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外》 第1章 结束 1. 林移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他一整天都没吃饭,却不饿,反倒胃里一阵一阵地涌着恶心。 他呼出来的气息几乎是滚烫的,后知后觉拿温度计一测,39度。 林移重新闭上眼睛,大概由于高烧,他的脑子像是罩在一个不透风的密闭空间,一边嗡嗡直响,一边不由自主地播放着昨晚杀青宴结束之后,陈妍跟他的对话。 陈妍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思南找你了么?” “找我干什么?”林移有些奇怪,伍思南是Shamash的经纪人,平日里跟他没什么交集,工作都是陈妍对接,他突然想到,“尹睢之回来了?” 陈妍提起这个名字就头痛,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他人又不见了,这死孩子没有半点集体精神,宜浓香水新品发布会刚结束,人就溜了,思南都急疯了,打电话一直占线。你有空帮忙问问人跑哪儿去了,品牌方还安排了直播,这么做简直太乱来了!” 林移只略一点头,兴致不高的样子:“知道了,不过我不一定能找到他。” 这时陈妍手机响起来,她扫了一眼,急忙站起身,对林移飞快说道:“找不到另说,你们还在营业期,他要是提早回来了,你就跟我们通个气,对外就说他是太想你,正好你今天杀青,想早点回来给你一个惊喜,这样的话人设就不算太崩塌,粉丝们也能接受。” 林移望着陈妍的背影,思来想去之后,给尹睢之打了个电话。 这串数字已经深深烙在他心底,林移无须回忆,手指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好在尹睢之没屏蔽他,电话很快就接通,他说:“小尹,你在哪儿?陈妍说你经纪人找不到你,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传来衣衫摩擦的令人面红耳热的动静,尹睢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远,带着一点沙哑,他不满地闷哼一声,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干什么,别碰我电话!” 下一秒,通话中断。 放在以前,林移很爱听尹睢之的声音。 尹睢之的声音性感低沉,尤其是用一双深情款款的双眼看着你唱歌,简直迷人得要命。 他用这把好嗓子说了好多动听的话,比如说: “林移,我去参加一档选秀节目,没跟学校请假,老师要是点名,你帮帮我,回来给你带你最爱的酒酿丸子。” “林移,天聆传媒的经纪人跟我联系,她说我外形条件很好,也有舞蹈功底,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公司签约当艺人。我还以为她是个骗子,在网上查了一天,确有其人,公司旗下还有不少耳熟能详的大明星,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林移,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凉快下来,我热得受不了了,等我以后红了,一定要买有中央空调的大房子。哇,你身上这么凉,不介意我抱着你睡吧?” “林移,我熬了一年半,终于要出道了,公司安排我和其他四个男生以组合的名义出道,组合名叫做Shamash,沙玛什——神话中太阳神的意思,酷不酷?” “林移,伍思南让我问你,你有没有兴趣演戏……前段时间公司不是有个演员被爆出来吸毒么,拍的戏还没来得及播,出品人大发雷霆,跟老总谈了两个下午都没谈妥,硬是不让AI换脸,让公司贴钱重新拍,伍思南那天在台下看见你,觉得你形象挺合适,你要去试试么?不是男主,是男二,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不是在话剧社待过吗?” “要是你也签了天聆,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也能经常见面了吧。” 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封住了林移所有拒绝的念头。 天聆传媒此前没推出过男团,但其成熟的运作模式,让Shamash甫一出道就红透了半边天。 Shamash一夜爆红,让尹睢之的工作量成倍成倍地增加,线上的综艺采访和各大舞台的表演,线下的粉丝见面会、商演铺天盖地,尹睢之忙得连轴转,有时候连饭也来不及吃一口,每天把维生素当糖嚼。 可饶是如此,尹睢之会在极为短暂的喘息间隙给他打电话,工作人员经常能看见他随意往墙角一蹲,温言细语地跟谁说话。 伍思南警铃大作,皱眉警告他:“你跟谁打电话呢?不会是交了女朋友吧?你是偶像,偶像谈恋爱可是大忌,而且经纪合同里可明确写了你现在不能谈恋爱,天价违约金你可赔不起。” 尹睢之有些想笑:“胡说什么呢,思南姐,我朋友是男的,没恋爱,别乱猜。” 伍思南看他神色坦荡,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在Shamash的队友池丰,戳了戳他的胳膊,慢悠悠地低声告诉他,“其实我查过,从法律角度分析,禁止艺人恋爱这种条款并没有法律效益,想谈也能偷偷谈,谈男的么,也没什么大不了。” 尹睢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跟你有个毛关系。 林移大学还没毕业,就搭着尹睢之的人脉跟天聆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周围所有人都在感叹他的好运气,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离开这里。 往事纷至沓来,林移头痛欲裂,仿佛有个尖锐的物体一刻不停地往他脑子里凿。 他连起来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昨晚尹睢之挂了他电话,到现在都没联系他,林移想,尹睢之大概又跟哪个好妹妹共度一夜**了。 说实话,林移一点也不难过,他只是因为生病,所以才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慢慢地撑起上半身,靠着床头,这间卧室有他们曾经住过的宿舍大好几倍,专人定制的全自动智能家居系统,室内永远处于最适宜的温度,只要林移说一句“开灯”,屋子就会铺开柔和不刺眼的光线。 明明他的生活比五年前要轻松那么多,舒适那么多,可他却无比怀念过去。 落地窗占了整整一面墙壁的位置,清凉的风从外面吹来,稍稍吹走了林移心中的憋闷。 他拿过手机,想让冯玮买点退烧药过来,看到对话框才想起冯玮已经于两日前提出辞职,说是要回老家结婚生子。他当时给冯玮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说自己也快杀青,后面就让他忙自己的事,不用过来了,以至于他身边现在连半个照顾他的人也没有。 当初公司派陈妍过来给他当经纪人,但陈妍手底下还负责着其他艺人,忙不过来,所以就让冯玮暂时跟着他,后来这个“暂时”变成了“长期”,即使林移从一个不知名的新人演员混到如今圈内有名的流量明星,冯玮也一直在他身边,林移早已经习惯冯玮的陪伴,他想到冯玮离开这件事,心里一阵怅然。 他握着手机愣神,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小尹。 那瞬间他想的不是“尹睢之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而是“如果现代人失去手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其他人远距离沟通”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按下接听键,等了一会儿,尹睢之讪笑说:“林移,你现在有空么?” “怎么了?” “我遇到点麻烦,”尹睢之想到什么,“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他妈的有个狗仔跟了我一路,不知道跟了多久,我刚刚想送人下楼,差点被他发现。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拦着狗仔——” “好,在西郊那边的公寓吗?”林移握紧手机,觉得手机被他的掌心熨得滚烫,他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他们认识多久,自己有没有见过那个人,他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所谓,哪怕尹睢之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上床,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他喜欢尹睢之八年,而他也知道尹睢之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 “嗯,你来吧,顺便带点吃的过来,我快饿死了。”尹睢之说到这,突然停了一下,语调继而变得轻柔,转过头对谁说了什么,“哦,对了,田娜说她不吃辣。” 林移说:“知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尹睢之想了想,说,“路上注意安全。” 林移拿着车钥匙头重脚轻地出了门。 尹睢之不会打给伍思南,因为伍思南一定会揪着他的耳朵对他破口大骂。 也不会打给他队友,他跟队友们的关系相当一般,外表看上去各个兄友弟恭,仿佛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实际上内部龃龉丛生,大方向保证不出错,小事上格外喜欢拱火,要是被他们知道,就等于伍思南知道,还是少不了一顿骂。 田娜是谁?名字有点耳熟,林移晃了晃烧得糊涂的脑袋,在路边买了两份生煎和重庆小面,特地嘱咐不要辣。 他戴着口罩,感觉更闷了。 等待的功夫,有路人频频朝他看来,他有些迟钝地接过食物,差点忘记扫码付钱。 到了林移住的公寓,他从入口缓缓开了进去,物业早就登记过他的车牌信息,直接放行。 他拎着吃的,感觉胃里一阵阵绞痛,鬓角不自觉地冒冷汗。 他的身体感到很疲惫,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来给尹睢之收拾这个烂摊子。 林移看见了楼下那个鬼鬼祟祟晃来晃去的狗仔,他把食物放在电梯口,然后走过去,拍了拍狗仔的肩膀。 “嗨,晚上好。”林移摘下口罩,朝狗仔一笑,“你是哪家的记者?” 狗仔如同风干的化石僵硬在了原地,又看了看旁边的电梯,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林、林……林老师?上、上面的是您?您怎么下来了?” “我出来透透气,屋子里有点闷,”林移大大方方地说,“来拍尹睢之的么?他大老远地跑回来累坏了,正在睡觉,拍我就行了。” 目前来看尹睢之和田娜并没有被拍到一同进入公寓,不然狗仔不会这么问,所以尹睢之告诉了田娜公寓密码,让她提前在屋子里等自己吗? 狗仔内心无比窘迫,很想逃走。他发誓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蹲到尹睢之一个人回了家,尹睢之做事没谱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也没打算拍到什么劲爆内容,再过一会就打算回去了,没想到碰到了林移。 前段时间有人爆料,说尹睢之和林移两人情变,说的头头是道,甩上来的图片一沓一沓跟证据链似的,虽然CP粉火速冲上去,一人一口唾沫差点淹死爆料者,但是怀疑的种子却种了下来,不少人心里都有着疑问,直到狗仔看见林移穿着居家服,面色潮红地站在他面前,他心中那点困惑顿时一扫而空。 他立即挂上一个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道:“恭喜您新戏杀青啊,您和尹老师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林移嘴角上是淡淡的笑意。 狗仔正要离开,谁料林移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狗仔浑身汗毛竖起,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我我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拍到,林老师您不信可以看我相机和手机,真没有!” 林移的余光扫到尹睢之牵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孩,拎着他的食物,轻手轻脚贴着墙缝离开了。 “哦,没事,肩膀上沾了点灰,”林移装模作样地给他掸了掸,又从裤子口袋拿了包烟,打开,递给狗仔一根;“来一根?” 狗仔受宠若惊地接过,林移往旁边让了一步,指着另外一条路说:“要不我送送你?” “不不不,不用,”狗仔赶忙说,“不麻烦您,您留步。” 狗仔走后,林移先是给陈妍发了条消息:我找到尹睢之了,他在自己家,让思南姐不用担心。 然后他闭上眼睛,感觉两条腿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差点站不住,只好靠着冰凉的墙壁缓一缓。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怎么站这儿?”尹睢之奇怪地问,“忘记我屋密码了?” 林移闻言睁开眼。 尹睢之的脸离得很近,近得他几乎可以看见他下巴上冒出一点青色的胡茬。 他认识尹睢之八年了,尹睢之长得高不说,由于跳舞多年,身材也十分出挑,浓颜系的长相,被粉丝称为是Shamash的“门面担当”和“行走的荷尔蒙”。 从出道以来,他一直以来都是人气最高的那个,无数人追捧他,为他献上热烈的欢呼和尖叫,Shamash是太阳神,那么他就是粉丝的太阳,想当初林移也是对他的脸一见钟情。 但这么多年过去,也应该有一些改变了,不是么? 于是他说:“小尹,我们的营业合同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我就不继续跟你绑一块了,现在的你也不缺跟我炒CP的那点微末流量,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尹睢之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冻结,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梦游似的喃喃道:“……你说什么?” 第2章 如饴 林移听了尹睢之的话后,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带简历去了天聆传媒的办公大楼。 伍思南在会客室里跟他聊了半小时,告诉他这一行不需要多么辉煌的简历,他们不缺国内外知名大学的学子,这样的人在他们这一抓一大把。 她还说,你看那谁谁,够厉害吧,能写能唱,拿过许多演唱比赛的金奖,可那又怎么样,没代言,没曝光度,就算再厉害金主爸爸也不会花钱找他直播代言。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天聆不要固执己见的艺术家,需要的是听话的商品,公司会给你包装打造合适的人设,而这样符合大众审美与需求的你能够为公司带来巨大的效益,我们这样才是双赢。” 林移早从尹睢之那听过类似的说法,娱乐公司不把艺人当人,不,是把没人气的艺人当人,而天聆传媒算是深谙此道的业界翘楚,在公司上层眼里,只有两类人,一种是红的,一种是不红的。 红的得捧着供着哄着,不红的,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林移思忖一番,他临近毕业,也收到几份offer,但都不是很满意。在哪儿打工不是打,与其干着不喜欢的工作,倒不如能离尹睢之近点,他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于是合同敲定后,他就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进组补男二的镜头了。 此前他完全没有演戏的经验,唯一沾点边的经历是在话剧社呆过半学期,主要任务还是帮忙制作道具以及搬运重物。他从小到大连撒谎都不会,就别提扮演另外一个跟他本人毫无相似之处的人了。 他不会走位,说台词犹如背书,动作僵硬得连块板砖都比他有表现力,果不其然被导演骂了个狗血喷头。 冯玮看他垂着脸,仿佛内心饱受煎熬的样子,安慰他说:“不用在意,你演得其实挺好的,导演被叫回来重拍心里不爽,把气撒你身上了而已。” 林移认为冯玮是在拍他马屁,心中暗自沉思,他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不能一直被骂什么都不会,他有手有脚有脑子,不会还不能学么。不知道公司有没有渠道联系什么人帮他补补功课,那些演员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演戏的,他抓紧一点,半年时间总能学出一点名堂出来吧。 他沉默不语,冯玮心里也打着鼓,他认识林移没两天,还没摸清楚林移的脾气秉性。 他之前也跟过几个艺人,大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外面对谁都鞠躬哈腰,张口“老师好”,闭口“您辛苦了”,但凡收了一点委屈,回来对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拿快递迟到两分钟或者没及时撑伞就要扣他钱,久而久之,他对助理这行简直有了阴影。 “谢谢你,我没事。”林移抬眼看向冯玮,冯玮在圈子里呆的时间不算短,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却还是被林移的笑容晃到了眼睛,他温声说,“我知道自己演技有限,没到导演预期,挨几句批评也是应该的。” 冯玮想,伍思南亲自筛出来的人似乎没他想得那么差劲,她在业内相当有头脑和手腕,公司现在主营业务是推Shamash,所以她主要负责Shamash。 而陈妍管影视经纪这一块,她手底下艺人太多,匆匆跟林移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交给了自己,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对于公司这一片汪洋来说,林移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只是其中的一滴水而已。 在价值还没彰显之前,谁知道他是砂砾还是钻石呢。 “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不过你在拍戏,我就没叫你,”冯玮把手机递给林移,“是Shamash的尹睢之。” 林移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墙角种着一丛高大的竹子,竹影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斑斑驳驳的。 冯玮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但感觉林移的心情莫名变好,他低着头,无意识地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一阵风吹来,竹叶飒飒,他眯起眼睛,仿佛很享受风的吹拂似的。 补拍镜头不到一周就完成了,导演把男二戏份删到最精简,修修补补勉强交了答卷。 林移也终于不用再忍受折磨,临了他找导演诚恳地道歉,诸如“自己给他添麻烦了,以后会努力的”之类。 这小子虽说不上有天分,但总的来说很刻苦,大半夜还在复盘当天的戏份,短短几天下来演技有了质的变化,甚至比资方之前硬塞进来的小爱豆要强得多。 骂了这么多天也没吭声,搞得导演一张老脸也禁不住微微发红,挺不好意思。 “好好加油,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导演跟他握了握手,随口说了句客套话。 林移认真地点头:“好的,谢谢导演。” 林移回到安津市区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尹睢之。 Shamash在市中心有场线下商演,粉丝们将场地围得水泄不通,她们高举着应援物,大声地喊着:“沙玛什!沙玛什!” 台上的五人卖力地表演劲歌热舞,林移被挤到了栏杆旁,却一眼发现了尹睢之。 尹睢之穿着一件黑色紧身T恤,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细的银色项链,他张扬的面孔上流着汗,舞步却跳得越来越热烈,台下粉丝尖叫,林移情不自禁也被感染,他望着尹睢之,尹睢之似乎察觉到,偏过脸,朝他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他食指中指并拢,抵住嘴唇,又松开,仿佛送出去一个亲吻。 粉丝们再度疯狂尖叫。 林移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失控。 直到演出结束,林移甚至都没从尹睢之的飞吻里回神,尹睢之没和任何人商量,直接跳下舞台,大跨步把他从人群里拎出来,周围还没走的粉丝又沸腾了,尹睢之捏了一下林移的脸:“你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跟我一起走,好多话要跟你说!” 当晚尹睢之和林移的图片就出现在了热搜上,好事者甚至扒出了尹睢之和林移曾是大学室友,关系好得非同一般。 有尹睢之的地方必然会有林移,Shamash出道后的每一次演出都能发现林移的身影,据好事者的“人脉”透露,尹睢之跟他团里的成员没什么话说,但凡一有空就蹲在墙角给人打电话,他称呼电话那头的人为“林移”。 这还不止,尹睢之并不住在公司分的宿舍里,他在附近单独租了个房子和林移一起住。 林移是何许人也?他和尹睢之到底什么关系? 有人嗤之以鼻:天聆一贯的炒作手段而已,林移是他们新签约的艺人,先红带动后红罢了! 可也有人坚持:如果单纯为了炒,为什么不直接Shamash内部炒,岂不是更方便?尹睢之那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如果不是真爱,他能一路小跑着像条小狗冲向林移?天哪,这都不磕? 一夜之间,考古回来凑热闹的路人包括部分Shamash粉丝平地筑起CP大楼,取名为“甘之如移”。 林移知道这件事后,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尹睢之倒是觉得挺新奇,乐呵呵地说:“原来这些人的脑补能力这么强。” 这也直接导致林移在新戏还没播的情况下,微博就已经有了小三十万粉丝,人气水涨船高,甚至有很多小品牌找上门求合作。 陈妍知道后第一时间找伍思南开了个会,不知道她俩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脸的深不可测。 伍思南拿出两份商业合同,分别递给尹睢之和林移,对他们说:“我私底下让人统计了几项数据,发现这一周你们超话人数又涨了二十万,林移那个还没播的电视剧话题度创了历史新高,林移的媒体指数远超男一,甚至超过前段时间吸毒的男二,我和陈妍讨论了一下,认为你们俩有必要趁热打铁,进行合作。” “所以……”尹睢之晃了晃手里的合同,眉头一挑,“公司现在正大光明授意我俩炒CP?” “你们不是一个赛道,不存在竞争关系,这对你们来说好处要远远多于坏处。”伍思南条分缕析道,“你在外面住,被别有用心的人搬弄是非,说你跟团里的人相处不好,现在却变成了‘为爱同居’,这直接扭转了你的负面形象。小尹,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真的会有粉丝喜欢磕自己偶像和另外一个人的CP吗?”林移有些迟疑,嘀咕道,“这不是抖M吗?” “薛定谔的CP你懂吗?”陈妍比划道,“粉丝们磕的是什么?是暧昧的氛围,是真真假假的拉扯,是欲说还休的眼神交流……但千万不能假戏真做,要真是这样我看你们有一方就得退圈了。” 这一句仿佛是警告,林移心口嗖的一下凉了半截。 尹睢之简单地看了两眼合同,点了点头,“嗯,就是说我的单人活动会邀请林移,包括真人综艺,Shamash的团体活动要看情况而定,报酬什么的都还合理,整体上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几项条款细则要再商量一下。” 伍思南:“这个是当然。” 尹睢之趁热打铁说:“还有,思南姐你不会再让我搬回去跟那伙人住一块了吧?我真的很讨厌池丰在客厅吃螺蛳粉,我受不了他那个味。” 伍思南考虑了两秒钟,“可以。” 尹睢之最后望向林移,“林移你看呢?” 林移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以当尹睢之听见林移说“到此为止”,他有些震惊,甚至于惶恐,有什么正在飞速地脱离他的控制,他已经要抓不住了。 他只好攥住林移的手腕,重重摩挲着林移瘦削的腕骨,这真实的触感令他稍微缓解了几分焦灼,他勉强挤出一个笑:“你开玩笑的吧,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你想拍戏就去拍,我不会打扰你的。” “对我来说,不好。”林移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尹睢之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仍旧仰着脸看尹睢之,以前总觉得尹睢之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好,是触不可及的天山莲,是优雅野性的黑天鹅,可如今再看,不过是杂草和野鸭子罢了。 他身上的光环被日复一日地磨掉一点,直至此时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了。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不是临时起意。我跟你也不是同路人,捆绑销售买一赠一其实挺招人嫌的。我不想再配合你的档期接戏,也不想你每次绯闻缠身都拿我当挡箭牌,我是个人啊,不是谁都能来践踏的箭靶子,更何况……” 林移顿了顿,直截了当地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尹睢之没料到他会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瞳孔微微颤了颤,他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林移却赶在他开口前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他使劲挣开尹睢之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尹睢之的家门。 林移觉得自己还挺潇洒,终于说出来了,心里可真畅快,权当这几年的感情喂了狗吧。 他慢吞吞地开着车,夜风从车窗里钻进来,吹得他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路过花鸟市场时,他迟钝的大脑嘎吱嘎吱地转了一圈,想起花园池子里的金鱼死了一只,搞得另外一只躲在荷叶下面始终不肯出来。 忘记旧鱼的方法是重新买只新鱼回来,林移想,我买一箱回去,让你们继续相亲相爱。 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几步路,整个世界像是被恶意掐断电源,“啪嗒”一声,骤然间暗了下来。 他来不及想清楚怎么一回事,便软绵绵地倒在了路边。 不多时,有人走过来,脚步停在了林移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笼子,犹疑几秒钟,像是在辨认倒在地上的这具人体是否是尸体。 然后他放下笼子,将林移背了起来。 第3章 滴水 林移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人背着他,这人的后背很薄,还有点硌人,不过脚步倒是挺稳的,他靠着人的肩膀,隐约觉得安心。 是冯玮吗?不,冯玮已经离职了。那是谁呢? 他想睁眼看看,可是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他猝不及防被吸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他猛地睁开眼,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得他又立即合上了眼皮。 这不是他的家,他暗自在心里道,他家窗台清晨不会有鸟此起彼伏地吊嗓子,屋子里的味道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氛味……他缓了片刻,又重新睁开眼,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房间。 说房间,有些夸大其词,这巴掌大的地方顶多算是储物间,墙壁与墙壁之间仅能容纳一张一米宽的小床,站直伸手就能够到天花板,如果说这稍微碰一下就落一鼻子灰的长条形木板是天花板的话。 屋子上方有个圆形的小孔,据林移推测,这大概是“窗户”。此时太阳不知道转到了什么角度,正穿过小孔,照在他压着的枕头上。枕头是白色的,还算干净,就是屋子里的气味不大好闻,让他联想到污垢丛生的下水道,以及潮湿浑浊的烂泥塘。 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 床脚有个三条腿的破旧凳子,残缺的那条腿用一把一次性木筷支了起来,上面放着半杯水和两颗白色退烧药。 他隐约记得自己高烧倒在了路边,看这情况,是有好心人把自己带回了家。 他随即有些紧张——这地方看着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类居住的地方,不是他自恋,他混到今天不能说是家喻户晓,但如果不戴口罩走在大街上也绝对会引起骚乱,万一是变态的私生饭跟踪他,把他藏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下室该怎么办? 紧接着他听见门“吱吱呀呀”响起令人牙酸的动静,有人走了进来。 他忙不迭探头望去,与这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这是一双相当好看的眼睛,瞳色深如古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你醒了?”这人面无表情地看了林移一眼。 林移职业病犯了似的,不动声色默默将人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他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舒展,五官比例一等一的好,脖颈修长,四肢匀称,往那儿一站有股天然的风韵气质。 如果不是他确认圈里没这号人物,险些以为自己遇到了同行。 “那个,”林移下意识开口,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简直像是老鸭叫唤,哑得可以。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咳咳,是你救了我?” 那人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是我带你回来的,你要是没事了,就走吧。” “你一个人住这儿?”林移发誓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你家里人呢?” 只见这人沉默两秒,漆黑的眼珠宛若寒星,语气不善地开口说:“我没有家里人,是个孤儿,你还有什么要问?” 林移吃了一惊,下意识说,“呃,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他转身离开,不欲跟林移再多费口舌,催促道,“你赶紧走吧。” 林移追着他的背影,终于看清了整个房子的布局。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地下室,他从刚刚的房间出来就直接走进了楼梯口,一块发霉的绞着铁丝的木板充当门和锁,几步之外是朝上的台阶,幽暗而狭长,仿佛某种爬行动物的甬道。 他心里感叹,如果在这里长期住下去,身体和心理总有一个会生病。 他跟在少年人后面不休地追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帮了我,我还没有跟你道谢。”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林移,林是双木林,移是潜移默化的移。” “你叫什么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也没什么用处。”这人神色依旧淡淡的,林移站在他身旁,差不多跟他一般高,少年人的脊背还是单薄的,身形没完全长开,弱不禁风仿佛大风一刮就将他刮走,也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把自己扛回来的。 “怎么没用呢,我可是——” 林移的话还没说完,这个不近人情的小子脸色忽然一变,他一把攥住林移的手,就要躲进“洞穴”,只是晚了一步,一个尖锐的嗓门顺着楼道嚷起来:“臭小子,你打算什么时候交房租,再是再晚一天,你就带着你的狗和行李去睡大街!” 一个敷着面膜的大妈,扶着楼梯扶手,颤巍巍地走下来,看模样似乎是房东。 少年推了林移一把,意思让他离远点,他垂着脸,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冷漠,点头哈腰地说:“阿姨,我是打算交的,遇到点事,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他立即掏了掏裤子口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零碎的现金,两个硬币从他指缝滑落,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没来得及去捡,房东已经点清了房租,扯着嗓子不满道:“还差十三块五毛呢。” “我晚点补给您行吗?本来……”少年面色发红,难堪地低声说道,“我打了一份工,马上就能领工资了。” “晚点,又是晚点,你说说,你说了多少次‘晚点’了,你家里人难道没教你做人要守信用吗?今天必须交齐,我当初看你一个人可怜巴巴没地方住才腾给你一间屋子,你这孩子不要把人当傻子糊弄啊!我可不是做慈善的,你都穷的叮当响了,还养那么老大一条狗,是怎么想的呢?要我说,不如卖给狗肉贩子,二十块一斤也不少钱呢——” 少年紧紧绷着后背,那截脊梁骨虽然看上去笔直笔直,却仿佛快被这透明的唾沫星子压弯了。 林移算是听明白了,这人穷得连房租交不起,被房东变着法地恶心呢。 “那什么,这位……房东姐姐,”林移从角落里站出来,他脸上挂着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我朋友欠的钱,我帮他还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房东大妈一愣,不知道这位是怎么从天而降的,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等到辨认清楚林移的脸,她贴的面膜差点没从脸上掉下来:“林、林林林……林移?” “是我。”林移嘴角朝上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弧度,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个认识他的人了,这些年在大屏幕前上蹿下跳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我我我我我能要个签名吗?”房东已经完全把房租忘到了九霄云外,她立即扒拉出半截雪白的胖胳膊,直言让林移签在她的手臂上,可惜的是找遍整个屋子都没找到一根能出油墨的笔。 林移灵机一动,牵过房东的手掌,用食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姓名:“有时候,看不见的东西能够保存得更为长久。” 房东被他蛊得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在旁边看完整个过程的少年一脑门问号:这样也行? 房东握着手心,喜笑颜开地说:“你朋友也是来拍戏体验生活的么?怪不得一双手又白又嫩,跟小少爷似的,那狗也养得油光水滑,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要早知道你们认识,房租一定在原有基础上给你打九五折啊。你们这有摄像机没有?我还有几套房,方不方便帮我宣传宣传?” “哟,看您面相就知道您是个富贵人,可惜今天摄像没来,不然一定帮您宣传。”林移从善如流,话题一转:“不过我朋友的体验期结束了,以后就不住这了,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料。” 少年倏地扭过头看他。 房东眼里的遗憾溢于言表,却又爽快地说:“那行,里面的东西这个月内搬走都可以,以后要是还想体验,一定要先找我啊。” 林移微笑:“一定,一定。” 房东走后,不等少年开口,林移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对他说:“别住这儿了,里面霉菌很多,容易感染呼吸道疾病。” 少年皱着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讥讽道:“你说得轻巧,我浑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块,除了住这种地下室,还有别的地方容身么?” 他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林移或许是个人物,连市侩吝啬的房东也对他敬爱有加,长得油头粉面,笑得跟狐狸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可我有钱啊。”林移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方豫悦。 他高调宣布道:“如你所见,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需要一位贴身助理照料生活。前段时间跟着我的助理辞职,现在这个职位空缺,你要是愿意,以后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住很宽敞的屋子,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死你。” 少年人穷脾气大,林移也说不上来脑子里哪根筋抽抽,提出这么个建议来:“放心,工作绝对正规合法,你考虑一下。” 少年扫视名片一眼,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过了半晌,似乎经过好大一轮思想斗争,他问道:“仅仅因为我把你带了回来?” “因为你花钱给我买了退烧药,”林移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有些温柔,“退烧药十三块五,原本是你用来交房租的。” 少年抿了抿嘴唇,神色里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东西:“你帮我,说不定以后会后悔的。” “做好人好事是积攒功德,你既然帮了我,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林移想了想,“更何况谁这辈子没干过几桩后悔的事儿呢,万一我后悔了,就当我倒霉,我认栽,行了吧。” “方豫悦。”少年冷不丁地开口,“我的名字。” 林移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满意地点评道:“嗯,名字不错,听上去就大有前途。” 第4章 回家 说实话,陈妍后来骂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他没有反驳,且相当认同这个观点。 他把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带回家的行为,并不能简单地用“脑袋进水”来形容。 林移除了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对他其他方面简直一无所知。 他的年纪、籍贯,在读书还是已经毕业了,他的履历是否清白,有没有案底?他让这样一个人在一天当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陪着自己,会不会心太大了? 方豫悦跟着林移回到了位于安津市区的私宅。 林移工作一年之后买下了号称是全安津最奢华高级地段的别墅,这里汇聚着许多社会名流、企业家、金融巨头以及他们的二奶三奶们,有时候出门散步能跟影帝和影帝的狗打招呼,有一次他甚至见到了他最喜欢的音乐人徐如夜。 那段时间,也是他认识尹睢之之后,跟尹睢之第一次吵架。 起因是尹睢之往他们合租的屋子里,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林移不认识这个女孩,她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在屋子里巡视半天,对着墙壁上的挂画评头论足,嫌弃咖啡杯杯垫的花纹太过素雅,抱怨沙发不够柔软,还有投影仪竟然不能铺满一整面墙壁。 “唔,尹睢之,你不是说你跟林移没什么的嘛,为什么你床上的枕头在他的屋子里?”女孩用一种疑惑夹带着挑衅的神色看了一眼林移,“还是说,你在骗我?” 尹睢之笑着搂住她的肩膀,用手揉弄她栗色的卷发,莞尔道:“没骗你,林移是我认识很多年的兄弟了,我们签了营业合同,镜头前的亲密只是作秀,这是公司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的嘛。宝贝儿,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我如果是同性恋,怎么能对你……” 说到这他凑近女孩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女孩害羞地红了耳廓,咬着嘴唇掐了一把尹睢之的大腿:“你说什么呢。” 林移光是看见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眼睛遭到了□□。 他借口外套落在公司,匆匆忙忙地逃了出去。 出租屋里的东西大多是按照他的喜好购置的,尹睢之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屋子不大,但是住得很舒心。他们经常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喝咖啡,痛骂在工作上遇到的奇葩人类,再相视一笑。 在许多个瞬间,林移认为,他们能够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 Shamash爆火之后,尹睢之除了大批的工作之外,还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有天夜晚,尹睢之站在阳台抽烟,林移站在他身边,白色的烟雾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蛇,缓缓游走到半空中。 尹睢之突然说:“林移,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林移看着他瘦削的面庞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该如何缓解他的疲惫,他很想给尹睢之一个拥抱,尹睢之却突然告诉他:“昨天工作结束之后,我和池丰去了摘星酒吧。” “什么?”林移眉心一跳。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我们睡了。”尹睢之说,“感觉还不赖,我想我可能恋爱了。” 林移强压住颤抖的呼吸,笑着说:“是吗,恭喜。” 但尹睢之与在酒吧认识的女孩没相处几天就分手了,尹睢之像是开启了某个神秘开关,开始周旋于不同的女人中间。 最头疼的人是伍思南,她严厉警告尹睢之不要太乱来,万一他混乱的私生活被发到了网上,那么他连带着Shamash甚至林移的职业生涯,就全都玩完了。 尹睢之这才收敛一些。 可之前就算尹睢之再混账,也没有把女孩带回他们一起住的出租屋里。 林移意识到,他们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一起,他迟早会因为听到尹睢之房门内传出的动静而发疯。 于是他提出搬出去,可出乎意料的是,尹睢之却表现得异常暴躁,他不同意。 “我们不是在这住的好好的,你搬出去干什么?”尹睢之不理解,“我以后不带人回来了,你别走了,行吗?” “我没有干涉你交友的意思,也没有不让你带女朋友回来的权利。”林移耐心地解释说,“小尹,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直住在一起,但我们不能一直住一起,Shamash现在的情形你比我了解,你们只会越来越火,你甚至完全不需要跟我绑在一起炒作了,深度捆绑再解绑以后可能会发生更大的矛盾,而且我认为,我们需要给彼此更多的空间来处理私人问题。” “我都说了以后不会再带人回来,你还要我怎么做?”尹睢之的表情难看极了,林移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焦躁和不安的神情,他说,“如果你今天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别见面了。” 林移只回答了他一个字:“好。” 林移从收拾好行李到买下房子,把自己安顿好,不超过六小时。 几天后尹睢之登门道歉,说自己那天说的话是一时冲动,林移也大度地表示谅解,可林移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永远无法挽回了。 比如泼出去的水。 比如受到伤害的心。 方豫悦一路跟着林移,除非林移跟他说话,否则他不会主动开口。 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语音机器人。 单从这点来看,林移还是比较欣赏他的沉默寡言,毕竟嘴巴严实的助理会省下不少事。 林移的别墅是这里面积最小的,饶是如此,也有300多平。地上两层,地下还有一层,还附赠一个带院子和玻璃顶棚的花园。 他的卧室在二楼,二楼除了卧室,还有衣帽间、工作室和书房,一楼是会客厅、厨房、餐厅和两间客卧,地下一层是健身房和私人影院。 屋子他后来找专业设计师重新设计过布局,每个角落都符合他对梦中家园的构想。 方豫悦被安置在一楼的其中一间客卧,房子的采光很好,窗外能看见一大丛翠竹笔直地生长着。 他从地下室里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是一个大铁笼子,笼子外观结实,看上有些年头,下面四个滚轮,方便推运大型动物。 “听房东说,你养了狗?”林移和方豫悦从地下室出来,发现地下室对面就是花鸟市场,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感兴趣地问,“那你养的狗呢?” “养不起,送人了。”方豫悦垂着眼,轻声道。 送人了?林移心想,送人也好,他不是很喜欢小动物,要是家里多出一条狗,每天光是带出去遛就够烦人的。 他没注意到方豫悦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鸟市场。 彼时还是清晨,热闹的集市还没彻底苏醒,偌大的塑料棚宛若巨型翅膀,将花木,鸟雀、猫狗等小动物都收拢其下,一切都干净而静谧。 初升的日头缓慢地爬上天空,发出温暖的光芒。 陈妍还不知道他找了位新助理,林移打开手机,看见陈妍给他打的几十通未接电话像是倒塌的多米诺骨牌接踵而来,微信提示音嘟嘟嘟足足响了一分钟,其间夹杂着尹睢之发来的消息,被林移自动屏蔽了。 好在新戏杀青,暂时可以蜗居家中,当一条快乐的蛀虫。 林移谁也不想理会,他现在可不像刚入圈那会儿,漏接陈妍一个电话就胆战心惊生怕误了什么大事,萌新社畜进化为老油条社畜,也不过短短四年而已。 “老板,我想问,我需要做哪些工作?”方豫悦笔挺地站在林移面前,问道。 林移说:“你放松点儿,先坐下来。我现在有时间,咱们聊聊。” 方豫悦穿着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纯白T恤,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显得稍微长了些,林移凑过去,伸手直接将他脑门前的头发一把薅了上去,露出了少年完整的面容。 “……你的头发要剪了。” 林移原本心里的问题有一箩筐那么多,近距离看清楚方豫悦脸的这瞬间,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长得这么赏心悦目,还要什么自行车? 方豫悦一愣,下意识往后仰,林移却起了恶趣味,抓过茶几上的一枚粉色蝴蝶结发卡,迅雷不及掩耳夹住了方豫悦的头发。 “你、你干什么……”方豫悦最后没动,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朝上转了转,试图看清林移对他做了什么。 “咳,没什么,”林移心情很好地说,“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你的工作内容。” 林移靠着他刚买回来的柔软大抱枕,屈起一条长腿,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长沙发上。大概是高烧的后遗症,他现在还是有点晕,得躺着才稍微好过一点。 “我是一个演员,平时要跑剧组,拍戏的时候,你得帮我打理好日常生活,带上我需要用的物品,跟在我身边,帮我跑跑腿,干干活。事情比较杂,不过不难,我这人不太讲究,不像有些人那么难搞,你不用担心。” “怎么样算‘难搞’?”方豫悦问。 “剧组里经常有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号残疾儿童,你见到就知道了。”林移想到什么,眉头蹙了一下,“你不用想别人,你要是做的不对,我会提醒你的。这行需要人有点眼力见,你多跟人学着点,就算再笨学几天就会了。” 林移接着说:“我有活动需要出席的时候,你就得我陪我一起,我要是休假,你也就放假了,可以自由做自己的事。就像现在,我新剧杀青,现在处于半休假状态,经纪人要是没给我接活,我就在家里休息。” 方豫悦明白了,他点点头,头发的发卡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此时林移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成年了吗?” 方豫悦说:“十七,下个月八号满十八。” 林移松了一口气,嘀咕说:“还好,那我就不算非法雇佣童工。”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还在读书吗?” “没考上大学,”方豫悦不打草稿,“也没钱读大专。” 林移“哦”了一声,稀松平常的语气,“反正你还年轻,等赚到钱后可以继续深造。” “你嫌弃我学历低吗?” 林移无声地笑了一下,想起伍思南在他入行时跟他说过的话,拍了拍方豫悦的肩膀,像个传销头子似的,说:“这一行又不看学历,你只要努力工作,就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第5章 拍摄 中午阿姨过来做了饭,林移困得不行,吃了两口就让方豫悦自便,跑卧室里睡觉去了。 林移走后,方豫悦留在餐桌继续吃饭。 从他的吃相来看,很难想象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每天中午去菜市场买那些叶子烂得不成样的菜回来,随便放点盐和油和弄煮熟,偶尔去超市捡一些临期面包,配上煎糊的荷包蛋,已经算是奢侈。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饭菜,旁人可以从他握筷、夹菜的姿势,看得出来他的修养很好,仿佛受过一流的礼仪教育。 阿姨默默地注视他好一会儿,她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遇到过形形色色的有钱人,但是她还是头一回从一个少年人身上感到一股无形的令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方豫悦放下碗,她连忙说:“厨房里还煲着汤,给您盛点儿吗?” 他却摇头:“不用了阿姨,留着给林移喝,他醒来会饿。” 阿姨只好作罢,她把家里收拾干净,临走前看见方豫悦站在靠近玄关的墙壁前,抬头看林移斥巨资购买的一幅画。 林移睡到傍晚才醒,空落落的肚子果不其然开始抗议,趿着拖鞋站在二楼,看见方豫悦在楼下,正襟危坐地看他演过的一部狗血偶像剧。 他脊背挺得笔直,漆黑的头发落在后颈,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完全没意识到林移观察他的视线。 “好看吗?”林移两手搭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方豫悦闻声一扭头,看见方豫悦穿着一件深色睡衣,他眉眼慵懒地半睁不睁,衣服的第一颗扣子没系,松松垮垮的露出胸口前的大片雪白皮肤。 “不好看。”他收回视线,在心里腹诽林移光天化日不好好穿衣服,真有伤风化。 林移开怀大笑:“不好看还看得这么起劲,你有受虐的癖好?” 方豫悦自暴自弃地说:“我脑子有病。” 林移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家伙真有意思,他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脱口而出说:“方豫悦,我给你剪头发怎么样?” 方豫悦:“?” 林移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他以“老板”的身份强迫方豫悦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条理发专用的白色围布,循循善诱说:“放轻松,剪头我有经验。我观察你这颗脑袋很久了,发质很好,又黑又亮,摸起来凉凉的,剪起来也一定很过瘾。” 他看见林移熟练地打开一个工具箱,里面排满了各种形状的剪刀梳子和发卡,方豫悦脑袋不能动,只好张开嘴巴:“有病的是你才对吧?” “嘘,别说话。”林移挑选出一把小剪刀,“咔嚓”一下利落地剪断他额前的黑发。 方豫悦看着镜子里的林移手指上下飞舞,他似乎确实很有经验,两指夹住发丝专注地比对,又挑选了另一把扁平的剪刀修修剪剪。 “我帮你留了一小把‘狼尾’,”林移食指不经意划过方豫悦的后颈,用细齿的梳子将没清理干净的碎发梳了下来,他的头发不需要吹风机定型,就完美地展示了林移预想中的效果,“是不是很适合你?” “我之前没剪过这种。”方豫悦面露难色。 “那正好体验体验。” 林移望着方豫悦,他侧脸甚至比正脸还要优越,鼻梁弧度优美,唇线饱满流畅,下颌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圆润感,骨相锋锐而神态稚拙,二者奇异地结合在一起,造成一种莫大的美的冲击。 林移将他脖子上的布扯下来:“去洗澡,洗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方豫悦:“去哪儿?” 林移不予解释:“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豫悦的旧衣服被林移扔了,他们身高差不多,所以林移在衣帽间挑了两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给方豫悦。 人靠衣装马靠鞍,方豫悦立即从一个浑身冒着寒酸气的穷小子摇身一变为可以去巴黎时装周走红毯的时尚达人了。 “当助理要穿成这样吗?”方豫悦他脑后挂着一把半干的狼尾,显得有些纠结。 “不用,”方豫悦笑眯眯地说,“但你这样好看,我带出去有面子。” 林移开着车,载着方豫悦在附近兜了一圈,告诉他最近的商场在哪儿,有什么要买的可以去那儿买。 他突然来了兴致,方向盘一打,把车开进商超的地下车库,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大晚上的跟方豫悦逛起了超市。 林移已经很久没逛过超市了,上一次还是在和尹睢之合租时,跟他一起买过毛巾拖鞋。 他走在前面拿货架上的物品,方豫悦推着购物车跟在他身后,林移买东西全凭感觉和心情,如果觉得适合方豫悦就直接丢进购物车,完全不看价格。 进入这行后,他感觉当明星最大的好处是能赚钱,他一开始连十八线都算不上,借着尹睢之的东风混到如今大流量的位置,挣够了普通人一辈子的花销,极大的财富掌握在了极少数人手里,有时候想想真挺荒诞的。 “我之前的助理不跟我住,所以我家里没有备用的日用品,你喜欢这个图案的毛巾吗?”林移把一条印着粉色兔子的毛巾扔进购物车。 你都放进去了,还问我干什么?方豫悦一脸黑线,不甘示弱地说:“你的品位真奇怪。” 林移反驳:“哪里奇怪了?兔子多可爱。” 方豫悦:“你还喜欢把赝品挂墙上。” 林移思索片刻,想起玄关那儿挂着一幅列维坦的《桦树林》:“谁告诉你那幅列维坦是赝品的?那可是我在拍卖会上花68万拍下来的!” 方豫悦默不作声。 他心想,因为真迹此时就在我妈的办公室里。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他骗林移自己父母双亡,不,也不算欺骗,只是隐瞒了部分真相。 万一被他知道了,自己大概会被他赶出去,他实在受够地下室的霉味了。 林移还给方豫悦买了一部手机,顺便办了一张手机卡,把他当成初入现代社会的原始人一般耐心教导:“手机可是现代人最重要的器官,没手机就是半个残废,你有银行卡吗?没有的话抽空去办几张银行卡,工资直接打到你卡上。会手机支付吗?回去教你用微信。” 方豫悦礼貌道:“谢谢老板,破费了。” 林移感到不太对劲,东西都是给方豫悦买的,他以为方豫悦就算性格再冷漠也会对他投来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结果这家伙特别平静,仿佛接受他的东西是给他的恩赐。 臭小子。林移暗自在心里道。 方豫悦没驾照,林移只好充当助理的司机兼职提款机,他一边开车一边颇为郁闷地想,他到底招的是助理还是祖宗。 等红灯的时候,卢卡的电话来了,林移瞥了一眼,示意方豫悦帮忙打开免提,只听见卢卡拉长语调,半死不活地呻吟:“亲爱的林移先生,我知道您日理万机行程满得快比上美国总统了,但陈大经纪人约我给您拍写真,您还记得吗?” 林移略一回忆,发现确有此事。 开春的时候陈妍就跟他说过,要多拍点图发微博营业,知道他跟卢卡比较熟,就约卢卡给他拍写真,卢卡是圈内很有名气的摄影师,常帮一线明星拍杂志图,而他小姑秦臻就更厉害了,是国内第一时尚刊物《CALA》的执行总裁兼主编,货真价实的“穿Prada的女魔头”。 “哦,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林移说,“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去找你怎么样?” 卢卡一嗓子嗷了出来:“你他妈终于想起来了!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就要回老家参加我妈的结婚典礼了!” “预祝阿姨新婚快乐。还有你一外国人,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他妈’,多不文明。” 卢卡:“还不是你玩弄我的感情在先。” “什么‘玩弄’,不要胡说八道,你中文老师是怎么教你的。”林移看了一眼方豫悦,他睫毛都没眨一下,“去你家还是摄影棚?” “当然是我家,”卢卡说,“这么晚了,我不在家,难不成像你那么不要命工作到凌晨四五点?” 林移一踩油门:“知道了,等着。” “等会儿见的人叫做卢卡,是我一个朋友,”林移提前给方豫悦打了个预防针,“他是意大利人,平时脑子不太好,要是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听的话,就当他放了个屁。” 方豫悦面色平静地指出:“你说话也不文明。” 林移失笑:“你可真是个宝贝。” 卢卡家有一间专门用来拍照摄影的工作室,他准备好器材后,听见门铃响,打开门,是戴着一顶鸭舌帽的林移。 他立即热情地抱住林移,喊了一声:“Caspita(天呐)!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我这不是来了吗?”林移摘了帽子,走进大门。 卢卡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抬眼看去,登时眼睛都亮了:“Chi è lui(他是谁)?” “我新助理。”林移反手把帽子扣在了方豫悦脑袋上,挡住卢卡急欲探究的视线:“再看收费。” 卢卡低低抱怨:“真小气。” 卢卡是中意混血,长得比林移要稍微高一点,也更结实,五官融合了中西方的长处,深邃中带着一丝柔和,头发很长,扎着马尾,身上穿着件丝绸质地的衬衫,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搞艺术的”斯文败类气质。 方豫悦听见卢卡对林移说:“你把衣架上的衣服换上。” 林移皱眉,两指夹起衣架上的一条红色的丝巾,犹疑地问:“请问,您管这玩意叫做‘衣服’?” 卢卡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别这么不识货,这是我从巴黎时装周上得到的灵感,你的身体这么妖娆,总裹得那么严实干什么?美就是用来大大方方展示的,你个拍戏的懂什么?” 林移嘴角一抽:“让你别再乱用词语。再说了,我个拍戏的怎么了,你走进死胡同迷路,还不是我这个拍戏的带你出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卢卡露出牙疼似的表情:“总之,我是摄影师,一切听我安排。” 老实说,卢卡这种咖位的摄影师是不会跟林移这种流量明星私底下有什么交情的,他的朋友都是时尚杂志CEO和知名影星,再不济也是一线模特,加上秦臻的关系,想跟他结交的人物能绕安津市区二十圈。 林移只是碰巧去一个废弃的植物园区拍外景的戏份,下戏后在附近转了转,无意中碰到来这里采风,却走岔路导致一直鬼打墙的卢卡。 卢卡来到国内不久,不太会说中文,而林移大学主修西班牙语,二外是意大利语,老外不认识路,导航没有信号,正头疼地原地转圈。 林移充当起中外友好关系结交大使,主动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卢卡着急得直蹦老家方言,林移会意,带他走出了园区,临走前,卢卡要了林移的联系方式,说上天会祝福他的善意。 林移留了个心眼,给他的是陈妍的联系方式,如果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不法分子,在陈妍那里就直接被拉黑,哪成想陈妍兴奋地告诉他:“天哪林移,CALA的御用摄影师说要跟你合作,你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虽然林移没上过CALA的刊,但被卢卡拍,也算是半只脚挤进了时尚圈的大门。 卢卡一边布光,一边用家乡话问林移,“听说你和尹睢之分手了?” “就没在一起过。”林移兴趣缺缺,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可卢卡却很感兴趣,喋喋不休道:“我不信,你们分手是因为你带过来的那个男孩吗?他长得真符合我的审美,你可以把他让给我吗?” 卢卡向来爱开熟人玩笑,在一边当背景板的方豫悦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林移。 第6章 人设 林移的神色一凛:“滚蛋。” 卢卡还要再说,林移警告他:“我跟尹睢之以前没什么,现在更没什么,也别打我助理的主意,他还没成年,不适合聊深夜话题。” “Bravo,你这个表情太漂亮了,”卢卡脑回路极为清奇地一转,连忙抓拍了好几张,“如果你不喜欢尹睢之了,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我考虑你个大头鬼,死直男别来招惹我。”林移脸上的怒意显得他生动极了,他鲜少会在人前露出这样直白的情绪,“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说的骚话打包发给你小姑。” 林移一大半的脸陷在带着一点橘色的阴影里,他上半身没穿衣服,侧躺在垫着毛毯的地板上,眼睛由于发怒而显得格外有神,幽暗的光线中,仿佛燃着两簇蓬勃的小火苗。 “我错了,对不起。”卢卡飞快道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相机镜头里的林移,“就这样,对,脸往右偏一点,对,很好,不要看我,看你助理的方向。” 方豫悦站在墙角,与林平静地对视。 林移平时的风格比较内敛,因为尹睢之是张扬那一挂的,公司给他的人设是:低调、温和、包容,永远是尹睢之身边那个沉默的注视者。 他脖子上绑着那条红丝巾,仿佛不可言说的等待拆开的礼物,可肢体动作与神态又无端地疏离,如同远古的高贵神祇,不经意低头,朝凡人投来漠然的一瞥。 这跟公司给的人设偏移得十万八千里了。 方豫悦不自在地扭过脸。 过了好一阵子,卢卡拍好了,夸赞说:“不用修,可以直接发,我把图导出来传给你。” 林移点了点头:“哦。” 他看了一眼卢卡拍的照片,之前卢卡拍的图都是带着一点复古的意思,有时候会去色,调成黑白,这一次却尝试了这样与众不同的风格,不知道照片发出去的反响会怎么样,反正他现在有点难以启齿。 林移看见方豫悦一直站在一边,就招招手让他过来,问卢卡:“你这有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不用太潮,普通一点的就行。” “有是有,前段时间给男装拍了好几个代言,品牌方送了我一堆。”卢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豫悦,“不过,他真是你的助理吗?我记得冯玮就没享受过这待遇啊。” 方豫悦耳朵一动,看见林移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摸了摸他放在桌上的昂贵相机:“我也可以给你一点‘特别待遇’,比如说,手滑什么的。” “不不不,不用了,”卢卡连忙摆手,讪笑说,“衣服而已,要多少有多少,保证从头到脚,连内裤都帮你准备好!还有,他穿多大码的鞋,我工作室里的鞋摆了一墙壁都放不下了,明天差专车一起打包送您府上,您还满意吗?” 占尽了便宜的林移微笑说:“这还差不多。” 临走前,卢卡忽然叫住方豫悦,将林移用过的那条红丝巾塞进方豫悦胸前的口袋,朝他眨了眨眼睛:“这个也送你了。” 方豫悦不知他此举何意,没有拒绝,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清晰又标准地说了句:“molte grazie(非常感谢)。” “……你怎么?”轮到卢卡目瞪口呆。 方豫悦扬了扬嘴角:“秘密。” 卢卡登时来了精神,感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即将发生,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助理似乎并不如林移想的那么简单,他简直不想回意大利了! 林移把车停入车库,嘱咐方豫悦把后备箱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拎回去,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 紧接着他的脊背陡然一僵,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门口亮着一盏小灯,一个男人正蹲在他家古铜色大门前,脚边横七竖八地落着无数烟头。 漆黑的烟灰覆在石英砖材质的地面上,男人颓废地衔着一支烟,白色烟雾袅袅地升上夜空。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起头,泛红的双眼有几分潮湿,对着林移委屈道:“你把密码换了吗?我等了你三个小时。” “那就不要等。”林移冷冰冰地回望过去,看见地上一片狼藉的脏东西,恼怒道,“尹睢之,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把地上清理干净,然后滚。” 他紧紧绷着下颌,背影消瘦极了,方豫悦两三步跨到他身边,歪了歪头,问:“这谁?要报警吗?” 尹睢之正要起身,却见林移身边多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林移的衣服,戴着林移的帽子,怀里抱着一堆日常生活用品,腾出一只手将林移拦住身后,警惕地望着他,仿佛把他当成了非法入侵民宅的洪水猛兽。 “他是谁?”尹睢之夹着烟,用手隔空点了点方豫悦,只觉得有些可笑,“大晚上的,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男人回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吧?” 林移无声地笑了,微微一耸肩,却是回复方豫悦刚刚的话:“不用,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不太好。” 方豫悦抿着唇,担忧地看了一眼林移,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挺拔的脊背似乎在颤抖,他想起卢卡之前和林移的对话,这个叫“尹睢之”的好像跟林移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你!”尹睢之几乎是跳起来,他一阵风似的冲到林移面前,“你发什么神经?我跟你道歉了,发那么多信息打那么多电话也不回,还当你多忙,没想到你竟然跟这个小白脸一起逛超市?怎么,看这架势你们今天晚上还要住一起?” 林移现在形成了条件反射,看见尹睢之的脸就感到厌烦,他往后退了半步,偏过脸让方豫悦先进门,然后对尹睢之道:“是啊,我们确实住一起,我不能和别人一起生活吗?” 这句话堵得尹睢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瞪着眼睛看林移,他从心底里知道林移永远不会伤害他,他在林移这里永远有特权,永远有恃无恐,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他拉过林移的手腕晃了晃,声音软下来:“别闹了,好不好,昨天你说了那样的话,我今天一整天饭都没吃下去……对了,你新戏杀青,我还没有给你庆祝,你想要什么?” 原来一个人可以叫他这样失望。 尹睢之把他当什么?用东西哄一哄就能把他哄回去的摇尾乞怜的狗吗? 林移感到一颗心嗖嗖地往外冒着热气,失望之上大概就是绝望了,他对尹睢之感到绝望,第一次觉得尹睢之如此陌生,曾经令他心动的那个男孩到底去哪里了呢? 他没有什么好跟尹睢之说的,林移当着尹睢之的面拨通伍思南的电话:“思南姐,是我,尹睢之现在在我家门口撒泼,如果不想他分分钟见报,就请你赶紧把他牵走。” 伍思南立即说:“知道了,我马上到。” 林移硬生生抽回自己的手,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说:“我唯一想要的是你离我远点。” 尹睢之像是被什么捶了似的,整个人僵硬在那,任林移从他身旁头也不回地离开。 过了十几分钟,伍思南像是牵着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把他牵回去了,一路上,尹睢之一个字也没有说。 完咯,伍思南的心往下一沉,真掰了,这下有大麻烦了。 方豫悦进门放下东西之后,转身回来靠着墙壁看完了这一出闹剧,林移目不斜视地经过他:“关门。” 林移弯腰换了鞋,脱了外套,转头对方豫悦说:“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我。” 出乎林移的预料,方豫悦说:“没有想问的,给你放了洗澡水,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早点休息。” “为什么?你不好奇吗?”反倒是林移有些惊讶。 “不好奇,”方豫悦诚实地晃了晃手机,一本正经地回答,“网上什么都有,你和尹睢之,一个老少咸宜万人迷,一个偶像男团人气王,娱乐圈里的顶流CP,还有专门的论坛放你们的各种信息,甚至你们小时候出生在哪家妇产科医院都扒得一清二楚。” 林移被他一板一眼的语气逗得捧腹大笑,他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浑身松快了不少,嘱咐道:“别刚学会上网就乱搜小道消息,什么妇产科,我妈是在家里生的我。” 方豫悦这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林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更快。” “哦,好。” 林移走上楼,去卫生间洗漱,方豫悦回到自己房间,然后看见手机里蹦进来好几条新消息,他手机里只存了林移的号码,这是个陌生号,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 “方豫悦,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第7章 旧友 他点进短信页面,看见了前面的信息: “你也忒大胆了,竟然敢离家出走,听说你只带走了身份证和蛋挞,你现在还好吗?” “你住哪儿?该不会睡在哪个桥洞底下吧?蛋挞怎么样?它嘴巴那么刁,你给它弄什么吃的?” “这么长时间周阿姨也该消气了,你快回来吧,我们很担心你。” “我房子那么多,住我那儿也行啊,为什么离家出走不来找我,我不是你的好兄弟了吗?” …… 是邓穹,这小子一定使用了某种非法手段查到他办了新的手机卡。 他直接回拨过去,邓穹很快接了起来,对面激动地压低声音:“老天,我的哥哥,我可算联系到你了,杳无信讯这么多天,我和小衍都以为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没事。”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顺从一点,听她的话吗?你妈女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是你敢忤逆这尊大佛。”邓穹说,“什么时候回来?八月底我要去英国了,走之前我们三个见一面,下次见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 “不去。”方豫悦说,“我现在工作比较忙,离不开。” “我的天呢,少爷你连碗都没洗过,还上班?别胡闹了!”邓穹又是惊讶又是着急,“你要是那么喜欢玩虫子,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去玩不好吗?虫子那么多,你回来都不知道繁衍几轮了,非得跟你妈作对干什么?” “我不喜欢。”方豫悦纠正邓穹的话,“研究昆虫是我爸的工作与爱好,我只是有点好奇他留下的那些昆虫标本。” “那你离家出走干什么?我还以为阿姨撤了你去大褐山湿地研学的申请书,你才跟她闹矛盾呢。” 方豫悦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邓穹不解。 “我知道她撤掉申请之后,一点也不愤怒,心里很平静,我反思了一晚上,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邓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问:“什么事?” “我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不管是拉小提琴还是打网球骑马击剑,在学校里参加的各种活动也好,校外跟她那些当官的从商的朋友们见面吃饭也好,我感受不到丝毫乐趣。” 方豫悦想了想,继续说:“你喜欢吃喝玩乐,得了空去北欧滑雪,去日本泡温泉,跟漂亮的女孩谈恋爱;于开衍喜欢读书,喜欢数学和物理,梦想是读到博士,一辈子在学校里呆着……但是我没有理想,我没有兴趣爱好,直到现在,甚至到我老死,我或许也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明白吗?” 这番话实在难倒了邓穹,每个字他都懂,放一块他就不理解了:“这个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方豫悦说,“如果我不知道,我情愿没有活过。” 邓穹半晌后总结:“你太执拗了,你们家就爱出犟种。你妈一个,你一个,你爸要是还活着,也算一个。” “我没有故意要跟她作对,她过度干涉我的人生,让我学她让我学的专业,结交她让我结交的人物,我不想永远活在她的手掌心,在她身边我压根不能呼吸,我觉得我没做错。” 邓穹仍然在劝他:“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自由了,你只要忍受一点点委屈,就能拥有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你别这么固执,回来吧,跟阿姨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毕竟是一家人,再怎么……” “邓穹,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别逼我拉黑你。”方豫悦打断他的话,“我不在乎那些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那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从她身边离开,蛋挞我也送人了,所以现在我只有她给我的一条命而已。” 对面倒吸了一口凉气,邓穹久久沉默,然后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就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嗯。谢了。” 挂完电话方豫悦倒在了床上。 床换了新的床垫,有些硬,但也比地下室的那张板床好太多了。 他离家出走已经将近一个月,期间帮人送过桶装水,发过传单,当过跑腿,但都干不长,赚了当天的钱,吃两顿饭就剩不了多少了。 还有蛋挞,他养了快八年的边牧,是他祖母在他十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外祖母摸摸他的脑袋说:“小宝,你妈妈工作忙,没时间陪着你,听说边牧非常聪明,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蛋挞确实很聪明,很有眼力见,他妈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叫,他妈走了才会在家里跑酷撒欢。 它还挑食,普通的狗粮根本不能入它狗眼,一顿要吃一斤生肉半斤水果半斤蔬菜,每天还不能重样。他把蛋挞带出来后,这条狗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也许蛋挞意识他的处境很糟糕,不闹不叫,如果是在家里,到饭点没给它准备食物,它就会咬着自己的饭盆,愤怒地哐哐砸他房间门。 蛋挞越安静越乖巧方豫悦就越愧疚,它只是一条小狗,却好像什么都明白。 带着蛋挞,他找不到合适又便宜的房子,只好住地下室,因为环境太潮湿,吃的也没有营养,导致蛋挞短短十几天瘦了好几公斤,还疯狂掉毛。 去宠物医院,医生说它得了皮肤病,需要治疗,可那时方豫悦的口袋里只剩下三十块零七毛。 方豫悦这才明白,“穷途末路”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遇到林移的那天晚上,他在花鸟市场把蛋挞送人了。 蛋挞是条聪明又漂亮的狗,很多人都来问它的价格,蛋挞在笼子里巴巴地望着他,偶尔喉咙发出“咕噜”“咕噜”不安的声响。 可他不能回家,不能跟周执音服软,不能像个没出息的叛逆孩子遇到困难就要回头。 最后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她一眼看中了蛋挞,要出钱买它。 方豫悦说:“蛋挞是纯种赛级边境牧羊犬,我家里人花了高价买回来的。” 姑娘瞪大了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卖掉它?” “我不卖,”方豫悦说,“它生了皮肤病,需要治疗,如果你可以帮它治好皮肤病,我愿意免费把狗送你。” 姑娘流露出一丝心疼:“怎么病了?它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精神。” “它心情不太好。”方豫悦使劲摸了一把狗头,“你愿意帮它治病吗?” 最后姑娘犹豫一番同意了,方豫悦跟着她去了宠物医院,蛋挞的总体情况跟方豫悦描述得差不多,治疗费用几千块,姑娘也大方地出了。 方豫悦最后摸了摸蛋挞的头,他说:“我有空会来看你,你别生气了。” 蛋挞垂下眼睛,赌气似的不看方豫悦,等方豫悦走后,它才幽幽地叫唤了一声。 方豫悦提出的唯一要求是留下狗笼当做纪念,他拎着空空如也的狗笼,回去的路上内心满是迷茫。 蛋挞也走了,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地下室的阴暗潮湿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然后他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躺着一具人形物体,如果他有手机,会第一时间报警,但他没有,只好蹲下身探了探此人是否有呼吸。 是个活人,鼻息和额头滚烫,已经烧昏迷了。方豫悦四处张望,半晌也没看见有其他人经过,于是将这个人扛在背上,带回了他住的地方。 后来方豫悦了解到他带回来的男人来头不小,是个明星,他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各种技能与课程上,闲暇时光也跟家里人和朋友度过,要么家庭聚餐,要么户外运动,去各种地方旅行,鲜少上网,也几乎不看电视剧,这张脸除了好看之外,没什么辨识度,方豫悦并不认识他。 此前他也接触过一些所谓的娱乐圈人物,家里公司举办商业活动时会邀请一些有知名度的艺人来表演;亲眼见过亲戚包养年轻的小明星,掰了之后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或者没掰,保持着一种新奇而开放的婚姻关系。 对于这个圈子,他凭借一些日常经验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对这类人抱有一丝偏见。 林移提出让他做自己的助理,方豫悦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反正他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算这是一条贼船,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翌日清晨,林移已经换上了一件暗绿色的印花长袖衬衫,好整以暇地坐在通向花园的长廊下喝咖啡。 他姿态闲适而优雅,微微眯起眼,惬意地享受朝阳的照耀,昨晚的不愉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方豫悦推开玻璃门,跟他打了一声招呼,林移幅度很小地偏过脸,对他说:“早上好。桌上有早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每样都买了一点,吃完了帮我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 “好的。”方豫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床,甚至去买了早饭,这种杂活应该他这个助理来干,他不禁有些心虚。 桌上有中式传统的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和小菜,以及西式三明治煎蛋和烤香肠之类,他吃着早餐的功夫,大门“滴”的一声,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是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挎着一个方形小包,短发齐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她眼神犀利地扫视屋内一圈,看见方豫悦时,明显地愣了一下:“哎,你……” 林移端着咖啡杯来到她身后,懒洋洋地开口说:“陈姐,大清早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吃了没?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陈妍感到一阵头痛,她压抑着什么似的,按住太阳穴揉了揉:“没吃,吃不下,你看了热搜吗?你去找了卢卡?为什么发图不经过我的同意?” “他先发了?”林移略微感到疑惑,卢卡发图没跟他通过气,他到现在还没登录社交平台,但看陈妍这副表情,似乎相当不妙,“数据不好?粉丝们不满意?” “爆了,”陈妍说,“热度空前大,虽然卢卡功不可没,但是所有人都在议论你风格的转变。” “那为什么……” “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陈妍眉头紧锁:“今天上午九点,Shamash的三专预计划全球发行,公司为了这天已经策划了很久,被你空降下来的热度打得措手不及。” 第8章 上山 林移立即打开微博,实时热搜包括当天的总榜第一全部都是他的名字,评论区什么角色都有。 有喊他“老公”“老婆”的,有叫他“主人”的,还有发了一排色眯眯表情包的,除此外甚至有一些跪谢卢卡终于发现了他的另一面,这种类型的图片再“摩多摩多”一点的。 “我不知道,”林移心烦意乱地说,“我让卢卡删了。” 陈妍摇头:“现在删也来不及了。” 林移说:“抱歉,是我的错。” 这事怪不了任何人,陈妍心里清楚,林移绝对不会故意在这个节骨眼针对尹睢之,卢卡一向我行我素,不存在抢Shamash热度的心思,要怪只能怪Shamash自己倒霉。 Shamash成立四年,在男团赛道上几乎无人能敌,然而就在去年,半路杀出一个男女混团,据说成员都还在读高中,男孩女孩个顶个有实力,养成系顿时风靡,导致Shamash在这条赛道上遭遇劲敌,发展势头也不如刚出道时有竞争力。 好在尹睢之作为团队的主心骨拥有着强大的粉丝团,仍旧牢牢坐拥国内第一偶像团体的地位。 可是谁能保证他们能够永远站在那个位置?如今全公司百分之60的收入都来自于Shamash,一旦Shamash失去关注度和竞争力,带来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陈妍是林移的经纪人不假,可首先要考虑的是公司的利益,她深吸一口气:“来的路上,我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林移:“什么方案?” “让卢卡给你和尹睢之拍一组双人写真,你到时候帮忙宣传,将话题引到尹睢之的新专上:”陈妍说,“或许能弥补这次的损失。” 那瞬间,林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林移,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陈妍面不改色,噼里啪啦飞快地说,“你要站在公司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公司为了Shamash付出了许多心血,三专筹备了那么长时间,容不得丝毫差池。现在更改发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后面的宣传都需要你来配合。” 林移缓缓地笑了:“你慌什么?我没说不同意。” 陈妍:“这么说你答应了?那我得去找卢卡确定档期,最好越快越好。” 林移:“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尹睢之所有的事都跟我无关。”林移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也不要以打着为‘我们’好的名义帮我推掉资源,你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其他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妍连忙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当年那件事生气,我事先真不知道汪信骞去找了导演让你试镜,瞒着你也是因为怕你分心,如果你想拍电影,我一定会多帮你留意。” “汪信骞”三个字令林移脸色蓦地一冷,他没有搭腔,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说:“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那位是我的新助理,姓方,你就叫他‘小方’好了。” 此时方豫悦喝完了半碗粥,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朝陈妍矜持地一点头,算是问好了。 陈妍则是一脑门问号,这家伙是新助理? 哪有助理的派头比艺人还足的?知道的是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总经理。 不过林移能帮忙,陈妍已经谢天谢地,就算此时林移说换个经纪人,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更何况他只是找了个助理。 陈妍看这位助理没有上前跟她沟通的意思,只好主动过去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对他说:“小方,有些工作需要你跟林移之前的助理冯玮对接,我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再来问我。” “知道了。”方豫悦言简意赅地说。 林移看陈妍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对新助理的不满简直要从五官上溢出来,偏偏方豫悦仿佛生下来就不会看人脸色,只当她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 “我还有事,”陈妍一言难尽地看了方豫悦一眼,朝林移挥了挥手,“就先走了。” 她走后,林移放下咖啡杯,伸出一双魔爪,故意把方豫悦的头发抓得像鸟窝一样乱:“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可是我的经纪人。” “那又怎么样?”方豫悦毫不在意,任他摧残自己的新发型,“你可是我的老板。” “你老板也不是万能的,得罪经纪人的下场你知道会有多惨吗?” 方豫悦被他一噎,抬眼看过来:“我得罪她了?那怎么办?” “只能努力工作,将功补过了。”林移一本正经道,“赶紧吃完把花园浇了,顺便找个花盆,挖盆兰花出来。” 林移的花园有专门的园艺师打理,整体布局十分精巧。 从客厅延伸出一条通向外部的青石板小路,小路尽头是则是一处圆形的生态水池,水上铺着白色的莲花,水下一只金鱼正衔着水草摆着大尾巴。水池两侧则是高低错落的花丛,一派姹紫嫣红,荼蘼盛景。 因为这是夏天,绿意葱茏,扑面而来。 靠近围墙的地面种植了几棵高大的树,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 “你要挖哪一株兰花?”方豫悦浇完花,在墙角挑了一个紫砂盆,“香兰、翡翠兰,还是那边的素冠荷鼎?旁边大花蕙兰开得也挺好。” 林移本人是个不识花木、只会附庸风雅的俗人,院子里的植物都是园艺师建议并挑选的,听方豫悦一口气说出了几种兰花的名字,不禁有些讶异:“你懂的倒是挺多。” “我爸爸生前喜欢花花草草,”方豫悦诚恳道,“我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 “呃,”林移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他说,“就香兰吧,便宜。” 过了两秒,他有些肉疼地说:“算了,再挖一盆素冠荷鼎,小一点的那株。” 于是方豫悦拿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将两株花给挪到了花盆里。 他不明白林移要干什么,只见他拿着纸巾将花盆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抱着两盆花放进了后备箱,转头对他说:“走吧。” 林移开着车,逐渐远离市中心,往一条偏僻的山道开去。 山路陡峭,蜿蜒曲折,林移却面不改色,一路疾驰。 方豫悦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林移,林移察觉到,笑着问:“怕了吗?” “不怕。” “不怕死?” “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不是挺好的。” “……” 过了半刻钟,山间道路逐渐平缓,视野也变得开阔,四周古木参天,绿意幽寂,仿佛在此地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方豫悦仰起头,“灵召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原来林移是带他搞封建迷信来了。 林移利落地带上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把车停到了指定区域,指使方豫悦抱上花盆,率先迈入了寺院。 寺里没有多少人,林移全副武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方豫悦想,好端端把自己捂成这样,别人不看你才怪。 林移轻车熟路地走进寺院后面的僧寮,有位高个和尚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 和尚穿着褐色僧衣,身材高大,背对着林移,林移眼睛一亮,快走几步,使劲拍了下和尚的肩膀:“汪锐!” 他上下打量一眼和尚,“啧”了一声,眉头扬起:“怎么又是你在扫地?上回也是你扫的。他们是不是故意欺负你,这里面积这么大,得扫一上午吧?” 叫做“汪锐”的和尚长得相当英俊,放在整座寺里大概也是颜值担当,听完林移的话,他合上双手朝林移鞠了一躬:“林施主,贫僧法号‘了觉’。” 林移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才进来几天,就把自个儿大名忘了?” 了觉师父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名字是身外物,贫僧已经有了法号,俗世的名字就不重要了。” “给你带的花。”林移指了指方豫悦怀里的兰花,“喏,身外物,你还要吗?” “要。”了觉师父果断道。 了觉师父,没出家前的俗名叫做“汪锐”,是大名鼎鼎的老戏骨汪信骞的长子。 此人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忽然脑子被驴踢了,放下前程似锦的大好生活跑到山里当和尚。好在汪信骞已经驾鹤西去,不知逆子的荒唐行径,林移作为汪信骞的学生,十分不能理解,隔三差五跑山上苦口婆心劝他一通,试图让他迷途知返。 汪锐非常固执,任林移磨破了嘴皮,也岿然不动。 汪锐,不,该称呼他为了觉,他放下扫帚,和林移对坐在石桌前喝茶。 喝的是上次林移来带的雨前龙井,林移原本还带了一套相传是清末的茶具,了觉直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又让他原样带回了家。 他捻了几片茶叶放入白瓷碗中,倒上大半碗热水,茶香伴随着氤氲的热气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 方豫悦坐在林移身旁捧着碗,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豪放地喝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看林移对和尚的说话态度,他们似乎认识了很多年,林移对自己人都格外不拘小节,比如说卢卡,比如说这个和尚。 林移说:“我前两天收到了新剧本,陈妍让我去演男二,你猜我去不去?” 了觉有些稀奇地看着他:“不是男一?本子很好吗?” “无脑狗血爽剧,”林移盯紧了觉,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什么,“不过,男主定的是蒋星文。” 了觉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龙井,玄乎吧啦地说道:“去或者不去都在于你自己。” 林移听完,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云,周围气压也明显低下来。 方豫悦明显感受到此刻林移心情非常不愉快,只见林移沉默片刻,继而重重将瓷碗放在桌上,力度之大,砸得碗底飞出一小片碎瓷屑。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咬牙切齿地往外蹦:“汪老师是你父亲,他被蒋星文害死了,你就这么置身事外,无动于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了觉淡淡道:“事情都过去了,他心脏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能全怪在蒋星文头上。而且不论我做什么,人死也不能复生。林移,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也离蒋星文这个人远一点。” “不,只要蒋星文还在这个圈子里一天,还满面红光招摇过市一天,就永远不会过去。只有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才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林移眼眶烧得赤红,他紧握着拳头,浑身簌簌发着抖,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迟早会让他身败名裂,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了觉见劝不住林移,也不再说招惹他的话,跟他东拉西扯了一通,见林移心绪逐渐平复,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长方形状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像是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你看,这是什么?为了这东西,我专程下山一趟,差点破了戒,真是太罪过了。” 林移眨了一下眼睛,怔愣道,“这是?” 他两手接过小盒子,随后反应过来,支吾着问:“你,你不是说老师的东西都烧了吗?” “前几天跟我妈打电话,她说还留着,我担心她触物伤情,不如拿给你留个念想。”了觉看着林移,意味深长地说,“是自己留着,还是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别人,就随便你处置了。” 林移不置可否,淡淡说:“谢了,改天请你吃全素宴。” 然后他掂量了一下小盒子,将其交给方豫悦:“东西拿好,我后半辈子就靠这玩意儿去博了。” 方豫悦吃了一惊,见了觉略微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珍而重之地将东西收好。 林移跟了觉话不投机半句多,拿到东西就要走人。 了觉叫住林移:“还有一件东西,是贫僧专门替你求来的,你常年在红尘奔波,性格乖张不知变通,不懂进退法度,容易招惹是非。此物开过光,可保你逃掉一劫。” 林移不喜欢了觉对他的评价,但此人还算有心,抵消了不爽,正要说话,了觉接在后面说:“拿走后,你我尘缘已了,不用再来找我了。” 这句话彻底把林移惹毛了,他气得脑子嗡嗡响:“汪秃子,你什么意思?我来找你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了觉不欲与他争辩,朝他弯了弯腰,不再说话,将一个灰色的小锦囊放在石桌上,拿起靠在墙壁上的扫帚,继续一丝不苟地扫起地来。 “什么破玩意?一串珠子就想把我打发了?”林移气嗖嗖地打开锦囊,看见里面躺着一条南红手串,他想直接把珠子掼地上,可是没忍下心,于是招呼方豫悦过去,抓住他的手,直接将手串往他手腕里一套,大声地朝了觉说,“送给你了!我才不稀罕!” 第9章 高手 方豫悦听林移念叨了一路了觉的坏话,不过他戴上了觉的手串,拿人手短,也不好意思附和。 “他脑子是真有毛病,”林移说,“好端端的一声不吭跑山上了,一住就是大半年,搞得六十岁老母亲天天在家以泪洗面,他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这破寺住起来比花园别墅要舒服吗?” 方豫悦不认同林移的话,他反驳说:“如果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一生清贫也未必不快乐。假设没找到,就算有上亿资产,老之将至也会遗憾万分的。” 林移很想把这小子从车里踹出去,这才片刻功夫,就被那死秃子洗脑了,他阴恻恻地瞥了一眼方豫悦:“我忽然觉得你很有潜质,要不我掉头开回去,你也就地出个家?”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你真的有上亿资产再来跟我探讨这个问题。”林移冷漠地打断他的话。 方豫悦低下头,摆弄起手机来。 林移伸出一只手,大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臭小子,装得倒是挺神的,你才几岁,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方豫悦揉着发红的额头,就坡下驴道:“哦。” 他再次低下头,发现林移的前助理冯玮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冯玮:你好[握手],我是冯玮,是林老师的前任助理,很抱歉不能当面跟你进行交接,关于林老师的助理工作我简单整理了一份文件,请查收。 冯玮:关于林移的私人养护指南.doc 冯玮:机密文件,请勿传播。 方豫悦看了一眼林移,回复:收到,谢谢[握手]。 然后将文件保存到了手机。 下午林移出了一趟门,到晚上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心情肉眼可见的更加差劲,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从柜子里搬出一本大部头的著作,歪进一个鸡蛋形状的吊椅里,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方豫悦走上前,发现都是一些桥牌的入门书,诸如《十天速成桥牌》《桥牌里不得不提的秘密》《下个桥牌大师就是你》…… 怎么突然间心血来潮要学桥牌?他开始猜测,跟林移心情不好有关吗? 林移面前放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他所谓的后半辈子的担保。 他揭开了一个角,方豫悦透过仅有的缝隙,发现似乎是一副纸牌。 林移眉头紧锁,目光满是忧郁,自言自语地说:“早知道那帮人找我打牌,我就不推辞了,站在旁边看看也好啊,我连牌都认不全,这可怎么打?” “你要学桥牌?”半晌后,方豫悦问道。 林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他下午厚着脸皮又去找了一次贺典,贺典出席朋友新电影的发布会,林移从业内朋友那得到消息,火速赶往电影院,到的时候正好碰见贺典进门,他三步并两步跑到贺典面前,哪知道贺典看也不看他一眼,吩咐工作人员让没邀请函的路人甲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跟在贺典旁边的接待员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林移,林移忍着难堪,朝贺典露出一个丝毫不显得尴尬的笑容:“贺导” 贺典停下脚步,终于睁眼看他了,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今天播的是哪部电影吗?” 林移尴尬道:“……不知道。” 贺典很微妙地皱了一下眉:“也就是说你来之前没有做任何功课,连今天发布会上的电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你的目的是来找我,而不是为了这部电影。林移,你扪心自问,你对这行有一丝半点的尊重吗?” 林移被他一番话问得措手不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在贺典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你知道吗?贿赂人是有级别的。”林移晃着吊椅,煞有介事地对方豫悦说,“如果直接送钱,显得特别不上档次,大部分人会送车、送名贵珠宝或者古董字画之类。” 方豫悦不明白为什么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大,怎么就突然谈到“贿赂”上来了? “通常这一种,被贿赂的人呢本身没什么钱财,并且又爱面子,送他们这些会给他们带来一种‘我配得上这些’的错觉,能极大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林移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可是对于那些本来就不愁钱,也有地位的人来说,送这些就显得俗不可耐,需要暗中观察,旁敲侧击,投其所好,如果正好投到人心坎上了,那么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在贺典那儿碰了不知道多少个钉子,林移短暂地消沉片刻,又重新鼓起了斗志,硬的不行,我来软的总可以吧? 贺典喜欢打桥牌是人尽皆知的事,经常组局打牌,甚至会线下会追比赛。 林移异想天开:如果我能赢他,是不是就能够我的诚意了? 于是他跟方豫悦简单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方豫悦沉默了好几秒,他说:“可你光看书能会打牌吗?” “先掌握理论知识嘛,”林移捧着书,还没看上半页,就打了个哈欠,“困了,帮我找个眼罩,我眯一会儿再起来看。” 方豫悦却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没有动作。 林移疑惑,“怎么了?” 方豫悦:“老板,如果我说会打桥牌,你会给我涨工资吗?” 林移霍然坐直了身体,困意被一扫而空:“真的假的?不是在哄我吧?” 得到了方豫悦的肯定回答,林移从吊椅上一跃而下,给方豫悦抽出一张椅子,按着他坐下,又拿出一副新牌,恭恭敬敬地说:“方老师,请教我,工资什么的都好说。” 桥牌作为一门智力竞技运动历史相当悠久,但是牌的规则十分复杂,需要会记牌会计算,简而言之,需要动脑子,导致林移一直对牌类游戏兴趣缺缺,有这个功夫,打两局消消乐不好吗? 出乎他的意料,方豫悦竟然会打牌,并且水准相当高,方豫悦如果是桥牌专业的,大概已经拥有了教师资格证。 他拆开新牌,给林移讲解入门规则,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放上一张牌:“面对面的玩家你可以把他们当成是一对伙伴,桥牌就是两两对抗、比大小的游戏。” 方豫悦的语言通俗易懂,由浅入深,他丢掉两张大小王,继续说,“每位玩家会分到13张牌,A是4点,是最大的牌,K、Q、J依次递减1点,2是最小的牌,计数是0点。” 林移听着听着,注意力就挪到了方豫悦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也剪得很干净,指甲盖是淡淡的健康的粉色。 方豫悦戴着那串南红手串,手串长度刚好,衬得他的手仿佛某种质地上好的玉雕刻成的。 这样的一双手,发牌的动作利落到漂亮,单从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来看,确实是身经百战的样子。 于是他中途开了个小差,好奇问道:“你是从哪儿学的牌?” 方豫悦拿牌的手指一顿:“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桥牌社,学过一段时间。” 他简单地一笔带过,没有详细展开说,导致林移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 什么学校会有桥牌社?他读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 一直到下午五点,林移已经初步掌握了最基础的打法。 虽然每一局方豫悦都把他杀的片甲不留,不过至少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反正不冤。 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现在他已经有了许多位母亲。 以至于林移有些跃跃欲试,他兴致勃勃地说:“你说,按照我现在进步的速度,我能在一个礼拜之内打赢玩了二十多年牌的贺典吗?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方豫悦含糊其辞道:“不太愿意打击你。” 林移正襟危坐:“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就相当于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三岁娃娃,要挑战杨过——的雕。可能性约等于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这颗陨石穿过大气层,砸中峨眉山上一只会说话的正在密谋如何推翻人类统治的猴子。” “……” 峨眉山的猴子怎么着你了! 林移被他打击得千疮百孔,狠狠瞪了一眼方豫悦,可惜他天生一双桃花眼,不是真生气就没有杀伤力,倒是显出几分示弱和撒娇的样子:“你能有点眼力见吗?一点好听的也不会说?” “总而言之,”方豫悦雪上加霜总结道,“没有丝毫可能性,你倒是可以祈祷一下他在前一天晚上突然失忆,把牌忘得一干二净,这样,凭借着你出众的运气,你或许可以胜利。” 然后他停顿了半秒钟:“说好话对你没什么用处,你要的是赢,说好话又不会赢。” “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因为这张嘴被人揍过?”林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换了一个话题。 “没有,”方豫悦老实回答,“他们不敢。” 林移揉了揉他的脑袋,挥拳微微笑着说:“我可是敢的哦。” 方豫悦立即闭上嘴。 接下来整整三天,林移都在跟方豫悦打牌,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花色点数、嬴墩计算,甚至开始琢磨怎么出千才能保证每轮都能获得最多嬴墩。 “有顶张大牌也不一定会赢,”方豫悦说,“要不我们再来一局。” “不来了,你欺负我。”林移耍赖似的扔掉手里的牌,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毯上,“我的眼睛要老花了。” “你还是个新人,不用这么严苛地要求自己。”方豫悦总算说了句人话。 林移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盏很大的花朵形状的吊灯,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则是不规则形状的灯管,一打开灯,照得屋子像是被笼在一朵花下,格外美观。 “我只是担心机会一旦溜走,就再也不会有了。”林移望着灯,忽然说道,“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大学学的是外语,跟表演不沾半毛钱关系,进这一行,是托了尹睢之的福。我拍的第一部戏其实是替人收拾烂摊子去的。 “那部戏播出来后,我发现我的大部分镜头都被删了,戏份也被剪得坑坑洼洼,所有人都在骂我是个花瓶。” 林移突兀地笑了一声:“当时又生气又难过,还报了个表演班苦练,现在一想,说我花瓶,至少是夸我长得不错。 “我的恩师汪信骞,他告诉我学表演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要学会观察,他说不管多小的角色都要去尝试,赋予角色灵魂这件事,是演员最大的尊严。我已经错失一次重要的机会,这次我想亲手拿回来。” 说到这里,他内心颇为感慨,想要寻求方豫悦的认同,结果对方正在刷手机,丝毫不尊重他刚刚掏心掏肺的发言。 “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林移撑起上半身,脑袋凑到方豫悦手机屏幕前,方豫悦被电打了似的,飞速地抽回手。 林移警觉,一定有猫腻! 方豫悦也觉得自己有点敏感,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说:“你看自己的手机就行了,你和你的CP又上热搜了。” 林移不解,他这些天都没跟尹睢之见过面,难道公司又给他俩买了词条? 他点开热搜页面,前三条分别是: #移移情别恋的移# #林移陌生男子# #尹睢之 为爱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