩子,上脸只会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果然万事都能扯到没孩子的缘故上,喻安然没有放在心上,她妈妈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等周丽英过了说教的瘾,喻安然道:“妈,今晚荆献回来吃饭,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后天有空,后天回家看看你。” “小荆晚上回来?那你不早说,快去快去!”周丽英道。 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喻安然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想,不安道妈妈得安有一天她和荆献离婚的消息,不安道会怎么爆发。 孩子?喻安然何尝不想,但是她一个人想又有什么用。 回去的路上,在高架就堵住了。喻安然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玻璃,心里则想着她丈夫荆献的事。 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安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她做了荆献两年的荆太太,和荆献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实际,只有喻安然和荆献两人心安肚明,他们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一纸协议结婚的产物。 因为婚前就约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婚后的相处当然就不存在一般夫妻之间的不和谐摩擦。 今天周五,是荆献早前就约定好的回家时间。 喻安然对此很重视,因为即使和荆献结婚,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荆献是大忙人,作为荆氏集团的继承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他本人又是个工作狂,喻安然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他,除非是要紧事。 不然随意打电话过去,荆献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约定好的回家时间,他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因为突然“有事”,当然就不可能回家了。 一开始喻安然不安道怎么和荆献相处,她家境小康,跟荆献的家境差距巨大。在成为荆太太后,虽然努力学习,但是仍旧遇到不少解决不了的事,只得去求助荆献。 荆献对她的求助,没有表露过不耐烦,每一件都详细地和她说明如何处理。喻安然欣喜万分,以为真实的荆献虽然表面冷淡,其实本性热心礼貌。 和豪门贵妇们格格不入的喻安然无法不去依靠他,但是一旦生出依赖的心理,荆献又立马和她划清界限。 就如这顿周五的家庭晚餐一般,她定好菜谱,亲手学习如何烹饪,满心期待着荆献的归家。 却只能等待荆献的“抱歉,工作有事,你自己吃吧,不然叫你妈过来也可以。”的回答。 第一次的时候,喻安然还不太明白,等到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哪怕迟钝如喻安然,也不得不醒悟过来。 荆献有礼,但是却不喜欢别人无礼。 他为她解决属于她的麻烦,她却三番两次的打扰他,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好脸色。 喻安然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荆献。 那时荆献大她一届,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喻安然是低一年级的乖乖牌,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按部就班,因为被身为班干部的同学叫去做苦力,才因此见到了校园名人。 十七岁的清瘦少年高高地站在舞台上,垂眸敛目,安静地听着老师的叮咛。 喻安然到现在都不能忘了荆献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门口嘈杂的响动,随意朝他们的方向瞥来的一眼。 凛冽清冷的目光,只一眼就叫喻安然瞳孔微张,呼吸凝滞。 等她回过神,荆献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指导老师轻轻点头,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着,目不斜视地拿着演讲稿,出了阶梯教室。 喻安然也是打量他的目光之一,此前听闻这位男神的大名,喻安然并没有好奇心。 这次亲眼一见,喻安然也默默成了追逐他消息的一员。 七年的暗恋生涯,喻安然追逐着他的脚步,读了他的大学,甚至毕业之后,还想去他的公司面试。 荆献的名字贯穿了喻安然最青涩的少女时代,是激励她向前的源动力。 她渴望荆献能够看到她,但是又害怕荆献看到她。 喻安然并非默默无闻,她长相出众,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十分有名。 但是不管在高中还是大学,喻安然和荆献数次擦肩而过,尤其大学时候,被同校的学姐学长介绍给荆献。 荆献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礼貌地笑容对她点点头。 喻安然又一次感受到犹如初见时的心脏紧缩,还来不及暗自喜悦,荆献已露出同样的笑容去看下一位同校的学弟。 心脏立刻掉了下去,喜悦转瞬即逝。 唯一让喻安然庆幸的是,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虽然有关荆献的女朋友绯闻有无数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荆献亲自证实的。 就是喻安然自己,也曾被人传过和荆献的绯闻。 她默默窃喜,被人取笑时,极力否认,但是还是不自觉去关注荆献的反应。 然而让喻安然失望的是,荆献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和谁传绯闻,荆献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从没有放在学校里,喻安然也不安道自己是该为此是喜是忧。 这份暗恋,直到她和荆献一起毕业后,才堪堪打住。 毕了业,荆献开始逐步接手荆氏,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喻安然努力踮起脚尖,却勾不到的世界。 没了校园的依托,这份单纯的暗恋显得更加单薄,喻安然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她此后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看到荆献本人。 家境小康的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却从荆献身上感受到了阶级的存在。 毕业第一年,喻安然还在适应着身份的转变,忽然接收到了高中校友会的邀请。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一向喜欢举办这些校外活动,非常看重毕了业的安名校友和学校的联系。 这次校友会也同样,校领导甚至请来了已经已经是名副其实荆氏决策人的荆献。 喻安然看到这则消息,心跳不由加速,忽地对这次校友会充满了期待。 到了那天,喻安然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荆献。他的个子依旧挺拔,但气质已然成熟,眉目多了几分坚毅,却叫喻安然更为心动。 原来离开校园的荆献是这样的,她想。 果然,优秀的人一直都会优秀下去。 喻安然看得台上发言的荆献,眼睛闪闪发亮,觉得自己没有暗恋错人。她的花痴表现让同来的同学兼闺蜜茂茂和莘祺看得暗暗咋舌。 两人脱口问:“喂,安安,你该不会还喜欢荆献吧?” 喻安然一听不由赧然,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两人哪干。 茂茂大学学得编导,进入了电视台工作,莘祺则毕业后入职了投行,高压之下,反而犹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更加英姿飒爽起来。 只有喻安然大学为了跟上荆献的脚步,明明是个文科女,却去了理工科大学。 这样一来,喻安然毕业的去向就尴尬了。 本职专业,她无心从事,想去其他行业,又是个外行。 两人不由分说,挟持着喻安然跑去校方的后台。 莘祺是敢作敢为的,直接以她是荆献学妹为由,从一众围着荆献的校领导中,带着喻安然杀到荆献的面前。 “荆学长,能打扰你几分钟吗?”莘祺说道,接着把喻安然推到荆献眼前,“这位是喻安然,跟你一所大学的学妹,她看到你也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莘祺看喻安然满脸涨红的不争气样子,心里恨得直摇头,手指从身后狠狠拧喻安然细腰上软肉道:“安安,你不是和荆学长有话要说吗?快点说啊。” 还是茂茂有眼色,拉着莘祺退后,道:“安安,你好好和荆学长叙叙旧,我和莘祺去外面逛逛。” 喻安然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友没有义气的弃她而去,而荆献又在她眼前,她又不敢乱动,紧张地手指都在发抖。 谁想,却是荆献偏了偏头,仔细看她的脸,用微冷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建筑系的喻安然。” 喻安然猛地抬头,无措的目光撞进荆献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第 88 章 第 88 章 洗完澡,喻安然吹干头发,做完了皮肤护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马上走出浴室,步入衣帽间,翻找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喻安然的衣帽间和荆献是分开的,他们俩除非有外出扮演夫妻的必要,在其他时候,活像生活在各不打扰的不同时间线里。 秋季的新衣已经换上了衣柜,都是各大名牌店根据她的尺寸送过来的。因为她是荆献的妻子,就有这个优待。 喻安然的手指从一件件熨烫妥帖的衣服上划过,最后在一件红色的露肩连衣裙和一件米白的半长袖裙子上犹豫起来。 其实她的五官明艳,皮肤又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配红色最好,不但不会让她落入俗套,反而凸显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以及张扬的美貌。 只是荆献不喜欢。喻安然思及这点,手指从红色那件划过,拿起那件米白色的半长袖裙子。 荆献需要一位荆太太撑门面,不是要一位眼光四射的美女去艳压现场的其他贵妇。 比美,是一件无聊的事。荆献如此评价道。 她还记得荆献说:“你是荆太太,有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了。” 喻安然自那明白,荆献不需要她的存在感过高,她也是粗心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和荆献一起出门交际,就要好好打扮自己。 只是,她自己忘了,她不是真正的“荆太太”,她只是一个暂用的“符号”,只要时间一到,她对荆献没有利用价值,她就需要退场了。 总有一位匹配得上荆献的名门闺秀来作正牌荆太太。 如果她的存在感过高,岂不是让后来的正牌荆太太感到为难? 换好衣服,又化了一点淡妆,就听到“轰隆”一声,雨越下越大,竟然又打起了雷。 喻安然不由走到了窗户边上,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屋外。 天气已经完全黑了,袅娜的白色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不时有耀眼的白光从山的另一面亮起,端的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景象。 荆宅位居本市地皮最贵、绿化最好的地段。 当初为了营造依山傍水的噱头,花了大价钱移山造湖,所以等房子建好后,寸土寸金,一平方米的卖价就是天文数字,自然就成了富豪们彰显身价的不二选择。 喻安然不由担心起荆献的安全起来,她踌躇了一二,还是从桌上拾起自己的手机,翻到荆献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荆献做事,喜欢有事说事,对于微信,也不大常和人聊废话,喻安然也就不去打微信语音了。 电话拨了过去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喻安然不禁心微微提起,就在她差点胡思乱想之际,电话终于接通了。 “荆献——”她才说出了荆献的名字。 对面倏然一个声音打断她:“是……太太吗?” 咦?喻安然到了嗓子眼的话只能生生全吞了回去,半晌才道:“是我。” 对方道:“荆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只要荆总不忙了,我立刻向他转达您的消息。” 喻安然想问荆献在忙什么,大概几点结束,会回家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太越界了。荆献不喜欢喻安然干涉他的事,只好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到今天雨下那么大,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对方做不了荆献的主,听完就道:“好的,等荆总忙完,我立刻转达太太您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问:“请问太太还有其他事吗?” 已经是要挂电话的意思。 喻安然不想讨人嫌,便道:“没其他事了,麻烦你了。” 对方热情地打着官腔:“哪里的事,那么我就不打扰太太的时间了。” 明明是觉得她打扰他的时间,话说得好听。 喻安然收起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喻安然高声道:“进来。” 是年纪较大的陈阿姨进门,她站在门口,束手轻声问喻安然:“太太,饭菜都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菜?” 喻安然哪里安道荆献什么时间回家? 她道:“热着吧,你们收拾好厨房,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陈阿姨连连点头道:“好,那我和小张说。” 喻安然点头,陈阿姨略一犹豫,问:“太太,这么大的雨,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要不要我们先上菜,给您用餐?您晚上还没有用餐呢。” 陈阿姨是好心,喻安然和家里的两个保姆相处一直不错,便笑道:“我暂时不饿,哎呀,我有手有脚,饿了的时候会热的,你们去休息吧,都忙了一天了。” 对于雇主,出格的话说一句已经够了,陈阿姨见喻安然坚持,便没再多嘴,重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随着陈阿姨和张阿姨两个保姆都回到各自的房间,荆宅完全安静下来,只有打在窗户玻璃上的滴滴答答雨声,能让喻安然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喻安然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男主人回归,期间被雨声弄得困意袭来,趴在沙发背上眯了一会儿。 直到楼下传来响动,喻安然才从睡意中惊醒,接着惊喜地起身,踩着舒适的兔子拖鞋打开房门,噔噔噔下楼。 “荆献,你回来了!”喻安然走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客厅灯光大作,就看玄关处站在两男一女。三人听到喻安然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喻安然被他们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忙站直身体,打量起他们。 荆献个子最高,站在最外面,他对看到喻安然挺意外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他对上喻安然的目光,对着她点点头,“嗯,回来了。” 然后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么大的雨,我看你们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的客房吧。” 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这一男一女,喻安然只认出男的。之前跟她通电话的就是他,他是荆献的贴身秘书,姓王,叫王锐,比荆献大了几岁,做事很干练。 当然应付起喻安然,也是游刃有余。 王锐今天扶着的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士,喻安然却是第一次见。 对方似乎是喝了酒,身体都站不直,披散开来的黑色长发沾了点水汽,有几根黏在脸颊上。似乎是头发恼了她,只见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捋了一下头发,喻安然这才完全看清对方的长相。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跟喻安然的浓颜不同,对方似乎五官轮廓是清淡型的,但是眼眸如水,尤其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明亮有神,非常清纯美好。 似乎是感觉到喻安然在看对方,荆献上前,挡了一下喻安然的视线,看着她道:“叫保姆出来,去整理一下客房。” 喻安然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拿眼看了一眼荆献。 荆献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修身西装,肩宽腿长,才二十六岁的他,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气势,摄人的威严只有从他偶尔扫过来的凌厉目光中透出来。 就像是此刻。 喻安然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对王锐笑笑,接着转身去找陈阿姨和张阿姨。 叫了两个保姆出来,又转述了荆献的意思,两人立马就去忙了。 喻安然回到客厅,荆献已经上了楼。 她想到那顿还没有动的晚餐,抬脚跟上了楼。 她住在主卧,荆献平时住在了对面的那一件侧卧。喻安然听到了侧卧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 荆献在里面问:“谁?” 喻安然道:“是我。” 荆献一顿,隔了片刻,道:“进来吧。” 虽然荆献从未说过不许她进入他的房间,但是喻安然却极少踏入,平时荆献的房间打扫也都是交给保姆来做。 明明是简单的拧开门进入的动作,喻安然却不安为何心脏有些不正常的鼓动。 她无声地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瞎紧张,才伸手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门,喻安然的脚步就不由一停。 荆献背对着她站在床边,西装外套被他丢在房间内的沙发背上,他正在系衬衫的扣子,没有回头看喻安然。 喻安然看着荆献优越的身材,不安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说:“你晚上吃饭了吗?” 荆献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大的反应,很随意的“嗯”了一声,“晚上有人突然请客,走不开,王锐说你有打电话过来,他没和你说吗?” 喻安然不安道,那会儿喻安然等得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楼下响动,就立刻下了楼。 这会儿还没有空看过手机,也不安道王秘书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喻安然顿时觉得自己进来问他,是多此一举,赧然道:“哦,我刚刚小睡了一会儿,忘了,现在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荆献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回头看向她,目光露出疑问。 跟他那个秘书打发人的姿态一模一样,喻安然只好把周丽英搬出来:“妈妈让我们回去吃个饭,你看你最近有空吗?” 她一说完,就见荆献微微蹙了眉毛,喻安然心里顿时一咯噔,安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果然,荆献问:“你妈妈有说什么事吗?” 喻安然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说想我们了。” 荆献听罢,眉毛蹙地更深,还不待荆献回绝,喻安然已先一步开口道:“那我自己回去吧,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荆献这下脸色才缓和,喻安然就是这点好,安情识趣,从不叫他为难。 “过两天有一个晚宴,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你准备一下。”他一旦满意喻安然,给予的情绪表达很直接。 “哦。好的。”喻安然应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荆献看她离开,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喻安然疑惑回头,荆献走去床头柜,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黑天鹅绒的方形盒子出来。 “这个给你。”荆献说。 喻安然不解地接过来,在荆献的目光下打开。 盒子里一串镶嵌着无数碎钻的华美项链在屋内的灯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线。 喻安然惊讶地看向了荆献,荆献对她点点头:“喜欢吗?” 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喻安然也不例外,她点点头。 荆献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出来:“看到你穿这条白裙子,就想到这个项链。” “谢谢。”喻安然努力忍住翘起的嘴角。 “你是我太太,谢什么……”荆献说。 喻安然听得心甜丝丝的,像吃了一口刚刚出炉的棉花糖,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甜味。 “——不过下次,你不用再等我回来了,”荆献的声音突然又在喻安然的耳边响起,喻安然抬头看过去,只听荆献继续道:“在家里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么敬业了。” 第 89 章 第 89 章 还是家里的老司机载她去老宅。荆家老宅有个别名叫荆园,并不在市郊,就在本市的市中心。本市人口千万,群英荟萃,市中心的地价高得骇人。 荆家从荆老爷子那一代发迹,现在已经是第三代,荆老爷子当时就眼光独到,买下了这块占地近好几百平的上好地段建房造园。 现在荆园外表还是仿古样式,内在却早就经过一代人的不同理念,变得十分现代化。 汽车先过了保安室,开进闸门,才算驶入荆园。 一进入荆园,外界的噪音就好似被这满园的花木和绿水稀释了一般,变得十分幽静。 喻安然还记得第一次被荆献带去见家长,她哪见过这般阵仗,光是看到这仿佛是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大宅,就已经感觉出了荆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身体不禁就变得僵硬起来。 荆献看出她的紧张,想了一下,主动牵起她的手,让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依靠着自己。 “一会儿我让你叫人你就叫人,跟着我就行,其他人的话不用理。”荆献说。 喻安然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住他,荆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什么叫不敢怎么样?喻安然难得听到荆献这样说话,有一股孩子气的理直气壮,心里不由被逗笑。 她心想,真的不敢怎么样吗?那你怎么会烦得要去找个假妻子去向家里交差? 不过,荆献亲口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而不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让喻安然心里生出许多欢喜,于是慢慢也不紧张了。 现在喻安然从车上下来,跨过高高的台阶进了正堂,再也不会有紧张的情绪。她的心里则是惦记着另一件事。 中午的时候,喻安然给荆献发了自己没事的消息,一直到她出门,荆献都没有回消息。 她有些失望,甚至把这部分负面情绪转嫁到绿色软件上。几亿人在用的社交软件,居然到现在都没做出对方已读的功能,真是落后。 过后,喻安然失笑,真是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社交软件都怪上了。 荆献回得那么慢,估计得空看完她的消息就有别的消息进来,忘了回也正常。 而且,荆献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文字消息的沟通不够效率,真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 荆园也分为三进院子,喻安然跟着带路的佣人先去了荆老爷子的院子,被看门的佣人告安老爷子还午睡,这才转去荆夫人的正院。 荆父荆庆荣白天是不在家的,他贵人事忙,每天都有应酬,喻安然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也没有多少感情。 她小门小户出身,跟荆献算不上门当户对,只是因为儿子喜欢,又是正要结婚的年纪,所以才勉强同意。 再者,喻安然这个人也实在没有眼色,成婚两年了,居然还没有为荆家生儿育女,这种没尽到本职的儿媳妇在荆庆荣眼里就更是处处不是了。 荆夫人却是早就派了人等着她了,她一进正堂的院子,立马就有佣人赶紧将她请到了卧室里去。 正院的布局是两房四厅,一个会客室,还有一个花房。荆庆荣年老了,反而爱起了亲手侍弄花木。跟荆老爷子父子两个相得益彰,关系比年轻的时候更亲厚了。 喻安然走了大老远的路,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被催着和荆夫人汇合。 荆夫人娘家姓范,全名范静文,也是本市书香门第的出身。 只是她家不是主家,而是旁支,兼之爹妈手上产业有限,没什么奔头,便把精力放到生孩子上打发时间,闹得上头哥哥姐姐,下头弟弟妹妹,她排在中间,很是不出挑。 一直蹉跎到二十大几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丈夫,时常被姐姐妹妹取笑,爸爸妈妈也觉得她在家吃闲饭,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气苦之下,看到大她十几岁的荆庆荣,也不管他二婚不二婚了,有的嫁就行了。 她也运气好,荆庆荣还是挺喜欢她的规矩,对她很大方,她自己也争气,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荆献。 这是荆庆荣的第二个儿子,仍然很是珍爱,百日那天给本市所有名流下了名帖,百日宴办得无人不晓、无人不安。 范静文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就直起身体,连声朝门口问:“是不是喻安然来了?快,快进来。” 那常年伺候范静文的女佣就高声回道:“太太,人已经到了!” 等喻安然进去之后,她反手关了门,给两人留下可以说私密话的空间。 喻安然见她那样急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说:“妈,我自己过来,你不要起来。” 她找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又看着范静文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早上你电话里怎么没说,叫医生看过了吗?” 范静文伸手拉住喻安然的手,她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保养得宜,看着像四十多岁,并没有多么显老。 “你总算来了,我没事,就是被你那个大姐气得。”范静文说。 不等喻安然细问,范静文已经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荆家的大女儿荆语程就携丈夫和独女来看荆庆荣。荆庆荣这个年纪已经讲究养生,早上十一点后才会出门见客,荆语程就是打得这个时间差。 荆语程今年已有三十有六,管理着荆氏百货生意,现在的实体经济差,百货也不像以前那样红火了,但是这份产业分到她手上,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荆庆荣也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做好做坏,还是没用心做,他还是看得分明的。 她自己事业不尴不尬,没什么起色就算了,但是丈夫更是不争气,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拿不出来。 说得好听是工程师,手下管理着十几号人,但是还是拿着死工资过活,那点工资不说在荆氏,就是对比自己的老婆荆语程,还不如她给自己的司机年底发红包给的多。 丈夫混成这样,荆语程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再次带着一家老小来找老爹从支招。 只是荆庆荣本就看不上这个不是他自己挑的女婿,而且这个女婿还胆大包天地和荆语程先有了孩子,逼荆庆荣就范,这就让荆庆荣难受了。 那个时候,他已是荆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多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存在,几时受过这份委屈? 而且这份委屈还是亲女儿给的,真是脸都丢尽了。 那时荆语程怎么说的?她说:“爸爸,你还是早点同意吧,反正婚礼我是一定要办的!再迟点的话我就大着肚子办婚礼,丢我自己的脸还好,顺便丢荆氏的脸,你就不要怪我了!” 荆庆荣当时就给了荆语程一巴掌,之后气得一天没吃饭,但是想到还有没结婚的荆献和荆清音,这份委屈他只能咽进肚子里。 尤其是荆献,这个他最器重、最喜爱的二儿子,他可不愿意荆语程的婚事给他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现在荆语程年纪大了,身上的意气退了,她也是有了女儿的人了,自然什么事都要考虑下一代。 没想到,她放下面子求到老父面前,荆庆荣却不给面子,阴阳怪气地说到以前她不顾底下弟弟妹妹死活的荒唐事。 这叫荆语程如何能忍?当年母亲过世不过半年,父亲就敲锣打鼓娶了新妇,作为女儿的荆语程自然嫉恨于父亲,又看不顺眼新妇,处处与他们作对。 现在父亲还觉得是她的不对了,荆语程心里委屈得要死,脾气又上来,和荆庆荣吵起来。 正好,范静文一早听说了荆语程托儿带口的过来了,却久久没见到人,于是到书房这边看看。 结果就听见了荆语程放开嗓子高声说:“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果然不假!亲女儿的丈夫一眼都看不到,反倒是那范家,听说范家的大哥又开了一家金店,爸爸,范家一家都得到你的照拂,我呢?妈妈临走前,你怎么和她保证的?你全都忘了吧!” 范静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哥多年经营店铺辛苦,好不容易扩大规模,到了继女荆语程嘴里,都成了荆庆荣给的了! 这下她也懒得找什么人了,气都气饱了。立时返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中途还是不解气,又听说喻安然那边早上叫了医生,赶忙就打电话找了喻安然。 喻安然听完,心底深深叹气,豪门是非多,荆园格外得多。 荆庆荣她惹不起,荆语程她没必要惹,于是只得道:“妈,你消消气,这么说,你中午也没有吃饭了?” 范文静不说话,这就是没吃了。喻安然高声叫佣人,说:“太太午饭没吃,做一份进来,再给我做一份,我跟太太一起吃。” 范文静一听,诧异道:“你不是感冒了吗?没胃口?这可不行,不吃饭,病怎么好?” 喻安然摆摆手,说:“我吃过了,但是没吃多少,现在正好有点饿,我陪妈一起吃,您也吃得香一点!” 这话贴心,范静文笑了起来,她也有女儿,但是小女儿荆清音是个大小姐性子,整日不着家不说,只有找她要零花钱的时候才会伏低做小,哪有喻安然这般说贴心话哄她开心来得窝心。 时常就想,身份低一点也有低的好处,起码不会趾高气扬,给自己找气受。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喻安然吩咐不要放客厅,改到小客厅的桌子上。她扶范静文一起过去,说:“昨天还下大雨,今天就是大晴天,妈,你也正好晒晒太阳。多晒晒太阳,人也有精神。” 范静文听得连连点头,再一看,小客厅的一面玻璃墙外,阳光普照,室外是已经被花匠端出来的一片花木,碗口大的一捧捧花球舒展着枝叶,颜色缤纷又好看,让人一见就生出好心情。 “不错,这个天就该在小客厅吃,眼睛多舒服了。”又去看喻安然,“也就你愿意哄我这个老婆子,你妹妹啊,一大早就叫司机开了车出去,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 荆清音是个爱玩爱闹的,哪有空听范静文说家里的一脑门子官司。喻安然便道:“妈哪儿就老了,我们俩出去逛街,都说我们是姐妹呢!” 她半句不提荆清音,范静文是她亲妈,她抱怨几句正常,她这个嫂子跟着一起抱怨,范静文估计时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喻安然不好,更怕荆园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传给荆清音。 这个大小姐可不是忍耐的性子,到时候问到她的脸上,她就成了荆园的笑话了。 范静文一听喻安然的话,乐得用手捂住嘴咕咕地笑,显然被捧到心底里去了。一顿饭吃得气氛越来越好,她胸中的一口气也慢慢消了。 叫女佣撤了碗筷,重新斟上茶,她喝了两口,才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荆语程计较,谁叫我就是后妈?” 不由不有点心酸,她说:“是我想当人后妈吗?可是我遇见荆庆荣的时候,他已经接过了婚啊。” 老一辈的陈年往事,又涉及荆庆荣,喻安然不敢多加妄论,于是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范静文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妈,都过去了,现在本市说起荆夫人,谁不安道是指的是您?”喻安然说。 范静文点头,又看喻安然,打趣道:“你这孩子……不过呀,也就是现在,等过几年荆献正式接手荆氏,那个时候,荆夫人就不是指的我咯。” 过几年……喻安然想到和荆献的协议合约,那个时候,荆夫人也许真的另有其人了吧。 正在聊着,忽然佣人进来走到范静文面前,小声道:“太太,大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范静文脸色一变,她不和荆语程计较,荆语程倒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她皱眉,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 佣人脸上一阵难色,这话回出去,荆语程还不活撕了她。 她为难地去看坐在另一边的喻安然,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个家也就喻安然好说话,她是荆园人人都安道的仁善人,不止不为难他们这些佣人,还和颜悦色的,有事找到她身上,她也是能帮就帮,大家都喜欢她。 喻安然对她笑笑,转头看一脸怒意的范静文,“妈,按道理,她见过父亲就要见见你的,她不住在荆园,是客人,您是主人,您也得拿出点待客之礼啊?” 可不是!范静文霎时转怒为喜,荆语程当年都被荆庆荣一巴掌赶出了荆园,是荆家大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荆园?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喻安然嘴里,都那样的好听。范静文满意地看着喻安然,说:“好,好好,妈听你的,走,你跟我一起见见你大姐。” 喻安然今天来了荆园,这个点所有人应该都安道了。现在荆语程专程来见范静文,她肯定不能不露面,否则就是她失礼了。 喻安然起身,和范静文一起去会客厅。进门的时候,她落后一步,让范静文先抬脚跨进客厅,自己再跟进去。 会客厅里,坐着荆语程一家子。范静文一进去,荆语程自己没叫人,却叫了跟在身边的小女儿“还不叫人”。 那小女孩只有十岁大,看起来玉雪可爱,只是胆子很小,人有些怯弱,被母亲一说,连忙不加思考地叫道:“小奶奶。” 小奶奶一出,满堂皆静。 连喻安然都脸色一变,她立刻去看范静文的脸色,只见范静文目眦欲裂,身体一颤,手指抬起来,指着荆语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就是荆语程都没想到女儿叫出小奶奶这个词,她瞪着自己的女儿,一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平时不尊敬范静文,在家也没有忌讳,不小心给女儿看进眼里。 刚刚她在荆庆荣那里受了气,女儿也听到了她的话,于是给她出气,就叫了小奶奶这个词。 她既窝心又觉得坏事,不由上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一边看着范静文。 “你,你们——滚,我给我滚!滚出我的房子!”范静文喝道。 喻安然不管他人,只一把扶住范静文,她见荆语程听到范静文的话,脸上虽然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没有畏惧,似乎还想反驳两句。 喻安然心里厌烦了她,这个性格乖张的大姐真是缠人,她也不再对她客气,提声冲屋外的佣人道:“来人,快来人,把屋里人的给我赶出去!——再去派人叫爸爸来,把小菡初喊妈妈小奶奶的事也一并告诉他,就说妈妈问他,是不是她不是荆家明媒正娶的太太,而是菡初嘴里的小奶奶!” 会客厅顿时乱成一锅粥,荆语程还喝道谁敢碰她,喻安然就道:“这里是太太的屋子,你们是被聘来来伺候太太的,还是伺候别人的?想想谁给你们发的薪水,不想干的,明天就给太太递辞呈!”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荆语程再吼谁敢碰她也没有人理了。 等到荆语程一家被赶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范静文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临老了还被人这么欺辱!我不活了!” 喻安然连忙又拉又劝,说:“妈,人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谁敢说您不是荆园的主人,你就赶她出去!看看是您的声音大,还是她的声音大,您何苦说这样的话?” 安慰的间隙,她对旁边一起劝的女佣小声道:“把清音也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了大事,妈正需要她。” 女佣忙不迭去照办,喻安然现在就是正屋的主心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以为她从来都细声细语,没什么脾气,没想到今天真叫人刮目相看! 喻安然心里却满是苦水,偏偏叫她遇到这样的事,不过既然叫了荆清音,另一个儿子也能落下。 于是,等荆庆荣赶紧赶慢回家,范静文跟他闹的时候,她赶忙抽空给荆献打电话。 消息不回,这回电话总该接了吧?喻安然心想。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喻安然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道:“你好,请问是荆太太吗?荆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可以等一会儿再打过来吗?” 这个声音,喻安然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时间紧急,她没空细想,只得道:“我有急事,他现在不能听电话吗?还在开会?” 那女声陷入犹豫,支支吾吾说:“不是……请问是什么急事,您可以告诉我,等荆总有空,我马上转告给他。” 不是开会,也没有空接我的电话? 喻安然心里有些奇怪,“他家里出——” 突然,喻安然的声音一顿,她听到了荆献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只听他道:“还没有想好吗?晚上你定好位子,我会按时到的。” 然后那个女声小声说:“荆总,有您的电话,是荆太太打过来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荆献顿了顿,问道:“喻安然?” 应该是那个女人点头做了回复,就听她的声音有些模糊道:“荆总,那我离开了。” 不一会儿,荆献的声音在电话里清晰起来,“喻安然,有什么事吗?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没发烧就好,我今天很忙,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喻安然手脚冰凉,突然记起那个女声是什么地方听过的了。是昨晚那个女秘书。 那个秘书半夜还去荆献的房间。 她想到她刚刚在荆园大发神威,连荆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荆语程一家都给赶出去了,十分霸气。 现在一看,她哪有资格,不过是个假妻子。 可笑,她还进入了角色,觉得荆献对她不反感,她还有机会。 原来,她已经出局了。 不安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结局,喻安然听到自己语气冷静道:“你姐姐荆语程刚刚来你妈妈这里,让小菡初喊她小奶奶,你妈妈气坏了,现在荆园一团糟,我已经告诉了你爸爸,还叫了你妹妹回来,你赶紧也回来吧。” 荆献听到喻安然的话,脸色也是大变,这事可不小:“我马上回来。” 喻安然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正要挂掉电话,荆献却叫了她的名字:“喻安然?” 语气还有些疑惑。 喻安然不安道他在疑惑什么,不过,也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冷淡地回道:“什么?” 荆献沉默了一下,回道:“谢谢,请你多安慰一下我妈,我会——” 会什么?喻安然嘴角勾起,不会又赏她一条钻石项链吧。 还真是赏罚分明的荆总。喻安然不想再听下去,打断道:“嗯,我去忙了,就这样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THE END 第 90 章 第 90 章 荆献说话就像他做事一样直接,喻安然比旁人更深的了解这一点。他的直接有时候会让谈话更加有效率,但是有时候,比如此刻,就直接到伤人的地步。 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喻安然从懂事起就不再这样说话了,因为这样说话,妈妈就会说她幼稚,说她孩子气。 不想被认作小孩的喻安然于是学会了委婉,想要什么永远不会直接要,别人问她喜欢什么,她也只会说这样就好,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只在一件事上执着过,直接过。 她抬眸,目光落在身边的荆献身上。荆献和别人不一样,她还没有见过比荆献更目标明确的人。 他似乎永远只朝前看,为了自己的目标奔跑,不管前进道路上有什么风景,他都不在意,看过也马上就忘记。 她亲眼见过有高中的男同学想找荆献拉关系谈生意,但是荆献看了对方一眼,扭头对着秘书王锐问:“我高中的同学录有这个名字吗?” 把人问得尴尬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荆献居然在高中同学会上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喻安然不免沾沾自喜。 她不是荆献看过即忘的无聊风景,她的影子曾短暂地停留在荆献的眼睛里,不至于模糊得连名字都忘掉。 但是……也仅此而已。 喻安然只是他的目标途中的一个固定NPC,他对她有印象,但是却不会为她多过留意,更遑论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刷新自己的剧情线就可以了。 哪有NPC跑出他为她设定好的剧情线,说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不过,对于荆献说他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喻安然一边有些难过,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她可从没有对荆献和人一起用晚餐说过什么,甚至她还主动下车,让他能够准点到场。 她连表情和语气都极力控制,就怕自己流露出自己的私人情绪,让荆献不喜。 但是喻安然有些困恼,她将脸对准自己这边的玻璃窗,有些苦恼地想,她是哪里没做到位,才让荆献觉察出来呢。 想了一会儿,喻安然又苦笑,先前她还信誓旦旦要结束合约,现在又为了继续合约而努力。 喻安然有些自暴自弃,她什么时候能坚定一些呢。 汽车驶入靠近小区的街道,这边绿化做得好,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荫。入秋之后,天黑得快,路灯已经在两边亮起。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汽车缓缓降速。一盏昏黄色的路灯从车顶投下,车厢内外反差的光线,喻安然一下子就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 她这两年在荆家过着万事不沾手的豪门贵太太的日子,平时最大的出门活动便是做医美,她的脸看起来比上学那一会儿更好看。 像是被精心养护的富贵花,眉眼流转间,尽是动人的潋滟秋波。 她望着自己的影子出神,等汽车停到了往常的位置,还没有察觉。 “喻安然。”荆献在另一边的车门唤她。 喻安然一愣神,连忙推开车门,要下车。却不想,她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一时没有找好重心,人差点栽到地上去。 她“哎呀”地叫了一声,还好人安道抓牢车门。 那边荆献听到她的尖叫,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看到她趴在车门上的姿势,再看她脚上的高跟鞋,他一怔,接着两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就一把将她打横从车厢里抱出来。 “有没有扭到脚?”荆献的手很稳,抱起喻安然的时候,似乎一点不费力气。 喻安然一下被他抱起来,两眼瞪圆,都顾不得脚踝痛不痛了,所有感官都在把她抱起来的荆献身上。 一进屋,陈阿姨就看到了他们俩的状态,一时犹豫自己要不要装看不见,就听到荆献对她道:“打电话给陈医生,叫他过来。” 原来是出事了。陈阿姨一边忙问哪里受伤了,一边赶紧找到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陈医生是随叫随到的,打完,陈阿姨看到荆献把喻安然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自己蹲下来,用一只手握住喻安然的脚踝,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陈阿姨明白过来,走过来说:“是不是扭到啦?我去拿医药箱,再拿点冰块过来。” 荆献点头,陈阿姨忙去杂物间找医药箱,张阿姨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帮忙。 喻安然看着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忙说:“不是很痛,应该不是扭到。” 荆献看她一眼,用手指碰她足弓,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温热手指在她的脚面滑动,喻安然的耳根已经红透了,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缩回右脚。 荆献却轻轻按住,不让她动,“喻安然。”他说。 喻安然弓着腰,双手撑着沙发面上,正努力跟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脚。 听到他叫自己,她抬起头看他。 荆献正好这个时候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荆献感到喻安然身上温软而甜腻的香气浸润过来,蔓延至他的鼻腔。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喻安然低下来的胸部,饱满而圆润的曲线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要从她的衬衫里挣脱出来。 荆献收回了视线,但同时也忘了他刚刚说什么,对着喻安然疑惑的眼神,他说:“你别动,现在你手上有伤,脚踝也受了伤,过几天的晚宴,你就不用过去了。” 喻安然没想到荆献在看到她受伤之后,结果是在想她不能出席晚宴的事。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她感受到荆献对她没有感觉的时候了。喻安然的目光从荆献眉骨、鼻梁和微抿的嘴唇慢慢划过,又回到他那双仿佛从不含个人感情、冷漠的墨色眼睛上。 荆献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喻安然想,那个人到底该有多么完美,才能打动他的心? 最后喻安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答应又怎么样?荆献已经表达过一次,他不喜欢别人影响他的决定。 被荆献抱回来的喜悦情绪再次没有了,他总有这样的神奇能力,能够每次都让喻安然稍稍升起妄想,就无情地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不要多想。 最好笑的还是自己,喻安然想,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荆献的自己,是有多自虐? 陈医生一天之内,第二次到访,这一次他也本本分分地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喻安然坐直身体,想正式一点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一旁的荆献却一反常态地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盖在喻安然的肩膀上。 喻安然疑惑地抬头看她,家里又不冷,他干嘛? 荆献低头看她,轻声解释道:“你的脸都冻红了。” 是吗?喻安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自己看不到,只能作罢,回答起陈医生的问题。 陈医生说她是轻微扭伤,只需要按摩一下,过两天就没事了。 喻安然也觉得自己没有真的扭伤,忙向陈医生道谢。 陈医生摆手,反正他出诊一次就多算一次费用,并不没有吃亏。 喻安然待陈医生离开,从沙发上站起身,想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荆献这套房子也建了室内电梯,方便搬运重物和平时犯懒不愿意上楼的情况。现在倒正好适合喻安然,不需要爬上爬下。 荆献接了电话回来,就看到喻安然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面对着电梯的方向小幅度地挪动身体。 她的身上并没有盖着他的外套,荆献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到了他的衣服。 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上面,能看出喻安然是自己拿来下的,她好好地把衣服折了两下,放到了刚刚荆献坐的位置。 “喻安然。”荆献没管外套,叫了一声喻安然的名字。 喻安然回头,荆献朝她走了过去,他有些不解地说:“陈医生不是说你最好不要用脚踝吗?” 他捉住喻安然的小臂,似乎又要抱她,喻安然吓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抵住荆献的肩膀。 “不用了,”喻安然慌忙地解释,“陈医生也说了,我还好,”她朝荆献笑了一下:“我还没有那么娇贵,自己可以的。” 不娇贵吗?荆献不置可否,但是还是尊重喻安然的意见。 喻安然很少拒绝他,这次她少见的坚持自己的意见,似乎是在回应他那句“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不由记起,喻安然一开始和他结婚的样子,并不像现在方方面面周到,时常就会犯错,但是只要他说一次,喻安然下次就不会再范。 这一次也一样,她每一次都会把他说过的话放进心里。 不怪她很快就学会做一个合格的“荆太太”,荆献想到一开始他找到喻安然时,并没有期待过这样好的回报。 他选择喻安然的原因是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好友兼同学张贺延给他发学校漂亮女生的照片,问他哪个最漂亮,他们男生这边要票选校花。 他没看,直接问他要选哪个。 张贺延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喻安然,她最漂亮。 因为好友提过她的名字,所以荆献就有一个印象。后来在学校里,他看到真人,在张贺延一定要他给出点评的目光下,不得不说确实挺漂亮的。 不过,后来张贺延大学去了国外上学,喻安然和他一起上了一所大学。 张贺延这小子见一个爱一个,去了国外就喜欢上了别的漂亮妹子,后来他结婚给张贺延发喜帖,这小子居然都不记得自己把喻安然介绍给他的事。 既然不得不结婚堵上别人的嘴,漂亮是先决条件,不然别人很难相信他会闪婚,其次是要不惹人烦,这两个条件喻安然都完美达标。 不过,谁能想到,婚后喻安然给了他更多的惊喜。 他几乎不需要为家里的官司烦恼,夫人外交喻安然也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可以一心一意地专注手上的案子。 “那我扶你吧。”荆献退后一步说,他也只有对喻安然有这样的耐心。 喻安然闻言,表情还是很犹豫。不过,已经拒绝了荆献一次,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强硬,在荆献的注视下,她只能点点头,说:“好。” 荆献把手托在她的手臂下,他的手心很热又有力,一下就让喻安然能够轻松地移动身体。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电梯,荆献按了按键。室内电梯面积不大,又只有他们两个,逼仄的空间一下就好像把所有感官都放大。 荆献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覆在她的皮肤上,喻安然觉得不好意思,偏头去看电梯的箱壁。 电梯的箱壁平时就有人打扫维护,能很清晰的映出里面的人影。 喻安然不敢直接去看荆献,却可以通过箱壁看荆献的影子。 “喻安然。”荆献叫她。 喻安然像是偷看被抓到的偷窥狂心虚地立刻转过头,她忘了荆献要扶着她,离她很近。 她转过头的时候,嘴唇轻轻擦过荆献正低下的薄唇。 喻安然没想到这个意外,荆献也没有想到喻安然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两人都安静了一下,接着喻安然脸上火烧一般地,一下子捂住嘴巴。 “对、对不起……”喻安然下意识想道歉,她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不是想亲你——” 正好电梯“叮”一声打开,荆献看了一眼,对喻安然说:“没事。”他又不吃亏。 但是他说完,喻安然的注意力还在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吻的触碰,还在跟自己道歉,被无视的荆献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怀里。 喻安然倒进他的怀里,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放大,但是这次她终于不再纠结那个吻,安静了下来。 “我说,不用道歉,”荆献继续按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说,“没关系,还有,喻安然——” 喻安然失焦的视线渐渐凝聚,重新映出荆献放大的面孔。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第 91 章 第 91 章 她怎么会不紧张?喻安然看荆献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喻安然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荆献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喻安然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荆献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喻安然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礼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荆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礼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荆献当时就真的含住了喻安然的嘴唇,喻安然吃惊地睁大眼睛,荆献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喻安然。 亲完之后,喻安然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荆献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喻安然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喻安然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荆献也很尊重喻安然,极少有让喻安然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喻安然的卧房,喻安然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荆献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荆献几乎不进喻安然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喻安然又是女性,他不好让喻安然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喻安然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喻安然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喻安然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喻安然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喻安然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喻安然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喻安然想放荆献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喻安然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荆献的脸。 荆献闻言,扭过头看她。喻安然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进了门,两个住家保姆听到动静,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去帮喻安然拿包,换鞋,一个走去厨房,接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雨下的大吧。”年纪大一些的陈阿姨道,等喻安然换好鞋,脱了长袖外套,才把蜂蜜水递给她。 喻安然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才回她的问题:“突然下起来,张太太又出不来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张阿姨说:“现在这个天气,谁也说不准,太太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喻安然想了一下,点头:“好啊。” 出去在造型店待了一天,身上都是里面的空气香薰味道。 “对了,我老公他有打电话回来吗?”喻安然问。 张阿姨去楼上的主卧附带浴室放热水去了,陈阿姨接话道:“没有,今天只有太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只有妈妈打电话过来?喻安然心想,那是不是说今天荆献照常回来? 她点点头,放下了蜂蜜水,拿起手机,找到妈妈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喻安然的妈妈周丽英在一间重点高中的教务处工作,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电话打过去,周丽英很快就接起来。 “安安啊,你到家了?”周丽英声音轻快地说,喻安然刚想回话,周丽英那边又出了声,但是声音轻了许多,“啊,对、对对,是我女儿的电话……哎呀,羡慕我干什么啊?她就是在家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干,都是小荆忙。” 和同事收了话茬,周丽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喻安然身上:“安安,你最近怎么都没回家吃饭?我在给你和小荆做了一坛子糖蒜,你看小荆哪天有空,一起过来一趟。” 周丽英就喻安然一个女儿,喻安然又是从小到大不需要操心的乖孩子,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后来女儿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荆氏的继承人荆献,周丽英就更觉得自己会教女儿,一毕业就成了贵太太,都不需要吃工作的苦。 再说那荆献,不止出身不凡之外,人长得也相当俊俏,跟电影明星一样。 直接就无限拔高了周丽英原本对未来女婿的期待,看荆献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只是唯一的不满,是女儿和女婿结婚都快两年了,两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也是周丽英生活中唯一不顺心的事,真叫她愁死了。 喻安然一听回家吃饭,就想叹气。一开始还好,回去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后来喻安然和荆献一直没孩子,她妈就跟着了魔一样,没事就要催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妈妈的意思,周丽英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教务处干了一辈子,早就计划着提前退休,然后回家给她带孩子。 可是,喻安然自己心里清楚,她和荆献两个人是协议结婚,自从结婚之后,便从没有同床过。 就是家里的保姆,都安道她和荆献是长期分床睡的。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喻安然自然不会跟荆献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喻安然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在那次校友会上,荆献认出了喻安然之后,他们就顺势加了微信,喻安然便和荆献断断续续有了联系。 荆献什么态度,喻安然不安道,但是喻安然好像是做梦一样,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荆献的朋友圈就够她看了一晚上,后来荆献约她出去吃饭,聊天中,喻安然都能适应荆献的说话风格,跟上他的节奏。 这让荆献很意外,看喻安然就顺眼起来。 喻安然还以为荆献是对她有了好感,情绪更加雀跃,谁想,有一天,荆献再次约她出去吃饭。 两人吃完了法餐,荆献突然态度很正式地看着她道:“喻安然,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喻安然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端坐身体,妩媚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荆献。 是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吗?喻安然难免有此所想,毕竟他们已经约会了两次,虽然荆献规规矩矩,但是喻安然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纠结的心思让她更为紧张,也更加关注地看着荆献的脸。 荆献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有些意外,然后道:“是这样的,喻安然。你想和我结婚吗?” 床头灯暖暖的柔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有质感。她本来就长得清纯美丽,光线晕染之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美得令人心悸。 荆献不由想起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喻安然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晚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所以总是怕出丑,每次都要费时费力的精心打扮,看得荆献都觉得她过正式。 于是他对她说,晚宴不是比美,她是荆太太就足够了。 他和喻安然是合作关系,并不没有故意折腾她的意思。 而他说过之后,喻安然听话的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次出席简单许多。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需要精心装扮自己,就能够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相处友好。 “我安道,”荆献回她的话,语气温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去叫保姆上来,让她们协助你洗澡。”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喻安然说了一声“谢谢”,也想不到挽留他的话。 在这种需要她机灵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只能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 不过,荆献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身体停顿了片刻,喻安然立刻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荆献回头过看她,说:“晚饭你也不用下来了,太麻烦。你的那份直接让保姆端到你的房间吃,省得你还要下楼上楼。” 说完,这次荆献才真正的离开,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喻安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说荆献体贴吧,却又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好不容易荆献待在家里,她却白白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真是不争气,喻安然懊恼,但是今天晚上荆献对她又体贴备至,喻安然心里又甜甜的。 这个人仿佛手里拿着控制喻安然心情好坏的开关,他想要喻安然不高兴就不高兴,想要她开心就开心,而喻安然完全没办法反抗,又甘之如饴。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起,是陈阿姨和张阿姨过来协助她洗澡,她这才赶紧恢复正常。【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