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旗飘飘的年代偷偷修仙》 第五章:古井寒潭与湿冷注视 槐树坳的日头,像一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烧得白炽的烙铁,毫不留情地按在这片干渴龟裂的大地上。空气扭曲着,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枯萎禾苗的焦糊味。蝉鸣不再是背景音,而是成了一种酷刑,成千上万只藏在蔫头耷脑的槐树叶丛里的知了,扯着嗓子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嘶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地撕扯着人的耳膜,搅得人心头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耐性,彻底化作了粘稠的烦躁,堵在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打谷场的水泥地被晒得滚烫,隔着薄薄的解放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场边几株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投下几片稀薄得可怜的阴影,被挤在下面纳凉的几个半大孩子,也个个汗流浃背,像离了水的鱼。民兵队长赵铁柱的身影出现在场边仓库的阴影里,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头还打着补丁的旧军装,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汗湿的背心。他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因不耐而紧紧绷着。他手里拎着的铁皮喇叭,边缘已经坑坑洼洼,漆皮也剥落了大半。 “苏楠!苏二狗!赵小山!”赵铁柱那破锣嗓子猛地炸响,通过喇叭的放大,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狠狠砸在打谷场上空,瞬间盖过了恼人的蝉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空气都似乎跟着颤抖了一下。他大步流星走到场中央,目光像淬了火的铁锥子,精准地钉在三个缩在角落树荫下的身影上。“都他娘的聋了还是腿脚灌铅了?别磨蹭!带上家伙什,跟老子去清理村头那口老井!水都快浑成泥汤子了,等着喝呢?等着上面检查团来了看笑话?都麻利点!滚过来!” 苏楠正用指甲抠着水泥地上一条细小的裂缝,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凉意。这声暴喝让他浑身一激灵,手指猛地缩回。他揉了揉被晒得发烫、几乎要脱皮的后颈,一股子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奈涌上心头。“得,又摊上这‘好活儿’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咒骂着。清理老井?赵铁柱说得轻巧,好像只是扫扫院子那么简单。那口井,谁不知道?井口小得跟狗洞差不多,几块歪歪扭扭的青石砌着,缝隙里塞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杂草。里面更是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常年弥漫着一股子阴森森、湿漉漉的寒气。村里老人讲古,关于它的传说能装满一箩筐:什么井底连着阴河,半夜能听到水鬼哭嚎;什么几十年前淹死过一个不守妇道、偷了野汉子的女人,怨气不散;还有人说早些年掏井时,从井壁的烂泥里抠出过一小片带着弧度的、疑似是死人指甲盖的玩意儿……光想想这些,苏楠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后脖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活计又脏又累不说,关键是邪性、危险,通常就落在他们这些“成分”不好(他家是破落的小地主,虽然早就被抄光了)或者年纪小、家里没靠山的倒霉蛋头上。 他瞥了眼旁边。苏二狗,本家堂弟,比他小一岁,正愁眉苦脸地扛着一盘粗重的麻绳,那绳子脏得看不出本色,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汗腥气。赵小山,隔壁邻居,年纪最小,瘦得像根豆芽菜,吃力地抱着一个边缘豁了口的破铁桶和一把绑在长竹竿上的、锈迹斑斑的破瓦刀。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情愿和一丝惶恐。二狗嘴唇翕动,无声地骂了句什么,小山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苏楠!”赵铁柱那刀子似的目光又精准地剜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发什么呆?就你手脚利索点,身子骨也轻!待会儿你给老子下井!把井壁那些烂青苔臭泥巴刮干净!刮得见青砖!其他人上面摇辘轳接应!动作快点,别磨洋工!” 下井?!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坨子,狠狠砸进苏楠的胃里,让他瞬间手脚冰凉。暗骂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赵扒皮!你他娘的可真会安排!好事轮不着,这要命的差事倒想起老子了!”脸上却条件反射般地堆起一个混杂着顺从、畏缩和讨好的笑容,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哎,哎,队长,我…我这就准备,这就准备……”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敢看赵铁柱的眼睛,那目光太有压迫感,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你骨头缝里的怯懦。 工具简陋得可怜。除了二狗扛的麻绳和小山抱的铁桶、破瓦刀,就只有一盏用墨水瓶改的小煤油灯。灯芯捻得很小,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瓶里虚弱地跳跃着,发出的光晕昏黄暗淡,别说照亮井底,估计连井口都照不亮多大地方。苏楠默默接过那盏脆弱的光源,感觉它比一块砖头还要沉重。 一行人沉默地走向村头。脚下的土路被晒得滚烫发白,踩上去尘土飞扬。路两边的庄稼蔫头耷脑,叶子卷曲着,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干渴。越靠近那口老井,空气中的那股子湿冷阴气就越发明显,与周遭的酷热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不适的对比。 老井孤零零地杵在一片荒草丛生的洼地中央,周围散落着几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青石板,像是某种古老祭坛的残骸。井口不大,圆形,由同样古老的青石垒砌,石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腻的深绿色苔藓,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光泽。一股浓烈的、陈年的水腥气混合着泥土的土腥味,以及青苔腐败后特有的、带着点甜腻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钻进鼻孔,直冲脑门。井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低了几度,湿漉漉的,带着一种黏稠的质感。 “就这儿了!麻溜的!”赵铁柱叉着腰站在井边,用下巴点了点井口,“绳子绑结实点!苏楠,下去手脚麻利些!别他娘的在底下磨蹭!刮干净了就赶紧吭声!”他显然对这阴森的环境也有些不自在,催促得格外急,似乎想尽快离开。 二狗和小山把麻绳解开,笨手笨脚地把辘轳架好。那辘轳轴大概是生锈了,转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听得人牙酸。苏楠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胃里的翻腾。他脱掉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破布鞋和袜子,赤着脚踩在冰凉湿滑的石沿上,那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了上来。他把那盏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用细绳系在腰带上,然后任由二狗和小山把粗糙的麻绳在他腰间缠了几圈,又在腋下打了个笨拙的“猪蹄扣”。绳结勒得他皮肉生疼。 “楠…楠哥,你…你可千万小心点啊!”二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明显的颤音,握着辘轳把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就是…楠哥,有啥不对就赶紧喊!”小山的声音更尖细,充满了恐惧。 “没事儿!底下…底下凉快着呢!”苏楠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满不在乎,甚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脸色一定白得吓人。 辘轳轴再次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嘎吱——”声,粗糙的麻绳绷紧,开始缓缓向下放。苏楠双脚蹬着湿滑冰冷的井壁,身体一点点沉入那个狭窄、黑暗的洞口。井口的光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收走,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模糊的光斑。煤油灯那点微弱昏黄的光晕,瞬间被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眼前不到一尺见方的湿漉漉井壁。一股极其阴冷、潮湿的空气立刻包裹了他,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苔藓腐败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喉咙,甚至每一个毛孔。这冷不同于冬天的寒冷,它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湿,仿佛能吸走人身上所有的热量。井壁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渗出,凝聚,然后“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有的砸在他头上、脸上,更多的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激得他不停地打哆嗦,牙齿都开始咯咯作响。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湿棉花,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楠…楠哥?你…你咋样?”二狗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微弱得如同蚊蚋,被井壁的回音扭曲得有些失真,更添了几分不真实感。 “还…还行!”苏楠喘着粗气回应,声音在狭窄的井道里嗡嗡回响。他腾出一只手,抓住绑在竹竿上的破瓦刀,开始用力刮蹭井壁上那层厚厚的、如同墨绿色绒毯般的苔藓。瓦刀刮上去的感觉极其恶心——滑腻、粘稠,像是刮在腐烂的皮肉上。每一次刮蹭,都带下大块黏滑、湿漉漉的腐败物,“噗嗤”一声掉进下方黑暗的水里,溅起一点微不可闻的水花,同时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腐臭味,几乎令人作呕。他刮得很用力,动作却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变得僵硬笨拙,瓦刀好几次差点脱手。 越往下,空间似乎越发显得狭窄逼仄。井壁向内微微收拢,压迫感陡增。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同活物,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煤油灯的火苗在这死寂、潮湿、缺氧的环境中变得极其不安,它不再是稳定地燃烧,而是开始剧烈地跳跃、闪烁,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时强时弱,将苏楠映在井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每一次火苗的剧烈跳动,都让苏楠的心脏跟着猛地一缩。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 脚踝处猛地传来一股滑腻冰冷的触感! 像是一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裹满了粘液的舌头,或者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猝不及防地擦了过去! “啊——!”一声短促的、几乎不成调的惊呼猛地从苏楠喉咙里冲出来,又被他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他浑身汗毛瞬间根根倒竖,头皮发麻,一股电流般的恐惧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缩回脚,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恐惧在绳套里剧烈地晃荡起来,那盏本就摇摇欲坠的煤油灯更是差点脱手飞出!他死死攥住灯绳,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水草!是缠在脚上的烂水草! 他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试图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然而,就在他惊魂未定,僵硬地、一点点低下头,借着那微弱跳跃的灯火看向脚下不足半尺距离的、浑浊墨绿色的井水时——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井壁更深的下方,在那灯火根本无法触及的、浓墨般的、纯粹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不止一个! 在那绝对的黑暗背景上,仿佛有无数的、极其微弱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针尖般大小的反光点,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黑暗里,没有任何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纯粹的、非人的……**注视**!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最深沉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是一种被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同时锁定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紧接着,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水滴滴落的声音,也不是自己刮苔藓的声音。是极其细微、极其缓慢的“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仿佛来自井水深处,某个未知的、粘稠的源头。这声音本身就带着一种不祥的粘滞感。但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若有若无的气泡声,还有一种极轻、极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喀啦…喀啦…”声,像是……像是有什么极其尖锐、坚硬的东西(也许是爪子?也许是牙齿?),在一下下地、极其耐心地刮擦着坚硬的石壁!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穿透力,无视了冰冷的井水和厚重的黑暗,直接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的脑子,在他的颅骨内壁上反复刮擦! “我滴个老天爷…”苏楠头皮发炸,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咯咯作响。一股透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僵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这他娘的哪是井啊?这简直是通到阎王爷的洗脚盆里了!还是哪位水鬼老爷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练习磨爪子呢?!”他在心里疯狂地吐槽,试图用这种荒诞的念头来驱散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恐惧。然而,那些冰冷的“注视”和那诡异的“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 他不敢再往下看哪怕一眼,更不敢去想象那黑暗深处潜藏着什么。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刮完,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抡起瓦刀,像发了疯一样,不再讲究什么章法,对着面前的井壁胡乱地、用力地刮蹭着。瓦刀刮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噌噌”声,刮下大块大块的腐败苔藓和湿泥,“噗通噗通”地掉进下面的黑水里。恐惧让他的动作完全变形,每一次挥动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缺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抓着绳子的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麻木、颤抖,几乎要抓握不住。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瓦刀的柄端无意中重重地怼在了一块井壁砖上。 “噗!” 一声沉闷的、与刮擦声截然不同的响声传来。那块被怼到的青砖……似乎往里陷进去了一点点?手感不对!不像撞在坚实的砖石上,倒像是撞在了一块松动的木板上! 这细微的异样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火花,瞬间刺破了苏楠被恐惧占据的混沌意识。他猛地一愣,强压下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窒息感和对周围黑暗的无限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凑近那盏跳跃得更加厉害、光线也更加昏暗的煤油灯,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看向刚才瓦刀怼到的地方。 那是一块颜色比其他青砖略深、近乎墨色的砖块,大概有半尺见方。边缘的泥灰缝隙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宽一些,也松散一些,有些灰白色的粉末掉落在潮湿的井壁上。苏楠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不知是因为残留的恐惧,还是某种被这异常点燃的、莫名的、近乎于绝望的好奇心。他用瓦刀尖,小心翼翼地去抠那块砖边缘的缝隙。 “嚓…嚓…” 松动的水泥灰被一点点抠了下来。他用刀尖试探着往里插,然后轻轻撬动。 那块砖……真的动了!虽然很轻微,但它确实被撬动了一丝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年霉烂木头、潮湿泥土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奇异阴冷气息,从那缝隙里幽幽地飘了出来,带着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朽味道。 苏楠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因为寒冷和恐惧而颤抖的手臂,用瓦刀尖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扩大着缝隙,最终,将那块沉重的青砖完全撬了下来! 砖后,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方方正正的小凹槽,大小刚好能放进去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凹槽内壁异常光滑,显然经过精心打磨。此刻,在这个干燥(相对于外面湿漉漉的井壁而言)的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物件——一个被厚厚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油布(或许是浸透了桐油的厚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物体。油布已经变得漆黑、僵硬,边缘甚至有些碳化的迹象,上面沾满了细小的尘土颗粒,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壁中埋藏了多少个春秋岁月。 秘密!这绝对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苏楠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冰冷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痉挛。他伸出同样冰冷、沾满湿泥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无法抑制的冲动,缓缓地、颤抖地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硬邦邦的油布包裹。 就在指尖与那冰冷油布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刺骨到灵魂深处的恐怖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狂暴地、不讲道理地冲进了他的脑海!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无数扭曲、残缺、闪烁着幽暗冰冷微光的符文!是无数复杂诡异、无法理解其意义的立体几何图形!是无数疯狂旋转、带着毁灭与混乱气息的意念碎片!它们像是拥有生命和意志的冰冷毒蛇,疯狂地闪现、旋转、扭曲、相互碰撞,然后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烙印在他思维的最深处! 剧烈的撕裂感在他头颅内部猛然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冰锥,同时刺入他的太阳穴,然后在他脆弱的脑髓里疯狂地搅动、穿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块脆弱的玻璃,瞬间被这股狂暴的洪流冲击得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濒临彻底粉碎!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从苏楠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在狭窄的井道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凄厉!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骤然一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煤油灯绳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 噗通! 那盏寄托着最后一点光明和微弱安全感的小煤油灯,翻滚着,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直直地坠入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的井水之中。微弱的火苗在接触到冰冷井水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滋啦”声,随即—— 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源消失了。 井底,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纯粹的、冰冷的、绝对的黑暗! 只有头顶那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井口,还残留着一点点针尖大小的、惨淡的天光,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一切。连那诡异的“咕嘟”声和“喀啦”刮擦声,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苏楠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尸体,软软地悬挂在粗糙的麻绳上,随着绳子的轻微晃荡而微微摆动。他双目圆睁,瞳孔却空洞地放大着,映不进一丝光亮。极致的痛苦还残留在他的神经末梢,让他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而他的脑海中,此刻只剩下那翻江倒海、冰冷蚀骨、如同烙印般刻下的——“通幽”之术的残缺印记。那些扭曲的符文和诡异的图形,像活过来的毒虫,在他破碎的意识里疯狂地游走、啃噬…… 井上。 “什么声音?!”二狗和小山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刚才那声沉闷的“噗通”和随之而来的、极其短暂的一声压抑闷哼(他们没听清具体内容,只觉得异常凄厉),清晰地传了上来。 “楠哥?楠哥!你怎么了?说话啊!”二狗对着黑黢黢的井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灯!灯灭了!楠哥的灯灭了!”小山指着井口,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 井下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辘轳绳子在寂静中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心颤的“吱扭”声。 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井上的两人。赵铁柱此时已走到不远处一棵树下,正烦躁地卷着旱烟,听到动静猛地回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大步向井边走来,厉声喝问:“怎么回事?苏楠那小子在搞什么鬼?!” 第六章,通幽,通了个寂寞! 苏楠是被苏二狗和赵小山用尽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像拖一袋浸了水的死沉土豆一样,从冰冷的井口硬生生薅上来的。他整个人瘫软在滚烫的打谷场水泥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三九寒冬。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得像刚刷过一层劣质的石灰水,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紫色。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井水和冷汗混在一起,紧贴着单薄的衣裳,在酷热的阳光下蒸腾起一丝丝微弱的白气,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有透骨的冰凉。那双原本还算有神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瞳孔涣散失焦,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魂魄真的被那幽深的古井抽走了一半,只剩下一具被恐惧和冰冷信息冲刷过的躯壳。 “楠哥!楠哥!你醒醒!你咋了?你可别吓我啊!”苏二狗带着哭腔,声音嘶哑,他半跪在苏楠身边,双手用力摇晃着他冰冷僵硬的肩膀,脸上混杂着惊恐和担忧,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冲开了脸上的泥灰。赵小山更是吓得脸色发青,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只会带着哭音重复:“灯…灯掉下去了…完了完了…” 井口周围弥漫着一股更浓烈的湿冷腥气。赵铁柱皱着两条浓黑的、几乎连在一起的眉毛,一脸晦气地大步走过来,他粗糙的解放鞋毫不客气地踢了踢苏楠瘫软的小腿,力道不轻。“啧!没用的东西!下个井都能把灯摔了!队上的财产是让你糟蹋的?废物点心!”他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楠脸上,“扣你一天工分!给老子长点记性!”他嫌恶地挥挥手,像赶苍蝇,“滚回去换身干衣裳,躺尸也等下午下工了再躺!下午的工要是误了,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烂泥似的苏楠,转身对着其他几个被吓住的半大小子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娘的愣着干啥?接着清理井口!把绳子辘轳都收好!耽误了挑水,看你们喝西北风去!” 苏楠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像有几千只发了疯的绿头苍蝇在里面横冲直撞,开着一场混乱不堪的飞行大会。那强行烙印在意识深处的“通幽”符文和扭曲意念碎片,如同冰冷坚硬的活物,不断散发着阴森、混乱的气息,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赵铁柱的咆哮和扣工分的宣判,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勉强转动僵硬的眼珠,看到赵铁柱那铁青的脸,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灯…灯掉下去了…我…我脚滑…没…没抓住…”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那块藏在湿透裤兜深处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棱角分明,此刻正死死地硌着他的手心和腿肉,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试图用“幻觉”来安慰自己的妄想,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井下那恐怖离奇的遭遇,那冲入脑海的冰冷洪流,绝非噩梦! 苏二狗和赵小山费力地把他架起来。苏楠的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全靠旁边两人半拖半架。回去的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滚烫的土路蒸腾着热气,扭曲着视线,苏楠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驱之不散的阴冷。沿途遇到的村民,看到他这副丢了魂似的狼狈模样,有的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是麻木的匆匆一瞥。苏楠低着头,避开所有的视线,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破败却能暂时隔绝外界的祖屋。 终于,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露出腐朽木质的破旧院门出现在眼前。苏楠几乎是挣脱了二狗和小山的搀扶,踉跄着扑到门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哐当”一声反手插上了沉重的门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门板滑坐到同样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泥地上。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祖屋特有的、陈年木头霉烂的气息。这气味,在此刻竟显得无比亲切,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全感。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窗纸的缝隙里挤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苏楠瘫坐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急促的喘息才慢慢平复下来,身体的颤抖也稍稍减弱,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脑海中的混乱嗡鸣却丝毫未减。他哆嗦着,手指因为寒冷和残留的恐惧而僵硬不听使唤,费了好大的劲,才哆哆嗦嗦地将手伸进湿漉漉的裤兜深处。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带着井壁泥土湿气的油布包裹时,他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心脏又是一阵狂跳。定了定神,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杂着巨大恐惧与无法抑制探究欲的复杂心情,再次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块随时会爆炸的炭火,将那个包裹掏了出来。 油布又冷又硬,触手滑腻,带着井水特有的阴寒。包裹并不大,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太规则,被厚厚实实地缠裹着,边缘已经发黑碳化,摸上去硬邦邦的,上面沾满了细小的泥沙颗粒和深绿色的苔藓碎屑。他颤抖的手指,一层层、极其缓慢地剥开那坚韧冰冷的油布。随着包裹被打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年水腥、泥土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奇异阴冷气息,在昏暗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里面露出的东西让苏楠彻底愣住了。 是半块龟甲。 比他的手掌略小一圈,边缘参差不齐,断裂处呈现出一种锯齿状的、嶙峋的尖锐,像是被某种极其暴戾的力量硬生生劈开或者砸碎的。龟甲本身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入手冰凉沉重,密度极高,摸上去有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又透着一种金属的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甲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交织的、极其细微的刻痕!这些刻痕绝非甲骨文那种古朴、象形的文字,它们扭曲、诡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和……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邪气!每一条刻痕都深深嵌入坚硬的甲壳内部,线条边缘光滑,绝非人力能轻易凿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苏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幻,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骨髓发凉的阴冷气息! 苏楠屏住呼吸,双手微微颤抖着,捧着这半块冰冷沉重的龟甲,如同捧着一个来自远古深渊的秘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刻痕的瞬间,脑海中那些原本混乱蛰伏的符文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牵引,骤然变得异常活跃!它们不再是死板的烙印,而是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疯狂地游动、旋转、组合!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碎片,强行浮现在他混乱的意识之海上: “…静…心…凝…神…意守…灵台…勿惊…勿怖…以…魂为引…沟通…幽冥…视…无形…听…无声…洞…彻阴阳…是为…通幽…” 通幽?!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楠疲惫混沌的脑海中炸响!他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跳出来!一半是源于对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惧——这玩意儿,难道真能让他看到、听到那些……不属于人间的、诡异莫名的东西?另一半,却是如同岩浆喷发般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好奇!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法术?仙家手段?!老井下的奇遇,竟然是真的?! 试试!必须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巨大的诱惑力压倒了一切。他将那半块冰冷的龟甲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捧起,紧紧贴在眉心中央——那里似乎是他感应龟甲内那股阴冷气息最强烈的地方。然后,他努力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盘起腿(动作僵硬而笨拙),模仿着想象中那些世外高人的打坐姿态,努力按照脑海中那模糊不清的指引,尝试“静心凝神”,意守灵台。 他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杂乱的念头——赵铁柱的咆哮、井下的黑暗、冰冷的注视、诡异的刮擦声、工分被扣的肉痛……统统滚开!他想象自己的灵魂变得轻盈,像一缕青烟,从头顶百会穴缓缓飘出,穿过破旧的屋顶,飞向那虚无缥缈、据说充斥着无数游魂野鬼的幽冥世界……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 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越来越粗重、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肚子里因为饥饿而发出的、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眼皮越来越沉重……像挂了两个铅坠。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跑马灯……昨天中午在食堂,他眼巴巴看着王老蔫分到了半个黄澄澄、散发着诱人麦香的窝头,自己却只领到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那窝头的香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二狗他娘叉着腰站在村口槐树下,唾沫横飞地咒骂着谁家偷了她晒的萝卜干,声音尖利得能穿透三里地……赵铁柱那张凶神恶煞、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手里挥舞着记分本,咆哮着要扣光他的工分…… “呼…呼噜…” 苏楠的脑袋猛地向下一沉,身子一歪,“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冰冷的门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惊醒,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茫然地睁开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擦黑,屋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嘶……疼死老子了!”他揉着迅速鼓起一个包的额头,懊恼地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发出清脆的“啪”声,“静心凝神?凝个屁!直接凝到周公家的热炕头上去了!这他娘的‘通幽’怕不是个顶级的催眠术吧?比村头赤脚医生开的安眠药还管用!”巨大的失望感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被戏耍的郁闷和额头的剧痛。 晚饭依旧是照例的野菜糊糊,稀得能清晰地映出碗底粗糙的陶纹和他那张写满沮丧的脸。几根蔫黄的野菜叶子漂浮在浑浊的汤水里,喝下去除了满嘴的土腥味和苦涩,没有半点饱腹感。饥饿的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断抽搐着发出抗议。苏楠草草扒拉完,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却又冒了上来。 不行!再试一次!白天太吵,心静不下来!晚上夜深人静,肯定能行! 夜深了。整个槐树坳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有气无力的狗吠。破败的祖屋像个巨大的、冰冷的棺材,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苏楠裹着那床硬得像木板、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被,蜷缩在吱呀作响的破板床上。他再次捧起那半块冰冷的龟甲,紧紧贴在眉心。这一次,他精神高度紧张,眼睛瞪得溜圆(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耳朵竖得像警惕的兔子,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摒除杂念!沟通幽冥!他拼命集中精神,意念死死锁定眉心那冰凉的源头。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四周绝对的寂静似乎被打破了。他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些声音!不再是屋外虫鸣或风声,而是……低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但确实存在!而且不止一个声音! 苏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成功了?!他真的听到了来自幽冥的声音?!这“通幽”之术,果然是真的! 他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分辨那些模糊的低语。 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你个…挨千刀的…老不死的…敢偷看…王寡妇洗澡…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踩…”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怨毒。 “…孩子他爹…那两张…粮票…藏…藏好了…灶膛灰底下…第三块砖…别…别让队上…搜刮了去…” 一个压得极低、充满忧虑的女声,带着哭腔。 “…明天…天不亮…得去…后山…老林子…挖点…蕨根…再没吃的…要饿死人了…” 一个苍老疲惫的男声,伴随着沉重的叹息。 这声音…这腔调…这内容… 苏楠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像是被瞬间冻僵。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尖利刻薄的那个,分明是隔壁王老蔫那个出了名泼辣的婆娘!带着哭腔忧虑藏粮票的,是二狗他娘!那个苍老疲惫念叨挖蕨根的,是村尾孤寡的赵老拐! 他猛地睁开眼,侧过头,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土坯墙上。 果然!隔壁王老蔫家那低矮的土墙后面,清晰地传来压抑的争吵声,王老蔫婆娘那特有的尖利嗓门穿透力极强:“…你个老色胚!眼珠子往哪儿瞟呢?老娘撕了你的脸!”隐约还能听到王老蔫唯唯诺诺的辩解。另一边,二狗家方向也传来二狗爹低低的絮叨和二狗娘压抑的啜泣声,内容正是关于藏粮票的担忧! “……”苏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透心凉的冰水,从头寒到脚,连心都凉透了。“他娘的!搞了半天是顺风耳啊?!还是加强版的‘隔壁老王’监听器?!”巨大的、荒谬的失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之前所有的激动和期待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把手里这坑爹的龟甲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这玩意儿!费了那么大劲,差点把命丢在井里,被冻成冰棍,脑子里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结果就为了听邻居家这些鸡毛蒜皮、偷看寡妇、藏粮票的破事儿?!这“通幽”之术,通的是哪门子幽?通的是隔壁老王的炕头吧! 巨大的郁闷和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感让他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倒回那张破板床上,发出痛苦的**。他把那冰冷的龟甲随手丢在胸口,丝丝缕缕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单衣渗入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折腾了大半夜,精神早已透支到了极限,脑子里像灌满了沉重的、冰冷的铅块,又沉又胀,太阳穴突突直跳。饥饿的胃袋也适时地发出咕噜噜的抗议,更添了几分烦躁。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眼皮重若千钧,意识开始模糊,向着深沉的睡眠滑落……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彻底沉入混沌梦乡的边缘时——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灵魂深处、在骨髓缝隙里响起的低频震动,毫无征兆地猛烈传来!这震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冰冷感,瞬间将苏楠那点残存的睡意击得粉碎!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滔天怨毒与无尽寒冷的低语声,如同无数条冰冷的、带着粘液的毒蛇,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冷…好冷啊…水…好黑…好沉…沉下去…都…下来…陪…我…都…该死…” 这声音!冰冷!粘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绝不是隔壁!苏楠混沌的意识在剧痛中勉强分辨着方向…是村口!老槐树那边!那个早就废弃了、长满芦苇和水葫芦的臭水塘!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窟窿里伸出来的鬼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沉塘?!老槐树下的臭水塘?!那地方…那地方以前确实…确实淹死过人!这怨毒到极点的声音…是…是水鬼?!是沉在塘底的冤魂?! 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与一种被危险吸引的、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瞬间交织在一起,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苏楠下意识地想要集中精神,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了丢在胸口的龟甲,再次死死按在眉心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所有的意念都疯狂地涌向那个冰冷怨毒声音的来源! “冷…骨头…都…烂了…蛆…在钻…恨…恨啊…七…爷…锁…魂…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断断续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刚从万年冰窟里凿出来的冰坨,狠狠砸进苏楠的脑海!伴随着这怨毒的低语,还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腐朽的骨头在相互摩擦挤压的“咯咯…吱呀…”声,清晰地在意识中响起,仿佛那发出声音的东西,就在他耳边! 每听清一个字,苏楠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根烧红后又淬了冰水的钢针狠狠扎入!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猛地爆发!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颠倒!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无法遏制的恶心感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喉头! “呕——!”他猛地翻身趴在冰冷的床沿,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苦水。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那冰冷怨毒的低语和骨头摩擦的咯咯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盘踞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带来一波又一波持续不断的、几乎要将他意识撕裂的剧痛和眩晕!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滚开!滚开啊!”苏楠在内心疯狂嘶吼,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将那冰冷的龟甲从眉心上扯开,狠狠丢到床脚!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虾米,死死地捂住剧痛欲裂的脑袋,在床上痛苦地翻滚、抽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恐惧。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恐怖的幻听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去,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冰冷麻木的躯壳和一屋子死寂的黑暗。 第二天上工,苏楠感觉自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顶着两个硕大的、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两拳的乌青眼袋,脚步虚浮飘忽,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随时可能一头栽倒。脸色比昨天从井里捞上来时还要难看,灰败中透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白,嘴唇干裂起皮。最要命的是脑袋,像个被铁匠用大锤狠狠砸过的烂西瓜,沉重无比,里面灌满了滚烫的铅水,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持续的嗡鸣,连眼前六月清晨那并不强烈的阳光,都显得无比刺眼,晃得他头晕眼花,眼泪直流。 “苏楠!你他娘的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等雷劈呢?!没吃饭啊?还是昨晚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神?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等着老子请你啊?!”赵铁柱那如同破锣、又像鞭子抽打空气般的咆哮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炸响。苏楠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高压电打中,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脱手砸在脚边的硬土坷垃上,溅起一片尘土,差点砸到他露着脚趾头的破布鞋。 他强打精神,眼前阵阵发黑,弯下腰,哆哆嗦嗦地捡起沉重的锄头。手臂酸软无力,每一次举起都像是扛着一座山。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机械地挥着锄头,动作迟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傀儡。锄头落下去,只在坚硬板结的黄土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看看你这副熊样!昨晚真去做贼了?还是被哪个女鬼迷了魂,钻了被窝?啊?!”赵铁柱叉着腰,像一座黑铁塔般杵在他面前,浓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扣你两分!再他娘的给老子磨洋工,像个没骨头的鼻涕虫,午饭你也别想了!滚去一边喝西北风!”赵铁柱毫不留情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磨得发亮的硬皮记分本,用一根短得几乎捏不住的铅笔头,在“苏楠”的名字后面,狠狠地划了两道猩红的短杠。 苏楠欲哭无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井水还冷。他死死盯着记分本上自己名字后面那可怜巴巴、几乎垫底的数字,再看看那两道刺目的红杠,感觉心口像是被赵铁柱的锄头狠狠刨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嗡嗡作响的脑袋,看着赵铁柱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时那宽厚蛮横的背影,内心一片凄风苦雨,绝望的哀嚎在灵魂深处回荡: “通幽?通幽?!通得我魂差点没了,脑袋快炸了,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工分还被扣得精光!这他娘的‘幽冥’是属周扒皮的吗?半夜鸡叫催命也没这么狠吧?简直比赵铁柱这活阎王还狠毒百倍啊!”他看着怀里那隔着破衣依旧散发着丝丝寒意的半块龟甲,第一次对这所谓的“仙缘”产生了彻骨的怀疑和……钻心剜骨的肉痛。工分啊!那可是比命根子还金贵的活命粮!这破龟甲,怕不是个专坑穷苦人的催命符吧?! 第七章:家仙?黄大仙讨封! 或许是连日来精神高度紧绷、夜探老槐树与黄三爷周旋的消耗太大,也或许是那块冰冷龟甲带来的未知副作用,这一夜,苏楠睡得异常沉重。然而,这沉睡并非安宁,而是如同坠入了一个无底的噩梦深渊。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冷粘稠、散发着淤泥腐臭的泥潭。无数双冰冷刺骨、滑腻异常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手腕、脖子,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往下拖拽!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泥浆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耳边充斥着混乱而绝望的声响:低沉怨毒的絮语如同蚊蚋在颅内振翅,凄楚无助的哭泣断断续续,还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喀啦…”声,像是尖锐的指甲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反复刮擦、抓挠,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就在他即将被这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意识沉沦之际—— **“呜…呜呜呜…还…给我…好…恨…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绝望到骨髓的哭嚎,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刺出的、淬满了万年寒冰的锥子,猛地刺破了他沉重粘稠的噩梦屏障,毫无阻碍地、狠狠地扎进了他意识的最核心! 这哭声!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怨毒、刻骨铭心的悲凉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它比老槐树下那个“沉塘”的低语更加尖锐刺耳,比古井中窥视的意念更加清晰可辨,比黄三爷警告的意念更加…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的窗外,就在他的枕边! “啊——!” 苏楠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嘶叫,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蹦出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冷汗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将他单薄的里衣彻底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胸口剧烈起伏,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痛。 黑暗。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破屋里回荡。 **不是梦!** 那凄厉绝望的哭声还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噬咬着他的灵魂! 它来自…外面!来自这死寂村庄的深处! 极度的恐惧让苏楠四肢僵硬,但他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偏执压倒了身体的麻痹。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土炕上滚落下来,顾不上膝盖撞在地面的疼痛,像一只受惊的壁虎,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扇糊满了泛黄破报纸的木格窗。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在冰冷的窗纸上摸索着,指甲抠破了脆弱的纸页,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捅开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窥视孔。 今夜无月,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穹,几颗残星挣扎着透出一点微弱的、近乎于无的光,吝啬地洒向沉睡(或者说死寂)的槐树坳。整个村子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唯有村中央,那处用冰冷青石垒砌、象征着封建礼教所谓“荣光”与“节烈”的贞节牌坊,在深沉的夜色中,凭借其高大的轮廓,显露出一抹模糊而压抑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剪影。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来源,就在那里! 借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天光,苏楠惊恐万状地看到—— 在那座冰冷、高大、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贞节牌坊底座下,一抹极其虚幻、却又无比刺眼的红色影子,正在缓缓地、无意识地徘徊着! 那红色,诡异得令人心头发寒!不像新嫁娘的喜服,更像是沉淀了无数岁月、早已褪了色的陈年血迹,又像是燃烧殆尽后残留的、散发着余温与不祥的暗红余烬!它没有具体的、清晰的形态,更像是一团由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强行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翻滚的雾霭,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女子身影的轮廓?长长的、破烂不堪的袖子如同招魂的幡布无力地垂荡?还有…头顶之上,似乎顶着一个沉重而诡异、形状如同枷锁般的…冠饰?! **“呜…呜呜…我的…鞋…花轿…沉…塘…好冷…好恨…七…爷…锁…死…你们…都…死…”** 那凄厉绝望、足以冻结灵魂的哭声,正是从这团虚幻而恐怖的红影中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淌血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裹挟着足以冰封骨髓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这声音穿透冰冷的夜空,无视一切物理阻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直接灌入苏楠的脑海!比井壁下那冰冷的窥视、比老槐树根深处沉塘的怨毒低语、比黄三爷狡黠而隐晦的警告,加起来都要恐怖十倍!百倍!它不仅仅是一种声音,更是一种情绪和意念的洪流,冲击着他的理智,要将他也一同拖入那无边的怨恨与绝望之中! 牌坊!贞节牌坊!红衣!绣花鞋?!沉塘?!七爷?! 苏楠吓得魂飞魄散!四肢百骸如同被瞬间抽干了力气,变得冰凉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上下牙床激烈碰撞,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所有的线索——古井深处冰冷的窥视与石壁上的刮擦声、冰冷粘腻仿佛有生命的绣花鞋触感、老槐树下“沉塘”的怨毒低语、黄三爷交易时警告的“井鞋凶”、还有眼前这牌坊下徘徊哭嚎的恐怖红衣怨影——瞬间在他混乱而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疯狂地串联、碰撞、炸裂! 一张巨大、冰冷、充满了血腥与诅咒的恐怖之网,正死死地笼罩着整个槐树坳!而这座冰冷的贞节牌坊,和牌坊下这抹泣血的红影,绝对是这张网上一个散发着最浓郁怨毒气息的关键死结! “天爷啊…这村子…这地界…祖祖辈辈到底造了什么孽…” 苏楠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嘴唇哆嗦着,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蚂蚁,瞬间爬满了他全身的皮肤,钻进了他的骨髓,将他彻底淹没。那红衣怨灵的哭嚎和恨意,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勒得他头痛欲裂,意识模糊,几乎要被这纯粹的负面能量逼疯! 就在他心神剧震,精神防线即将彻底崩溃,被那无边的怨毒同化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哐——!!!”** 一声极其突兀、沉闷、仿佛带着百年铜绿锈蚀感的破锣声,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又似地府深处爆发的怒吼,猛地从村子的某个角落——似乎是祠堂方向?——炸响!瞬间撕裂了那凄厉哭声营造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这锣声毫无韵律可言,粗暴、蛮横、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驱赶意味,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寂静的深夜里,震得破屋的窗纸都嗡嗡作响,也震得苏楠混乱的脑海猛地一清! **嗡——!** 那牌坊下徘徊的虚幻红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驱邪力量的锣声狠狠一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浑浊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涣散了一下!那撕心裂肺、直击灵魂的凄厉哭声,如同被利刃斩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红影猛地转向锣声传来的方向,苏楠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爆发出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阴寒刺骨的怨毒!它似乎极其不甘,带着刻骨的仇恨“瞪”着那个方向(苏楠感觉祠堂在那边),但最终,那凝聚的红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烟雾,迅速地淡化、变薄,带着无尽的不甘与诅咒,瞬间消失在了贞节牌坊底座那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深渊般的阴影之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只是苏楠极度疲惫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苏楠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张大嘴巴,如同濒死的鱼,贪婪而艰难地汲取着带着霉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肺叶。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后背不断淌下,将他全身彻底湿透,单薄的里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寒意和黏腻感。他浑身脱力,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泥土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惊魂未定!他强迫自己再次凑近那个小小的窗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如同巨大墓碑般的贞节牌坊。 就在红影消失的瞬间,凭借着过人的目力(或者说极度的恐惧带来的感官敏锐),他清晰地看到,牌坊附近几户人家的窗户后面,似乎有黑影极其迅速地一闪而过!动作快得像受惊的老鼠!显然是有人和他一样,在暗中窥视着牌坊下的恐怖景象! 但就在那驱邪的破锣声响起、红影消失的刹那,那些窥视的黑影也立刻消失了!紧接着,是几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那是窗户被从里面死死关紧、插上插销的声音!连最后一丝可能透出灯光的缝隙,也在瞬间被彻底掐灭!整个村子重新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死寂之中,仿佛所有活物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或者…隐藏着什么。 这一夜,苏楠再未合眼。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裹着那床硬得像铁板的薄被,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直到窗外那浑浊的灰色天光,一点点艰难地渗透进来。 第二天上工,苏楠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两拳,深深地嵌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精神萎靡到了极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隐隐的钝痛。昨晚那红衣怨影凄厉的哭嚎和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扛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破锄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可不是嘛!那哭声…哎哟喂,瘆得我骨头缝儿里都冒寒气…我隔着两道墙都听得真真儿的…”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从不远处几个正在清理田埂杂草的老婆子那边传来。 “作孽哦…还能有谁?准是…是那个苦命的…回来了…这都多少年了,怨气咋还没散尽啊…” 另一个更苍老的声音叹息着,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嘘!快闭嘴!刘婆子,王婆子!莫要乱讲!让队上的人听见了,扣你们个‘宣扬封建迷信’的帽子,开大会批斗!游街!你们这把老骨头还想不想安生了?!” 第三个声音急忙打断,带着明显的恐慌和警告。 这时,一个路过的年轻后生,是赵铁柱的远房侄子赵二狗,扛着把半新的镰刀,正好听见了半截。他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嗤笑一声,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 “喂!刘婆子,王婆子!你们又在这儿瞎嚼什么舌根子?什么闹不闹鬼的?肯定是夜里风大,刮过那破牌坊的石头缝儿,听着像人哭!要不就是谁家老猫叫春,发癔症呢!破四旧都多少年了?天天学语录,你们这思想觉悟咋还这么落后?再乱讲,小心我报告民兵队,抓你们去扫牛棚!” 几个老婆子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噤若寒蝉,脸上交织着对鬼神的恐惧和对现实的畏惧,讪讪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言一句,只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仿佛要将那恐惧也一同割断。 苏楠默默地听着,锄地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而无力。他昨晚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那绝对不是什么狗屁风声猫叫!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怨毒!还有那声突兀的破锣!是谁敲的?是为了驱赶那红衣怨影?是七爷?还是祠堂里那些神神秘秘的人?他们知道这牌坊下的秘密?他们在…镇压它? 强烈的冲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驱使着他。他放下锄头,假装去旁边田埂喝水,实则借着弯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挪到了离那座冰冷贞节牌坊稍近一点的地方(他不敢靠得太近,昨晚的景象仍让他心有余悸,也怕被有心人注意到)。他背对着牌坊,假装整理裤腿上干结的泥块,实则再次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催动胸前那块冰冷的龟甲。 一丝极其微弱的“通幽”意念,如同黑暗中探出的、颤抖的触须,带着极度的谨慎和恐惧,缓缓地、试探性地投向那座沉默矗立、如同墓碑般的石牌坊。 **嗡——!!!** 意念刚刚触及牌坊冰冷粗糙的表面,一股远比老槐树沉塘处狂暴百倍、冰冷千倍、凝聚了数百年乃至更久远岁月中无数女子血泪屈辱和绝望的滔天怨念,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由亘古不化的怨毒寒冰铸成的擎天巨锤,顺着那丝微弱的意念,以排山倒海、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反冲回来! **“噗——!”** 苏楠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仿佛整个天穹都塌陷下来,狠狠砸在他的头顶!脑袋像是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瞬间贯穿,又像是被万吨巨轮碾过!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在颅腔内炸开!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锄头柄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对着脚下的泥土,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酸水,呛得他涕泪横流,眼前金星乱冒,浑身如同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冷汗再次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怨念…太强了!太凶戾了!它不仅仅是一种能量,更是一部浓缩的、活生生的、浸透了血泪的封建酷刑史!里面充斥着被礼教枷锁扼杀的青春与生命,被沉入冰冷塘底的绝望挣扎,被强行锁住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恨意!仅仅是一丝意念的接触,就如同将灵魂投入了炼狱的油锅,瞬间就要被那纯粹的负面能量撕扯、焚烧、湮灭!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苏楠才勉强止住那撕心裂肺的干呕。他狼狈不堪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污渍和脸上的泪水鼻涕,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冰冷、虚弱、布满裂痕的躯壳。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没有一丝血色,看向那座贞节牌坊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以及…一丝在巨大恐惧压迫下艰难挣扎出的、冰冷的明悟。 这牌坊!这所谓的“节烈荣光”!它根本不是什么象征!它是一座用无数女子血肉和白骨垒砌的巨大墓碑!下面镇压的,是积累了数百年、足以吞噬整个槐树坳、让日月无光的恐怖凶物!那古井深处窥视的冰冷存在、那老槐树下沉塘的怨毒低语、那牌坊下徘徊泣血的红衣怨影…恐怕都只是这巨大凶物的不同侧面,或者…是被它束缚、折磨的可怜亡魂!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核心——这座牌坊,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冰冷而残酷的秩序! 而七爷…那座笼罩在神秘阴影中的祠堂…在这张由怨毒、血腥和诅咒编织的巨大恐怖之网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镇压者?是维护者?还是…本身就是这张网的一部分?那声驱邪的破锣,是祠堂敲响的吗?他们是在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还是在…饲养着什么? 黄三爷那句带着狡黠与恐惧的警告——“知道多了死得快”——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在苏楠的心头,显得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如此冰冷刺骨!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威胁,而是近在咫尺的死亡预告! 苏楠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扶着那把冰冷、沉重、仿佛是他唯一支撑的破锄头柄,摇摇晃晃地站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非只是站在一个漩涡的边缘,而是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那深不见底、翻涌着无尽怨毒与凶险的黑暗深渊。而那个散发着最浓重阴影、如同巨兽般蛰伏的漩涡中心…就在村子的另一头,在那座门扉紧闭、无人敢轻易靠近的——祠堂深处。 他艰难地转过身,目光穿透清晨稀薄的雾气,越过低矮破败的屋顶,死死地锁定在祠堂那两扇厚重、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木门上。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与偏执探究欲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在他疲惫不堪的心中疯狂滋长。 第八章:牌坊下的红与夜半锣声 或许是连日来精神高度紧绷、夜探老槐树与黄三爷周旋的消耗太大,也或许是那块冰冷龟甲带来的未知副作用,这一夜,苏楠睡得异常沉重,沉得像被扔进了村口那口百年老井里。然而,这沉睡并非安宁,而是如同坠入了一个无底的噩梦深渊。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冷粘稠、散发着淤泥腐臭的泥潭。无数双冰冷刺骨、滑腻异常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手腕、脖子,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往下拖拽!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泥浆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同赵铁柱那破锣嗓子卡住了喉咙。耳边充斥着混乱而绝望的声响:低沉怨毒的絮语如同蚊蚋在颅内振翅,凄楚无助的哭泣断断续续,还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喀啦…”声,像是尖锐的指甲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反复刮擦、抓挠,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苏楠在梦里都想吐槽:“大姐,省点劲儿吧,这石头比我工分本还硬,抠秃噜皮了也挠不穿啊!” 就在他即将被这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意识沉沦之际—— **“呜…呜呜呜…还…给我…好…恨…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绝望到骨髓的哭嚎,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刺出的、淬满了万年寒冰的锥子,猛地刺破了他沉重粘稠的噩梦屏障,毫无阻碍地、狠狠地扎进了他意识的最核心!这哭声!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怨毒、刻骨铭心的悲凉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它比老槐树下那个“沉塘”的低语更加尖锐刺耳,比古井中窥视的意念更加清晰可辨,比黄三爷警告的“知道多了死得快”更加…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的窗外,就在他的枕边! “啊——!” 苏楠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嘶叫,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咚”地一声,脑门结结实实撞上了低矮黢黑的房梁,眼前金星乱冒。“嘶…他娘的…”他捂着瞬间鼓起包的额头,疼得龇牙咧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蹦出来,去参加村里的***赛跑。冷汗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将他单薄的里衣彻底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胸口剧烈起伏,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痛。“咳咳…这梦…比赵扒皮扣工分还狠…” 黑暗。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破屋里回荡。 **不是梦!** 那凄厉绝望的哭声还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噬咬着他的灵魂!它真真切切地来自…外面!来自这死寂村庄的深处! 极度的恐惧让苏楠四肢僵硬,但他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偏执压倒了身体的麻痹(以及额头的剧痛)。“妈的,阎王爷点卯也没这么勤快…”他低声咒骂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土炕上滚落下来,顾不上膝盖撞在地面的二次伤害,像一只被黄三爷追急了的耗子,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扇糊满了泛黄破报纸、堪称“全村最佳八卦观察点”的木格窗。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在冰冷的窗纸上摸索着,指甲抠破了脆弱的纸页,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捅开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窥视孔。“希望别又是哪个倒霉催的饿得哭爹喊娘…” 今夜无月,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穹,几颗残星挣扎着透出一点微弱的、近乎于无的光,吝啬地洒向沉睡(或者说死寂)的槐树坳。整个村子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唯有村中央,那处用冰冷青石垒砌、象征着封建礼教所谓“荣光”与“节烈”、平时被宣传队夸成一朵花的贞节牌坊,在深沉的夜色中,凭借其高大的轮廓,显露出一抹模糊而压抑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剪影。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来源,就在那里! 借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天光,苏楠惊恐万状地看到—— 在那座冰冷、高大、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贞节牌坊底座下,一抹极其虚幻、却又无比刺眼的红色影子,正在缓缓地、无意识地徘徊着!像一只找不到坟头的迷路阿飘。 那红色,诡异得令人心头发寒!不像新嫁娘的喜服,更像是沉淀了无数岁月、早已褪了色的陈年血迹,又像是燃烧殆尽后残留的、散发着余温与不祥的暗红余烬!“啧,这颜色,比村头二丫过年扯的红头绳还旧,供销社清仓甩卖都没人要吧?”苏楠心里不合时宜地吐槽。它没有具体的、清晰的形态,更像是一团由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强行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翻滚的雾霭,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女子身影的轮廓?长长的、破烂不堪的袖子如同招魂的幡布无力地垂荡?还有…头顶之上,似乎顶着一个沉重而诡异、形状如同枷锁般的…冠饰?苏楠眯着眼使劲看:“嚯,这头面…比七爷盘的那俩核桃还沉吧?压着脖子不累得慌?” **“呜…呜呜…我的…鞋…花轿…沉…塘…好冷…好恨…七…爷…锁…死…你们…都…死…”** 那凄厉绝望、足以冻结灵魂的哭声,正是从这团虚幻而恐怖的红影中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淌血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裹挟着足以冰封骨髓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这声音穿透冰冷的夜空,无视一切物理阻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直接灌入苏楠的脑海!比井壁下那冰冷的窥视、比老槐树根深处沉塘的怨毒低语、比黄三爷狡黠而隐晦的警告,加起来都要恐怖十倍!百倍!它不仅仅是一种声音,更是一种情绪和意念的洪流,冲击着他的理智,要将他也一同拖入那无边的怨恨与绝望之中! 牌坊!贞节牌坊!红衣!绣花鞋?!沉塘?!七爷?!苏楠吓得魂飞魄散!四肢百骸如同被瞬间抽干了力气,变得冰凉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上下牙床激烈碰撞,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像是在给这鬼哭狼嚎打节拍。“鞋?又是鞋?”他心里哀嚎,“大姐,您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跟我有一拼啊!井里一只,您这还惦记着另一只?凑一对儿赶集去啊?”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所有的线索——古井深处冰冷的窥视与石壁上的刮擦声、冰冷粘腻仿佛有生命的绣花鞋触感、老槐树下“沉塘”的怨毒低语、黄三爷交易时警告的“井鞋凶”、还有眼前这牌坊下徘徊哭嚎的恐怖红衣怨影——瞬间在他混乱而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疯狂地串联、碰撞、炸裂! 一张巨大、冰冷、充满了血腥与诅咒的恐怖之网,正死死地笼罩着整个槐树坳!而这座冰冷的贞节牌坊,和牌坊下这抹泣血的红影,绝对是这张网上一个散发着最浓郁怨毒气息的关键死结! “天爷啊…这村子…这地界…祖祖辈辈到底造了什么孽…” 苏楠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嘴唇哆嗦着,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是刨了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的祖坟,还是偷了阎王爷的生死簿下酒啊?”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蚂蚁,瞬间爬满了他全身的皮肤,钻进了他的骨髓,将他彻底淹没。那红衣怨灵的哭嚎和恨意,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勒得他头痛欲裂,意识模糊,几乎要被这纯粹的负面能量逼疯! 就在他心神剧震,精神防线即将彻底崩溃,被那无边的怨毒同化吞噬,准备高歌一曲“无产阶级*****就是好”壮胆的千钧一发之际—— **“哐——!!!”** 一声极其突兀、沉闷、仿佛带着百年铜绿锈蚀感的破锣声,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又似赵铁柱早上放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屁,猛地从村子的某个角落——祠堂方向!——炸响!瞬间撕裂了那凄厉哭声营造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这锣声毫无韵律可言,粗暴、蛮横、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驱赶意味,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寂静的深夜里,震得破屋的窗纸都嗡嗡作响,也震得苏楠混乱的脑海猛地一清!“嚯!好家伙!这动静,比赵扒皮催工分的喇叭还提神醒脑!” **嗡——!** 那牌坊下徘徊的虚幻红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驱邪力量的锣声(或者说是噪音污染?)狠狠一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浑浊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涣散了一下!那撕心裂肺、直击灵魂的凄厉哭声,如同被利刃斩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红影猛地转向锣声传来的方向,苏楠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爆发出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阴寒刺骨的怨毒!它似乎极其不甘,带着刻骨的仇恨“瞪”着祠堂方向(苏楠仿佛能脑补出红衣大姐竖了个血淋淋的中指),但最终,那凝聚的红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烟雾,迅速地淡化、变薄,带着无尽的不甘与诅咒,瞬间消失在了贞节牌坊底座那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深渊般的阴影之中。临走前,苏楠仿佛还“听”到一丝意念残留:“…等着…我…还…会…回…来…的…还…我…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只是苏楠极度疲惫下产生的集体幻觉,或者是他昨晚啃的那块窝头发酵后产生的奇妙效果。 苏楠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张大嘴巴,如同濒死的鱼,贪婪而艰难地汲取着带着霉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肺叶和撞疼的额头。“嘶…疼死老子了…”他摸了摸头上的包,龇牙咧嘴。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后背不断淌下,将他全身彻底湿透,单薄的里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寒意和黏腻感。他浑身脱力,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泥土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亏了…亏大发了…精神损失费都没地儿报…” 惊魂未定!他强迫自己再次凑近那个小小的窗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如同巨大墓碑般的贞节牌坊。 就在红影消失的瞬间,凭借着过人的目力(或者说极度的恐惧带来的感官敏锐),他清晰地看到,牌坊附近几户人家的窗户后面,似乎有黑影极其迅速地一闪而过!动作快得像受惊的老鼠!显然是有人和他一样,在暗中窥视着牌坊下的恐怖景象!苏楠心里嘀咕:“哟呵,原来不止我一个吃瓜群众?这热闹看的,比看***还刺激?” 但就在那驱邪的破锣声响起、红影消失的刹那,那些窥视的黑影也立刻消失了!紧接着,是几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那是窗户被从里面死死关紧、插上插销的声音!动作之麻利,速度之快,堪比民兵队紧急集合!连最后一丝可能透出灯光的缝隙,也在瞬间被彻底掐灭!整个村子重新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死寂之中,仿佛所有活物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或者…熟练地隐藏着什么。苏楠撇撇嘴:“关窗比藏粮还快,业务挺熟练嘛…” 这一夜,苏楠再未合眼。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裹着那床硬得像铁板的薄被,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心里盘算着:“工分扣了还能挣,命没了可就真没了…这热闹,下次得加钱…不,加窝头才行…”直到窗外那浑浊的灰色天光,一点点艰难地渗透进来,宣告着新一天的“挣命”开始。 第二天上工,苏楠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外加头上顶着一个“荣誉勋章”(大包)。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两拳,深深地嵌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精神萎靡到了极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隐隐的钝痛。昨晚那红衣怨影凄厉的哭嚎和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还我鞋…还我鞋…”这魔音灌耳,比大喇叭里的“就是好”还洗脑。扛着那把锈迹斑斑、堪称“开荒神器”(反讽)的破锄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要去给那红衣大姐当轿夫。 田间地头,气氛有些异样,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几个上了年纪、脸上褶子能夹死蚊子的老婆子凑在一起,一边有气无力、磨洋工似的锄着草,一边压低了声音,脑袋几乎凑到一块,窃窃私语。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不时惊恐地瞟向村中央那座此刻在阳光下也显得阴森森的贞节牌坊方向。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又闹了…” 刘婆子的声音沙哑,带着后怕的颤音。 “…可不是咋地!那哭声…哎哟喂,瘆得我骨头缝儿里都冒寒气,三伏天盖棉被都捂不热乎…我隔着两道墙都听得真真儿的,比我家那口子打呼噜还响…” 王婆子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作孽哦…还能有谁?准是…是那个苦命的丫头…回来了…这都多少年了,怨气咋还没散尽啊…唉…” 李婆子叹息着,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怜悯和恐惧。 “…嘘!快闭嘴!刘婆子,王婆子,李婆子!莫要乱讲!” 年纪稍轻些的张婆子急忙打断,警惕地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慌,“让队上的人听见了,扣你们个‘封建迷信’的帽子,!你们这把老骨头还想不想安生了? 这时,一个路过的年轻后生,是赵铁柱的远房侄子、民兵队的预备队员赵二狗,正好听见了半截。他停下脚步,三角眼一翻,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一声,声音故意拔高,响彻田埂: “喂!刘婆子,王婆子!你们几个老封建又在这儿瞎嚼什么舌根子?什么闹不闹鬼的?肯定是夜里风大,刮过那破牌坊的石头缝儿,听着像人哭!要不就是谁家老猫叫春,发癔症呢!这都多少年了?天天学语录,你们这思想觉悟咋还这么落后?再乱讲这些,小心我报告大队,抓你们去扫牛棚! 几个老婆子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噤若寒蝉,脸上交织着对鬼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现实的畏惧,讪讪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言一句,只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或者说更加愤怒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仿佛要将那恐惧和对赵二狗的不满也一同割断。苏楠在不远处默默听着,心里给赵二狗配音:“喵~喵~(模仿猫叫)同志们,这是斗争新动向!是猫叫春!我们要用无产阶级的铁拳,粉碎一切封建余孽的痴心妄想!” 他锄地的动作更加迟缓,心里翻白眼:“扯淡!老子昨晚听得真真儿的,那动静,你家猫叫春能叫出‘还我鞋’、‘沉塘’、‘锁死’来?你家猫成精了吧?咋不去公社文工团报幕呢?” 他昨晚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那绝对不是什么狗屁风声猫叫!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怨毒!还有那声突兀的、救了他小命的破锣!是谁敲的?是为了驱赶那红衣怨影?是七爷?还是祠堂里那些神神秘秘、整天盘核桃的老古董?他们知道这牌坊下的秘密?他们在…镇压它?还是…在养着它? 强烈的冲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驱使着他。他放下锄头,假装去旁边田埂喝水,实则借着弯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挪到了离那座冰冷贞节牌坊稍近一点的地方(他不敢靠得太近,昨晚的景象仍让他心有余悸,也怕被赵二狗这种“觉悟标兵”盯上)。他背对着牌坊,假装整理裤腿上干结的泥块,实则再次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主要是排除对窝头的渴望),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催动胸前那块冰冷的龟甲。“龟兄龟兄,给点力,这次情报要是值钱,晚上省下最后一口窝头孝敬您…” 一丝极其微弱的“通幽”意念,如同黑暗中探出的、颤抖的触须,带着极度的谨慎和恐惧(以及对反噬的深刻记忆),缓缓地、试探性地投向那座沉默矗立、如同墓碑般的石牌坊。 **嗡——!!!** 意念刚刚触及牌坊冰冷粗糙的表面,一股远比老槐树沉塘处狂暴百倍、冰冷千倍、凝聚了数百年乃至更久远岁月中无数女子血泪屈辱和绝望的滔天怨念,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由亘古不化的怨毒寒冰铸成的擎天巨锤,顺着那丝微弱的意念,以排山倒海、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反冲回来!苏楠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坏了!情报费没挣着,工伤了!” **“噗——!”** 苏楠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仿佛整个天穹都塌陷下来,狠狠砸在他的头顶!脑袋像是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瞬间贯穿,又像是被赵铁柱用他那把钝锄头来了个全垒打!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在颅腔内炸开!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锄头柄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对着脚下珍贵的、能长庄稼的泥土,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起来!“呕…咳咳…呕…” 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酸水,呛得他涕泪横流,眼前金星乱冒,浑身如同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冷汗再次瞬间浸透了后背!“亏…亏本买卖…龟兄…你坑我…” 那怨念…太强了!太凶戾了!它不仅仅是一种能量,更是一部浓缩的、活生生的、浸透了血泪的封建酷刑史!里面充斥着被礼教枷锁扼杀的青春与生命,被沉入冰冷塘底的绝望挣扎,被强行锁住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恨意!仅仅是一丝意念的接触,就如同将灵魂投入了炼狱的油锅,瞬间就要被那纯粹的负面能量撕扯、焚烧、湮灭!苏楠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全村的泔水桶,还被盖上盖子腌了三天三夜。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苏楠才勉强止住那撕心裂肺、能把隔夜窝头渣都吐干净的干呕。他狼狈不堪地用袖子(反正也够破)擦去嘴角的污渍和脸上的泪水鼻涕,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冰冷、虚弱、布满裂痕、还散发着胃酸味的躯壳。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没有一丝血色,看向那座贞节牌坊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以及…一丝在巨大恐惧压迫下艰难挣扎出的、冰冷的明悟。 这牌坊!这所谓的“节烈荣光”!它根本不是什么象征!它是一座用无数女子血肉和白骨垒砌的巨大墓碑!下面镇压的,是积累了数百年、足以吞噬整个槐树坳、让日月无光的恐怖凶物!那古井深处窥视的冰冷存在、那老槐树下沉塘的怨毒低语、那牌坊下徘徊泣血的红衣怨影…恐怕都只是这巨大凶物的不同侧面,或者…是被它束缚、折磨的可怜亡魂!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核心——这座牌坊,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冰冷而残酷的秩序! 而七爷…那座笼罩在神秘阴影中的祠堂…在这张由怨毒、血腥和诅咒编织的巨大恐怖之网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镇压者?是维护者?还是…本身就是这张网的一部分?那声驱邪的破锣,是祠堂敲响的吗?他们是在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还是在…饲养着什么?苏楠脑子里冒出个荒谬的画面:七爷拿着小本本记录:“今日投喂怨气三斗,锣声驱散一次,消耗核桃油半钱…嗯,收支平衡。” 黄三爷那句带着狡黠与恐惧的警告——“知道多了死得快”——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在苏楠的心头,显得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如此冰冷刺骨!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威胁,而是近在咫尺的死亡预告!“知道多了死得快…不知道…可能饿死得更快…”苏楠苦中作乐地想。 苏楠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扶着那把冰冷、沉重、仿佛是他唯一支撑的破锄头柄,摇摇晃晃地站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非只是站在一个漩涡的边缘,而是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那深不见底、翻涌着无尽怨毒与凶险的黑暗深渊。而那个散发着最浓重阴影、如同巨兽般蛰伏的漩涡中心…就在村子的另一头,在那座门扉紧闭、无人敢轻易靠近的——祠堂深处。 他艰难地转过身,目光穿透清晨稀薄的雾气,越过低矮破败的屋顶,死死地锁定在祠堂那两扇厚重、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木门上。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与偏执探究欲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在他疲惫不堪的心中疯狂滋长。“祠堂…七爷…盘核桃…破锣…窝头…工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他娘的,比解二元一次方程还难…” 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提醒他现实问题同样严峻。他叹了口气,扛起锄头,认命地走向那片该死的石头地,背影萧索,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大概是在问候赵铁柱的祖宗十八代。 第九章:中邪的“铁牛”与失效的语录 铁牛中邪那天,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古井边上的活儿干了大半,井壁的青苔烂泥刮掉了不少,浑浊的井水也舀上来好几桶,就等着最后清底了。 王铁牛,人如其名,膀大腰圆,一身蛮力,是队上数得着的壮劳力。他性子憨直,嗓门大,以前没少跟着人笑话苏楠“细皮嫩肉不像庄稼汉”。此刻他正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腱子肉,汗珠子顺着油亮的脊背往下淌,嘿哟嘿哟地摇着辘轳,把最后一桶沉甸甸的淤泥从井底提上来。 “铁牛哥,好力气!”旁边几个后生笑着吆喝。 铁牛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抹了把汗:“这点活儿算个球!再来十桶也…呃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铁牛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颤,手中的辘轳把“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惨嚎! “嗬…嗬嗬…” 他猛地转过身,双目圆睁,眼珠子瞬间爬满了骇人的血丝,赤红一片,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扭曲抽搐,嘴角咧开,白沫混合着涎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淌。 “铁牛?你咋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上前扶他。 “滚开!!”铁牛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毒和疯狂,完全不像他平日粗犷的嗓门!那声音里,竟还诡异地夹杂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喊:“鞋…我的鞋…还给我!还给我啊——!”以及几句含糊不清、腔调怪异的古语咒骂! 他双臂猛地一抡,带着千钧之力!两个离得近、试图按住他的后生,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在几米开外,半天爬不起来! “铁牛疯了!鬼上身了!”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刚才还围着看热闹的村民,此刻如同见了鬼,尖叫着四散奔逃!只剩下几个胆大的和民兵队员还留在原地,但也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直转筋。 “都别慌!!”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民兵队长赵铁柱排开众人,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他腰间的武装带勒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枣木棍子,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强壮的民兵,手里拿着绳索。 “什么鬼上身!胡说八道!这是斗争新动向!是敌人在搞破坏!装神弄鬼吓唬群众!”赵铁柱声音洪亮,试图压住混乱的场面。他上前一步,指着状若疯魔、在原地嘶吼咆哮、胡乱挥舞手臂的铁牛,厉声喝道:“王铁牛!你给我清醒点!别在这里装疯卖傻!念最高指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然而,平日里对赵铁柱敬畏有加的铁牛,此刻对他视若无睹。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赵铁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猛地一个前扑,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腥风直扑赵铁柱面门!那架势,竟是要生撕活人! 赵铁柱到底是练过的,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枣木棍子带着风声狠狠砸在铁牛的后背上! “砰!”一声闷响,如同打在坚韧的牛皮上!铁牛只是身子晃了晃,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反手就抓住了棍子! “给我上!捆住他!”赵铁柱大吼,死死抓住棍子另一端,和铁牛角力。几个民兵这才如梦初醒,拿着绳索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想捆住铁牛的手脚。 但此刻的铁牛,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他如同疯牛般狂甩,两三个壮汉竟然被他甩得东倒西歪!绳索根本套不上去!他嘴里不断喷涌着白沫和污言秽语,夹杂着那尖利的女鬼哭嚎,场面混乱恐怖到了极点! 赵铁柱额头青筋暴跳,眼看物理手段难以制服,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本鲜红的、印着烫金大字的小册子——红宝书!他高高举起,对着状若疯魔的铁牛,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最高指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封建迷信!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革命正气,给我镇!” 红宝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红光。赵铁柱念得字正腔圆,气势十足,仿佛要用这无上“法宝”驱散一切邪祟! 然而—— 铁牛那双赤红的眼睛,只是极其短暂地、茫然地瞥了一眼那刺目的红色,随即就被更狂暴的凶戾之气淹没!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仿佛那红宝书刺痛了他!非但没有被“镇住”,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他猛地发力,竟然将和他角力的赵铁柱连同枣木棍子一起甩开! 赵铁柱踉跄几步才站稳,看着手中似乎失去“法力”的红宝书,又看看依旧疯狂嘶吼、力大无穷的铁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这怎么可能?! 混乱中,苏楠也被裹挟在人群边缘。他同样脸色煞白,心脏狂跳。铁牛那扭曲的面容和凄厉的哭嚎,比老槐树下的低语、牌坊下的红影更加直观、更具冲击力!一股强烈的、阴冷湿滑的怨念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铁牛身上散发出来,让他浑身发冷! 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铁牛要么力竭而死,要么会伤到更多人! 强烈的危机感和一丝莫名的责任感驱使着苏楠。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将意念投向那疯狂扭动的身影。 “通幽!” 嗡! 脑海中龟甲符文微亮,一股阴冷感蔓延。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晰了! 在王铁牛那健壮的身体里,此刻正被一股浓稠如墨汁、散发着井底淤泥腥臭和刺骨寒意的**怨念黑气**所充斥!那黑气如同活物般在他体内翻腾、鼓胀,强行压榨着他的生命力,驱动着他的身体!而在这翻腾的怨念核心,一个更加凝聚、更加怨毒的**女人虚影**正发出无声的尖啸!那虚影的脚踝处…赫然缠绕着一缕更加凝实、如同水草般的**湿漉漉的黑气**!那黑气的源头,似乎正指向铁牛的脚踝! 绣花鞋!井里的东西!苏楠瞬间明白了!铁牛肯定在清理井底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或者…那井底的“东西”主动缠上了他! 就在此时,那女人虚影似乎感应到了苏楠的窥探,猛地转过头!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发白、充满无尽怨毒的脸,隔着铁牛的身体,死死“盯”住了苏楠!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顺着那丝“通幽”的联系直刺而来! 苏楠闷哼一声,脑袋剧痛,差点中断了联系!但他强忍着,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缕缠绕在铁牛脚踝上的湿冷黑气上!那似乎是连接铁牛和井底怨念的关键!也是那女鬼力量的延伸! 怎么办?!驱邪?他不会!符咒?他不懂!唯一依仗的“通幽”只能看不能打! 情急之下,苏楠的视线疯狂扫视四周。灶灰!黑狗血!民间土方!昨天村头老刘家的看门老黑狗不知怎么暴毙了,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扔在离井口不远的草垛子旁边!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苏楠猛地蹲下身,双手飞快地在地上扒拉!他抓起一把混合着尘土和枯草的干土,又冲到旁边堆着清理出来垃圾的地方,不顾那恶臭,双手插进一堆刚刮下来的、湿漉漉、黏糊糊的墨绿色井底苔藓烂泥里,狠狠抓了两大把!然后他发足狂奔,冲向草垛子旁那条僵硬的死狗! “苏楠!你干啥?!”有人惊叫。 苏楠充耳不闻!他冲到死狗旁边,那狗脖子处有个巨大的伤口,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咬紧牙关,忍着强烈的恶心感,双手狠狠地在狗脖子伤口处的凝固血块上抹了几把,沾满了黏稠暗红的狗血!然后,他将沾满狗血、苔藓烂泥和尘土草屑的双手,狠狠按在了之前抓的那把干土上,疯狂揉搓! 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苔藓腐败、血腥气的怪异混合物在他手中成型,颜色黑红发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此时,铁牛刚刚甩脱了两个民兵,正咆哮着冲向一个吓傻的村民!赵铁柱在侧面试图阻拦,眼看就要来不及! “拼了!”苏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攥紧那团散发着怪味的“驱邪泥”,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铁牛冲了过去!他没有直接扑向铁牛的上半身,而是瞄准了他那被湿冷黑气缠绕的脚踝! 就在铁牛巨大的巴掌即将拍中那个村民的瞬间,苏楠猛地一个“脚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绊倒,极其狼狈地向前扑倒!他手中的那团“驱邪泥”,不偏不倚,借着扑倒的力道,狠狠按在了铁牛裸露的、青筋暴起的左脚脚踝上!那里,正是“通幽”所见黑气缠绕最浓之处! “噗叽!” 一声闷响,那团混合了灶灰(土)、黑狗血、井底秽泥的污物,结结实实地糊在了铁牛的脚踝皮肤上。 “嗷呜——!!!” 一声凄厉到完全不似人类、甚至超越野兽的惨嚎,猛地从铁牛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利得仿佛能刺破耳膜,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怨毒!比刚才任何一次咆哮都要恐怖! 他那狂暴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筛糠般颤抖起来!那双赤红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眼白上翻,露出大片恐怖的眼白!他脚踝处被污物糊住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冒起一股极其细微、带着恶臭的青烟!苏楠通过“通幽”清晰地“看到”,那缕缠绕的湿冷黑气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疯狂地扭曲、收缩、溃散!铁牛体内翻腾的怨念黑气和那个女人虚影,也如同遭受重击,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变得暗淡、混乱! “快!捆住他!!”赵铁柱虽然震惊于苏楠那诡异的举动和铁牛剧烈的反应,但战斗经验让他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第一个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铁牛的腰!其他民兵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绳索麻利地套上了铁牛的手腕脚踝,七八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依旧在痛苦抽搐、但力量明显大减的铁牛死死捆住,按倒在地上! 铁牛被死死压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眼睛半睁半闭,赤红褪去,只剩下浑浊和茫然。一股浓烈的腥臊味弥漫开来——他失禁了。 井口边,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铁牛喉咙里那令人心悸的“嗬嗬”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瘫坐在地上、双手沾满污秽、脸色惨白如纸、正大口喘着粗气的苏楠身上。 第十章:混乱平息与疑云丛生 铁牛被捆成了粽子,抬回了村里。 那场景,活像刚打捞上岸的端午祭品,只是捆绑的绳子不是彩线而是粗糙的麻绳,嘴里塞的不是糯米而是破布条子(为了防止他咬人或者发出那瘆人的女声)。几个壮劳力吭哧吭哧地抬着,铁牛那庞大的身躯在简易担架上晃晃悠悠,汗水混着之前沾上的泥污、狗血,在他滚烫的皮肤上画出一道道抽象派的污痕。他依旧昏迷不醒,浑身烫得像刚熄火的铁匠炉子,高烧不退,嘴里不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一会儿是那个尖利得能划破玻璃的女声,阴恻恻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古老调子;一会儿又切换回铁牛自己含混的哭腔,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呜呜咽咽地喊着“冷…井水好冰…放过俺…” 声音在寂静的村道上回荡,听得抬担架的后生们腿肚子直转筋。 村里唯一懂点草药的老孙头被请了来。这老爷子据说年轻时在县城的药铺当过几年学徒,是槐树坳的“赤脚神医”,专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以及母猪不下崽儿。他颤巍巍地来了,把了脉(手指头刚搭上去就烫得一哆嗦),又凑近了翻翻铁牛那布满红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皮,最后只是把山羊胡子捋了又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咋样啊孙大爷?铁牛他…还有救不?”旁边心急的村民问。 老孙头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邪火攻心,神志迷离…凶险,凶险呐!”他从怀里掏出个油腻腻的小本子,用半截铅笔头歪歪扭扭开了几副安神退热的草药方子,什么柴胡、黄芩、生石膏,分量写得含糊不清。“赶紧去抓药,煎浓了灌下去。能不能挺过去,哎…看个人造化,也看…看天意吧。”他特意强调了“天意”两个字,眼神飘忽地瞟了一眼祠堂的方向,仿佛那里藏着铁牛命运的判官笔。 **混乱暂时平息,但恐慌和猜疑如同井底蔓延的寒气,无声地渗透进槐树坳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臭、血腥、草药味和极度不安的诡异气息。女人们紧紧搂着孩子,男人们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黑暗里随时会跳出另一个“铁牛”。连平日里最嚣张的看家狗,此刻都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躲进了柴火垛底下。 **赵铁柱站在打谷场中央那片被踩得稀烂的泥地上,脸色依旧铁青,像刷了一层劣质的绿漆。**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重新凝聚起被打散的“革命权威”。但眼神深处,那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不定,像水里的油花,怎么也藏不住。他环视着惊魂未定、眼神躲闪的村民,使劲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拔高了好几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咆哮的权威感,试图用音量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都看到了!!”他手臂猛地一挥,指向铁牛被抬走的方向,“什么鬼上身?都是放屁!封建迷信!是*.*敌人在搞破坏!用了不知道什么下三滥的、见不得人的手段!王铁牛同志,我们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是遭了暗算!是革命意志不坚定的表现!我们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都揪出来,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瘫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得像刚刷了白灰墙、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苏楠身上。在苏楠那双沾满苔藓、烂泥、狗血和污土的手上,赵铁柱的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铁钉,死死地钉住了。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审视,像在琢磨一件出土的古怪文物;有疑惑,仿佛在看一个突然会讲外语的哑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刚才苏楠扑过去那一幕,快得不像话,动作精准得…简直不像人!那团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池塘底泥和腐烂水草腥臭味的泥巴,就那么糊在了铁牛的脚踝上——那个据说连接着“鬼门关”的地方。真的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是“革命正气”附体?赵铁柱心里直犯嘀咕,这苏家小子,平时蔫了吧唧跟个闷葫芦似的,关键时候怎么跟被黄大仙附了体一样生猛? “今天!”赵铁柱猛地拔高音调,把众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自己身上,也顺带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苏楠同志反应很快!非常快!及时地…呃…协助组织,制服了发狂的铁牛!这体现了什么?体现了我们槐树坳革命群众无穷的智慧和团结的力量!什么牛鬼蛇神,在强大的革命正气和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一戳就破!” 他刻意、反复地强调了“革命正气”和“群众力量”这两个词,努力将这份功劳归于“集体”,淡化苏楠那诡异精准的个人行为。仿佛功劳是块大饼,他得赶紧切开分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自己那块最大最厚。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再次瞟向苏楠那双正在地上无意识蹭着泥的手。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咳嗽声。“咳…嗯!”** 这咳嗽声不高,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赵铁柱尚未完全消散的尾音。围观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犁耙分开的潮水,齐刷刷地向两边退开,迅速让出一条通道。连打谷场边上那几只探头探脑的芦花鸡,都吓得扑棱着翅膀躲远了。 **族老七爷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是藏青色、袖口磨得起了毛边的旧中山装,拄着那根油光水滑、据说是他爷爷传下来的枣木拐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不肯弯腰的老松树。只是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深秋的寒霜,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没有看急于表功的赵铁柱,也没有看那些惊惶的村民,而是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地钉在昏迷的铁牛身上,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他魂魄里纠缠的东西。片刻后,那目光又缓缓移开,如同生了锈的指针,沉重地指向不远处那口在暮色中显得越发幽深、仿佛巨兽之口的古井。 苏楠正强忍着脑海里针扎般的剧痛(那是强行使用“通幽”窥探精神世界留下的后遗症),像有无数小人在他脑壳里敲锣打鼓。他咬紧牙关,集中起最后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将意念投向七爷。他不敢深探,只敢在最表层轻轻掠过。 “…造孽啊…”极其微弱、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撕碎的纸钱,被苏楠艰难地捕捉到一丝痕迹。七爷那如同石刻般紧闭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他眼神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恐惧?像井底沉淀了百年的淤泥,沉重得让人窒息。那是对铁牛伤势的担忧?还是对某种即将降临、远比一个发狂铁牛可怕百倍的灾祸的恐惧?苏楠的心猛地一沉。 **“抬走。”** 七爷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稳稳地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赵铁柱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山岳般的重量,不容置疑:“抬到祠堂偏房去静养。那里清净,背阴,凉快,对退烧有好处。老孙头的药,按时煎服,一刻也别耽误。” **“祠堂?!”** 赵铁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尖,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祠堂?!那可是“四旧”的象征,封建余毒的巢穴!前两年破四旧,没拆掉已经是顶大的政治错误,是他赵铁柱工作不力的历史污点!现在要把一个疑似“鬼上身”的病人抬进去?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主任还干不干了?影响太坏了!简直是在他精心维护的革命阵地上插白旗! 他下意识地就想拍桌子反对(虽然现场没桌子),但话刚到嗓子眼,就被七爷那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神给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和一种“你看着办”的淡然。赵铁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铁牛发狂时那狰狞的女声、那力大无穷的恐怖模样,以及刚才那失控混乱、差点出人命的场面。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骨爬上来。他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像离水的鱼,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甘的、类似破风箱的“呃”声,阴沉着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般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地下令:“按…按七爷说的办!抬到祠堂偏房去!派…派两个人守着!眼睛给我瞪大点!”他心里明镜似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铁牛这个“人形炸弹”控制住,关进笼子里。至于地点…妈的,祠堂就祠堂吧,总比让他再跑出来发疯强!这政治账,只能以后再慢慢算了。大不了就说这是“策略性利用封建糟粕的壳子,进行革命人道主义救治”,对,就这么汇报!赵铁柱感觉自己快被逼成哲学家了。 铁牛被抬走了,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方向正是村中央那座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愈发阴森肃穆、飞檐翘角如同鬼爪般的祠堂。几个抬担架的后生,路过那口古井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仿佛井里随时会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 **人群如同退潮般慢慢散去,但嗡嗡的议论声却如同夏夜稻田里的蚊虫,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密集地散开。** 投向苏楠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感激,是那些刚才差点被铁牛的“九阴白骨爪”开了瓢的村民家属,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如同看洪水猛兽般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猜疑。 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娘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往苏楠身上瞟: “…是苏家小子?他…他刚才咋弄的?那一下窜出去,比俺家偷鱼吃的狸花猫还快!” “…就是!手里黑乎乎那坨是啥玩意儿?看着就邪性!跟那井底挖出来的烂泥一个味儿…” “…哎呦喂,可不敢瞎说!不过…你们记不记得,他爹妈当年走的时候,那叫一个蹊跷…大冬天,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连个病兆都没有…是不是…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传下来了?”一个豁牙老太太神秘兮兮地补充,引得旁边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嘘!要死啊你!没听赵队长说吗?那是革命正气!是智慧的力量!”一个稍微“进步”点的中年汉子试图纠正,但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智慧?俺看不像…”另一个老农蹲在墙根,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眼神迷离,“…八成是井龙王发怒了!铁牛那傻小子,肯定是在井边干了啥冲撞的事…苏家小子那泥巴,指不定是啥…啥‘镇龙符’?”他为自己这个充满想象力的“专业”名词感到一丝得意。 “…符?俺看像狗屎拌的塘泥…”旁边一个愣头青小声嘀咕了一句,立刻被旁边的大叔狠狠瞪了一眼。 **苏楠默默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像无数根带着倒刺的麦芒,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背上,又痒又痛。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苔藓烂泥、狗血和污土的手,刺鼻的混合腥臭味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只觉得嘴里发苦,像嚼了一把黄连。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古井边。井口黑洞洞的,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他拿起旁边木桶里浑浊的、漂着几根枯草的井水,默默地冲洗着双手。冰凉的井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皮肤上的污秽随着水流冲刷下去,在井台石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褐色的泥水。 然而,这冰凉刺骨的水流,却冲不散心头的沉重和后怕,反而像针一样刺进骨头缝里。 **太冒险了!简直是提着脑袋玩杂耍!** 苏楠心里疯狂吐槽。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临时起意抓了把井边烂泥糊上去,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要是那玩意儿屁用没有,或者自己动作慢上那么半拍,铁牛那蒲扇大的巴掌拍下来…苏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完好无损的脑袋瓜,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寒颤。那力道,拍碎个西瓜绝对绰绰有余!自己这小身板,估计直接就能省了棺材板钱——直接入土为安了。 而且,更大的麻烦是——他暴露了!虽然赵铁柱用“革命正气”和“群众智慧”这两块金光闪闪的大招牌暂时糊弄了过去,但七爷那深不可测、仿佛能看穿他灵魂的一眼,还有村民们那混杂着恐惧、猜疑、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苏楠知道,自己就像秋后稻田里最显眼的那根稗子,已经被无情地推到了风口浪尖。平静(虽然贫穷)的知青生活,算是彻底跟自己说拜拜了。以后走路都得小心点,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蹲着个想拿他当“封建迷信活标本”上交公社的积极分子。 **更重要的是,铁牛的中邪,像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的钥匙,咔嚓一声,彻底捅开了槐树坳的潘多拉魔盒。** 苏楠脑子里乱糟糟的线索疯狂涌动:井里那挥之不去的湿冷怨念、水桶上惊鸿一瞥的诡异绣花鞋、牌坊石基下转瞬即逝的猩红影子、沉塘旧址风中传来的低沉絮语、还有七爷意念碎片里那沉重的“报应”二字…所有的线头,都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一个地方——那座阴森的祠堂!或者,源头就是脚下这口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幽冥的古井本身! 那口井…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祠堂那厚重的大门后面,又供奉(或者镇压)着什么?为什么七爷执意要把铁牛抬到祠堂去?是真的因为那里“清净阴凉”利于退烧?还是…那里本身就是某种古老仪式的“法坛”,用来…镇压邪祟?铁牛在里面,是会被救治,还是变成某种…祭品? “通幽”带来的剧烈头痛再次猛烈袭来,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疯狂搅动,眼前阵阵发黑。苏楠不得不紧紧抓住冰冷的井沿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他现在急需一张硬板床,哪怕硌得慌,也要立刻马上躺平!让这快要炸开的脑袋瓜歇一歇。 然而,内心深处,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在翻涌、咆哮,压倒了疲惫和恐惧:**必须弄清楚真相!必须!** 否则,铁牛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倒霉蛋!这槐树坳,平静的假象下,已经成了一座随时会轰然喷发的火山口!而他苏楠,很不幸,可能正站在火山口最烫脚的位置上。跑?往哪跑?这年头,介绍信比命还重要。留下来?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井口,又望了望祠堂那如同巨兽剪影般的轮廓,苦笑了一下。这哪是插队落户,这分明是勇闯鬼门关真人体验版啊!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冰凉的水滴溅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炊烟和淡淡恐慌气息的空气,目光投向祠堂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管前面是龙潭虎穴还是牛鬼蛇神的老巢,他都得去闯一闯。不为别的,就为能睡个安稳觉,别哪天夜里被个“革命正气”附体的老乡给当四旧破了。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打了败仗的伤兵,一步一挪地朝着知青点那破败的小院走去。身后,古井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沉默得像一个巨大的、没有答案的问号。而祠堂的轮廓,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苏楠的背影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又带着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和…荒诞。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立志“广阔天地炼红心”的知青,眼下最大的革命任务,居然是去祠堂里跟可能存在的“脏东西”抢人呢?这剧本,写得也太不走寻常路了! 第十一章 祠堂禁地与窝头情报 铁牛被抬进祠堂后,槐树坳的气氛就像一块被水泡透了的破抹布,沉甸甸、湿漉漉,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儿,压得人喘不过气。祠堂周围,更是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森严,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疙瘩。 七爷没有发表重要讲话,也没贴大字报,但村里仅存的几位“德高望重”(或者说,在宗族体系里还有点余威,能当人形监控使)的老头老太,被不动声色地安排在了祠堂附近“闲坐养老”。他们或像老树根一样盘踞在墙根下,吧嗒着呛人的旱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却跟探照灯似的;或坐在祠堂对面老槐树下的石墩上,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鼾声不大,但那浑浊的眼珠子总能在你靠近时精准地睁开一条缝,跟装了红外感应似的,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通往祠堂那条唯一的小路。那架势,别说大活人,就是一只耗子想溜进去拜个早年,也得被他们用眼神扒掉三层皮。 苏楠试过一次,纯属好奇害死猫(或者害死窝头)。 他搓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以为很“进步”的笑容,借口是“找七爷汇报思想,深刻检讨近期的落后表现”(一个他自己听了都想吐的拙劣借口)。刚走到离祠堂那两扇厚重黑漆大门还有十几米远的小巷口,阴影里就传来一声破锣嗓子: “苏家小子?” 苏楠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藏着的龟甲掉出来。只见墙根阴影里,刘老汉像一截枯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抬起浑浊得如同老井水的眼皮,目光如同两把生锈但依旧锋利的钩子,在苏楠身上来回刮蹭,仿佛要称量出他几斤几两反动思想。“祠堂重地,”刘老汉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漏气的风箱,“七爷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有事儿?”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浓烟,“等七爷他老人家出来遛弯儿再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饭吃啥,但那“闲杂人等”四个字和眼神里的冰碴子,比赵铁柱的扣分本还冻人。 硬闯?苏楠掂量了一下自己这二两骨头和对方那根看着就能当打狗棒的烟杆,果断认怂。他堆着笑:“哎,好嘞,刘大爷您歇着,我这就走,这就走…”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心里暗骂:“呸!老门神!比赵扒皮家的看门狗还敬业!” 但他苏楠是谁?是能跟黄大仙讨价还价的主儿!硬,的不行,咱来软的…不,来远的!他退到更远处,找了个犄角旮旯,一个能勉强瞅见祠堂那高高翘起的、据说能镇邪的飞檐兽吻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土墙,感受着肚皮的抗议,他再次捧起了那半块冰冷的龟甲,像捧着一个信号微弱的古董收音机。 “龟兄龟兄,给点力,这次不碰硬的,咱就听听墙角,听听就行!”他集中精神,意念如同最细的蛛丝,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向着祠堂的方向延伸。这一次,他学乖了,打死也不敢像上次怼牌坊那样直接“摸电门”,只求能远远地“蹭个信号”。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远比牌坊那里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阴冷气息**,瞬间如同冰冷的铁幕,笼罩了他那丝可怜的意念!那感觉,就像一头扎进了西伯利亚冻土层的万年冰窟窿里,沉重、窒息、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禁锢**感!仿佛那祠堂不是木头砖瓦盖的,而是一座用整块玄冰雕成的、专门用来镇压绝世凶物的巨大石棺!苏楠冻得灵魂都在打摆子:“嘶…这比北极还带劲…” 就在这冰冷厚重的禁锢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晦涩的波动…像是…某种声音? 苏楠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冻伤警报”,集中起比高考还专注的精神,努力放大那丝微弱的信号。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和铜墙铁壁…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什么… 是…**童谣**? 调子却跟他记忆里村里孩子拍手唱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完全不同!这调子哀婉凄切,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恐惧,像是…一个被捂住嘴的孩子在绝望地哭泣吟唱! “…月娘娘…穿红鞋…过…河…桥…” “…别…回头…莫…啼哭…” “…爹爹…娘亲…等…不…得…” 声音微弱、模糊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和绝望!这诡异的调子,这渗人的词儿!瞬间让苏楠头皮发麻,联想到了铁牛体内女鬼的哭嚎、牌坊下红影的诅咒、还有…那对阴魂不散的绣花鞋! “卧槽!”苏楠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龟甲扔出去,“这祠堂里…果然镇着大家伙!” 他迫切地想知道完整的歌词!这玩意儿搞不好就是解开槐树坳这盘死局的终极钥匙!比红宝书还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苏楠开始了他的“曲线救国”战略。一边强撑着被“通幽”掏空、被饥饿折磨得眼冒金星的身体,在赵铁柱眼皮子底下挣那点可怜的工分(结果因为精神恍惚,把稗草当禾苗留着,被赵铁柱黑着脸逮个正着,工分簿上又添了一道刺目的红叉),一边化身“敬老标兵”,有意识地接近村里的老人。 他不敢直接问:“大爷,祠堂里关的啥?那童谣咋唱的?沉塘好玩吗?” 那不是找抽,是找死。他只能旁敲侧击,像地下工作者接头。 “王奶奶,您身子骨真硬朗!当年咱村闹长毛(太平军)那会儿,您见过大场面吧?有啥稀罕事儿没?”他一边帮王奶奶拎那半桶能照镜子的刷锅水,一边套话。 王奶奶瘪着嘴,眼神浑浊地望向远方,就在苏楠以为有戏时,她突然摆摆手:“老啦…记不清啦…莫问莫问…现在新社会好…” 得,门关得比祠堂还死。 他又帮李大爷劈柴(自己饿得手都在抖):“李大爷,听说咱村以前有个大戏台?唱过啥好戏?有《锁麟囊》没?” 试图从文化角度切入。 李大爷斧头抡得虎虎生风,砍柴声震天响,闻言动作一顿,警惕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后生仔!莫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犯忌讳!让七爷知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的警告比刘老汉还吓人,“要动家法的!祖宗规矩大过天!” 苏楠缩了缩脖子,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最悬的一次,是在村口老榆树下,他瞅准机会,凑到几个晒太阳的老头旁边,假装不经意地哼起小调:“…月娘娘…穿红鞋…”刚哼了两句,想看看反应。 “哼!” 一声冷哼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七爷的亲信马老头,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那双三角眼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了苏楠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子,再唱?再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苏楠瞬间闭麦,感觉后背的冷汗能浇二亩地。他讪笑着:“马大爷…我…我瞎哼的…向贫下中农学习,破除迷信!” 心里哀嚎:“完了,这下连唱歌的路子也堵死了!” 物质匮乏更是雪上加霜。铁牛一倒,生产队少了个能顶俩的壮劳力,分摊下来的活儿更重了。苏楠本就因为“通幽”消耗像个漏气的破风箱,现在更是疲于奔命,走路都打飘。吃的?连那点齁死人的咸菜疙瘩都见了底,彻底宣告“弹尽粮绝”。每天只有稀得能当镜子照、数得清几根野菜丝的糊糊,和硬得能当凶器、砸核桃一砸一个准的杂粮窝头。肚子里空得能开火车,咕噜咕噜的声音比大喇叭里的歌声还响,胃酸烧得他直抽抽。 一天中午下工,苏楠饿得前胸贴后背,看人都有重影,感觉世界都在旋转。他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像游魂一样飘过村口老槐树。鬼使神差地,他朝那个熟悉的树洞望了一眼,用意念试探着呼唤:“黄三爷?腿脚利索的老大爷?您吉祥?” 树洞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苏楠以为这位“仙家”也饿跑了或者被七爷抓去泡酒了的时候,才传来一丝微弱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十二分警惕的意念波动:“…作…甚…没…饼…滚…” 嘿!还在!苏楠精神一振,随即又垮了下来。饼?他自己都恨不得啃树皮了!他摸了摸空空如也、比他脸还干净的口袋,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小得可怜、硬得硌手的半块杂粮窝头——这是他今天全部的午餐,是支撑他下午不被石头地累趴下的最后希望。他看着这块“生命之源”,内心天人交战:吃?还是…换情报?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饿死的恐惧)战胜了口腹之欲。他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掰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窝头屑!真的只是一点点!风大点都能吹跑那种! “…情报…换…”他肉痛无比地将那点珍贵的“贡品”放到树洞口,意念传递得无比虔诚,“黄三爷,您行行好,这可是我最后的窝头了,比我的命根子还金贵!” 树洞里沉默了片刻。就在苏楠以为这位爷嫌少要翻脸时,一只毛茸茸、带着泥污和血痂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嗖”地一下伸出来,精准地扒拉走了那点可怜的窝头屑!动作之快,堪比七爷盘核桃!苏楠甚至听到了洞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吧唧”声,似乎在品尝,还带着点嫌弃的意味:“…啧…糙…硌…牙…” 片刻后,黄三爷那断断续续、依旧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意念才慢悠悠地飘出来,像挤牙膏: “…井…通…下面…深…有…东西…吃…小孩…骨头…” “…小心…戴…帽…的…人…” “…天黑…莫…近…水…” 信息依旧破碎得像被狗啃过,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扎在苏楠心上!比赵铁柱的扣分还狠! 井通下面?下面是什么?十八层地狱还是村办化肥厂?有东西吃小孩骨头?!小石头?!还有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娃?!戴帽的人?七爷那顶油光水滑的瓜皮帽?赵铁柱那顶象征权力的绿军帽?是他们?还是…戴帽子的都是坏人?天黑莫近水…古井!寒潭!这是死亡预告啊! 苏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噌”地窜上天灵盖,头发根根竖起!他看着手里那点少得可怜的、仅剩的窝头,连塞牙缝都不够,却换来了如此恐怖、如此要命的情报!巨大的恐惧和饥饿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恶狠狠地将那点窝头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嚼着,粗糙的麸皮刮着喉咙,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嚼!嚼碎它!妈的!这情报…比窝头还难咽!” 不行!绝对不行!坐以待毙就是等死!必须找到吃的!恢复体力!不然别说查真相,明天能不能爬起来上工都是问题!工分没了还能偷摸…呃,想办法,命没了就真吃席了!村里人吃席。 苏楠红着眼睛,像输光了的赌徒,再次发动“通幽”。这一次,目标不是鬼魅,不是祠堂,而是——**食物雷达**!他将意念如同最贪婪的触手般散开,努力感知着周围土地的气息,寻找着一切能入口的东西! 意念所及,反馈回来的感觉模糊而混乱: “…苦…涩…难吃…(老野菜)” “…根…太老…嚼不动…(某种草根)” “…嗯?等等…这个…嫩…微甜…在…坡后…背阴…(有戏!)” 极其微弱的、关于草木植物的模糊感觉断断续续地反馈回来。虽然模糊得像高度近视眼没戴眼镜,耗费的精神让他眼前发黑,但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这就是他的“荒野求生gps”! 苏楠根据那点微弱的“甜味信号”,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到村后一处背阴的土坡后面。果然!在一片枯黄萧瑟、看着就倒胃口的杂草丛中,他发现了**宝藏**!几簇叶片肥厚、颜色深绿、精神抖擞的马齿苋!还有几棵刚冒出嫩芽、水灵灵的荠菜!在苏楠此刻的眼中,它们比满汉全席还诱人!比赵铁柱藏的腊肉还香! “天无绝人之路!龟兄!你终于干点人事儿了!”苏楠激动得热泪盈眶(也可能是饿的),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欢呼(音量控制在只有自己能听见),不顾形象地一个恶狗扑食…哦不,是革命战士发现粮仓般扑了过去!双手并用,十指翻飞,化身人形收割机,飞快地挖着、揪着,连泥带土就往嘴里塞!也顾不上洗了,命都快没了还穷讲究? 野菜苦涩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带着泥土特有的腥气,口感粗糙得像砂纸。但在极度的饥饿面前,这无异于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苏楠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一边狼吞虎咽地生嚼着这来之不易的“绿色有机食品”,一边用警惕又凝重的眼神,死死盯着远处那座在正午阳光下也依旧显得阴森肃穆、飞檐如同怪兽獠牙的祠堂轮廓。 肚子暂时没那么火烧火燎了,野菜的苦涩似乎也压下去一点对那恐怖童谣和“吃小孩骨头”警告的恐惧。但苏楠的心却沉得更深。食物只是续命,更大的危机,如同铅灰色的厚重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整个槐树坳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黄三爷破碎却致命的警告,祠堂里那哭泣般的诡异童谣,七爷那凝重如铁的脸色和祠堂周围森严的守卫…所有的线索都像拧紧的发条,指向一个迫在眉睫、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实—— 有什么东西,按捺不住了。它要出来了。 而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些懵懂无知、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小石头…还有更多! 苏楠狠狠咽下最后一口带着土腥味的马齿苋,抹了把嘴,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祠堂的方向,无声地啐了一口:“想吃小孩?问过你苏爷爷手里的窝头…呃,野菜没有?!” 虽然武器寒碜了点,但气势不能输!他拍了拍咕咕叫的肚子,给自己打气:“吃饱了(野菜版),才有力气跟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斗!” 扛起那把破锄头,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下午的“战场”——那片该死的石头地,背影萧索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第十二章小石头失踪与迷雾重重 黄三爷那句“吃小孩骨头”的警告,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刨出来的巨石,沉甸甸、冷飕飕地压在苏楠心口窝,压得他喘气都带着冰碴子味儿。他变得像个高度警惕的护崽老母鸡(虽然他自己还是个光棍儿),格外留意村里那些撒丫子乱跑的小豆丁们,尤其是那些靠近水边、不知死活想摸鱼虾的。但凡看到有孩子往古井、寒潭方向溜达,他就恨不得化身人形警报器,扯着嗓子喊:“小鬼!离水远点!小心水猴子请你吃席!”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连窝头都没有。他一个人的精力,既要应付赵扒皮那催命般的工分任务(稍不留神就是一个红叉,扣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又要时刻提防七爷那些老门神的“红外线”扫描,还得饿着肚子跟“通幽”带来的头疼后遗症作斗争。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只能在心里干着急:“黄三爷啊黄三爷,您老倒是给个准信儿啊,哪个倒霉孩子是下一个受害者?我也好重点盯防不是?” 可惜,黄大仙的业务范围似乎不包括精准预报。该来的,终究还是踩着点儿来了,一点没耽误。 就在铁牛中邪事件过去不到五天的一个傍晚。夕阳像个醉醺醺的厨子,把最后一点辣椒油似的残光泼在槐树坳上,给整个村子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这血色还没褪尽,村东头就猛地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声音尖利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瞬间撕裂了黄昏那点可怜的宁静! “石头——!我的儿啊——!石头——!你在哪啊——!” 李寡妇,那个男人早死、独自拉扯儿子的苦命女人,此刻像个疯婆子一样跌跌撞撞冲出自家那间低矮得能碰头的泥屋。头发散乱如鸡窝,脸色惨白得像刚刷了石灰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嚎得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呕出来。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只小小的、沾满湿泥巴的破布鞋——正是她家宝贝疙瘩王小石头脚上那双,都快磨出洞了的宝贝鞋! “石头…石头他说去寒潭边…掏…掏鸟窝…天都黑透了…还…还没回来…”李寡妇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声音绝望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我去找…就…就只找到这只鞋…泡在…泡在水边的泥里…” 她举起那只孤零零的鞋,仿佛那是儿子最后一点温度,哭得背过气去。 轰隆! 整个槐树坳瞬间被点爆了!刚刚才被铁牛事件吓得缩回去的恐惧,如同被浇了烈性汽油的干柴,“腾”地一下窜起冲天烈焰!又出事了!而且丢的是孩子!是活蹦乱跳的小石头! “寒潭?!古渡寒潭?!”人群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天杀的!那地方邪性得很!老辈子就传说有水鬼拉人!” “肯定是水猴子!我早就说过!那潭水深得能通龙宫!” “快!快去找啊!还愣着干啥!” 这一次,根本不用赵铁柱拿大喇叭喊“斗争新动向”来动员。恐惧和同村那点稀薄的情谊暂时压倒了猜忌。火把被七手八脚地点燃,昏黄跳跃的火光在迅速吞噬天地的暮色中连成一片,像一条受了惊、躁动不安的火龙,呼啦啦地涌向村外不远处的古渡寒潭。苏楠的心,瞬间沉到了比寒潭底还深的冰窟窿里。寒潭!黄三爷点名警告过的地方!天黑莫近水!他抓起一根充当火把、比他胳膊还细的木棍(赵铁柱发的“装备”),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搜救的人潮,心里悲鸣:“窝头诚可贵,工分价更高,若为熊孩子,两者皆可抛…妈的,亏大了!” 古渡寒潭,据说是古河道改道后留下的一处深水坑,离那口邪性的古井不算太远,但更加偏僻、幽深、不近人情。潭水终年冰冷刺骨,颜色是那种能吸收光线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墨黑。潭边怪石嶙峋,像怪兽的獠牙,上面长满了湿滑粘腻的苔藓,踩上去能让你免费体验一次“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关于这里有水猴子拖人下水当点心的传说,比古井闹鬼的传说更加历史悠久、细节丰富,是村里小孩的“睡前恐怖故事”保留曲目。 众人举着火把,像一群无头苍蝇,沿着寒潭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呼喊搜寻。昏黄的光线在漆黑的潭面上跳跃,反射出破碎而诡异的粼光,如同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眨动。 “石头——!” “小石头——!听到应一声啊——!” 呼喊声在寂静得令人心慌的潭边回荡,带着焦灼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很快就被浓重的夜色和冰冷的潭水吞没。 苏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扯着嗓子做无用功。他强忍着连日消耗带来的剧烈头痛和阵阵眩晕,举着火把,艰难地爬上一块离潭水稍近、还算平坦的巨石。站稳脚跟后,他深吸一口带着水腥气的冷空气,再次催动了那坑爹的“通幽”!意念如同最细最韧的钓鱼线,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探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死亡寒气的幽暗潭水。“龟兄,给点面子,这次别掉链子,看看‘外卖’到哪了…” **嗡!** 意念刚刚接触那冰冷刺骨的水面,一股比古井深处狂暴十倍、冰冷百倍、带着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怨念漩涡**猛地吸住了他那丝可怜的意念!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双冰冷滑腻、长着吸盘的手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伸出,死死缠住他的灵魂,要将他拖入那永恒的、连窝头渣都没有的黑暗深渊!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紧接着,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顺着那被冻结的意念传来! 不是预想中的哭嚎,也不是怨毒的诅咒。 竟然是…孩童的**嬉笑声**! 清脆,欢快,充满了无忧无虑的纯真!仿佛一群孩子正在那冰冷的潭底开联欢会,追逐打闹,玩着捉迷藏! “嘻嘻…来抓我呀…你抓不到…” “咯咯咯…我躲在这里…快来找我呀…” “快跑快跑…他追上来啦…” 这声音,在死寂得能听见心跳的寒潭边,在众人焦灼绝望的呼喊声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如此…毛骨悚然!就像在停尸房里放起了《娃哈哈》! 苏楠浑身汗毛“唰”一下全体起立致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小石头!这嬉笑声里,透着一股非人的空洞和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诱捕恶意!“卧槽!潭底开会?还是儿童诱捕主题的会?!” 就在他心神剧震,灵魂被那恶意嬉笑声冻得快要裂开,想要强行收回意念的瞬间—— 哗啦! 就在他所在巨石下方不远处的幽暗潭面下,一个巨大的、绝非鱼类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那黑影轮廓模糊不清,但速度极快,体型庞大得惊人!带起的微弱水波甚至没有惊动水面的一丝涟漪,仿佛它本就是潭水的一部分!苏楠甚至“感觉”到一股冰冷滑腻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位置! “我滴个亲娘嘞!”苏楠吓得魂飞天外,脚下一软,差点从石头上直接表演个自由落体投喂水怪!他猛地中断了“通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向后跳开,脸色惨白如刚刷过的墙,心脏在胸腔里玩命蹦迪,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加入潭底会议!水怪!黄三爷说的吃小孩骨头不吐渣滓的玩意儿!它就在潭里!小石头…怕是已经成了人家的开胃小菜了!苏楠感觉嘴里发苦,比生嚼黄连还苦。 “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赵铁柱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暂时压过了混乱的呼喊和隐隐的啜泣。他脸色铁青得能拧出水,看着深不见底、如同恶魔巨口的寒潭,眼神闪烁不定。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这地方邪性冲天,但“斗争”这顶帽子戴久了,摘都摘不下来。 “哭什么哭!嚎什么嚎!人还没找到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唾沫星子横飞,“肯定是失足掉水里了!或者…是被潜伏的坏分子、敌特分子抓走了!想用这种卑劣手段破坏生产,制造恐慌,动摇我们无产专政的根基!”他指着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下达了一个让苏楠差点笑出声(吓的)的命令:“去找水泵!把大队仓库那台破水泵给我拖来!抽水!把这潭水给老子抽干了!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他人,扩大搜索范围!眼睛都给我放亮点!注意一切可疑分子!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抽水?苏楠看着那深不见底、寒气四溢的寒潭,又想到潭底那庞大诡异的黑影和催命符般的孩童嬉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脑门上的冷汗能浇灭赵铁柱的火把!这他娘的不是抽水,是抽疯!是给水怪送自助餐!而且,等他们把那台老爷水泵拖来,再吭哧吭哧抽水,小石头估计都在水怪肚子里消化成有机肥了!黄花菜都凉八回了! 就在这时,苏楠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下意识地扫过混乱焦虑的人群外围。只见祠堂方向,族老七爷拄着他那根油光水滑的枣木拐杖,不知何时也像个幽灵般飘到了寒潭附近。但他没有靠近人群,也没有去看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李寡妇,更没有理会赵铁柱那抽风的命令。 他独自一人,佝偻着背,像一截枯朽的老树桩,静静地杵在离潭边稍远的一处浓重阴影里。火光几乎照不到他,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而阴沉的轮廓。 七爷没有看潭水,也没有看任何人。他面朝着祠堂的方向(仿佛那里才是他的精神支柱),手里拿着一大叠厚厚的、印着模糊铜钱纹的黄纸钱!他动作缓慢、凝重得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一张一张地将纸钱投入面前一个临时用小锹挖出的、浅浅的小土坑里。坑里燃着微弱的、随时可能被夜风吹灭的蓝色火苗,纸钱燃烧,腾起缕缕呛人的青烟,在昏暗中扭曲着上升、飘散,如同通往幽冥的信使。 七爷那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念念有词。火光偶尔闪过他的侧脸,映照出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凝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那表情,比苏楠丢了最后半块窝头还难看一百倍! 苏楠强忍着脑壳里愈发狂野的“咚咚”声,以及潭水带来的灵魂冻伤般的刺痛,再次凝聚起最后一丝“通幽”的意念——这玩意儿用多了真折寿!他需要知道!必须知道!七爷这老狐狸到底在念叨什么!这纸钱是烧给谁的?阎王爷还是潭底那点歌的? 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穿透嘈杂的人声、风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极其微弱地捕捉到了七爷那低不可闻、如同梦魇呓语般的只言片语: “…不够…远远不够…” “…还差…时辰…未到…” “…债…孽债…终究要…还…” “…堵…要堵不住了…快…堵不住了…” 轰隆! 苏楠的脑袋如同被赵铁柱那把钝锄头来了个全垒打!七爷的话,如同九天神雷混合着万年寒冰,瞬间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也把他冻了个透心凉! 债?什么债?谁欠的债?全村人欠的?祖宗十八代欠的? 时辰未到?什么时辰?还债的时辰?还是…开饭的时辰?! 堵不住了?堵什么?祠堂里那个大家伙?还是这寒潭里的水怪?! 联想到铁牛被抬进祠堂“静养”(更像是关押),联想到祠堂深处那比冰库还冷的禁锢气息和那哭泣般的诡异童谣,联想到黄三爷“吃小孩骨头”的血腥警告…一个极其恐怖、无比清晰的链条瞬间在苏楠脑海中“咔嚓”一声扣死了! 祠堂!祠堂里镇压着某个大家伙(很可能就是牌坊红影、沉塘怨魂和潭底水怪的终极boss)!这玩意儿需要定期“上供”才能安生!铁牛那倒霉蛋的中邪,可能是个意外走火,也可能是一次失败的“预演”或“点餐”!而小石头这可怜娃的失踪…他妈的就是一次被“正式索要”的献祭!因为“时辰”快到了,而“祭品”不够?!或者祠堂那“冰箱”年久失修,制冷效果不行,“堵不住”下面那凶神恶煞的胃口了?! 七爷烧纸钱,是在安抚?还是在…给阎王爷打白条?或者是在给那东西点外卖的定金?! 看着李寡妇那哭得肝肠寸断、随时可能昏死过去的惨状,看着村民们脸上那浓得化不开、如同实质般的恐惧,看着赵铁柱还在跳着脚指挥找那台可能已经锈成废铁的老爷水泵,再看着阴影里七爷那如同举行邪恶仪式的、绝望而阴沉的身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深深无力感的洪流瞬间将苏楠淹没!他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内心那彻骨的冰冷和荒谬感。 “通幽”?顶个屁用!顶多算个“灵异版收音机”,只能听个响!他苏楠现在连自保都困难,饿得前胸贴后背,拿什么去寒潭底跟那点歌的水怪抢人?拿窝头砸它吗?那水怪估计还嫌硌牙!祠堂里的秘密?那更是深如马里亚纳海沟,他这点微末道行,连门口都摸不到! 他需要力量!真正能对抗这些不讲武德的妖魔鬼怪的力量!需要弄清楚地煞术的更多奥秘!不能总靠龟兄当“收音机”!需要找到突破口!一个能撬动这死局的支点!否则,小石头绝不会是菜单上的最后一道菜!下一个是谁?狗蛋?二丫?还是…轮到他这个“闲杂人等”? 苏楠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簇燃烧的鬼火,越过混乱嘈杂、如同热锅蚂蚁般的人群,越过那袅袅升腾、带着不祥意味的纸钱青烟,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夜色中那座如同盘踞巨兽般、散发着阴森肃穆气息的祠堂! 那里,是恐怖的核心发动机,是秘密的中央数据库,是七爷这老狐狸的力量充电桩! 或许…也是他苏楠唯一能找到“力量电池”和“破解秘籍”的地方! 一个近乎疯狂、比生吃黄三爷的窝头还大胆的决定,如同石缝里钻出的毒草,在苏楠心中破土而出,疯狂滋长。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掌心那丝咸腥的铁锈味,眼神在周围昏黄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的狠厉光芒。 “这工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看来是挣不安生了。赵扒皮,对不住了,您的(工分)小弟我先放一放…”他目光再次锁定祠堂,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得去祠堂…‘借’点东西瞧瞧了。希望七爷他老人家…‘藏书’够丰富。” 他掂量了一下怀里那半块冰冷的龟甲,感觉它此刻重得像块板砖。“龟兄,今晚…咱哥俩得干票大的了。成了加餐(野菜),败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至少不用饿肚子。” 虽然前途凶险,但苏楠心里那点苦中作乐的劲儿又冒了出来:至少,不用锄石头地了,也算…工伤休假? 第十三章:夜探祠堂与“担山”之重 槐树坳的夜,浓得像打翻了墨缸,沉甸甸地糊在破败的屋顶和盘虬的老槐枝桠上,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生产队部那盏昏黄的电灯,有气无力地照着墙上“破四旧,立四新”的鲜红标语,红得像刚吐出来的血。苏楠缩在自家四面漏风、自带天然“空调”(冷风)的土坯房里,就着墙角渗出的、能当调味品的湿冷霉味,小口小口地啃着最后一点硬得像微型板砖的窝头渣。喉咙里干得冒烟,连唾沫都成了奢侈品,咽下去比吞砂纸还剌嗓子。 小石头失踪时留下的那只孤零零、沾满泥巴的小鞋,仿佛自带投影功能,死死烙在他眼底,循环播放。寒潭深处那模糊的巨大黑影和催命符般的孩童嬉笑声,更是像冰冷的毒藤蔓,一圈圈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只想唱《国际歌》壮胆。“工分?窝头?扣就扣吧!赵扒皮,有本事你扣我下辈子工分!”苏楠心里发狠,目光却死死钉在窗外祠堂那阴森矗立的轮廓上。那地方,被七爷看得比他那俩盘出包浆的核桃还金贵!里面一定藏着能让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村彻底现原形的终极答案!说不定还有七爷私藏的腊肉! “工分挣不安生,命也得搭进去试试!万一…顺点供品出来呢?”苏楠把最后一点能崩掉牙的窝头渣狠狠拍进嘴里,用尽洪荒之力咀嚼着,粗糙的麸皮刮得喉咙火辣辣地疼,仿佛在咽玻璃碴子。“就当…最后的晚餐?呸!真不吉利!”他像只训练有素的狸猫(饿瘦版),悄无声息地溜到窗边,侧耳倾听。屋外,除了远处几声饿得有气无力的狗吠(估计也惦记着窝头),和风吹过老槐树叶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时机到了!月黑风高,正是做贼…呃,探查真相的好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颗在胸腔里玩命蹦迪、擂鼓般的心跳,调动起脑中那枚冰冷的“通幽”符文——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他唯一的“高科技装备”,比赵铁柱的手电筒还金贵。精神像无形的、颤巍巍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祠堂方向。守卫是七爷的心腹,老鳏夫孙头,一个耳朵比摆设强不了多少的老家伙。此刻,他正抱着那杆比他岁数还大、枪栓都未必拉得动的破旧老套筒,缩在祠堂大门旁那个比狗窝强点的耳房门洞里打盹,鼾声断断续续,跟拉风箱似的。巡逻?不存在的!槐树坳的夜晚治安,全靠狗(饿的)和祖宗(吓的)。 “天助我也!”苏楠心中一喜,随即又给自己泼冷水:“别高兴太早,苏楠同志,你现在的状态,连只瘸腿鸡都抓不住…” 他蹑手蹑脚,像一抹营养不良的游魂,贴着墙根的阴影,向祠堂摸去。冰冷的夜气如同无数根细针,嗖嗖地钻进他单薄的、棉花都结成块的破棉袄,激得他牙关咯咯打颤,表演起了人体架子鼓。离祠堂那两扇厚重的、刷着斑驳朱漆、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鬼门关”还有十几步远,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朽木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隔夜血腥的阴冷气息就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把刚咽下去的窝头渣喷出来。 “咳咳…七爷这香火…够冲的…比公社化肥厂的味儿还正宗…”苏楠强忍着恶心,猫在墙角阴影里,开始憋大招。 “布雾!”他心中低喝,意念集中在双手掐出的一个极其简陋、源自脑中残缺信息的法诀上。这法诀他看着都眼生,像是地煞术里的“拼夕夕”版。丹田处那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平时只够点个精神小火苗的气流猛地一抽!瞬间,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大锤砸来,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当场表演一个饿晕倒地。只见祠堂大门前,巴掌大一块地方,毫无征兆地、极其敷衍地腾起一片稀薄、还带着新鲜土腥味的灰白色雾气,跟谁家灶台没封好冒出来的烟似的,刚好将门栓区域笼罩。 “成了?!”苏楠心中一喜,随即看清那雾气的稀薄程度,脸又垮了,“卧槽…这雾…比七爷的头发还稀!能撑三秒算我输!” 不敢耽搁!他一个饿虎扑食…哦不,是饿狗抢食般的箭步冲到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那根足有他小臂粗、沉甸甸、冰凉刺骨的枣木门栓。入手的感觉,像握住了西伯利亚冻土层挖出来的千年寒铁! “担山!给老子动!动啊!”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将全部意念(连同对窝头的渴望)疯狂灌注到“担山”符文上!脑海中仿佛有一座无形的、由窝头堆成的喜马拉雅山轰然压下!沉重得让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如同飞进了一整个养蜂场,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狂跳,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豆大的汗珠瞬间就滚了下来,在冰冷的夜风里迅速变凉。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感觉全身的力气和那点可怜的精神力都被抽干了! 吱嘎……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垂死老门轴发出的、随时会断气的**响起。那根沉重的门栓,在苏楠拼尽吃奶(虽然没奶)的意念驱动和肉体撬动下,竟然真的、极其缓慢地……向旁边挪动了……一丝丝!那缝隙窄得连根最细的绣花针都插不进去!苏楠差点吐血:“我顶你个肺!担山?担个寂寞!这他妈是挪了根头发丝吧?!龟兄!你这售后服务不行啊!差评!” “谁?!哪个王八犊子?!”门洞里打盹的孙头猛地惊醒,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头!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像铜铃,抄起那杆老套筒就冲了出来,枪口(可能都锈住了)警惕地指向雾气消散后空荡荡的大门! 苏楠魂飞魄散!那点可怜的雾气瞬间被孙头的怒吼震得烟消云散。他猛地收力,强忍着因意念骤然中断带来的恶心反胃(像坐了三天三夜晕车船)和头痛欲裂(感觉脑浆子都在沸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懒驴打滚(动作极其狼狈),连滚带爬地躲进祠堂外墙根下一丛半人高的、枯黄得像营养不良头发的蒿草里。心脏在嗓子眼里疯狂蹦迪,差点直接跳出来给孙头当靶子。 孙头端着枪,警惕地在门口转了两圈,昏花的老眼扫过那纹丝未动(在他高度近视加老花眼的双重滤镜下)的门栓和空荡荡、只有几只夜猫子路过的院子,低声骂了句:“娘的,听岔劈了?还是饿出幻听了?这破地方,耗子都不稀得来…”他狐疑地又四下张望了几眼,最终骂骂咧咧地缩回了门洞里,只是抱着枪,警惕地竖着那对招风耳,像只受惊的老兔子。 苏楠趴在冰冷刺骨、还带着狗尿味的泥地里,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肺叶子都快咳出来了。冷汗浸透了后背那件破棉袄,风一吹,冷得他直打摆子。“担山…担个锤子山…差点把老子自己压成窝头馅儿肉饼…”他内心疯狂吐槽,那沉重的意念负担感还残留在脑海,比给赵铁柱挑十担大粪还累。但看着那紧闭得如同焊死的大门,一丝强烈的不甘像毒蛇般噬咬着他。 “大门进不去…狗洞总有吧?”苏楠灵光一闪。他记得祠堂侧面靠近堆放杂物柴房的院墙,有一处年久失修、塌了半截的豁口,像个豁牙老太太的嘴,平时被几捆枯枝潦草地挡着,估计是防野狗(也可能是防饿疯的人偷柴火)。 忍着脑袋里那只疯狂蹦迪的啄木鸟和全身脱力的虚弱感,苏楠像条营养不良的壁虎,贴着冰冷粗糙的墙根,艰难地绕到祠堂侧面。果然,那豁口还在,像个咧着嘴的嘲笑。他小心翼翼地、像拆炸弹一样搬开几根枯枝,屏住呼吸(主要是怕灰呛着),像一滩融化的烂泥般,从豁口处呲溜一下滑了进去,结结实实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哎哟我去…这出场方式…太不体面了…”他疼得龇牙咧嘴,感觉屁股摔成了八瓣。 祠堂的外院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阴森。吝啬的月光勉强洒下一点清辉,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正好打在正对面那两扇紧闭的、黑洞洞的祠堂正殿大门上。那门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择人而噬的怪兽巨口。院子里杂草丛生,生命力顽强得让苏楠嫉妒。几棵枯树张牙舞爪,像被雷劈过的老妖婆在跳舞。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劣质香烛、木头腐朽和铁锈血腥的怪味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比赵铁柱的扣分本还让人窒息。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很快被院子角落一个石砌的、简陋得跟狗食盆似的香案吸引。香案上供着的祖宗牌位,蒙着厚厚的灰尘,东倒西歪,毫无威严,像一群醉汉在开会。但牌位下方,却点着一盏小小的、极其诡异的油灯! 那灯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昏黄如豆,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却偏偏顽强地燃烧着。灯油是一种粘稠得近乎凝固的暗红色液体,在昏暗中泛着令人不安的油光,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夹杂着浓烈腥气的怪味。苏楠的“通幽”本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和刺骨的阴冷——**尸油!**这个念头像根冰锥,“嗖”地一下刺进他脑海,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七爷…您这供的是祖宗…还是腊肉啊?口味够重的…” 油灯旁边,放着一个黑黢黢、没有任何标识、看着像乡下腌咸菜的陶土坛子。坛口用一层厚厚的、布满诡异暗红色符文(像小孩鬼画符)的油纸紧紧封着。但即使隔着封口和几米远,苏楠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混杂着绝望、冰冷和刻骨怨毒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般从中汹涌而出,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壁垒!那感觉,比面对赵铁柱的臭脸还难受百倍! “沉…塘…”一个凄厉扭曲、仿佛从九幽地狱挤出来的女声碎片般的意念,猛地刺入苏楠脑海!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他,沉重的石块压得他无法呼吸,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吞噬而来!岸上,似乎有几张模糊而冷漠的脸孔在晃动… “啊!”苏楠闷哼一声,头痛欲裂,像被重锤砸中!恐惧和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用“通幽”去抵抗、去探查那坛子的根源!精神触角刚一碰触到冰冷的坛身—— **轰!!!** 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怨念洪流瞬间将他淹没!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疯狂炸开:冰冷刺骨、带着腥味的水灌入口鼻,沉重的石块绑在脚踝,无法呼吸的极致痛苦,岸上模糊人影发出的冷漠嗤笑,还有…一只湿透的、在浑浊水底缓缓下沉的、绣着并蒂莲的红色绣花鞋!那怨念如同亿万根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灵魂深处!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喉咙一甜! “噗!”一口鲜血差点喷涌而出,被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行咽了回去,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他踉跄着后退,撞在一丛枯草上,脸色惨白得如同刚刷了白灰的墙,精神世界如同被十二级台风扫过,一片狼藉,几乎崩溃。“妈的…这坛子里…腌的是千年老坛酸菜…还是陈年怨气炸弹啊?!” 就在这时,他“通幽”那点可怜的被动感知,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猛地捕捉到正殿深处,那紧闭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大门后面,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吼**!如同困兽的咆哮!一股更加恐怖、充满了暴虐、嗜血和绝对**禁锢**感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布满冰刺的巨手,瞬间穿透厚重的殿门,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感觉……像是有什么被锁链捆缚了千百年的绝世凶物,在无边的黑暗和血腥中……被惊扰了沉眠,正缓缓睁开猩红的眼睛! 巨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好奇、不甘和对窝头的渴望!苏楠的求生本能瞬间飙到极限!他再不敢停留半秒,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处救命(狗命)的豁口,像条丧家之犬般手脚并用地钻了出去,甚至顾不上被枯枝划破的棉袄(本来就破)和脸颊火辣辣的疼(估计破相了)。他像身后有十万个赵铁柱拿着扣分本在追,拼尽吃奶(和刚才咽下去的血)的力气,朝着自己那间破败小屋的方向亡命狂奔!耳边风声呼啸,仿佛还夹杂着祠堂深处那恐怖的、越来越清晰的低吼,以及骨灰坛中滔天怨念的尖啸,在他空旷的脑海中疯狂回荡,久久不散。 一头撞进冰冷的土炕,他用那床硬得像盾牌的破棉被死死捂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祠堂…七爷…骨灰坛…正殿凶物…” 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滚。 “这‘借阅’…代价太大了…”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腥味,又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欲哭无泪。 “龟兄…下次…能别打脸吗?” 第十四章:批斗风起与窝头里的符 祠堂里带出来的阴冷和恐惧,像附骨之疽般缠绕了苏楠好几天。那感觉,比三伏天被塞进刚腌完酸菜的坛子里还膈应人。他精神萎靡,干活时频频出错,本就勉强糊口的工分被民兵队长赵铁柱毫不留情地扣掉不少。每次对上赵铁柱那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苏楠都感觉后背发凉,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比如他昨晚饿得实在不行,偷掰了生产队玉米地里的半截嫩玉米,连玉米须子都嚼吧嚼吧咽了。 “苏楠!磨蹭什么!这点粪都挑不动?我看你是思想懈怠,被封建余毒腐蚀了筋骨!”赵铁柱的呵斥声在打谷场上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杆挺得笔直,臂膀上的红袖章像一团刚出锅、滋滋冒油的红烧肉——可惜只存在于苏楠饿得发绿的想象里。 苏楠挑着沉重的粪桶,肩膀被扁担磨得火辣辣地疼,胃里因为饥饿和恐惧翻江倒海,仿佛里面正开着一场锣鼓喧天、人仰马翻的批斗大会。他低着头,内心疯狂吐槽: > *“腐蚀?我看是饿的!工分都快扣没了,再腐蚀下去,老子直接化成灰给这鬼村当肥料算了!赵铁柱这厮,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来挑两桶试试?哦对,您是队长,您负责用眼睛腐蚀我们这些封建余孽的朽骨就够了……祖宗在上,您要是真在天有灵,显显灵,让这厮脚下一滑,跌进他心爱的粪坑里洗个澡?不用多,就一次!一次就行!我保证以后初一十五…啊呸,现在不兴这个了…我保证以后多背几段语录赎罪!”* 嘴上却只能挤出蚊子哼哼般的唯唯诺诺:“是,是,队长,我加快…这就加快…” 他试图挺直腰板,结果动作太猛,粪桶一晃荡,几滴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的液体溅到了他的破布鞋上。苏楠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得,这下连鞋都被封建余毒‘腐蚀’了,不知道工分还够不够买双新的草鞋……”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和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那气势,比过年杀猪还热闹: “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封建迷信!砸烂旧世界!建设新山河!” 一队戴着崭新红袖章、臂缠红布条、手持小红旗的陌生面孔,在一个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肚子微微腆起的中年人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开进了槐树坳!那架势,仿佛不是来“破四旧”,而是来接收地主老财的金银财宝的。为首一个精瘦小伙,拿着铁皮喇叭,声音高亢得能震碎玻璃碴子:“革命的社员同志们!我们是公社‘破四旧’战斗小组!奉上级指示,彻底清除槐树坳残留的封建余毒!祠堂、牌坊、族谱、旧书、神像…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象征,统统都要砸烂、烧毁!把它们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整个槐树坳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像受惊的麻雀一样从屋里、田埂上聚拢过来,脸上交织着麻木、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王大壮缩在他娘身后,小声嘀咕:“俺娘说祠堂里有祖宗看着呢……” 话没说完就被他娘一把捂住嘴,紧张地看向那群红袖章。 族老七爷拄着他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在几个同样白发苍苍、走路颤巍巍的族中老人簇拥下匆匆赶来。七爷沟壑纵横的老脸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那面小红旗,仿佛那不是革命的象征,而是来索命的招魂幡。 赵铁柱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迎了上去,挺直腰板敬了个介于军礼和挠头之间的、极其不标准的礼:“报告王组长!槐树坳民兵队长赵铁柱,坚决拥护上级指示!保证完成任务!” 他猛地转身,对着噤若寒蝉的村民,声音斩钉截铁,唾沫星子横飞:“都听见了?祠堂是封建宗族势力的老巢!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是牛鬼蛇神的大本营!今天,我们就要在公社领导的英明指挥下,把它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民兵队!跟我来!目标,祠堂!” 他手臂一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孩扫到旁边的牛粪堆里。 “铁柱!你敢!”七爷猛地一顿拐杖,那声音清脆得让苏楠担心拐杖会不会当场裂开。七爷浑浊的老眼射出锐利的光,死死盯着赵铁柱,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那是祖宗安息之地!是咱们槐树坳的根!你…你这是数典忘祖!” “根?”赵铁柱冷笑一声,下巴抬得几乎要戳破天,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七爷,现在是新社会了!您老的根,是封建主义的毒根!是束缚我们贫下中农的枷锁!是阻碍我们奔向康庄大道的绊脚石!今天这‘四旧’,破定了!谁敢阻拦,就是对抗革命!就是反革命!” 他一挥手,几个身强力壮、平时可能连只鸡都抓不住的民兵,此刻却雄赳赳气昂昂地挤上前,用身体形成一堵人墙,隐隐将七爷和几个族老隔开。一个愣头青民兵还因为推搡动作太猛,差点把旁边看热闹的李寡妇撞了个趔趄,引来一阵压抑的哄笑。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苏楠缩在人群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旁边土墙的裂缝里。他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嗡嗡作响: > *“祖宗啊!可千万别打起来!七爷您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赵铁柱那莽夫一拳!关键是…祠堂里那骨灰坛、尸油灯、还有深处那…那玩意儿!要是被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撞破了,天知道会放出什么来!到时候别说什么新社会了,槐树坳直接改名叫‘百鬼夜行村’得了!七爷啊,您可千万要顶住!实在不行…您就…就哭?撒泼打滚?唉,这招对赵铁柱估计没用,他心肠比祠堂门口的石狮子还硬……”* 最终,七爷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着拐杖,指节发白,因为用力过猛,干枯的手背上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祠堂大门,又扫过那些气势汹汹的红袖章,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究没有再强硬阻拦。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绝望和悲凉:“好…好…你们破!但祖宗牌位…容我们…请出来…给祖宗…留个念想…”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老树皮在摩擦。 王组长挺着肚子,不耐烦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仿佛七爷的声音是什么脏东西,然后挥挥手,像驱赶苍蝇:“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那些木头牌子,封建遗毒,统统集中起来,烧掉!一个不留!” 接下来的场景,让苏楠终身难忘,也让他觉得荒诞得像一出黑色喜剧。 祠堂那扇沉重、布满虫蛀痕迹的大门,在几个民兵合力撞击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带着满身灰尘和腐朽的气息,被强行撞开。一股比之前苏楠感受过的更加浓郁的阴冷霉味混杂着尘土扑面而来,呛得门口几个民兵直咳嗽,王组长更是嫌弃地用手帕捂住了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在赵铁柱和几个民兵虎视眈眈的“监督”下(更像是押送),七爷带着几个走路都打晃的老头,颤巍巍地走进阴森的正殿。苏楠躲在人群缝隙里,看得分明:那几个老人脸色煞白,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往祠堂深处那个黑洞洞的侧门方向看,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无形的毒蛇。他们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绕开正殿中央那块颜色异常深暗的地砖(苏楠知道那下面埋着什么),只敢靠近门口的几个牌位架子。 他们哆哆嗦嗦地取下那些蒙尘的、写着祖宗名讳的木牌,动作轻柔得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一个老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啪嗒”一声,一块牌位掉在了地上。赵铁柱立刻厉声呵斥:“干什么!磨洋工还是搞破坏?!” 吓得老头差点跪下。苏楠内心疯狂吐槽: > *“祖宗啊!您在天之灵看看,这帮不肖子孙…哦不,是这帮革命小将,连您老人家的牌位都容不下了!掉地上怎么了?没当场给您劈了当柴烧就算客气了!您要是真有灵,今晚就去找赵铁柱聊聊人生理想?顺便…让他闹闹肚子也行啊!”* 牌位被“请”出来,堆在祠堂外院的空地上,像等待处决的囚犯。更多的民兵则像打了胜仗的土匪,嗷嗷叫着冲进祠堂,开始了“扫荡”。他们粗暴地将里面一切看起来“旧”的东西往外扔:褪色的神幔被扯下来,踩在脚下;残破的蒲团像垃圾一样被踢飞;几本发黄的线装书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甚至包括苏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香案!两个民兵喊着号子把它抬了出来,其中一个脚下一滑,香案“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一条桌腿应声而断。 “败家玩意儿!抬稳点!这可是…是四旧!”赵铁柱心疼地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心疼桌子还是心疼“战利品”受损。苏楠差点笑出声: > *“好家伙,破四旧还讲究个品相完整?难不成还想当文物上交?摔得好!最好把里面那盏尸油灯也摔了,让赵铁柱尝尝‘封建余毒’的滋味!”* 很快,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四旧”小山。王组长挺着肚子,叉着腰,志得意满地巡视着自己的“战果”,像一位凯旋的将军。他大手一挥,充满了仪式感:“烧!让革命的烈火,把这些封建糟粕彻底焚毁!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一堆篝火被点燃,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祖宗牌位被民兵们像扔柴火一样,毫不留情地投入火中。干燥的木头在噼啪作响的火焰里扭曲、碳化、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最后化为带着火星的灰烬,打着旋儿飘向空中。那火光映照着七爷和族老们惨白绝望的脸,也映照着赵铁柱等人亢奋激动的神情,形成一幅无比诡异荒诞的画面。 一个五大三粗的民兵拿起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槐树坳李氏宗谱》的线装书,就要撕开引火。 “等等!”七爷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那声音像是被火燎过的破锣,老泪纵横,“那是族谱…是血脉…烧不得啊!求求你们…给我们留一条根吧…” 他作势就要扑过去,被旁边的民兵死死拦住。 “什么血脉?都是封建糟粕!是捆绑贫下中农的精神枷锁!”王组长一脸正气凛然,仿佛在宣读最高指示。他劈手夺过那本厚厚的族谱,嗤啦一声,极其粗暴地撕下几页带着密密麻麻人名的纸张,看都没看,直接丢进火堆!“烧!都烧干净!让这害人的东西彻底消失!” 火舌瞬间吞没了那几页薄纸,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苏楠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吞噬着牌位和族谱残页,听着七爷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再想起祠堂深处那恐怖的存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头皮都炸开了: > *“这破的,真的只是‘四旧’吗?这他娘的是在拆槐树坳的封印啊!你们这帮睁眼瞎!烧吧!烧吧!等那玩意儿被你们这群二愣子吵醒了,大家一起玩完!到时候看你们的革命烈火厉害,还是它的鬼爪子厉害!不行,我得想办法溜…可这符纸…后山…”*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混乱中,苏楠因为“成分”不好(据说他太爷爷的堂兄的邻居可能给地主家做过短工?),被赵铁柱点名,和其他几个同样蔫头耷脑的“边缘分子”(包括偷鸡摸狗的张二赖、总爱说“俺娘说”的王大壮、还有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过的李寡妇)一起,负责将祠堂里搬出来的“四旧垃圾”运到村外指定的销毁点——一个废弃多年的、像个张着大嘴怪物的破砖窑。这活儿又脏又累,而且搬的都是些散发着霉味、尘土味、还有若有若无诡异气息的东西:破旧的桌椅板凳、褪色的布幔、一堆堆被撕碎的纸片(主要是族谱残页和旧书),甚至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神像脑袋! 苏楠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汗水混合着灰尘糊了一脸,活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鬼。他麻木地搬着一摞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书刊(主要是些讲风水命理、鬼狐精怪的“毒草”和几本过期的宣传画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黑黢黢的窑口,准备像完成某种献祭仪式一样把它们扔进去。 突然,最上面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鲜红大字《赤脚医生手册》的书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的泥地里,溅起几点泥星子。 “啧,晦气。”旁边监督的民兵小队长,一个叫刘三的麻子脸啐了一口,“苏楠,麻利点!别磨蹭!” “哎,哎,马上!”苏楠连忙应声,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本沾了泥的《赤脚医生手册》书脊的瞬间,他脑中那枚沉寂了几天、几乎被他遗忘的“通幽”符文,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同于祠堂阴煞之气的清凉灵力波动,像一缕穿过石缝的清风,从书页的缝隙中隐隐透出! 苏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一样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 *“卧槽?!有…有东西?!不是祠堂那种邪门的阴气!是…是‘活’的?不对,是‘干净’的灵气?这破书里藏着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连肩膀的疼痛和腹中的饥饿都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不动声色地用身体和怀里抱着的其他杂物挡住刘三和其他人的视线,飞快地翻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书页发黄,里面画着简陋的人体穴位图和草药图,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杂着灰尘味。他心脏狂跳,手指都有些颤抖,装作是好奇里面的图画,实则飞快地翻动着。 翻到中间偏后时,一张折叠起来的、巴掌大小的**黄色符纸**,悄无声息地从书页夹缝中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他沾满污泥的掌心。 那符纸质地粗糙,像是用劣质的黄表纸裁剪而成,边缘还有些毛糙。上面用暗红色的、有些褪色的朱砂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笔画歪歪扭扭的符文,苏楠瞪大了眼睛也完全看不懂,感觉像小孩的涂鸦,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拙感。但那股微弱的、令人心神一振的清凉灵力,正是从这看似不起眼的符纸上散发出来的! 符纸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几个蝇头小字,字迹仓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急切: “**后山…废观…避煞…**” 后山?废观?避煞?!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楠心中绝望的阴霾!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疑虑同时涌上心头: > *“活路?!这他娘的是条活路?!废观…后山确实有个传说中早就荒废的道观!避煞…是指避开祠堂里那玩意儿?还是避开眼前这帮‘破四旧’的煞星?这符纸是谁藏的?是哪个高人留下的后手?还是…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故意引我去送死?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留在这里等着被祠堂里的东西弄死,或者被赵铁柱扣完工分饿死强!”* 苏楠猛地攥紧那张符纸,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让他滚烫焦躁的心绪稍稍镇定。他飞快地、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将符纸塞进自己破棉袄最里层那个打着厚厚补丁的夹缝里——那是他藏最后几粒救命炒黄豆的地方。符纸紧贴着滚烫的皮肤,那丝微弱的清凉感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渗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强装镇定,甚至故意骂骂咧咧了一句:“这破书,真沉!” 然后搬起那摞书,包括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一起用力扔进了窑口那跳跃的、散发着热浪的火焰中。他死死盯着那本手册被火舌迅速舔舐、卷曲、变黑,直到彻底化为灰烬,才暗暗松了口气。秘密,暂时安全了。 “磨蹭什么!苏楠!快点!还有好几趟呢!”刘三的呵斥声再次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来了来了!刘队长!”苏楠连忙挤出笑容,点头哈腰地应声,转身小跑着去搬下一趟垃圾,动作比刚才“积极”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翻起了惊涛骇浪。那张粗糙的符纸,像一个滚烫的希望烙印,贴在他的胸口,也点燃了他逃离这恐怖泥潭的疯狂念头。 后山的废观…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或者,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他必须去!而且要快!在祠堂里的“东西”被彻底激怒之前,在赵铁柱把他最后一点工分扣光之前! 第十五章:废观寻踪与“驱神”初试 虽然不知道陆游用的到底是什么符隶,居然会有如此恐怖的杀伤效果,简直是比他们这些出窍强者的法术攻击还要恐怖。 都千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放过湛事若三人。既然秦武帝国的轩辕武功已经追上来,就没必要节外生枝,这个“诱饵”暂且放过也无伤大局。反正在湛瑞丰的身上有自己五行劫丹,想杀他,只在一念之间。 居中坐的正是桓桢,本来桓桢的年龄就比较老迈,加上上次被抓受伤,身体就越发的不如以前了。在他的身边,还有六名长老,都千劫只认识其中的松,其他的人就都不认识了。 要不是顾忌到风无痕所在的大房一脉在修真界实力强横,又组建了一个恐怖的门派,恐怕风烈早就一耳刮子扇过去了。 说实话,他装得还真是有模有样,起码传媒二代就没有发现不妥。 在福建巡抚那里,他们并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毕竟福建巡抚也不知道希孟他们的事,再说了人家厂卫做什么事也不用通知他福建巡抚,因此福建巡抚就胡乱的打发走了这些泰西人。 以这样伤痕累累的状态,参与这场大战,首先倒霉的,自然是他们。 就连那些无生命的物质都能长久存在与宇宙之中,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就要消散,变成一捧黄土? 张采歆这次突破,从开始冲击破境,一直到破境成功,用了足足七天。 高庆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屋里能睡得怎么样?除了一张能磕死人木板,其他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发现秦峙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有“味敏”这个作弊器,那么这位系统持有者是否也有类似的异能? 是今天下午,在陈志豪那个豪车俱乐部的改装车间里,录的改装奥迪a6l的视频。 「没想到你倒挺在乎她。竟然愿意为了她束手就擒。」黄大顺开口道。 登上这艘游艇的甲板,西尾康太发现这艘游艇的甲板上空无一人。 唐汐淡淡的说道:“就算我将瀚海乾坤罩交给我哥,但苏问可是随时随地都想杀了唐三。 最终,在达成了一致的利害关系之后,这个简短的语音电话终于是结束了。跟粉丝聊完的裴珠泫也带着满足的笑容,人家都是给她做视频翻译的了,在韩语这方面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黄健祥和王淘两人也正在赛事方为他们准备好的直播席辛苦的忙碌着。 恰巧,今天董在升邀请了,江滨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去给天门集团的人接风。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并不是贪图你那几百两银子,这是一种情谊的体现,我为了你千里迢迢赶到商州,作为报答,你也应该表示一下,这些银子就当做你的表示了!”陈进满意地把钱收入怀中。 裴珠泫倒是被刘信安这个奇怪的表情逗笑了,她伏在自己车里的方向盘上,浓密的黑发散乱在脸上,遮住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疼得高平嘶地叫了一声,他被父母都没这么打过,现在竟然自己打自己,可以说牺牲大了去了。 水伊人疑惑的偏头看向云昊天,云昊天只回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 在经过韶华身边的时候狠狠的剜了韶华一眼,天韵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好像才消散了些许。 “她们都想嫁给你了,是我乱想嘛?就算你是男人,你也是我的。我不介意跟你断袖。她们想都别想。”妖孽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霸道无比。 在阴界,巫灵和阴王一个地位,她就算是阴后,都不能在巫灵面前撒野,更何况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伽穆然沉默着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元桥所说的话,当元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 “有本事,你给我打回来呀!”裴欢也不恼,侧头将自己的脸送到余嘉年面前。 风以繁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也觉得定然很疼。 以四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能不能听得见她们的对话,也要看四少自己的意愿。 燕如棠感受到上首那两道目光,憋屈又委屈,谁让大皇姐那么可怕? “既然是告白,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穆逸看到他告白完毕之后就低下去的脸,红红的,连耳朵尖都是这样,他觉得很可爱,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问清楚,不然什么都会误解,然后就会來不及了。 “好啦,现在比试的人已到齐,那么我宣布,比试正式开始”主持人说完,便如逃命一般的跑下了战台,他真怕自己在不离开,就会被那彻骨的寒霜冻结成冰。 听见声音我楞了,这人不是让我打发了吗?平时一说就走了,今天怎么进来了? 不离婚是一回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婚姻和信任已经出现裂痕。 为了他,她连亲人都不顾,选择和他一起,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在也经不起打击。 化劲武者,如果暗中刺杀,他还有可能成功,正面交手,暗劲巅峰的武者,根本不是化劲武者的对手。 呃……我怎么敢……我连忙打住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冲冉岁挤出一个献媚的笑容。 这话要是被金家的人听到,不知道会不会活活气死,说的不死不休呢?目标没杀掉也就算了,还拿他们的委托费,去赔罪? 卿鸿倒是不知道自己在这男给予自己的评价竟是这般的高,不过就算她知晓,也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客气的接受。 如今苏可儿倒是放下了,可是苏可儿现在的状态却让他的担心有增无减。 头顶一直毫无动静的海星岛突然剧烈的晃荡了起来,撒下雨一层层金色的光辉。 果果没有回答,只是粉嫩的脸蛋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不像是生气,更不像是开心。 第十六章:残经、符箓与“家仙”升级 破败的清虚观主殿内,弥漫着血腥味、草药味和浓重的灰尘气息。苏楠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因精神透支而突突作痛的太阳穴,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成了…真成了…”角落里,老道士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看到绝境中微弱烛火的悸动。“以微末之念…引动地残之魄…你这野路子的‘驱神’…竟…竟有几分…鬼使神差的味道…” 苏楠连吐槽的力气都快没了,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长…您老…就别…别夸了…再夸…小子这脑袋…怕是要炸了…”他声音虚浮,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比连续挑三天大粪还累十倍。 老道士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腹部的指缝间又渗出暗红的血丝,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更加微弱。“水…还有…草药…” 苏楠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他带来的竹筐里还有半葫芦清水和几株刚采的、叶片肥厚的车前草(这玩意儿能止血消肿,他模糊记得“医药”常识里有)。他先小心翼翼地将葫芦凑到老道士干裂的唇边,喂他喝了几小口清水。老道士贪婪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接着,苏楠拿起那几株车前草,放在嘴里用力咀嚼。苦涩的草汁瞬间弥漫口腔,刺激得他直皱眉。嚼成糊状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老道士捂着腹部的手。那伤口在破烂的道袍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的黑紫色,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散发出来。更触目惊心的是,丝丝缕缕凝实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缠绕在伤口周围,不断试图向深处钻去! 苏楠心头一凛,强忍着恶心,将嚼烂的草药糊敷在伤口上。老道士疼得浑身一颤,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条件…简陋…只能…先这样了…”苏楠喘着气,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黑气太邪门了,普通的草药能顶用吗? 老道士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那目光依旧锐利,却多了几分面对现实的疲惫和一丝…托付的意味。他看着苏楠,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分量。 “小子…你可知…你所在的槐树坳…是何等所在?” 苏楠心头一跳,坐直了身体,凝神倾听。 “那…不是寻常村落…”老道士喘息着,目光投向道观残破的屋顶,仿佛穿透了时空。“乃…聚阴锁煞…绝凶之地!百年前…或有高人…以**锁龙钉**…钉死地脉…欲镇邪祟…却不知…此地…本就怨戾深重…犹如…抱薪救火!” 锁龙钉?苏楠立刻联想到村中老人提过的、位于**沉塘地**附近那几根深埋地下、布满诡异纹路的**石桩**!原来那不是传说! “地脉被钉死…阴煞怨气…不得宣泄…反如…淤积之脓疮…日益…膨胀…”老道士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悲凉,“祠堂…更非…祖灵安息之所…那…是**祭坛**!是…**牢笼**!” 祭坛!牢笼!这两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楠心上!印证了他夜探祠堂时的恐怖感受! “骨灰坛…尸油灯…皆是…**镇物**…亦是…**媒介**…”老道士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带着深深的忌惮,“其下…深处…禁锢着…非人之物…**凶戾恶煞**!以怨为食…以煞为力…需…定期…‘安抚’…”他刻意在“安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那未尽的含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苏楠的脖颈——**血祭**!小石头! 苏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手脚冰凉。 老道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楠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告:“而你…小子…你所修习之术…更是…**凶险异常**!” “此术…引阴煞…驱鬼物…看似…得利眼前…实则是…**引火烧身**!”老道士一字一顿,声音虽弱,却字字如雷,“稍有不慎…阴煞反噬…轻则…神智错乱…沦为行尸…重则…**心魔丛生**…化身邪祟!更有…**业报**随身…因果纠缠…如影随形!你…走的…是条…绝壁上的独木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心魔!业报!深渊!老道士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凿子,将他之前独自摸索时那点无知者无畏的侥幸心理凿得粉碎!苏楠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想起了每次使用“通幽”后那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萎靡,想起了强行“担山”时意念崩裂般的痛苦,想起了祠堂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恐怖低吼……原来,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看着苏楠惨白的脸色,老道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是怜悯?还是对“同道”的某种责任?他喘息片刻,艰难地伸出手,在身旁那堆破烂的蒲团和稻草堆里摸索着,掏出了两样东西。 那是几页颜色泛黄、边缘严重磨损、甚至被虫蛀出小洞的残破纸张,以及一本用粗糙麻线装订、封面是深褐色树皮、写着四个古朴篆字《百草阴鉴》的小册子。他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之前那张简陋的“净衣符”,一起推到苏楠面前。 “此乃…《清微符箓基础》…残页…”老道士指着那几页泛黄的纸,上面用褪色的朱砂画着一些复杂的符文和人体经络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字迹工整却古奥的注解。“虽…残缺不全…却是…正统根基…或可…补你野路之缺…符箓之道…首重**诚心**…次为**法力**贯通…再次…才是…**材料**…” 他顿了顿,看着苏楠,眼神意味深长:“你的‘气’…很怪…非道…非法…却似…天生契合…这…旁门左道…能否…引动符箓…贫道…也…看不透…”他接着指向那本《百草阴鉴》:“此鉴…所载…多为…**阴属**草药金石…生于…坟茔…煞地…古战场…虽…剧毒者众…却…是…你等…旁门…所需…或可…一观…” 最后,他郑重地指向那张“净衣符”:“朱砂…黄纸…此间…难寻…需…你…自行…留意…若…寻得…按此…法…绘制…可…稍避…阴秽…” 苏楠颤抖着手,接过这三样东西。那几页《清微符箓基础》残页入手温润,仿佛带着某种灵性;《百草阴鉴》的树皮封面粗糙冰冷,透着一股古老和诡秘的气息;那张简陋的“净衣符”,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无比珍贵。这是知识!是在这恐怖绝境中,活下去的依仗! “多谢…道长!”苏楠的声音带着哽咽,深深一揖。 老道士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他强打精神,开始传授最基础的风水常识(识地)。他指着残破的道观,声音断断续续: “此地…坐西…向东…背靠…断龙崖…前临…无源涧…本是…**绝地**…气滞…**死煞**凝聚…”他咳嗽几声,又指向山下槐树坳的方向,目光如电:“反观…你村…村口…老槐…如…**鬼门**…聚阴…纳秽…村中…祠堂…位于…**地煞**之眼…沉塘地…似…**断龙钉**…寒潭…如…**聚阴盆**…贞节牌坊…似…**引魂幡**…整个…格局…就是…一座…**大墓**!一座…**活人冢**!” “辨…阳宅…当…藏风聚气…向阳避煞…阴宅…则…寻龙点穴…顺脉安魂…此地…无龙无脉…只有…**死煞淤积**…故…百鬼…丛生…”老道士的讲述虽简略,却为苏楠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对槐树坳那无处不在的阴森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原来那山、那水、那树、那建筑,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凶险! 传授完这些,老道士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墙上,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指了指自己破道袍的袖子:“里面…还有点…东西…你…自取…贫道…要…歇息…片刻…” 苏楠依言,小心翼翼地从老道士宽大的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颜色暗沉、边角料大小的**劣质黄符纸**,一小块用油纸包着、已经干裂发暗的**劣质朱砂块**,还有一支磨损严重、毛都快掉光的**旧符笔**!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苏楠心中狂喜。 他不敢打扰老道士休息,轻手轻脚地退到殿门口。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给破败的道观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他心中挂念着槐树坳的情况,更挂念着“黄三爷”的安危。老槐树下的那位“盟友”,或许知道更多关于“月娘”和寒潭的秘密? 他决定尝试联系黄三爷。但空手去,怕是不行。看着手中的符纸、朱砂和符笔,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既然老道士说他的“气”怪,或许能画符?给黄三爷画一道“聚灵固魂”的符试试?既能验证所学,又能加固这个脆弱的“盟友”关系! 说干就干!苏楠找了个稍微平整的石块当桌子,铺开一块最小的、皱巴巴的劣质黄符纸。他屏息凝神,努力回忆《清微符箓基础》残页上关于“聚灵符”的图形和注解。那符文极其繁复,由许多扭曲的线条和星点构成,蕴含着“凝聚”、“滋养”、“稳固”的意念。 他拿起那支旧符笔,蘸了点唾液,费力地在那块干裂的朱砂块上研磨,弄出一点点暗红色的粉末,再小心翼翼地滴上几滴宝贵的清水,调成稀薄的朱砂墨。笔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他的手因为紧张和疲惫微微颤抖。 “诚心…法力贯通…”苏楠默念着老道士的话,努力摒弃杂念,将意念集中在脑中的“通幽”符文上,试图引导体内那丝微弱、冰冷、源自地煞的气息,顺着手臂灌注到笔尖。这感觉极其别扭,就像让冰水去点燃火焰。 嗤…第一笔落下,歪歪扭扭,毫无灵气可言,朱砂墨在粗糙的符纸上晕开一小团。 “娘的…比绣花还难…”苏楠内心吐槽,抹了把汗。他不气馁,废掉一张符纸,又铺开第二张。这次他更加专注,精神高度集中,努力将“驱神”符文那种沟通、引导的意念,也融入进去。他想象着黄三爷的样子,传递着“凝聚”、“稳固”、“帮助”的善意念头。 笔尖再次落下。这一次,线条虽然依旧生涩,却多了一丝连贯性。当他画到符文的核心节点时,笔尖的朱砂墨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凉气息顺着笔杆流入他体内,又反哺到符文中!成了! 苏楠精神一振,忍着头痛,一气呵成!一张笔画歪斜、朱砂暗淡、却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灵光的简陋“聚灵固魂符”,终于完成!他感觉精神又被抽空了一截,但看着这张丑丑的符,心里却充满了成就感。 趁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苏楠揣着这张符,凭着“通幽”的微弱感应和识地的模糊指引,飞快地潜回了槐树坳村口老槐树附近。他发出几声约定的、模仿黄鼠狼的独特口哨。 悉悉索索…片刻后,一个熟悉的、皮毛黯淡的身影从老槐树盘根错节的阴影里钻了出来。正是“黄三爷”!它的后腿似乎又受了点伤,走路有些瘸,眼神也比之前更加疲惫,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显然,村里的混乱和某种更深的不安,让它也过得提心吊胆。 “黄三爷!看!”苏楠压低声音,献宝似的拿出那张歪歪扭扭的“聚灵固魂符”。 黄三爷警惕地嗅了嗅符纸,小眼睛里的警惕慢慢被一丝好奇和渴望取代。它似乎能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聚灵”意念。 苏楠将符纸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又拿出省下来的最后一点点窝头碎屑放在符纸旁。“试试!给你的!固魂聚灵!”他努力通过“通幽”传递着善意的意念。 黄三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符纸和食物的诱惑。它小心翼翼地靠近,先是飞快地叼走了窝头碎屑吞下,然后伸出爪子,轻轻按在那张符纸上。 嗡…… 符纸上那暗淡的朱砂符文,在黄三爷爪子按上的瞬间,竟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温润气息的微光,顺着它的爪子流入了它的身体。 黄三爷猛地一颤,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它身上的毛发似乎都微微蓬松了一丝,那股疲惫萎靡的气息明显减弱了不少,连那条瘸腿的颤抖都减轻了!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打呼噜般的咕噜声。 有效!真的有效!苏楠心中狂喜! 黄三爷抬起头,看向苏楠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纯粹的警惕和交易,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和…依赖?它凑近苏楠,用冰凉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裤脚,然后,一段比以往清晰得多、也连贯得多的意念,通过“通幽”传递了过来: “**月娘…红鞋…沉塘…怨…**” “**寒潭…水底…石锁链…断…凶…**” “**小心…戴瓜皮帽…老鬼…毒…**” “**谢…帮…**” 月娘!红鞋!沉塘!石锁链!戴瓜皮帽的老鬼(七爷!)!这些关键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黄三爷的意念串联了起来!指向祠堂深处的恐怖,指向寒潭的凶险,更指向了七爷的阴谋! 苏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看着眼前精神明显好转、眼神中带着一丝亲近的黄三爷,再看看自己绘制的那张歪歪扭扭却真实有效的符箓。 盟友!这一刻,他与这非人之物之间,那脆弱的交易关系,终于在这诡异的符箓和共同的危机面前,向着一种更紧密、更互信的“盟友”方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这摇曳的灯火,在这沉沉的暮色与巨大的凶险中,似乎又多了一盏微光。 第十七章:牌坊泣血与“通幽”深化 月华如练,惨白地泼洒在槐树坳斑驳的土地上。白日里残留的暑气被夜露驱散,却带不走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这冷,并非温度,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入灵魂的寒意,源自村口那座沉默的贞节牌坊。 苏楠蜷缩在自家破败院墙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坯。他手里紧紧攥着两片刚从老槐树下摘来的、沾着夜露的柳叶,以及一个小纸包,里面是老道士清虚子用香炉灰混合了几味阴属性草末搓成的“护身粉”。道士盘膝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一块磨盘上,身形在月光下像一尊风化的石雕,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时辰快到了。”老道士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枯叶摩擦,“月娘…怨气最盛时,便是这月满之夜。小子,记住,通幽之术,如涉深潭,心念需定,万不可被怨念裹挟。否则,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魄离体,沦为那怨灵的一部分。” 苏楠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他点点头,没说话。这些日子跟着老道士东躲西藏,画符采药,见识了这鬼村更深的腌臜,也多少明白了些这“旁门左道”的凶险。但牌坊下的秘密,是揭开祠堂诅咒的关键一环,他必须“听”清楚。 “来了。”道士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 苏楠猛地抬头。 只见那原本只是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贞节牌坊,底座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一片暗红!那红色粘稠如血,迅速蔓延,转眼间便浸染了牌坊底部粗粝的石材,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妖异无比。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水底淤泥的腐臭,猛地弥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口。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哭声毫无预兆地爆发!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深的绝望和怨毒,穿透耳膜,直刺脑海。苏楠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村子里,原本零星的狗吠声戛然而止,死寂一片。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关门闩窗声,急促而慌乱。 在血光弥漫、哭声震天的牌坊下,一道虚影开始凝实。 先是模糊的一团红,像是浸透了鲜血的雾气。雾气翻滚,扭曲,渐渐拉伸,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她穿着一身早已褪色、却依旧刺目的大红嫁衣!嫁衣的下摆破烂不堪,湿漉漉地向下滴淌着暗红色的“水珠”。她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惨白的下巴,和一张不断发出凄厉哭嚎的嘴! 红衣厉鬼!月娘! 苏楠只觉得头皮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虚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那哭声不再是单纯的声响,而变成了一种实质性的精神冲击,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 “就是现在!柳叶覆眼,香灰护心!运转通幽!”老道士的低喝如同惊雷在苏楠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苏楠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将两片冰冷的柳叶猛地拍在自己眼皮上!同时,他颤抖着手,将纸包里的香灰狠狠拍在心口位置!一股奇异的冰凉感瞬间从柳叶和香灰处传来,稍稍压制了那直冲脑海的怨念冲击。他顾不上其他,立刻集中全部精神,按照老道士教导的残缺法门,全力运转那名为“通幽”的地煞术!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撬开!视野瞬间变了!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单纯的光影,而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不断扭曲的滤镜。他看到那红衣厉鬼周身缠绕着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怨气,如同沸腾的墨汁,不断翻滚、咆哮!那凄厉的哭声,在他“通幽”的感知中,化作了无数混乱、痛苦、充满无尽恨意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嫁…嫁给死人…棺材…冰冷的棺材…” “凭什么…我不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沉塘…好冷…水灌进来…喘不过气…好黑…” “鞋…我的鞋…还给我!那是娘给我的…” “恨!恨!恨你们所有人!祠堂…老畜生…都该死!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 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怨毒的意念冲击着苏楠:被强行按进华丽却冰冷的棺材、挣扎哭喊、冰冷的塘水淹没口鼻、绝望的窒息、一只绣花鞋在浑浊的水底飘远、一张张模糊却透着残忍的脸(其中一张,依稀有着七爷年轻时的轮廓!)…… 信息量庞大到恐怖,负面情绪如同剧毒,疯狂侵蚀着苏楠的神智。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鼻孔一热,两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是血!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拼命维持着那一丝清明,贪婪地捕捉着怨念中蕴含的关键信息:被迫冥婚、诬陷沉塘、绣花鞋陪葬、对全族尤其是祠堂和七爷的诅咒! “呃啊——!”月娘的怨念似乎积累到了顶点,那虚幻的红色身影猛地爆发出更刺目的血光!凄厉的哭嚎陡然拔高,化作一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她不再仅仅是在牌坊下徘徊,而是化作一道猩红的厉芒,裹挟着滔天黑气,朝着村中一户人家猛扑过去! 苏楠的“通幽”瞬间捕捉到那户人家的信息——正是当年参与执行沉塘的几位老人之一,王老栓的家!此刻,王老栓家的窗户后面,一张惊恐到扭曲的老脸正贴在玻璃上,绝望地看着那索命的红影飞速逼近! “不!”苏楠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一旦月娘得手,吞噬了仇人的恐惧和生命,她的怨气将更盛,甚至可能彻底失控!那时,整个槐树坳都将陷入血海! 怎么办?!他刚学会的“驱神”对这等凶戾厉鬼根本无效!“借风”、“布雾”更是杯水车薪!情急之下,他瞥见了王老栓家门口那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石磨盘!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担山! 那记载中能“担山赶岳”的神通,他现在连皮毛都算不上!但挪动一个石磨盘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楠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个石磨盘,将所有精神力、所有意志,甚至刚刚被怨念冲击得翻腾的气血,全部灌注到那残缺的“担山”意念之中! “给我——动!!!” 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沉重感瞬间压在了苏楠的意念之上!仿佛他此刻不是在用意念,而是用自己脆弱的灵魂,去扛起一座真正的山峰!那沉重感带来的剧痛,远超“通幽”的反噬!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同时穿刺,眼前阵阵发黑,耳中轰鸣不止!鼻腔里的鲜血如同开了闸,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破旧衣衫。 “啊啊啊——!”极致的痛苦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那沉重的石磨盘,在月娘化身的红影即将撞破王家窗户的刹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它,竟然真的被那股无形的意念之力,硬生生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半尺! 轰! 就是这半尺的偏差!月娘化身的红影几乎是擦着石磨盘原本的位置,狠狠撞在了旁边的土墙上!土墙轰然破开一个大洞,砖石飞溅!但王老栓的窗户,却因为这半尺的阻挡,得以保全! 月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碍激怒了,发出更加暴戾的尖啸!她猛地转头,那双被散乱头发遮住的眼睛位置,似乎有两道怨毒到极致的目光穿透发丝,死死锁定了远处墙角下七窍流血、摇摇欲坠的苏楠! 然而,就在她即将扑向这个胆敢阻拦她复仇的新目标时—— 嗡! 祠堂方向,猛地传来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吸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月娘的灵体!那缠绕在她周身的浓烈怨气,竟被那股力量强行撕扯、吞噬了一部分! “吼——!”月娘发出不甘的厉吼,身影在祠堂力量的拉扯下瞬间变得虚幻模糊,最终化作一道不甘的红光,被硬生生拽回了祠堂深处,消失在黑暗里。 祠堂方向那股令人心悸的禁锢感再次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牌坊下的血光迅速褪去,刺骨的阴冷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也随之消失。月光依旧惨白,但村口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片死寂。 苏楠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那如山压顶的意念沉重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反噬回来! “噗!”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老道士清虚子身形一闪,在他倒地前扶住了他。看着苏楠惨白的脸、七窍渗血的恐怖模样,以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老道士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他迅速摸出几根银针,刺入苏楠几处大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药丸,塞进苏楠嘴里。 “担山…好小子…真是…不要命了…”道士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他抬头望向祠堂方向,那深邃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比红衣厉鬼更加可怕的存在。 第十入章:寒潭索命与“借风”妙用 苏楠感觉自己在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无数怨毒的呓语、绝望的哭嚎、沉塘的窒息感、还有那担山意念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撕扯着他残存的意识。他像一叶随时会被巨浪拍碎的扁舟,在无尽的痛苦之海里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但清凉的气息,如同黑暗中透出的一缕微光,缓缓渗入他混乱的意识。这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药苦涩,又混杂着一种沉凝的香火味道,顽强地驱散着那些负面的侵蚀。 “…水…咳咳…”苏楠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 “醒了?”老道士清虚子那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苏楠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发现自己躺在后山废观里那个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角落,身下垫着些干草。老道士正坐在一旁,用一个小陶罐熬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他感觉浑身像散了架,脑袋里更是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道…道长…”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别说话。”老道士头也没抬,用一根木棍搅动着陶罐里墨绿色的药汁,“魂魄震荡,气血两亏,识海险些崩碎。能捡回条命,算你小子命大,也亏得那祖传之物护了你一丝本源。”他指了指苏楠胸口——那枚奇特的方孔铜钱正贴肉藏着,此刻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苏楠想起昏迷前的惊险,想起那意念担山的恐怖代价,心有余悸。 “月娘…王老栓…”他艰难地问。 “那老小子命大,吓瘫了,没死。月娘被祠堂的力量强行拘回去了。”道士舀出一碗气味刺鼻的药汁,递给苏楠,“喝了。固魂安神。祠堂…比我们想的还要邪门。它似乎…在豢养这些怨灵,汲取它们的怨气。” 苏楠忍着恶心,将那碗苦得让人灵魂出窍的药汁灌了下去。一股灼热的暖流从胃里升起,缓缓蔓延四肢百骸,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上的剧痛总算缓解了一些。 就在这时,废观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微弱的“吱吱”声。 是黄三爷! 苏楠精神一振。老道士也皱了皱眉。 只见那只瘸腿的黄皮子,叼着一根湿漉漉的、带着腥臭水草的东西,从破窗洞里钻了进来。它将那东西丢在苏楠面前——竟是一小片深绿色的、带着鳞片和粘液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清晰的爪痕,散发着浓烈的寒潭水气和怨念。 “吱吱!吱吱吱!”黄三爷显得焦躁不安,用爪子指着寒潭的方向,又做出拖拽的动作,最后两只小爪子抱着脑袋,做出惊恐状。 “寒潭…水猴子…又害人了?”苏楠的心沉了下去。小石头失踪的阴影尚未散去,寒潭的威胁却在加剧! 老道士捡起那片鳞皮,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难看:“阴寒刺骨,怨毒深重。这东西在潭底待久了,已成气候。昨夜…怕是又有人遭了毒手。”他看向苏楠,“小石头失踪,加上昨夜牌坊异动,阴煞失衡,这东西也按捺不住了。放任下去,寒潭凶物迟早成为大患,甚至可能冲击老槐树的封印。” 苏楠想起小石头那张脏兮兮却天真的小脸,想起李寡妇绝望的哭嚎,一股怒火夹杂着责任感涌了上来。“不能让它再害人!道长,我们得想办法除掉它,或者…至少找到小石头的下落!” “除掉?”老道士嗤笑一声,带着苦涩,“以你我现在的状态?老道我半残,你小子半死。硬拼,就是给那水猴子加餐!” “那…引它出来?困住它?用您教的阵法?”苏楠不甘心,他想起道士教过的那些简陋符阵。 老道士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阵法…或许可行。此地阴煞浓郁,正可利用。但需诱饵,还需能短暂困住它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黄三爷身上。黄皮子立刻炸毛,警惕地后退几步,吱吱抗议。 “它不行,道行太浅,还不够那水猴子塞牙缝。”道士摇头,目光扫视废观内外,“诱饵…需要能激起它凶性的活物气息…最好是它习惯捕食的。” 苏楠立刻明白了:“水边的活物!鱼?青蛙?” “对!而且动静要大!让它以为是大餐。”道士看向黄三爷,“这事,得靠你这位‘家仙’了。驱赶些林子里的小兽,兔子、山鼠之类,到寒潭边闹出大动静,把那东西引出来!” 黄三爷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风险和那点微薄的“盟友”情谊。最终,它冲着苏楠吱吱叫了几声,像是在讨要报酬,然后才化作一道黄影,窜出了废观。 “成了!接下来是布阵。”老道士挣扎着起身,开始在废观角落里翻找。“黑狗血…上次那死狗还有点存货…朱砂没了…用赤硝石粉代替…草药…需要能引动地煞阴气、形成短暂滞涩的…” 在道士的指挥下,苏楠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充当起苦力。他们收集了染着黑狗血(早已凝固发黑)的石子,捣碎了道士指定的几种气味刺鼻的阴寒草药(蛇灭门、鬼针草),又用赤硝石粉混合着泥土,在地上勾画着简陋而扭曲的符文。 “此阵名为‘阴绊索’,借地阴煞气,化无形绊索,能短暂困住阴邪之物,尤其是这种水生邪祟,效果更佳。但范围小,时间短,最多困住它三息!”道士一边布置,一边快速讲解,“阵眼需用至阳或至阴之物激发…我们只有这个。”他指了指苏楠胸口那枚铜钱。 “它?”苏楠一愣。 “此物来历不凡,虽残破,但蕴含一丝纯阳破煞之力,勉强可用作阵眼。你需在关键时刻,以意念沟通此物,将其纯阳之力注入阵眼符文,瞬间激发阵法!” 两人带着准备好的“阴绊索”阵基材料(黑狗血石、药泥、赤硝粉包),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寒潭附近。选了一处离水边稍远、但视野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作为布阵点。 潭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冷光,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布阵!”道士低喝。 苏楠立刻按照事先演练,将染着黑狗血的石子沿着特定的方位摆成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圆圈。道士则小心翼翼地将混合了赤硝粉和药泥的糊状物,涂抹在石子上,并在圆心处画下一个扭曲复杂的符文。 刚布置完,远处靠近潭水的芦苇丛里,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兔子惊恐的尖叫、山鼠的吱吱声、还有翅膀扑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黄三爷的身影在芦苇丛边缘一闪而过,显然正在尽职地驱赶着小动物制造混乱。 平静的潭面,瞬间有了反应! 咕噜…咕噜噜… 大片的气泡从潭心深处翻涌上来,带着一股更浓烈的腥臭。潭水开始不自然地搅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水下苏醒。 哗啦!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个狰狞的身影猛地从潭水中窜出半截! 那东西大致呈人形,但浑身覆盖着湿漉漉、滑腻腻的深绿色毛发,间杂着黑色的鳞片。四肢异常粗壮,指(趾)端是闪着寒光的、如同匕首般的黑色利爪!它的头部更像猿猴,却长着一双没有眼白、完全漆黑的巨大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芦苇丛中骚动的源头,咧开的大嘴里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滴落着粘稠的涎水。 水猴子!或者说,更接近传说中的“水尸鬼”! 那扑面而来的凶戾、阴冷、嗜血的气息,让躲在乱石后的苏楠和老道士瞬间屏住了呼吸!远比之前感应到的更加恐怖! 水猴子显然被岸边的“美食”吸引,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整个身体猛地跃出水面,带起大片水花,四肢着地,以一种极不协调却异常迅捷的速度,朝着骚乱的芦苇丛猛扑过去!它利爪过处,坚韧的芦苇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撕碎! “就是现在!”老道士低吼! 苏楠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集中全部精神,用意念死死锁定阵眼处的符文,同时沟通胸口的铜钱! “启!” 他心中默念! 嗡! 那枚紧贴胸口的铜钱猛地一烫!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瞬间顺着苏楠的意念,注入地上的符文! 噗! 仿佛点燃了无形的引线!被黑狗血石子和药泥圈定的范围内,地面上的赤硝粉和药泥混合物骤然亮起一层黯淡的灰蒙蒙光芒!无数道肉眼难辨、却散发着阴冷束缚气息的“气索”瞬间从地面升起,如同活物般,精准地缠绕上刚刚扑到阵法边缘的水猴子四肢和腰身! “吼——!!!” 水猴子猝不及防,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它发出暴怒的咆哮,疯狂挣扎!那无形的“阴绊索”被它巨力拉扯得明灭不定,发出嘎吱嘎吱的**,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快走!”老道士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苏楠,朝着村里方向就跑!同时对着芦苇丛那边尖啸一声,那是给黄三爷的信号! 水猴子被困在原地,疯狂撕扯着无形的束缚,漆黑的眼睛死死锁定逃跑的两人,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三息!仅仅三息!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精神层面响起!那灰蒙蒙的光圈和束缚气索瞬间崩碎! “吼——!” 脱困的水猴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四肢并用,如同炮弹般朝着苏楠和老道士追来!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阵腥风! “布雾!借风!”老道士一边咳一边喊! 苏楠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狂追而来的水猴子方向,全力施展刚学会不久的两门小术! “布雾!”意念集中,调动附近稀薄的水汽!一团脸盆大小、灰蒙蒙的雾气瞬间在他和水猴子之间生成,勉强遮挡了一下那狰狞的身影。 “借风!”他紧接着低喝,意念引动气流!一股并不强劲、却足够突然的旋风卷起地面的沙土枯叶,猛地扬向水猴子的头部! 沙土迷眼!虽然对这等邪物效果有限,但那瞬间的遮蔽和异物感,还是让水猴子追击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和烦躁,它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苏楠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神行雏形的潜力?),加上老道士的拉扯,两人连滚带爬,终于冲过了村口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的范围! 就在他们越过老槐树树影覆盖边缘的刹那,那狂追而至的水猴子猛地刹住了脚步!它停在树影之外,焦躁地徘徊着,对着老槐树的方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漆黑的眼中充满了忌惮,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它死死盯着槐树阴影下狼狈不堪的两人,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转身跃入黑暗,扑通一声钻回了寒潭深处,只留下圈圈扩散的涟漪和岸边泥泞中巨大的爪印。 苏楠和老道士瘫坐在老槐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看着寒潭方向,心有余悸。 “石锁链…黄三爷说…水底有石锁链…”苏楠喘息着,想起黄三爷的情报,“它…是被锁在潭底的?” 老道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眼神凝重:“恐怕…是祠堂的手笔。锁住这凶物,也是镇压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血祭的…看守者?” 第十九章:婴啼荒冢与“驱神”交易 寒潭边的生死时速让苏楠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接下来几天,他只能窝在废观里,在老道士的草药和那枚铜钱微弱的暖意滋养下缓慢恢复。胸口的闷痛和脑袋里的针刺感减轻了些,但精神依旧萎靡,像被抽干了力气。 老道士清虚子的状态更差。那夜强行布阵、奔逃,牵动了他体内的旧伤和诅咒,咳嗽得越发厉害,咳出的痰里甚至带着丝丝黑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试图压制伤势,本就枯槁的脸色更是灰败了几分。 这日午后,苏楠正靠着冰冷的墙壁,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那本残破的《清微符箓基础》,试图分散对饥饿和虚弱的注意力(窝头早就没了,靠野菜和偶尔黄三爷叼来的野果度日),废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从村里传来的。 他挣扎着挪到破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村道上,几个汉子抬着一块破旧的门板,门板上似乎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旁边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其中一个哭得尤其凄惨,被旁边的人搀扶着,正是二狗他娘。队伍后面,跟着不少面色悲戚或麻木的村民,连民兵队长赵铁柱也阴沉着脸走在旁边。 “是…二狗他奶奶?”苏楠认出了被抬着的人,心头一紧。 老道士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走到窗边,浑浊的目光扫过送葬的队伍,落在那白布覆盖的瘦小轮廓上,轻轻叹了口气:“油尽灯枯,阴煞侵体,寿元尽了。这村子…活人难熬啊。” 队伍没有走向祖坟的方向,而是转向了村外那片更加荒凉、连杂草都长得稀疏的乱葬岗深处——那是专门埋葬夭折孩童、孤寡老人或无主尸骨的地方,人称“野鬼坡”。 傍晚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黄三爷回来了,显得有些焦躁。它跳到苏楠面前,吱吱叫着,两只小爪子比划着,又做出捂耳朵的动作,最后指了指乱葬岗深处。 “二狗奶奶…临去前…说了什么?”苏楠心中一动,问道。 黄三爷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模仿着人类的腔调,断断续续地、用一种极其诡异苍老的语调哼了起来: “月娘娘…穿红鞋…嫁个新郎是棺材…哭断肠…沉塘底…化作青烟索命来…” 苏楠和老道士瞬间屏住了呼吸!这正是他们追寻的线索!那首指向冥婚沉塘的童谣! 黄三爷继续哼着,语调变得更加阴森:“…囝囝莫去寒潭耍…当心水鬼拖脚踝…” 完整了! “月娘娘,穿红鞋,嫁个新郎是棺材。哭断肠,沉塘底,化作青烟索命来。囝囝莫去寒潭耍,当心水鬼拖脚踝…”苏楠低声念出完整的童谣,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冷的诅咒。这不仅印证了月娘的遭遇,更直接点明了寒潭水鬼的危险,以及…“囝囝”——孩童! 小石头的失踪,绝非偶然! “她…还说了别的吗?”苏楠追问。 黄三爷摇摇头,又点点头,指了指乱葬岗深处,做出害怕发抖的样子,然后模仿婴儿啼哭:“呜哇…呜哇…” 荒冢…婴啼? 一个念头在苏楠心中升起:那些夭折的、特别是可能被遗弃的女婴,她们的怨念,是否也汇聚在这鬼村的阴煞之中?她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野鬼坡深处…无主婴冢…”老道士缓缓道,“****之地。你想去?” 苏楠看着道士灰败的脸色,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依旧虚弱的身体,咬了咬牙:“必须去。童谣指向孩童,小石头可能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婴灵…或许知道祠堂里关于‘囝囝’的秘密。” 第二天傍晚,残阳如血,给荒凉的野鬼坡镀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 苏楠拒绝了老道士同行的提议(道士伤势太重),独自一人,揣着那枚护身铜钱,带着一小包老道士给他的、据说能安抚阴魂的麦芽糖(仅剩的一点“战略物资”),踏入了这片连村里最胆大的猎户都轻易不敢深入的禁地。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阴森。歪斜的墓碑半埋在土里,更多的是连坟包都没有的浅坑,露出森森白骨。枯死的树木枝桠扭曲,如同鬼爪伸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尸甜味**。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死寂得可怕。 苏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寒意,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土坡后面坐下。他闭上眼,摒弃杂念,小心翼翼地运转起“通幽”之术。这一次,他不敢全力施为,只是将感知如同触须般,轻柔地探向这片土地。 起初是混乱的杂音,如同风穿过缝隙的低语。渐渐地,一些微弱、细碎的意念开始浮现。 “…冷…好冷…” “…娘…不要丢下我…” “…痛…肚子好痛…” “…黑…怕…” 这些意念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冰冷的痛苦,如同初生便被扼杀的羔羊。苏楠的心揪紧了。 他尝试着,将一丝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意念,融入“通幽”的感知中,缓缓扩散出去:“别怕…别怕…” 那些细碎的意念似乎受到了吸引,又带着本能的警惕,开始向他汇聚。苏楠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阴风打着旋儿吹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在他“通幽”的视野里,荒冢之上,开始浮现出点点微弱、闪烁不定的幽绿色光点。 这些光点越来越多,如同夏夜的萤火虫,但散发出的却是纯粹的怨毒和憎恨!它们彼此吸引、汇聚,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由无数光点拼凑成的孩童虚影!那虚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楠的方向! 阴童!由无数夭折婴灵怨念聚集而成的凶物! 那虚影张开模糊的嘴,发出一阵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并非物理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冲击!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向苏楠! “死!都去死!” “活着的…都该死!” “痛!好痛啊!” “为什么…不要我们…” 苏楠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这怨念的冲击力虽然不如月娘那般集中和暴戾,但胜在数量庞大,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扎刺他的精神!他胸口铜钱再次传来暖意,勉强护住心神。 硬抗不是办法!他想起老道士的话,也想起了怀里的麦芽糖。 他立刻停止“安抚”的意念,转而全力运转起另一门地煞术——驱神! 这一次,他驱神的对象,不是宅灵,不是黄三爷,而是眼前这怨念聚合的阴童虚影!他将意念凝聚,不再试图沟通,而是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交易”信息,同时,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小块珍贵的、散发着甜香的麦芽糖,放在掌心,高高举起! “糖!甜的!给你们!换…信息!” 他集中精神,将“糖”的意念、“甜”的感觉、“交换”的意图,通过“驱神”之术,如同烙印般,狠狠打入那阴童虚影的意识核心! “吼——!”阴童虚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交易”意念弄得一滞,那汹涌的怨念攻击也停顿了一下。无数幽绿的光点闪烁不定,传递出混乱的意念: “…甜?…” “…好吃?…” “…骗人!都是骗人的!” “…想要…” 苏楠立刻抓住机会,将麦芽糖的香甜气息通过意念放大,如同最诱人的诱饵:“糖!甜的!回答我的问题!祠堂!黑屋子!亮光!痛!是什么?!” 阴童虚影围绕着苏楠掌心的麦芽糖(意念层面)焦躁地旋转着,那纯粹的怨毒似乎被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甜”的渴望所干扰。最终,对“甜”的渴望暂时压过了怨毒。它停止了攻击,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楠的手(意念层面)。 混乱而破碎的信息片段,如同雪花般涌入苏楠的意识: “怕…那个大房子(祠堂)…” “…黑…很黑的小屋子…在下面(地窖?密室?)…” “…有光…亮亮的…刺眼…痛!烧得好痛!(符咒?法器?)” “…锁着…哭…好多在哭…和我们一样痛…(被禁锢的孩童魂魄?)” “…大黑影子…吃…它要吃…(恶煞?献祭?)”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阴童虚影猛地扑向苏楠掌心(意念层面),那团代表着麦芽糖的香甜意念瞬间被无数幽绿光点吞噬殆尽! “唔!”苏楠感觉精神再次被狠狠撕扯了一下,驱神之术被迫中断。 吞噬了“糖”的意念,阴童虚影似乎得到了暂时的满足,那怨毒的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些。它模糊的身影渐渐消散,重新化作无数幽绿的光点,如同退潮般融入荒冢的泥土和空气中,消失不见。只留下苏楠一个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冰冷的土坡后,掌心那块真实的麦芽糖,早已被冷汗浸湿。 祠堂下有黑屋子…禁锢着孩童的魂魄…有符咒或法器在折磨它们…为了…喂养那个“大黑影子”? 苏楠握紧了拳头,一股寒意比这野鬼坡的阴风更甚,从心底蔓延开来。小石头…恐怕就在那里! 第二十章:瘟疫征兆与符水救猪 从野鬼坡回来后的几天,槐树坳的气氛越发压抑。寒潭水猴的阴影尚未散去,二狗奶奶的丧事又给村子蒙上一层悲戚。更糟糕的是,一种看不见的“病”开始在村里蔓延。 起初是鸡鸭。好端端在院子里啄食的鸡,突然就会一头栽倒,蹬两下腿就不动了。掰开眼睛一看,眼珠子蒙着一层诡异的灰绿色。羽毛也大把大把地脱落,露出下面发青发紫的皮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紧接着,是猪圈里的猪。 先是食欲不振,蔫蔫地趴着。接着就开始发高烧,浑身滚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皮肤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块块紫黑色的斑块,像淤血,又像溃烂的前兆。这些斑块蔓延得很快,猪会变得极度狂躁,用身体撞击猪圈,或者虚弱地瘫倒,发出痛苦的哼唧,最终在短短一两天内毙命。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在村民中传染开来。 “瘟神!瘟神来了!” “是坏人投毒!破坏生产!” “报应…是报应啊…祠堂里的东西发怒了…” “我家的猪啊!那可是过年的指望啊!” “鸡死光了,猪也病了,这日子还咋过啊…” 各种流言蜚语在田间地头、灶台炕沿传播。工作组的人带着口罩,一脸严肃地在村里巡视,检查水源、食物,盘问可疑人员,尤其是“成分不好”的,更是重点盯防对象。赵铁柱脸色铁青,带着民兵挨家挨户盘查,勒令各家各户死掉的禽畜必须深埋,不许乱扔,更不许私下煮食,违者重罚!空气中弥漫着消毒石灰水的刺鼻味道,也掩盖不住那越来越浓的死亡气息和人心惶惶。 苏楠和老道士躲在废观里,消息闭塞了许多。直到黄三爷叼着一只眼珠发绿、羽毛脱落的死麻雀丢在他们面前,两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苏楠看着死状诡异的麻雀,心头一沉。 老道士挣扎着起身,拿起那只麻雀仔细查看。他掰开鸟喙,看了看口腔,又摸了摸僵硬的尸体,尤其是那些发青发紫的皮肤。最后,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皮屑,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极其小心地舔了一下(吓得苏楠差点跳起来),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 “不是寻常时疫…”道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苏楠,又望向槐树坳的方向,“眼珠泛绿,皮肉发紫溃烂,高烧速死…体内有一股驱之不散的阴寒死气,带着…水腥和沉腐的味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是**阴毒**!地底淤积的阴煞秽气,混合了水底沉尸的尸毒怨念,在特定风水格局(锁龙钉破坏)和诅咒松动(祠堂封印不稳)之下,郁结成形,散溢出来了!此毒侵蚀活物生机,先禽畜,后…人!” “阴毒?!”苏楠倒吸一口凉气,“会…会传染给人?” “禽畜体弱,首当其冲。人若体虚气弱,或长时间接触病畜死畜,吸入过多秽气,也难逃一劫!”道士脸色灰败,“此乃诅咒爆发之前兆!地阴罗刹的力量在渗透,它在…提前收割‘利息’!若不设法遏制,待瘟疫蔓延至人,便是大祸临头!” “那怎么办?”苏楠急了。他虽然对村里许多人没什么好感,但若真看着一村人染上这种诡异的“阴毒”瘟疫死去,他也无法接受。更何况,这毒显然与祠堂的诅咒息息相关。 老道士翻出他那本《百草阴鉴》,枯瘦的手指在发黄的纸页上快速划过:“阴毒属寒、属秽、属死!需以至阳破煞、清秽解毒之物化解!寻常草药难及根本…需**烈阳草**、**雄鸡冠血**(取其至阳)、**无根水**(晨露)、辅以**祛阴符**化水,内外兼施,或可一试!” 他指着书上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图谱:“烈阳草喜阴煞之地却又蕴含一丝阳火之精,常生于老坟背阴处、古井旁、或…乱葬岗极阴之穴附近!雄鸡冠血需取自三年以上、气血旺盛的大公鸡。无根水好办,晨露即可。祛阴符…我来教你画法,但需朱砂、黄纸,还有…引动符力的‘气’。”道士看向苏楠,意思很明显,朱砂黄纸难寻,画符的主力只能是他这个半吊子。 时间紧迫!苏楠立刻行动。黄纸没有,他撕下自己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后面几页空白纸(心疼得要命)。朱砂更是奢望,只能用老道士剩下的一点赤硝石粉混合他自己的…几滴指尖血代替(道士说童子血也带点阳气)。 老道士强撑着精神,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祛阴符”的复杂符文,一笔一划讲解其中关窍和意念引导。这比净衣符难了数倍不止!苏楠看得头昏眼花,只觉得那扭曲的线条蕴含着某种玄奥又凶险的力量。 “此符核心在于‘驱’与‘化’,意念需凝练如针,引动一丝纯阳破煞之力,贯注笔端!心念不纯,法力不继,则符箓无效,甚至反噬!”道士严肃警告。 接下来两天,苏楠成了废观里最忙碌的人。白天,他像个真正的采药人,凭借“识地”的微弱感应和老道士的描述,在乱葬岗、古井附近、甚至寒潭外围(心惊胆战)寻找那稀有的“烈阳草”。这草极其难寻,通体暗红,叶片细长带锯齿,靠近能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他几乎翻遍了野鬼坡,才在靠近一处塌陷古墓的裂缝里找到几株。 收集晨露也是个辛苦活,天不亮就得拿着破陶罐去草木茂盛处小心收集。 最折磨人的是画符。没有正经朱砂黄纸,效果大打折扣。他盘膝坐在废观冰冷的地上,借着破窗透进的月光或天光,用削尖的木棍蘸着赤硝石粉和指尖血混合的“墨汁”,在粗糙的纸页上,一笔一划地临摹那复杂无比的祛阴符。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要么是意念无法集中,画到一半线条中断,符纸嗤一声自燃成灰。 要么是意念灌注过猛,符纸承受不住,“噗”地裂开。 要么是画完后毫无灵光波动,死气沉沉,显然是个废品。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珍贵材料的浪费(赤硝粉越来越少,他的指尖也多了好几个口子),也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和精神更加疲惫。他感觉画符比跟水猴子赛跑还累,脑袋一阵阵发晕。 “心要静!意要凝!气要沉!想着你要驱散的是那阴冷、污秽、死气!把你的愤怒,对那鬼村不公的愤怒,对小石头下落的担忧,都化入那破煞的意念里!”老道士在一旁不时提点,声音严厉。 终于,在浪费了七八张“纸”、耗费了大半夜之后,苏楠在精神极度疲惫、近乎麻木的状态下,鬼使神差地画成了第一张勉强能看的祛阴符!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粗糙纸张上,用赤硝血墨画成的扭曲符文,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驱邪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但成功了! “成了!”苏楠差点喜极而泣,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材料有限,他只成功画出两张符。雄鸡冠血?村里鸡都快死绝了,三年大公鸡更是稀有。只能退而求其次,苏楠冒险潜回村边,用几颗野果贿赂了黄三爷,让它去偷一只还算精神的半大公鸡。黄三爷不负众望,叼回来一只被它揍晕的芦花鸡。苏楠忍着恶心,取了点鸡冠血。 万事俱备。恰好这天,村里传来消息,生产队猪圈里那头最肥的、准备过年交任务的种猪“黑旋风”,也开始出现症状了!蔫了吧唧,不吃食,皮肤上出现了一小块紫斑! 机会! 深夜,万籁俱寂。苏楠像个幽灵,凭借对村子的熟悉和“通幽”对活物气息的微弱感知(避开巡逻民兵),悄悄摸到了生产队猪圈附近。 猪圈里臭气熏天。其他几头猪状况也很差,但“黑旋风”的情况最严重,趴在角落的干草上,喘气声如同破风箱,那块紫斑已经扩散到巴掌大,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苏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摸出陶罐,里面是混合了捣碎的烈阳草汁液、晨露和几滴雄鸡冠血的药液。然后,他取出那张珍贵的祛阴符,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用意念引动符箓! 噗! 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团明亮的金色火焰!苏楠迅速将燃烧的符纸丢入陶罐的药液中! 嗤啦——! 一阵白烟冒起,伴随着奇异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陶罐里的药液瞬间翻滚起来,颜色由浑浊变得清亮了些,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药清香、血腥气和微弱阳光气息的奇异味道,其中那股驱邪破煞的暖意明显增强了! 成了!符水! 苏楠不敢耽搁,立刻将陶罐里的符水顺着食槽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倒进靠近“黑旋风”嘴边的地方。那猪似乎闻到了味道,虚弱地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有门! 苏楠屏住呼吸观察。时间一点点过去,猪圈里只有其他病猪痛苦的哼唧和黑旋风粗重的喘息。 就在苏楠快要绝望,以为失败时,黑旋风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它猛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黑绿色、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吐完之后,它那粗重的喘息竟然平缓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彩!更明显的是,它皮肤上那块巴掌大的紫斑,颜色似乎…变淡了一点? 有效!真的有效! 苏楠狂喜!但他不敢久留,立刻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猛地扫了过来!同时响起一声厉喝: “谁?!谁在那儿?!” 苏楠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是赵铁柱!他怎么在这儿?! 光柱牢牢锁定了蹲在猪圈旁的苏楠! 赵铁柱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脸色在晃动的电筒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苏楠,扫过地上那滩黑绿色的呕吐物,又扫过苏楠手里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破陶罐,罐口还残留着药液的痕迹。 “苏楠?”赵铁柱的声音冷得像冰,“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生产队猪圈干什么?这猪…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如刀,钉在刚刚呕吐完、似乎好了一点的黑旋风身上。 苏楠脑子飞速转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完了!被逮个正着!怎么办?说真话?说自己在用符水救猪?那等于承认搞封建迷信,是找死!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猪食槽里残留的一些野菜根茎(队里用来喂猪的),又想起自己“赤脚医生”手册上学来的那点可怜知识。一个荒谬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破陶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报…报告队长!我…我发现猪病了!想起…想起手册上说,有些草药能治瘟病!我就…就采了点草药,捣碎了想试试!没…没别的意思!就想给生产队…保住这头种猪!”他指了指陶罐底部残留的烈阳草碎渣和那点药液痕迹。 赵铁柱狐疑的目光在苏楠脸上、陶罐、黑旋风身上来回扫视。黑旋风那呕吐后似乎好转的迹象,是实实在在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黑旋风吐出的黑绿色粘液,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恶臭让他皱紧了眉头。 “草药?”赵铁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信,“什么草药这么灵?兽医站的人都束手无策!” “是…是土方子!我…我爷爷以前传下来的!”苏楠硬着头皮胡诌,心脏怦怦直跳,“叫…叫‘祛瘟草’!后山采的!队长您看,这猪吐了之后,是不是喘气好点了?那紫斑…好像也没那么黑了?”他指着黑旋风,试图引导赵铁柱的注意力。 赵铁柱仔细看了看黑旋风,又看了看苏楠那张因虚弱和紧张而格外苍白的脸,以及他手里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陶罐。一个“成分不好”、平时蔫了吧唧的穷小子,深更半夜冒着被抓的风险,就为了用不知道哪里挖的野草救生产队的猪?这理由…荒谬,但似乎…又有点说得通?关键是,猪似乎真的有点反应。 他沉默了片刻,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苏楠刺穿。最终,他冷哼一声,没有立刻抓人,而是沉声道: “苏楠,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这猪要是真能活下来,算你立功!要是活不下来,或者搞什么封建迷信的名堂…”他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枪套,威胁之意不言而喻。“现在,滚回去!明天一早,到队部来!把你这‘祛瘟草’的事,给老子交代清楚!” 说完,赵铁柱不再看苏楠,打着手电,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猪圈,尤其是那头黑旋风,才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苏楠瘫坐在冰冷的猪圈旁,后背全是冷汗,风一吹,冷得直哆嗦。他看了一眼似乎真的好转了一点的黑旋风,又看了看手里的破陶罐,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 “赤脚兽医苏…”他低声自嘲了一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趁着夜色,踉踉跄跄地返回后山废观。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赵铁柱的怀疑,七爷可能知晓的目光,还有那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阴毒瘟疫…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废观里,老道士听完他的讲述,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山下灯火寥落的村庄,浑浊的眼中忧虑更深:“符水救猪…福兮?祸兮?小子,你已身在漩涡中心了。” 第二十一章:尸变惊魂与“斩妖”初鸣 槐树坳的空气,仿佛在二狗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哀戚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拉坏了的破风箱,混杂着劣质香烛燃烧时散发出的、足以熏死蚊子的呛人烟雾,顽固地萦绕在李家那间低矮、昏暗的土坯房里。苏楠缩在墙角,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不起眼的、沾满灰尘的土坷垃。他看着门板上那具覆盖着白布的瘦小身躯,心里像压了块浸透水的青石,沉甸甸,凉飕飕。 窝头咸菜的日子本就难熬得像吞砂纸,现在再加上这浓郁的死亡气息,连那点粗粝的救命粮都变得难以下咽,堵在嗓子眼,噎得他直翻白眼。他偷偷瞄了一眼供桌上那几个干瘪的窝头,内心哀嚎: > *“二狗奶奶啊,您老走就走吧,好歹把这供桌上的窝头‘带’走啊!留这儿多浪费!反正您也用不上了,不如便宜便宜我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可怜虫?您放心,我保证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绝对不给您丢人!唉,算了,赵铁柱那厮肯定又在外面盯着呢,偷吃供品?这罪名够他扣光我一年的工分了……”* “二狗他奶…苦了一辈子,总算歇了…”旁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婶子用脏兮兮的袖口抹着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 歇了?苏楠心里嘀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 *“歇?在这鬼地方,死了怕也难安生!您瞅瞅祠堂里那几位‘祖宗’,像能歇着的样子吗?指不定晚上就出来溜达了!还有赵铁柱,他比鬼还精神,天天琢磨着扣工分,死了肯定也是个‘劳模鬼’,继续扣阴间的工分!”* 几乎是习惯性的警惕,一丝微弱的“通幽”之力被他下意识地运转起来。并非刻意探查,纯粹是这鬼地方待久了养成的“职业病”——跟狗鼻子闻肉一个道理。果然!一丝若有若无、粘稠冰冷的怨念,如同看不见的蛛网般缠绕在灵堂周围。这怨念并非来自门板上那位刚歇下的二狗奶奶,倒像是从祠堂那个“大凶宅”方向飘来的、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污秽气息,阴魂不散。苏楠赶紧收了念头,用力揉了揉瞬间发胀刺痛的太阳穴,疼得他龇牙咧嘴。 > *“嘶…这破‘通幽’,好用是好用,就是副作用太实在!工分没挣着几个,头疼病倒是快练成绝技了!再这么下去,没被饿死,先被头疼疼死了!这买卖亏大发了!”* 守灵到了后半夜,油灯的火苗被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钻进来的阴风吹得摇曳不定,像喝醉了酒的舞娘,在四面漏风的土墙上投下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影子。守夜的汉子们哈欠连天,脑袋一点一点,仿佛在给二狗奶奶表演“磕头舞”。妇孺们挤在里屋的土炕上,呼吸沉重,昏昏欲睡。苏楠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皮也沉得像灌了铅,脑袋一点一点地往胸前栽,心里还在顽强地吐槽: > *“这破地方,连鬼都懒得出来溜达吗?无聊死了…还不如扣工分刺激…赵铁柱那厮今晚怎么没来查岗?该不会是…他自己也怕鬼吧?哈!要是能拍到他被吓尿裤子的样子,老子以后工分被扣光也值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滑入梦乡的边缘—— “哐当!!!” 一声闷响,如同千斤重的棺材板砸在地上!紧接着是令人牙酸、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咯吱…咯吱…”声,尖锐刺耳,仿佛有饿急眼的野兽在用铁爪子疯狂挠着硬木门板! 这声音像一盆加了冰块的凉水,瞬间浇醒了所有人!昏沉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刺骨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苏楠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惊恐地看到,停放二狗奶奶尸体的那张老旧门板,此刻正像抽了风一样剧烈地上下颠簸、左右摇晃!盖尸体的白布滑落一角,露出了下面一只青灰色的、干瘪得像老树根的手。 而那只手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原本灰白的指甲变得乌黑油亮,又尖又长,如同淬了毒的匕首!那指甲刮在粗糙的门板上,发出更加刺耳的噪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尸体原本紧闭的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在拼命抽气的怪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咸鱼、烂泥塘底和腐肉堆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劣质香烛的味道! “娘咧!!!尸…尸变了!!!”一个守夜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叉,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冲,慌乱中一脚踢翻了地上的尿壶,黄澄澄的液体流了一地,更添几分混乱和“味道”。 “鬼啊!诈尸啦!快跑啊!!!”恐惧像点燃的炮仗,在人群中轰然炸开!桌椅被撞翻,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油灯被打翻在地,火苗“腾”地一下舔舐上干燥的茅草和散落的纸钱,瞬间燃起一小片橘红色的火光!哭喊声、尖叫声、碰撞声、踩踏声乱成一锅沸腾的、加了恐惧佐料的八宝粥! 苏楠也被汹涌的、只想逃命的人流裹挟着,“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土墙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把隔夜的窝头都吐出来。 > *“哎哟我去!谁踩我脚了?!哪个缺德的推我?!跑路也要讲基本法啊!哎!李寡妇!你假发套挂门框上了!别拽了!命要紧啊大姐!”* 他眼睁睁看着门板上的尸体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那双长满黑指甲的鬼爪猛地抬起,青黑色的皮肤下,似乎有无数条细小的蛆虫在疯狂蠕动!更恐怖的是,那眼皮下的眼珠子在剧烈地滚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睁开,射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跑不掉了!唯一的门口被逃命的人堵得水泄不通,比过年赶集还热闹,就是气氛不对。 死亡的腥风混杂着尿骚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苏楠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成冰棍。求生的本能像一桶滚烫的辣椒油,瞬间浇遍全身,烧得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眼角的余光像雷达一样疯狂扫视,瞬间锁定——供桌上,插在粗瓷碗里的三根线香旁边,赫然靠着一根手臂粗、油光锃亮、一看就经常用来顶门的**桃木棍**!那玩意儿杵在那儿,像个忠诚的卫士,虽然平时主要职责是顶门防贼,但此刻在苏楠眼里,它简直比金箍棒还耀眼! 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什么工分扣不扣了!在那具尸体猛地挺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皮“唰”地一下掀开,露出两颗布满血丝、毫无生气的灰白眼珠,并且那眼珠似乎瞬间就锁定了缩在墙角的苏楠的刹那—— 苏楠爆发了! 他像一头被几十条饿狼逼到悬崖边的野狗,体内源自地煞术的那股微弱、阴冷的气息,在极致的恐惧下如同被泼了油的干柴,“轰”地一下沸腾燃烧起来!他所有的意志力、所有对窝头的渴望、所有对赵铁柱扣工分的愤怒、所有对祠堂深处那玩意的恐惧,统统化作一股邪劲儿! “通幽”能力被他强行催发到极限!不是为了倾听那些要命的低语,而是为了“看”——像x光一样,穿透那翻涌的死气,找到最污浊、最恶毒的核心! 在那双灰白眼珠彻底锁定他,一股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刺来的刹那,苏楠看清了!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在尸体的心口位置,凝聚成一个不断扭曲、旋转、散发着浓烈恶意的漆黑旋涡!那就是源头! “给老子——躺回去!!!你个不讲武德的!!!”苏楠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扭曲变形,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双手抡圆了那根沉甸甸的**桃木棍**,用尽吃奶、便秘、外加被赵铁柱扣工分时憋屈的力气,朝着那翻涌着死气的胸口黑点,狠狠劈了下去!动作标准得可以去参加“打地煞”锦标赛! “噗嗤——!” 棍身击中目标的声音,并不像打在血肉上,反而像是用烧火棍捅破了一个灌满了臭泥浆和腐烂水草的破皮囊!一股浓郁如墨、带着刺骨阴寒和加倍浓烈腐臭的**黑气**,“噗”地一声猛地从尸体胸口炸开!伴随着一声凄厉非人、能刺穿耳膜的尖啸!那挺起的尸体像被通了高压电,剧烈地**抽搐**起来,四肢像提线木偶被喝醉酒的师傅操控着,疯狂而无规则地舞动,乌黑的指甲刮在门板上,发出令人头皮彻底炸裂、恨不得当场剃光头的噪音! 苏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带着阴冷寒意的反震力,顺着桃木棍汹涌传来!震得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双臂麻木得像是灌了铅,胸口更是像被狂奔的野牛狠狠撞中,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 *“卧槽!劲儿这么大?!这老太太生前是练举重的吗?!还是这‘通幽’给我开了个‘伤害反弹’的被动?!”*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都快咬出血了,用身体的全部重量和求生的本能压住桃木棍,双脚死死蹬着地面,像焊死在那里一样,绝不让它脱手!心里还在疯狂吐槽给自己打气: > *“顶住!苏楠!想想窝头!想想咸菜!想想赵铁柱那张欠揍的脸!你要是松手了,明天全村吃的席就是你的!还是老太太主厨!主菜是‘清蒸苏楠’!”* 黑气四溢,带着冰窖般的阴寒和能把人熏晕过去的腐臭,迅速弥漫了整个屋子。门外挤在门口没跑掉的村民被这味道一冲,顿时干呕声一片,连赵铁柱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尸体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慢,最终,那双曾疯狂舞动的鬼爪无力地垂下,浑浊的灰白眼珠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凶光,变得一片死寂。只有胸口被桃木棍击中的地方,留下一个焦黑的、深陷的印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放久了发霉的猪肝般的青紫色。 屋内死寂一片。 只剩下茅草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以及门外远处传来的、如同背景音乐般的混乱哭喊和“有鬼啊”的尖叫。 苏楠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像一滩烂泥般跪倒在地,那根救命的桃木棍也“哐当”一声掉在他身边。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味,每一次呼气都感觉肺管子火辣辣地疼。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破棉袄,冰冷地贴在身上。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剧烈的头痛和胸口的闷痛像两把钝刀子在反复切割,让他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 *“完犊子…这下真成‘工伤’了…不知道算不算‘因公斗殴僵尸’?赵铁柱能给报销医药费…不,窝头费吗?估计够呛,这厮肯定说我是封建迷信头子……”* “苏…苏楠?”一个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口,挤满了去而复返、惊魂未定、脸色比门板上那位还白的村民。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而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如同两尊煞神——左边是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咯响、仿佛随时要爆炸的民兵队长**赵铁柱**;右边是拄着枣木拐杖、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脸上皱纹仿佛又深刻了几分的**族老七爷**。 赵铁柱的目光像两把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跪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苏楠身上,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他的视线扫过门板上胸口焦黑、彻底安静下来的尸体,又落在那根掉在地上、沾着黑气和苏楠虎口血迹的桃木棍上。他一步踏进门槛,沉重的脚步踩在混合着尿液、灰烬和不明液体的地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和一丝极力掩饰却藏不住的惊疑,厉声喝问,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苏楠!你搞的什么鬼名堂?!这装神弄鬼、封建迷信的把戏,你他妈从哪里学来的?!说!!!”他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楠的鼻尖。 而一旁的七爷,那双浑浊的老眼却并未看暴怒的赵铁柱,也未看门板上安息(或者说被迫安息)的二狗奶奶,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根普普通通、沾满污秽的**桃木棍**。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紧紧攥着拐杖的龙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毕露。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惊诧,有审视,有深深的疑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忌惮?仿佛那根顶门棍不是木头,而是某种既熟悉又令他骨子里感到恐惧的禁忌之物。他沉默着,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寒冰,比赵铁柱那炸雷般的怒吼更让人心头发毛,脊背发凉。 苏楠喘着粗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二位“门神”,再看看周围村民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心里一片冰凉,只剩下一个念头: > *“完了…这下工分怕是要扣到孙子辈了…说不定还得去公社‘学习班’深造…深造个屁!老子刚打完僵尸,能不能先给口吃的啊!饿死鬼也是鬼啊!”*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冒烟,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胸口那处贴着符纸的地方,似乎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是错觉,还是……那后山的废观,在向他招手?或者说,是在催命? 第二十二章:围困祠堂与“掩日”脱身 赵铁柱的怒吼在死寂的灵堂里炸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砸进了冰封的湖面,瞬间激起一片混乱的涟漪。村民们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瘫软如泥的苏楠、胸口焦黑彻底安息的二狗奶奶尸体、以及怒火冲天的赵铁柱之间疯狂扫射,窃窃私语如同成群的毒蚊子,嗡嗡嗡地响成一片,充满了猜忌、恐惧和愚昧的指控。 “铁柱队长!就是他!他…他用那棍子打了王婶子(二狗奶奶)!”一个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汉子,此刻勇气爆棚地指着苏楠,声音带着哭腔和邀功请赏的急切,“邪门!太邪门了!王婶子都那样了,他一棍子下去就老实了!不是邪术是啥?” > *(苏楠内心os:*“大哥!你跑路的时候鞋都跑丢了一只!现在倒来指认我了?你良心不会痛吗?哦,可能真不会,毕竟被狗叼走了吧…”*)* “邪术!肯定是邪术!不然咋能镇住尸变?你看他那脸色,白得跟吊死鬼似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婆娘附和道,眼神躲闪,仿佛多看苏楠一眼就会被传染上“封建迷信病毒”。 > *(苏楠内心os:*“大姐!我这脸色是吓的!累的!饿的!被你们这群猪队友气的!你以为我想白啊?我也想红光满面,像赵铁柱那样油光水滑,那得有工分买油水才行啊!”*)* “我就说他整天神神叨叨的,一个人蹲墙角嘀嘀咕咕,怕不是跟什么脏东西说话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充满了马后炮的智慧。 > *(苏楠内心os:*“嘀咕?我那是在祈祷!祈祷今天窝头能大一圈!祈祷赵铁柱扣工分的时候手滑!祈祷祠堂里那祖宗消停点!这也算邪术?那我天天祈祷天上掉馅饼,是不是得算‘召唤术’了?”*)* 苏楠瘫跪在地,耳鸣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知了在他脑子里开演唱会。赵铁柱的质问和村民的议论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吸饱了水的棉花,模糊不清,却又沉重无比。他胸口剧痛,感觉肋骨是不是被刚才那一下反震给震裂了?喉咙里那股腥甜味儿又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压住。脑袋更是像被塞进了石磨里反复碾压,疼得他恨不得把头摘下来当球踢。刚才那一下临时抱佛脚、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斩妖”雏形(如果能算的话),几乎抽干了他本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法力和大半条精神力,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了的破麻袋,风一吹就能散架。他勉强抬起头,对上赵铁柱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和高度警惕、仿佛在看敌人的眼睛,想辩解一句“老子是在救你们这群蠢货”,却悲哀地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破坏安定团结!搞封建迷信复辟!苏楠,你问题大了!性质极其恶劣!”赵铁柱大手一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孩扇个跟头。他对身后两个同样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年轻民兵下令,“把他给我绑起来!关到大队部去!撬开他的嘴,好好审问!看看他背后是谁在指使!” 两个年轻民兵应声上前,脸上还残留着对尸变的余悸和对苏楠那“邪棍术”的畏惧,动作迟疑得像要去抓一只刚咬死过人的疯狗。其中一个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红宝书,仿佛那是护身符。 > *(苏楠内心os:*“两位大哥,行行好,绑松点…我身上真没油水,绑紧了硌得慌…还有,审问的时候能不能管顿饭?窝头就行,咸菜有没有都成…我保证坦白从宽,抗拒…也没力气抗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石像的**七爷**,拄着他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重重地顿了一下地面! “咚!”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且慢!” 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七爷缓缓上前一步,身形虽然佝偻,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苏楠和两个民兵之间。他那双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古井,扫过门板上安息的尸体(胸口那焦黑的棍印格外刺眼),最后落在赵铁柱那张铁青的脸上。 “铁柱队长,”七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苏楠这孩子,刚才是在救人!是在救我们所有人!若非他当机立断,以祖传的辟邪之法镇住了这尸煞,此刻这屋里,怕是要多添几条人命!血流成河!这哪里是什么封建迷信?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护佑我槐树坳子孙的**庇佑之术**!你莫要错怪了好人,寒了大家的心!” 他特意加重了“庇佑之术”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读祖宗律法。 > *(苏楠内心os:*“祖传?庇佑?七爷您老可真能编!我祖上八辈贫农,最大的庇佑可能就是没饿死!不过…您老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服!比赵铁柱扣工分的本事还高!”*)* “庇佑之术?”赵铁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充满讥讽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子,“七爷,这都什么年代了?新社会了!还祖宗庇佑?破四旧破的就是这些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牛鬼蛇神!他苏楠装神弄鬼,妖言惑众,证据确凿!我看他就是敌人 派来扰乱民心、破坏生产、搞封建复辟的特务!必须严惩!”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 *(苏楠内心os:*“特务?我?赵队长您也太抬举我了!我最大的破坏力就是饿极了能啃掉半个窝头!还复辟?我连皇帝长啥样都不知道!您这想象力,不去写大字报真是屈才了!”*)* “赵铁柱!”七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老鹤唳空,带着一股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拐杖龙头直指对方,“祖宗之法,源远流长,岂容你无知小辈肆意污蔑!苏楠身负祖荫,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是功臣!是义士!你要抓他,先问问祠堂里的列祖列宗答不答应!问问槐树坳的乡亲们答不答应!” 他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村民。 “祠堂?”赵铁柱仿佛抓住了七爷的痛脚,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冷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正好!公社‘破四旧’战斗小组马上就要进村!第一个要破的就是那封建余毒的巢穴!那吃人的旧祠堂!我看你七爷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妄想用祖宗压我?今天这人,我抓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他梗着脖子,像一只斗鸡。 两股力量针锋相对,火药味浓得能点着。一边是掌握武装、代表“革命”新秩序的赵铁柱,气势汹汹,红袖章像燃烧的旗帜;一边是宗族权威、代表“传统”旧秩序的七爷,寸步不让,枣木拐杖如同定海神针。夹在中间的村民们像被丢进了磨盘,在恐惧和茫然中瑟瑟发抖,眼神乱瞟,不知该站哪边。苏楠夹在中间,只觉得荒谬绝伦又窒息得要命。 > *(苏楠内心os:*“两位大佬!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放过我这小鬼?我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倒霉蛋啊!你们争来争去,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了吗?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平,最好能有个窝头当枕头…”*)* 他想跑,但身体像灌满了沉甸甸的铅水,还掺了浆糊,连动根手指都费劲,只能绝望地看着这场关于他“归属权”的拔河比赛。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得快要断裂的对峙时刻——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人抡起巨锤、狠狠擂击在大地心脏上的恐怖巨响,猛地从村子中心——**祠堂**的方向炸开!整个地面随之剧烈地一颤!土坯房顶的茅草簌簌掉落,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仿佛发生了小型地震! 紧接着—— **“吼嗷——!!!!!!”**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无尽暴戾、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吞噬一切生灵的**饥渴嘶吼**,穿透了重重墙壁和浓重的夜幕,如同实质的音波炸弹,清晰无比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和足以让人发疯的疯狂!仅仅是听到这声音,就让人双腿发软,膀胱告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惊呆了!刚才还怒目而视、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赵铁柱和七爷,脸色瞬间变得比门板上那位还难看!赵铁柱的愤怒凝固在脸上,转而变成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七爷眼中的沉稳则被巨大的焦虑和某种深切的恐慌所取代,握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诡异到令人头皮炸裂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那轮原本就惨淡朦胧的毛月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沾满墨汁的巨手粗暴地抹过,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不是云遮月,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日蚀降临般的绝对晦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村子的各个角落——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咕噜咕噜冒泡的古井旁、荒废多年野草丛生的宅院里、甚至一些村民的茅草屋顶上——无声无息地、一朵接一朵地飘起了一簇簇幽幽的、惨绿色的**鬼火**!它们像被惊醒的、充满恶意的萤火虫,又像无数只来自冥界的眼睛,在骤然昏暗如同墨汁泼洒的夜色中无声地摇曳、漂浮、盘旋!将整个槐树坳映照得绿光惨惨,阴风阵阵,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森罗鬼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如同硫磺混合着骨灰的刺鼻怪味。 “鬼…鬼火!祠堂里的东西出来了!跑啊!” 刚才还在指控苏楠的那个汉子,此刻叫得比谁都惨,第一个抱头鼠窜。 “天谴!是天谴啊!祖宗发怒了!报应来了!” 尖嘴猴腮的婆娘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连滚带爬。 “救命啊!快跑啊!鬼要吃人了!” 刚刚经历尸变惊吓、精神本就脆弱的村民们彻底崩溃了。什么斗争,什么祖宗庇佑,在眼前这超现实的恐怖景象面前,统统化作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刚刚形成的对峙瞬间土崩瓦解。人群像被捅了马蜂窝的惊马,哭爹喊娘,互相推挤踩踏,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场面彻底失控,混乱程度远超刚才尸变时十倍! 混乱中,七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然,有深不见底的焦虑,甚至还有一丝…近乎狂热的偏执?他猛地对身边两个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精悍的心腹族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会意,如同两条滑溜的泥鳅,趁乱猛地冲到瘫软在地、几乎被遗忘的苏楠身边,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架起他的胳膊,动作麻利得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苏家小子,祠堂有变!七爷请你过去问话!有要事相商!” 其中一个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根本不给苏楠反应的机会。 苏楠心中猛地一沉!问话?相商?骗鬼呢!分明是控制!是抓壮丁!祠堂深处传来的那声嘶吼和其中蕴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禁锢感,正通过“通幽”被动地、如同冰锥般狠狠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让他无比清晰地明白,那里面的东西,绝不是七爷能“安抚”或者“商量”的!那是个真正的、可能被“破四旧”提前惊醒的灭顶之灾!被带进去,绝对是十死无生!当炮灰的命! > *(苏楠内心os:*“问话?问个锤子!我看是拿我去填祠堂那窟窿眼儿吧!七爷您老可真会挑时候‘请’人!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工分没挣着,还得搭上小命?这买卖太亏了!打死也不去!”*)* 他被两人半拖半架着,脚不沾地,踉跄地穿过混乱奔逃、如同无头苍蝇般的人群。人群的尖叫、哭喊、碰撞声成了最好的掩护。七爷拄着拐杖紧随其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眼神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祠堂方向,除了浓得化不开的焦虑,还有那种苏楠看不懂的、近乎狂热的偏执,仿佛祠堂里有什么他必须得到或守护的东西,哪怕赌上全村人的性命! 祠堂那扇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漆大门,在惨绿鬼火的映照下,如同地狱的入口,近在眼前!门缝里,肉眼可见有更加浓重粘稠的**黑气**在丝丝缕缕地渗出、翻涌!门口守卫的两个年轻族人,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梭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牙齿都在咯咯打架。祠堂内院传来的嘶吼和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那声音仿佛来自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洪荒凶兽,正用血肉之躯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牢笼!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也狠狠撞击在苏楠的心坎上! “快!带他进去!没时间了!”七爷嘶哑着嗓子催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拐杖重重地敲打着地面。 就在苏楠被两个强壮的族人架着,如同待宰的羔羊,即将被拖入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祠堂门槛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压倒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撕裂剧痛!他知道,一旦进去,就彻底玩完!别说窝头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拼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刺痛瞬间席卷全身,像一针强效肾上腺素,让他几乎涣散的精神强行凝聚、振奋了那么一丝丝!体内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地煞术气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疯狂地运转起来!不是“通幽”,不是“担山”,而是刚刚在灵堂生死关头、瞎猫碰上死耗子领悟、却从未尝试、只在脑子里模拟过的—— **11变:掩日!** 目标:就是眼前!祠堂门口这方寸之地!给我黑! 苏楠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所有对窝头的渴望、所有对赵铁柱扣工分的怨念,如同拧干最后一点水分的破抹布,狠狠挤压、聚焦!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贪婪的海绵,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疯狂地吸收、吞噬、遮蔽!这感觉比“通幽”更霸道,更凶险!瞬间抽空了他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 眼前猛地一黑!不是形容词,是真的黑了!无数金色、银色的星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疯狂乱舞,耳朵里嗡鸣如雷,像有一千面破锣在同时敲响!身体像被瞬间掏空、抽干了所有力气和骨头,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全靠两个架着他的族人支撑!巨大的空虚感和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去和祖宗们讨论工分问题了! 但效果,立竿见影!惊世骇俗! 以苏楠为中心,祠堂门口方圆七八米的范围,所有的光线——惨绿的鬼火、远处逃命村民举着的微弱火把、甚至天上那被遮蔽的毛月亮投下的最后一丝微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贪婪的宇宙巨兽猛地一口吞掉!从外面看,就像凭空出现了一块浓得化不开、纯粹到极致的、如同固体般的**黑暗立方体**!这片区域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绝对的黑暗!连那些飘荡的幽幽鬼火,一旦靠近这片区域的边缘,光芒都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隔、吞噬,无法照亮分毫!这黑暗是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如同在惨绿色的鬼蜮中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间! “怎么回事?!” “天怎么黑了?!我瞎了?!” “苏楠呢?!人哪去了?!” “七爷!七爷你在哪?!” 架着苏楠的两个族人和近在咫尺的七爷猝不及防,瞬间被这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吞噬!他们发出惊骇欲绝、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的尖叫声!人类对黑暗的本能恐惧瞬间爆发!他们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苏楠的手,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绝对的黑暗中胡乱挥舞着双臂,摸索着,互相碰撞着,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和理智,只剩下惊恐的喊叫。 就是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楠强忍着脑浆如同沸腾岩浆般的剧痛、眼前金花乱冒的眩晕、以及身体被彻底掏空的虚脱感,几乎是凭着“通幽”对祠堂外院地形残留的最后一点模糊感知(之前探查时留下的印象),再加上对生存的极致渴望所激发的野兽本能!他朝着记忆中远离祠堂内院那个“巨兽牢笼”的方向——大概是祠堂侧面堆放破旧农具和柴火的狭窄小巷——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狼狈得像一只被踢飞的破麻袋! 同时,他强行榨取着双腿那如同灌了铅的肌肉里最后一点活力,将刚刚摸到一点门槛、极其稚嫩的“神行”雏形发挥出来!跑!不是风驰电掣,日行千里,只是比平时被赵铁柱追着扣工分时逃命的速度更快一些、脚步更稳一点!但也足够了! 他像一条滑不留手、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泥鳅,在身后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惊恐慌乱叫喊声中,在绝对的黑暗掩护下,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祠堂侧面那条狭窄、堆满杂物的通道!他甚至能闻到腐烂木柴和铁锈的味道!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恐怖的黑暗立方体,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后山**的方向,用尽吃奶、便秘、外加十八辈子积攒下来的逃命力气,亡命狂奔!目标只有一个——清虚观!那张符纸指引的地方!只有那里,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身后,祠堂深处那暴戾的嘶吼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彻底激怒了,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撞击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咚咚咚地敲打着大地!七爷气急败坏、带着难以置信和狂怒的吼声穿透黑暗传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快!!” 但这吼声已被混乱和那尚未消散的绝对黑暗所阻隔、削弱。 苏楠的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一滴水,彻底融入了槐树坳摇曳的惨绿鬼火和深沉如铁的夜色之中。他向着后山的方向,跌跌撞撞,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的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后山那黑黢黢的轮廓,那里,是残灯将熄的道观,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到的、在无边恐怖中摇曳的灯塔——哪怕那灯塔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 *(苏楠内心最后的咆哮:*“清虚观!给老子挺住!等我!老子要是能活下来,一定给三清祖师爷供上…供上双份窝头!”*)* 第二十三章:道观焚身与“坐火”觉醒 冰冷的山风像后娘的手,啪啪地抽在苏楠脸上,却吹不散他肺里那股火烧火燎、仿佛刚生吞了一盆炭火的痛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陡峭、布满暗器的后山小路上亡命狂奔,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钉板上,脚底板传来的抗议声比祠堂里的嘶吼还响。 > *(苏楠内心哀嚎:*“脚兄!脚兄息怒!再坚持一下!等到了道观,我发誓给你泡温泉!用三清祖师的洗脚水都行!实在不行…让赵铁柱给你磕个头赔罪?虽然他可能更想踩两脚…”*)* 身后,槐树坳的混乱哭喊和祠堂那令人心悸的、仿佛便秘千年终于找到出口的嘶吼渐渐被抛远,但另一种更迫近的危机感如同跗骨之蛆——追兵! “通幽”像个信号不好的破收音机,被动接收着杂乱的信息碎片:沉重的脚步声(至少三个人,体重加起来能压塌炕)、粗重的喘息(跑得比他还累,看来平时工分挣得也不咋样)、还有民兵特有的那种带着革命腔调的呼喝(“封建余孽站住!”、“为革命抓特务!”、“抓住他,今晚加餐!”),正快速逼近! > *(苏楠内心分析:*“听这动静…像是赵铁柱那莽夫带的人?还是七爷派出的族中‘精壮’?或者…不管是哪路神仙,被抓回去,要么是‘封建迷信头子’批斗大会坐席(附带窝头零供应),要么是祠堂豪华单间‘填坑’服务(包吃住,管饱…管饱被吃)!横竖都是个死!加餐?加你大爷!老子身上这点肉,剔干净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老道…老道…老道救命啊!你的‘避煞圣地’再不到,老子就要变成‘避煞燃料’了!”他嘴里念叨着,像念着唯一的救命咒语兼临终遗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清虚观的场景:老道士仙风道骨,手持拂尘,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窝头,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嗯,最好还有点香油! > *(苏楠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要求不高…管饱就行…咸菜管够…香油…可以商量…”*)* 终于!清虚观那半塌的轮廓,在昏暗月光和远处槐树坳映来的诡异绿光下,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眼前。那破败程度,让苏楠想起了被赵铁柱扣光工分后的人生——一片废墟。 > *(苏楠内心吐槽:*“道观兄!几日不见,你怎么…更破了?屋顶呢?让赵铁柱当柴火烧了?墙呢?让七爷拆去砌祖坟了?这‘圣地’的安保措施…也太‘开放’了吧!跟赵铁柱的工分簿一样,对谁都敞开着!”*)*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以一招“饿狗扑食”的完美姿势冲进了道观残破的山门(如果那歪斜的破木框还能叫门的话)。一股浓烈的、仿佛熬了八百年的中药味,混合着淡淡的铁锈血腥味和厚重的灰尘气息,霸道地钻入他的鼻孔。 > *(苏楠抽了抽鼻子:*“嚯!这‘圣地’的空气…够劲儿!提神醒脑!比赵铁柱的呵斥还提神!就是闻久了…感觉离归西不远了…像走进了一个超大号的…中药铺棺材?”*)* “谁?!”角落里传来老道士清虚子虚弱而警惕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老猫炸了毛。 “道长…是我…苏楠!您忠实的…窝头投资人!”苏楠扑倒在冰冷、满是碎石和可疑鸟粪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感觉能咳出二两烟灰。 > *(苏楠内心补充:*“投资虽然还没见着回报…但救命要紧啊道长!利息…可以用咸菜抵!”*)* “追…追兵…祠堂…里面那祖宗…快…快憋不住了!跟吃了十斤巴豆似的!”他语无伦次,但眼中的惊恐和绝望清晰无比,还夹杂着对窝头的深切渴望,以及对赵铁柱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 清虚子倚靠在半截断壁边,那身本就破烂的道袍此刻更像是丐帮限量款,沾满了泥灰和暗褐色的污迹。他脸色灰败如放了三天的死面窝头,胸口缠着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像一幅抽象派地图。更扎眼的是,他周身萦绕的**黑气**似乎比之前更浓了,像个行走的烟囱,还是烧劣质煤那种。他看到苏楠的惨状(泥人造型,光脚大仙,外加一脸“我要死了但死前想吃个窝头”的表情)和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喊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还夹杂着一丝“你小子果然是个麻烦精”的无奈,以及“窝头投资人?投资了个寂寞!”的吐槽。 “咳咳…终究…还是压不住了么…”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口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快…扶…扶贫道起来…此地…已成**拆迁重点**…不宜…久留…”他用了个苏楠能理解的时髦词,试图缓和一下这要命的气氛。 苏楠挣扎着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感觉像被赵铁柱当沙包练了一天),踉踉跄跄地挪过去,搀扶起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老道士。入手轻飘飘的,像一捆晒干了的高粱杆。 > *(苏楠内心嘀咕:*“道长…您这体重…工分肯定挣得比我还少吧?平时都靠喝风活着?难怪能在这破观坚持这么久…这身板,赵铁柱看了都得流泪,扣工分都下不去手!”*)* 两人互相搀扶着,一个像随时散架的破风箱,一个像快散黄儿的咸鸭蛋,踉踉跄跄地想要从道观后方那个被野狗钻出来的破洞溜走。那姿势,活像两个喝高了的老头在跳探戈,还是踩了对方脚的那种。 然而,晚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放屁都砸脚后跟!命运女神今天对苏楠格外“眷顾”! 杂沓沉重的脚步声和嚣张得如同打了鸡血的呼喊声,如同催命符般冲到了道观前院!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残破的影子拉得老长,张牙舞爪。 “封建余孽就在里面!瓮中捉鳖!今晚吃定他了!”(一个兴奋的声音) “破四旧!捣毁牛鬼蛇神的老巢!解放这块封建毒瘤!”(义正辞严) “把那个装神弄鬼、破坏生产的苏楠揪出来!让他交代封建源流!还有他偷的窝头藏哪了!”(这关注点…很赵铁柱) “放火!烧了这鬼地方!看他们还往哪躲!给革命烈火添把柴!净化一切封建流毒!”(领头的是赵铁柱!那声音充满了被冒犯权威的暴怒和对“封建”的极端仇视,还夹杂着一种“终于能合法纵火”的亢奋,仿佛烧的不是道观,是他家祖传的工分簿。) 苏楠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脚底板,感觉比后山的石头还凉。火光!像恶魔的眼睛,从破损的门窗缝隙里透进来。 > *(苏楠内心悲鸣:*“赵铁柱!你个杀千刀的!扣工分就算了!你还想搞烧烤?老子身上这点肉,烤干了都不够你塞牙缝的!浪费柴火!还有…谁偷窝头了?!那是老子应得的!”*)* “不要!三清祖师在上!此乃清净之地!尔等岂敢!”清虚子发出一声悲愤的低吼,气得胡子直抖,可惜中气不足,更像一声无奈的叹息,还带着点“拆迁队不讲武德”的控诉。 但回应他的,是几支熊熊燃烧、散发着松油味(也可能是劣质煤油味)的火把,如同投掷标枪般被粗暴地扔了进来!目标精准——干燥得一点就着的茅草屋顶(仿佛铺满了引火绒)、腐朽得如同苏楠前途的梁柱(嘎吱作响,摇摇欲坠)、还有角落里散落的、不知哪个朝代的破经卷(估计是《如何有效辟谷》之类的)… 遇火即燃!干柴烈火,久别重逢! “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火苗如同被关了八百年终于放出来的饿死鬼,贪婪地、疯狂地蔓延开来!发出爆豆般的欢快声响!浓烟如同黑色的巨蟒,滚滚升腾,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道观顷刻间化作一片炼狱火海!温度飙升,热浪滚滚! “咳咳…走…后窗…咳咳…”清虚子推了苏楠一把,自己却因动作牵动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几乎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被浓烟吞没,像个即将被熏制的腊肉。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苏楠感觉自己的头发、眉毛瞬间卷曲,发出蛋白质烧焦的“滋滋”声和一股…嗯…烤鸡毛的怪味?裸露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破棉袄也开始冒烟,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汗臭、泥腥和焦糊的“复合香水”味。 > *(苏楠内心哀叹:*“完了完了!这下真成‘苏记碳烤人肉串’了!还是泥巴味儿的!祖师爷啊!您老要是真有灵,能不能先下场雨?或者…派个会送窝头的仙鹤来也行啊!实在不行,让赵铁柱的裤腰带突然断了也行!”*)* 追兵在外面狂笑、叫骂,火光照亮他们兴奋而扭曲的脸,像一群围着篝火跳舞的原始人,庆祝着他们的“革命胜利”。 > *(苏楠模糊听到:*“烧!烧死这些封建寄生虫!”、“看那老神棍还能跳大神不!”、“苏楠那小子,烤熟了不知道香不香?”*)* 道观内,温度急剧升高,空气灼热得仿佛要将肺叶烤成薯片。苏楠搀着几乎昏迷、轻飘飘的老道士,被翻卷的火焰和浓烟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唯一的后窗也被火焰和浓烟封锁了大半,像一张燃烧的巨口,嘲笑着他们的困境。 “烧!烧死这些装神弄鬼的!净化一切封建流毒!让他们在革命的烈火中化为灰烬!”赵铁柱的吼声如同地狱判官的宣判,穿透火焰传来,充满了快意。 **炙热!难以忍受的、仿佛要把灵魂都融化的炙热!** 苏楠感觉自己的破棉袄边缘开始冒出小火苗,皮肤滋滋作响,汗水瞬间被烤干。 > *(苏楠绝望闭眼:*“工分…还没还清呢…窝头…还没吃够呢…赵铁柱…老子做鬼也要天天去你家灶台偷窝头!让你也尝尝被扣‘阴间工分’的滋味!还得是双倍!”*)*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变成“苏记碳烤人肉串”,甚至能闻到孜然味(其实是头发烧焦)的时候,一股源自他体内深处、源于那旁门左道的地煞术本源的力量,似乎被这极致的阳刚之火和死亡的威胁彻底激发了!那不是对火焰的亲近(他又不是凤凰),而是一种…**被逼出来的、破罐子破摔的适应性!** 一种在阴煞绝境中挣扎求存、被火烤急了突然开窍的**异变**! 苏楠只觉得包裹周身的、那足以将人瞬间烤成灰的恐怖灼痛感,如同退潮般**急剧减弱**!皮肤依旧能感受到火焰热情的“舔舐”,但那深入骨髓、焚烧灵魂、让人想原地去世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冬天泡在有点烫的公共澡堂大池子里的感觉——闷热,难受,汗流浃背,喘不过气,但…**死不了人**!就是有点…蒸得慌? > *(苏楠惊呆:*“卧槽?!不…不疼了?就是有点…热?像蒸桑拿?还是赵铁柱家烧的那种劣质炭?地煞术…还有这售后服务?‘坐火’?这名字…真他娘的形象!老子现在可不就是‘坐’在火里吗?虽然姿势是趴着的…这算不算…火葬场体验?”*)* **9变:坐火!** 在烈焰焚身的绝境下,被动觉醒!解锁姿势:**火葬场体验(限时)**! 来不及惊喜(也没力气惊喜)!苏楠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轻得像一捆稻草的老道士甩到背上!动作麻利得像抢最后半个窝头。 > *(苏楠内心:*“道长!对不住了!您老就当体验一把‘火焰飞车’!工分…下辈子还你!利息用香油抵!”*)*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依旧灼热呛人,带着浓烟和灰烬,吸一口能咳半分钟,但神奇的是,不再让他窒息晕厥!就是嗓子眼儿像被砂纸磨过。 > *(苏楠:*“咳咳…这烟…够劲儿!提神!就是有点费肺…跟抽赵铁柱的旱烟袋似的…”*)* 然后,他像一头被烙铁烫了屁股却激发了洪荒之力的野猪,朝着那被火焰和浓烟包裹、如同地狱之门的后窗,埋头发起了决死冲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外面有窝头…不,有生路!还有清新空气!** “嗤啦!”衣角被火焰热情地挽留,燎着了。但他浑然不觉,或者说,“坐火”带来的奇异耐受力让他把这皮肉之苦当成了免费脱毛服务。 苏楠:*“烧吧烧吧!这破棉袄早该换了!就当…就当赵铁柱提前给我发年终福利 他用尽吃奶、便秘、外加被扣了十八年工分攒下的怨气合成的力气,用肩膀(也可能是头)狠狠撞开燃烧的、发出“噼啪”抗议声的窗棂碎木! “砰!哗啦!” 背着老道士,苏楠如同一个刚从太上老君炼丹炉里蹦出来的、还冒着烟的孙猴子(低配乞丐版),从道观后窗那地狱般的火海中**冲**了出来!巨大的惯性让他根本刹不住车,两人抱成一团(更像是苏楠背着道士当肉垫),顺着陡峭的、布满碎石和荆棘的山坡,以一种自由落体加托马斯回旋的狼狈姿势,一路**滚**落下去! “啊啊啊——!!!”(这是苏楠的惨叫,夹杂着对窝头的呼唤) “……”(这是昏迷中老道士无声的抗议,可能还有对免费“过山车”的差评) 天旋地转!石头硌!荆棘划!树枝抽!苏楠感觉自己像个被踢下山的破麻袋,全方位无死角地体验着大地的“热情”。他脑子里甚至不合时宜地闪过念头: > *(苏楠翻滚中:*“这要是滚到赵铁柱家菜地里…压坏了他的白菜…工分…又得扣…扣到下下辈子…”*)* 不知滚了多少圈,终于—— “噗通!哗啦!” 冰冷刺骨、带着浓郁泥腥味和腐烂水草气息的山涧泥水瞬间包裹了他们!浇灭了身上最后几缕倔强的小火苗,发出“嗤嗤”的、如同热铁淬火般的声响。刺骨的寒意与方才炼狱般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冰火两重天,酸爽无比!苏楠感觉自己像一块刚出炉就被扔进冰窖的红薯。 “咳咳…呕…咳咳咳…”苏楠像条搁浅的鱼,趴在冰冷粘稠的泥水里,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不是黑痰,简直是半斤烟灰拌泥浆!背上传来老道士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的气息。 “道…道长?您老…还健在吗?没…没散架吧?”苏楠挣扎着,感觉全身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了一遍,他龇牙咧嘴地翻过身,将气息奄奄、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老咸菜般的清虚子,费力地拖到一块相对干净(只是相对)的、湿漉漉的大石头旁靠着。老道脸上的泥浆都掩盖不住那份灰败。 清虚子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比放了一个月的死面窝头还难看。胸口的伤处被泥水浸泡,渗出的血变成了污黑色,像打翻了的劣质墨汁。他勉力睁开浑浊的眼睛,眼白里布满血丝,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焦黑(像块烤糊了的红薯)、头发卷曲冒烟(最新离子烫)、满脸泥浆(天然火山泥面膜)、狼狈不堪却奇迹般活下来的苏楠,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这小子居然真扛住了?命比蟑螂还硬!),有了然(果然是那路数…这业障算是沾上了),更有一种深深的悲悯(可怜的孩子,沾上这因果…以后想吃口安生窝头都难了)。 “坐…坐火…”他气若游丝,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山涧哗哗的水声彻底淹没,“好…好一个…旁门左道…竟能…咳咳…逆反阴阳…在火场…蹦迪…”他断断续续,咳出几口带着黑气的污血,那黑气在泥水中丝丝缕缕地逸散,看着就邪门。 “道长!您省点力气!别点评了!我…我给您找草药去!”苏楠手忙脚乱,下意识去摸怀里——空空如也!才想起采的那些宝贝草药,早就在道观火海里,为革命烈火添砖加瓦,壮烈牺牲了。 > *(苏楠内心滴血:*“我的三七!我的田七!我的…不知名草根!那可都是未来的窝头啊!赵铁柱!你赔我的窝头!”*)* “听…听我说…”清虚子用尽最后力气,一只冰冷刺骨、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苏楠满是泥泞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不像垂死之人,带着一种回光返照的执拗和死亡的气息,“槐树坳…大祸…非…非天灾…乃…**人祸**…百年…孽债…”他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难,仿佛在跟阎王爷拔河。 他眼中回光返照般亮起一点微弱却锐利的光芒,死死盯着苏楠,仿佛要将这秘密刻进他骨髓里:“百…百年前…苏…苏有财…时任族长…贪图富贵…利欲熏心…与…**地阴罗刹**…立下…**卖身契**…” “以…全族血脉后裔…**寿元…气运**…为祭…换…一族…**虚假**显赫…三代…富贵…” “祠堂…非祖祠…乃…**祭坛**!正殿…深处…骨灰坛…盛…沉塘女子…怨骨灰…尸油灯…燃…枉死之…人脂…皆为…**献祭媒介**…沟通…邪神…维系…契约…” “所…所封…非祖灵…乃…罗刹…**化身**…或…其**爪牙**…需…定期…**血祭**…安抚…否则…必遭…**反噬**…噬魂…夺魄…村毁…人亡…” “冥…冥婚…沉塘…溺毙…夭折…皆是…血祭…一环…以…**极怨**…饲…邪神…维…契约…平衡…” 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污黑的血不断涌出,眼神开始涣散,瞳孔都有些放大,却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死死盯着苏楠,声音陡然急促:“小…小石头…生辰…八字…至阴…是…此次…**活祭品**…时辰…将至…就在…**今夜子时**…祠堂…深处…便是…祭台…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摸索着从破烂道袍最深处的夹层里(居然还没被火烧透?质量堪比赵铁柱的脸皮),掏出了两样东西:一面边缘破损、布满铜绿、镜面蛛网般裂痕密布、入手冰凉刺骨如同握着寒冰的**太极铜镜**;还有一本用油布包裹、封面焦黄残破、透着一股子阴晦不祥气息的**小册子**(封面上隐约有字,但被污迹覆盖)。他像交付传国玉玺一样,将这两样东西,重重地塞进苏楠那沾满泥浆和烟灰的手中。 “走…或…战…业火…自担…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清虚子吐出最后几个模糊不清、如同呓语的字,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抓住苏楠手腕的那只冰冷的手,也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下去,溅起一小朵泥水。 一代残灯,终在揭示完这足以颠覆槐树坳认知、将百年血淋淋的真相暴露于世的恐怖秘辛后,于这冰冷的山涧泥泞旁,溘然长逝。那枯槁的脸上,似乎还凝固着一丝解脱,又或是无尽的忧虑。 苏楠浑身焦黑泥泞,如同刚从地狱泥潭里爬出来的小鬼,呆呆地跪在冰冷的泥水中,一手握着冰凉的破铜镜(感觉能当锅盖用),一手攥着那本阴气森森的破册子(感觉能当厕纸,就是有点硬)。远处,槐树坳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天空的鬼火都压了下去,祠堂那非人的嘶吼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变得更加清晰、暴戾,夹杂着隐约传来的、绝望到极致的哭嚎与尖叫。 夜风呜咽,吹过山林,带来焦糊味、血腥味和浓重的死亡气息。 苏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遗产”(铜镜裂了,册子破了,能卖钱吗?),又抬头望了望火光冲天的槐树坳(小石头…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喊“楠哥”的鼻涕娃?),再低头看看没了气息、彻底“歇了班”的老道(工分债主+1),最后摸了摸自己咕咕叫、如同擂鼓的肚子。 一股巨大的、荒诞的、夹杂着恐惧、愤怒、茫然和…**强烈饥饿感**的情绪,如同山洪般将他淹没。这惊天秘密,这百年孽债,这拯救世界的重任…都抵不过胃里那火烧火燎的空虚! 他张了张嘴,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憋出了一句带着哭腔、沙哑无比、充满了黑色幽默和现实主义的哀嚎: “道…道长啊!您…您走得好突然啊!这…这烂摊子…这业火…这罗刹…还有小石头…都…都重要…但是!您…您倒是告诉我…这册子里…有没有…**管饭的法术**啊?!!” 第二十四章:尸潮鬼火与独行抉择 冰冷的山涧水浸透了苏楠焦黑的衣裤,刺骨的寒意却比不上心头的万分之一冰寒。他呆呆地跪坐在老道士尚有余温却已无声息的尸体旁,手中紧紧攥着那面布满裂痕的太极铜镜和那本透着不祥气息的《煞气导引初解》残卷。 “地阴罗刹...血脉祭坛...骨灰尸油...化身爪牙...血祭...小石头...“ 老道士临终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字一句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那些零散的线索——月娘的红衣、沉塘的怨咒、祠堂的嘶吼、婴灵的恐惧——此刻被这残酷的真相串成了一条滴着污血的锁链,牢牢捆住了整个槐树坳! 原来,他们所有人,从生到死,都只是那邪神餐盘上的祭品!所谓的宗族,所谓的祖荫,不过是一场持续百年的血腥骗局!小石头...那个虎头虎脑、会滚铁环的孩子,竟然是这次血祭的牺牲品! “呜...“ “嗬嗬...“ “还我命来...“ “冷...好冷...“ 就在这巨大的悲愤和冲击下,他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的“通幽“之术,竟被动地、不受控制地接收到了从山下村庄汹涌而来的、海啸般的怨念浪潮! 无数破碎的、充满痛苦、恐惧、憎恨、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钢针,疯狂地扎进他的脑海!那是瘟疫中挣扎者的哀嚎,是亲人尸变者的恐惧,是目睹鬼火蔽空的绝望,是百年间枉死于此的无数冤魂在诅咒爆发时刻发出的共鸣! “啊!“苏楠痛苦地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筛糠般颤抖。这信息的洪流远超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冲垮、同化! “吱吱!吱吱吱!“一直躲在他破烂衣襟里的黄三爷也被这恐怖的精神冲击和山下传来的邪恶气息吓坏了,焦躁地窜到他肩膀上,用爪子抓挠着他的耳朵,传递着混乱而急切的意念: “...走!...快走!...下面...全完了!...吃人的...东西...出来了!...走啊!...“ 走? 苏楠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山涧上方稀疏的树木枝桠,望向山下的槐树坳。 那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半边天空被祠堂方向腾起的浓郁如墨的黑气所笼罩,那黑气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人脸在哀嚎。惨绿色的鬼火如同倾盆大雨般落下,密密麻麻,点燃了茅草屋顶、柴垛、田野,将整个村庄映照得一片惨绿幽深。火光与鬼火交织,浓烟滚滚升腾。 更恐怖的是在火光和鬼影中蹒跚移动的身影!不止一个!它们动作僵硬扭曲,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有的穿着熟悉的破旧衣服,有的甚至拖着残破的身躯,正追逐、扑咬着奔逃的活人!那是尸变的村民!王铁牛?或者更多刚死或濒死的人?苏楠分不清,只看到一片行尸走肉的恐怖景象。 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惨叫声、牲畜的悲鸣声、房屋燃烧的爆裂声、以及祠堂深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暴戾的非人嘶吼,混合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顺着山风清晰地传来。 村子彻底乱了。民兵队的枪声零星响起,但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苏楠隐约看到赵铁柱的身影在火光中挥舞着手臂,试图组织抵抗或疏散,但很快就被汹涌的尸潮和崩溃的人群冲散。 而在那风暴的中心——祠堂门口,族老七爷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和凄凉。他拄着拐杖,面对着翻涌黑气的大门,似乎在癫狂地念诵着什么咒语,身体剧烈地颤抖。突然,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着后退,仰面倒下,生死不知。他妄图重新“安抚“,却遭到了最直接的反噬。 走? 黄三爷的意念还在脑中尖叫。老道士临终的警告(“走...或...战...业火...自担...“)也在耳边回响。 苏楠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了泥水、烟灰,还有不知何时流下的、滚烫的泪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只手紧握着冰冷的太极铜镜,镜面裂痕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另一只手抓着那本《煞气导引初解》,粗糙的封面下,仿佛潜藏着通往深渊或力量的道路。 他感受着体内。微弱,却真实存在。 一丝能沟通幽冥的“通幽“。 一缕可搬动意念、撼动微物的“担山“。 一点能驱使弱小灵体、进行交易的“驱神“。 一抹可伤阴邪、附着于物的“斩妖“雏形。 一道能瞬间制造黑暗的“掩日“。 还有这刚刚觉醒、能耐受烈焰的“坐火“。 这些破碎的地煞术碎片,是他唯一的依仗。代价是精神的枯竭和身体的重创。 走?逃进茫茫大山,或许能活下来。像老鼠一样,躲着人,躲着鬼,躲着一切。忘掉这炼狱般的景象,忘掉月娘的哭泣,忘掉婴灵的恐惧,忘掉小石头可能还在某个角落等待拯救的眼神,忘掉李寡妇绝望的泪水,忘掉二狗憨厚的笑容...忘掉那碗能噎死人的窝头咸菜和没结清的工分... “嗬...“一声低沉沙哑的笑,从苏楠喉咙里挤了出来。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欢愉,只有无尽的苦涩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将《煞气导引初解》的残卷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冰凉的触感紧贴着滚烫的皮肤。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湿滑岩石才站稳。然后,他在泥泞的地上摸索着,捡起半截被火烧焦、前端却依旧锋利的生锈柴刀,又紧紧握住了那面裂痕累累的太极铜镜。 黄三爷在他肩膀上急得直跳脚。 苏楠最后看了一眼老道士安详(或者说解脱)的遗容,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味、血腥味和山涧水汽的空气。他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山下那片鬼火摇曳、群尸乱舞、黑气冲天的炼狱村庄。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泥污和血丝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走?“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是在回答黄三爷,又像是在质问这操蛋的世道和那狗屁的邪神,“工分还没结清呢!“ 他抬起握着柴刀和铜镜的手,指向山下那片翻涌着无尽恶意的黑暗中心。 “黄三爷,“苏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狠厉,“抄家伙!跟这狗屁罗刹...算总账!“ 话音未落,他不再犹豫,不再回头,背着那面残破的铜镜,握着生锈的柴刀,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一道决绝的黑色闪电,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山涧的阴影,朝着山下那片鬼火摇曳、尸横遍野的毁灭之地,一头扎了进去! 灯火摇曳,终需有人持火前行。哪怕那火,是焚烧自身的业火。 --- ### 扩充部分: 苏楠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坡,每跑一步都感觉脚底板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鞋,光着的左脚已经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苦中作乐地想着,“这下连鞋都不用脱就能演赤脚大仙了。“ 黄三爷在他肩膀上吱吱乱叫,小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生怕被甩下去。 “别怕,老黄,“苏楠喘着粗气说,“等咱们干完这一票,我请你吃全村最好的花生米!“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苏楠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他经过一片菜地时,顺手抄起一根晾衣杆当作拐杖,结果发现那杆子比他还高,活像个行走的晾衣架。 “这玩意儿打鬼不知道管不管用,“他自言自语道,“至少能当个旗杆,上面写个''苏楠到此一游''。“ 越靠近村子,空气中的腥臭味越重。苏楠不得不扯下一块衣角捂住口鼻,结果那布料上还带着火场的焦糊味,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这味道...比赵铁柱的臭脚还带劲...“ 突然,前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楠立刻绷紧了神经,举起柴刀准备迎战。结果从草丛里钻出来的是一只吓得屁滚尿流的公鸡,羽毛都炸开了,活像个走地蒲公英。 “哟,这不是王婆家的''战斗鸡''吗?“苏楠认出了这只经常在村里耀武扬威的公鸡,“怎么,不保护你的母鸡后宫了?“ 公鸡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扑棱着翅膀逃走了。苏楠摇摇头:“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还糟,连这货都怂了。“ 继续前行,苏楠发现路边倒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还装着半车没来得及运走的粪肥。他灵机一动,把铜镜和柴刀别在腰间,推起独轮车就跑。 “这可是战略物资,“他得意地对黄三爷说,“待会儿要是打不过,咱们就推着粪车冲锋,看哪个鬼敢近身!“ 黄三爷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在表达“你认真的吗“的疑问。 转过一个弯,村子已经近在眼前。苏楠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村口游荡,动作僵硬,眼神呆滞。那是已经尸变的村民,其中包括曾经克扣他工分的记分员老王。 “嘿,老王!“苏楠躲在树后小声喊道,“你还欠我三个工分呢!“ 老王当然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转着头,似乎在寻找活人的气息。 苏楠叹了口气:“看来讨债得等来世了。“他悄悄绕开这群行尸走肉,向祠堂方向摸去。 路上,他经过李寡妇家的小院。院门大敞四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苏楠探头一看,只见李寡妇正抱着她那个总是流鼻涕的小儿子,而她的丈夫——已经死去三天的李铁匠——正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去。 “李大哥!“苏楠大喊一声,“你媳妇做的咸菜那么难吃,你死了都不放过她啊?“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李铁匠的僵尸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苏楠趁机冲进院子,抡起晾衣杆就是一个全垒打,把李铁匠的脑袋打得转了一百八十度。 “对不住了李大哥,“苏楠一边帮李寡妇母子逃向安全处,一边道歉,“等这事儿完了,我让嫂子给你烧点真正的咸菜。“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李寡妇,苏楠继续向祠堂进发。路上,他遇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曾经一起干活的张二哥,总是偷他窝头的刘家小子,甚至还有那个总爱说“俺娘说“的王大壮。现在他们都变成了行尸走肉,眼中只剩下对活人血肉的渴望。 “这可真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啊...“苏楠苦笑着躲过一具僵尸的扑咬,顺手用柴刀削掉了它的半个脑袋。 终于,他来到了祠堂前的广场。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黑气冲天,鬼火乱舞。祠堂的大门已经完全破碎,里面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苏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铜镜和柴刀。 “黄三爷,“他低声说,“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去会会那个欠了全村一百年血债的老混蛋了。“ 黄三爷吱吱叫了两声,钻进了他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小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苏楠咧嘴一笑:“好样的,这才是我的好搭档。“ 说完,他迈开大步,向着祠堂那黑洞洞的门口走去。路过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时,他认出了那是七爷。老人的眼睛还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楠蹲下身,轻轻合上了七爷的眼睛。 “老爷子,您放心,“他轻声说,“这笔账,我替全村人讨回来。“ 站起身,苏楠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一把生锈的柴刀,一面破铜镜,一本残破的秘籍,还有一只吓得瑟瑟发抖的黄鼠狼。 “够用了,“他自言自语道,“反正最差也就是再死一次。“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踏入了祠堂那阴森恐怖的大门,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黑气吞没... 第二十五章:残镜照尸与“神行”救急 槐树坳,已然不是人住的村子了。它像是被阎王爷翻了灶膛,泼了血污,成了一锅煮着活人的沸汤。 苏楠伏在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虬结的根须后头,树根硌得他肋巴骨生疼。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吸进来的不是泥土草木气,而是一股子混杂着焦糊、烂肉和浓烈血腥的恶臭,直冲脑门子,熏得人直犯恶心。 抬眼望去,那景象,活脱脱一副阴曹地府爬到了阳间。 几间茅草顶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烧着,火苗子窜得老高,舔着黑黢黢的房梁,映得地上人影乱晃,鬼气森森。粗黑的烟柱子打着旋儿往铅灰色的天上钻,怕不是要把老天爷也呛着。村道上,几个东西——那还能叫人?皮肉青黑溃烂,走路像抽了筋的木偶,正趴在地上,撕扯着还在抽抽的活人,嘴里发出“咯吱咯吱”啃骨头似的声响,听得人后脊梁发凉。再往远看,一簇簇幽绿色的“鬼火”像没头的苍蝇,忽悠悠地飘着,飘到哪儿,干草垛子、破篱笆墙就“腾”地一下自个儿烧起来,冒着幽幽的冷光。 “嗬…嗬嗬…”痛苦的哼哼和绝望的哭嚎此起彼伏。那是染了邪毒的人,皮肉底下像有虫子拱,往外冒腥臭的黑水,眼神直勾勾的,一会儿发疯似的撕扯自个儿衣裳,一会儿又缩成一团筛糠似的抖。没遭殃的村民像吓破了胆的兔子,有的抱着包袱在烧着的房子中间瞎跑乱撞,被那些活死人撵上扑倒;有的缩在墙根旮旯里,眼神发直,嘴里叨叨咕咕,魂儿都吓飞了。 祠堂那边,血光隐隐,比烧房子的火还扎眼。族老七爷在那片不祥的红光里,披头散发,身上的蓝布褂子脏得看不出本色,枯树枝似的手举着一把锈得掉渣的**攮子**,对着祠堂那扇紧闭的、仿佛往外渗着黑红血水的大门,扯着嗓子尖声嚎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声音能扎穿人耳膜。他每嚎一句,祠堂深处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邪火劲儿,震得地皮都颤,像是里头关着的凶兽要撞破牢笼冲出来啃人。 村西头磨坊那边,是唯一还能支应两下、像个活人窝的地方。民兵队长赵铁柱,这个平日里腰杆挺得倍儿直、旧军装扣子扣到脖梗的硬汉子,这会儿脸上也蹭满了黑灰血道子,军装扣子崩开了两颗,露出里头汗溻溻的白褂子。他领着剩下七八个还能动弹的民兵,背靠着磨坊厚实的石头墙和一个堆满麻袋红薯的砖砌仓库,算是支起了最后一道人墙。土枪“嗵嗵”地响,铁锹、锄头抡得呼呼带风。可那子弹打在活死人身上,跟挠痒痒似的,顶多溅起点黑绿腥臭的粘汤子,根本挡不住。人墙被推得步步后退,一个民兵脚下一慢,被个动作贼快的活死人扑个正着,惨叫声刚冒头就被“咔嚓咔嚓”的啃咬声淹没了。 “操!”苏楠嗓子眼发干,低骂一声。这光景比他冲出道观火海时想的还要邪性十倍!老道的话在耳朵边嗡嗡响,这邪门的诅咒发起来,比他娘的瘟疫还快,还狠! 不能再干瞅着了!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压下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擂鼓似的心跳。心思往下一沉,脑子里那两道**“神行”**的、像麻花似的风纹符咒,猛地亮起一丝微光。一股子带着凉气儿、又像针扎似的劲儿瞬间裹住了两条腿。 “豁出去了!” 苏楠的身影跟离弦的箭似的——虽然那弓有点糠——猛地从树根后头窜了出去。那速度带起一股风,卷得尘土草叶乱飞,身后都拖出影儿来了。他也顾不上什么小心谨慎,一门心思就奔着磨坊外头那几个正撕扯活人的普通“脏东西”去了!得先把活口抢下来! 一个穿着破棉袄(瞧着像张二赖去年丢的那件)、嘴角还挂着肉渣子的活死人,正把一个拼命蹬腿的老汉按在地上,哈喇子滴答着,眼看就要下嘴啃脖子。苏楠冲到跟前,借着那股子冲劲儿,手里那把豁了牙的**柴刀**(这会儿就是他的神兵利器),狠狠劈了下去!刀刃子上,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透着股子能割阴气的寒光一闪而过——那是他刚摸着点门道、还不大灵光的**“斩妖”**劲儿! > *(苏楠心里念叨:*“刀老哥!争口气!砍瓷实了!回头俺给你磨得锃亮!”*)* 嗤啦! 一声轻响,像是快刀切进了半冻的猪板油。那活死人的脑袋应声搬家,像个破葫芦似的滚出去老远,黑血喷了老汉一脸。老汉捡了条命,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嘴里还不忘喊:“苏…苏家小子?谢…谢了啊!赶明儿…赶明儿让你大娘给你烙油饼!”(生死关头还惦记着画饼充饥)。 苏楠脚不停步,身子几乎贴着地皮往前蹿(姿势跟受惊的野兔子差不多),柴刀抡成了一片灰影子(其实就是胡乱砍)。 噗!噗!噗! 又三个烂脑袋瓜子滚了地。顺手把两个吓傻的婆娘(一个手里死攥着个鸡蛋)和一个半大小子(手里紧握着烧火棍,眼神又怕又狠,是二狗)给扒拉到了安全地界。 “苏…苏楠?”仓库门口,一个挂了彩的民兵认出了他,声音里透着惊疑,活像大白天见了鬼…哦不,是见了比鬼还稀罕的救星。 苏楠顾不上搭腔,眼珠子死死盯住了防线边上那个格外扎眼的大块头。那家伙皮肉泛着铁灰色,跟穿了身生锈的铁甲似的,指甲乌黑尖利,硬顶着两颗枪子儿(打身上跟弹脑瓜崩似的),嗷嗷叫着把一个民兵撞飞出去(那民兵摔进一筐烂红薯堆里),眼看就要把这人墙撕开个大口子,直捣黄龙(仓库)! “试试这劳什子!”苏楠从怀里(破棉袄里层那个补丁缝)掏出那块边儿上全是蛛网裂、镜面浑浊得像隔夜米汤的**太极铜镜**。入手冰凉沉手,好像自个儿有心跳似的(也可能是他手哆嗦的)。他咬着后槽牙,把身体里那点子可怜巴巴的“气”——感觉像从干透的井底硬刮出几滴泥汤子——往镜子里头灌。 > *(苏楠心里叫苦:*“这点子气力…比攒工分还难!祖宗哎,给点面子中不中?”*)* 嗡! 铜镜发出一声蚊子哼似的哀鸣,镜面勉强亮起一丝昏黄的光,弱得跟快灭的油灯头似的,颤颤巍巍地照在那铁皮活死人身上。那光,暗得连它自个儿的影子都照不清亮。 滋啦! 一声轻响,像是凉水溅进了热油锅。铁皮活死人被照着的胸口冒起一股子浓黑烟(像烧着了烂皮子),疼得它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嚎,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慢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皮肉上的铁灰色也褪了,变得灰不溜秋像灶膛灰。 > *(苏楠心喜:*“管点用!好歹是道光!”*)* 可苏楠觉得像一下子被人抽了筋扒了骨,眼前金星乱冒,看啥都是花的,攥着铜镜的手抖得像筛糠。那镜光顽强地忽闪了几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灭了。这一下子,差点把他掏空!他感觉自个儿能吃下一头驴…可惜只有半筐烂红薯。 > *(苏楠腿软:*“完球…这镜子太耗心神了…比伺候祖宗还累…”*)* “吱吱!”一声尖利带破音的叫声在乱哄哄里响起。一道黄影子快得像闪电,是“黄三爷”!它瘸着条后腿(八成是滚山坡摔的),却灵巧得邪乎,扑到一个想从侧面偷袭苏楠、哈喇子直流的活死人脸上,狠狠就是一爪子!下手又黑又准,挠出几道深可见烂骨的黑道子,一下子就把那活死人的火气全勾过来了。 > *(黄三爷那意思:*“蠢货!来撵你黄爷爷啊!这边有耗子洞!”*)* 那活死人果然被激得嗷嗷叫,撇下苏楠,转身就去追那道黄影子。黄三爷把自个儿“溜滑”的本事使得出神入化,引着那活死人直奔旁边一个烧得正旺的大草垛,上演了一出“黄皮子逗僵尸,玩火烧腚”的好戏。 “快!这边!进仓房!”苏楠强撑着像被掏空的身子骨和眼前乱晃的金星,冲刚才救下的李寡妇(她怀里死死搂着个包袱,脸白得像纸,估摸里面是她的命根子——半袋子小米?)、二狗(这小子还死死攥着那根烧火棍,眼神又怕又带着股“跟着楠哥干”的狠劲儿)和另外两个活口(一个抱着只蔫鸡,一个拎着半口袋红薯)吼了一嗓子。他凭着“神行”剩下那点劲儿(主要是靠一股子狠劲顶着),连推带搡,护着这几口子,趁着“黄三爷”搅和的乱乎劲儿(加上那活死人被草垛火引开了神),连滚带爬地撞进了赵铁柱他们死守的仓库院子。 “哐当!”一声震天响。 包着厚铁皮的木头大门被一个民兵使上吃奶的力气关严实了,插上了比胳膊还粗的门栓。外头活死人的嚎叫、火烧房子的噼啪、伤号的惨叫,一下子被隔开大半,只剩下院里粗重的喘气、压着的抽泣,还有…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汗酸味、血腥气、烂红薯味搅和在一起的**避难所味儿**。 院里乱得像遭了劫。堆着生锈的锄头、豁口的镰刀、破麻袋片,还有几筐已经开始发酸冒泡的烂红薯。剩下能喘气的民兵和村民,拢共也就二十来个,个个带伤,脸上灰土土,眼神里透着绝望,像是丢了魂儿。赵铁柱背对着门,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使劲蹭着他那把***刀上的黑绿污血,肩膀一耸一耸,像头压着火的老牛。听到动静,他猛地一转身,布满血丝的鹰眼刀子似的,一下子钉在了瘫坐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苏楠身上,还有他脚边那把卷了刃的柴刀和那块裂得不成样子、透着邪乎劲儿的铜镜上。 他那眼神,跟刀子刮似的,在苏楠那张糊满黑血泥道子的脸、那把砍豁了口的柴刀(既是家伙什又是农具)、还有那块瞅着就不像正经来路(眼看就要散架)的铜镜上来回刮了好几遍。那眼神复杂得哟,像打翻了五味瓶:有惊疑(这小子命真硬?),有掂量(他到底啥路数?),有恼火(封建糟粕!),也有一丝藏不住的震动(刚才那快得邪乎的身手…那铜镜的鬼火似的亮光…)。他瞅见了苏楠冲进来救人时那快得不像人的身法(虽然跑得跟逃命的野狗似的),也瞅见了铜镜那邪门(又短命)的光亮。 俩人的眼神在半空里撞上,空气都僵住了,只剩下烂红薯发酵的“咕嘟”声。赵铁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把涌到嘴边的“打倒牛鬼蛇神”硬咽了回去,嘴唇抿成一条死硬的线。末了,他没问,也没撵,只是用那哑得像破锣蹭砂纸的嗓子,冲旁边一个胳膊挂了彩、疼得龇牙咧嘴的小民兵吼了一嗓子: “柱子!去!给他腾块地界儿!把墙角那筐…味儿顶风能臭八里地的红薯挪开!让李寡妇她们过去缓缓!”他拿手一指仓库最里头那块还算干爽、但堆着一筐疑似变成红薯醋的角落。 说完,他再不看苏楠,猛地扭过身去,更使劲地擦他那把刺刀,好像那刀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手背上青筋都蹦起来了。 > *(苏楠心里门儿清:*“嗯…这意思就是:‘老子眼下不追究你那套封建把戏,可你也甭抖擞,工分该扣照扣!’”*)* **默许**。这是赵铁柱眼下唯一能给的态度。在这活人炼狱里,甭管啥来路、带不带封建迷信味儿、还捎带只黄皮子“仙儿”,只要是能砍杀那些活死人的力气,那都是救命的稻草。原则?原则能当窝头填饱肚子吗? 苏楠背靠着冰凉刺骨、一股子霉味的土墙,软泥似的滑坐在地上,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烂红薯那股子“醉人”的酸馊气。柴刀和铜镜脱了手,掉在脚边的泥地上。他撩起眼皮,瞅了一眼赵铁柱那绷得像拉满了弓弦的后脊梁,扯了扯干得裂口的嘴角,对着那筐烂红薯,也像是对着这糟心的世道,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股子认命又发狠的劲儿: “工分…真他娘的难挣…这趟…亏到姥姥家了…” 第二十六章:“定身”险棋与“嫁梦”乌龙 仓库成了临时的堡垒,却也像个巨大的、散发着绝望和汗酸味的囚笼。白天,日头高悬,那些活死人似乎被阳气压着,缩在墙根旮旯、房檐阴影里打转,动作也迟缓些。可这短暂的“太平”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到夜里,那才叫真格的噩梦开场。 嘶吼声、沉闷的撞击声、指甲刮挠厚木门板的刺耳噪音,搅得人心惊肉跳。幽幽的“鬼火”像幽灵灯笼,在院墙外头飘来荡去,把院里映得一片惨绿,人脸都照得跟死人似的。恐惧像条湿冷的毒蛇,缠在每个人的心口上,越勒越紧。 苏楠缩在墙角,闭着眼,像是养神,实则心神全沉在自个儿那点“家底”上。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画、勾勒着那枚代表**“定身”**的符咒——那东西看着就像几个铁环子套在一起,能把东西锁死似的。可这玩意儿比“神行”费劲多了!每回想在脑子里把它画全乎了,都像有把小钝刀在脑仁里来回锯,疼得他直抽冷气,太阳穴突突地跳。可他不敢停,仓库这道破墙,眼瞅着就顶不住了。 赵铁柱也没闲着。他吆喝着人手,把大门又加固了一遍,用从磨坊搬来的大石碾子死死顶住门板。院墙上凿了几个窟窿眼儿当射击孔。可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也就是个糊窗户纸的法子,顶不了大用。 “砰!哐当!哐当!” 这天后半夜,变故来了!那撞门声陡然变了调!不再是零星的抓挠,而是沉重、有节奏的猛砸!一下,又一下,跟打夯似的!整个包着厚铁皮的木头大门都在痛苦地**,门框子簌簌地往下掉土沫子,顶门的石碾子竟被撞得“嘎吱”作响,往后挪了寸许! “队…队长!是那铁皮疙瘩!它…它又来了!还带了几个帮凶!”趴在射击孔上瞭望的民兵柱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腿肚子直转筋。 赵铁柱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一把扒拉开柱子,凑到孔洞前。借着外面那惨绿鬼火的光,只见白天那头被苏楠用破镜子照过的铁皮活死人,正嗷嗷叫着,用那铁疙瘩似的肩膀头子,发疯一样地撞着大门!它身上的铁灰色看着更深了,胸口那块被镜子燎过的地方焦黑一片,可这伤非但没让它蔫吧,反倒像浇了油的火,凶性更盛!旁边还有三四头普通的活死人,也跟磕了药似的,跟着一起撞。 每撞一下,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窝子上。粗壮的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道细细的裂纹,像条丑陋的蜈蚣,爬上了厚实的门板! “打!给我照那铁皮疙瘩的脑瓜子打!”赵铁柱眼珠子都红了,抄起他那杆五六式半自动,“砰砰砰!”就是一梭子!几个民兵也跟着慌忙开火。子弹“噗噗”地打在铁皮活死人的脑袋、脸上,溅起一股股黑绿腥臭的粘浆子,甚至打飞了它半拉耳朵,可这畜生玩意儿跟没事人似的(本来也不是人),撞得更凶更猛了! “顶住!上杠子!”赵铁柱把枪一扔,和几个膀大腰圆的民兵一起,抄起几根碗口粗的顶门杠,死命地顶住门后的石碾子。可人的力气哪能跟这邪门玩意儿比?石碾子被撞得“嘎吱嘎吱”一点点往后蹭,门缝越咧越大,一股子浓烈得能熏死人的尸臭味,跟开闸的洪水一样涌了进来! 角落里,苏楠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环状的虚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就是现在!顾不得脑子里那撕裂般的剧痛,他全身的劲儿都拧成了一股绳,意念如同无形的铁链子,死死地缠向门外那个发疯撞门的铁皮怪物,锁它的胳膊,捆它的腿! **“定!”** 一个字从苏楠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像爬满了蚯蚓,一张脸瞬间惨白得跟糊墙的纸一样。 门外,那正卯足了劲撞门的铁皮活死人,动作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高举着的胳膊,前倾的身子,还有那张狰狞的烂脸,全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怪声。它旁边那几个撞门的帮手,动作也明显卡顿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绊住了腿。 “都他娘的愣着等死啊!砸!砸死它!”苏楠嘶声吼道,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感觉自个儿的脑壳子下一秒就要炸开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铁柱等人先是一懵,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快!磨盘!把那个磨盘推过去!堵门缝!”赵铁柱反应快得惊人,指着仓库角落里那个落了厚厚一层灰、足有几百斤沉的青石大磨盘吼道。那是以前磨粮食的老物件,结实得很。 几个民兵爆发出求生的蛮力,喊着号子,“嘿哟!嘿哟!”地将那死沉死沉的磨盘沿着坑洼不平的地面,玩命地往门缝那边推!就在苏楠那“定身”的劲儿眼看着就要散掉、铁皮活死人眼珠子里的凶光重新聚拢、身体开始微微颤动的电光火石之间! 轰隆! 沉重的磨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铁皮活死人僵直的身体上!巨大的闷响声中,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那铁皮怪物被撞得向后一个趔趄,门缝被堵回去了一小半! “苏楠!看你的了!”赵铁柱嗓子都喊劈了。 苏楠强提着一口吊命的气,抄起脚边那把豁了口的柴刀。刀锋上,那丝微弱却透着股子克制阴邪的寒光再次浮现。他像头被逼急了的豹子,矮身就从那变形的门缝里挤了出去!完全不顾旁边伸过来的、带着腐臭的爪子(被眼疾手快的民兵用铁锹和锄头死死架住),脚下发力猛地一蹬,高高跃起,将全身的力气和那点“斩妖”的狠劲儿都灌进了刀身,对着那因受创而动作迟滞的铁皮活死人的脖子,狠狠劈了下去! “给老子——开!!” 噗嗤! 这一刀,入肉更深!带着一种奇特的、撕裂腐朽皮肉的顺畅感!那颗铁灰色的、硬邦邦的头颅终于脱离了躯体,像个破铁球似的“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没了脑袋的躯干晃了两晃,“轰隆”一声砸在地上,黑血像开了口的臭水沟,汩汩地往外冒。 “快进来!”赵铁柱眼疾手快,一把将脱了力、摇摇欲坠的苏楠拽了回来,几个民兵合力,“哐当”一声重新关上门,死命地顶上石碾子。 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瘫软在地、气若游丝、仿佛只剩半条命的苏楠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还有深深的后怕。 “水…给口水…”苏楠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只想一头睡死过去。有人哆哆嗦嗦递过来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里头是浑浊的凉水。他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觉得那口气稍微顺了点。这“定身”的活儿,简直是在烧自个儿的命!比挑三天大粪还累人。 眼前的危机算是熬过去了,可心头的石头更沉了。祠堂!那鬼地方不端掉,这些活死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邪乎! 他挣扎着,用胳膊肘撑着地,勉强坐起身,看向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的赵铁柱。“赵…赵队长…”声音哑得像破锣。 赵铁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带着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祠堂…”苏楠喘着粗气,感觉每说一个字都费劲,“那里面…有…有祸根…是…是根子…不毁了它…咱…咱都得完蛋…”他没法子解释什么地阴罗刹、恶煞之源,只能挑最要命的说。 赵铁柱的眼神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锐利,甚至喷着火:“苏楠!你少在这胡咧咧!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什么祸根?就是暗藏的敌人在搞破坏!搞反革命!”他骨子里的无神论和那股子革命警惕性,让他本能地抗拒这种说辞。苏楠的手段虽然邪门管用,但在他眼里,这就是危险的“封建迷信”余毒,是思想上的大毒草!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楠心里一阵冰凉,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这榆木脑袋!油盐不进!硬闯祠堂?就凭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儿,加上仓库里这点吓破了胆的老弱残兵,跟送死有啥区别?必须得让这犟驴明白祠堂有多邪门!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一样冒了上来——**“嫁梦”**。那枚代表着给人托梦、传递念头的符咒,在他枯竭的识海里微弱地闪了一下。也许…能给这犟种脑子里塞个梦?让他亲眼“看看”祠堂里的凶险? 这想法悬得很,他现在那点子精神头,比油灯里的油还少。可眼下,似乎也没别的招了。 夜深了,守夜的民兵抱着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苏楠找了个背人的角落,盘腿坐下(姿势有点僵硬),努力集中最后那点像游丝一样的精神,观想那“嫁梦”的符咒。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像几根看不见的线头,颤巍巍地想去勾连不远处靠着麻袋打盹的赵铁柱的“梦门”。 “祠堂…大凶…祸根…必须毁…”他拼命想把这个念头塞过去,想编个吓人的梦警醒他。 然而,精神力的严重透支让他那点控制力变得跟筛子似的,四处漏风。“嫁梦”的符咒在他脑子里忽明忽灭,像接触不良的电灯泡。那意念丝线更是彻底脱了缰,根本不受他管束,如同溃堤的洪水,猛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混乱惊悸的波动,以苏楠为中心,像水波纹一样扫过整个仓库大院! “啊——!!塌了!窝头山塌了!” “救命啊!粮食!我的工分粮啊!全埋里头了!” “娘!娘!别埋我!我喘不上气了!” “我的白面!我的苞米!全完了啊!” 瞬间,整个仓库像炸了锅的蚂蚁窝!所有睡着的人都被一股脑拖进了一个荒诞绝伦又恐怖至极的噩梦:一座巍峨无比、金光闪闪、全由一个个大窝头堆成的“窝头山”,毫无征兆地轰然崩塌!金黄色的窝头像泥石流,又像下雹子,铺天盖地地滚落下来,瞬间淹没了村庄、田地,把所有人连同他们看得比命还重的工分粮、口粮,一股脑地深埋在了下面!巨大的窝头像磨盘一样砸下来,地动山摇!窒息的绝望感、被活埋的恐惧感,真实得让人发疯! 所有人都惊叫着从地上弹起来,浑身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茫然四顾,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真,极度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连赵铁柱都猛地惊醒,脸色煞白,下意识就去摸身边的枪,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找那崩塌的窝头山。最后,他那双锐利的、带着惊怒和深深怀疑的眼睛,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了角落里那个脸色比死人还白、正捂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苏楠身上! 苏楠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刮子,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刷屏: “操!这下褶子了!本事没学会,倒成了造噩梦的祖宗…还是专坑自己人的那种!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赵铁柱非把老子当牛鬼蛇神给‘破’了不可!” 第二十七章:阴毒蔓延与“医药”救急 苏楠鼓捣出来的那个“窝头山噩梦”,算是彻底把仓库里这群惊弓之鸟最后一点胆子给吓破了。恐慌像块看不见的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窝上。赵铁柱虽然硬撑着,板着脸呵斥那是“精神紧张过度,集体发了癔症”,可大伙儿看苏楠的眼神,那是真真变了味儿——又怕又躲,可心里头又隐隐巴望着他再显点“神通”,毕竟他那几下子,是真能救命啊! 更糟心的是,真正的瘟神——那要命的**阴毒**,在绝望的仓库里,像野草见了春风,疯长起来。 起初只是三两个喊身上痒痒,有点低烧。可眼下,躺倒的人越来越多了。皮肉底下鼓起一个个青黑色的脓包,大的像鸡蛋,小的也有铜钱大,稍微一碰,“噗嗤”一声就破了,淌出墨汁似的、又腥又臭的粘汤子。伤口烂得飞快,皮开肉绽,都能瞅见底下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发高烧的,烧得满嘴胡话,一会儿昏睡不醒,一会儿又跟发了疯的牲口似的,撕扯自己身上的烂肉,喉咙里发出不像人声的嚎叫。仓库里那股子烂肉加脓血的恶臭,混着绝望的**,熏得人脑仁儿疼。 李寡妇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一条胳膊上,几个黑黢黢的烂斑正往外渗着黑水。二狗守在她旁边,小脸绷得紧紧的,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头蘸着凉水,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滚烫的额头,眼神里全是害怕。连赵铁柱手下最壮实、平时能扛两麻袋苞米的民兵柱子,也倒下了。他一条小腿肿得发亮,跟灌了水的猪尿脬似的,黑气顺着腿肚子往上爬,疼得他满头黄豆大的汗珠子,牙咬得咯嘣响。 缺医少药?那都是往好了说。仓库里拢共就半瓶紫乎乎的药水(不知道过期几年了)、几片长了绿毛的止痛片(看着比毒药还吓人)、外加一小卷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条(绷带)。这点玩意儿,对付这邪门的阴毒?屁用不顶!绝望像冰冷的井水,一点点漫上来,淹到了嗓子眼。 苏楠瞅着这惨景,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想起老道士留下的那本破破烂烂的《百草阴鉴》,还有那几张鬼画符似的笔记,老道咽气前好像提过一嘴“阴毒”…兴许…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脑子里那枚代表**“医药”**的符咒(看着像几根草叶子托着颗露水珠),晃晃悠悠地浮着。可这玩意儿太虚,他眼下顶多能凭着点模模糊糊的感觉,猜哪些草啊根的可能沾点“阴”气。 **“黄白”**点金术?他眼角瞥见墙角扔着的几块锈得掉渣的破铁锹头。试试?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点出点能治伤的“金创药”呢? 他偷偷摸摸溜过去,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铁片子。定了定神,脑子里观想那“黄白”符咒(像个破炉子托着块铜钱)。意念集中,使劲想着“变!变药!”。指尖传来一丁点微弱的、像被火星子烫了下的热乎劲儿。 噗嗤! 一股子带着刺鼻硫磺臭气的黄烟猛地冒起!苏楠手里的铁片子没了影儿,地上多了几块拇指大小、坑坑洼洼、黄不拉几、散发着一股子浓烈臭鸡蛋味的土坷垃疙瘩!他捏起一块,入手温吞吞的,摸着像晒干了的驴粪蛋,一使劲儿就能捏碎。 “……”苏楠的脸皱得像个苦瓜。这玩意儿…能当药?吃?敷?瞅着就不像正经东西!他壮着胆子,用指甲盖小心刮下点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呕——!”差点把隔夜的红薯渣子都吐出来。 “苏…苏楠哥…你…你拉裤裆里了?”二狗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惊恐地看过来。 “去去去!小屁孩懂个啥!这叫…叫‘**硫磺金**’!辟邪的!懂不懂!”苏楠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行挽尊。他使劲儿回想《百草阴鉴》里那几行模糊的鬼画符,好像提过一句啥“金石剧毒,微量可驱阴”?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忍着恶心,把这几块“宝贝疙瘩”小心地用破布包好,揣进怀里。 光靠这臭疙瘩肯定不行。还得是符箓!他翻出老道士压箱底的那几张黄不拉几、边儿都毛了的符纸,还有一小撮见底儿的劣质朱砂(颜色暗得像猪血)。照着笔记里那“祛阴符”的简陋画法(比净衣符复杂十倍不止),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用削尖的小木棍蘸着那点可怜的朱砂,在符纸上哆哆嗦嗦地画。 第一张,符文歪得像蚯蚓爬,刚画完最后一笔,“噗”地一声,无火自燃,烧成了灰。 第二张,朱砂断了,画了一半就花了,成了个四不像。 第三张…第四张…直到第五张,才勉强画成一张笔画抖得跟抽风似的、灵力微弱得像萤火虫放屁的“祛阴符”。 可最要紧的,还是草药!《百草阴鉴》里提了几种生在阴煞地界的玩意儿,没准能克这阴毒。比如“**鬼灯笼**”(坟地里晚上会冒绿光的蘑菇)、“**尸菇**”(专长在烂棺材板、死尸上的黑蘑菇,剧毒,但炮制好了兴许能驱邪)、“**寒露草**”(长在背阴寒水潭边,叶子结白霜,冻手)。 “赵队长!”苏楠捏着那张勉强成功的鬼画符和书里模糊的草图,走到靠着门板、脸色铁青的赵铁柱跟前,“想救人,光顶着门板子不中用!我得带人,去后山踅摸草药!” 赵铁柱盯着他手里那张黄纸上的鬼画符,又看看柱子那肿得发亮的腿,听着李寡妇压抑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最终,活生生的惨状压倒了脑子里的条条框框。“…中!”他咬着后槽牙应下,“柱子伤了留下。王猛,刘强!你们俩跟…跟苏楠去!带上家伙!把招子放亮点!”他点了两个还算机灵、症状也轻点的民兵。 后山,大白天也透着股阴森气。树长得歪七扭八,老藤缠得像蛇窝,空气里飘着腐树叶的味儿和…一丝渗人的阴冷。苏楠凭着“识地”那点微弱的感应,再加上对阴气的本能警觉(“通幽”的底子),带着王猛、刘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背阴的湿洼地、烂树根子底下、甚至几座快塌了的荒坟边上,艰难地踅摸着。 “苏…苏郎中,这…这黑不溜秋的蘑菇…真…真能治病?”王猛看着苏楠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一座塌了半边的坟头后面采下几朵伞盖乌漆嘛黑、散发着一股子棺材板子味的“尸菇”,声音直打颤,腿肚子有点转筋。 “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烂成骨头架子强!”苏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自己心里也直打鼓。采那“鬼灯笼”时,差点捅了朽木里一窝半尺长的红头蜈蚣,吓得他差点把筐扔了。挖那“寒露草”更是悬乎,得靠近一处冒着寒气的潭水边,那水冰凉刺骨,苏楠一边挖一边提心吊胆,生怕水里窜出个水鬼把他拖下去。 忙活了小半天,收获勉强凑合:一小把乌漆嘛黑的尸菇,几朵蔫了吧唧、绿光微弱的鬼灯笼,一小捆叶片上挂着白霜、摸着冰手的寒露草,还有几株连名字都叫不上、但瞅着就“阴气”十足的杂草。 回到仓库,苏楠立马成了香饽饽。他顾不上累得像条死狗,吆喝着支起一口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大铁锅,倒进去小半锅存下的雨水(井水?谁敢用!)。先把那几块“硫磺金”宝贝疙瘩用石头砸碎,捏着鼻子取了指甲盖那么丁点粉末(多了怕把人毒死),哆哆嗦嗦丢进锅里。然后,严格按照《百草阴鉴》里那几句云山雾罩的记载,把尸菇、鬼灯笼这些“宝贝”草草洗了洗(洗下来的水黑得像墨汁),切巴切巴,一股脑扔进翻滚的水里。最后,他肉疼地掏出那张唯一的“祛阴符”,嘴里念念有词(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念叨的啥玩意儿),指尖那点微芒一闪,符纸“噗”地燃起,灰烬飘飘悠悠落进了锅里。 嗤啦——! 锅里的药汤子瞬间变了颜色!从浑浊的土褐色,一下子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咕嘟咕嘟冒着大泡,散发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臭、腐草烂叶味和某种腥气的怪味,那味道直冲天灵盖,熏得人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呕…这…这玩意儿能往人身上抹?”刘强第一个受不了,捂着嘴跑到墙角干呕起来,脸都绿了。 “外敷!洗伤口!谁让你喝了!”苏楠吼了一嗓子,其实他心里也虚得很,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寡妇成了第一个“试药”的。苏楠用个破木勺舀了点稍微凉下来的墨绿汤子,小心翼翼地淋在她胳膊那几块烂肉上。 “滋啦…” 一股子白烟伴着轻微声响冒起!李寡妇痛得浑身一哆嗦,“哎哟”叫出了声。可随即,她惊讶地发现,那烂肉边缘正往上爬的黑气,好像…停住了?那股子钻心剜骨的阴冷疼,好像也…轻了一点点? “管…管用!苏郎中!没那么…没那么钻心疼了!”李寡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喜,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这一嗓子,像旱天里打了个惊雷!绝望的人群“嗡”地一下炸开了锅,死气沉沉的眼里猛地迸出光来! “快!快给柱子哥洗腿!” “我这!我这胳膊也烂了!” “苏郎中!救命啊!苏郎中!” “求您了,先看看俺爹!” 苏楠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赶紧指挥着王猛、刘强(强忍着恶心),用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那滚烫的“祛阴汤”(这名字他自己瞎起的),给症状最重的几个清洗、敷那烂得流脓的伤口。效果当然不是仙丹妙药,黑斑还在,但脓水好像少了点,那要命的黑气往上爬的速度明显慢了,高烧说胡话的,声音也低了些。最要紧的是,那种像是被冰锥子扎骨头缝里的阴冷剧痛,真真地缓了劲儿! “苏郎中!苏郎中!”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嗓子,很快,这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和打心眼里敬畏的称呼,就在小小的仓库里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苏楠看着眼前一张张因为有了点盼头而亮起来的、脏兮兮的脸,身上的疲惫感似乎轻了那么一丝丝,可心头的担子却更沉了。这“祛阴汤”顶多是吊着命,药材难寻得要命,药效也有限,还得防着赵铁柱这根“斗争”的弦儿啥时候又绷紧了。 夜幕像块巨大的黑布,再次严严实实地罩了下来。外头活死人的嘶吼和撞门声,准时准点地响了起来,比催命符还准时。 苏楠看着锅底剩下的一点墨绿色的粘稠药渣,又瞅瞅外面飘荡的幽绿鬼火和那被撞得“哐哐”作响、随时要散架的大门。他找来几个豁口的破瓦罐,把白天想法子弄来的、混合了黑狗血(仓库里仅存的那只看门老黄狗,为了救人,被赵铁柱咬牙下令宰了)和公鸡血的暗红色粘稠液体倒进去。又吆喝着人,把炉膛里积攒的冷灰掏出来,混上白天采药时顺手薅回来的、气味冲鼻的草药碎末。 “布阵!”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头。 他努力回忆着老道士那符箓笔记里关于最简陋阵法的零星记载,还有脑子里那枚代表**“布阵”**的符咒(像几根乱麻线打了几个死结)。他端着那瓦罐腥臭的血灰混合物,沿着仓库院墙根里头,小心翼翼地用这玩意儿在地上画线。那线歪歪扭扭,断断续续,深一脚浅一脚,活像喝醉了酒的人画的。在一些要紧的地方,比如大门两边、院墙的拐角旮旯,他还堆上几块特意多抹了黑狗血的破石头。 这“阵法”简陋得寒碜,毫无章法,更像哪个淘气娃子拿烧火棍在地上瞎划拉的。可当苏楠憋足了劲儿,把最后一点压箱底的“布阵”意念,像挤牙膏似的硬挤进那些灰不溜秋的线条和血呼啦的石头上时,怪事发生了。 院墙外头活死人那瘆人的嚎叫声,听着好像…远了一截?撞门的力道,也感觉…没那么冲了?更显眼的是,那些飘来飘去的幽绿“鬼火”,靠近院墙时,就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油纸,要么微微弹开,要么就绕个弯飘走了。一种微弱的、让人觉得心口没那么堵得慌的“隔断感”,悄悄地在院里弥漫开来。 “成了!苏郎中!成了!”王猛又惊又喜,压着嗓子喊。 苏楠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他看着地上那一圈歪七扭八的“杰作”,有气无力地哼哼: “顶多算个‘**鬼打墙**’的篱笆…凑合着挡挡蚊子吧…”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明白,今晚,兴许能睡个稍微踏实点的囫囵觉了。 第二十八章:七爷献祭与煞气共鸣 苏楠鼓捣出来的“祛阴汤”和那圈歪歪扭扭的“鬼打墙”篱笆,如同在望不到底的绝望深井里,丢下了一根细得快断的草绳,让仓库里这群等死的可怜人,好歹扒着井沿喘了几口粗气。阴毒没除根,伤口的烂肉还在,疼还是钻心地疼,可眼睁睁瞅着自己一点一点烂掉、却连哼唧都懒得哼唧的那种死寂,算是被打破了。苏楠“苏郎中”的名号,在幸存者嘴里叫得更热乎了,连赵铁柱看他的眼神,也少了些像审查敌人似的锐利,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算是默认了他这“封建把式”的存在。 可这丁点儿的“太平”,像纸糊的灯笼,底下烧着的是更邪乎的火。祸根,始终在那阴森森的祠堂里杵着。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更深了。仓库院里,除了守夜民兵紧张得发颤的喘气声,还有伤号偶尔忍不住的哼唧,静得吓人。院墙外头,活死人那瘆人的嚎叫和撞门声,似乎真被地上那圈血灰画的线挡去了几分力道,变得闷沉沉的,像是隔了层厚棉被。但苏楠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皮都没敢合实。他那股子天生的灵觉(“通幽”的底子),像几条看不见的、绷紧的弦,始终有一头拴在外头,死死盯着祠堂那方向,提防着那个最大的祸害。 **突然!** 一股子浓烈到化不开、暴虐到顶点的阴冷邪气,像凭空掀起的滔天巨浪,猛地从祠堂方向扑了过来!这股子邪气太冲了,瞬间就把院外那些尸臭鬼气压得抬不起头,让苏楠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手狠狠攥住,差点停了跳!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幽光一闪。“通幽”的视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拽着,狠狠甩向了祠堂那边。 只见祠堂那地界,血光冲天!不再是之前隐隐约约的红晕,而是像烧沸了的、粘稠无比的血浆子,凝成了一道粗大的血柱子,把祠堂和周围一片都映得通红透亮,活脱脱一个森罗血狱!祠堂那两扇厚重的大门,跟打摆子似的剧烈哆嗦着,门缝里像是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拼命往外挤,看着就像要淌下血来!门里头,那“恶煞”的咆哮声更加狂暴、更加清晰了,充满了要吃人的渴望和…一种被什么东西强行撩拨起来的滔天怒火? 血光刺眼,七爷那枯瘦的身影在光柱下看得清清楚楚。他跪在祠堂门口,整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一具披着空荡荡蓝布褂子的骷髅架子。他手里高高举着那把锈得掉渣的攮子,刀尖子正深深扎进自个儿的心口窝!暗红近黑的、粘稠得像糖稀的血液,不是淌出来,而是像被无形的管子抽着,化作一道细细的血线,源源不断地往祠堂那扇吃人的大门里灌! 他在献祭!拿自己的心尖子血,做最后、最疯的献祭!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七爷猛地扬起他那张枯槁得只剩皮包骨的脸,脸上只剩下癫狂和一种非人的贪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来。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嘶哑得不像人声的咒语。随着那鬼哭狼嚎般的咒语声,祠堂周围那些最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几条模糊的、拼命挣扎的黑影子,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拖拽出来!他们哀嚎着、挣扎着,像待宰的羔羊,被一股蛮力强行拖向那扇吞噬鲜血的大门!那是之前失踪的乡亲!这老东西,竟然抓了活人当祭品! **“吼嗷——!!!”** 祠堂里的恶煞发出一声震得地皮都颤的咆哮!那冲天的血光猛地又炽烈了几分,刺得人眼睛生疼!大门被撞得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眼看就要彻底碎成渣!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浓重血腥、陈年腐朽和亵渎神灵的庞大煞气,如同平地刮起的阴风鬼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槐树坳! 仓库院内,地上那圈歪歪扭扭的“预警迷踪阵”灰线,上面残留的点点血光,如同风中的残烛,“噗噗”几下,急速地黯淡下去,眼看就要彻底熄灭!院墙外,那些原本被阵法削弱的活死人,像是被灌了烈酒打了鸡血,嘶吼声陡然拔高了八度,撞门的力道跟疯牛一样暴增! **轰!轰!轰!** 门板上那道原本细细的裂纹,像条活过来的蜈蚣,“咔嚓”一声,猛地扩大、蔓延! “顶住!给老子顶住!”赵铁柱的吼声带着变调的惊骇,抄起顶门杠就冲了上去。 苏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不是吓的,而是因为身体里那股源自《煞气导引初解》的邪门力量,在这股滔天煞气的撩拨下,就像饿了三天的野狗闻到了肉骨头,竟然自个儿蠢蠢欲动起来!他感觉自个儿的丹田,不,是全身的经络骨头缝儿,都涌起一种诡异的“饥渴感”,像是龟裂的旱田渴望着甘霖,可那甘霖…是裹着砒霜的毒水! “通幽”的视野让他模模糊糊地“看”清了祠堂那片地界的邪气流转:那里就是风暴眼!是**煞气的泉眼**!祠堂里咆哮的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恶鬼,它是**某种更邪乎、更吓人的东西伸出来的一根爪子**!七爷这不要命的献祭,就像在给快烧干的破锅里猛倒滚油,既是**“添柴”**让它烧得更旺更凶,也是妄想用这股子狂暴的能量当**“缰绳”**,想勒住它,不让它立刻破笼而出,把整个槐树坳一口吞了! **凶险!** 顶了天的凶险!可同时…那弥漫在天地间、精纯又磅礴的、像野马一样乱窜的游离煞气,对于他这个练了《煞气导引》的半吊子来说,又像摆在饿汉眼前的一碗红烧肉,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这诱惑像钻心的小鬼,在他疲惫得快散架的精神边上,不停地吹着勾魂的阴风。 “就…就沾一点点…试试味儿…”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钻了出来。苏楠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想起老道士咽气前的警告,可眼前的绝路和身体里那股邪火似的躁动,逼得他只能咬牙赌一把。他狠狠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尸臭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恐惧和心里头那点过不去的坎儿,按照《煞气导引初解》里那简陋得可怜的法门,小心翼翼地、像小媳妇捻针线似的,运转起来。 意念凝成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钩子,颤巍巍地探出院墙,探向那狂暴煞气风暴的最外缘,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一丝游离的、相对没那么冲的阴冷气息,然后猛地往回一拽! **“呃啊——!”** 就在那丝煞气钻进皮肉的瞬间,苏楠浑身剧震!像是寒冬腊月天,一根烧得通红透亮的铁钉子,狠狠扎进了他的脊梁骨!极致的、能把骨髓都冻成冰坨子的阴冷刺痛,瞬间炸开,传遍了四肢百骸!冻得他牙齿“咯咯”打架,全身的骨头缝儿都像被冰碴子塞满了!可同时,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破坏欲和冰冷力量的“饱胀感”也随之涌起!这股力量太猛了,瞬间冲散了他透支精神带来的那种头重脚轻的虚脱感,甚至让他感觉手里那把豁了口的柴刀都轻飘飘的,刀锋上那点微弱的“斩妖”劲儿,都像是被淬炼过,凝实了一丁点! 可这“好处”还没咂摸出味儿来,紧随其后的精神冲击,就像一闷棍砸在了后脑勺上! **暴戾!嗜血!毁灭!** 种种能把人逼疯的邪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那点可怜的理智!他眼前仿佛不受控制地闪过祠堂前七爷剜心放血、活人哀嚎着被拖进大门的血腥画面,一股子想要冲出去、把眼前所有活物都撕成碎片的冲动猛地窜上脑门!他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黑暗中,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野兽扑食般的凶光。 **代价!** 这就是邪魔外道的代价! 苏楠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满嘴的血腥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强行掐断了和那丝煞气的联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冷汗瞬间就把后背的破棉袄湿透了。刚才那一瞬的“力大无穷”,快得像鬼影子,留下的只有刺骨的冰冷和后怕,像无数只冰凉的小手在挠他的心肝肺。 他低头,借着仓库里那盏昏暗如豆、随时会灭的油灯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掌。在摇曳的光影下,他似乎真的看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黑气,在他粗糙的皮肤底下,像条狡猾的泥鳅,“滋溜”一下,钻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