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我功高诬我谋反?我真反了!》 第10章 我这是为你们好,别不听劝 弦月如弓,泛着苍白的光芒,堪堪照亮两侧的砖墙与瓦房。 月夜下的狭窄长街,再无灯烛。 这是靖国公府与长信侯府,学着古人“让他三尺又何妨”的美德,各让半丈,空出来的一条整好一丈宽的街道,称为“一丈街”。一半铺青砖,一半铺红砖,倒是干净整洁。只是两府让道只为博名,彼此并不合睦,两家人也都没有朝向此路留门,旁人更是没有资格行走此路,故而这条路上向来冷冷清清,连个灯笼都没有。 也只有赵辰这种自身身份不低,平素里又什么都不顾忌的奇葩,为了抄近道回府,才会打这里经过。他差不多是这条一丈街的唯一使用者。 也正因如此,楚慎晚上想堵截赵辰,将人手埋伏在这里是最佳选择。 赵辰信手牵缰,朝着威国公府的方向缓步前行,马蹄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他在等待赵斗他们的汇合。一种名为墨家索子珏的微型机关,可以为他们彼此提供定位追踪,以免相互走丢。 趁着等待赵斗四人的空当,赵辰让绿毛鹦鹉落在肩头,将它的腹部贴近耳孔,仔细聆听来自机关甲虫身上那枚墨家听风铃传来的声音。 墨家听风铃并非铃铛,只是形如铜铃才得此名,它没有铃锤,自身不会发出声响,只是用铃形的结构,接收来自外界的声响,传递到与之共振的另一只听风铃。这一递一收的两只铃,互为公母,公铃传音,母铃监听。 墨家听风铃是墨家机关秘术中第六层的高阶机关,其设计可谓巧夺天工,赵辰从四岁一直研究到十一岁,才终于成功做出第一对,那一对足有篮球大小。此后,经过墨家秘术第三重的储微纳渐术,不断将墨家听风铃改得更小,直到他十五岁时,才终于将听风铃的公铃做到芝麻绿豆大小,还能有效地远距离监听,母铃直接融合进云聆中。 茶闱上时,他让机关甲虫悄然钻进那名白面公子的长衫下摆,用它一对带倒勾刺的灵巧前肢,将一只比绿豆还略小的墨家听风铃的公铃藏进了长衫下摆接缝处的针脚内,此刻,那只墨家听风铃正把那一对主仆的对话无损耗地传递到他的耳孔内。 “我一直以为那红绡娘子有问题,现在看来,她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个赵辰才是。”这是那美婢的声音,按红绡的情报,她才是主子。 我是她要找的人?她要找什么样的人?她发现了什么? 赵辰一下子紧觉起来。他越来越确定,这个女人一定和玄鸟司有关。 那名冒充主子实际只是随从的白面公子也开口了:“殿,小姐,您真有一位姓叶的表亲姨丈是个大诗人?奴婢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听到声音,赵辰险些笑喷。怪不得此人一直只饮茶不说话,她哪里是什么白面公子,她只是个丫环罢了,声音清甜软糯,一开口就得漏馅。 赵辰轻叹:居然是小姐带着丫鬟逛青楼,你们可真会玩。你要不是玄鸟司暗探,谁信啊。 这个消息,他得赶紧告诉红绡,把蛛网的力量铺开了,全力追踪这主仆二人,也许是查清玄鸟司幕后之人的捷径。 刚想在紫玉小镜上输入文字,赵辰忽听得身前一片脚步声杂乱,抬眼便看到十数名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啊?”赵辰满不在乎了问了一句,“半夜拦我的路,可不明智,不如你们现在就回家睡觉,我也只当是从来没见过你们,好不好?” 黑衣人中,为首一人上前两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赵辰,大笑道:“东家公子说了,我等要截杀之人骑着踏雪乌骓,肩上落着一只绿毛鹦鹉,错不了,他就是赵辰,杀了他!” 的确错不了,就算有人误骑了踏雪乌骓,可那只绿毛鹦鹉绝对不会落在其他人的肩上,以此为据,可确保他们将要击杀的人一定是赵辰。 与此同时,一只泛着幽蓝寒光之物带着响哨平地升起,直冲云霄。 “幽蓝飞天哨?”赵辰愣了一下。 这玩艺,还是他做出来的,这不仅仅是他的发明专利,而是这个世上,能做幽蓝飞天哨的,仅他一人而已,每一只幽蓝飞天哨都是他亲手做的。 这是一种用荧硫粉和空气哨替代了火药的简易版信号弹,亮度高,持续时间长,还没有引发火灾的风险。早些时候,他为了研发紫玉镜,需要大量材料和资金,便将这幽蓝飞天哨作为一种紧俏的军需物资通过隐秘渠道高价卖给了朝中几位将官,没想到这东西居然会出现在皇城,用在了他自己面前。 楚慎安排的黑衣人,远不止眼前这些人。事实上,由于赵辰行事过于跳脱,楚慎也不确定他是否一定会走这条道,他将赵辰晚归时可能走的所有路上都布下了黑衣人哨岗。一旦发现赵辰并确认身份,他们就会放出飞天哨,将潜伏于其他街道的黑衣人全部召集过来,共同对付赵辰。 当然,埋伏在这条一丈街上的人数最多,实力也最强。 不怪楚慎过度谨慎,而是赵辰身边的四名威虎卫,实在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威虎卫每个人都是二阶以上的实力,而威国公府,像这样的战力,足足有三十二人。世上也许只有威国公府才会不明白,二阶以上战力有多么稀缺。 第11章 一帮弱鸡,也敢拦本宫的路 月夜,长街。 两名容颜姝丽的女子,长衫似雪,各骑一匹照夜白,沿着无人长街纵马疾驰。但见雪白衣袂飘飞,翩然若仙。 若是赵辰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来,这两人正是听香雅苑茶闱诗会上的那名美婢和玉面公子,那名美婢才是主子,而玉面公子是她的丫鬟扮的。 突然,长街两侧蹿出数名黑衣人,拦住她们的去路。 两女紧急勒马,由于刹得太急,两马不由得人立而起,发出急切而悠长的嘶鸣。 “什么人,胆敢夜行不轨!”丫鬟怒斥。 那些黑衣人见到这两名绝美女子,反倒显得有些失望:“老大,好像搞错了,这是两个娘儿们。” “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我们既然被她们看到,也不能放她们走了,都杀了吧。别说,那两匹白马倒是神骏,归咱们了。” “老大,这两个娘儿们长得挺俊俏啊,这身段,比雅凤阁的姑娘还要诱人。”有黑衣人看清二女样貌后,起了色心。 “诱你个老娘!”领头的黑衣人怒骂,“东家交代了,今天的活儿,谁也不能出岔子,万万不可节外生枝!” “不就是个赵辰嘛,听说只是个纨绔少爷,咱们出动那么多人……”有黑衣人小声嘀咕。 啪! 领头的黑衣人突然一马鞭朝那人抽了过去:“闭嘴!” 那人显得有些委屈:“老大,你不是说这两个小娘皮不能放走嘛,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死人知道的再多也无妨……” 他这边还在辩解着,领头的黑衣人已下令朝二女攻来,一出手就是不留情的狠辣招式。竟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对二女的财色也没有半分留念。 在茶闱上扮演玉面公子的那名丫鬟小婉心态有些崩。 这些人眼睛瞎的吗?自己这个人大美人儿你们看不见也就罢了,小姐这样的才情无双的人间绝色,也不能让你们心生怜惜吗? 她心中甚至冒出荒诞的想法:哪怕这些人真是来劫财劫色的,起码死得也不那么冤吧。 随即她甩了甩头,将这荒诞的想法抛开,满眼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左侧马背上的小姐,但见她从容娴淡,手提马缰端坐于马背,月光映着白衣胜雪的她和座下照夜白,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宛若九天仙女一般,连她这个侍女一时间都看得有些痴了。 面对一众袭杀而来的黑衣人,丫鬟心中惶恐,不由得引马稍退,旁边这位小姐却是眼露寒光,巍然不动,全然没把眼前这些黑衣人放在眼里。 这时,远处的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幽蓝色炫光,伴随着清脆的哨响。 一众黑衣人骤然止步,回首望向那道炫光。 “发现赵辰那厮了!”有人兴奋说道。 “先解了这两个碍事的女人,赶紧去汇合。”领头的黑衣人继续攻向两名女子。 没有战力的小丫鬟已经藏到了她家小姐的身后,却并没有多少胆怯,只是睁大了一对明亮的眸子偷瞧。她对她家小姐武力有着绝对信心,除了皇宫里几个老怪物之外,小姐在皇宫之外是无敌的。 姿容绝美的白衣女子眼里寒芒乍起,腰间长剑出鞘,舞出一个剑花,面对飞扑而来的数名黑衣人,不退反进。长剑翻飞之间,一人一马,已突进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后。 “一帮弱鸡,也敢拦本宫的路!” 这一刻,小丫鬟不由得捂了一下眼睛,那是她对逝去生命的敬畏,对鲜血飞溅的忌惮。 但这捂眼的时间,也仅仅只是一小片刻。陪着小姐出来次数多了,路遇贼匪之事没少遇见,哪一次不是小姐果决出手,砍瓜切菜般全部击杀。她这个总躲在小姐后面的小丫鬟都有些麻木了。 只不过,以前遭遇贼匪都是因为财色二字,谁叫小姐一看便是富贵出身,又生得那么好看,太容易招贼。唯有这一次,竟是因为她们碍了别人的好事。 第12章 不要杀我,我有话说 高能袖箭,这是赵辰制作出这件机关武器之后的首秀,一箭秒杀一人,伤害倒在其次,关键是能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惧。 赵辰最初的想法并不是袖箭,而是左轮手枪。上一世他酷爱枪械,对于各类枪械结构非常熟,打造一支左轮手枪并不困难,然而最终他却卡在了子弹上。 别看子弹只是小小的一个颗,一点铜皮一点火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其实不然。 精选的铜皮,精细的火药装填,弹头与弹壳的完美密封,点火磷与火药的安全距离控制,所有这些高精度的工业微控,在现在工业体系下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但放到这个时代,却异常艰难。不是完全做不出来,而是这等精度的加工要求,只能让最优秀的工匠慢工出细活才能产出合格品,否则,光是误差率就能坑死人。 子弹是消耗品,让最优秀的工匠慢工出细活,耗费数月才能生产几颗,这不符合赵辰的成本理念。 此外,子弹填药也是巨大的风险,白磷一不小心会自动起火,沾上火药瞬间就得炸,损失钱财资源事小,炸死炸伤优秀工匠,他跟谁哭去? 仔细思量下,赵辰决定放弃左轮手枪,改做高能袖箭。 精铁箭矢和转轮轴等部件交给工匠,弹压结构他自己来做。 袖箭这种东西,世间早有雏形,只是此物依靠机械势能进行弹射,而手腕处空间有限,难有更大的弹射半径,箭矢的威力受限,远远不如手弩的穿透力。不过,赵辰不仅懂得机械工艺,还有七重墨家机关术。 赵辰前世是机械电子专业的高级工程师,重生古代,原以为前世的专业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万万没想到,传承了墨家绝学之后,才发现那些自以为高大上的未来科技,在墨机关术面前,只是小儿科。 七重墨家机关术,每一重,都是对赵辰前世的机械理论的颠覆。 比如墨家听风铃,作为监听设备,它并不耗电,同步传音依靠的也不是无线电波。若真要追究它利用了什么物理学原理,赵辰还理解不了,只能盲猜或许与量子纠缠有关,甚至比量子理论更加超前。 最初发现这一点时,赵辰是无比震惊的,可当他依照墨家秘籍把机关鹦鹉和机关甲虫这种无需电路却拥有AI智能的怪物都做出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震惊的情绪了。 心有灵犀,这是墨家机关术第七重,也是最高一重,可以让无生命之物变得如同活物。赵辰理解不了,更是学不会,但不影响他一步一步仿着做。前世的学识至少让他有足够的模仿和动手能力,这才有一只鹦鹉和一只甲虫。 奇怪的是,也只能有一只鹦鹉和一只甲虫,不可复制。 储微纳渐技术只是墨家机关术的第三重,赵辰研究了好几年才终于掌握。成功运用储微纳渐技术,可以在极小的空间内装入大量机关部件,这就给了赵辰充足的扩展空间,可以在一只腕扣上,重复叠加数十道高筋弹片,叠加的势能瞬间释放,足以让一支小小的精铁箭瞬间得到不弱于床弩的弹射势能。 试想,以普通人的血肉之躯,被床弩射出的箭矢击中,那是什么效果?拦腰斩作两截都没问题,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 便是一阶和二阶的武者,其强大的肌体防御也难以与床弩这样的大杀器抗衡。 赵辰腕上那只六连发的袖箭,箭矢虽小,却可以媲美床弩的巨大威力,秒杀两名黑衣人,简直不要太轻松。 对于黑衣人们而言,他们甚至不知道首领和小九这两个倒霉蛋究竟如何被击杀的,只觉得赵辰手段诡谲莫测,完全掌控着他们的生死。巨大的恐惧袭来,他们除了跪地求饶,不敢有半点反击的侥幸。 “都跪着干嘛,我怎么觉得你们有话想对我说呢?”赵辰依然一副有恃无恐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越是如此,那些人也越发紧张。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大声叫出来:“不要杀我,我有话说,……” 他身旁一人马上伸手想捂他的嘴,省得他把楚二公子的名字报出来。然而那人的手还未碰到说话人的嘴,一支精铁箭已经洞穿他的脑门,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钻入胪腔,形成高压扩散开来,那颗头胪便如同西瓜般爆裂开来,血浆与脑花溅得近旁几人满头满身。 这血腥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剩余所有黑衣人的心理防线,他们抢着大叫:“是镇国公府的楚公子楚慎,是他让我们来截杀赵公子您的。” “是啊是啊,是那楚慎想杀你,和我们没关系啊。” “我们是永兴镖局的人,与您无怨无仇,只收了楚公的钱,替他办事而已。” “他的钱我们肯定不要了,这活我们接错了,我们……只求赵公子肯放过我们。”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楚慎卖得个干净。 赵辰早就猜到是楚慎,不过是从这些人嘴里印证一下罢了。 第13章 全都不是本宫的血 这名二阶护卫脚下刚起步,猛然听到赵辰道出他的武者阶等,心中便是一寒。能判断出他是二阶武者,说明赵辰自身也是武者,不仅不是传闻中的一无是处,而且实力至少也是二阶。 既是二阶以上,便不是他能瞬间击杀的存在了,加上赵辰随手所指即可杀人的诡异手段,这名二阶武者心中顿生退意。 想退,已经晚了。 赵辰的下一支袖箭马上锁定了他。 毕竟是二阶强者,肌体强度是凡人不可想象的,若真遇到床弩或许难逃被腰斩的命运,但赵辰射出的毕竟是袖箭,速度更快几倍,箭矢毕竟太小。这一箭,射向那二阶护卫的头部,他以臂格挡,结果胳膊被洞穿,箭矢依然命中头部。 穿过胳膊的箭矢失去了大部分动能,依然深深扎进那二阶护卫的脑门,只是没能瞬间带走他性命而已。 精铁箭入脑,自然引得那护卫一阵目眩。也就在他目眩的瞬间,赵辰第二支精铁箭已经尾随而至,绕开他手臂的阻挡,直接命中脑门,顿时如李广将军的穿石箭一样,深深扎了进去,只不过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胪腔内瞬间巨大的压力而爆头。 不同等阶的肌体强度,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尽管如此,两箭之下,这名二阶护卫同样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他人,哪里还有半点反抗的勇气,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只能怪哭怪叫地玩命逃跑。 收割失去士气的遁逃敌人性命,没有比骑着一匹马追击更有优势的,赵辰不知从哪儿突然抽出一柄长不过五寸的短刀,纵马疾追,俯身连斩,一刀一个,将逃遁者一一斩于马下,连精铁箭都省下了。 别说那些半步武者扛不住他的万,就算是一阶武者,此刻没有办法聚神凝气,同样与凡人无异,随便一刀便可收割。 尽管如此,赵辰杀得兴起,依然还是有些许武者气息散逸,只不过远远达不到三阶武者的浓郁程度罢了。 看着满地尸体,赵辰驻马稍歇。 残月之下,赵辰手中短刀泛着寒芒。刀身银亮如雪,不沾染一丝血迹。 “赵斗,赵牛,这几个家伙怎么这么慢?”赵辰抱怨了一声,猛然一提马缰,往威国公府方向疾奔而去。 其实不怪赵斗他们太慢,实在是踏雪乌骓的速度太快,便是赵斗他们二阶武者的速度狂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追上来。何况赵辰被这些黑衣人阻挡,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相反,还得怪赵辰走得太急,不然,他需要原地多留个两三分钟,赵斗他们肯定能赶到。 不过,先到此处的并不是赵斗他们,也不是其他黑衣人,而是仅仅一街之隔的白衣女子,独自一人。 她听闻那些黑衣人要截杀的目标是赵辰时,心中竟比赵斗他们还要着急。她催马疾驰,连她的贴身丫鬟小婉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很快,她就赶到幽蓝飞天哨发出之处,也见到了满地的黑衣人尸体。 在这些尸体之间,她感知到了一丝武者气息。 “这是二阶武者的气息。”白衣女子一脸自嘲,“是啊,我担心什么,他的护卫全都是二阶,根本不需要我来助他。” 由于丫鬟小婉没能跟上,白衣女子拨马回转,准备先与丫鬟汇合再行离开,结果她没等到丫鬟跟上来,却是从一丈街两边都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正是那些看到幽蓝飞天哨之后从其他各处汇集而来的黑衣人们,他们恰好将白衣女子围在中间。 汇集而来的黑衣人们看到持剑傲立的白衣女子和一地尸体,又惊又怒,各持武器围将上来,厉声质问:“什么人,胆敢袭杀我永兴镖局的人!” “皇城西第一镖局,永兴镖局?” “算你有点见识,怕了?” “堂堂永兴镖局,竟也做这种肮脏的活计,看来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白衣女子突然转身,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月光下,一身似雪白衣泛起圣洁的光芒。 当然,那光芒只是黑衣人们眼中的错觉,那不是光,而是气,是三阶武者周身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的武者气息。 当武者气息全力爆发时,会扭曲身体周围的力场,让光线产生折射,扭曲月光,有如圣芒,恍若神女临世。 第14章 她可比你哥胆子大 赵辰回到威国公府时,已近子时。 深夜回府,对于赵辰而言自是家常便饭。 这个时候,府门早已关闭,虽有值夜老仆,但赵辰从不麻烦他们,向来都是自己翻墙进去的。 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墙高不足一丈,对于赵辰而来,翻越过去轻而易举,不过是一摁墙头一抬脚的事。 结果,他刚刚从围墙内双脚落地,一只手便悄无声息地揪住了他的耳朵,疼得他直想骂娘。 可偏偏,又骂不出口。 “哎哎,老娘,疼啊!”赵辰委屈地叫着,却不敢反抗,任由那中年美妇揪着他的耳朵一路往内堂走。 这位中年美妇就是赵辰的嫡母,威国公夫人,大夏朝的昭宣长公主萧融。 “小王八蛋,还知道回来?”嫡母揪赵辰耳朵的本事向来以快准狠著称,揪住了轻易就不会放掉。 “老娘,老娘,有话好好说,疼啊。”赵辰大叫。 “老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让你酉时前回,你子时才回,给你留了正门你不走,偏要翻墙,皮痒了是不是?”中年美妇一边怒斥着,提着赵辰的耳朵一路拖回国公府正堂。 正堂内,威虎卫朱雀属统领赵雀和玄武属统领赵武二人,手持刑具候在一边,脸上的笑容邪异而兴奋。 一个一身翠绿长裙的萌眼妹子以手托腮,半弯着腰,笑盈盈地坐在旁边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就不嫌事大的模样,一对小酒格外惹人。她是赵辰的嫡妹赵湘,字明璃。 大堂四周,更是有十多名仆役和婢女,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言声。 “跪下!”嫡母从赵武手里接过一条长鞭,“说,今天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乐乐……乐天赌坊和雅凤阁。”因为耳朵被揪疼,赵辰说话都结巴了。 “又赌又嫖是吧,挺能耐啊!又花了老娘多少银子?”嫡母的鞭子已经举起来了。 “赢,赢……赢了,八十万两。” 高举的鞭子顿住了,嫡母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鞭子又狠狠地抽下:“小王八蛋,还学人撒谎?” “没有撒谎啊,老娘,老娘,先放开,掉了,耳朵掉了。”赵辰又想护住耳朵,又要捂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 嫡母冷哼一声,提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跟老娘过来,去祠堂跪着,不到天明不许起来!” 赵辰惨叫着被嫡母拽往祠堂,只留下大堂众人面面相觑。 “二公子这也太惨了。” “他说他赢了多少?八十万两?这么离谱的话也敢说,不被夫人打断腿才怪。” “要我说,他就是活该,什么都不会,就会赌,整日里花天酒地,国公府让他这样败,早晚败光了。” 下人们压低着声音彼此小声嘀咕。 赵武则将刚刚取回的长鞭在地上狠狠一抽:“谁在这里嚼二公子的舌头!” 一众下人顿时噤声。 唯有赵湘笑嘻嘻地起身,跟在母亲和庶兄后面,一路跟到祠堂。 第15章 赵辰,本宫盯上你了 朱雀街,新云客栈,皇城仅有的几家通宵不打烊的客栈之一。 原本会一直喧闹至深夜的客栈大堂,此刻显得有些冷清。 入夜时分,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楚慎突然来此,拍了一锭官银在柜台上:“掌柜的,今天晚上,这里,我不想看到除我之外任何不相干的人,懂吗?” 这是让掌柜的清场。 那一锭官银是五十两大锭,新云客栈就算通宵营业,也挣不出那么多银子。 可问题是,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他的钱,掌柜的哪敢收? 倒是撵走其他客人容易得很,只消让他们知道,楚二公子来了,都不用撵,那些食客们跑得比谁都快。 不多时,这里便再无其他人。 楚慎戴着一顶颇大的宽沿帽,遮住被青花盏砸得鲜血淋漓的两边额角。他独自坐在客栈,点一上桌好酒好菜,一边自顾自地饮酒吃菜,一边等着属下来汇报截杀赵辰的进展。 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已近丑时,也无人来报。 楚慎有些坐不住了。 “去,查查看,那帮废物究竟有没有截住赵辰那厮。” 一名护卫拱手,快速离去。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人才慌慌张张跑回来。 “公,公子,大事不好。” 楚慎瞥了他一眼:“慌什么慌,好好说!” “赵,赵辰已经回府,截杀,失败。”那名护卫气喘吁吁。 “失败?那帮废物!怎的,他们自己不敢回来汇报了?” “他们……无一生还。” 楚慎腾地站起身来,满脸的惊愕。 四十多人,其中包括一名二阶,十多名一阶,余者大多是半步武者,这样的阵容也杀不掉一个赵辰?居然还无一生还?赵辰手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护卫,真有那么厉害? “赵辰,你给我等着!”楚慎目眦欲裂,手中的酒杯砰地一下被他捏碎,酒水和着鲜血撒了一桌,他也浑然不觉。 皇宫,沁安宫,大夏永宁公主的寝宫。 被黑衣人们的鲜血染红白衣的绝美女子,一边脱去外衣,一边大步往宫内疾行,早有宫女为她备好热水和干净的宫装,让她沐浴薰香,褪去一身血污与腥膻。 紧跟她而来的小丫鬟婉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丫鬟,而是一名侍奉永宁公主的贴身婢女。 她同样褪去了那件青白色外罩长衫,换上干净的婢女宫装,忙不迭跟进浴池,服侍她的主子沐浴去了。 那只藏于青白色外罩长衫针脚缝隙中的墨家听风铃,将随着长衫一起被送往浣衣局,倒是没有机会让赵辰知道,白衣女子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承庆帝的长女,大夏永宁公主萧蕴。 “殿下。”婉儿替永宁公主清洗着柔顺的长发,小声问道,“您说的那位姓叶的姨丈,究竟是什么人啊,您可是当朝公主,难不成那是娘娘家的远亲?” 永宁公主脸上露出一脸坏笑:“哪有什么远亲姨丈,本宫不过是随便报了一个名字,一下子给赵辰那厮诈出来了,嘻嘻。” “哦,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那赵辰一下子就信了,还是殿下有办法。” 永宁公主眼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在心里思忖着:“若非准确报出叶绍翁的名号,那厮岂能相信!真想不到,穿越到古代,还有机会遇上另一个穿越者,真是意外。如果我突然对他说‘宫廷玉液酒’,也不知他会不会脱口而出‘一百八一杯’,哈哈。 “嗯,这可不行,他暴露了身份,我可不能暴露。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居然连个伴身系统都没有,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系统。 “哼哼,穿越者赵辰,本宫盯上你了。” 婉儿见公主突然发呆傻笑,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是不是因为一下子击杀了那么多黑衣人,心里不好受?” 永宁公主这才发觉自己竟想着那个坏家伙入了迷,不过还好,身边只有贴身婢女婉儿,不丢人。 婉儿说得对,本宫帮那家伙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影响了心境了,向那家伙收点精神损失费,不过份吧?只是,这又该怎么开口呢? 次日,晨曦如淡金色的染料,在皇城上空晕染开来,一首明暗分界线如同退去的潮水般迅速向前推进。 然而,一条消息却以比这道初绽的晨光更加迅捷的速度传遍全城。 皇城最大的镖局永兴镖局,一夜之间几近灭门,城中所有分号全被查封,三大总镖头锒铛入狱,不日将问斩,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 早在丑时,分管全城商号户部左侍郎钱度,人还在睡梦中,就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提出来,当时他怀里还搂着十三房的小妾呢。 往往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贪墨之事东窗事发。钱度一下子就惊醒了,整个人吓得几近瘫软,一泡夜尿根本无法止住。他正要大叫冤枉,却听传令官告诉他,永宁大公主有令,全城封禁永兴镖局。 钱度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不是他犯事了,犯事的是永兴镖局。 这天杀的永兴镖局啊,究竟怎样得罪了永宁公主,需得如此兴师动众,可吓死他了。 这当着公主殿下的传令官露出如此窘态,钱度简直都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当然,他是个精明的官,分得清轻重缓急。 当下,他顾不得洗浴,带着一身尿骚,他迅速换了官服就往府衙跑,唤醒了所有当差衙役,连夜出发,全城封禁永兴镖局,缉拿所有镖师镖头。 当然还有一件更紧急的事,他得亲自去靖国公府与长信侯府之间的那一条一丈街上,清理一大票黑衣人的尸体。 第一次在皇城见到如此多的尸体,钱度几乎再度失禁。 他压根没有问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只是安排最信得过的属下,拉来运粮车,将那些尸体快速转移。 没错,他用的是运粮车,而不是运尸车。运尸车一次只能装载一具尸体,运粮车车体宽大,承重好,一车能载走十余具。只需四趟,全部清空。 这一趟替永宁公主办事,他也算是倾尽全力。 至于处理掉这一大票尸体这种隐秘,永宁公主不提,他便会让它烂在心里。 他觉得,永宁公主如此看重他,即是此等隐秘也对他毫不遮掩,这是将他视作自己心腹了。从今天开始,钱度便自己给自己打上了永宁公主派系的标签,这个标签他打死也不会自己拆下来,不然,说不定他将会是那四大车尸体中的一具。 忙活完事之后,钱度也不用回去了,卯时还得上朝,他直接去皇宫得了。 第16章 给朕上一边待着去 卯时三刻,是每日的朝会时间。 每月逢五逢十,承庆帝会在宣政殿召开大朝会,满朝文武山呼万岁,殿内殿外都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一次朝会能从卯时一直争论到午后。 平日里便是小朝会,人数不多,只有二品以上文武大员以及少数皇亲和勋贵才有资格参加,地方也不在宣政殿,而是御书房。 承庆帝给他的御书房起了个别样的名字,唤作谪仙阁。 赵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差点笑喷。这是御书房?确定里面没有丹炉和莲台? 谪仙阁建造在御花园西南侧,环境已经不能用优雅来形容了,当真符合谪仙二字,入园一片花团锦簇,柳浪如烟,树下小池清幽,锦鲤嬉水,一道曲桥穿亭廊,过苍翠竹林,晨雾飘渺如梦似幻。 进得谪仙阁内,却是画风陡变。 这里除了净白爽洁,一尘不染之外,便再无可圈点之处,仅仅只有一张龙椅一台龙案,案上不过是堆积的奏折和一只青烟袅袅的香炉,别无他物。 今日小朝会,照例只有左右丞,六部五寺等朝堂大员,此外,还有两位,一位是宁国公府的二爷谢昂,还有一人,便是赵辰。 赵辰原本睡得正香甜,突然有宫中传旨,令他前往谪仙阁参加今日小朝会,来人是传旨宦官刘公公,操着一口阉人特有的阴柔腔调,令人将赵辰直接从被褥中拖出来,三两下穿上长衫,简单束了一下头发,便塞进马车随刘公公一同回宫复命,正好赶上朝会时间。 赵辰看了一眼朝会上的诸位大人,眼里一片茫然。 见陛下,他已不是第一次,基本的礼数还是懂点的,该跪还得跪,不跪皇上容易颈上留疤。敇平身后,他小心翼翼发问:“陛,陛下呀,这会儿是不是也太早了,天还没亮呢,就把我从被子里拖了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承庆帝只是笑笑,这赵辰什么德性,他和诸位臣公早就见识过了,说他不懂礼数,他也知道跪拜呼万岁,说他懂礼数,可他一旦开口,当真没把门,说出来的话粗鲁不堪,却又没法说他违制逾矩。 承庆帝目光看向众臣工中的那位勋贵,谢昂。 谢昂是宁国公谢玄的胞弟,谢黎的叔父,本身也领有睦宁侯的爵?,在皇城有自己的侯府。不过这位谢家二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侯爵,往往以二公爷自居,宁国公大小事务,他都想插上一脚,仿佛侯府的事与他不相干,国公府的事才是他的家事。 谢昂上前一步,对着承庆帝深深一揖:“臣有事启奏。” 承庆帝轻轻抬手,示意他可以说了。 赵辰一看这货那神情那嘴脸,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昨晚他以婚约为注豪赌之事。 真是管理宽啊,我未来岳父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当二叔的,你跑陛下这儿来叽歪个啥? 果然,谢昂要说的,正是此事。 “禀陛下,昨晚,在朱雀街乐天赌坊,赵辰这厮……” 承庆帝轻扣御案,语气随和地打断他:“睦宁侯,朝堂之上,勿用粗俗俚语。” 谢昂赶忙跪下:“是,是微臣用语不当,请陛下恕罪。禀陛下,是这位威国公府的庶子,他输光了银子之后,竟以陛下御赐的宁威两府的婚约为注,继续豪赌。他这是无视陛下皇恩浩荡,将陛下的恩赐视同钱银俗物,是何等居心?” “你!”赵辰心中也不由得一紧。 原本以为,这货会说他薄情寡义,毫无廉耻之类的话,没想到竟直接上升到藐视皇权的高度,这就不是被皇上随便斥责几句了事的了,这是可以杀头的。 承庆帝皱了皱眉头,看向赵辰:“可有此事?” 赵辰躬身:“回陛下,事情呢,他分表面和里面,表面上看,谢老猴说的似乎是没错……” 谢昂打断他:“是睦宁侯!” “怎么,不对吗?你不是姓谢?你不是侯爷?年纪也一大把了,叫你一声谢老猴,没毛病吧。” 六部五寺的臣公们闻言都不免憋笑。这话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这“谢老猴”的称谓,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承庆帝也只是轻轻摇头,嘴角略微翘了翘,又不着痕迹地压下了。 “谢老猴只是一个角度看这件事,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分明是镇国公府的楚慎楚二公子,大概是仰慕我的才华吧,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总之是想送一大笔银子给我,便随便找个理由,以对赌输钱为名,好顺理成章地将银子给到我手里。面对这种必胜的赌局,我押什么,都没有损失,就算押我自己的命也无妨,因为不会输,不输便只当没有押过。” “狡辩!怎能说不输就当没押过?陛下御赐婚约,押过便是不敬!何况,楚慎怎么可能平白送你银子,分明是你设计诓骗的。” “喂喂,谢老猴,请不要挑拨我们四大国公府之间的关系,我威国公府和镇国公府,情同手足啊。楚公子愿意送银子给我,也自有他的用意,与你无关。” 言罢,他转向承庆帝,从怀中取出的字据:“陛下,这便是楚慎亲手画押的字据,真情恳恳,想送我一笔银子,只是当时他手头不宽裕,这才立了字据,今晨,他便要将那八十万两银子,送到我威国公府。还请陛下允我回府,收取欠资。” “八,八十万两?”一众臣公顿时心态崩了。 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现在却看到了地动山摇。 不过,承庆帝对于八十万两欠资没有任何反应,估计是并不认为楚慎能欠下那么一大笔钱。同样他也没有应允赵辰离开:“你先给朕上一边待着去!” 赵辰很乖巧地闪到一旁,还不忘给谢老猴一个鬼脸。 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了,根本没有因此治他罪的意思。一个纨绔而已,向来不懂礼数,做出什么样离经叛道之事,都不足为奇,承庆帝要与他纠缠这些,早就有足够理由把他一刀斩了。 然后呢?逼着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威国公造反吗? 他甚至有些恼怒不开眼的睦宁侯。你一个当二叔的,这事需要你来插手吗?还连夜递折子请求上朝,竟是这么个破事,回头再与他清算。 赵辰是他留在皇城的人质,赐婚同样是他的手段,把宁国公府和威国公绑到一起,万一威国公赵震在北方举事,他可以有借口把宁国公府一并铲除了。这么重要的筹码,承庆帝怎可能舍弃。别说你一个早就从宁国公府剥离出来的侯爵跑来闹,就算是宁国公谢玄本人,带着他那个庶女来朝堂上大闹一场请求退婚,承庆帝也不会应允的。 不过,承庆帝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事儿,明显是赵辰得罪宁国公府在先,那谢玄当真不来闹一闹? 。 第17章 我有一计,可增国库 赵辰刚退到一旁,便听承庆帝高声叫钱度出列。 “户部左侍郎钱度何在?” 钱度连忙出列:“微臣在。” “听闻你昨晚连夜差人,将皇城最大的镖局永闪镖局给查封了,几位总镖头都关进了刑部大牢,可有此事?” 钱度跪下应话:“确有此事。” “奉何人之命?” “回陛下,是永宁公主之命。陛下曾授予永宁公主在皇城的农田商贾事务上,有先决权,故而微臣得永宁公主之命后,未再请示陛下。” 承庆帝轻轻点头:“永宁公主的确有这等便宜行事的先决权,你没有做错,朕也不是来问你的罪的,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微臣并不知根底,只是得到永宁公主之命,查封永兴镖局,依令行事而已。” 此刻,他有意隐瞒了处理一丈街尸体之事。永宁公主让他隐秘处理尸体,显然是不想引起过多惊扰,他也很明智地选择只字不提。当然,若是皇上主动问及此事,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陛下与殿下之间,孰轻孰重,他自然懂得掂量。 承庆帝轻轻一摆手:“你做得不错,退下吧。” “是!”钱度退到一边,不觉已是满脑门的细密汗滴。 赵辰满心疑惑。 那倒霉催子的永兴镖局,那么高出镜率的吗,天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都被大公主殿下针对了,还敢接楚慎的狠活来对付自己,惨遭灭门也是活该,大公主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干得漂亮。 对了,还有昨晚遇到的那个叶绍翁远房亲戚,她也遇到了永兴镖局黑衣人的堵截,若不是她是三阶武者,怕是昨晚就被我连累,丢了性命。 昨晚到现在,那只墨家听风铃里就再也没传出声音。 墨家听风铃遇水失灵,水干后才能恢复功能。估计是那丫鬟刚到家,马上就把外衫洗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朝会后面的内容,与赵辰没什么关系,他的心神也早飘到九霄云外,只大概听到几件事。 初春雪融,漠北狼庭又该南下了,镇北军缺饷少粮,而国库又是一如既往的空虚。 春耕在即,太子将代替陛下前往祭祖坛主持春耕祭典,受万民膜拜,国库空虚,祭典从简。 南方水灾,国库空虚。 西南蛊族有所异动,需派兵镇压,国库空虚。 诸如此类,不可凡举。但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国库空虚”四字。 解决国库空虚,赵辰办法多的是,比如炒地皮,卖彩票,办皇家银行拉储蓄收扰游资等等,但任何一项要真正办起来都不容易,何况他现在,一个纨绔败家子身份,就算把办法说出来,也无非是招来一片骂声,根本不会有人支持,皇上也不会听他的。 再说了,国库空虚,与他何干。 老爹的镇北军和兄长的崖州剿匪军,都有他暗中资助,并没有那么艰难,只是该向国库讨要的动作不能省,不然朝廷知道你们有钱有粮,根本不需要依靠朝廷,定会担心军队脱离朝廷掌控,谋反的帽子也很快就会扣下来。 朝堂上,国库空虚的问题无法避开,渐渐成为核心议题。 诸公都在为如何充盈国库绞尽脑汁,提出各种有效或无效或可笑的建议。 然而最终,承庆帝真正听进耳朵的,却是捐赠。 满朝诸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捐银子入国库。今日出席朝会的,今日就得捐,今日未出席朝会的,明日大朝会上,谁也逃不掉。 赵辰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有这种昏招,谁出的啊。 其实他知道是谁,户部左侍郎钱度。 虽然他基本上处理神游天外的状态,但人在朝堂上,稍稍带着一点耳朵,不至于啥都听不到。 紧跟着,他被点名了。 “赵辰。” “唉唉唉,在呢,在呢。” “威国公远在北疆,你兄长也在崖州剿匪,你作为威国公府男丁,就代表父兄,说说看吧,威国公府捐多少?” 皇上第一个找上他,也没毛病,毕竟国公府是超品级的存在,就算是左右两位丞相,当朝一品大员,地位也在国公府之下,而四大国公府中,威国公府居首,而且今日朝会上,四大国公府也只来了他一人。这第一个要问的,自然是他。 赵辰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满朝诸公都看着他呢,他将是第一个捐赠的,他报出的数目也对所有人都有影响。他捐得多,其他人也不敢捐太少,不然一对比,会很难看,那是拉了满朝堂的仇恨。他若捐得少了,其他人会以不敢超越威国公府为由,一个赛一个地捐得少,那就把承庆帝得罪死了。 多少为多,多少为少?赵辰知道,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数,唯今之计,只有另辟蹊径。 “陛下,我威国公府,不捐。” 此言一出,满朝堂尽是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这厮,也太大胆了吧。他们只听说赵辰是皇城第一纨绔,不学无术,好赌成性,但起码不是个傻子吧。如今看来,他和傻子有什么区别,这是傻到不要命啊。 “混账!”承庆帝怒拍龙椅侧案,“竖子,你敢……” 赵辰赶紧跪下,连连摆手:“陛下,捐赠之策,乃下下策啊,收益不大,抵触情绪不小,还不合适反复用,我有一计,可增国库,不仅收益大,能反复使用,而且还能让满朝诸公心甘情愿献上银子。” 承庆帝不禁大喜:“当真?” 旋即面色又是一肃:“在朕的面前,容不得你信口开河,你可知欺君之罪。” 赵辰笑嘻嘻的,一边摆手一边说道:“不欺君,不敢欺君。” “你说,什么计策?” 赵辰回身,看了看朝堂诸公,突然压低声音:“陛下,草民请求私聊。” “何为私聊?” 赵辰一一指向朝堂诸公:“我的计策,他们,还有他们,全都不能听。” 朝堂诸公一听就急了:“赵辰,你这是何意?” “有何策略不能公之于众的?” “莫不是要出什么阴损招数,摆我们一道?” “把我们所有人都支开,你难道要对陛下不利?” 这些人平素里哪敢当着皇上的面随意开口,如同市集争价一般全然不合礼数,但此刻,他们感到自身利益将受到巨大威胁,那些基本的礼仪也全然不顾了。 赵辰并不理会他们,只看着承庆帝:“陛下,请相信我,此计甚妙。” 承庆帝皱眉思量了一番,觉得听一听也无妨,采用与否,决定权在他。 他挥了挥手:“就依赵辰所言,都散了吧。” 皇帝身边的随侍宦官卢总管上前半步,朗声道:“退朝,请威国公府赵辰赵公子暂留。” 众臣公只得跪拜离去,心里始终不安,不知道那个赵家纨绔会在陛下面前整出怎样的幺蛾子。 第18章 若是有朕一半智慧 待众臣散去,承庆帝轻抬手掌:“赵辰,起来吧,说说看你有什么好计策。” 赵辰神秘一笑,却对旁边的卢总管说道:“还请公公为小子取来纸笔。” 卢总管与承庆帝对望一眼,却并未离开,反而让皇帝身后的四名御前带刀侍卫之一,去御书房侧旁的内堂里,取来了纸笔。 赵辰摊开纸,提笔便开始写:一,二,三,四……,一直写到五十才止笔。 “你这是何意?” “陛下,这是一种游戏,我称之为彩票,其实就是您来作庄,让众位臣公来与您对赌……” 话未说完,已被皇上打断:“混账!朕素知你不学无术,目不识丁,只知道贪玩好赌。今日见你居然能从一写到五十,已是意外,然而你一开口,依然还是赌,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赵辰哈哈一笑:“陛下难道忘了,小子昨天晚上,刚刚还赢了楚慎那小子八十万两。在赌钱一道上,小子不谦虚地说,还真没有谁玩得过我。现在,小子敢向陛下保证,这名为‘彩票’的赌法,既不劳民,又不伤财,不与民争利,不迫使任何人被迫掏腰包,还能让国库迅速充盈起来,陛下,小子只问您,信与不信。” 赵辰又一次取出了楚慎签字画押的那张字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欠了赵辰白银八十万两赌债。 如此大的对赌,相信整条朱雀街甚至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承庆帝略一思量,点点头:“行,你先说,怎么个赌法。” 整整一上午,赵辰都在给承庆帝讲解彩票玩法细则。 他设计的彩票,是五十选七,两文钱一注,头奖中奖概率接近一亿分之一,奖五千万两白银,且收取中奖者一千万两奖税充入国库。 次奖,三奖等,也均有安排。 由于开奖过程需人工操作,不可能像电子开奖那般讯捷,因此暂定每月开奖一次,设有浮动奖金池。 “陛下,这第一期开奖,小子愿作担保,若售卖的彩票总额,还敌不过中奖的奖金,差多少,小子自当全部填上,绝不让国库亏一个铜板。反之,若国库挣得盆满钵满,也全归国库,小子决不觊觎哪怕一个铜板。” 承庆帝大喜:“好,就按你说的做。”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承庆帝最想听到了。赵辰以威国公府的名义为他兜底了,挣了是国库的,亏了是威国公府的,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何况,赵辰手中不是有八十万两的字据吗,光靠着这个,他也兜得住这个底。 “赵辰呐,你这么好的主意,你为何要把朝堂臣公人都撵出去了,才肯说呢?” “陛下,以您的智慧,尚且对此策有诸多疑虑,小子是担心那些蠢蛋,横竖听不懂还净捣乱,一会儿这个反对,一会儿那个反对,我还怎么把规则解释清楚。” 承庆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那些榆木脑袋,若是有朕一半智慧,朕也不用整天那么累了。哈哈哈哈。” 过午,承庆帝留赵辰共用午膳之后,便叫来内侍,将赵辰所说的“彩票”策略落地成文,形成告示发布。 一时间,全城哗然。 “皇家彩票,这是个什么东西?” “天呐,我没看错吧。”有人仔细阅读告示后,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快解释解释。”大多数人并不识字,少数识字的,也不一定能看懂告示。 “我是看明白了,这是陛下要和咱们玩一个猜数游戏。只需花两文钱,猜陛下押了七个什么数,一旦全部猜对,可赢得到五千两!” “这怎么猜啊,那谁知道陛下押了什么数啊。” “猜不中也没关系,毕竟,只不过两文钱而已,但是,万一猜对了呢?” “两文钱变成五千两?我不是做梦吧?” “等一下,我有个疑问。若是有人提前知道了陛下押的数,岂不是要让陛下赔很多银子?” “一看就知道你没看明白,陛下不是提前押好数,而是在开奖的最后一天,当着满朝臣公,抽取七个数。咱们要猜的是那个时候陛下能抽到什么数。这样才公正,没有人能钻空子。” 听到解释的人们一阵激动:“陛下英明,这等策略当真天衣无缝!” 沁安宫。 永宁公主昨晚有些疲乏,今晨却是早早就醒来。 玄鸟司的秘报雪片般飞来,她端坐案前,逐一查阅,一上午转瞬即逝。 午后,永宁公主仍然阅览最新的秘报,突然耳边传过来个熟悉的词汇。 “彩票?”她心中一惊,“我这是,又穿越回现代了?” 放下手中案牍,永宁公主起身走到院中,见到几名婢女未耽误手中处理着的活计,却在彼此交头接耳,言语中不断飘出“彩票”二字。 “英子!”永宁公主叫住其中一名婢女,“你过来,给本宫说说,你们在讨论什么。” “是,殿下。”名为英子的婢女吐了吐舌头,赶紧小跑到永宁公主身前跪下,“请殿下恕罪。” “无妨,细语交谈也无伤大雅,你也未曾耽误手中活计,本宫不罚。你只需告诉本宫,你们所说的彩票是什么。” 英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差点就想跳起拉着永宁公主的胳膊给她好好讲讲陛下今天午时贴出来的那份告示。 听完英子的讲述,永宁公主眼露异芒,有种这个世界很不真实的感觉:“当真,父皇贴出的告示,当真如此?” 天呐,父皇这是什么脑子,居然能设计出一千多年以后才会出现的彩票,这也太能耐了。 等等,不对! 就算真是父皇设计出来的,也没理由真的叫“彩票”啊,连名字都一模一样的吗? 永宁公主突然明白了。这不是父皇突发奇想,而是有人教他。 赵辰!另一个穿越者。 除了他,想不出其他可能。除非,还有第三穿越者。 永宁公主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容,突然又想起赵辰在雅凤阁盗用郑板桥和叶绍翁的诗大骗皇城众才子的那一幕了,脸上笑容渐盛。 “殿下,您怎么了?”英子发现公主发呆傻笑,吓得连忙问。 “啊,没事,你去忙吧。”永宁公主连忙重新管理好表情,肃然道:“父皇设计的‘彩票’甚好,本宫也当支持国库,英子,你替本宫,买五百注。”随手扔给她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官兑是一千文,正好可买五百注。 英子接过银子便愣住了。替殿下买?殿下都没说她要选什么号啊,而且要选五百组,可怎么选啊? 。 第19章 阿里巴巴大叔 朱雀街,新云客栈。 楚慎此刻心里特别慌。 昨晚他好不容易凑了三千两银子,派人送到永兴镖局,买凶杀人。 等了一晚上结果,派出去的杀手一个也没有回来。他先后让两名心腹去查进展,结果心腹回来告诉他,行刺失败,他派出去的人全死了,尸体散落一地。 今日一早,他就得知永兴镖局被下令查封,令他原本紧崩的神筋更加脆弱。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人的尸体,那可是几十个人,尸体堆起足有一人多高。这么多的尸体居然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他一直等到午后,也没听到任何人提及。 这就有些恐怖了。 就在刚才,他的另一名心腹返回,告诉他赵辰不仅没死,还连夜被陛下召见进宫,参加今日清晨的小朝会。 楚慎不确定赵辰是否已经知道买凶杀人者是他,又是否已在皇帝面前告了他的御状。 说不定,飞龙卫已经在满城搜寻他,刑部诸公已经开始给他量刑了。 楚慎越想越怕,觉得客栈大堂这种地方一点也不安全,索性叫掌柜的开了一间客房,躲了进去再也不敢开门。 楚慎的一举一动,自有蛛网成员看在眼里,早已报给红绡娘子,通过紫玉小镜传递给赵辰。 赵辰对楚慎还真没有多少怨恨,并不会因为他要杀自己,就得跟他不死不休。 赵辰的理念一向都是:想杀我,冲我来呀,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但是,千万不要他身边的人,无论是父母兄妹还是谢黎红绡,都是他心底触碰不得的红线。 赵辰只是让红绡吩咐下去,让蛛网成员盯紧那家伙的动向,并没打算对他动手。 不然,以赵辰的手段,当他还在朝堂上发呆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安排一场隐秘杀局,取楚慎性命于数十里之外了。 赵辰离开皇宫之后,没有回威国公府,骑着踏雪乌骓,他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朱雀街。 赵斗等四位威虎卫,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走,哥儿几个,随本公子喝酒去。” 赵斗等人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沿街而行,来到新云客栈时,赵辰下马,哼着小曲儿大步走了进去。 马上有小二迎上来:“几位客官……噫,是赵二公子,快,里面请!” 赵辰是这里的常客,无论掌柜还是小二,没人不认识他。 他们也很清楚,赵辰来,只是喝酒,不可能来住宿。国公府就在皇城,而雅凤阁就在朱雀街,赵辰没必要在他们这儿要房间。 小二很快清理好一张桌子,请赵辰等人坐下,忙去沏了一壶粗茶送过来。 其实赵辰来此,就是专程来恶心楚慎的。 他知道楚慎就在楼上地字号客房里,他带着赵斗几人往这儿大堂里大咧咧一坐,谅那楚慎也不敢出门,不吃不喝,连尿都得憋在客房里解决。 新云客栈就在乐天赌坊隔壁,不过是一墙之隔,隔壁却已被砸得一片稀烂,官府派来杂役正清理垃圾,以及处理混在垃圾中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正是昨晚的那个荷官。 昨晚一群醉酒的赌徒心中不愤,吃过酒后趁着酒劲,又回来打砸,荷官意图阻止却被活活打死,弃尸瓦砾中。那几名赌徒打死人后才酒醒,连夜逃了。官府接到案子后,正在追凶。 赵辰也是听客栈大堂里的食客们闲聊,才知道此事,心中也不免唏嘘,不为那荷官,而是替那几名醉酒犯事的赌徒们揪心。一辈子的辛苦钱扔进了赌坊,末了还因为毫不值得的人命官司,不得不亡命天涯。 这一个“赌”字实在是害人不浅!唯有他例外。 赵辰点上一壶好酒,几个下酒菜,拉着赵斗他们同坐,一边吹牛,一边小啜慢饮。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调:“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赵辰抬头,便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西域胡商,一头棕黄色卷发,鼻梁很高,蓝褐色眼睛,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穿着富有西域风情的开襟长服,脚下长靴有个高高翘起的鞋尖。 “阿里巴巴大叔?” “不不不,我叫帕尔巴哈。你一定是把我和其他什么人弄混了,在我们大回鹘王国,的确有很多人名叫阿里巴巴,就像你们大夏很多人叫什么忠,什么勇,都是最常见的名字。” 赵辰点点头,认可这一点。阿里巴巴是回鹘人的常用名,但他心目中的阿里巴巴,只有一位。 “我叫赵辰。”赵辰示意赵斗他们起身,给这位胡商让坐,“不知帕尔巴哈大叔找我何事。” “我这是第一次来大夏皇城,想在这里结交一些朋友。我听人说,大夏皇城有一位赵赌神,逢赌必胜,不知是否就是阁下?” “赵赌神?小爷我还有这等名号呢?我怎么不知道。” “赵赌神的皇城的名人,据说曾赢下数十万两,富可敌国。” 赵辰略略侧着脑袋看向帕尔巴哈:“富可敌国?这话在我们大夏,是僭越,死罪啊。” “不不不,这个富可敌国,不是指大夏,而是我们西域的小国,很多小国只有一城一邦,举国上下也拿不出几十万两。赵公子的财力,在我们西域,足够做国王了。” 赵辰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西域大草原上,地方大人口少,管理松散,又都是游牧民族,一些小城邦比比皆是,既有分封的,也有自行独立的,还有一些落没的贵族后裔重新聚集一些人口,占领一小块地方就自立封王的。那些所谓的王国,所有家当加起来,可能也就值个几万两银子。 赵辰昨晚赢下的八十万两,买下十几个城邦都够了。 只是,这样的对比除了徒增虚荣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他也不想和对面八字勾须的高瘦胡商多废话,直接问道:“别拐弯抹角,说吧,找我什么事?” 帕尔巴尔有些尴尬地一笑,目光瞥向赵辰腰间:“在下一眼相中了公子腰间的那块玉佩,色泽圆润,造形古朴而秀美,简直是玉中极品,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这个?”赵辰举起玉佩,晃了晃。 “不错,在下觉得,与这块玉佩极有眼缘,一看到它,就有种走不动道的感觉。” “帕尔巴哈先生!打我满地跑的时候起,这块玉佩就在身上了,我和它的情感有多深,相信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先生?”帕尔巴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先生这一称谓,一般称德高望重的人,极有才华的人,或者自己的恩师。他一介西域商人,被冠以先生的称呼,委实有些太抬举他了。 不过赵辰早就习惯了叫人先生,就像前世见人就叫某老师,叫者随意,听者欢喜。 “在下,愿出八百两黄金,购得公子您的这块玉佩。” 赵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称号了?我是赌神。想要我的玉佩,花钱是没有用的,你得和我对赌。” 帕尔巴哈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子:“可以,赌什么?” “我提议对赌,自然由你决定,如何赌。” 。 第20章 哟,是赵公子呀 帕尔巴哈与赵辰约定了三日后的赌马,为了能让更多人见证,二人将赛场定在了朱雀街,这条人潮熙攘,通常一辆手推车都很难快速通过的地方。 待帕尔巴哈离开,赵辰拿起腰间那块玉佩,轻轻摇头冷笑:“老爹,这么多年,您终于还是钓到鱼了。只是可惜了,那可是八百两黄金。” 他站起身来,叮嘱赵斗他们四人:“你们先守在这里,我上楼看看去。” “是!”赵斗四人毫不客气,待赵辰起身,他们一人一方坐到桌前,举起赵辰没喝完的酒壶,吃着下酒小菜,彼此推杯换盏起来。 赵辰信步上楼,在地字二号房间门口停下,轻轻扣了扣。 “谁,谁呀。”房间内,楚慎如同惊弓之鸟,一声不敢吭,让他的一名心腹替他问话。 赵辰在门外笑道:“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真是我那楚兄弟住这里呢,认错人了,抱歉啊。” 随后小声嘀咕:“我就说赵斗那小子看错了嘛,楚公子什么身份,堂堂镇国公府二公子,国公府里住着多舒服,怎么可能跑到这种破地方来委屈着。” 赵辰转身摇摇晃晃又下楼去,嘴里还哼着小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楚慎自然听出来这是赵辰的声音。他果然没死。 他害怕的不是赵辰,而是赵辰身后的高手。昨晚他派人在一丈街埋伏的同时,也发现了赵辰在雅凤阁,后来赵辰从雅凤阁跳窗出来,纵马奔逃时,他就在雅凤阁对面的新云客栈,亲眼看到赵辰与他的四名威虎卫护卫跑散了,孤身一人往一丈街的方向去。 他以为赵辰死定了,没想到这厮活得好好的,毫发无伤,他派去的人却无一生还。 不用猜也明白,赵辰身边除了四名威虎卫,还有更加强大的高手,强大到超出他的想像。 楚慎相信赵辰这次来,就是来找他索命的。永兴镖局那些人,不过是收钱办事,嘴不可能那么严,顺利袭杀了赵辰也就罢了,杀不了,多半会出卖他这个雇主。 听到赵辰转身下楼的脚步声,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赵辰带着未知的高手又转身回来。 这时,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客房内。 “镇国公府二公子,楚慎?” 楚慎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一名身形曼妙青纱面蒙的青衣女子,一双秀目正盯着他。 这一瞬间,楚慎有种被人从外到内直至灵魂都被看透的无力感,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跟我走一趟。”青衣蒙面女子声音婉转动听,但听在楚慎耳朵里,那便如同来自九幽的催命咒。 赵辰刚要下楼,突然听到楚慎房间时突兀出现的女人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早知楚慎就在里面,刚才不过是耍弄他一番。虽然没想要他命,但在精神上折磨折磨他,也算是收点利息。根据蛛网成员的盯梢情报,楚慎房间里只有他和两名亲信,都是男人,没有任何一名女性进过这地字二号房。这女人声音哪来的?这女人又是如何进去的? 赵辰马上猜到一种可能。阴阳家的术士! 这个世界不仅有武者,还有天师,神医,术士,巫术师等其他体系的强大存在。 大周显德五年,天地灵气大盛,原本因积劳成积病死于三十九岁的周世宗郭荣,得天地造化,成为世间第一位武者,以七阶武者的强健身体,一直活到八十九岁,足足多做了五十年的帝王。赵匡胤终生无法出头,做了一辈子大将军。世间再无宋元明清。 周世宗的意外长寿,直接导致这个世界的历史发生偏差,但究其根本,则是灵气突然复苏。 自周世宗开始,武者修行遍行于世间,但灵气复苏所造就的强者,并不仅仅只有武者,还有阴阳家的阴阳术士,医家的神医,道家的天师,巫家的巫术师等等。 阴阳家以五行终始说为理论传承,得天地造化,吸纳天地灵气,发展出得天独厚的术士体系,术士修行神鬼莫测,其移形换影之术,可使修行者进行空间跳跃。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楚慎房间,让赵辰不得不怀疑,这是阴阳家的移形换影术。 说到阴阳家,赵辰自然会想到靖国公府白家,正是阴阳家一脉的千年传承,推翻大周建立大夏的建国战中,白家凭藉着阴阳术士的能力屡立战功,终获封靖国公爵位。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术士都是白家的人,阴阳家传承也不只有白家,民间散修术士也有不少,其中不乏为各家各派势力服务的高手。 赵辰急忙转身返回,猛踹地字二号房的房门,门开,他正好看到楚慎和被一名青衣女子按住肩头。 “等一下!”赵辰知道她将要再次施展移形换影,出言阻止。 那青衣女子回眸看了赵辰一眼,眼里闪过些许戏谑的神情,柔柔叫了一声:“哟,是赵公子呀。”但并未多说什么,却是猛然抽出腰间长剑,一剑横斩。 楚慎的两名护卫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然中剑倒地,而青衣女子单手收剑,左手指尖深深掐入楚慎肩头,楚慎吃痛,正待痛呼出声,只见青光一闪,二人便当着赵辰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楚慎的惨呼声都没有能传出来。 赵辰心中一惊。此女是谁,竟识得自己? 显然她是一名术士,懂得移形换影之处,来无影去无踪。 也不知道楚慎欠了她多少钱,下手这么狠,人抓走,护卫还要杀了。 赵辰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与这个青衣蒙面女子的声音和身材相仿的目标,结果一无所获。 他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更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 好在,那女子对他没有敌意,不然,刚刚就不是当着他的面带走楚慎,而是将他与楚慎的两名护卫一并击杀了。 赵辰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走进房间,从法治世界穿越而来的他,这些基本的律法常识还是有的。凶案之地,须摘清自己的嫌疑。 他假装惊呼一声,引来客栈掌柜和其他客人,待众人见到房间内的尸体后,自有掌柜去报官。 虽然赵辰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不过他身份尊贵,而死者也不过是普通的护卫,他懒得去府衙走一趟,便不用去。 只是客栈出了人命官司,赵辰想继续留在这里喝酒是不可能了,不过没关系,街对面就是雅凤阁,去那边喝酒也一样。 自有鸨母迎上来,为赵辰等人留出雅座,喝酒吃茶,有姑娘作陪,不在话下。 皇榜告示贴出来的彩票规则,这个时候也传到了朱雀街,满街老少都沸腾了。 “听说了吗,皇上说了,谁能猜中他选中的七个数,只需花两文钱,就能赢到五千两!” “多少,我没听错吧,只两文钱,能赢五千两?” “那肯定要猜的啊,谁会缺区区两文钱,若真的中了,那可是五千两白银啊,我的个乖乖!” “你不知道吧,有钱的官老爷夫人小姐们,直接一两银子猜五百个数呢。” “啊,还能这样?那我出十两,猜五千个数!” “……” 彩票刚刚面世,想不到民众们出奇的踊跃。这当然是巨大的利益差的诱惑,同时也是皇家背书提供的保证。 至于会不会有人猜中?笑话,前世的双色球才不到两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中奖机会就渺茫得不行,全国几亿人买,中奖也就聊聊。赵辰玩的这个,接近一亿分之一的概率,比双色球还难中,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个号?” 第21章 让那赵辰赔得倾家荡产 赵辰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名年轻公子,约么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挺拔,容颜俊朗,方鼻阔口,双目如星,显得气度不凡。他穿着厚厚的锦绒大裘,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正是冬雪初融时节,檐牙上还挂着冰凌,一些世家公子们却早早把扇子握在手中,有的甚至时不时打开来,轻轻扇一两下。不为别的,只是那些扇面上的字画,代表着文人公子们的文采,就算不是用扇子的季节,也得将它撑开,还时不时地煽动两下,以吸引他人的目光。 这便是大夏皇城的扇子文化。 眼前的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倒是没有打开折扇,他在几名护卫和随从的簇拥下,随意地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将折扇轻轻放在桌上,随后叫来掌柜的,也不点酒菜,却是将一张千两银票拍在桌上。 “去,全都用来买那个叫什么‘彩票’的东西,一千两全给本皇子买下来。本宫就不信了,买这么多还能中不了。本皇子一定要让那赵辰赔得倾家荡产,如若不然,便要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赵辰不认识他,不过听他自称皇子,便知他是谁了。 从年龄看,十六七岁年纪,正与五皇子相符。 诸位皇子中,皇长子是太子,赵辰曾在秋收祭典上见过,不是眼前这位,二皇子是庶出,早被皇帝打发到大西北去统兵了,三皇子是贵妃所生,年龄与赵辰相仿,四皇子早夭,六皇子今年才十岁,其他皇子年龄更小。故而眼前这一位,必然是五皇子萧旻。 赵辰小口喝着酒,听着那位五皇子一边咒骂自己,一边为彩票事业添砖加瓦。 一千两银子,的确可以买很多,然而,真以为买得多就可以中奖的吗?他的中奖几率只有大约百分之十,小得很呢。等着被现实打脸吧。 朱雀街果然是官宦富豪们最聚集的所在,豪掷千金来买彩票的人并不在少数,一千两,对于穷苦民众而言,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巨大数目,但是对于一些豪门富户而言,这不过是毛毛雨。 赵辰相信,等到明天早上,户部刚刚成立的皇彩司将已经售出的彩票总额统计出来呈给皇上,那一位不知要开心成什么样呢。 这时,他腰间的紫玉小镜震动了一下,赵辰取出来一看,是他的好老婆谢黎。 【临曦:仲云,皇城现在正在贩售一种名为“彩票”的东西,这东西,不会是个骗局吧?】 赵辰轻笑,抬指回复。 【仲云:放心吧,这是你未来丈夫绝顶聪明的脑袋瓜想出来的主意,能为陛下缓解最头疼的国库空虚问题。你可以少买一些,几十上百文也就可以了,不用买太多,也别奢望能中奖,只当是,为充盈国库做贡献了。】 【临曦:你的意思,不会有人中奖?】 【仲云:肯定有人会中,但不必认为那个人恰好就是自己。这个东西的目的是增加国库收益,不是用来扶贫的。】 【临曦:好的,临曦明白,谢谢仲云哥哥。】 与谢黎结束对话后,赵辰又与嫡母和妹子讨论了相同的问题,提供了完全一样的建议。 这时,赵辰意外地看到紫玉小镜上一个名字亮了,帅老头。 “老爹?” 紫玉小镜是有范围限制的,老爹和兄长一个远在北疆镇守雁门关,一个在崖州十万大山剿灭流匪,离皇城太远,他们的紫玉小镜是没法交流的。这就相当于,超出距离之后通讯器就没信号了。 紫玉小镜之间的交流虽说不需要无线电,但总是存在某种赵辰至今未弄明白的介质,无法将信息传递到超过数十里的范围,这大约也就是皇城的范围。 换言之,原本应该镇守在北疆的老爹,现在回到皇城了。 不应该啊,陛下没有召回老爹的旨令,老爹也没有提前往家中送书信。他这是偷跑回来的? 赵辰赶紧发过去一条消息。 【臭小子:父亲,您回皇城了?】 消息发过去,半天没有回复。 不过他却收到了嫡母和妹子的消息。 【漂亮老娘:喂,小王八蛋,你这破镜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我看到了老鱼干菜的名字亮起来了?】 【小捣蛋鬼:哥,我看到咱爹的名字亮了,你不是说只有相跑百里之内头像才会亮吗?难道爹回皇城了?】 赵辰这下可以确定了,一定是紫玉小镜出了问题,真的是老爹回来了。 他这种领兵在外的大将军,无旨潜回皇城,是谋逆死罪,夷三族的。 赵辰吓了一跳,连忙给老爹反复传消息,均未收到回复。 “赵斗赵牛,赵危赵壁,我们得回府一趟了。” “是!”四卫齐齐起身回应。 五皇子萧旻突然听到身后整齐的声音,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却一眼看到了赵辰肩上的绿毛鹦鹉。 跨下踏雪乌骓,肩上绿毛鹦鹉,这是赵辰的标配形象,不认识他的人,也认识他肩上的鹦鹉,整个皇城,只有他一人有这种造形。 “哈哈,孤这儿骂你半天,想不到你就在孤的身后啊。” 赵辰着急回府,这儿只对着他恭敬一揖:“威国公府赵辰,见过殿下。” “要叫五皇子!”萧旻大声强调。 他是太子胞弟,同为皇后所生,身份尊贵,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自然无法与他相比,更不用说低贱的玥嫔所生的二皇子了。 在他看来,只有他的五皇子身份,才是可以与太子哥哥相提并论的尊贵身份。 赵辰无奈,只得再揖:“赵辰,见过五皇子。” 萧旻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嗯,这才对。没事了,你走吧。” 赵辰再揖而走,再走两步,又被五皇子萧旻叫住。 “等一下!” “五皇子还有何吩咐?” “父皇发售的彩票,是你告诉父皇做的?” “嗯,的确是在下出的主意。” “那你告诉本宫,父皇选中的数字是多少。” “啊这……五皇子,恕在下不知。” “少打马虎眼,父皇说了,有人猜中就得赔五千两,若是国库不够赔的,全都由你补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五皇子有所不知。三日之后,陛下将当着满朝臣公的面,亲自抓取七个数字,那便是中奖数。陛下还没抓呢,谁也不知道啊。” 五皇子萧旻瞪大了双眼:“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我还以为会有内幕呢,这,这……不成,一千两不够,本皇子要再追加一千两!” 看着这小子有些疯狂的样子,赵辰不知道该高看他一眼,还是要说他傻了。 他能从开奖方式上看明白想中奖得多买的道理,但就算买了两千两银子,就一定能中吗?就算中了,也不过五千两,性价比也没那么大吧。 只能说彩票这东西,从一开始玩弄的就是人心和人性,买的人越多,押注越狠,庄家越是得利啊。 赵辰也不知道第一期彩票是否真有人会中大奖,但愿有人中吧,哪怕他贴一些银子进去也无妨。一旦银子兑现,那些观望的人们会毫不犹豫加入进来,收入会翻好几倍甚至数十倍。 返回国公府时,迎面正撞见心急如焚的嫡母和嫡妹。 嫡母一如既往,一把揪住赵辰的耳朵,嘴里骂着小王八蛋,就往祠堂跑,摒退众人后才松开手。 第22章 奉陛下旨意,缉拿赵辰 赵辰倒也不惧每次被嫡母揪耳朵,他三阶巅峰的武者体魄,哪怕不运转武者气息,那一对耳朵也不是这么揪一揪就能揪伤揪疼的。 “怎样,老爹有没有回消息?” “没有。倒是从北边传来一封密信,今日晌午刚到的。”嫡母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同样是一个字都没有,却画了一个八卦符。 两阴爻一阳爻,是一个震卦,若看成巽卦那是拿反了,翻过来便是。 震卦,就是代指老爹赵震。 取出信,果然一个字都没有,只看到用竹签扎出来的成排的孔洞。 这是他设计的秘文,他自然是看得懂的。 此信显然不是老爹所写,老爹可不懂得小孔秘文。这是由赵辰安排在漠北军中的国公府密探所写。由于密探获知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因此他只写了他看到的,并不作任何评论与推理。 “正月二十七,公与副帅密谋整晚,次日晨,公引三十亲信,北出雁门关,前往漠北。” 赵辰心中剧震,漠北便是狼庭老巢,是父亲的死敌,老爹怎么只带那么点人前往漠北,一旦遭遇狼庭的狼骑营,只有死路一条。 仅三十亲信,这是干什么? 赵辰有几种猜测:侦查敌情,军事谈判,战略突袭或者斩首行动等等。不过,但凡这些军事行动,老爹只带三十亲信都似乎实力太单薄。 老爹有五阶实力,亲信们战力也不弱,但不代表他们可以在漠北来去自如。 狼庭直属的漠北狼骑兵,选用漠北精良战马,可日夜奔突千里,纵使面对战力五阶的高手,也会如同万蚁蚀象一般,顷刻间将其淹没在铁骑洪流中。 狼庭的真正高端战力是拜狼神教的千余教众,他们以狼神为庇佑,可以获得神赐伟力,几乎人人都有一阶以上战力,一旦与他们遇上,老爹的三十亲信即使全在二阶以上,也难以翻出浪花。 赵辰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担忧显露在脸上。 “是老爹的信。不过依信中所说,老爹似乎并没有来皇城。他那块紫玉镜突然出现在皇城,应当是有别的原因。” 这时,忽有管家在祠堂外远远呼喊:“夫人,出事了,飞龙卫围了国公府。” 祠堂内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疑与担忧。 飞龙卫,是皇上的亲兵。 他们不负责护卫,只负责巡视万民,监察百官。 在这一点上,他们与赵辰前世所知的锦衣卫有点像,但又不完全,锦衣卫权力过大,可以私查百官,私设刑堂,甚至先斩后奏,飞龙卫却不然,他们只管收集情报和抓人,不查案,更不设刑狱。 飞龙卫只有两位最高统领,其一称为御将,其实就是皇上本人,故而皇上掌握飞龙卫一切权力。另一位统领称为参将,姓萧名寒字平江,只听令于皇上。 这个萧寒与赵辰同岁,两人自小相识。赵辰一天学堂都没去过,萧寒则去学堂的天数加起来不超过三次。两人几乎天天泡在一起,跑马遛狗掏鸟窝。 不过,赵辰是凭本事逃学,学堂那点东西,不管是论语孟子,还是孝经千字文,他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去。但萧寒不行啊,老这样跟着他荒废学业,还不得把人给废了。 于是赵辰总在不经意见,将一些人生哲理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教给他,倒让他悟出一些门道来,从现在的成就来看,比那些天天在学堂里跟着夫子逐字逐句背课文的书呆子要强得多。 飞龙卫唯一的参将,身份地位仅次于皇上,见官大三级,见宦官大三级,见皇亲勋贵,同样大三级。 赵辰让嫡母和妹子在家好好待着,他则带着一众威虎卫出门,会一会这位昔日的发小。 “唉,萧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奉陛下旨意,缉拿赵辰。” 赵辰吓了一跳:“平江,你搞什么鬼,凭什么抓老子?” 赵辰身后,以赵武为首的玄武属八位飞龙卫齐齐上前一步,护在赵辰身前。玄武属统领赵武是三阶中期战力,一身铁甲功夫堪称打不死的小强,余者七宿卫个个都是二阶战力,气势威猛。这样的战力放在军队中,他们八人足以对抗上百重装步兵而不落下风。 萧寒毫不在意,拽着马缰退后半步,抬手轻轻一招:“飞龙卫第一纵队,出列!” 身后,十六骑纵马提缰,迅速在萧寒身前排成一行,各个手持短枪,神情英武,面对战力超过二阶的威虎卫没有丝毫惧意。 清一色的轻装履甲,清一色的铁脊战马,清一色的精钢双棱战马枪,枪尖前指,竟是同样的偏角,同样的高度,分毫不差。 若从侧边看去,十六匹马首,十六顶红缨,十六支枪尖,无一不是一道直线。 赵辰这还是第一次与飞龙卫正面遇上,也是第一次知道,飞龙卫被萧寒训练得如此整齐划一。 他可太懂得,这种能够把一切细节做到极致的队伍意味着什么。 前世,他就见过一支这样的队伍,一支完全由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组成,却能一往无前,用血与火创造无数奇迹的队伍。 他给萧寒讲过那支军队的故事。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能看到萧寒训练出来的,拥有同样特质的队伍。 飞龙卫都只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中间连半步武者都没有,但是,他们却是百官和勋贵们闻之色变的存在,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是陛下,而是因为他们有萧寒这样的铁血指挥官。 “都退下!”赵辰对威虎卫下令,同时翻身骑上踏雪乌骓,准备随飞龙卫同去。 他相信威虎卫能打败这支飞龙卫,个体实力差异摆在这里,但是对方同样能让威虎卫付出惨痛代价,并且,不战至最后一人,飞龙卫一定不会退。 “公子,不可!”赵武大急,不愿后退,他是四大统领之一的玄武属统领,平时总领威国公府的防务,赵斗等四人都是他的直属。 赵辰笑道:“退下吧,没关系的,我跟萧参将走一趟,去去就回。” “那可是飞龙卫!每一个被飞龙卫带走的官员和勋贵,都没有完整地回来的。” “可我不是官员,也没有爵位。我只是人们口中的皇城第一纨绔,威国公府的败家子。” 萧寒也没有给赵辰带上枷锁的意思,只是让一众飞龙卫围住他,保持队形,突然纵马踏蹄,朝着皇宫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串烟尘。 “我们怎么办?”赵斗问他的顶头上司赵武。 “你们四个赶紧跟上。公子若有闪失,你们四个也别活了。” “是!”赵斗四人飞身上梁,抄近路追着赵辰而去。 其余威虎卫与随后赶过来的朱雀属一领七卫汇合,一面将此间情况报知主母,同时也加强国公府的防卫。往往这种时候,最容易有敌对势力前来落井下石。 。 第23章 太子殿下伤口有毒 昔年,大夏先帝起兵于微末。适逢大周末年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四起,各路英豪揭杆而起。 先帝效仿当年大汉昭烈帝,聚义乡间,积资财镔铁,打造神兵利器,得长剑一柄,长三尺三,剑柄形如虎躯纵跃,仰头长啸,剑刃如虎牙探出。因得名虎牙剑。 先帝持虎牙剑征战四方,得中原四州,灭大周建大夏,犒赏诸军,封四大国公,并以威国公为四大国公之首。 随后,先帝赐虎牙剑于上一代威国公赵羚,领六十万大军,荡平十三州,终得寰宇太平。 至此,虎牙剑为国之重器,亦为威国公府传家重宝,供奉于宗祠。 承庆十四年,漠北战事起,当代威国公赵震受命北征,临行前,他请出了虎牙剑,持剑征战疆场,一去便是三年。 今天,当朝太子萧岚如往年一样主持春耕祭典,在归途中意外遇刺,重伤卧床。 众侍卫合力击杀凶徒,缴获刺杀太子的凶器,居然是威国公所持有的国之重器,虎牙剑! 待虎牙剑呈至承庆帝面前时,这位年近半百的皇帝只觉得一阵目眩。 虎牙剑成为凶器,这意味着什么?承庆帝只是想想都会全身震颤。 难道,手握重兵的那一位,真的反了? “启禀陛下,赵辰带到。”飞龙卫参将萧寒,在谪仙阁门外请见。 “带他进来。”承庆帝声音已有些沙哑。 赵辰直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进皇城,他自然不能带着绿毛鹦鹉,又没来得及将云聆装到耳根后面,这会儿他相当于成了聋子了。 其实早在他被飞龙卫带走的那一刻,已有蛛网成员将消息传递到雅凤阁红绡娘子了。 红绡娘子此时急得如热锅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走,却又无计可施。 她收到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从威国公府一直到皇宫门口,所有潜伏的蛛网密探都在向她传递消息,她却完全无法与主上联络上。 玄鸟司同样获悉了赵辰被飞龙卫带进皇宫的消息。在情报网上铺设上,有钱有权的玄鸟司更占优势,他们不仅能跟踪赵辰,还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缉拿他。皇宫是蛛网的空白,却是玄鸟司的主场,其爪牙早已渗透到九宫十八苑。太子遇刺的消息虽被封锁,对于身为玄鸟司掌控者的永宁公主而言却是完全透明的。 永宁公主披着一件对襟白绒披肩,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老榆树长出新芽,眸子透亮,腮边一对甜甜的酒窝。 “可笑,刺杀太子哥哥的凶器是虎牙剑,但这与那赵辰又有什么关系!这么明显的栽赃,父皇难道看不出?还是说,他故意打草惊蛇,想看看藏在暗处的幕后凶手?不对,父皇可没有这个智慧。” 这时,婢女婉儿急匆匆跑进来:“殿下,不好了,玄鸟司从太医院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伤口有毒,此时已陷入昏迷。” “知道是什么毒吗?”永宁公主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她和赵辰有一点比较类似,这一世都是从娘胎开始,一天一天成长起来的,在思想上,他们或许更能接受前世那些理念,但在亲情上,前世已杳,这一世才是他们的归属。 “不知道,太医院的医官们全都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永宁公主有些坐不住了,可她知道,她不能动。太子遇刺和中毒的消息都是严密封锁的,就算她身为太子的胞妹,不依靠玄鸟司也绝无可能知晓此事。若不想暴露玄鸟司,那么玄鸟司查到的绝密消息,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赵辰这样的穿越者,她可不想让赵辰莫名其妙地被父皇斩了。若父皇真要对他动手,说不得,就算暴露玄鸟司,她也得设法留下他的性命。 “婉儿,通知下去,让玄鸟司各关节盯紧赵辰的一切情况,随时来报!” “是!”婉儿领命而去。 谪仙阁。 赵辰一天之内两次来这里面见圣上,第一次是被人诬告,第二次还是被人诬告。 “赵辰,你可知罪?”承庆帝面色威严,端坐于龙案之上,目光睥睨。 赵辰用力摇头:“小子不知,请陛下示下。” “你可知虎牙剑现在何处?” “老爹带去北疆,杀漠北蛮子去了。” “此刻,虎牙剑却在皇宫之中,有歹人持此剑,行刺太子。” “尼玛,哪个小贼,敢偷我老赵家的传家宝,还敢谋害太子?” “没有你父亲威国公的指使,什么人能拿得到虎牙剑?” 赵辰想了想,才回道:“有啊,老爹是四阶巅峰战力,只要对手是五阶以上战力的高手,或者两个以上四阶战力高手合击,要抢他的虎牙剑,不难吧。” 承庆帝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身旁的随侍老宦官卢总管。 赵辰早发现了,皇上身边的这全大太监脚步稳健,从不离皇上半步。早朝时他让人取纸墨,去的是一名御前带刀侍卫,而不是卢总管,似乎卢总管才是皇上真正护卫。 现在看来,这卢总管至少也是五阶,能辗压老爹的存在。 只听承庆帝叹道:“此话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你父亲有看护国之重器虎牙剑的重责,弄丢此剑,是重罪。赵辰,现在,你可知罪。” “不对呀,老爹弄丢了剑,是老爹的罪呀,关小子我什么事?再说了,陛下刚刚不是说,此刻剑在皇宫,这不是找回来了吗?” 承庆帝被他气笑了:“这么说,你是没有罪的?” “当然没有罪啊,我整天里东游西荡,跑马遛狗,逛青楼,下赌坊,今天还为陛下充盈国库献计献策,这又有什么罪?” 提到彩票,承庆帝就有种被骗的感觉。一个人猜中,要赔五千两,他从皇榜贴出去到现在,倒是有两万多两进账,可是得看看那些人买了多少,一个人几十万组数字啊,这还能不中? 真要有,几十上百人猜中了,两万多两够赔谁的?若不是赵辰答应为国库兜底,超出售卖额之外的赔偿全由他来顶上,承庆帝现在都想砍了他。 这时,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进来。 “什么事,毛毛燥燥的。”承庆帝有些不悦。 “陛,陛下,太医院的医官传来消息,行刺太子的剑上,抹有剧毒,现在太子毒发,昏迷不醒。” “什么!”承庆帝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碰翻了几案上的香炉,堆积的奏折散落一地。 “走,跟我一起去永安宫。”他叫上卢总管和四名带刀侍卫,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叮嘱守在门外的萧寒,“快去请宁国公。” 宁国公府是医家和农家双传承,宁国公本人是农家魁首,同时也是医家的十三位神医圣手之一。 在医术和用毒方面,宁国公能把太医院的那些无能医官甩出十几条街。 不过承庆帝马上又改口了:“等下,宁国公府你安排其他人去,你亲自去一趟宣阳宫,把昭宁长公主请过来。”承庆帝递给萧寒一块腰牌。 “是!”萧寒领命而去。 昭宁长公主住在皇宫西侧的宣阳宫,有禁卫把守,没有皇帝印信,外臣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刚走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向赵辰:“你也随朕一起去。” “好,好的。”赵辰只得赶紧跟上。 第24章 太子此劫,必死无疑 永安宫,也就是太子东宫。 相比承庆帝的谪仙阁,这里少了假山流水、花圃曲径,而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庭园,石子铺路,左右各一棵杏树,生得枝繁叶茂。 走进太子寝宫,才知道永安宫的奢华都在室内,青瓷琉璃,珊瑚宝树,法琅玉雕,在房间内摆放的错落有致,尽显奢豪,和谪仙阁的简约对比鲜明。 床榻之上,太子双眼紧闭,嘴唇乌青,一动不动,一看便知是身中剧毒。 数名医官在为他尝试解毒,脸上神色凝重,频频摇头。 看样子,是毫无头绪。 皇后娘娘坐于床榻畔,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想凑得更近一些,又怕影响了众医官的救治,只能不住地抹眼泪。 承庆帝进来时,免了众人跪拜礼,径直来到太子榻边:“什么情况,查清楚什么毒了吗?” 一名老医官下跪回禀:“禀陛下,虽不能确定是何种毒,不过依老臣拙见,此毒与漠北狼庭的一种名为蚀骨血藤散的奇毒非常相似。” “那是什么毒?” “蚀骨血藤散是漠北铁骑喜欢涂抹在弓箭上的一种剧毒,中毒者全身瘫软无力,往往会陷入昏迷,伤口处血肉外翻,乌青发黑。太子殿下此刻的症状,与此毒极为相似。” “你见过此毒?” “承庆十三年,下官曾在随镇国公军中做随军的军医官,在漠北见过此毒。当时敌方一阵箭雨落下,超过三百人负箭伤,结果全都中毒,症状正是如此。” “三百多人,救回来多少?” “这……老臣有罪……” 承庆帝知道此毒凶险,估计是一多半士卒都没能救回来,这位老医官不敢说。 “军阵之中,伤亡都属正常,军医官尽力救治,便是无罪。” “是,老臣谢陛下圣恩,只是……唉,当年军中,凡中此毒的士卒,无一生还!”老医官言语至此,已经是老泪纵横,既是为当年的将士,更是为眼前的太子。 “什么!”承庆帝大惊,不由得看向太子发那乌青的脸色和翻卷的伤口,“怎么会这样?” 皇后则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哭,两名婢女抹着泪上前劝慰,却怎么也劝不住,还被她一人一巴掌打开去。 承庆帝本就心烦不已,听不得她放声号哭,一脚踹将过去,完全不顾及她尊为皇后的身份。皇后冷不防被踹得翻倒在地,心中的苦楚加上莫大的委屈,哭得更是惊天动地。 “太子还没死呢,你号什么丧,再敢出声就给朕滚出去!” 皇后吓了一跳,立时收声,满心的委屈却让她泪如决堤。 赵辰老老实实和一众医官一起跪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心说:皇帝佬儿这是忧愤交加,急眼了啊,不会因为虎牙剑的事真的迁怒于我吧? “昭宁还没来吗?”承庆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压住狂怒的情绪,这才问道。 门外有飞龙卫将士回应:“回陛下,参将大人遣人回报,昭宁长公主殿下已在来永安宫的路上。” 承庆帝点头,只得压着性子等待。 昭宁长公主是承庆帝长姐,赵辰与她并不熟,却也有过一面缘,只是那一年,他只有两岁。 换作旁人,两岁见过的人肯定是不记得了,但对于四岁时觉醒前世记忆的赵辰而言,两岁发生的事,大多数还能记起来,尽管他心目中的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已有些模糊,一如他的生母兰夫人。 也正是那一天,昭宁长公主本是来见她的胞妹昭宣公主的,没想到却与兰夫人密室夜谈整整一晚。次日一早,昭宁长公主离开威国公府,回到皇宫。赵辰的生母兰夫人也是那个清晨突然不辞而别,只身前往漠北,从此再也没回来。 当然,那一年还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先帝驾崩,承庆帝起兵夺位,逼死昭平太子。不过那些事,与赵辰没什么关系了。 这时,有通传侍卫来报:“陛下,司天监九曜司的司曜星官白玥求见。” 承庆帝皱了皱眉头:“白玥,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赵辰则喜道:“啊,大妹子来了啊。有日子没见她了。” 司曜天官白玥,是四大国公府之一的靖国公府长女,排行第二,称白二小姐。 白玥的兄长白珩与赵湘早有婚约,且婚期已近。如此算来,白玥是赵辰未来妹夫的妹子,也算是自家人。 只不过,白玥一向看不上赵辰,只当他是个纨绔败家子,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当然,赵辰也瞧不上她。倒不是她生得不好看,相反,白玥的模样还是相当养眼的,身形窈窕,前凸后翘,唇红齿白,肤白若雪,就算和他心中的完美女神谢黎相比,也相差不多。 然而这个女人却是那种完完全全的愣头青,她凡事喜欢认死理,属于那种牛脾气一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 赵辰就不明白了,此刻正值太子生死危急之际,万一有个不测,难保承庆帝不会原地自爆,一怒之下人头滚滚,视野所及生灵涂炭。 这傻妞,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求见陛下,这头得有多铁? 白玥应召而入。只见她穿着一件天官袍,绘有“角”、“斗”、“奎”、“井”四方首宿图案,官髻高耸,面容清丽,却透出几分憔悴,眼圈有些黑,眼里布满血丝,像是几天没合过眼了。 白玥行礼之后,直言:“启奏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守心’天劫再现。” “何解?”承庆帝心思根本不在她这儿,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东方苍龙所属,心宿之位,荧惑逆行,值守心宿一。星官云:心宿三星,二为帝星,一应太子,三应诸皇子。此次荧惑留滞心宿,位在星宿一,正应太子。” 她这一番话,赵辰是听得懂的。 荧惑就是火星的古称,也称灾星。 荧惑守心是一种自然天象,火星比地球的公转轨道更长,速度却更慢,这样很容易出现地球与火星同侧时“弯道超车”,从地球上看,火星好像正在倒退,就像是不愿意离开天宫中的某一位置。 若是火星恰好过经过二十八星宿的心宿,正像是“灾惑”星受到心宿的几颗主星的吸引,主动向其靠拢,这便是“荧惑守心”天象。这个“心”,指的就是心宿。 古人历来认为灾星临心宿,是灾劫的预兆,这一次灾劫,应在太子身上。 可是,现在太子都这样了,您跑进来直接称太子必死,嫌命太长了? 承庆帝脸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愤闷又增几分,声音中透着怒火:“朕是问你,何以解之!” 白玥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禀陛下,此天象无解。此乃天灾,非人力可为,故而太子应此劫,乃是天命,必死无疑。” 她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句最平常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无异于天雷炸响。 一时间,整个太子寑宫鸦雀无声。 第25章 太子殿下的毒,我能解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惊醒众人。 “我说大妹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太子哥哥活得好好的,你怎能咒他呢。” 白玥捂着脸,布满血丝的一双美眸瞪着赵辰:“管谁叫妹子?” “年龄大了不起啊,你哥是我妹夫,你是我妹夫的妹妹,不是妹子是什么?”赵辰辩解道,“太子哥哥中毒不醒,大家都在忙着救他,不需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再不滚蛋,信不信老子揍你屁股。” “你……”白玥闻言已是怒极。 承庆帝大怒,抽出腰间长剑,一脚将碍事的赵辰踹到一边,剑尖直指白玥:“你,刚才说什么!” 白玥只是惨然一笑,却是将胸脯挺起,直面承庆帝手中长剑:“陛下,我为星官,求的是应天证命,求的是阴阳天理循环的真正奥义。今日证得太子必死,亦是天意。白玥为自己所证之真理而死,死得其所。” 承庆帝快要气炸了,抬剑便欲刺下。 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却是皇后。 “陛下,不要啊。” 皇后是太子生母,同时也是白玥姨母。她故去的姐姐嫁到靖国公府,只留下了白珩和白玥这一对子女。白玥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更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太子妃。 白玥诅咒她的儿子,她心中的愤怒不下于承庆帝,可她也不愿看到姐姐的亲生骨肉被斩杀当场。 当众出言恶意诅咒太子,这是死罪,即使赵辰也只能是打着不懂礼数的纨绔名义插科打诨,不敢真地给她求情。除了皇后,再无人敢上前替白玥说话。 承庆帝被皇后抱住,挥不了长剑,怒喝道:“子剑,还愣着干什么,给朕斩了这个满口胡言的妖女!” “是!”承庆帝身边的随侍老宦官收了拂尘,右手探出,并指如剑。 皇帝身边任何人不允许携武器,唯老宦官除外,不过这老宦官通常也不需要武器。 赵辰记得那老宦官姓卢,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卢子剑,这个名字赵辰不仅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 十多年前世间曾有一位极擅用剑的侠士,名叫卢郁,字子剑。那一位可是妥妥的五阶战力,世间难逢敌手。曾一人一剑,杀破啸方山八百山贼。 此人后来归隐,不知所踪。难道竟是进了宫,净了身?看年龄,还真有可能。 眼见老宦官以指代剑攻上来,连忙跳到白玥身前,伸平双臂摆出一个大字,将白玥瘦小的身子完全挡在身后:“别啊,陛下,我家妹子胡说八道,我揍她屁股。不过太子殿下的毒,我能解。我给太子殿下解毒,您大人大量,能不能放过我家妹子?” “你能解?”承庆帝大感惊讶,旋即大笑起来,笑中带着怒气和嘲讽:“你都不知道这是何毒,你就能解?” “自然是漠北怪毒,我那嫡母当年中的不就是此毒。不也是我也给她解了。” “昭宣的毒是你解的?”承庆帝笑意更甚,目光却愈发的冷冽。 当年昭宣的确中了漠北奇毒,与太子所中的毒是否相同,还不好说。后来昭宣的毒也的确是解了,据说是威国公请到了世外高人,用毒解毒之术远在医家圣手谢玄之上,这才救了昭宣。 当年的赵辰,还在穿开裆裤吧。 承庆帝感到自己的皇威受到了挑战。只觉得赵辰这厮实在太招人恨,满口胡扯,把这皇宫当什么地方了,又把他这个皇上当什么人了。 这时,门外有飞龙卫通报,昭宁长公主殿下到了。 昭宁长公主萧怜,字承惜,先帝长女,五阶初级的武者修为,擅用银针,但并不是用来救人的,而是杀人的。一招鬼手夺命针,曾让无数敌人胆寒。 长公主踏门而入,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杏黄色轻丝长裙,长发披肩,头不戴冠,足不履袜,一对娇巧滑腻的纤纤秀足毫不顾忌地踩踏着并不洁净的地面,却不沾染丝毫污渍。 如今已过五旬的她,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披散于身后的长发无一泛白。尖俏的下巴,秀眉星目,粉腮红唇,竟不输那些二八芳华的少女,唯有细看之下,才能在她的眼角发现些许细密的眼纹。 “大姨妈好,大姨妈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赵辰见到昭宁长公主,忙打招呼。 昭宁看了他一眼,并不认识,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上次她见到赵辰,后者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娃娃。 她将目光转向承庆帝:“正平,你这次叫我来,所为何事?” 正平是承庆帝的字。自他登基以来,除了太后,已经没有人还有资格叫他的字了,昭宁也没有资格,可她偏要如此称呼他。 “大皇姐,今日太子出巡春耕祭,返途中遇歹人行刺,中毒昏迷,还请大皇姐……” 昭宁长公主突然打断他:“什么太子,哪来的太子?当年,我那太子哥哥不是被你所废,改封襄王,他不堪其辱,自戕于太极殿了吗?” 承庆帝知道,她是揪着当年他起兵夺位,废了兄长昭平太子之事不肯放,也一直不肯承认他这个皇帝。 当众放出如此言论,论罪当凌迟,哪怕她是皇姐,是长公主。 承庆帝却像没听到一般,依然满脸堆笑,尽管脸上肌肉还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大皇姐,你仔细看,这是岚儿,大皇姐是否还记得,岚儿那时才五岁,围着大皇姐一口一个皇姑母叫着,如今他被歹人所害,受伤中毒,昏迷不醒。” “哦,是岚儿!”昭宁长公主似是这才看到了太子,忙凑到床榻边,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 蓦地,她右手在身前一晃,指缝之间,已多出三枚银晃晃的长针,每针足有五寸许,针尖泛着寒光。 “啊,你要干什么?”皇后猛然见到长针,吓了一跳。 大皇姐这个动作,哪里像是要救人,分明是要杀人啊。 对了,她的绝学,鬼手夺命针,这是否就是? “不要啊!”皇后猛扑向床榻边,以身体护住太子,阻挡昭宁长公主施针。 昭宁冷冷斥道:“滚开!” 承庆帝也赶紧上前,一把将皇后扯开,随后抬脚便将她踢翻在地:“别碍事!” 昭宁瞥了一眼皇后的狼狈模样,嘴角泛出些许嘲讽。 随即,她手中长针猛然出手,竟是直刺向太子咽喉。 此刻皇后再要阻拦,已来不及。 不过,昭宁长公主三针刺出,并未收后,她将那三枚银针留在太子喉间,手指一晃,指缝间又多出三枚银针。 这三针,被她扎向太子心房偏上不足半寸的位置,惊得皇后尖叫出声,几乎吓瘫。 那可是心脏,那么长的银针若是扎秀了心脏,还能活? 可昭宁长公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三针之后又三针,瞬间,已连续在太子身上边续刺出十一次,共计三十三支银针。 少顷,那三十三支银针突然一齐颤抖起来,发出嗡鸣之声,随后,一道道乌黑如墨的血线从那些银针之处飚射而出,不久便转红。 昭宁长公主伸出左手,在太子嗯喉到腰腹之间快速一抹,所有银针全都消失不见,瞬间被她全数收回。 这手法之快,看得赵辰目瞪口呆。 第26章 所有人都得死,杀了吧 昭宁长公主收针,轻道叹道:“正平,岚儿经脉及封,三日之内性命无忧,只需有人替他解毒便可。” 承庆帝面色稍缓,微微欠身:“有劳大皇姐了。平江,送昭宁长公主回宫。” 萧寒忙到昭宁长公主身边,恭身行礼,请她离去。 赵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替昭平长公主不忿。用之则召来,用完即软禁,这他妈什么狗屁的黑心皇帝,对亲姐都如此残忍。 也不知道狗皇帝自身是什么武力。他知道昭宁长公主是五阶战力,若不是有个卢子剑护在旁边,她是不是能一掌灭了承庆这厮。 赵辰从昭宁长公主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她就像一个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囚犯,始终被禁锢在那小小的宣阳宫,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大姨妈,你不要走呀,辰儿想你呢。”赵辰一下子扑进了昭宁长公主的怀里,一如他两岁那年,昭宁长公主来威国公府见他母亲的那一天。 昭宁长公主不躲不避,任由赵辰搂住她的腰肢。她轻抚赵辰的头:“你果然是辰儿,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 这时,她只觉得手中被塞入一件硬梆梆的东西,虽不知是何物,但赵辰假装抱她,专为将此物送入她手,必是相当重要之物。 手指轻抖,一面紫玉镜落入了她的广袖中。 二人分开,赵辰仍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眼睁睁看着昭宁长公主被萧寒带走,再将幽禁在宣阳宫。 不过,现在她手中有了紫玉镜,以后,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改天给嫡母和湘湘的紫玉小镜上,都把大姨的账号开通,让她们仨没事多聊聊,也省得终日相思不得见了。 有了昭宁的鬼手针法镇住太子全身经脉,阻止毒素蔓延,太子存活机会也大了不少。眼下,就等医家神医圣手谢玄到来了。 皇城南,怀礼古道。 日已西斜,这条一向比较僻静的小道上,竟是一个往来行人都看不到。 不过,从宁国公府前往皇宫,走这条小路能近不少。 两名飞龙卫巡骑,引着一辆四马牵辕乌木精雕的豪华马车匆匆前行。马蹄踏着青砖,发出嘚嘚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车厢内,宁国公谢玄与小女谢黎并肩而坐。 “黎儿,太子的毒,你当真能解?” “放心吧,爹。漠北的蚀骨血藤毒而已,我师傅早教过我解法了。” “你那位师傅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连我们正宗的医家传承,居然在用毒一道上都不如此人。” “你早晚会见到的。”谢黎嘴角泛起甜美的笑意。 “黎儿,爹爹将你许配给那威国公不成器的次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爹,嗯……不要再提这个。” “可爹心里很难过去这个坎啊。这婚约是陛下御赐的,不得不从。那赵辰是庶子,而你两个姐姐是嫡脉,不便与庶子联姻,只有你是庶女,爹也没得可选。” “日子到了,我会嫁过去的。爹爹,不要再提此事了,女儿心里有数。” 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谢玄脸上满是老父亲的慈爱与愧疚。 他在心里想着,成亲之后,若那竖子太过分,就把黎儿接回娘家常住,就算不合礼数,也不能让太让她吃亏了。 这时,马车右前方向,突然有破空之声传来。 “小心!”谢玄心中大惊,猛然将谢黎扑倒,下一刻,一只飞矛几乎贴着谢玄的后背飞掠而过,同时他听到了两声惨叫,分别来自一名飞龙卫巡骑和马车的车夫。 “有刺客!”幸存的那名飞龙卫巡骑大声惊呼,翻身下马作出战斗姿态。 然而来自暗处的飞矛源源不绝,又有五道飞矛平掠而来,这一次,敌人攻击的目标是马匹。 幸存的飞龙卫的跨下马被一道飞矛贯穿,发出一声悲鸣倒地。国公府马车前的四匹辕马,两匹中矛气绝,另两匹受惊,分别往马车两侧狂奔。没了车夫的操控,它们的混乱引起车厢剧震,整个儿侧翻过来,谢玄和谢黎相拥着被抛出车厢之外。 为保护女儿不受到伤害,谢玄将自己的身子躬成虾状,牢牢护住谢黎的头部,却让自己的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就算是拥有二阶武者肌体强度,如此一撞之下,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论武者战力,宁国公谢玄在四大国公之中最的,只有区区二阶。 他并不是主修武者战力,身为农家魁首兼医家圣手,他更多的修行放在农家与医家。 农家掌土地时令,医家重治病救人,都不是战斗法门。 黑暗中,跳出十多名黑衣蒙面者,正是刚才的掷矛刺客。 他们人手一矛,投掷完毕,提着长刀短枪,从黑暗中跳出来,便要来取谢玄等人的性命。 “先生神机妙算,狗皇帝一定会请宁国公进皇宫,咱们在这儿截击,保准没错。”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 一名身形娇柔的黑衣人斥道:“击杀目标即可,别那么多废话。” 这是一名女刺客,听语气,她似是这些黑衣人的首领。 那壮硕黑衣人兀自不服:“四娘子你怕什么,反正这些人很快都是死人,死人听到再多秘密也不打紧,他们会带进棺材里的。” “唉,四娘子,这儿怎么还有个姑娘?”有人看到了被谢玄护在怀里的谢黎,“不是说就宁国公一个人的吗?” “顾不得了,在场所有人都得死,杀了吧!”四娘子语气冷如冰霜。 飞龙卫巡骑挺直了手中长枪,退到宁国公身前:“国公爷快走,在下为国公挡这一程。” 他只是一名普通战力的飞龙卫,并非武者。飞龙卫中哪怕半步武者都非常稀少。 萧寒派他和另一名飞龙卫巡骑前来,请宁国公进宫面圣,根本没想到半路会遇袭。 尽管如此,面对十多名身上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衣人,这名飞龙卫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当一众黑衣人冲上前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可惜,他面前的对手,是一名拥有一阶巅峰武者战力的壮汉,无论速度力量还是反应,都超过了普通人的极限。他拼尽全力的一击,被对方轻轻松松荡开,连给对方留一个伤疤都做不到。 “唏,不自量力!”那壮硕黑衣人冷笑一声,若不是因为戴着面具,他很想对着那名飞龙卫的尸体再啐一口。 “大牛!对面这种视死如归的人,咱们应抱有敬意。” “是!”壮硕黑衣人大牛很听话地应了一声。 随即,一众黑衣人冲向了谢玄和谢黎。 只有大牛,没有挪动脚步。 第27章 谁说我没有箭了 四娘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大牛,怎么了?” 没有回应。 当所有黑衣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侧脸看向大牛时,全都愕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道壮硕的身体,正紧紧捂着自己的咽喉,全身都在不自然地痉挛,两眼翻白。 “大牛!”有人叫他,却见他脚下一歪,直直倒地,便没了动静。 “有人下黑手,还有潜藏高手!”四娘子一下子紧觉起来,一对秀目四下张望,心中又惊又怒。 她看向马车旁紧紧护着女儿的谢玄。这位国公是二阶初期的战力,远在她之下,若是他有所动作,应是逃不出她的眼睛。 刚刚,这位宁国公因为过度惊惶而显得有些脱力,全身都在颤抖。他不可能有反击的机会。 四娘子的目光,又移向了谢玄怀中那瘦弱的娇俏倩影。 那是一个身上没有丝毫武者气息波动的小姑娘,是完全会被她和其他弟兄们忽略的存在。有谁会担心么这一个娇弱的小姑娘。 这时,她心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完全下意识地,她翻转身体,才注意到有一件小小的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划过她面颊,随即钉在了她身后一名黑衣人的脑门上。 那人一句话都没说,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众人这一次,才看清了是什么击杀了他们的弟兄。 一支小小的黑色铁钉,细若竹签,不是因为那名黑衣人双手握着它,而且汩汩的鲜血不断从那铁钉周围冒出来,众人都注意不到它。 四姑娘顺着细小铁钉射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那瘦弱无助的小姑娘,谢黎。 六连发精钢袖里箭,赵辰出品,必属精品。 不要小瞧这件六连发的袖里箭,赵辰是按照击穿二阶武者的防御来设计的,钢钉出膛初速度远超二阶武者的极限,锋利的箭头和强大的冲击力,足够破开二阶武者的肌体防御。 两发已出,谢黎没有继续攻击四娘子,此女能躲得过袖箭,说明她至少三阶。 她袖口偏转,连续四支小箭射出,并且毫无悬念地夺走了四名黑衣人的性命,其中一人还是一阶武者。 即使是这灵气全面复苏的时代,武者的存在依然是凤毛麟角,每一名哪怕一阶武者甚至半步武者,对于各势力而言都是争相争夺的资源,每一名武者的损失,都是任何一个势力难以承担的。 这支十多人的黑衣人队伍中,除了四姑娘是三阶中期,还有包括大牛在内的三名一阶武者,刺杀一个二阶初期战力的宁国公绰绰有余。没想到在转瞬之间便损失六人,仅有的三名一阶武者折损其二。 “你,这是什么?”四娘子明显慌了。 她也不敢轻易往前冲,她对袖箭的速度已有所了解,越是靠近,留给她的闪避时间越少,她同样可能阴沟里翻船。 当然,她更不知道,这种袖箭是六连发的,谢黎已经射空了弹匣。 谢黎无比淡定,丝毫不因为射空了弹匣而惊慌。她漫不经心地将缚于手腕上的袖箭摘下来,在四姑娘面前晃了晃:“这叫袖箭,一只箭囊六连发,你们也见到了,它能瞬间夺人性命。” “六连发……”四姑娘心念急转,“她已经没有箭了!” “杀!”四姑娘身后的黑衣人猛冲而来。 谢黎身旁,老爹谢玄因为刚才的狠狠一摔,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快散架了,原本心中一片绝望,随后便见到了女儿的神勇。他已经看傻了,不知道心中是惊是喜还是后怕。 不过有一点他听清了,闺女的这件宝贝,一共六发,眼下已经打空了。 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休伤吾女!”谢玄抽剑,纵跃而起,二阶战力的气息暴发,便要截住数名黑衣人,再与那四姑娘战在一处。 这时,一物破寂而出,直扑四娘子面门。 只听当的一声,四娘子险之又险以手中长剑格挡,才将那一枚细如竹签的小箭挡开,只觉得剑身嗡嗡,虎口发麻。 “谁说我没有箭了。”谢黎嘴角扬起一丝冷傲。这是仲云哥哥带给她的底气。 人有双腕,又凭什么认为袖箭只会在右腕? 一只箭囊可纳六支小箭。双手箭囊便是十二支小箭,故尔刚才,她射完六发之后,依然从容不惊。 只因她左腕上,还有六发。 不仅如此,她正从怀中取出一只新的箭囊,在右腕上重新戴上。她的袖箭,储备充足。 不过,这一箭射向四娘子,她就没想过要将她一箭击杀。 赵辰哥哥说过,此箭能杀二阶,但三阶以上,战力太过强劲,这袖箭就无能为力了。 这一箭同样给了四娘子不小的麻烦,父亲谢玄趁机挥剑而上,占据先机。 更重要的是,父亲虽然武者战力只有二阶,但他并不是纯纯的武者。他是农家魁首,也是医家圣手! 医农两家素来相睦,农家魁首兼任医家圣手,并不受人诟病。谢玄能够被称为医家圣手,他必须在医术,药理和用毒三方面都有所建树。 医家有一位医尊,医术无双,另有七位医家圣手,谢玄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谢玄可算是七位医家圣手中最不够资格的,因为他只会使用一种毒。 这却是一种极为好用的毒,它可以令人手脚发软的奇毒。 其他六位医家圣手施毒,需要一定的手段,务求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毒就下了,目标就中招了。谢玄则不然,他的毒无色无味,却是强行抛洒向敌人,吸入即中毒。 他不必担心误伤自己人,因为这种毒他随手可解。 就比如现在,当他出手攻击四娘子时,剑之所至,毒也到了。 当四娘子的身子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沉,她便知道,自己已中毒。 既然带队前来截杀谢玄,她对于谢玄自然不会毫无了解。 二阶武者战力加医家圣手,这便是谢玄的实力。 谢玄的毒虽不致命,只是卸去气力。可一旦中毒,战力下滑,再想对付他便千难万难。 “有毒,赶紧退后!”四娘子果断下令,众人急忙后撤。 谢玄不敢去追,忙护到谢黎身边:“丫头,有没有受伤?” 谢黎应道:“我没事的,爹。咱们快走,到了东掖门,见到巡逻守军,他们便不敢来追了。” 她右腕上的袖箭囊,已完成更换。 “我们走!”谢玄一把拉起谢黎,纵身跃向旁边唯一没有惊走的马匹,那是第一个被长矛贯穿而亡的飞龙卫的坐下马,人已殁,马尚在。 马儿长嘶一声,背着谢玄父女往前猛冲。 “四娘子,他们逃了,咱们怎么办?”一名黑衣人小声问。 “谁没中毒,还有力气的,掷矛,赶紧掷矛!” 尚有气力掷矛的,只有两名普通战力的黑衣人了,他们之前离得稍远,谢玄掷出的毒还未被风带到他们面前,他们已被四娘子拉着退后了。 此刻,二人使出全身力气,朝着越跑越远的谢家父女掷出长矛。 “小心!”谢玄大惊。他分明感到,有破空之声朝他二人袭来。 毫无疑问,又是飞矛。 他连头都不敢回,只将谢黎护在怀中,用力抽打马鞭。 两柄飞矛转瞬即至,一只直取马腹,一只飞向谢玄后心,飞矛速度太快,已然没有躲避的机会。 第28章 我知道何人能解此毒 两支飞矛带着劲风呼啸而来,眼看谢玄和他座下马避过可避。 只听得啪啪两道声响,一记长鞭分别抽中两支飞矛。 谢玄本以为难逃一劫,只能靠着二阶战力的防御硬抗,或许拼着负伤能护住谢黎。他听到身后的声响时更是心头狂震,不过下一刻,他没有感觉到长矛击中自己的身体,这才回头一看,发现两支长矛都已被人打落。 那是一道纤巧修美的身形,一身玄衣,黑纱蒙面,长发束于脑后,与手中长鞭相映飞舞。 四姑娘两眼圆瞪,她一眼就看出这个踩踏着瓦棱檐角飞奔而来的黑衣女子,战斗力远在她之上,应该不止是三阶巅峰,而是四阶。 三阶与四阶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很多人卡在三阶巅峰无法寸进,只因缺少一道突破的契机,一旦突破,便是质的飞跃,是境界的不同。三阶以下,尚算肉体凡胎,称为武者,四阶以上,便不能与凡人同日而语。虽然他们的称谓是武尊,但在普通人眼里,他们就是武神,是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存在。 比如刚才由两名普通人壮汉投掷的飞矛,很可能让二阶战力的谢玄负伤,却不能破开四阶战力武尊的防御。他们的肌体,已强如钢铁。 四姑娘第一时间就决定撤退了,有四阶以上强者出现,她这边只有她一个三阶,余者连二阶都没有,仅有的三个一阶,还折损其二。 “快追,不能让谢玄跑了!”四姑娘大叫一声,让属下众人继续紧追谢玄,她自己却落后一步,随后转身便逃。 只要那些从属们继续追杀谢玄,黑衣女子就必须优先解决他们,四姑娘便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先一步逃走。她是三阶战力,力量已经足够强大,自己这不足百斤的身体对她而言轻盈无比,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当下,她运足力量,把速度提到极致,飞身上墙,在皇城那些几乎连成一片的房舍瓦檐上飞奔。 那些被她抛下的属下们只需多替她撑过两三息的时间,她有信心逃出足够远的距离,让那黑衣女子失去她的踪迹。 然而,三息过后,当她回身张望时,却发现那一道令她恐惧的身影正紧追不舍,直惊得她险些脚下不稳,落入一处农家小院。 谢玄护着谢黎策马狂奔,他身后已无人追赶。 “黎儿,我们得救了。” “嗯。”谢黎应了一声。她刚刚也看到了那一道看似娇柔却身形如电的黑衣女子,她不知那是谁,但她可以肯定,那是她心爱的仲云哥哥的朋友,专程来救她和父亲的。 早在马车遇袭时,当第一道长矛穿透马车车厢,她被父亲紧急扑倒的那一瞬间,她就按下了紫玉小镜上的紧急求救按钮。 正在太子东宫与一众医官跪在一起的赵辰只觉得腰间一阵剧震,紫玉小镜的这种震动,是他预设的求救模式,自打紫玉小玉出品,还从未有人用过。今天,它第一次震,让赵辰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是谢黎! 他却不能就此离开。这是皇宫,还在皇帝身边,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他暴露三阶巅峰战力往外狂奔,保证跑不出二十米,就会有五阶六阶甚至七阶高手冒出来,将他击毙当场,根本不会问他原因。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红绡娘子,赶紧去救人。 紫玉小镜本身也有类似墨家索子珏的定位功能,红绡娘子不需要向赵辰详细询问地址,便可直接前往谢黎的呼救地点。 她来得还算及时,赶上了战斗的尾声,并开始追击敌人。 当四姑娘抛弃一众下属转身而逃时,红绡娘子就明白她才是这些黑衣贼匪的首领,直接锁定了她,根本没有去理会其他人。那些人大多已中毒,连再投一次飞矛的力量都没有,已经无法追上马背上的谢家父女。 四姑娘的速度本就不如红绡娘子,加上谢玄的毒让她筋骨酸软,尽管吸入极少,也足以让她无法尽全力奔逃。 她只觉得身后劲风猎猎,下一息,便感到一只看似纤弱的秀掌如山岳般拍击在她后背,她喉间一甜,口中鲜血狂喷,脚下无力,整个人摔落地上。 红绡跳落她身边,一言不发,抬手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这时,四姑娘也转过脸来,眼里不仅有等待死亡的绝望,也有对一线生机的渴求。 她蒙面的黑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露出她的真容,在月光之下,红绡清晰地看到的她的那张脸,白皙而秀美。 “白玥?”红绡差点叫出声来。 旋即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白玥的确是三阶,但她不是武者,而是阴阳术士。三阶的阴阳术士拥有一些控水御火,运土生风的诡异法门,却不擅长近战。 此女与白玥生得极为相像,但她是三阶初期的武者,不可能是白玥。 一念至此,红绡娘子的手掌便按到了四姑娘的背上,一掌震碎了她的脏器,摧毁她的生机,随后踏檐掠壁而走。 那些被她暂时放过一马的贼匪们,还未能离开怀礼古道,被她追上之后,一一毙命,不留活口。 谢玄带着谢黎赶到永安宫时,显得有些狼狈,额角淤青渗血,身上满是灰土,多处擦伤。 “发生了什么事?”承庆帝看到谢玄的样子大吃一惊。 “回陛下,路上遇到一伙贼人,耽误了时间,请陛下恕罪。” “什么?皇城之内,竟有匪患?”承庆帝大怒,“谦平何在?” 禁卫军统领楚修,字谦平,从宫门外快步进来,跪伏于前:“微臣在。” “禁卫军巡查皇城,怎可有如此疏漏?” 谢玄忙替楚统领解释:“陛下,此事不怪禁卫军,那不是普通的贼人,应该是专门冲着微臣来的。他们不仅报出微臣的姓名,而且知道微臣是为救太子而来。两名飞龙卫巡骑为保护微臣,已付出生命。” “哦,竟有此事?”承庆帝目光变得阴冷,“看来有人很着急看到太子的死讯啊。” 他注意到谢玄身后的少女,问道:“谢爱卿,这位是何人?” “小女谢黎。” 谢黎连忙行礼:“民女谢黎,拜见陛下。” “平身吧。谢玄,朕让你来替太子解毒,你带她来做什么?” “回陛下,在用药和解毒方面,微臣远不及小女。” “当真?”承庆帝又惊又喜,不过待他看到谢黎不过十五六岁稚嫩的脸,又是一阵失望。如此年轻的女娃娃,怎可能比谢玄还强?也许是谢玄自卖自夸吧,不过他还是怀揣着那一点点希望说道,“既如此,谢黎,你去看看太子身上的毒吧。” 谢黎起身,来到太子身边,仔细检查伤口,然后精准认出此毒:“禀陛下,此毒乃是来自漠北的一种奇毒,名为蚀骨血藤散!”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振,宁国公的这个女儿果真不凡啊,年纪不大,却是见识渊博,一眼就能认出这种毒来。看来宁国公说他女儿解毒能力还在他之上,所言不虚啊。 “谢姑娘,此毒,你能解?”承庆的语气都有所不同了。 “不能。此毒凶险,民女虽识得,却解不了。”谢黎直言。 不待承庆帝的脸垮下来,她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何人能解此毒。” “谁?” “威国公府,赵辰。” 第29章 别和赵辰置气了 太子中的毒,正是来自漠北的蚀骨血藤毒,那名去过北疆的医院识得,昭宁长公主识得,赵辰同样识得。 跪在人群中的赵辰像发布新闻一样,通过敲打紫玉小镜的背面,将此间发生的事情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嫡母和妹子知晓,红绡娘子知晓,谢黎也知晓。 这个毒的名字,谢黎便是从赵辰这儿听到的。 当宁国公受命来为太子解毒时,她就问过父亲,这种毒他能不能解。 宁国公连听都没听过,当然解不了,她便自告奋勇,说她能解,这才随父亲谢玄一同来了。 也幸亏路上有她,靠着她的腕箭,谢玄才躲过了必死的一劫。 原本谢黎是打算一边拿紫玉小镜问赵辰,一边替太子解毒,现学现卖。待她到了这里,才明白,怪不得赵辰能那么清楚永安宫发生的一切,她还以为是有蛛网成员在这里,原来是他自己在。 既然他在,谢黎就不想抢这个功劳了。 承应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回陛下,是威国公府二公子,赵辰,可解此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赵辰聚集过来。 这位谢姑娘是不是搞错了,赵辰?他会解毒? 他怕是连“天地玄黄”几个字都不会写吧。若是让他开方子,他怎么开? 赵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看向谢黎:“老,老婆,你又玩我?”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老婆是什么意思。通常婆这个字,用于年龄比较大的女性,而在婆字之前再加一个老字,岂不是形容行将就木的枯槁老妇,这分别是骂人的话啊。 这时,有人突然想起:“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陛下为赵辰御赐了一门婚事,对方正是宁国公府的庶女,名叫谢黎。” 虽然说话人声音不大,但所有人也都清楚地听到了。 旋即他们也明白了谢黎的用意。她肯定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这才故意针对赵辰。只是这个时候,不该是救太子为重吗?小姑娘你拿这件事来打击赵辰,弄不好会把你谢府也搭进去的。小女娃娃就是小女娃娃,不懂得事情的轻重。 而且赵辰同样对她不满意,这“老婆”二字,可谓极尽侮辱。 承庆帝冷然问道:“赵辰,你可会救?” “我……我会呀,刚才我不就说过,这毒,我能解。” 众人一回想,刚才赵辰还真是说过。 只是他刚才,不是为了救白玥的命信息胡扯的吗?陛下也没有与他计较,不然完全可以治他一个欺君之罪。现在他居然再次提起,这是嫌活得长了? 跪在一旁的白玥也连忙上前捂他的嘴:“不要命了,还敢乱说?” 赵辰只是随手拨开她,走到谢黎面前,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又给我搞事情!” 谢黎则毫不示弱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之间,算是水火不容了,将来真要成婚,还不得闹得鸡太不灵?怕是威宁两府都不得安宁吧。 赵辰大步走到太子身边,俯身看了看他的伤口。 旁边的皇后连忙阻拦:“赵辰,你可别胡来!” 刚才听到谢黎说她也救不了时,这位眼泪都快哭干的皇后,就已经不报多少希望了。然而就算太子真的挺不过去,也不能让赵辰这样的废材胡来啊。 只要太子还吊着一口气,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可若是任由赵辰胡来,怕是太子下一刻就陨命子。 赵辰轻轻摆手:“娘娘,请相信我。” 他的眼里,透着无比的诚恳和自信,连皇后娘娘一时间都要相信,他真能救太子。 然而,娘娘的理智还是战胜了直觉。在她看来,废材就是废材,整个皇城都知道,这个赵辰一天学堂都没上过,更没向任何医者讨教过。连有医家圣手之称的宁国公谢玄和他的女儿都束手无策的奇毒,赵辰又怎么可能解得了。 他眼里的自信,没有丝毫意义。 “陛下,一刻钟之后,太子就会睁开眼睛,两刻钟之后,他会说话,半个时辰之后,太子就能下床了。” 言罢,赵辰转身便走,冲着谢黎恶狠狠地斥道:“竟给我下套,改天再收拾你。” 谢黎只是将头一偏,满不在乎的样子。 赵辰回到白玥旁边,和所有医官一起,重新跪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赵辰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庆幸赵辰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胡来,她来到谢黎面前,轻轻将她扶起:“谢家姑娘,你既识得此毒,想必是你会解的对不对,别和赵辰置气了,救太子要紧啊。” 谢黎却是摇摇头:“皇后娘娘,赵辰已经施救,真的不需要民女出手了。咱们,就依他所说,安安静静等一刻钟吧,看太子会不会醒。” 这话一听就是赌气的话,小姑娘在跟她不想嫁又不得不嫁的未来丈夫置气呢。 承庆帝大怒,看向谢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她不肯施救,还是你来吧。” 谢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微臣的确能解世间三千七百七十三种剧毒,但这什么蚀骨血藤的奇毒,不在此列啊,恕微臣无能,小女的话,我想她只是识得此毒,也不知该如何解。” 他这话也有道理,谢玄都不认识的毒,他的女儿能认出来已是不易,认识不代表能解。 白玥却跳了起来,指着谢黎:“好你个歹毒的女人,你解不了的毒,就叫赵辰去解?你这是陷他于不义,你是想谋害他性命!他若死了,你们的婚约就无法履行了,你倒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回轮到赵辰跳过来捂白玥的嘴了:“我的姑奶奶,快别火上浇油了。” 白玥诅咒太子是重罪,皇上差点要当场斩了她,现在也只是暂时压下怒火,没工夫理会她罢了,不代表她已安全了。自己都这样了,还不停刷存在感,生怕皇上想不起来了吗? 赵辰知道她就是这种直肠子,肚子里搁不住话,不然也不会拼死也要跑到永安宫来宣告太子大凶的天兆。 可惜她不知道,赵辰和谢黎之间,只是做出不和睦的样子罢了,毕竟一个是皇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一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虽说门当户对,但这两人实在不配。以谢黎的优秀,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嫁给赵辰。想来,谢黎当众羞辱赵辰的情形不止一次两次吧,所以反过来,赵辰对她也极为厌恶。 既然人们会如此认为,赵辰谢黎二人只是默契地配合一下,让人们看到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幕。 第30章 凶手是一只傀儡 永安宫门外,通传侍卫高声通报:“禀陛下,大理寺丞郭大人求见。” 承庆帝嗯了一声:“让他进来。” 大理寺丞郭正梧入内,行跪拜礼毕,呈上折子:“启禀陛下,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堪查现场,有以下发现,请陛下过目。” 承庆帝接过折子,扫了一眼,眉头骤然皱起:“什么?凶手是一只傀儡?” 众人听到承庆帝的惊呼声,俱是一震。 傀儡,这个词众人并不陌生,但是,无论是木制的提线傀儡,还是代指权力被驾空的上位者,显然都不是承庆帝所指。 当然也有人是知道傀儡术的,这是公输家的秘术,脱胎于公输木人偶。 公输家是以春秋时期的鲁国人公输般为始祖传承下来的一个流派,擅长发明制造各种器械,在这一点上与墨家有几分相似。 公输家最出名的天才设计,便是木人偶,简简单单的几根木头,拼接成人形,便可以坐卧行走,甚至参与战斗。运用得当,实力不俗。 此次行刺太子的刺客,并不是人,而是一具以木偶为骨架,支撑起一具无骨尸体制成的傀儡,覆衣蒙面之后,外表看上去与真人无异。御林军将其击杀后,仵作解尸,才发现其骨骼都已被木头替换,是一具真正的木制傀儡。 郭寺丞回道:“是的,施展傀儡术需要傀儡师不能离得太远,所以刑部已经与御林卫联手,扩大搜索范围,追查太子遇刺当时,附近都有哪些人出现。” “可有结果?” “还没有,当时正是春耕大祭典结束,太子返程,祭典现场还有很多人没有离开,往来行人数量也不在少数,尚需时间一一排查。” 承庆帝抬了抬手,示意郭寺丞出去:“继续追查,有任何发现,随时来报。” “是!”郭寺丞领命而去。 整个永安宫突然陷入沉默。 沁安宫,永宁公主收到了玄鸟司刚刚传来的密报,由婉儿亲手交到她手中。 密报有三条,永宁公主逐一查看:太子所中之毒为漠北的蚀骨血藤散,是一种漠北狼骑涂抹在箭簇上的剧毒,中箭受伤者尽皆中毒,未曾有救活者。 “什么!”永宁公主心中一寒,双手都颤抖了,“难道太子哥哥,真的没救了吗?” 她赶紧打开第二条:司天监九曜司的司曜星官白玥,占得“荧惑守心”天灾大劫,应在太子,请见陛下,声称太子必应劫。昭宁长公主被请至太子东宫,以鬼手夺命针为太子放出毒血,延缓了他中毒身亡的时间。 “白玥!”永宁公主同样怒不可遏,“这女人,竟如此诅咒太子哥哥!”不过她也很清楚白玥的脾性,如果她天象占出下一刻要死的是她自己,她也会毫不犹豫赴死。那个女人不仅仅是性子刚直,而且对天象的盲从已到了痴狂的程度。 如此,永宁公主倒也没有那么憎恶白玥了。 至于昭宁长公主,她可怜的大姑,永宁公主心中感激之余,也只得喟叹,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皇权争端。像昭宁长公主这样的权力游戏的牺牲品,这一生,也只能青灯相伴,郁郁终老了。 她打开第三条密报时,倒是吃了一惊:宁国公谢玄与其女儿谢黎在前往皇宫的路途中遭遇一伙黑衣贼匪的截杀,结果被谢黎以暗器反杀。 “被谢黎反杀?什么样的暗器?”永宁公主满脸惊愕,关注的重点也不在谢玄父女为何会遭截杀,而是谢黎如何能反杀贼寇。 她轻仰头回忆:“谢黎,谢临曦,我记得她,是谢家的四女,庶出,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我记得她因为没有习武的天姿,谢家收回了拨给她的一切习武资源。因此她至今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婉儿,试问一个普通人掷出的暗器,怎么可能破开一阶武者的防御?” “这……奴婢不知……”婉儿只得摇头,她同样觉得蹊跷。 “等一下!”永宁公主修长的睫毛突然一颤,“对了,谢临曦,是那家伙的婚约对象吧。” 婉儿知道永宁公主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赵辰。她很不理解公主殿下为何突然对赵辰如此上心,那家伙除了模样还是俊朗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且不说他只是庶出,根本不够招驸马资格,而且还是个有御赐婚约的,单说他平日里只懂得声色犬马,就不是精明强干的永宁公主殿下的菜。 “是的,谢黎和赵辰有御赐的婚约。” “那就对了!”永宁公主突然笑道,“婉儿,昨晚处理永兴镖局的那些黑衣人尸体时,是不是发现有一部分人是被精铁短箭射杀?” “是的,殿下。” “这次的呢?” “回殿下,这一次,玄鸟司不敢擅自处理尸体。” 永宁公主点点头:“也是,没关系,让玄鸟司再探,可以从仵作那里打探消息,看看这些人究竟死于怎样的暗器,是否也是精铁短箭。” “殿下,您是怀疑,谢家娘子用的是和赵辰相同的暗器?”婉儿摇头思忖着,“不可能吧,据奴婢所知,那赵辰和谢黎之间鲜少接触,一旦见面,彼此总是冷言相讥。昨晚赵辰与楚家公子豪赌,押的赌注也是他与谢黎的婚约,幸亏他赌赢了,不然便是欺君了。他这般行径,简直就是在当面羞辱谢家娘子,人家肯定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永宁公主却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哦,谢家娘子美貌聪慧,也不是刻薄尖酸之人,那家伙只要不是傻子,没理由和谢家娘子把关系处理那么差。查一下谢家娘子用的暗器吧,也许会颠覆你的认识。” 婉儿只是不信,却也没再反驳。 “对了,再联系一下刑部那边的暗子,本宫想知道行刺太子哥哥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是!”婉儿领命而去。 镇国公府。 楚家家主楚衍正在冲在一众家丁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你们仍然寻不到二公子的踪迹吗?” 楚家大公子楚谨低着头,站在一脸悠闲磕着瓜子的母亲身后,听着父亲的咆啸,看着家中那些值钱或者不值钱的碗盏瓷器满天飞,无一例外地在众人脑门上磕出血花,却又不致命。 待到楚衍这一通怒火发泄完毕,数名婢女手持托盘,端来新的茶壶碗盏,填补桌案上瓷器的空缺。 “父亲,您消消气,孩儿觉得,二弟或许是谢避仇家,躲了起来。咱们寻不到他,仇家也寻不到他。再说了,昨晚二弟从我这里借调走了二阶战力的侍卫严飞,有他守护着,二弟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楚衍长哼一声,“那个废物,他若真死在外面,老子也懒得管他。” 第31章 民女所说都是真的 永安宫越发宁静,听得见每一个人的呼吸,以及心跳。 除了谢黎,没有人相信,太子会在一刻钟之后睁开眼睛。 同样,也没有人能看见,有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早就沿着床沿和枕衾,慢慢爬到太子后颈处,将一根细细的针扎了进去。 这便是蚀骨血藤散剧毒的解药,赵辰早就有了。 因为,整个大夏国,第一个中此毒的人,正是赵辰嫡母,威国公夫人、大夏昭宣长公主萧融。 那一年,先帝驾崩,承庆帝起兵夺位,而漠北狼庭也派人来袭杀本当继承大统的昭平太子。恰逢威公国夫人进宫参与先帝葬礼,在太子遇袭的危急时刻,她不幸替太子挨了一箭,虽只伤到臂膀,却中了这蚀骨血藤散剧毒。 昭宁长公主当时就是以鬼手夺命针放血的方式,为威国公夫人拔毒,但此法只能延缓毒性发作,不能解毒。为了救妹妹,昭宁长公主来到威国公府,与赵辰的生母兰雅夫人秘谈了整晚。 当年的萧融几乎是嚣张跋扈的代名词,对待下人凶狠苛刻,对待威国公唯一的妾室犹为恶毒,动不动就是打骂,苛扣月钱,一日三餐都是残羹冷炙。 她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是怎样的低贱出生。 然而,昭宁长公主却很清楚,威国公的这个妾室身份并不简单,她是漠北狼庭新任狼王的胞妹,同时也是拜狼神教的圣女,呼兰雅,只是早些年被号称大夏无敌军神的初代威国公赵羚攻破狼神教总坛,俘了她为人质,随后又赏给儿子赵震为妾,这才生下了赵辰。 呼兰雅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解药,却发现解药配方并不完整,可以极大地缓解毒素,却无法根治。 次日清晨,她不辞而别,只身前往漠北,便是想向她的兄长、当代漠北狼王却求得完全配方的解药。 没想到,这一去,她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赵辰才两岁,还没有觉醒前世记忆。不过嫡母萧融的确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把他这个庶子几乎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成功补齐解约配方的人,正是赵辰。他翻看过母亲留下的药方,发现其中有猫腻。药方本就是完整的,只是那张羊皮纸上的最后两味药居然是以特殊药剂书写,必须以火炙烤才可显现。 此次他进皇宫来得匆忙,并不知道太子中的是这种毒,所以也没有带来解毒药水。 听闻承庆帝派人去请宁国公了,他便暗中告知谢黎,太子中了此毒,需要她代为配制药剂,由宁国公送进宫来。 都说女生外向,果不其然。谢黎觉得能救活太子是沷天的功劳,怎能让她老爹糊里糊涂占了去,该是赵辰的功劳,她就得让赵辰得到。这便是她说什么也要跟来的原因,这药剂,在赵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她悄悄交到了赵辰手里,再由赵辰亲手救醒太子。 漫长的一刻钟,终于过去。 太子依然不见醒。 承庆帝的耐心已经磨灭,当他看到那支代表一刻钟时间的香燃尽的一刹那,便将腰间长剑再一次抽了出来,一双怒目死死盯着谢黎:“丫头,你可知,欺君之罪。” 谢黎没有丝毫惧意,却是对着承庆帝嫣然一笑:“陛下,别着急,您可看好了。” 承庆帝能不急吗?他专门将昭宁长公主请来,施鬼手夺命针,就是为了给太子延长施救时间,然而赵辰和谢黎这两人为了彼此置气,竟白白耽误一刻钟时间,浪费了大好的救治机会,这等同于将太子重新推向深渊,如何叫他不愤不怒。 赵辰此时也有些紧张。他知道太子睁眼只在顷刻间,但承庆帝的剑斩下来,只是瞬息间。 万一那老东西真下得去手,少不得他得暴露自己的三阶战力去营救。 哪怕只是随手扔个东西过去荡开承庆帝的剑锋,也是需要运转武者气息的,不然没有那个劲道和精准。气息一旦运转,不说别人,单是侍立在承庆帝身边的那位卢老太监,立时就能察觉他三阶战力。 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拥有深藏不露的三阶战力,一朝暴露的结果绝不是震惊四座,而是取死之道。 天子脚下,隐藏战力,意欲何为? 纨绔就得有纨绔的样子,文既不成,武也不就。要装,就装到底。 但若为了谢黎性命,崩个人设又如何? 赵辰两眼紧盯着承庆帝手中长剑,随时准备暴起救人。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低吟,一道悠长的气息缓缓吐出,像是沉眠之人初醒。 承庆帝愕然转过头去,便看到卧榻之上的太子,竟然真的睁开了双眼,眼里透着疲惫,却清亮澄澈。 “岚,岚儿……” 皇后更是惊喜地扑了过去,想要搂住他大哭一场,差点让赵辰的机关甲虫不知往哪儿躲。 “还真的醒了?”众医官无不惊叹,“想不到那个纨绔公子,还真有这等本事。” 也有人有别样想法:“那小子没这本事,他自己都不敢承认,多半是那谢家娘子为了给未来夫君找回些颜面,暗中施救,却故意做成是赵辰救了太子。” 不过在皇帝面前,众医官只能自持己见,不敢交头接耳。朝堂诸公那种彼此一个眼神就能交流的神技,在他们这儿是不成立的。 谢黎浅笑:“陛下不必担忧,民女所说都是真的,再有一刻钟,太子便能言语,不出半个时辰,体内毒素便会彻底肃清。” 白玥却惊呼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太子此劫无解才对,怎么会这样?” 赵辰连忙又去捂她的嘴,姑奶奶啊,嫌命长不是。 太子转醒,你也可以逃过一劫,受些活罪,也不至于丢性命。 白玥却不依不饶,似乎非得把自己性命甚至整个白家全拼进去才肯罢休似的,拼命掰开赵辰的手,还想继续宣扬她的天劫大道。 赵辰无奈,回过头看了一眼静静待在一旁的萧寒。 一个眼神,后者会意,上前两步一掌击在白玥后颈,这拼命三媳妇两眼一翻,总算是消停了。 承庆帝此时心情大好,也懒得继续和白玥计较,只当是什么也没听见。 皇宫是蛛网的空白区,却是玄鸟司的主场。 早在太子刚刚睁眼之际,太子获救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永宁公主手中。 “谢家娘子竟然如此确定那赵辰能救太子,他们之间,怕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势同水火吧。”永宁公主心中越发好奇,“这个赵辰,前世究竟是什么人,医师?生物化学专家?” 她思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支用晒干的香菸草叶和薄荷叶卷成的自制烟草,轻轻抽了一口,吐出一只精致的小烟圈。 若是赵辰看到,一定眼馋得不行,他已经十九年没抽过烟了。 第32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五娘子 皇城西南,一处偏僻的农舍。 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凭案端坐,捧茶轻尝。 门外,有人踉跄而入:“主上,四娘子他们,失手了。” 那富贵公子拍案而起:“什么?十几个人,三阶战力带队,以有备伏击无备,竟还杀不掉一个二阶战力的郎中?” 在他眼里,堂堂宁国公,农家魁首,同时也是医家的神医圣手,也只不过是区区一介郎中。 “四娘子何在?” “她,也被击杀。”属下汇报时,小心翼翼。 那富贵的公子紧了紧拳头,狠狠瞪了跪在面前的属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击杀他发泄心中暴虐情绪的冲动。 现在也是他的用人之际,手下这些喽啰,杀一个少一个。听话的奴才多得狠,但忠心的狗却不易得。 “尸体带回来了吗?” “只寻到四娘子的尸体。” “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尸体,包括谢玄的马匹车辆,以及被击杀的飞龙卫,全都都消失不见,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交过手的痕迹。若非他们交手时,属下恰好远远瞧着,简直要怀疑那些人临阵脱逃了。” “可有看清楚,何人救了那个郎中?” “是谢玄的女儿,属下也不知道她是何等实力,只知她每每一伸手,必夺去一人性命。” 富贵公子瞳孔猛然一缩:“谢玄竟有这等实力的女儿?去,去查,究竟是他哪个女儿,今天随他同去东宫。他家有四个女儿。” “是!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 “等一下,先把四娘子尸体抬进内室。” “是!” 那名下属眼里浮起一丝异芒,旋即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摒弃掉,以免被主上看出端倪。 可,主上这癖好,他实在不敢恭维。 四娘子活着时,明媚鲜妍一朵花,以主上的权势,想如何采撷都可以,可他偏偏等四娘子死后,才想起她的身子。 还有以前,大娘子,二娘子和三娘子,全都是如此。 算了算了,权贵们的想法,不是他这样的小喽啰能腹诽的。 内室,富贵公子端坐在四娘子尸体前,没有丝毫不伦举动。 半晌,他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突然现出一道高大男子身形。这是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子,两颊如削,白面黑须,目光中透着些许死气。 “恩师在上,受弟子一拜。”富贵公子立时向那名中年男子跪拜。 中年男子同样下跪,与富贵公子对拜:“微臣见过三皇子。” 二人既是师徒,亦是主仆,故而每次相遇,会彼此跪拜,各论各的。 礼毕,中年男子起身:“第四个也死了?” “此次任务失败,有高人出手。”三皇子脸上满是不甘。 无妨,那就第五个吧。不过,微臣的宝囊中储存的阴魂已然不多,就算还有第五第六,便不会再有第七第八了。请三皇子也珍惜每一名活尸傀儡。 “是,谨尊恩师教诲。” 随即,中年男子将四娘子的尸体摆在左侧,右侧则是一具有些腐烂的女尸,已褪去衣物,其年龄和身材都与四娘子相近,容貌则相去甚远。 “玄元一气化形真,魄归旧壳续前因。三魂引路七魄随,借尸还魂续命轮。即!” 随着中年男子咒语吟诵,两具尸体之间便有种无形的气息相连。不多时,右侧尸体上,腐败之处开始一一修改,形体和容貌也逐渐变化,最终变得和左侧的四娘子几乎一模一样,自然,也和白玥简直是一相模子印刻出来。 三皇子连忙取来一块白布,盖住右侧那具已变化光洁无瑕的尸身,只露出头部在外。但见她身姿玲珑凹凸,恰似酣睡中的白玥。 三皇子有些留恋地多看了那酷似白玥的女尸一眼,强令自己扭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中年男子则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摆在面前,继续吟念咒语。不过半盏茶工夫,右侧那具酷似白玥的尸体突然睁开眼来。 “醒了?” “嗯!”女尸连忙起身跪拜,“仙师在上,小女子扣谢仙师重生之恩。” 中年男子并不贪念她的身子,反而闭上眼睛:“先把衣服穿上吧,贴身穿夜行衣,罩上面纱,常服套在外面,平时需戴上维帽。” “是,小女子知道了。” “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五娘子。” “是,五娘子愿为主上,肝脑涂地。” 雅凤阁。 红绡娘子从卧榻上一下子弹起来。 借助镶嵌在她耳珠上的云聆,红绡娘子一直通过一个藏在四娘子尸体衣襟底下的墨家听风铃监听,结果让她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五娘子,三皇子!还有一位道门仙师!我亲眼看到四娘子生得与白玥姑娘生得简直一模一样,那五娘子是否也是如此?” 红绡娘子只觉得全身肌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随着四娘子的尸体被掩埋,随她一起被埋的还有那一枚墨家听风铃,可能以后也很难再寻回来。 不过那枚听风铃所探听到的消息,已经足够震撼,也值得回那攻听风铃的损失了。 红绡娘子恨不得立刻将这震撼人心的消息报与主上知晓,可惜赵辰此刻仍在皇宫,绿毛鹦鹉不在肩上,也没有在耳边佩戴云聆,连紫玉小镜都不方便取出来看一眼,他暂收不到任何消息。 除非他离开皇宫。 一切正如谢黎所说的那样,半个时辰之后,太已体的内毒素已完全肃清,除了身子依然有些虚弱之外,已无大碍,甚至可以下床了。 刚下床榻,太子便主动走向谢黎,深揖一礼,表达救命感激之情。 他和承庆帝以及皇后娘娘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是赵辰解的毒。众人看得很清楚,赵辰来到太子床榻边,什么也没做,看了一眼便返回了。虽然谢黎也同样只是近距离观察了太子的症状,什么都没做,但是她能精准地说出了太子恢复的过程,一刻钟睁眼,两刻钟开口,半个时辰内彻底恢复,一点也没错。众人宁肯相信,谢黎在靠近太子床榻的一瞬间,已经完成了全部救治,简直堪称神医。 赵辰也乐得如此。他只是一个纨绔,怎么可以懂得解毒呢。这份功劳显然应该属于拥有医家传承的谢四小姐才对啊。 更重要的是,赵家功劳太盛,已为皇家所忌惮,真的不敢再有更多功勋了。 救太子这等大功,赵辰宁肯不要。 不过他还是忘了,他不经意间,还是种下了一枚功勋的种子,正是那个名为彩票的东西。 第33章 这么多人,这是大动作啊 赵辰想到承庆帝会放他离开,当他听说刺伤太子的凶器是虎牙剑时,以为承庆帝已经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甚至抓到了潜回皇城的老爹。 现在看来,承庆帝让飞龙卫带他进皇宫,只不过是试探。 当然,现在放他离开,或许同样是试探。 出皇宫时,已是月明星稀。 赵辰骑回自己的踏雪乌骓,也见到了赵斗等四名威虎卫。那只粘人的绿毛鹦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又落回到赵辰的肩上。 “没事了,跟我回府。”赵辰一马当先。 马背上,他有些焦急地取出了紫玉小镜,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他不知错过了多少条消息。 首先看到的是谢黎的留言。 【临曦:明明解毒的是你,为什么不澄清呢?】 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复。他知道谢黎心里是有答案的。 他看到红绡娘子有大段的留言,却暂时没心思去看,因为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有留言。老爹! 紫玉小镜是有使用距离限制的,至少老爹不可能从遥远的雁门关给他发消息。难道老爹真的回到了皇城? 【帅老头:臭小子,我是老豆。近日是否有西域豪商欲购得你的贴身玉佩?】 玉佩?赵辰很意外。 他记起过午时分,的确有个西域来的长得像阿里巴巴大叔的家伙想要出重金买走他的贴身玉佩,他还和对方约了三日后赌马。 老爹如何知道此事的?那西域胡商,是老爹派来的? 【仲云:老爹,你回皇城了?你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收到老爹回复。 【帅老头:那块玉佩一定要卖给西域豪商,但是不要让他太容易得到。】 赵辰嘴角轻笑,心道:老爹啊,你儿子的本事你那么不信任的吗?不仅赌术一流,而且演技一流,这玉佩啊,老子不卖,只输,输得明明白白的,输得感天动地的,您就瞧好吧。 【仲云:好的老爹,保证完成任务。】 就在赵辰回复完这一句后不久,紫玉小镜上老爹的名字突然黯淡下去。 紫玉小镜没有上线下线的功能,名字黯淡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老爹到了紫玉小镜有效范围之外。 原来,他悄悄潜回来,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赵辰怀疑过,使用紫玉小镜与他对话的,根本不是老爹,只需将这句话带到。 自称老豆,这是他与老爹约定的暗语,防止紫玉小镜落入他人之手,借此传递假消息。不过老爹完全可以指派心腹来传话,只要自称老豆,这条信息便可信可靠。 嫡母和湘湘也有留言,无非是向他报平安,国公府里一切如常。 最后,赵辰才点开红绡娘子长篇累牍的汇报。 还没仔细阅读,忽听得身后马蹄声连连,他赶紧收了紫玉小镜,回头看去。 只见一队飞龙卫从后面紧随而至。 “搞什么?刚出皇宫,双要抓我回去?” 赵辰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发现飞龙卫并不是冲他而来。 萧寒纵马疾驰,从他身旁边飞掠而过。 “平江兄,又忙啥呢?” 萧寒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赵辰转头看向萧寒身后,只见茫茫多的飞龙卫排出一条长龙。 “这么多人,这是大动作啊。”赵辰感叹着,突然心中一突,立刻猜到他们的目的地了,靖国公府。 承庆帝没有放过白玥的意思,哪怕太子和皇后一再替她求情,也无法改变承庆帝的决定,将她收打入天牢。 赵辰还以为,承庆帝只是想杀一杀白玥的那股子令人抓狂的死板劲儿,才故意将她收监,并不会牵连他人,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萧寒此次带了那么多人,足够上靖国公府拿人抄家,搞不好还会满门抄斩。 赵辰赶紧追了上去:“平江,你去哪儿?靖国公府吗?” “与你无关!”萧寒神色冰冷,只拨马前往。 从萧寒的反应来看,赵辰知道自己猜对了,萧寒领到的皇命真的是问罪抄家。 整个白家上下,赵辰只认识白珩和白玥兄妹。这一次,白玥实在有些过份,论罪可诛。他们兄妹已故的生母是皇后的胞姐,或许是他们唯一可以逃过一劫的依靠。但若承庆帝杀意已决,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里,君要臣死,臣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狗皇帝直接派出了飞龙卫,这是连通知转移的时间都没给留。 尽管如此,赵辰还是悄悄给红绡娘子发去了一道指令:让蛛网盯紧,若白家被问罪抄家,半路劫走白珩。这个大他五六岁的未来妹夫,他见过几次,印像还不错,关键是小妹湘湘对他还挺中意的。若能救得活命,便救了吧。 同样的情报,玄鸟司比赵辰更早一步得到。 “父皇终于还是要治白家的罪,抄斩满门吗?”永宁公主萧蕴看着字条上的情报,心情复杂。 之前的情报里,她已经知道了白玥宁死也要把她看到的天像说出来,就像是诅咒太子一般,便知道她凶多吉少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叹息:“白玥姐姐,本宫可以让阴阳术士把你捞出来,可你的家人,本宫也无能为力了。” 萧寒本还有些担心赵辰会一直跟着他们,到时会执行皇命时,没准会碍手碍脚。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在皇城街道的某一处岔口时,赵辰突然转向,与一众飞龙卫分道而行,带着赵斗等四名威虎卫向东而去,那正是朱雀街的方向。 像赵辰这样的逍遥纨绔,自然是离不开赌坊和青楼的,别说萧寒懂他,就算是整个飞龙卫上下,也无人不知。他们只是在心中冷笑和嘲讽,嘴角有不经意的冷笑浮现。 抄家靖国公府?非也! 陛下此次给他们的命令,是搜查皇城以北的北苑囿园,有人在那里发现了数道可疑踪迹,据皇城暗子探报,那些人看上去像是威国公和他的青龙宿八卫。 雅凤阁,听香雅苑,红绡娘子的茶闱诗会如期进行。 不过今天,除了吟诗,学子们讨论更多的,却是一种名为彩票的东西。 赵辰依然带着赵斗等四名威虎卫大步走进茶闱,谁也不理会,大大咧咧寻了处空桌坐下。 这样的茶闱,自然不会有空桌,但挑老实人欺负,仗势将人赶走,便有空桌了。 第34章 算作你的原创 “赵辰,你怎么又来了?上次你盗诗骗的事都忘了吗?”一名儒裳公子隔桌斥责赵辰。 “我盗诗,你有证据?”赵辰反驳,“的确有人说我盗诗,可他所说的原诗主人,你们谁又识得,焉知是真是假?” “你大字不识一个半,你怎会作诗?即使没有人站出来揭发你,我们也不信诗是你作的。” 其他人立时附和:“正是正是,字都不识,如何会作诗?正如路都不会走的稚童,却能健步如飞,谁信?” “对呀对呀,我宁愿相信刚出蛋壳的雏鹰能展翅高飞,不盈半寸的鲤鱼苗能跃过龙门。” 赵辰啪地一拍桌子:“这位兄台,说得好,说得妙啊。” 他这一拍,把众人都怔住了。 “刚才这位兄台的比喻,恰是一首好诗:雏鹰方破卵,已具凌霄志;鲤子未盈寸,敢跃龙门波。” 下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抄袭?这回又能抄袭谁的? 这是刚刚讥讽他的那位公子随口所说,算是立了题,赵辰开口便成诗。 “马兄,你不会是赵辰安排在这里的托吧?” “放屁!”那姓马的公子骂回去之后,又怔怔地看了赵辰半晌,扑通一下跪下:“赵公子,这首诗,可否算在下与赵公子携手创作?” “思想是你的,内容也是你的,我不过是帮你整理了一下,算作你的原创,并不为过。唉,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跪着呀。”赵辰丝毫没有在意这首诗将来会冠以何人之名。 大度,大气,大才! 众人看向赵辰的目光,一瞬间全变了。 这时,红绡娘子咯咯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其实每日之题,小女子也会献诗一首,那些诗并非小女子所作,全是赵公子相赠。”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痴傻了。 因为这么多日子以来,红绡娘子每每举行诗会,总是她自己的诗冠绝四座,故而无人有幸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若是如她所说,其实她的那些诗都是赵公子所赠,那她的入幕之宾舍赵公子之外,还有谁能有那么厚的颜面去争。 “对呀,识字是识字,作诗是作诗,有关系吗?你们看那些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贩夫走卒们,不识字,难道就不会说话了,他们甚至还能唱出婉转动听的歌曲。” “对对对,这位兄台说话在理!” “依我看,赵公子平素里游戏人间,感悟颇多,因此诗词文章才会信手拈来。” “是啊,当年李太白有官不做,只好饮酒聚友,诗作多如牛毛,遂得诗仙之名,原来其关键竟在于此,竟在于此啊。” 一时间,这些文人公子们,个个都有感悟。 至于看着赵辰大摇大摆牵着红绡娘子的手走进内室,他们心中虽有些酸楚,却是无人不服。 进入内室,二人立时换了一副模样。 “小芸,我看你这次留言特别多,我只看了个大概,究竟出了什么事。” 赵辰哪里是只看了个大概,他是一个字都没有看,就等着过来让红绡亲口给他说。 红绡便将今日救援谢玄父女,击杀四娘子和她的一众下属,并通过留在四娘子衣襟里的墨家听风铃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汇报给赵辰知晓。 “四娘子,五娘子?”赵辰满脑子问号。 他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对应的名字:人造人四号,人造人五号。 这就是道门的天师体系吗?有如女娲在世,能重新造人的? 待他将红绡听到的内容重新整理分析一通,才算明白了,道门天师有炼尸和控魂的法门,大概是以死去的四娘子为模子,以一具女尸为材料,重塑了一具五娘子尸体,容貌与四娘子一模一样。他再为这具尸体注入一道游魂,五娘子便重生了。 以此类推,四娘子是仿三娘子重塑的,二娘子是仿大娘子重塑的,至于大娘子是以白玥为模子,还是说白玥真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妹,便不好确定了。 此等秘法当真诡谲,有点像克隆人啊。 不过,赵辰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四娘子拥有三阶中期实力,那五娘子呢,也一样吗?倘若五娘子也是三期中阶,这就比较恐怖了。掌握这等秘法之人,等同于拥有批量复制高手的能力啊。 还有在此事件中出现的三皇子,他才是伏击谢玄谢黎父女的幕手黑手。 这就触及赵辰的底线了。 楚慎派人截杀他,可以,冲我来就是。 三皇子派人截杀他的身边人,不可以,有这种可怕想法的人,必须死! 哪怕,三皇子原本的目的只是不想有人救治太子,截杀谢玄只是手段,把谢黎也掺和进去只是个意外。但,事实上他已经对谢黎的安危产生威胁了,这就不可放过。 赵辰沉思片刻,才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结果他看到红绡娘子捧出满满一筐字条:“这是蛛网各线各道汇总的消息,奴家只是粗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分类。” 赵辰一阵目眩。他看着红绡娘子那张倾国倾城又媚态十足的俏脸,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 她幼时被赵辰所救,给予资源修习武道,对他自是感恩戴德,然而他却将她扔在这等风尘之地,替他充当蛛网总收线人之外,还不得不更换夜行衣,替他奔走皇城,干一些救火救急或者擦屁股的破事。 这些年,似乎太亏欠她了。 他压低声音:“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有预感,我们赵家留在皇城的时日无多,待时机成熟,我将带你永远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奴家但听主上安排。”红绡娘子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她那一副任劳任怨和任群采撷的模样,让人心疼。 赵辰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问道:“可有楚慎消息?” 红绡娘子摇了摇头。 “知道了。”赵辰点点头,这才从那一筐子的字条中抽取一张,仔细阅读。 次日,早朝。 承庆帝刚刚坐稳,户部尚书大步出列:“启禀陛下,昨日新成立的皇彩司,仅仅第一日,共进账两万四千八百七十七两又六百三十四文。” 承庆帝突然就坐不住了,按着面前的大案起身:“多少?两万多两?” “正是,这仅仅只是皇城,若全国民众竟皆购买,恐怕一天的收益,就将突破达到数十万两。” 承庆帝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龙椅,这才长长吐出:“两万多两,好,好!” 他心中却在想,两万多两,这是买了多少注,等三日后抽奖,又将有多少人中奖,几百人,还是几万人?每人赔五千两,这两万多两银子,连五个人都不够赔的。 朕倒不怕把这几万两银子全部赔回去,但是,若是能让威国公府背上巨额债务,却是一件妙事。 赵震,到时候,你是不是想亲手宰了你这个好儿子啊。 。 第35章 打草惊蛇懂不懂 朝堂之外,市井之间,早茶的人们在闲聊。 “唉,你们知道吧,前天晚上,在乐天赌坊,威国公府的那个败家子赵辰,赢了与镇国公府二公子楚慎八十万两。” “咳,这事谁不知道啊,赵公子拿婚约作赌注,孤注一掷,结果还赢了。乐天赌坊的荷官当众出千,被人砸了赌坊,连那荷官都被活活打死。这事儿好像谁都知道吧,今天还拿来说。” “你们不知道,此事还有下文。” “下文?” “楚公子拿不出八十万两,从永兴镖局请人,想抢回那张八十万两的字据,结果永兴镖局三十八位镖师,一夜之间全部暴毙,连镖局都被查封了。” “对,对,这事我知道。”另一个人插进话来,“查封永兴镖局的是永宁公主殿下,陛下允许她代管皇城商贾,这镖局也在殿下的管辖范围,她查到永兴镖局竟然让镖师充当杀手,这才果断出手封了镖局。” “杀手?不是说想抢回字据吗?他们其实是想杀害赵公子?” “你傻啊,抢回字据只是借口,杀人销债才是目的。” “嚯,这楚公子,真狠啊。以后遇到,可千万要躲着点走。” “可是你们知道吗?此事还有下文。”说话者继续卖关子。 话聊至此,邻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想听到更多的密辛。 “楚公子雇凶杀人不成,反被赵家公子惦记上了,这不,楚公子突然从皇城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已经被赵公子灭了口了,却没留下任何证据。” 听者之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插进来:“唉,哥儿几个,聊啥呢,那么起劲。” 众人头都不敢抬。他们太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那个很可能已经杀人灭口,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的凶手。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众人突然惊叫着一哄而散。 最后一个想走的是那个分享秘辛之人,其实就是传谣者。 赵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到赵辰面前。 “你,在造小爷的谣?” “不敢不敢,我那都是听别人说的,都是听来的。” “你说,小爷杀了楚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没有,哈哈,没有的事。”那人被赵牛提着,双脚离地,还在努力蹬踏。 “有,有这事,记住了,赵辰谋害了楚慎,千真万确。你要去别的地方,继续说,继续传,传得满城皆知。”赵辰突然抽出腰刀,插在那人面前,“明天一早,我要听见整个皇城到处都在讨论这事,否则,你就等着做一个没有耳朵的哑巴宦官。”赵辰一边说,一边把玩手中一柄尖刀。 “是,是,是,是……”他一连说了十几个“是”,嘴皮子都歪了。 “去吧,赶紧忙起来。” 赵牛扔下那人,他便以最快速度,消失在赵辰眼前。 “公子,真要让那人胡说八道吗?楚公子分明是被阴阳家的高人带走的。” “打草惊蛇懂不懂。”赵辰给了赵牛一个白眼。 赵辰随意地在茶桌前坐下,抬头一看,发现整个茶舍只剩下了他们和掌柜小二,茶客们全都逃得干干净净,只得轻叹一声:“无趣。” 他让赵斗打赏二两银子,算是坏了茶舍的赔偿,带着赵斗他们又去了承雨轩。 承雨轩在玄武街,离朱雀街隔着两个街区,它实际上就是赵辰在古书上经常听说的教坊司。 这里的女子无一例外,全都是获罪朝臣权贵们落魄的女眷,也是那些有钱却毫无地位的豪商富贾们最爱的销金窟。夜宿官贵名媛的刺激感,让他们在这里花多少银子都愿意。 赵辰很少来承雨轩,不为别的,这里没有红绡娘子。 今天他来这里,不是来找姑娘,却是来寻找西域豪商帕尔巴哈,那老东西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此外,他也想知道昨晚白家被抄家的结果如何,如果真要满门抄斩,家中女眷多半会送承雨轩来,这里往往提前就会有消息满天飞。 不过,赵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有人提及半个字关于白家或者靖国公府。 此刻时辰尚早,帕尔巴哈还在温柔乡中做着清梦,有婢子敲门叫醒他,他还狠狠地发了一通火,直到听到那婢子满眼委屈地告诉他,来找他的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帕尔巴哈这才惊得从香床上弹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就往楼下大堂跑,生怕让赵辰多等半刻而生气。 “果真是赵公子,不知大清早的,赵公子有何指教。”帕尔巴哈满脸堆笑凑上前来。 赵辰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都说相逢便是缘分,你我认识一场,找老哥来喝点小酒,聊聊人生,岂不快意?后天咱俩要赌马,在此之前,多增进些交流也好呀。老哥您说是不是?” “咳,没错,正当如此!”帕尔巴哈马上叫婢子送上酒水,与赵辰和对饮,相谈甚欢。 赵辰根本不需要怀疑帕尔巴哈的身份,这老东西从西域而来,做的却是漠北狼庭的生意。 整个大夏任何人都不可以与漠北狼庭有生意往来,否则将被视为资敌。故而,双方的商人都非常默契地选择用西域胡商做中间商,也允许他们在中间挣些差价。 帕尔巴哈来自回鹘部族,早年往返于大夏和漠北之间,挣得不少利益。这一次,他索性拿了漠北王庭的好处,专程来取赵辰腰间的那块玉佩。 本来赵辰还有些犹豫,这货究竟是否代表狼庭。老爹曾交代过他,他这块玉佩是个关键诱饵,漠北狼庭一旦上钩,肯定会指使人来夺取,他甚至不需要担心来取玉佩之人真是替狼庭办事,还是只是普通的西域胡商。只要狼庭认为志在必得,此物早晚会落到狼王之手。 不过谨慎起见,赵辰还是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帕尔巴哈突然警觉,只要赵辰的问题有半点涉及漠北,他不是故意不答,就是想方设法岔开话题。 赵辰心中冷笑,这货果然只是一只狗腿子。 既然如此,后天的赛马赌约,就让小爷看看,你这个老东西是如何使出全身解数,安安稳稳取走小爷的玉佩的吧。 。 第36章 嗯,夫人高见 威国公府败家子赵辰将与西域胡商帕尔巴哈赌马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城。 人们惊叹的不止是区区一块随身玉佩居然能对赌八百两黄金,更惊讶的是,赛马地点居然选择人潮汹涌的朱雀街。 朱雀街和玄武街,是皇城东部的两条商街,朱雀街在南,玄武街在北。 由于威国公府坐落位置更偏南一些,赵辰通常都只混迹在朱雀街,此次赛马,他想要有更多人来观看,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朱雀街。 朱雀街不算宽,只够两辆马车对过,街道上店铺林立,人潮如流,也就使得哪怕一两小推车想要从朱雀街上纵穿而过,都会异常吃力。 在这里赛马,这两人当真的?就不怕马匹撞飞路人? 不过赵辰早有安排,谁叫他有个交情过命的兄弟萧寒呢。 以飞龙卫的威名,只要派出两骑巡骑沿着朱雀街清扫一番,再拥堵的街道也会立刻清静。 尽管距离赛马赌约还剩两天,但整条朱雀街都开始议论起来,风头甚至快要盖过赵辰灭口楚慎的传闻。 镇国公府。 楚衍今天脾气不错,起码骂属下们骂了几乎整个上午,也没有掷出一只杯盏。 原因很简单,几案上的杯盏砸光了,最后剩余的一只,在夫人手中紧紧捧着,半盏茶一直喝了一上午,依然剩下半盏。 “赵辰那个王八蛋,已经骑到我镇国公府头上来了,我儿子他也敢下手?” 夫人轻轻摇头:“老爷,这等无根无缘的空话,还是不要信。市井传闻,越是空洞虚假,越是传得离谱。据我所知,那赵辰文不成武不就,陛下偏偏给他赐了婚,佑明就是看不过眼,才故意和他过不去的。那个败家子,可没这个胆量。” “不是他,又是何人?” “老爷,依妾身看,那个赵辰应该也想知道佑明的下落,毕竟他还想从佑明那儿拿到八十万两欠资,不妨派人跟着他,或许会有所发现。” 楚衍沉思良久,点头道:“嗯,夫人高见。” 皇城西北门,一骑快马飞驰。 “八百里加急!” 沿街路人纷纷避让,唯恐被马匹撞到。 阻挡了八百里加急而被撞伤撞死,不仅不会得到赔偿,还有可能因为阻挡了快马而获罪,甚至累及家人。 朝堂之上,朝会尚未结束。 正是刑部与大理寺因为探查不到太子遇刺案更多线索,承受着承庆帝满腔怒火,差一点,他们就要被这位暴怒的皇上下令廷杖了。 正是这个时候,八百里加急文书抵达朝堂,呈到承庆帝面前。 展开文书,承庆帝脸上怒气顿消,竟露出几分惊喜,只见那奏折上分明写着:“漠北狼庭暴动,老狼王、狼长子、狼次子尽遭屠戮,十三岁幼子即位,为新狼王。” 漠北狼庭一直是大夏的最大威胁。 自大周世宗皇帝一统中原,横扫北域,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甚至一个非常弱小的尼伦蒙古部族,也被他彻底屠戮。 然而,广袤的漠北草原,是不可能没有人居住的,总有一些被周世宗皇帝漏掉的小部族,失去了天敌之后迅速成长。二百多年来,漠北已重新出现十多个新兴部族。 与这些新兴部族共同成长并称霸草原的,是狼群与金雕。人类的活动大幅减少之后,草原上的狼群开始大量繁衍,严重威胁到幸存的草原部族的生存。 二百多年的草原生存史,既是与狼群抗争的血泪史,也是向狼群学习的奋进史。草原狼,逐渐从他们的头号大敌,渐渐演变成他们的图腾和信仰。 拜狼神教的出现,终于将一盘散沙的草原部族重新聚拢,那位一统诸部的英雄,被奉为狼王,以漠北狼庭的名义,号令整个草原部落。 如今,由于灵气复苏的缘故,草原诸部战力更胜当前的契丹和女真,威胁大夏北境,时时南侵。 三年前,镇国公受命抵御漠北狼庭,结果大败而回,失雁门关。 朝廷改派威国公赵震接替镇国公,挥师北上,复夺雁门关,这一守,便是三年。 当时,威国公曾放言,倘有一天,狼庭易主,便是大军北征之机。 如今看来,机会来了。 承庆帝大喜,令身边的大宦官卢总管将文书公示众臣。 群臣大喜,忙齐声道贺:“臣等恭贺陛下。” 承庆帝哈哈大笑,下令道:“拟旨:着镇北军统帅、威国公赵震赵大将军,即日起兵,北掠漠北,直捣狼庭!” 身在承雨轩的赵辰,借助墨家听风铃,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这一道圣旨。 这一枚墨家听风铃,并不是最近才埋到谪仙阁的,早在三年前,在承庆帝的龙案之下,榫卯结构的边槽处,一枚绿豆大小的墨家听风铃就安放就位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死角,做酒扫的奴婢们也不会碰动的地方。 这只听风铃已经默默工作了三年零三个月,传出来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承庆帝在谪仙阁召开小朝会的次数远多于宣政殿的大朝会,朝会之后批阅奏折,偶尔也会夸赞几句,或者咒骂几句,甚至在大朝会结束,承庆帝回到谪仙阁之后,也会为朝会上的一些冲突品评一番。如此一来,对于赵辰而言,朝堂之上无秘密。赵辰即使不自己监听,也会安排蛛网成员全程跟踪记录。 不过今天听到的这个消息,的确惊到他了,不因为狼庭易主,而是老爹带着三十名亲卫北出雁门之事,朝堂之上竟完全不知情。 看来,整个镇北军,都不知道老爹已经北出雁门关,根本不在军中。老爹这一手,玩得有点花啊。他究竟要干什么呢? 从承雨轩出来,赵辰取出紫玉小镜,一边与谢黎互通信息,说了些增进情感的话语,一边思量着,昨晚萧寒带着一众飞龙卫巡骑前往靖国公府抄家拿人,今天居然没听到任何人提起这事,心中觉得蹊跷,便催马绕道,打靖国公府门前经过。 果然,靖国公府大门敞开,门口两名府内护卫值守,宾客杂役进出如常,完全没有被围府抄家的迹象。 看来,皇帝佬儿只是虚晃一枪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治白玥的罪啊。还出动那么多的飞龙卫,是不是把白家的老家主吓得腿肚子都打颤啊。 唉,不对! 赵辰突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飞龙卫若真是来过白家,肯定会留下痕迹,可这儿哪里有飞龙卫来过的痕迹? 看来昨晚飞龙卫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白家。不会是那狗皇帝故意让萧寒搞那么一出来吓唬他的吧? 正思量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赵兄,今天有空来我家啊。” 赵辰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他的准妹夫,靖国公府嫡次子,白珩。 除了白珩,赵辰还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身材高挑容颜清雅的美婢,一个是身形瘦削,姿态高冷的玉面公子哥,正是那天在听香雅苑茶闱诗会上揭了赵辰的短,自称叶绍翁远亲的那一对主仆,当然赵辰已经知道,这一对主仆互换了身份,而且主仆二人都是清甜可人的小美女。 第37章 老乞丐的眼里,没有恨 赵辰有些好奇,这两人为何会来这里。 他注意到那主仆二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有些开心,也有些错愕。她们显然不是路过,因为她们一直盯着白府大门方向,驻足良久。 赵辰假装没看见她们,只用眼角余光锁定二人,却是大步朝白珩走去,给了他一个热情的熊抱:“妹夫啊,有日子没见了,别说我家妹子想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想你了,哈哈。” 白珩比赵辰至少大六岁,不过他既然要娶对方的妹子,赵辰还就当得他的兄长。在这一点上,他可不像白玥那般固执。 他对赵辰的态和白玥不大一样,他的确也不大看得上这个赵家的纨绔公子,但他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他的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对于赵辰性情爽利,为人正派直,重信重义,他还是很认可的。 在白珩热情邀请下,赵辰随他进了白府,没有去正厅,而是白珩自己的房间,讨杯茶水闲聊几句。 “赵兄,听说,那个什么彩票,你建议陛下弄的?”白珩着下人取来雨前的新茶给赵辰砌上,一边倒茶,随口问道。 看他轻松自在的样子,多半,整个白府上下都还不知道昨晚白玥勇闯东宫,诅咒当朝太子的事,不知道他们全族上下都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没错,是我建议的,陛下也是一时兴起,试试效果。” “可我听说,如果中奖的人太多,彩票收入都不够赔的,剩下的全都要由你独自承担。” “小意思,我不是正好赢了镇国公府楚二公子八十万两吗,怎么也够赔了吧。” 白珩不无担心地说道:“八十万两的确不少,可只要有一个人全部猜中,就得赔五千两,百人猜中呢得赔五十万两,万人猜中呢,岂不是要赔五千万两?” 赵辰摆摆手:“万人猜中,怎么可能,妹夫啊,你想多了。” 白珩压低声音:“赵兄你可得小心啊,五皇子和一些勋贵世子们,个个都下了千两巨注,这一开奖,他们中不知多少人要中呢。特别是户部钱侍郎的公子钱玮,据说先下了一千两的注,随后又追进去九千两,把原来下的注翻了十倍。一但他中了,也得十倍地赔他,那就是五万两啊。” 赵辰只是笑笑:“妹夫莫急,像钱度这样的冤大头,越多越好。” 一碗茶喝尽,赵辰起身笑嘻嘻地起身告辞,从白府出来,发现那一对换身主仆居然还没走,正在斜对街的一处脂粉摊上挑挑捡捡。 赵辰注意到,她们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廉价的脂粉上,挑挑捡捡也不过是磨时,有往来行人经过时,她们会有意无意地问上一两句,旁敲侧击地打探着什么。 赵辰心中一动:这两人,不会也知道白府差一点被满门抄斩之事吧。 可是不对啊,白家可能被抄家,不过是他依据白玥的作死表现和飞龙卫出动兵力的规模猜侧的,同时知晓这两件事的,似乎只有他吧。连谢黎都不知道,他们刚离开皇宫,飞龙卫就有这么大的动作,也是他通过紫玉小镜告之的。谢黎嘴严,根本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这一对主仆究竟什么身份,为何为会有和他一样的猜测? 想不明白,赵辰也不多想了。骑着马,带着赵斗四人,重新往朱雀街方向去。乐天赌坊正准备重新开业,只是换了个主,现在,乐天赌坊的幕后老板是忠勇侯次子秦勇,不过出资人,却是他赵辰。 没走多远,迎面突然有个满面泥垢的乞丐斜刺里窜出来,从他的马前奔过,赵辰及时收住马缰,引得马匹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赵辰眉头紧皱,一马鞭抽在那老乞丐光溜溜的背上,顿时抽出一条血印子:“混帐东西,不要命了啊,信不信老子的马一蹄子踩死你。” 那乞丐却是个不服软的主,转过身来与赵辰对骂:“富家公子了不起啊,老头子我什么都没有了,烂命一条,你要敢动我,我就敢跟你拼命,你下来!” 说着,那乞丐竟返身过来,一把抓住赵辰的胳膊,竟将他拉下马来。 两人两手相接触之际,一张字条无声地落入赵辰手中,悄悄滑进广袖内。 赵辰甫一落地,大吼一声:“老东西,给你脸了,敢拉老子下马。”说着一脚踹了过去,那老乞丐顿时被踢翻在地,滚出去老远。 赵斗等人正要上前,被赵辰伸手拦住了。 “罢了,一个老无赖而已,别理他,咱们走。”赵辰重新上马,带着赵斗等人,扬鞭远去。只留下周围行人对着他的背脊指指点点。 身后,扮作白衣主仆的永宁公主和婢女小婉不由得冷眉倒竖。 小婉愤愤不平:“赵辰这厮,下手也忒狠了吧。明明是那老乞丐差点被他撞倒,他还恶人先告状,三言两语把过错都归到老乞丐身上,简直不是人。” 永宁公主却是冷笑:“当真如此吗?” “殿……小姐,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看,那老乞丐的眼里,没有恨。” 赵辰奔出两个街区,才将袖中那个卷成小球的纸团取出,和着一些谷豆杂粮,当作鸟食喂给了绿毛鹦鹉。纸条在绿毛鹦鹉腹内展开,其上自然全是由竹签扎孔形成的秘文,经绿毛鹦鹉体内的阅读工具转译,变成语音信息。 “昨晚,飞龙卫的目的地是北苑囿园,但并无发现。” 北苑囿园!赵辰不由得心头一紧。 北苑囿园在城西南三十里处。 这里是皇家囿园,春猎秋狩的所在。 这里一年只开放两回,平素里鲜有人迹,只是一些圈养的野兽珍禽在这里栖息觅食。 只有赵辰知道,在一处林木密集的草窠深处,暗藏一道暗门,门启之处,一条悠长的邃道直通皇城外。 皇城外,邙山深处,有一处密林,是赵辰秘密训练私兵,打造军械所在,北苑囿园中的那条密道,可直通邙山,到达赵辰的秘密基地。 这条密道他藏了很久,是为了防止有一天,威国公府因为功高震主遭到清算,他可以带人从这里快速撤离。 昨晚飞龙卫居然去了囿园,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发现,是否寻到了那条密道的入口。 倘若他们不是为密道而去,那一大队的飞龙卫,连夜去往人迹罕至的北苑囿园,又是为什么目的呢? 赵辰不喜欢没有根据的瞎猜,也许问一问萧寒本人才是上策。 第38章 小爷的女人也是你能惦记的 永安宫。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帏帐,照在大病初愈的太子萧岚脸上时,他就睁开了双眼,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母后,母后可在?” “殿下,娘娘刚刚回宫。” “赶紧地,服侍本宫梳洗,本宫要给母后请安。” 一刻钟后,凤仪宫,太子殿下恭恭敬敬向皇后请安,随即兴冲冲地抓着母后的手说道:“母后,孩子要纳太子妃。” 皇后娘娘脸上泛起喜悦的神情:“嗯,不错,璎珞这丫头昨晚说错话了,你父皇正生她的气,若你愿接纳她的妃,想来你父皇也不会太为难她了。” “不,不是璎珞,是临曦,宁国公家的四女,谢临曦。” “谢家丫头?” “昨晚是临曦救了孩儿啊。孩儿中的毒,就连宁国公都无计可施,是临曦妙手回春,才让孩儿重新睁开了眼睛啊。” 其实太子心里还是挺喜欢他那个姨表姐姐白玥的,白玥生得清丽脱俗,明眸秀目,肤白若雪,举止仪态端庄典雅,进退有度,颇有大家闺秀之气象,不仅得皇后娘娘喜欢,太子也对她相当中意。 哪知昨晚,他才终于看到这位表姐的另一面,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天像,她竟不顾自己和全族的性命,也要印证他这个当朝太子身死。这是何其愚蠢而迂腐,这么固执到完全不懂得丝毫变通的女人,纵使生得再美,形态举止再如何端庄,一旦犯起浑来,便是死拧不退的女疯子一个。 他怎能让这样的女人做他的太子妃? 相比之下,谢临曦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明明很讨厌那个赵辰,可就因为对方是她的未婚夫,她宁肯把这个救活太子的天大功劳让给对方,如此女子,焉能让人不动心?也就是赵辰那个蠢货,居然还对她摆出一副臭脸,真是不知好歹。 太子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要定了这个太子妃。 父皇当下为威宁二府定下这个婚约,他也大概知晓缘由,无非是父皇欲派威国公替代镇国公镇守北疆,镇国公府联系宁国公府前来阻止,结果被父皇以赐婚为由,强行打破了镇宁两国公府的联合。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罢了。 可临曦这样的人美心善的女子,怎么将终身交付给赵辰那样的废材? 如今威国公已镇守北疆三年,镇国公也再无重返北疆的可能,那一场政治博弈,父皇已经赢了。如此,又何必白白耽误了临曦的一生幸福? 他一定要让父皇收回当年的婚约,让临曦投入他的怀抱,成为他的太子妃,成为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后娘娘沉吟良久,才长叹一声:“璎珞这丫头,没有这个福气啊。不错,那临曦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妙人儿,委身于赵辰那样的纨绔公子,实在太委屈了。去和你父皇说吧,顺便,也替璎珞那孩子求求情。看得出来,你父皇也不打算治她的罪,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台阶。你就是最好的台阶。” “是,母后。” 从凤仪宫出来,太子赶紧前往谪仙阁,面见圣上。 当“谢临曦”三个字从太子口中吐出时,一直挂着耳朵监听的赵辰,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结果,他就听到了好大一段背刺。 “好你个太子,小爷的女人也是你能惦记的?”赵辰只觉得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黎。 【仲云:老婆,昨晚你装叉装大条了,太子看上你了,要请陛下废除咱俩的婚约,让你去做太子妃。】 【临曦:哦,有这好事,那我不是要一飞冲天了?哈!】 【仲云:别呀,老婆,我可没开玩笑。】 【临曦:我开玩笑的。仲云哥哥,临曦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对了,昨晚人家用掉了九支袖箭,你得给我补上。】 【仲云:今晚让赵虚去找你一趟,送你五副袖箭备用。】 【临曦:仲云哥哥威武。】 【仲云:要叫老公。】 【临曦:不好,老公,听起来像宦官。】 【仲云:……】 威虎卫中,代表朱雀属的赵雀为女性,其属下七宿,原本也均为女性。 然而朱雀属下的鬼宿,没有哪位女子愿以此为名。同样,玄武属下的虚宿,也没有哪个男人愿以此为名,因此这两宿的威虎卫成员私下交换了名字。 赵虚为玄武属唯一女子,赵辰派她前往宁国公府,将五副高能袖箭交与谢黎。 赵鬼则是朱雀属唯一男子,既听命于赵湘,也受原主人赵辰的调度,被派往北苑囿园,查看设在这里的训练基地秘密入口是否有被人发现过的痕迹。 安排停当,赵辰继续把注意力放到临听大业上。 太子的提议,皇上没有第一时间同意,地也没有回绝。 看到了希望的太子,一时间连嘴都合不拢,傻呵呵地笑个不停,都忘了替表姐白玥求情。 皇城北,邙山密林。 早春的林木刚发出新芽,已给茫茫大山覆上一层新翠。 已是过午时分,晨露依然水挂满芽苞,映着不甚灼日的阳光,折射出七彩光晕。 一名皮色黝黑的壮汉行走其间,踩踏着断枝腐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除此之外,这里再无任何动静,静得令人心惊。 壮汉沿着一条看起来从来没人走过的道路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计数着脚下的步子。 七七四十九步之后左转,又是九九八十一步,这才停下。 听不到虫鸣鸟叫的密林深处,很突兀地传来一个声音:“主上有何最新指令?” 壮汉脸上露出憨直的笑容:“主人令我来看看,操练的水平,以及军械的完成量。” “阁下如何称呼?应主上令,我等需做好来人登记工作。” “威虎卫,朱雀属,赵鬼。” “朱雀属?”那个声音顿了顿,突然厉喝一声,“外敌潜入,杀!” 赵鬼吓了一跳。老子堂堂正正威虎卫,奉主上之命前来行代主监察之事,怎么就成了外敌了? “等一下,为何误我为外敌?” “那就让你死得明白,威虎卫四象,朱雀属包括赵雀大人在内八人,全是女子。” 赵鬼这才哈哈大笑:“原来因为这个,老子本是玄武属第四宿赵虚,这个……你们看俺,虚吗?虚吗?哪个爷们肯承认自己虚的?恰好朱雀第二宿是鬼宿,又有哪家姑娘愿管自己叫鬼的?俺倒愿叫赵鬼,和咱家妹子换个名字,不行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子里突然冒出不少人来,一个个的脸上都挂着异样的笑意。 “原来,你叫赵虚!”这个笑话他们会藏在心底,等赵鬼离开后,他们才会敞开了大笑一通。 其实赵鬼已经通过了测试,正行七七四十九步,左转再行九九八十一步,这就是赵辰预设的身份验证码。只是朱雀属出现一个男的,才让林子里的那些人觉得意外,解释开了,便没事了。 第39章 解释就是掩饰 北邙山密林,赵辰秘密训练私兵,打造军械的所在。 这里的私兵主要来源于市井底层,那些被生活所迫,已然活不下去的穷苦民众,因为赵辰的出现,终于有一口饭吃,终于有生而为人的尊严,他们成为赵辰的私兵之后,甚至能够为家里挣得一块耕地。 这些人忠贞不二,心性绝对可靠,是赵辰手中一大王牌。 萧寒只是从赵辰这里听到只言片语,就把飞龙卫训练成一支令整个皇城都为之忌惮的尖兵营,赵辰却是将前世军旅生涯学到的顶尖训练技术带到了这支被他称为虎牙军的队伍。 虎牙二字,自是取威国公府的镇府之宝虎牙剑。 相比飞龙卫,这支同样由普通人组成的队伍,纪律更严明,思想更坚定,个人素质更高洁,战斗信念更强胜。在他们面前,不仅仅只有前进和战殒两条路,还有一条路叫作能动与应变。 赵辰高诉他们,在胶着的战事中,每一个战士,都可以是将军。 密秘基地除了练兵,更重要的任务是打造的军械。 这里生产的军械主要有三种:袖箭,折叠床弩,以及自走步兵车。 袖箭自不用说,借助墨家机关术的缩微入渐之术,可以在狭小的空间内嵌入相当于床弩威力的六连发短箭。此物早已量产,不仅赵辰和谢黎已经装备,赵府上下,可以说是人人配备,哪怕一名婢女,一个小厮,遇到二阶强者也有一战之力。 折叠床弩同样使用了墨家机关术的缩微入渐术,将原本体形庞大的床弩,折叠成几乎只有一把雨伞大小,一名士兵就能扛着走。 一旦遇敌,弩床可以一键展开,成为一架占地超过六平方米,需要三名士兵配合才能操作的中型床弩,它真的有一张床那么大,而且两人上弦,一人装填,最快能在一分钟内射出两支穿云弩箭,其威能足以摧毁敌人的攻城云梯或撞城锤。 至于自走步兵车,其实是一个半成品的自行车。 起初赵辰是想过做自行车的,受这个时代冶金能力和误差率的限制,自行车链条这样的东西就足以难坏那些老师傅了。 赵辰只得退而求其次,他就没想过造这个打造一支骑兵队伍,只是想强化步兵的机动性,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能像自行车那样骑行呢,他去掉了自行车的链条和脚踏板,让士兵可坐在车上,靠自己的两条腿奔跑。如此设计的确不如自行车省力,但相对于步行,已经省下太多力气了,提升行军速度的同时降低士卒疲劳,同时车上也可以多装武器锱重与粮草,算是一举三得。 赵鬼来此,主要目的是确认飞龙卫是否发现北苑囿园的密道,其实才是查看各种军械的生产进度。 得知飞龙卫在北苑囿园只是扑了个空,根本没有发现密道,更不可能知道邙山深处这个秘密训练基地的存在,赵鬼这才赶紧返回,向赵辰复命。 得到赵鬼回复,赵辰这才轻了一口气:“这个萧寒,吓到了小爷我了。现在小爷就去找他,帮小爷打点一下后天一早的朱雀街赌马。” 随即,他把监听谪仙阁的任务随手交给了赵鬼:“好好听着,狗皇帝但凡有不利于我威国公府的念头,一定要以最快速度通知到我。” “是!”赵鬼将云聆带在了耳边。 赵辰翻身上马,带着赵斗四人:“走,去平江家。” 想找萧寒不太容易,那家伙总是在皇宫里守着皇上,随时待命。 赵辰每每想找他,都会直接去他家,有什么话,交代给萧寒的妹子萧凝,一准能把话带到。 萧寒祖父是先帝的族弟,因此他这一支算不得皇族,只能算同宗。 有着这一层关系,萧寒的家庭也算得上半个贵族,是有资格和诸皇子及赵辰这样的勋贵子弟一起进皇家学堂的。 不过他兄妹俩都是贪玩厌学的,学堂只去了一天,以后的日子全都跟在赵辰屁股后面瞎混。 奇怪的是,多年以后的今天,萧寒是飞龙卫参将,萧凝是闻名皇城的才女,只有赵辰是公认的废材。 萧家是一个三进的大院,院中种满了各种果树,有桃有杏有梨有甜枣,都是萧凝爱吃的。 赵辰刚进到院子里,一只花毛柴犬跳将出来汪汪直叫,叫声并不凶狠,却相当急促。 赵辰每次来,这只狗都这样叫,以至于赵辰以为,这只狗平时也是这么叫唤,殊不知,这只狗只对着赵辰一个人这样叫。 一道淡粉色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从内室疾奔而来,赵辰只需要张开双臂,那鬼灵精怪的丫头就会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好啦,若雨,快下来吧。”赵辰笑着拍了拍面前这个丫头的后脑。 “仲云哥哥,你说好三天就来看我的。” 赵辰在心中接下一句歌词:我一等就是一年多。 他笑道:“我这不是来看了你了吗,这些日子总有些破事,走不开呀,比如楚家的八十万我还没收回来,还有陛下要搞那个彩票,我也得全程盯着啊……” 话未说完,已被怀里那一身淡粉色的璧人儿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赵辰直想骂自己,为何把那么多梗都让这丫头学了去,她学会了,尽用来怼自己。 “好啦好啦,快下来,跟只树袋熊似的像什么样子。” “哦。”萧凝这才将双腿落回地上,但两条胳膊依然缠在赵辰脖子上,一张无可挑剔的俏脸近距离与赵辰相对,一对星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听我哥说的,那个谢黎在东宫时还在羞辱你,肯定是生气你拿和她的婚约做赌注这件事。哼,那个讨厌的女人,抢了我的仲云哥哥,还这样欺负哥哥,真是不知好歹。” “嗯,咳!”赵辰假咳了一声。他可不爱听有人这般说他心爱的未来老婆大人。 不过这萧凝,他知道小妮子对他一心一意,可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子,把兄弟的妹子也是妹子,和湘湘一样,是捧在手心里爱护的那种,不该有其他想法。 再者这妮子刚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愫,儿时的依恋情怀。也许再成长些,遇到的青年俊杰多了,她就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了吧。 他毫不避忌地牵着萧凝的小手,就像儿时那般:“若雨,后天仲云哥哥要跟一个西域来的大胡子比赛马,你可一定要来看啊。” “啊哈,真的吗?和西域大胡子赛马,一定很好玩吧。仲云哥哥,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那大胡子是个傻子,喏,就我这块玉佩,他要用八百两黄金来赌,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抽抽了。” 萧凝眼里却显出几分不舍:“这块玉佩啊?仲云哥哥,我记得我们打小一起爬树掏鸟蛋的日子里,你腰间就挂着这块玉佩了吧?你不是说,是你娘留给你的。万一输了,你不心疼吗?” 。 第40章 怎么就看上小爷我了 赵辰从萧凝手中拿回玉佩,随意地把玩了两下:“除了我自己这个人,我娘啥也没给我留下。这块玉佩是我爹给的,一直戴在身上而已,若真输了也无妨,再买一块就是,值不了太多钱的,起码不值八百两黄金。” “话是如此,可……”萧凝倒比赵辰更在乎这块玉佩。 幼时,她和哥哥只是皇室的同宗,算不得皇亲国戚,父亲凭着淡薄的血缘关系被封了个小官而已,相比威国公府的豪奢,他们兄妹俩倒像是穷家小户了。虽然身上也有些许玉饰,但腰间挂一块巴掌大的玉佩,就远远超出他们家的经济水平了。 每次赵辰率先爬上大树,树下那个小小的丫头抬头仰望,一定会先看到这一块鎏金碧玉的腰佩,在眼前晃来晃去。 “仲云哥哥,你们在哪儿赛马,我给你助威,一定不能让西域大胡子把玉佩赢走。” “哈哈,想赢我,那有哪么容易。不过,我们约定在要朱雀街赛马,那街上人多车多摊贩多,有点拥挤。” “这好办,我跟我哥说,飞龙卫一出,街道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赵辰哈哈大笑,兴奋地将小妮子拥在怀里,以示感激。不过这一拥,他突然觉察到,这妮子的身段已经相当丰盈,不能再当她是女娃娃了,以后,还是得适当保持距离,男女有别。 萧凝却是欣喜万分,觉得自己,的哥哥,能帮到仲云哥哥,实在太开心了。 赵辰在萧家饮着茶水,吃着瓜果,与萧老爷子话家常,又和萧凝及萧母一起玩了几把斗地主,将近黄昏,也不见萧寒回来,只得悻悻然离开。 不过,问题不大,有萧凝代为传话,又有一整天的准备时间,相信萧寒能搞定此事。 顺便提一下,扑克牌这东西,当然是赵辰手绘自制的,一直没有推广,眼下除了赵府和萧家,旁人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在萧凝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赵辰头也不敢回,快步离开。 每次来萧家都是如此,不让这丫头玩尽兴了,赵辰根本没法离开。 刚出门外,便看见赵鬼早就候在这里了,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了?”赵辰纳闷,“皇帝佬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不是陛下,是永宁公主。她听闻太子殿下请求陛下解除公子您与谢家四小姐的婚约,便请陛下将公子您赐予她为驸马。” “呃?”赵辰满脑子问号,“永宁公主,见都没见过吧,她脑子秀逗了,怎么就看上小爷我了?小爷在这个皇城,纨绔败家子的名号还不够响亮吗?” 他摆了摆手:“此事并不重要,永宁公主什么的,小爷我不理不见便是。而且我有把握,皇帝佬儿不会解释我和谢黎的婚约,这是他的棋招之一,有朝一日铲除我威国公府的同时,也好顺带打压宁国公府。还有别的事吗?” “有的,刑部与大理寺追查太子遇刺案,有了些许眉目,那具傀儡,似乎来自镇国公府楚家,与一个名叫沈耀的年轻人有关。” “沈耀,沈星河,和我猜的差不多,整个皇城,懂得傀儡术的也只有他了。不过,我敢肯定,这事与沈星河和楚家都没有关系。” “一把仿制虎牙剑就想栽赃我赵家,一个傀儡又想栽赃楚家,这真凶,手段还真是拙劣。” 四大国公府,都有各自的传承,赵家传承自秦墨,楚家传承自楚墨,白家传承阴阳家,谢家则是农家与医家的双传承。 历史上,楚墨与公输家一直不对付,可近百年来,这两家却是冰释前嫌,越走越近了,就连公输机关阁陈阁主的关门弟子沈星河,都是长住楚家,研究楚墨机关与公输机关的共通与融合。 说到机关术,世人总有种误解,以为墨家机关始终压公输机关一头。其实不然,是墨子他老人家压了公输般一头而已,待到千年传承至今,以思想学术为主的墨家,在机关一道上,已经远远不及专精于机关术的公输家了。 僻如傀儡术,便是墨家一直无法实现的秘术。 当然,这里有个前提,赵辰得揣着他的甲虫逗着他的绿毛鹦鹉一直保持沉默。 早在千年前,公输家的始祖公输般就曾做出木鸢,纯木制的大鸟张开双翼飞上半空,三日不落。那时候的墨家,还在研究粗陋的城防器械。 经过千年传承,公输家的木人傀儡已然神乎其技,早就不需要提线控制,只需宿主在一定范围内,就能完全控制木制傀儡的一举一动,不论是翩翩起舞,还是挥刀杀人。 春耕祭典是朝堂大典,自然有诸多王公贵族官宦世家和世间名流参与,沈耀作为民间庞大组织天机阁的阁主弟子,自然是有资格参与的。 恰恰是因为他在场,让那只用尸体伪装的傀儡木人才会向太子挥舞利剑。 如今,沈耀畏罪潜逃,正是证实了他的所作所为。 赵辰听到这里,不免好笑。 如今的朝堂诸公,办案能力就那么粗糙的吗? 一夜一天过去了,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追案,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说起来,他和沈星河还是有些交情的,此次看能不能帮他一帮。当然,两人的交情也没那么深,他可不会为了姓沈的,把自己掺和进去。 “还有别的事吗?” “有,公子,最重要的是这一条:镇北军中有人秘报,威国公通敌,勾结漠北狼庭,被副帅程潜发现,夺了帅位,威国公自知事败,带亲信逃往漠北。” “我擦!你分得清轻重缓急吗?最重要的最后说?快,返回威国公府,皇帝佬儿随时可能翻脸。” “不不,等一下,公子,镇北军秘报不止这一条。” “好你个赵鬼,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下一条是什么?” “镇北军副帅程潜通敌,被威国公发现,但为时已晚,为求自保,威国公只带三十亲信,连夜逃出军营。” 这一下,赵辰傻掉了。 这是活脱脱一场镇北军版的罗生门啊。 究竟哪个版本为真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哪种情况,老爹已经成功出逃,至少性命无忧。 现在重要的是,皇帝佬儿相信哪种说法,他会对付镇北将军府程家,还是会对付威国公府赵家。 “先回府,确保万无一失,再探皇帝佬儿的口风。” 众威虎卫领命而回。 暗处,两名镇国公府的探子远远盯着赵辰一行人。他们听不到赵辰与赵鬼的对话,只知道他这一整天,东游西逛,访亲问友,完全没有想过去寻找楚慎。 楚家主母让他们这般盯着赵辰,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 第41章 夫人这是吃错药了吗 威国公府。 这一次,赵辰走的正门,然后径直前往正堂,给嫡母跪地请安。 “哟,还知道回来呀。”嫡母撇了撇嘴,冷冰冰地撇了他一眼,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赵湘,又转为一副和颜悦色。 看到这位嚣张的嫡母取出一面紫色的玉制小镜自顾自地照着,赵辰忙在自己怀中的小镜背面一顿狂敲。 【小王八蛋:老娘啊,演戏个戏而已,不用这么拼吧,这正堂之内也没什么外人了啊。】 嫡母脸上僵了僵,抬头左右看了看,只见赵辰一脸苦色地跪在面前,嫡女赵湘倚在身旁,下面还跪着赵斗几人,此外只有两名贴身婢女,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必要装人设。 然而这位从小在宫斗中艰难求存的昭宣公主,贵为太子的胞兄被夺位身死,母后成为被完全驾空的皇太后,每日起居还得看下人脸色,胞姐昭宁长公主更是被狗皇帝软禁在宣阳宫十多年,只有她嫁到威国公府,还能多一些自由,但那个做皇帝的异母兄,暗子遍布皇城,这威国公府上下究竟哪些人已成为皇帝的走狗,她心中完全没有底。 赵斗他们四个,还有身后的桂香和晴芫两个丫头,就一定可靠吗?又会不会隔墙有耳?她不躲进祠堂,这颗悬着的心就不敢放下。 赵辰比他这位嫡母就要宽心许多,家里所有在籍三年以上的下人,都配备了由邙山基地出品的六连发夺命袖箭,部分人甚至学会的折叠床弩的用法。 不是他觉得年头长的下人就可靠,而是在赵府服役三年的内奸还能不被他和威虎卫们揪出来,除非那些内奸心中有着拯救全人类的崇高理想和坚定信念。 威虎卫的训练和选拔,绝不只是看出身和战力的,在训练过程中有赵辰从前世借鉴来的一整套思想觉悟修炼体系,一旦入威虎卫,其忠诚不可变更。 至于嫡母身后的两个丫头,那是从她未出阁时就一直跟着的,这么多年来在诸位威虎卫的轮番审视下,但凡有点二心,早就被替换掉了。 不过,嫡母是这份谨慎的心性,赵辰也由着她。给嫡母跪一跪,被她揪着耳朵一顿臭骂,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得受着,受得理所当然,受得天衣无缝。 嫡母萧融显出一副骂败家子骂累了的神情,冷冷地哼了一声:“今儿不早了,滚回房去吧。”便由女儿扶着,一摇一扭地离开了。 赵辰和赵斗他们这才战战兢兢起身,然后不分尊卑随意找个座位坐了,赵危坐的赫然就是刚刚嫡母的正座,赵壁也是双腿翘上了天。 “公子,咱家夫人这是吃错药了吗?”赵危抱怨着,“平时只是揪你耳朵,今天怎么连我们几个一起罚跪啊。” 赵牛一把将他从主座上提起来,随手扔到地上:“背后嚼殿下的舌根,公子大度不修理你,小心老牛修理你。” 赵牛在一众威虎卫中年龄是偏大的,年近三十,和如今三十有二的威国公夫人相差无几,平素里看赵危赵壁他们,如看顽童,却是最尊重萧蕴这位威国公夫人的。 见赵牛动怒,赵危和赵壁也不敢太放肆。他们敢如此随意,是赵辰从来不和他们计较这些。在赵辰眼里,人不分高低贵贱,只要不影响大局,不管是谁偶尔放纵一下,他也只是会笑笑,说一句:淘气。 回到自己房间,自有婢女为他洒扫房间庭院,铺好床榻,当然,不会有人替他软床。 躺下前,赵辰第一件事就是把绿毛鹦鹉揪过来,从它肚子里把云聆抠出来塞到自己耳廓里。 虽然鹦鹉肚子里一滴血都没有,但这个动作看起来还是有些血腥,赵辰只有独自待着时才会翻开鹦鹉肚子。 昨天进皇宫,因为鹦鹉不能随他一起进去,他当了一整天的聋子。明天保不齐又要进皇宫,云聆还是塞耳朵里更安稳。 取出紫玉小镜时,赵辰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手中也有了一块镜子,还从来没有用过。 他点开那个名字栏,改为“好大姨”。 【仲云:大姨,在吗?我是仲云。看到了请用手指在镜面上写字,我将收到回复。】 发出这一句,他在等待昭宁长公主学会如何回复之前,先和好老婆闲聊了几句。 他没有提太子请皇帝佬儿解除他们婚约的事,因为没必要,皇帝佬儿不会答应的。 随后他又查看了一下芳芸姐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情报。 正翻看间,好大姨的名字突然闪动起来。 “看来,大姨已经知道怎么用了。” 赵辰一阵欣喜,点开名字,然后傻眼了。 【好大姨:哇嘻尼咕阿嘎沙木三也水。】 这什么啊?好大姨,咋还对上暗号了?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不是大姨发送的消息,而是在小镜背面敲出的秘文。只是大姨根本不懂秘文编码,敲出来的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混乱信息。 没关系,他继续教就行。 夜已深,窗外风过树梢,刚吐芽的嫩叶,发不出太大的声响,也掩盖不住突然传来的一个“呜呜”之声。 赵辰一惊:什么动静? 他披衣出门,借着月光,只见庭院中间很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正蜷成一团,被绑得像个粽子,嘴巴被破布头子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辰抽出了配剑,带上鹦鹉,也套上的袖箭囊,这才小心靠近。 庭院偏房,几盏灯突然亮起,赵抖等人急匆匆奔出来:“公子,发生什么事?” 他们也看到了院子中间突然多出来的被五花大绑的蜷缩男子,都惊得闭上嘴巴,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骇。 很显然,这个白衣男子是被人送进来的,那位送他进来的高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来,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若是他对公子怀着恶意,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时,公子怕是已遭不测。 简直细思极恐啊。 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赵辰不理会赵斗他们的想法,他小心靠近那被绑的白衣人,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楚慎,怎么是你?” 取下楚慎嘴里的破布头,后者顿时泪如雨下:“赵辰……赵公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一马吧。我一定努力凑钱,一分不差地还给你。” 赵辰一头雾水:“哭什么哭,快说,你这两天去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楚慎显得很胆怯,两眼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赵辰,三天前在乐天赌坊里那股子孤傲劲儿,现在是半点都看不到了,简直判若两人。 第42章 是不是真的想杀人,我比你更清楚 “楚慎,你告诉我,究竟什么人抓走了你,又是谁把你送到这里来的?”赵辰很认真地问他。 赵斗四人围了过来,一边小心地戒备四周,一边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楚慎。 他们是看着楚慎如何输了八十万两给公子的,他们知晓楚慎雇佣永兴镖局的镖师充当杀手,在一丈街伏击公子,反被公子击退。包括楚慎在新云客栈被神秘人以移形换影术带走,他们也都在场,只是没有亲眼看见罢了。 不用猜也知道,楚慎是被那位懂得移形换影术的阴阳家术士送到这里的。移形换影术太过神秘,赵斗他们对此忌惮不已。生怕那家伙突然从身边冒出来,一下子把公子给带走了,那他们的罪责可就大了。 赵辰对于移形换影术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一门术法看起来的确酷炫无比而且威力巨大,但消耗也巨大,关键是,除了空间传送之外,这门术法无法当作战斗手段来应用,至少在三阶以下是不可能的。 三阶术士才能施展移形换影术之术,一次最多只能连续施展两次,就需要休息至少两个时辰来恢复消耗,这还得看他传送的距离有多远,百米之内,就得休息两个时辰,超过千米,都可能造成术士昏厥,更远的距离,哪怕术士传送过去就死,他也得先能够实现才行。 当然,更高阶的术士,传送距离更长,休息时间更短,甚至可以连续传送两次到三次。但术士在近战方面,是无法与同阶的武者相提并论的。 谁真要把赵辰从这里强行带走,不管带到哪里,赵辰能先拿重拳秒了他再说。 赵辰能知道这些,自然是白珩告诉他的,白家是阴阳家的正统传承,无论术法还是心法都是最纯正的和最高效的。而且,白珩自己就是三阶术士,移形换影术,他便能施展。 上次在新云客栈见到的青衣蒙面女子,应该不是白家的人,她的声音和体态,赵辰早已深深刻入脑海,在白家,他没见过这样一位女子。 “给他松绑,带到我房……唉,算了,扔进柴房吧,被褥床铺给他一套,让他先睡,明儿早再说。”赵辰可不想自己的卧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赵斗他们不给楚慎说话的机会,三两下将他拽进了柴房。 这一夜,楚慎半点不敢吭吭,整个院子里众人睡得倒是很安稳,一夜无话。 次日晨,赵辰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做着伸展运动,大步走向柴房。 赵斗他们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见是公子起了,他们也不敢再睡,连忙跟了出来。 打开柴房,只见楚慎委屈巴巴地躲在一堆柴草边上,拿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这么歪着脑袋坐着睡着了。 “楚二世子!”赵辰推了推他,将他叫醒。 楚慎嗯了一声,突然惊醒,入眼是赵辰一张满是坏笑的脸,和赵斗他们凶神恶煞的目光。 “不要打我,你们不要打我了。” 赵辰皱了皱眉:“有人打过你?” 他这才注意到,楚慎身上果然有一些淤青,都是外伤,有些还是因为捆绑所致,连破皮处都没有。 看来抓走他的人只是给了他一些教训,并没打算伤害他。只这位富家公子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几巴掌几拳头,加上捆绑和粗陋的环境,就把他的精神几乎搞崩溃。 “你找来一群菜鸡就想杀我?”赵辰的坏笑,让楚慎全身发寒。 他拼命辩解:“不是不是,你是威国公世子,我怎敢动你。我只是让那些人给你一个教训,让他免了我的赌债就行了。” “世子可不是乱叫的,我不过是个庶子,这辈子是没机会当上世子了。” “嗯,赵二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只是想吓唬一下您,不敢真的动手。” “是不是真的想杀人,我比你更清楚。” 楚慎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赵辰的凛冽杀意。他当然知道,他派去的人没打算给赵辰活路,不是他一句辩解就可以的。赵辰一定是回想起了那一晚的凶险,对他这个幕后之人生起了杀意。 “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楚慎摇头。 “第一,你知道这事就该冲着我来,没有动我的家人,哪怕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仆役婢女。在我眼里,威国公府任何一个人,都是我的家人,不是他人可以觊觎的,动我家人者,死!” 楚慎喉节滚动。 “第二,你就庆幸吧,你欠我八十万,这恰好是你活命的本钱。不为这个,那天在新云客栈,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楚慎直接尿了,尽管这几天,他的尿几乎全在裤裆里。 他现在才明白,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恰恰是他引以为耻的八十万两赌债,才是他活命的根本。 其实,还有一点赵辰没有说,楚家敌视赵家,赵家却并不敌视楚家。 这十多年来,楚家一直视赵家为假想敌,眼中钉,不过是因为赵家在皇城的地位始终压楚家一头,排在四大国公府之首,楚家始终只能屈居第二。 然而,四大国公府一直同气连枝,也是皇帝最为忌惮的存在。 赵家传承自秦墨,祖上是秦国王室庶族,嬴姓赵氏,故而姓赵。 楚家传承自楚墨,祖上虽不是楚国王室,在大楚灭国后,祖先们以亡国为氏,故而姓楚。 这两家,都是墨家分支,在四大国公中,实际上是最为亲密的。 赵辰打心底不愿与楚家交恶,所以这楚慎,他是不会杀的。除非他犯了第一条忌讳。 “楚兄,今天,小爷我就送你回家,保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赵辰愈发笑眯眯,让楚慎看着他的脸就直发慌。 “真,真的?” “你得先告诉我,这几天你去哪了。或者,你告诉我,谁把你抓走了,又是谁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的。” 楚慎这下子迷茫了:“啥意思?不是你派人抓我的?” “你不是废话吗,我要抓你,用得着那么麻烦,你当我威国公府的威虎卫吃素的?” 看到楚慎愈发迷茫的眼神,赵辰长叹一声:“算了,问你也没用,一看就知道你也是一脸懵。” 他站起来,看了看天边晨光初曦,笑道:“也不知道把你送这儿来的人,是想给我送大礼,还是想给我栽赃,我也无所谓了。赵斗,给咱们的楚二世子松绑,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服,咱们镇国公府,走起。” “好咧!”赵斗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 楚慎总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这一下又惊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第43章 解除婚约,我不就少了个赌注 从赵辰所在的梧桐苑出来,经过一段回廊,是威国公府前厅正院,隔着一道影背墙,正着对国公府大门。 刚到这里,却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票人。 嫡母带着湘湘早早出现在这里,威虎卫朱雀属的八位姑娘,包括私下换名的赵虚,全都各持武器严阵以待。前院护卫,内堂护卫,甚至不少仆役婢女们,都围在嫡母萧融和大小姐赵湘的身后壮声势。 他们对面,并排站立三人。 左侧一个四十出头容貌俊朗,眉宇间却满是戾气的华服中年汉子,手持一对柿子大小的滚圆钢球,随手转动双球,脸上满是据傲。 赵辰自然认得此人,当代镇国公,楚家家主楚衍。 右侧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汉子,浓须花发,两眼眯成一道缝,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坏笑。赵辰前天在朝堂上还刚刚见过他,睦宁侯谢昂。就是他拿赵辰以婚约为赌注说事,一个劲儿想劝皇上解除赵谢两家的婚约。 至于中间那位,年轻俊美,神态儒雅,气定神闲,一身气质华贵的白裳在风中轻摆,周围环佩叮当有声。这位赵辰太熟了,正是前天晚上刚刚被他以机关甲虫度药救醒的当朝太子,萧岚。 三人的背后,如同背景墙一般的存在,人数就有点多了,有镇国公府和睦宁侯府来的家丁和护卫,也有随太子从宫中来的东宫护卫和内廷侍卫。 赵辰一见那些人,就觉得他们是来打架的。 楚衍最先看到自己失踪了好几天的儿子楚慎,眼睛顿时就红了。 “楚慎,我儿,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赵辰那厮绑架了你。” 赵辰随后捡起一根棒子用力敲墙,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这边看来。 “镇国公,你在胡说什么?你儿子被人绑了,小爷我好不容易将他救下来,你却倒打一耙,恩将仇报,像话吗?” “哼,你会救他?骗稚童都不信。分明就是你绑了他。” “我怎么能不救他,他欠我八十万两,那可是八十万,他人没了,我问谁要去?问你要,你给吗?” 楚衍不与他口舌之争,倒是一向看不上赵辰的睦宁侯谢昂接过话去:“赵辰,编瞎话也不打草稿,分明是你绑了人软禁在府中,指不定怎么折磨楚二世子呢,居然大言不惭说你救了他,这颠倒是非的功夫了得啊。正如你拿御赐婚约作赌注,如此荒唐无稽又不忠不义之事,竟拿来当成自己的丰功伟绩,可笑!” 赵辰反斥:“老东西你脑子秀逗了吧。我还得问楚二世子要八十万两呢,我若软禁了他,他怎么给我搞钱?你以为天天揍他一顿,天上就能掉下来八十万两?” 谢昂被噎住了,本来他还想再拿以御赐婚约为赌注的事再责难赵辰一番,却被太子假咳两声给打断了。 “咳咳!本宫今天造访威国公府,并非为楚慎之事,也懒得理会那什么八十万两。赵辰,你且告诉本宫,若让你与那谢家小姐解除婚约,你可愿意?” 国公夫人萧融皱眉问道:“太子这是何意?” “姑母有所不知,日前本宫遇刺中毒,生命垂危,是谢家四小姐随宁国公一起进宫,以秘法为本宫解了毒,于本宫而言,有救命之恩。本宫欲娶谢四小姐为太子妃,怎么她与贵府赵二公子有御赐婚约在身。本宫那日见到二人关系不睦,彼此责让,有心请父皇解除婚约。既然赵二公子不喜谢四小姐,解除婚约岂不是暗合众愿?” 不待嫡母开口,赵辰先抢过话去:“有劳太子为我们小夫妻之事跑一趟了。我们是床头打架床尾合,天天争吵天天打,越吵越打越有爱的新时代模范夫妻,解除婚约就不必了。” “啥?”太子听得有点懵。 赵辰这话一套一套的,不过他还是明白了赵辰的意思,他这是宁肯将来天天争吵天天打架,也不肯解除婚约。 “为何,天天争吵的日子,又如何过?” “解除婚约,我不就少了个赌注?下次怎么再去赢八十万去?” 太子万万没想到,赵辰给出的理由竟是如此荒诞。 “混账!像谢四小姐这般仁义臻爱,性情温雅的好女子,怎能被你如此亵渎,竟要当作赌注!” “唉,太子此言不谨慎哦。我家娘子是个大活人,怎能当注赌,押妻押子那是畜生行径。本公子押的是婚约,并非我家娘子,太子请一定要分清楚。” 太子下一句话被噎在了喉咙口。 你还知道是畜生行径啊?押婚约和押人,有什么区别?都一样是羞辱,是亵渎! “太子殿下,小子我有一事不明。我和我家娘子的婚约,是陛下御赐,就算我们同意解除,就是能解除的?” “本宫已向父皇禀明心迹,父皇的意思,只要你和谢四小姐两人都愿意,他可以考虑收回成命,解除你们的婚约,然后重新为本宫赐婚。” “哦,原来如此,那本公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一笔飞来横财,砸到了本公子的头上。” 太子一听此言,觉得这厮本性毕露,总算是松口了。只要他敢开价,这事就好办。要钱,要官职,要其他好处,以他太子身份,又有多少事是办不到的。 “你开个价吧。”太子得意洋洋,“要怎样,你才同意解除婚约?” “开价呀?太子殿下,您可难到小子我了。我这威国公府,已是大夏皇室诸王之外,最高的封赏,钱财我府上有的是,官职嘛,家父和兄长都在朝为官,官阶不小,父亲已是兵马大元帅之职,没法再高了,母亲又贵为公主,连府邸都是全皇城最大最豪奢的。请问太子,小子我,还能要啥?” 太子又被噎住了。 赵辰这话,说得有些大了,最高的异姓爵位,最高的武职官位,皇城最大的府邸,还有御赐公主出嫁而非招附马,所有这些,都是一个异姓功臣能得到的高最恩赐了,再要高,便是僭越了。 正因此如,太子才被噎得难受。 他发现,要给赵辰什么好处,他已经给不起了。 的确,赵辰只是一个庶子,他没有资格获封爵位,在朝中也没有一官半职,从他个人而言,其实需要的东西挺多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封官封爵都是皇帝的权柄,他一个太子,哪敢承诺。 或许给银子是唯一的方案,可赵辰一向狮子大开口,一个婚约都敢赌八十万。他若真的报出一个数来,数字大到量太子府之财力也填不满,他又当如何,许下的承诺还要收回不成? 第44章 就算你是太子,也别想忽悠我 赵辰沉思讨要什么好处的时候,太子也在低头沉思。 蓦地,太子猛然抬头,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赵辰,你说你不肯退婚,是因为只要婚约在手,就能拿去当赌注?” “没错。” “若解了与谢四小姐的婚约,换作其他人呢,一个身份地位都远在谢四小姐之上的女子。” 赵辰眯了眯眼:“殿下,就算你是太子,也别想忽悠我。我自己的名声我自己知道,好不容易陛下给我赐了婚,若是一朝解除了,哪儿还能有谁肯嫁我?” “本宫之胞妹,永宁公主,萧蕴。” 这回轮到赵辰发愣了。 永宁公主,萧蕴,她谁啊?见过吗? 之前让赵鬼监听谪仙阁,的确听到了这个消息,看来是真非假。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永宁公主,一心想嫁自己,不,是招驸马,简直莫名其妙啊。 他很优秀,他自己知道,全家知道,老婆大人知道,整个蛛网也知道,可整个皇城不知道啊,她永宁公主连面都没见过,更没理由知道他的优秀。 甩去脑海里的腹诽,赵辰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担心。 他和谢黎怎么可能同意解除?再说了,还有狗皇帝那一关呢,他是绝无可能同意的。 所以,那个永宁公主,不管你貌美如花还是丑陋如猪,与我赵辰何干?今生注定无交集。 “永宁公主,金枝玉叶,不是我这样的小子能觊觎的。” “哼,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太子笑道。他不明白永宁那妮子哪根筋坏了,想要招赵辰为驸马,他打心底瞧不上赵辰,自然也是持不赞同态度的。 “所以呢,殿下,就八百万两吧。”赵辰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你们知不知道,我若继续用这个婚约去押注,下一次肯定不会押八十万两,而是八百万两。甚至八千万两,解除婚约,就等于从我手中抢走八千万两啊,殿下。我也不是那种贪婪的人,觉得八百万两比较中肯。” “八百万两?”太子脚底下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他知道这小子肯定狮子大开口,也没想到口有这么大。 大夏朝一年的税赋,也才一千二百多万两,八百万两是年税的三分之二,他就算登基称帝了,也不敢这样糟践国库,何况他现在还只是太子。 赵辰这厮,是故意不想退婚?不像。太子觉得他就是贪财。 “行,赵辰,本宫去筹钱,你得记得你的承诺!” 八百万两的确是个巨额数目,但他毕竟是太子,从宫中拿不出钱来,但是从民间呢,各府各道,每年的银子都会如涓流汇海,他只需对这些人施加一些压力,涓流也会变江河。 赵辰双手一摊:“只要钱到位,啥都好说,哈哈。” 太子冷哼一声,嘴角却挑起一丝冷笑,啪地一下打开折扇,象征性扇了两下,又收走,转身大步离开。 睦宁侯自然紧紧跟上。 只剩下镇国公楚衍,冷眼看着赵辰。 赵辰一努嘴:“赵斗赵牛,送楚二世子回府。” 楚衍伸手拦阻:“不必,将犬子交于本公便可。”他有些忌惮地瞪了赵斗赵牛二人。 楚慎修行资质平庸,堆了无数资源才勉强突破一阶,这二人都是二阶,由他们护送,说不定半路上就下了黑手。 楚家主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带他回家比较安稳。 “楚慎交到老夫手中便可,赵家主母,叨扰了。”镇国公楚衍一把抓住楚慎的胳膊,大步离开。 见一众不速之客全部离开,朱雀属八位美女威虎卫这才心中巨石落地。 刚刚太子身后,她们能感受到至少三股三阶战力的气息,她们中只有赵雀是三阶,余者都是二阶,万一谈崩了动起手来,国公府一方还真有可能顶不住。 万一伤到主母和湘湘,她们的罪责可就大了。 至于赵辰,那是赵斗他们的职责,与朱雀属八人何干。 国公夫人拉长了一张臭脸,转过来看向赵辰:“小王八蛋,都是你惹的事,自己去摆平!” 说罢,扭动诱人的腰肢,摇着不受岁月摧残的柳腰回了内堂。 赵辰一副关我屁事,我才懒得管的劲头,背着双手吹着口哨出门去。 肩头,绿毛鹦鹉和它的主子吹着相同的调调,形成和弦颤音,《好一朵美丽的茉丽花》曲调,竟是颇为悦耳动听。 不知不觉,又到了朱雀街。 不过今天,他没去雅凤阁,而是大步踏入了与之相邻的乐天赌坊。 如今的乐天赌坊虽是赵辰产业,但明面上的掌柜还是忠勇侯次子秦勇,赵辰的铁杆。 可惜这货上班时间总是溜号,不爱在赌坊老老实实待着,却总往一墙之隔的雅凤阁跑。 “唉,赵公子,您来了,快里边请!”赌坊的伙计赶紧招待赵辰进门。 乐天赌坊重建没花多少时间,无非是清理一下打坏的桌椅和赌具,摆上新桌椅,换上新赌具,便可重新开业,此外乐天赌坊还贴心地增加了茶水服务,甜点服务,地铺服务,以及水泡发面服务,让那些持续上桌,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的赌徒们,能享受到回家一般的便利。 一时间好评如潮,人流汹涌。 赵辰也是一时兴起,耍了两把,结果赢了一大笔银子,还是没用机关甲虫的那种。 他顿时就惊了。 尼玛,这是老子出资的赌坊啊,这么容易让客人赢钱的吗?这样下去,老子不得赔死啊。 不会是秦勇向这里的几位荷官们透露了自己才是赌坊幕后大老板的秘密,眼前这位荷官故意在给自己放水吧。 现在的几位荷官清一色都是大眼萌妹子,穿着近似改装旗袍的阔短袖衫,露出两条光洁如玉的胳膊,既诱人吸睛,同时意在向赌客们展示,赌坊荷官们没法在袖里子做手脚,赌局都是公正而清白的。 事实上,赵辰的确没打算用出千的方式来挣赌客们的钱财,而是通过游戏规则,打一个输赢的概率差。除非有人出千砸场子,否则赌坊的收支不会有大的波折。 可他今天随便一赌,竟赢了近千两银子,这就有些古怪了。自己最近的运气变好了?那应该是走在路上捡到银子才对啊。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只是一时运气吧,再赌几把,或许会输。 结果,邪了门了,他一连又赢了三把,还是下注不多的那种,但三把加起来,又是近千两银子进账。 自己赢自己的银子?这算什么? 赵辰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瞥了一眼面前的荷官,觉得她并没有什么异样。本就是贫苦的乡下姑娘打扮起来的,刚刚学会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荷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如何出千的。 那问题不在她,就在于同一赌桌上,眼下输钱最多的人,很可能是在故意输钱。 第45章 萧参将,今天这么早散值 赵辰朝着赌桌两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 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满腹阴谋的样子,难道他不是故意输钱,而是真的点子太背? 这张赌桌上的众人,包括庄家,赢的全是那家伙的钱,算下来,他这短短一炷香左右时间里,已输掉了近万两银子,辰因为下注高,所以赢的也更多一些。庄家赢的更多,当然,那也是他的钱。 他凑过去,伸手搭在那中年汉子肩上:“老哥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显得有些烦闷:“你走开!” 旁边马上有人斥责他:“哪来的冤大头,输了钱就可以耍横吗?敢对赵公子无礼!” 也有人这时才注意到赵辰,开始纷纷指责那个中年汉子粗鲁无礼,让他赶紧向赵二公子赔罪。 那一脸霉像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所谓赵二公子是何方神圣,只见众人都对他礼敬有加,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吓得连忙就要下跪。 赵辰一把掺住了他:“老哥,还有钱吗,没钱从兄弟这里拿点。” “啊?”那中年汉子一脸惶恐。 “要不然,不赌也罢,我看老哥你今天手气不佳,不妨随兄弟我到隔壁喝杯酒去。”赵辰一脸诚恳地邀请。 “这,俺,俺已经没钱喝酒了。” “我有钱不就得了,再说了,我这些半柱香之前还是你的呢。赢了老哥的钱就该请老哥喝一顿好酒,这是咱们朱雀街上的规矩。老少爷们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应和。 于是赵辰不由分说,拉着那中年汉子便到了隔壁的雅凤阁。 赵辰没有去听香雅宛找红绡娘子,就留在一楼大堂,拿五钱银子打发老鸨,给他了一张清静的桌子,也不需要姑娘作陪,只点上一桌下酒菜,便与那中年汉子对饮起来。 赵斗四人,也被他撵到了旁边的桌子。 刚刚坐定,旁边一个人突然凑过来:“赵公子,我听您的吩咐,努力去造谣了,可是没人信啊。” 赵辰抬眼一看,正是昨天上午逮到的那个造谣者,他让造谣者继续造谣,扰乱视听,打草惊蛇,没想到昨晚楚慎就被人送到他的偏院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让这货去造谣起了作用。 他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将他扔到了赵斗那边:“赵斗,交给你了。” “好嘞,公子!”赵斗一把接住,冷眼看着那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家伙,嘴角带着邪异的笑。 “造咱家公子的谣,你挺勇啊。”他手上用力,已经掐得那人筋骨欲断。 公子和他们说过,这世上最可恨的几种人,莫过于心机绿茶、造谣生事和妒嫉陷害,但凡遇到了就不要放过。 赵辰不理会赵斗他们如何折腾那可恨的倒霉蛋了,他将那中年汉子面前的酒杯满上,问道:“老哥不是本地人吧。” 中年汉子摇头:“从青州来。” 赵辰注意到,从这一刻起,中年汉子的神色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与刚才判若两人。 “青州好地方啊,人杰地灵。”赵辰笑道。 “连年干旱,颗粒无收,已经揭不开锅了。俺是逃难来皇城的。” “逃难来的?那你如何有钱输给赌坊?” 中年汉子一脸茫然:“钱,俺哪有钱?” 赵辰见中年汉子一脸震惊的样子不似作假,心中一突,忙伸手摸自己的腰包,愕然发现,他刚刚赢的两千多两的银子和银票竟不翼而飞。 遇贼了?赵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能在他和赵斗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仅仅从隔壁的乐天赌坊来到雅凤阁的这一点点时间里,根本没有人近他的身,更不可能有人能从他身上偷走银票。 唯一的解释是,那两千多两银子和银票,从来不曾存在过。 道门天师有障眼法,阴阳术士有幻术,南疆巫术师有盲巫,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这个青州来的中年汉子,只不过是被人当了替身。 不论施法者是什么人,何种身份,他一定藏身暗处,且离得不远,不然无法控制中年汉子当替身。 他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四下扫视一圈,手指已在怀中的紫玉小镜上敲起来,通知红绡娘子,有潜藏的高手在附近,让附近的蛛网成员都打起精神。 那中年汉子似乎刚刚明白自己的状况,一个身无分文的难民,居然在这花天酒地的地方与一位富家公子对饮,这是作死啊。他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跪地磕头都做不到,直直瘫软地滑到地方,仿佛一块死肉。 赵辰也吃了一惊,忙上前查了一下他的脉搏,果然微弱无比。 这不仅仅是惊吓所致,而是他刚刚被人当成替身的副作用。 赵辰明白控制中年汉子之人是什么法门了,道家驭魂术。 这个中年汉子是被施法者控制的阳魂上了身。 阳魂上身之后,宿主会陷入沉睡,他的身体为阳魂所控,所做的一切,宿主都不会有任何记忆,眼前这个瘫软成一堆肉泥的中年汉子,无法给他提供任何有用消息。 他快速返回赌坊,看看那幕后的道门天师,究竟有什么目的。 此时赌坊内显得有些混乱,不少赌客都称自己丢了银子,这赌坊里有人手脚不干净。 除此之外,并无更多问题。 赵辰相信那道门天师就在不远处,他派出一只阳魂附身中年难民来赌坊搞事情,难道只是为了让赌客们觉得赌坊有贼? 此人潜藏暗处,行事小心,必有更大的谋划,只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赵辰不着急,他有时间,有耐心,关键是,他有足够多的眼睛和耳朵。 从赌坊出来,赵辰迎面遇上了一位老熟人,萧寒。 “哟,萧参将,今天这么早散值,带哥儿几个来雅凤阁喝花酒,还是来乐天赌坊试手气啊?” 萧寒一脸严肃:“若雨告诉我,你明天一早,要在这朱雀街与胡商赛马?” “嗯,没错,若雨果然告诉你了。平江你知不知道,昨天我等你等到太阳下山,你都没有回来,只好请若雨帮我捎话了。怎样,这事能不能帮哥哥?” 萧赛显得有些为难。 皇城南有皇家赛马场,皇城北有北苑囿园,都是赛马的好去处,不过,那些地方属于皇家,赵辰自然是去不得。 其他地方诸如一丈街这种,罕有人至,赛马倒是不错,却也无人观看。 朱雀街人多,两侧都是二层甚至三层的楼上楼,最适合沿街观赛,这才是赵辰把赛马地方选在这里的原因。 他要正大光明地输掉这场赛马,输得明明白白,天衣无缝,就需要有足够多的足够客观的眼睛看着他如何输。 当然,飞龙卫也是保障这场赌局的重要一环。 第46章 他果然来了,来讨债的 “明天早上卯时,我要让这整条朱雀街的商铺全部关门”。 “的确,飞龙卫出面,商铺自然都会关门,但是你也会招来整条街的怨恨。” “不呀,平江你想想,我,威国公二公子,与西域胡商赛马,赌资八百两黄金,这噱头够不够大?会不会有很人想来看,会不会有很多人想开盘口?” “那又如何?” “你看看这满街商铺,大多有二层的楼上楼,如果那些想看赛马的人从二层楼栏或者小窗俯看这条街,是不是能看到赛马的全过程,是不是很多人愿意花钱买这些观看比赛的最佳位置。” “的确是,但,与你何干?那些都是商铺的产业。” “所以,这个钱我不挣,让那些商铺去挣,你说,商铺愿不愿意为了这场赛马,把店门关了?” 萧寒毕竟是跟着赵辰混了那么多年的,话说到这里,他便秒懂了。 但他还有一点顾虑:“不过话可得说在前面,我必须向陛下禀报此事,若是陛下不允,我也不会让你在这里继续胡闹。” “对,萧兄,烦请禀明陛下,这些商铺关门,我威国公府有补偿,商铺再额外挣一笔最佳观赛席位的钱,陛下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抽税的。” 萧寒猛地眼睛一亮。他很清楚现在国库空虚,这从天而降的银子对于陛下而言有多大的诱惑。 简单给萧寒交代几句赛场布置的细节,又将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交到他手中,作为明日上午整条朱雀街大小店铺关门的补偿金,赵辰这才别过萧寒,带着赵斗四人,往镇国公府而去。 楚慎既已回府,他该去讨债了。 镇国公府。 楚慎面如死灰地跪在厅堂之上,面死如灰。 今天父亲没有拿青花盏砸他额角,甚至没有怒骂他一句。也许是这几日的意外失踪,对他这位老父亲而言,不啻于生离死别,能见到儿子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他哪怕心中再愤怒,也打不下手,骂不出口了。 但楚慎却宁肯回到从前,哪怕从前的父亲对他动辄打骂,也比现在要强。 今天早上在威国公府,他听得很清楚,太子殿下欲逼迫赵辰退婚,因为太子殿下欲纳谢临曦为太子妃。 他敢与赵辰竞争,哪怕头破血流,哪怕背上八十万两的赌债,但他还有希望能赢。 可,现在拦在他前面的是太子殿下,他拿什么争? 赵辰退婚与不退婚,都与他再无关系。 这时,有下人来通报,威国公府二公子赵辰拜访。 楚衍皱了皱眉头:“赵辰?他果然来了,来讨债的。” 他有些恼火地看了楚慎一眼,手中的青花盏颤了颤,终究是没扔出去。 “慎儿,回避一下,省得跟赵公子起冲突。” 听到这一声慎儿,楚慎心中没由得竟是一暖。不叫名,不叫字,叫的却是乳名。父亲有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原本心中五味杂陈的楚慎,这一刻竟是鼻子一酸,忙用手捂住了双眼,快步跑开。 不多时,赵辰嘻嘻哈哈大步走进楚家厅堂,这个传闻素来不懂礼数的纨绔公子,竟是非常彬彬的礼地向镇国公及国公夫人行礼:“镇国公爷、国公夫人在前,晚辈赵辰有礼了,愿镇国公及夫人,福寿满堂,家和业兴。” 随后,不待镇国公回应,已然稳稳当当坐到客坐上首位置,赵斗四人则一字排开,抱着双臂立于其身后,各个神情肃然,面容坚毅,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自有仆人奉上茶茗,赵辰端起,轻轻嗅了嗅,不过没有饮用,而是安安稳稳又放下了。 “国公爷,晚辈今日来此,想必,您知晓缘由吧。” 镇国公脸上有些难看。心说,谁不知道你是来要钱的。 八十万两,据说此事已经捅到陛下那里了,虽然陛下没有支持,却也没有否认。 如今从市井到朝堂,人人都知道他楚家欠了这一大笔钱,若是赖掉不理,这赵辰真能让整个皇城都在背后戳他楚家的脊梁。 可若要还,他镇国公府倒是拿得出这一大笔钱,但一来国公府伤筋动骨,更重要的是,让皇上觉得他镇国公府居然如此豪阔,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陛下又该如何提防他镇国公府。 “贤侄啊,你说的事,本公自然明白。只是这银子嘛,数目不小,我国公府上下,一时半会凑出那么多,看贤侄是否能宽限一二?” 赵头头一偏,看向镇国公,还不忘给一脸娴适悠然饮茶的国公夫人点了一下头:“国公爷,国公夫人,晚辈固然知晓镇国公府的困难,因此,晚辈今日来,正是要和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商议一个良策。” “哦,有何良策?”镇国公心中冷笑,你一个连一天学堂都没去过的纨绔公子,还能有什么良策?你若是敢纵容手下在我镇国公府胡来,我镇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赵辰左右看了看,又将茶水端起,吹了吹,仍是未饮,又放下了:“国公爷,晚辈要说的这个良策,它计算起来非常繁复,还是请将贵府的账房师爷请来,不然,怕是国公爷不能明白其中的妙处。” 镇国公皱了皱眉。 计算繁复?你小时也懂算法?还要请账房师爷,你都能算明白东西,本国公还能算不明白? 不过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还是让手下去请账房师爷了,想必有师爷在,更能羞辱这小子。 不多时,账房师爷到了,赵辰这才开口:“国公爷,我的方案是,八十万两太多,您大可以分期按揭,三十年按揭,每月结算八千八百八十八两,不多吧。” “什么!”楚衍霍然站起,每月八千多,楚府自然应付得起,可如此持续三十年,也就是三百六十个月,粗算一下也知道,那是三百多万两。 从八十万两暴涨到三十万两,小子你也真敢张口。 赵辰一看镇国的神色就知道他没算明白,忙转向账房师爷:“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账房师爷比镇国公算得更快,已经计算出按赵辰的算法,这三十年里,镇国公府累计要支付给威国公府将近三百二十万两,是八十万两的足足四倍。 镇国公已提出质疑,他便不再斥责,但脸上自然是不悦的,冷冷回应一句:“在下朱九真。” 赵辰听到这个名字没忍住喷了一口茶水。 您这儿学《倚天》呢?他记得这是国民大侠金老先生笔下的一个人物的名字,还是个难得的大美女,你一个糙老汉,也叫这名? 好吧,同名同姓而已,既不在一个时空,另一位还是个虚构角色,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这违和感有点强。 “朱先生,咱们大夏各家钱庄,按通常利率,年利六厘,可谓正常?” 朱九真点了点头,六厘的确正常,各钱庄通用利率,一般是五厘到一分三厘,这六厘算是比较低也比较公道的一个利率了,通常钱庄向朝廷和达官显贵放贷,大都是这个水平。 只是,这话从赵辰这个纨绔公子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他居然也懂这个? 第47章 足足省下百多万两 只听赵辰继续说道:“朱先生可知,年利六厘的话,三十年累计,是多少?” “这是最简单的算题,学堂幼童都会,一年六厘,十年六分,三十年,一倍又八分。” 然后,账房师爷朱先生将本金八十万代入计算:“本金是八十万两,三十年后的总利息是本金的一倍又八分,即是利息一百四十四万两,加上本金,总共是二百二十四万两,小子,你可知你刚刚所说之数,需要我镇国公府支付三百二十万两,足足多出近百万两。不知是该说,小子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是说小子你根本就不会算呢?” 镇国公和朱师爷相似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唯有镇国公夫人依然悠闲饮茶,似乎他们讨论的事情与她毫不相干,也一点不可笑。 赵辰摇了摇头:“可见好人做不得。唉!” 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有朱先生,不妨听听小子的算法。” 楚衍歪了一下头,账房师爷则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朱先生似乎忘了一件事,利息,会叠加到本金。第一年,本金八十万,利息六厘,即是四万八,所以第二年的本金,就不再是八十万,而是八十四万八。” 此言一出,镇国公楚衍心中一惊,账房师爷脑门顿时渗出汗来,连一直娴静地坐在一旁饮茶的国公夫人,手里的动作都顿了顿。 这计算虽然不复杂,可是,这是他赵辰能算明白的?就算有人替他算了告诉他,他就能背得下来?同样的话如果账房师爷算完了教给楚衍,怕是也得磕巴一下,才能保证说出来的数字准确无误,换作楚慎,可能算好了让他背,他也记不住数字,更不用说让他自己来算了。 这赵辰,不是一天学堂都没去过吗?不是只会赌钱逛青楼吗?难道那都只是假象,难道他一直在藏拙? 只听赵辰继续算:“第二年,本息合计八十九万八千八百八十两,第三年,九十五万两千八百一十二两八钱,第四年,一百万零九千九百八十一万五钱六分,……” “由此累算,到了第十二年,本息合计,将是一百六十万九千七百五十七两二钱,也就是说本金翻倍了。请问朱师爷,到了第二十四年,本息合计该是多少了?” 朱师爷有些发愣,倒是威国公接过话去:“第十二年本金翻倍,那意味着十二年的利息也有八十万两,第二十四年,自然得再多出八十万两,总计二百四十万两。” 朱师爷这才缓过神来:“公爷,不是这样的,第二十四年,当再翻一倍,达到三百二十万两。” 赵辰拍拍鼓掌:“师爷果然大才!没错,第二十四年时,本息总计就已经达到三百二十万两了。等到了三十年期满,本息将达到恐怖的四百五十万两!国公爷,晚罪总共向贵府收取本息不到三十二十万两,足足省下百多万两,是否过分?” “不过份,不过份!”镇国公楚衍双眼瞪得老大,震惊到无以复加。 威国公雄才伟略,同样领兵三十万,他守不住的雁门关,威国公却镇守三年安然无恙,其长子领兵一万八千,在地形复杂的崖州十万大山剿匪,短短数月即斩首三万余级,同样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这庶子原以为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想不到也是难得的奇才,这份算力,这份心性,别说他儿子拍马赶不上,就连他自己,也只能甘拜下风。 这就是他一直不服气,一心想超越的威国公府吗? 他突然升起一种无力感,感觉这样的对手,就算他倾尽全府之力,再斗他三十年,也同样会屈居人后。 念及至此,楚衍心中禁不住升起了一丝恶念来。 若是陛下知晓此子只是假装纨绔,暗藏实力呢,势必对威国公府多一分猜忌。或许,他该将今日之事暗中告之陛下才是。 他不知道,赵辰已经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狡黠的寒芒,他更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只机关甲虫,贴着茶台内壁,爬到最不起眼的所在,用它一对看似笨拙的前肢将一只小小的墨家听风铃装了进去。 楚家从此将不再有秘密。 与镇国公亲手立好按揭还文书,立下字据,赵辰拿到了第一笔款,整整八千两。 作为一个懂得精算的商人,赵辰深谙主动让利之道。这钱本就是一笔飞来横财,赵辰不介意多让出一些利息,降低楚家的抵触情绪,才更有利于把债款变现。 他欠多少都只是一个数字,拿到手的才是白花花的银子。 从镇国公府安然出来,赵辰满脸都是笑意,看得那些路人们满脸震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在赵楚两家势同水火的当下,赵辰居然能安然无恙地从对方府中走出来,脸上还能有如此灿烂的笑容,仿佛刚刚拜访过一位至交好友。 其实赵辰如此开心,不仅仅是因为镇国公府之行顺利,还因为他通过埋在御书房的那枚墨家听风铃,听到了好消息。 萧寒依赵辰所说,向皇帝请求次日清晨在朱雀街闭市一个时辰,赵辰与西域胡商赛马。 皇帝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 不过待萧寒说明赵辰的给出的补偿方案,特别是沿街观赛雅座收费,会给国库增加一笔不菲的收入,皇帝便欣然应允了。 当然,这是散朝之后,萧寒单独与皇上提出的。 而小朝会之上,也同样是喜闻多多。 首先是有多位朝官向皇上进言,认为赵辰与谢家四小姐关系不睦,且赵辰名声狼藉,请皇上解除婚约,结果自然是被皇帝给一票否决了,而且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 第二件事是彩票售卖又达到一个新高度,已为国库增收八万四千两增势迅猛。不少朝臣提出,这简直是豁出性命的豪赌,一旦中奖者成百上千,整个威国公库都不够赔的,怕是最终还得落到国库承担,甚至动摇国本。 承庆帝自然也在担心,不过这皇榜已贴出去,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个结果,因此他决定,提前结束此次彩票售卖,他要于今日午时于观景台,面向满朝文武及皇城百姓抽取中奖号码。出于安全考量,承庆帝不打算亲自出面,而是由随侍总管大宦官卢总管代劳。 开奖方式是赵辰提前就交代过的,务必公平公正公开,百官和百姓都要看得开奖的全过程,杜绝黑幕。 此外,为了减轻皇彩司官吏的工作量,兑奖过程采用主动求兑方式,购买了几十万组号码的金主们,请先自己查查究竟有没有中奖,不中奖的不要来碍眼。这种巨量的核对工作,就别劳烦朝廷了,累不起。 第48章 你小子是不是跟踪我 第三件令赵辰宽心的事,是太子遇刺案又有了重大进展,经大理寺鉴定,那柄作为凶器的虎牙剑,确是仿品,故而此次行刺事件与威国公府没有半点牵连。 不过操控傀儡行刺的真凶还没有确定,寄宿镇国公府的天机阁弟子沈耀有重大嫌疑,已被下狱,镇国公府因此也受牵连。 真正让赵辰开心的事情,是大哥在,崖州剿匪有所斩获,以极小的代价攻破了崖州最大的山匪营寨,准备回皇城接受封赏。 “不错不错,再有几天,就能见到大哥了。这家伙,肯定一见到我,就是披头盖脸一顿羞辱,跟开吐槽大会似的,关键是我还得自己找槽点,写好稿子给他,才能让他好好地吐我的槽。这家伙念了这么多年的学堂都念到狗屁眼里去了,吐个槽都要人教。” 看时间,已是巳时,距离午时不远了,想必皇帝佬儿该派人来叫他去观景台。这第一次当众开奖,满朝文武都是新手,赵辰不到场,还真有可能玩不转。 果然,他刚刚念及至此,一道身影已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萧寒。 这回萧寒是一个人来的,身后一名飞龙卫巡骑都没有。 “你小子是不是跟踪我?你是怎么猜到我在镇国公府的?” 见萧寒不答,赵辰心中已有答案。 一定是玄鸟司!想不到玄鸟司还真是为狗皇帝和朝廷服务的。 玄鸟司的眼线很可能比蛛网分布得更广,赵辰无论走到哪里,除非花费大代价隐藏行迹,否则就一定能被玄鸟司追踪,萧寒也就能轻轻松松寻到他。 不过这一回,赵辰还真是猜错了。 玄鸟司只服务于同为穿越者的永宁公主,是她依靠亲信手下经营多年,好不容易的打造的情报网,自然也有她的传递消息的秘法,但与皇帝暗卫没有半毛钱关系。 承庆帝则经营两卫,明卫即是飞龙卫,分为三个营,每营整百人。共计整整三百人。暗卫又名潜龙卫,人数比飞龙卫只多不少,同样是分布与皇城各个角落。 由于潜卫龙从来不会在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中发展分支,因此才与只依赖底层百姓的蛛网没有丝毫交集,赵辰至今也没能发现潜龙卫的存在。 威国公夫人萧融却是知道潜龙卫存在的,深知潜龙卫的渗透能力,她在府中始终谨慎,时刻不忘摆出一副霸道毒主母的形像,对赵辰非打即骂,便是提防府中有人已被发展为潜龙卫。 飞龙卫与潜龙卫同宗同源,彼此之间有着多种多样的信息传递方式,萧寒想找到赵辰,易出反掌。 “陛下打算提前在观景台进行彩票开奖,仲云,这东西是你的点子,所以开奖过程,肯定也少不了你。眼下皇榜已发出去,估计半个时辰后,观景台下就该人山人海了。快随我去吧。” 此事赵辰当仁不让,何况是第一次开奖,务必做到公正公开,让那些出手千两买下数十万组数字的富家公子哥们,如果没能中奖也别逼逼有黑幕。 观景台,是皇城正南门外一处高台,置身此处,整座皇城万千气象一览无余,历来是皇帝登高远望,接受万民朝拜之所在。 为安全起见,观景台下一射之地内,是不允许任何百姓靠近的。 但今天不同,为了让更多的官员和百姓都能清楚看到开奖的全过程,观景台下不设防区。反正登台开奖的是剑道无双的随侍总管宦官卢郁,皇帝只是在南城门的墙头上远远观看,也不用担心有霄小趁机行刺。 开奖的方法,赵辰也早安排好了,跟开双色球一样随机弹球是不可能的,工具太复杂,观景台下的百官与民众也可能看不清。为此,赵辰特请匠作监制作了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平分五十份,每一分上一个数字。 卢总管只需要用力转动轮盘,待它自动停下,箭头所指的数字,即是中奖码。连续转动七次,把每次的中奖码记录下来,若有重复数字,则加转一次,直到转出七个不同数字为止。 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玩过轮盘的人都知道,一旦那个盘子转起来时,下过注的人心晨会有多紧张多兴奋。每一个亲眼见证中奖号码产生的人,都会是真像的坚定拥护者,会用自己的声誉担保据理力争,证实奖项的公平公正。 事后肯定会有一些未中奖的人,特别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大量号却一号不中的权贵子弟,肯定会闹上朝堂,剑指赵辰。届时,那些开奖现场的亲历者,就是赵辰的后盾。 巳正三刻,距离午时只差一刻钟。 观景台上,由工部匠作监临时赶制的一台巨大的木质轮盘已立于其上,面朝正南,其圆盘直径超过四丈,老远就能看见其上的数字,以及一根涂作橙红色的箭形指针。 橙红色是赵辰特地要求的,色泽鲜亮夺目,从很远就能看得清。同样的,刻印在轮盘上的数字也是橙红色,用的是武周则天女帝首创的大写数字,不容误读。 观景台下,人潮涌动。 来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那些斥重金购买了彩票的官宦子弟或者富贾豪商,他们占据了彩票购买量的绝大多数,但更多的人却是一些中下层平民,他们中很多人仅仅只花了两文钱,怀着期翼购买一注,同样怀揣着五千两大奖的梦来赶来观看开奖现场。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巨大的轮盘,脑子稍微灵光一些的,看到轮盘上的数字和箭形指针,便猜到了轮盘的用法,毕竟橙红色的数字和指针实在太显眼。 午初一刻,卢总管代替陛下,准时出现在观景台上。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宦官精神矍铄,双目如炬,身披一件镶黑边的明黄长袍,上绘四爪金龙,是代君行事的虬袍。 对于虬袍在大夏礼籍中有明确记载,唯代君行事之用,不得行君令,违者以谋反论。 换言之,此时的卢总管就是皇帝的替身,代承庆帝转动轮盘。当他身着虬袍时,必须一言不发,自有明礼宦官代他宣讲此次开奖典礼的开奖规则。 卢总管身边,便是赵辰。 此时赵辰也换了一件天青色蟒袍,衬着他英武的面容,颇有些儒将风骨。 明礼宦官站在大轮盘的另一侧,高声宣讲轮盘规则,重复三遍,务求台下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随着一张大鼓抡响,观景台下众人喧闹声突然停止,大轮盘开始了。 第49章 欠债者,不可购买彩票 轮盘的进行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卢总管武力高绝,劲力强大,若是全力转动,这台巨大的轮盘能瞬间散落成一堆木片。当然他更懂得如何掌握自己手中的力量,既不损坏木轮盘,也让它轮盘转得飞快,滚动了相当长的时间长缓缓停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随着轮盘,心潮随之起伏,直到看到那橙红色的指针最终停留在大写的“壹拾玖”上,高台之下突然暴发出一阵欢呼。 赵辰此次设置奖项,只有一重奖,即五千两大奖,并未开设其他奖项,也没有必要。 只设这一重奖,赵辰心虚的,目前来,他根本不担心中奖太多赔不起,相反,他担心的是一注都不中。 从前世经验来看,只有大约一千七百万分之一的双色球,中五百万的通常也难以超过十注,他设计的五十选七,中奖概率是九千九百万分之一,中奖概率低到令人发指,而且购买量才刚刚达到八万多两银子,也就是四千多万注,不到中奖概率的一半。 若是真的一注也不中,下一期,还会有人买吗?肯定有,但是肯定会少很多,少到连陛下对此都没有信心,皇彩司有可能因此关门大吉。 巨大的轮盘上,数字“壹拾玖”被人用纸片贴上了,代表这个数字已选过,不能重复选中,随后轮盘继续。 随着新的数字一一产生,越来越多人脸上写下了失望神情,但总有人两眼放光,似乎已经开出的数字全都与他们手中的数字相匹配。 不过赵辰宁肯相信,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因为一口气买下太多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中奖。要知道,此次奖项之难,必须七数全中才行,只要有一个数匹配不上,便是无效彩票。 终于,卢总管转出了此次开奖的全部七个数字。 有人开始兴奋起来:“中了中了,小爷肯定中了,小爷买了那么多注,肯定有一注是这几个数。” 也有人愁眉苦脸,顿足捶胸:“只差一个数,只差一个数就中了啊,为什么当时我不选叁拾伍,要选壹拾捌呢?” 但更多的人则是喟叹自己买的号码与卢总管转出来的号码毫不相干,注定与五千两无缘。他们四处观望,看有人没有人买中大奖。 人群之中,一名补鞋匠模样的老汉手中捧着一张印有官印的纸片,正是一张单注的彩票。此刻他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地,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彩票,全身都在颤抖。 “韩老爹,怎么了?”旁边有相熟的人询问。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韩老爹如此激动,多半是彩票中奖了。 韩老爹颤抖着双手,还未说话,斜刺里突然有人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彩票。 “老东西,这是老子的彩票,滚一边去!”夺走彩票之人大约二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夺走彩票之后,又一脚将韩老爹踢翻在地,额角碰出鲜血。 随即二人扭打在一起,自然是壮汉占尽上风,韩老爹处处受制,不多时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老泪纵横。 自有在场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上前将二人分开。但那韩老爹哪里肯放手,拼了命也想抢回那张彩票,结果又挨了壮汉一脚,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赵辰在高台上观看台下众人神情,就是想找出中奖者。中奖者过多是灾难,但倘若一个中奖者都没有,以后彩票也就再也卖不出去了。 鞋匠韩老爹这边的冲突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卢总管,那边有人闹事,很可能有人中大奖,烦请出手阻止打斗。” 卢总管点头,快速脱下替身虬袍,交与旁边的小宦官,这才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直接稳稳落到了鞋匠韩老爹和二十多岁的壮汉身边,将二人隔开。 壮汉下意识地将彩票往怀里揣,却见卢总管一伸手,那张彩票如同长了羽翼一般从壮汉怀出钻出来自行飞到了卢总管手中。 卢总管面无表情地展开那张彩票,也不由得眉头微挑。 刚刚他转出来的数字,他当然记得清楚,正是这张彩票上的一模一样。这是中大奖的彩票,这小小一张纸片,价值五千两文银。 另一边,赵辰气喘吁吁从高台上奔下来,拔开人群径直奔到卢总管面前。 “总管大人,此间何事?” “有人中奖了。”卢总管将中奖彩票交到赵辰手中,赵辰展开一看,果然七个数一模一样,全中他心中顿时大定,有人中奖,买彩票的人就有了信心和欲望,这彩票事业才能继续推行下去。 “谁中的?”赵辰问道。 “回官爷,是小的我。”那壮汉连忙一脸陪笑,“适才总管大人从小的怀中取走了这张彩票。” 修鞋韩老爹急了,两眼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胡说,这是我的彩票,是我孙女省下的糖串钱,背着我买下的,每个数字,都是我小孙女猜中的。” 壮汉却道:“你欠老子的钱未还,却有钱买糖串买彩票,是何道理?有钱当先还我,用我的钱买的彩票,自然也归我。” 韩老爹最后的几颗牙也快掉落干净了,他哭嚷着:“我不欠你钱,我根本不欠你钱。” “修坏老子的鞋,怎么不赔?那么好的一双鞋被你修坏了,你得赔我三两银子!” 赵辰听到二人的争吵,也大概明白了。 他问道:“什么鞋,值三两银子?” “雪底步云靴!” 韩老爹忙辩解:“不对不对,只是一对厚底的棉布靴。” 旁边也有人帮忙补充:“老爹小本买卖,只能修普通的棉布靴,了不起值六七十文,像步云靴那种达官贵人的靴子,老爹根本修不了,也没会有人来找他修的,王癞子这是讹诈。” 赵辰微微一笑,指着王癞子说道:“你说得对,他若是欠你钱,得优先还你钱,而不该拿欠你的钱去买彩票。卢总管,烦请帮我记下,以后,任何欠债者,不可购买彩票,否则,所购买票将归债主所有。” 他定下这一条,是为了防止有丧心病狂的赌徒,倾尽一切去博一个大奖,甚至从钱庄借出大笔银子买彩票,却还不起,超成大量坏账呆账,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当然,现在他可不是要惯着这王癞子。 第50章 占破天机,其意自知 王癞子听到赵辰的话,喜出望外,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周围众人觉得这王癞子的行径实在招人怨恨,但也无法反驳,只觉得韩老汉实在太可惜了,好不容易中了大奖,和小孙女相依为命苦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翻身了,却遇到王癞子这等无赖。 却听赵辰话锋一转:“不过,你的鞋肯定是坏了,才会找鞋匠修,修好了,你给钱,修不好,你不必给钱,何来赔钱一说?” “呃?”王癞子一愣。赵辰这话,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如何反驳。 赵辰又问众人:“你们之中可有郎中?” 有郎中站出来,准备给韩老爹医治。 “医费几何?”赵辰问。 “都是街坊邻居,韩老爹如今一贫如洗,我不打算收他的钱。” “钱不用他付,你说吧,诊疗用药,得花多少医费?” “得……五百文。” 赵辰点点头:“这就是了,韩老爹就算买一双新鞋给你,也不过六七十文,但你这三拳两脚打下去,就欠了韩老爹五百文,你看,这是谁欠谁的钱?彩票归韩老爹,你可还有话说?” “啊?”王癞子这下是听明白了,赵辰分明就是要维护韩老爹的。 可他哪里还敢再辩驳。赵辰他又不是不认识,这位爷本就是他惹不起的,何况他还是这彩票的建议者,没看见今天连卢总管都得听他的吗。王癞子只是想据理力争一下,争不过,他也不敢再奢望,只是觉得那五千两的银票突然离他而去,好不甘心。 韩老爹则如梦初醒,两眼怔怔地看着赵辰,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有紧张,有激动,有感恩,但更多的是失而复来的喜悦。那张被打得肿胀的老脸上,热泪盈眶,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赵辰又对那郎中说:“给老爹好好医治,他现在可不差钱,不过,此次的医资和药材费,问他要就是了,这是他欠的。”随后又对刚刚赶过来的持彩司官员说道:“此人有债未偿,不偿清所欠医药费,他不得购买下一期的彩票。” “是!赵公子,小的们明白。” 开奖典礼结束,赵辰随着卢总管一起返回皇宫,到谪内阁面见承庆帝。 承庆帝可没有赵辰的乐观:“赵辰呐,听说抽奖刚刚结束,就有一个老修鞋匠中了大奖,听说他仅仅只买了一注,就中了,那些买了数十万注的,岂不是要中的得更多?” “陛下放心,也许还会有人中,但一定不会太多。此次有一个穷困潦倒的老鞋匠中奖,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穷苦人一朝暴富的传奇必将传遍皇城,传遍大夏。届时,购买者如潮,国库也会迅速充盈起来。我相信,下一期的彩票售卖,人们会趋之若鹜,售卖额远远不止这区区八万两,就算是八十万两,臣都觉得不奇怪。” “当真?” “自然不假。”赵辰信心十足。 “不仅如此,陛下,为了让更多的人愿意加入进来,臣打算进一步增设奖项,中任意六者奖银百两,中任意五数者奖银三两,中任意四数者奖二百钱。中奖人多了,特别是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们更容易中奖了,他们会越发肯掏腰包的。” 承庆帝哈哈大笑,手捻胡须,点头不已。 赵辰躬身行礼时,看不见承庆帝眼里一闪而过的一丝寒芒。 镇国公府传来的消息果然没错,此子,在藏拙。 他在心中喟叹:赵震,你的儿子并不简单,你却让他装作纨绔,意欲何为? 这个赵辰,得盯紧了。 仅仅朱雀街和镇国公府的暗子还不够,威国公府,也得增加几枚暗子才可。 离开皇宫,赵辰赶紧带着赵斗他们去了一趟国公府马场。 明日的赌马三局两胜,他不能只骑一匹踏雪乌骓,还得再挑两匹好马才行。 原本打定主意赌马要输的,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帕尔巴哈对他的玉佩志在必得,即使这次他输了,也肯定还会通过其他途径来拿走这块玉佩,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输呢。 关键是,小爷在朱雀街上,小赌故意输几把是常有的事,豪赌啥时候输过? 明日,得让帕尔巴哈那厮好好哭一回。 国公府马场占地颇广,自然不在皇城内,而是在皇城以北,靠近北苑囿园的地方。 赵辰和赵斗等人纵马疾行,行至城北一片开阔地带,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赵辰收缰立马,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此人年纪在四十左右,长须而削瘦,面色蜡黄,身着墨绿色葛布袍,长发简单地束着云冠,他很确定此人他从没见过,肯定不是蛛网成员。 “何人拦路?”他问道。 “阁下,可是赵辰?” “你认识我?” “专程在此恭候赵公子。” “小爷来此,只是临时起意,骑快马而来,你又如何知道小爷的行程?” “世间之事,自有定数,占破天机,其意自知。” 这句话,赵辰听到过。仅凭这一句话,他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天机门。 天机门与天机阁,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天机阁是公输般一脉的传承,一群做手工的。 天机门却是阴阳家在民间的另一脉传承,与同为阴阳家的靖国公府白家除了同宗同源之外,已没有任何关系,包括他们传承的体系。白家是阴阳家占星术分支,而天机门却是以阴阳五行占卜为主,懂得堪破天机之法,未卜先知之术。 如果对方是天机门,这就说得通了。赵辰的临时起意,想来城北的国公府马厩一行,在天机门看来,则是命运轨迹的必然。所以他们会提前安排人,在这里等候。 “找我什么事?”赵辰不是任何时候都自称小爷的,得看对方的咖位。 天机门在江湖上咖位不小,他还不敢太放肆。 “公子开创‘彩票’之策,实属天才之举,我天机门门主大为欣赏,欲向公子讨教一二。” “哦,我可听说,天机门总堂设在江南,距离这儿可不近啊。难道,天机门在皇城也有分堂?” 诸如天机阁、天师道、天机门、五行门等等江湖门派,一向为朝堂所忌,其总堂往往远离皇权势所及,在皇城也不会设分堂的。 “那倒不是。”葛布袍中年人拱手笑道,“门主游历天下十七州,近日刚好到了皇城,听闻有彩票这等奇思妙想,倍感惊奇,一打听才知,这惊才绝艳的设计,竟是出自赵公子之后。故此,门主想与赵公子饮酒叙话,畅聊天下。” “喝酒倒是好说啊,皇城最繁华的当属朱雀玄武二街,尤其朱雀街上,提我赵二公子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里的酒不兑水,那里的姑娘……呵呵,您看,这可不巧,我这刚刚从皇城跑到这里,马上都要出外城了,您这难不成又要叫我回去?” 第51章 小子受宠若惊啊 “不需回城内,此间便不错。”旁边树林后,突然又转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年近五旬,长须长发尽皆花白,脸颊瘦削如刻,双目炯炯,一身白袍似雪清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赵辰已经猜到了,这一位,便是天机门门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门主姓柴。 柴姓是前朝大姓。 大周由太祖郭威所建,太祖崩后,无嗣,传位于继子郭荣,是为周世宗。 郭荣本是柴后之侄,原名柴荣,过继之后方才姓郭。 作为周世宗的本源家族,柴氏一族在整个大周一朝,一直以皇宗自居,其家族与皇族郭氏并贵,哪怕到了大周末年,郭氏皇族遭到清算,柴氏依然傲立不倒,隐然为势力遍及青、徐、兖、豫诸州的庞然大物。 这天机门,便是背靠柴家雄厚的财力所建,其门主,也是柴家宗人。 柴门主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拱手示好,大步走向赵辰。 他身后诸人如变魔术一般,手中流光翻转,不一瞬间,一座小酒舍凭空从地上长出来,有门有窗有脊有檐,门前一张酒旗迎风招展。众人从舍内搬出一张酒桌,两条长椅,随即有酒菜端出,一一摆上。那酒闻着挺香,是陈年的好酒,那下酒菜,似乎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农家小厨做得出的。 赵辰心中惊叹,这便是阴阳家的以阴阳生万物之法门,实在是匪夷所思。赵辰甚至怀疑,若是他现在想要个小娘子陪床,对方也能给他变出来。 “在下柴方渡,天机门现任门主,赵公子,请!” 赵辰连忙下马,也恭敬回礼:“柴门主,请!” 二人彼此谦让着,同坐席间,开始小酌对饮,像多年未见的忘年之交一般,闲话一些关于彼此的传闻,拉近关系。 柴门主轻轻放下杯盏,缓缓开口,称谓也从赵公子改为赵小友:“赵小友,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也不必再彼此吹捧,老夫我有意与小友兄弟相称,不知妥否。” 赵辰一愣。 他一直小心翼翼猜度着对方的意图,不仅打眼色让赵斗四人提神戒备,还悄悄给红绡娘子发送了消息,让她赶过来在附近埋伏,万一动起手来,说不得连自己的三阶巅峰战力也准备暴露了。 结果,对方要跟他拜把子。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彩票? 他的纨绔劣迹早已传遍皇城,人们能给他一点好脸色,无非他是能够一掷千金的大金主,加上威国公府的名声。 “没听错吧?名动天下的堂堂天机门门主柴老先生,要跟小子我结为异姓兄弟?” “不妥?” “小子受宠若惊啊。”赵辰心中依然提防着,因为实在不明白这柴老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脸上则是一片诚恳和谦逊。 柴门主冲手下摆了摆手,手下会意,在酒舍旁边,又是一片流光翻转,便有一圈木篱出现,木篱之间,几棵苗木猛长,不多时便是一片桃花林。 “我二人当效仿当年玄德公、云长公、翼德公三人,结义于桃园,赵公子,请!” 赵辰有些转不弯来。这是来真的啊,桃园结义都搞出来了。 他知道,《三国演义》这本书出自元末,现在还没面世,但早在隋唐时期,就已经有了很多三国时代的故事口口相传,其中就有桃园结义这一段。 香案起,二人郑重拜过,义结金兰。 直至此时,赵辰脑瓜子都是晕乎乎的。 这就真的拜把子成兄弟了,这位可是名震江湖的天机门门主柴方渡! “贤弟,快快请起!”柴门主显得有些兴奋,“从今天起,我们以兄弟相称,将来贤弟平步青云,莫要忘了,还有柴某人这么一个哥哥哦。” 赵辰也很见机应道:“哪能哪能,大哥声名远播,势力庞大,是小弟我占了大便宜。” 柴门主哈哈大笑,随即想起了什么,向下人一招手,便有人递上一件物品:“贤弟,这是大哥的一点心意,还请一定收下,此外,哥哥有两个不情之请,还望贤弟答应。” 赵辰也不推辞,接过了柴门主递来的一个布包,问道:“有何事,大哥请说。” 柴门主显得有几分尴尬,笑道:“这个,呵,第一嘛,为兄知道贤弟你为人正直,侠肝义胆,智绝无双,相信如为兄这般愿与你结义者大有人在。需知,你的兄弟,也是为兄的兄弟,对方什么身份地位为兄不在意,但人品和心性却不能随意,因此,你若与欲与他人结义,需得为兄首肯才可。” 赵辰点头:“这是自然,结义兄弟,人品必须过硬。小弟阅历尚浅,唯恐识人不明,若有大哥把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柴门主继续说道:“这第二嘛。你我结义之事,我天机门上下,我自会告知,你威国公府上,贤弟亦不必隐瞒,然除此之外,无论朝堂上还是江湖中,还望贤弟守口如瓶。那个,贤弟千万不要多想,毕竟愚兄年岁虚长,只是不想有太多不相干之人为此事指指点点。” 赵辰点头如捣蒜,心中却冷笑:指指点点?是怕你堂堂一位江湖大佬,居然与皇城闻名的纨绔废才拜把子,传出去被江湖人士们嗤笑吧。虽然不知道柴门主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就眼下来看,他是占尽便宜的一方。 柴门主一拱手:“贤弟,今日且先别过,他日自然再见。但有任何需要为兄相助的,可以天机门秘法掐诀,为兄自会派门人相助。” 言罢,伸手做出一个手诀,又低声教授了口诀。 手诀配上口诀,便可产生一道天机门特有的救助信号,向附近的天机门门人求助。 “那小弟,便先谢过大哥了。”赵辰恭敬行谢礼。 柴门主微笑点头,眼里满是占了大便宜之后的满足。他退后数步,手掐秘诀,突然与身后一众门人弟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酒舍坍塌,桃林枯萎,木篱破败,随后全都化为飞灰,散落一地,再也不可寻。 “妈妈呀,居然全都是幻术,这也太强了吧。”赵辰一阵惊愕。 翻开手中的布包,赵辰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只见布包内静静躺着三本线装书,正是阴阳家秘术典藉:《移形换影术》、《太虚摄空诀》和《镜花蜃楼引》。 移形换影自不用说,就是短距离瞬间移动的法术,其原理无法以赵辰前世的科学理论来解释,正如他无法解释几根蔑片编织的绿毛鹦鹉就能动会飞还听得懂人话。 太虚摄空诀其实就是隔空御物,镜花蜃楼引则是一种障眼法。虽然三门术法都是阴阳家比较初级的术法,而且只是辅助,不具备攻击性,但胜在实用。 第52章 不愧是小爷我最好的兄弟 收好三本线装书,赵辰取出紫玉小镜给红绡娘子发消息,告诉她这边发生的事情,让她安排蛛网调查天机门的动向,然后才带着赵斗四人,纵马直奔国公府马场。 威国公府的马城蓄养着数十马匹,但全都不是战马,这些马体能较弱,通常也就日行三四百而已,主要用于贵族和商贾的日常交通运输。 大夏国马匹稀缺,良马更是远远少于漠北。这不仅仅是马匹的育种问题,更主要的是大夏国的马匹不需要像漠北马匹那般几乎每日都在狂奔,缺少充足的训练,再好的品种,也会体能不足。 那些日行三百里的马匹,并不是速度极慢,而是耐力远远达不到。它们一昼夜间只能奔跑三百里便需要休息,不然会力竭而亡。 然而,就算是日行三百里的马,短时间的爆发力,可能比不上尽全力奔跑的千里马,但也不会差太多。 赵辰知道,在这马场中就有一匹这样的马,名为粕毛栗枣,单从毛色看,是杂牌中的牌,混合了粕毛、栗毛以及红枣马等普通品种。血统杂,品相差,耐力很一般,连续奔跑不超过十里路程,速度就会严重下滑,跑三十里就不得不休息,一天跑三百里,那是极限,得分成十回跑。但是,它的爆发力不是一般的强,瞬间加速度爆棚。赵辰以前试骑时,只觉得开了一辆轿跑,百公里加速不到三秒的那种。 此马就是赵辰的杀手锏了,因为整条朱雀街,全程不到三里。 除此之外,赵辰再挑了一匹雪梅栗毛,此马无论从品种到身形,都在粕毛栗枣之上,实际它,它的确是一匹能日行六百里的中品良驹,但瞬间爆发力就不值一提了。 短跑嘛,当然要选短跑王子,哦不,短跑公主了,选什么马拉松选手。 赵辰的这三匹马,包括踏雪乌骓在内,很不巧,全是母马。 自有马场仆役将马匹送往威国公府,赵辰带着赵斗他们返回城中。反正明天一早就该在朱雀街赛马了,赵辰也不打算回府了,直接去了朱雀街,夜宿雅凤阁便可。 东方吐白,一束晨曦透过窗棂,轻轻洒落在赵辰额边。 雅凤阁外,整条朱雀街已经开始喧闹起来。 赵辰缓缓睁眼,轻轻拨开压在自己胸前的玉臂,坐起身来。 “嗯!萧寒这么早就来了?真不愧是小爷我最好的兄弟。” 陪他睡了一晚的清莲娘子也醒了过来,微笑着帮他穿衣。 这一夜,他没去找红绡娘子。红绡娘子是他选定的蛛网收线人,安排在雅凤阁做头牌,一方面可以提升雅凤阁知名度,一方面也是她真实身份的掩护。红绡娘子时至今日,做了三年的头牌花魁,却依然留着守宫砂。 赵辰来雅凤阁,见红绡娘子的机会反而不比见其他姑娘多。 雅凤阁就在朱雀街最东头的位置,推开阁楼小窗,便可看到街面上被清理一空,别说推小车了,就算是赶牛车也没问题。 所有店铺一律关门闭户,然而店铺的二层挑廊或堵窗口,却站满了人,挤满了脑袋。 那些人是选择最佳观赛位置的看客,为了这些最佳观赛位置,他们没少花钱,各家店铺因此挣得盆满钵满,交上的税也必将让承庆帝乐得合不拢嘴,希望这样的盛事再来几次。 街道最东头,萧寒正在安排属于飞龙卫作场地布置。这次将繁华喧闹的朱雀街彻底清理出来,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幸有皇命在身,又有赵辰提前拨付的店铺停业补偿金,不然,根本别想让所有商铺停业关门。 萧寒身边,萧凝披着青灰色狐绒大氅,内衬一件藤花暗纹的素色织锦缎,一张俏脸明媚鲜妍,清肤白腮红,杏目红唇,当真有种说不出的风味。从雅凤阁楼上小阁窗里偷偷看她的赵辰,一时间都不由得痴了。 想不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小野丫头,稍稍打扮一番,表现得娴姝端庄一些,竟有那么大的魅力。 既如此,他这个做哥哥的,定是不需要担心这个傻妹妹嫁不出去了。 当然,若雨对他的心思,赵辰哪能不知。只是这丫头年纪尚小,才刚十四岁而已,她的人生路还长着呢。反正他心谢临曦一人足矣,又不想做海王,只要态度不是暧昧不清,早晚她会想明白的。 此时的萧凝显得很是兴奋,捏紧了一对小拳头,简直想要替仲云哥哥去赢下这场赛马赌局。 “清莲,我该下去了,你是留在这儿看,还是要跟我一块儿下楼?”赵辰看了一眼已经穿戴完毕的清莲娘子,粲然一笑。 清莲娘子莲步轻摇,来到赵辰身边,“奴家,自然是想随公子一块儿下楼。” “那就走吧。”赵辰牵起清莲娘子的手便走。 雅凤阁和其他商铺一样,正门紧闭,所有人都得从后门进出。其实不少商铺并没有真正休业,只是紧闭大门而已,后门开着照样做着生意,也照样收着飞龙卫发放的补偿金,同时还将二层挑廊或者阁窗作为观赛点卖个好价钱,他们心里乐呵着呢,恨不得像这样的赌马还能再来几次。 绕过后街,赵辰刚刚出现在朱雀街东头,便听到一阵雷动的欢呼声。 原来,想要亲临现场观看这一场赛马赌局的人太多,商铺二层的挑廊与阁窗根本不够,更多人的选择贴墙站在街道两旁,不花银子,看得还清楚。 整个皇城的七大赌坊全都为这场赛事大开盘口,人们争相押注,动辄数十上百两。特别是由忠勇侯府的秦勇公子新接手的乐天赌坊,此次开出的盘口格外新奇,既有押赵辰与帕尔巴哈谁能胜出的,也有分别押每一局的胜负的,还有押每一匹马的成绩,以及胜马过线后,败马落后几个身位的。这些赌注的赔率会因为所押情形的精细程度而成倍上翻,一赔十甚至一赔数十赔率引得不少赌徒铤而走险。 鲜少有人知道,乐天赌坊真正的幕后老板正是赵辰,也就不会知道,这位赵公子正在给那些贪婪的人们,挖了好大一个坑。 有胆子赌,就得有银子赔,赵辰不介意通过赌坊多收割一些韭菜,为他有朝一日的造反大计添砖加瓦。 不要看楚慎欠下八十万,太子爷更是答应了他八百万,他们手中里可没有那么多钱,能收回多少还不一定,大部分只是空头支票。今天赌马赢下八百两黄金,还有赌坊盘口收割韭菜们的钱,那才是真金白银,赵辰眼馋得不行。 第53章 都渗透到老子的队伍里了 两骑飞龙卫沿着街道并行疾奔,马蹄踏响路面的青砖,另有两名身手矫健的飞龙卫沿着街道两边店铺的挑檐飞掠,有若飞鸢。 这是萧寒安排的安全检查。赵辰曾经和他讲过,安全检查,要全面立体,全方位不遗不漏。 飞骑并行过街,是检查街道上留出的空间是否足够两马并行,同时也让观赛人群懂得退让,避免冲撞受伤,飞掠挑檐则是检查那些檐角是否松动,防止有檐瓦掉落,砸伤人群,同时也要看一下,房顶之上是否有心存歹意之人藏匿。 雅凤阁第三层的房顶,当一名飞龙卫脚踏飞檐从这里掠过时,愕然发现这里居然猫着一个人,粗衣布履,手持铁器,低头鼓捣着什么东西。 “你是何人?在此何为?”飞龙卫警惕地抽出配刀。 那人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楼顶上摔下来,好不容易才抓住檐角,稳住身形。看他装束和手上的器物,原来是一名泥瓦匠。 “回禀大人,小的是城东这一带最好的泥瓦匠。此处楼顶年久失修,近日开始漏雨,小的是应鸨母所请,在这里修葺破损之处。” 飞龙卫立刻将此事回报参将萧寒。 赵辰此刻就在萧寒旁边,被萧凝缠着质问跟在他身后的狐媚子是何人,他的耳朵却一直留在萧寒那边,听闻此时,目光上挑,见到了挑檐上面的那名泥瓦匠。 此人他有印像,的确是蛛网之人,也是红绡娘子特地请鸨母雇请他为雅凤阁修葺漏雨的瓦顶,站得高,看得远,可以收集到更多的情报。 他低声对清莲娘子说道:“去请妈妈出来作个证吧,楼顶那人我知道,的确是妈妈请来的,不是什么歹人或奸细。” 清莲忙去叫老鸨了,不多时,老鸨出来,证实了那泥瓦匠的身份,飞龙卫便不再追问。 然而,赵辰再次抬眼看向那人时,不着痕迹地微微点了点头。 那泥瓦匠赶紧缩了回去,继续忙活他手里的活计。 赵辰收回目光,嘴角轻挑,淡然一笑:“哼,玄鸟司!都渗透到老子的队伍里了。” 不多时,帕尔巴哈来了,他的西域商队的黑脸奴隶们替他牵着三匹马。 赵辰听到喧哗声,回过头去看时,顿时眼睛就直了。 那三匹马中,居然有一匹他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绝品好马: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只见此马毛色并非血红,而是光洁如晨曦中的霜雪,银亮中透着些许红芒,道道流光,在马儿光洁的皮毛上晃来晃去。它身形高大,体态均称健美,四肢苍劲有力,马鬃飞舞间,飘然若马中谪仙。 另外两匹马,赵辰并不熟悉,但只看全身肌肉坚实,步伐沉稳,便知道不是泛泛的品种。 他不禁心中嘀咕起来,这老东西的马那么强的吗,今天是不是真的能赢啊?他可下了不少的注,赌他今天大胜。 当帕尔巴哈的三匹马亮相之时,各处盘口暗庄都开始活跃起来,忙着修改他们的押注赔率。有些盘口只赌二人输赢,赔率修改倒也简单,降低帕尔巴哈,提高赵辰便可以了,毕竟从马匹来看,赵辰的赢面可太小了。 一些学着乐天赌坊搞出一堆花哨玩法的赌坊和盘口就要麻烦多了,他们必须重新评估各种赌法的赔率,一个不慎都可能让庄家赔得血本无归。 然而,乐天赌坊却不着急,一方面他们的门面就在旁边,雅凤阁隔壁就是乐天赌坊,两家的后门都是挨着的,平时赌客们都是走正门,今天一不小心走错后门,就会跑进青楼里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围住。 赵辰这边,只有他昨晚便骑了过来,随后由赵斗他们细心照料了一晚的踏雪乌骓早早抵达起点位置,另外两匹还在从国公府牵过来的途中。 不过众人对那两匹马并不报什么希望。谁不知道,赵辰的踏雪乌骓是国公府唯一的战马,是国公爷心疼小少爷,特地从军中匀出来送给他的。另外两匹,连做军马的资料都没有,怎么跟帕尔巴哈比?来不来也有什么区别。 等到赵辰的雪梅栗毛和粕毛栗枣抵达朱雀街时,还引起了围观者们的一阵哄笑。 等了半天才姗姗来迟的最后两匹马,就这? 也是,整个大夏都缺战马,威国公府又怎么会有第二匹战马。这一匹踏雪乌骓已经是陛下网开一面,对威国公府无上的恩宠了,再有第二匹,那便是僭越之罪了。 可,单凭一匹战马,赵辰如何赢得了今天的赌局?这谁输谁赢,看样子已经板上钉钉了。 偏偏赵辰还像是担心所有人搞不清楚状况似的,让那六匹马两两成排,先由仆役牵着,沿朱雀街走了一个来回。 这六匹马巡街的顺序,也是待会儿要比赛的顺序。 第一排是赵辰踏雪乌骓与帕尔巴哈的西域黄鬃,第二排是赵辰的雪梅栗毛与帕尔巴哈的大宛血驹,也就是那匹赵辰口中的汗血宝马,第三排则是粕毛栗枣与回鹘秋雪。 若是威国公在此,一定会认出那帕尔巴哈的最后一匹马,根本不叫什么回鹘秋雪,那只是老东西随口胡诌的一个名字。它真正的品种是漠北雪痕,是漠北狼骑兵中斥候专用的快马,体态轻盈,耐力极佳,速度也是漠北战马中最快的。 大夏皇城人,几乎没有机会见到漠北马匹,更是对于漠北狼骑有着天敌般的恐惧。除了镇守北疆的镇北军,但凡大夏百姓见过漠北狼骑的,不是成了俘虏终身在漠北为奴,便是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死在狼骑乱箭之下。 正因如此,这一匹来自漠北的战马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朱雀街。 六马巡街,让人们对赵辰赢下这场赌局彻底绝望。不仅仅因为马匹实力差异,还在于六匹马的配对,简直是故意针对赵辰的。 从马匹品相看,赵辰最好的马是踏雪乌骓,其次是雪梅栗毛,最次是那匹偏生杂毛的粕毛栗枣。帕尔巴哈则以他最差的西域黄鬃来对踏雪乌骓,以最好的大宛血驹对赵辰次马,以自己的次马回鹘秋雪对赵辰最劣的马,成功演绎了田忌赛马的策略,必将以一负两胜的成绩获得最终的大胜。 都说赵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如今看来名副其实,华夏流转千年的田忌赛马,居然被一个胡人学了去,专门欺负他这个无知的家伙。 各盘口的赔率再次被大规模修改,押帕尔巴哈大胜的人占到九成以上,剩下不足一成的人,多半也是押的具体场次,能胜出几个马身。真正押赵辰胜的人,竟不足百分之一。 第54章 难得一见的好马,没忍住 如今,前两局的情势已经明朗。第一局,踏雪乌骓必然完胜,那所谓西域黄鬃,其实只是一匹原产于雍梁之地的普通黄鬃马,耐力或许不错,但爆发力远弱于踏雪乌骓。 第二局,对方是大宛血驹,赵辰的雪梅栗毛则是三匹马中爆发力最弱的,说不定连对手的西域黄鬃都比不上,必是输局。 如此一来,第三局便是决胜局。 不过,他的粕毛栗枣的短程爆发力很强,但终究是品相最差的一匹,万一帕尔巴哈那匹回鹘秋雪的短程爆发力更强,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尽管如此,赵辰还是拿出十万两白银,分散在各家赌坊盘口,全押自己大胜。 因为赔率实在太高了,已经超过了十倍。 这一下赢了,进账可是百万两。 紫玉小镜震动,赵辰取出。他还在猜想这次是谁在找他,谢黎还是红绡,结果发现,不仅谢黎和红绡都给他留言,就连嫡母,湘湘,甚至昭宁长公主,都发过来消息。 没办法,他只能一个一个地看,一个一个地回。 【临曦:仲云哥哥,我来了,你看见我了吗?我也押了点,押你大胜,你可别让我亏本啊。】 赵辰抬眼往人群中看云,果然看到一道戴着黑色帷帽的女子,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一身淡青色锦布小袄,双手伸进帷帽内,似是正捧着什么东西。 赵辰回复她。 【仲云:当然要买我赢啦,你未来老公是什么人,只要我不想输,就不会输。】 随后,他又回复了嫡母和湘湘,告诉她们大胆买自己赢。 昭宁长公主当然不是问赌局的事,她被长期软禁,一应吃穿用度全靠朝中配给,有银子也没有花的地方,她只是好不容易摸索出了紫玉小镜的用法,想通过赵辰与她的胞妹萧融传话。赵辰才懒得做传话筒,直接把嫡母和湘湘的通话路径都给她开通了。这个被幽禁多年,承受着无尽孤独的可怜女人,终于可以有人与她聊聊皇宫外面的事儿。 六马巡街结束,各盘口加注也基本结束,赵辰胜出的赔率继续攀升,已接近一比二十。 他在紫玉小镜上给红绡娘子传过话去:“尽可能查清楚,除了自己人和两头下注的,还有哪些人毫不犹预站在自己这一边。” 很快,他收到回复,直到现在也依然坚定押他盛出的,只有一人,便是上次在听香雅苑的茶闱诗会上遇见过的那名伪装成娇俏美婢的白衣女子。不过蛛网未能查清她的身份和名字。 “那一对主仆吗,叶绍翁远亲,有意思。不对啊,像叶绍翁这样的历史名人,有识之士,在如今的朝堂上为何一直藉藉无名?哪怕是他的部分诗作传开,也会声名远播才是啊。” 赵辰觉得,也许是时代变化了,哪怕同一个人也会有不同的经历和际遇吧,前世历史上,叶绍翁生在南宋,也曾出仕为官,但官阶不高,只是诗作极多,不乏传世之作。其巅峰作品,正是赵辰曾盗用过的《游园不值》。这一世的叶绍翁,也许和前世历史上的那一位大不相同了,诗作少了,或者没能入朝为官,故而一直藉藉无名吧。 若是能再遇到那一对主仆,还真想跟着她们去拜访一下那位历史名人。 想不到今天的赌局之上,除了自己人之外,唯一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竟然只有那一对主仆。 随着萧寒一声锣响,第一局赛马开始。 赵辰骑在踏雪乌骓之上,纵马如飞,只一个呼吸,就远远将帕尔巴哈的黄鬃马随在身后。 马蹄踏响青砖,如急雨般密集,两侧建筑倒飞向身后,将那黄鬃马越甩越远。 短短三里路程,几乎是转瞬即至。赵辰回头看去时,发现帕尔巴哈竟被被甩出五六个马身,依然竭尽全力追赶,毫不弃馁。 赵辰冷笑,想不到这货还是个演技派。 他那努力追赶却依然输得那么惨,很容易让赵辰产生轻敌之心。若赵辰真是个纨绔少爷,此时可能已经自我膨胀到目空一切了,那剩下的两场,他将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可惜,帕尔巴哈的演技,在赵辰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赵,赵公子,你的马太快了,敝人佩服之至。” 赵辰哈哈大笑:“好说好说,第一局我胜了,剩下两局,也还得是我胜。把你的黄金准备好吧。” 帕尔巴哈一脸叹服,心里却乐开了花。 “剩下两局,就你那两匹劣等马,怎能和我的大宛血驹和漠北雪痕相比?赵公子,你就好好看着大爷我是如何拿下后两局的。” 返回起点时,四周观众反响平平,没什么人替赵辰的胜出喝彩,但也没有人喝倒彩。 踏雪乌骓的胜出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的,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表现平淡。 街边只有的几人兴奋得直叫唤,因为他们准确猜到了这一局中踏雪乌骓胜出了几个马身位。这种特殊押注方式的赔率可不小,押一两能挣三十两,足够他们兴奋好久了,可惜的是,他们也仅仅押了一两。 第二局,赵辰输得很果断。对方是大宛血驹,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当那匹神骏的宝马被牵出来时,赵辰突然一个翻身就骑了上去,贪婪地抚摸它背颈部位柔顺的鬃毛,脸上满是陶醉模样:“汗血宝马呀,这是汗血宝马,这畜生的鬃毛顺滑得赛过雅凤阁姑娘们!摸一摸,这辈子都值了。” 见赵辰如此行径,帕尔巴哈不干了:“赵公子,这是何意?” 萧寒当然明白赵辰压根不想赛这一局,才故意整这么一出。赛马最忌他人动自己的马匹,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悄悄对马匹动什么手脚。鉴于此原因,通常恶意触碰对手马匹的行为,会直接判输。 赵辰像蹂躏小媳妇般,狠狠地摸了几把汗血宝马的鬃毛,这才意犹未尽地跳下马背:“难得一见的好马,没忍住,实在没忍住啊。做错了事得认,挨打要立正。平江,这局就算我输吧!” 就在他的手离开马鞍的瞬间,一枚伪装过的墨家听风铃,被贴到了马鞍内壁处。那小小的墨家听风铃只有半颗绿豆大小,外形和色泽都与马鞍上的胶漆近似,贴于其上,不仔细看,还道是漆层上隆起了一个小气泡。 赵辰知道帕尔巴哈一定会去漠北,可那儿距离太远,墨家听风铃的信息传不了太远,离开皇城基本上就不再有信号了。 他贴这枚听风铃,是想知道帕尔巴哈离开皇城之前,还会接触谁。 帕尔巴哈不乐意了,心道:什么叫就算你输?真要比,你也胜不了啊。何况这一局,他也押注了,押的是他的大宛血驹能胜出至少六个马身。这一局不比,他这押注也就白丢了。 赵辰却是在担心,这一局如果真跑了,他那匹不被看好的雪梅栗毛想赢是不可能的,同时也不会输得太惨,短短三里路程,输五六个马身几乎没可能,大概率是只输一个马身而已。这样的结果很容易让帕尔巴哈警觉,从而在第三场上端正态度。 帕尔巴哈希望赵辰骄傲,赵辰同样也需要他的骄傲。 该表演的戏份,两个人都倾其所能。 第55章 赵公子,没什么机会 第二局的结果赵辰不战而败,同样没能引起众人的太大反响。 第一局的胜和第二局的败,都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第三局比赛,聚焦到赵辰和帕尔巴哈跨下的两匹马身上。 当然,也有例外。 檐牙顶上,泥瓦匠似是对楼下街道上的赛马没有丝毫兴趣,只顾着手里的活计。他取出一块瓦片,拿瓦刀在上面涂涂抹抹,随后刮去泥浆,瓦片上便留下一些奇怪的符号。 他微微后仰,将那瓦片托过房脊,一松手,瓦片便沿着房顶另一侧的斜面向下滑落,从另一边掉落下去,却在落地的一瞬间,突然消失不见。 一只流浪的条纹花斑猫分明看到这里有东西落下,地上却空无一无,它的两只墨绿色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惊愕情绪,小心翼翼凑近那个地方,用鼻子嗅,用胡须试探,用小爪子拨弄,用小脑袋往前顶,突然,整个猫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沁安宫西苑,一名婢女发现消息台上多了一块瓦片,将其拾起,一边阅读瓦片上诡异的图案,一边在一张纸上写下信息,这时,只听得消息台上喵的一声,突然多出一只野猫。 永安公主暂时没有机会知道那条来自瓦匠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因为此刻她并不在沁安宫,而是到了赛马现场,和婢女小婉一起,扮作两位身披鹅绒大氅却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哥,所处的位置恰好离谢黎身后。 “前面这位戴帷帽的姑娘。”其中一位公子哥说道,“可否稍稍往旁边站站,你这帷帽太宽大,把我们的线挡得严严实实。” 谢黎忙道了声歉,退后两步,将两位秀气斯文的公子哥让到了前面。她并不十分在意比赛的过程,她只在乎结果,在乎赵辰是否能赢。 赵辰只让她量力而行,不必押太多,她却押下足足两万两。 她可不像赵辰,名义上是庶子,实际已掌握赵家经济大权,因为赵家的钱九成九以上的钱财都是赵辰挣的,他想花多少就花多少。谢黎可不成,她是排行第四的庶女,三个姐姐都是嫡出,此外还有两个庶兄一个庶妹,她在家中没有多少话语权,能拿出两万两,都是她平日积攒下来的。 当然,其中大部分是赵辰所赠,比如刚刚从楚家收回的第一期赌债按揭款,就在她手里。 她身前那两名秀气公子显得有些紧张。 身材稍矮的玉面公子小声问道:“萧公子,我怎么觉得,周围的人都觉得赵公子的第三局会输啊。” 萧公子没有回话,却有一名蓝衣公子摇着头轻叹:“赵公子啊,唉,这次是要栽跟头了。身为大夏人,我们不该盼着胡商能赢,但是咱们大厦缺战马啊,赵公子那匹毛色混杂的劣马怎么跟人家比。胡商能从西域弄来战马,咱们大夏,所以战马都是镇北军中,赵公子第一局出战的踏雪乌骓除外,那是咱们皇城唯一一匹战马。” 身材稍矮的玉面公子不禁啊了一声,脸上满是焦急。 “小……萧公子,咱们是不是押错了呀。” 蓝衣公子讶道:“你们押赵公子胜了?唉,可惜了。赵公子,没什么机会。” 听着他们的交谈,谢黎都有些心虚了,那可是两万两啊,她能动用的全部资金了。 可…… 是的,那个坏家伙总给带给她奇迹,也许这一次,也不例外。 谢黎心里突然又镇定下来。 倒是那位萧公子,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谢黎知道他们押的也是赵辰赢,心中对他们不由得升起几分好感。若不是碍于男女有别,她一个女子不好主动上前搭讪,此刻说不定都会交换名贴了。 当赵辰骑上粕毛栗枣,赫然发现他比身旁的帕尔巴哈几乎要高一个头。这个身高差距不是因为帕尔巴哈矮小,相反,这位长像和赵辰印象中的阿里巴巴非常接近的西域男子,个头一点也不矮,矮的是他的跨下马,被他称为回鹘秋雪,实际上是漠北雪痕的狼骑战马,有个致命弱点,腿短。 漠北雪痕与后世的蒙古马是近亲,腿短而粗壮是它的特征之一,腿短并不代表速度慢,它强劲的腿部肌肉能迅速收缩施张,奔跑时四蹄交错如电,速度迅捷。 然而,当有另一匹马同样腿部肌肉强劲,瞬间爆发力极强,奔跑时四蹄交错的频率与漠北雪痕不相上下时,它腿短的劣势就会暴露无遗。 同样奔出一步,短腿跨出的距离,肯定短于腿长的。 这两天,赵辰可没忘记收集帕尔巴哈的马匹信息,早知道他有一匹汗血宝马和一匹漠北雪痕。前者他也无能为力,雪梅栗毛,就是他随便挑的一匹普通马,专门去输给对方的汗血宝马的。而粕毛栗枣,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随着一声锣响,二马齐头冲出。 “开始了!”人们激动起来。前两场毫无悬念地打成平手,第三局是决胜局,虽然人们不看好赵辰,但必要的助威还是得有的。 赵辰知道自己马匹的特性,耐力不行,但爆发力是一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藏拙的意思,直接驱使马匹将速度提到极致,从离开起跑线的那一瞬间开始,就稳稳压过漠北雪痕一头。 “啊,赵公子领先,怎么可能?那是一匹杂毛劣马啊。” “劣马后劲不足的,也就一开始能抢先几步罢了。” “虽然我也希望赵公子能赢,可我还是押了西域大胡子,人家那一匹是西域战马。” “你们是大夏人吗,怎么盼着赵公子输?” “难道你买的赵公子赢?” “赛马是赛马,赌钱是赌钱,我全押了那个西域大胡子。唉,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你们押的不也是西域大胡子吗?” 在人们的争吵声中,赵辰依然一马当先,逐渐比漠北雪痕多跑出足足一个马头的身位。 此时赵辰全神贯注,完全没有闲心与紧贴身旁的帕尔巴哈调侃斗嘴。 帕尔巴哈也一样,他此时心中异常憋屈。赵辰的底细他当然也调查过,知道他唯一一匹好马就是踏雪乌骓,已经被他以田忌赛马之法,以劣马对之。现在该是用他的好马收割剩余两局的战果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件无法理解的怪事。 一匹普通的行商脚夫用的马匹,居然能稳稳压过他漠北雪痕一头,这太不可思议。 第56章 那只是一匹杂毛劣品马 朱雀街全长不过三里,以二马脚力,转瞬即到。 眼看半程已过,帕尔巴哈落后赵辰几乎半个马身,帕尔巴哈心态有些崩。 两马几乎以相同的频率踩踏着青石板的路面,粕毛栗枣以四腿略长的微弱优势,一点点提升优势。 那漠北雪痕似乎也被激起了凶性,突然狂嘶一声,四足发力,速度陡增,赵辰领先的距离正在被快速缩短,几乎回复到了齐头并进的程度。 赵辰心中也不免着急了,那可是十万两,加上他通过蛛网了解到,谢临曦这傻丫头同样分散在十多个盘口分散下注,累计资金达到两万两,两者加起来十二万两,不能就这么白白损失了。 赵辰咬了咬牙,他既不夹马腹,也不抽鞭子,而是身体前倾,伸手在马鼻附近摸了一把。意外发生,他跨下那匹粕毛栗枣马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速度猛然间增加近半,把漠北雪痕的瞬间优势完全盖过,在最后的冲刺中,完美超过漠北雪痕,冲破终点线。 他,大获全胜。 “怎么可能!那只是一匹杂毛劣品马!”几乎所有押了帕尔巴哈的人,此刻都傻眼了。 只有两位面目清秀的白衣公子相拥大笑,又蹦又跳,简直像两个小姑娘。 他们身后,头戴帷帽的谢黎将粉嫩的小紧拳头在胸前紧紧一握,这是赵辰教她的庆贺手势。 也有一些人面露欣慰的笑,毕竟是大夏赢了西域大胡子,他们也觉得脸上有光。关键是他们是两边押注,成功对冲,有些损失但还可以接受。 帕尔巴哈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跌下马来,坐倒在地,满面震愕与凄苦。 “怎样,老帕,服不服?”赵辰下马,笑着朝帕尔巴哈伸出手,拉他起身。 帕尔巴哈很老实地交上了八百两黄金的质押票据:“赵公子果然不同凡响,一匹劣马也能爆发出如此威能,在下佩服。” 赵辰嘴角禁不住轻挑,心道:你能不服吗?谁叫这个时代没有反兴奋剂法案,我给我的马用点兴奋剂,刺激一下爆发力,不过分吧。 雅凤阁楼顶,泥瓦匠依然在工作,一张纸条扎满小孔,轻轻飘进了红绡娘子的闺阁,同时,又有一块刻满奇怪图案的瓦片沿着房顶斜坡滑下。 他抬头看向朱雀街的尽头,那里有他的恩人赵二公子。 因为感恩,也为生计,他无怨无悔地为蛛网服务,把探知的一切消息通过秘文传递到雅凤阁。 可是,他的恩人不止一位,那位自称夏小姐的美貌女子,同样于他有大恩。他不得不学会了另外一套传递隐秘消息的手段,加入到一个名为玄鸟司的情报组织里,把同样的消息,再给玄鸟司传一遍。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向玄鸟司暴露赵辰和蛛网,同时,也绝不向蛛网透露玄鸟司的任何消息。 现在的赵辰心情异常舒畅。这一次兵行险招,最后还用上了兴奋剂,才终于拿下了百万回馈大礼包,外加帮临曦妹子挣到二十万两,她暂时也成小富婆了。 相比之下,帕尔巴哈的八百两黄金,折算银两不足一万两,倒是小头了。 “赵公子,请收好这八百两黄金。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您的玉佩,是否能让在下一观呢?” 一观?赵辰知道这老货打的什么主意。 蛛网早探到,帕尔巴拿安排手下找过玉匠,并有金额达到数百两的交易,这价钱,足够他伪造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了。 只要玉佩给到他手里,再还回来时,多半已经调包。 赵辰的玉佩不值钱,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值钱的是玉佩夹层里藏着的那张军事布防图。 帕尔巴哈为了那张图,可谓费尽心思。 本来赵辰想着以这块玉佩为饵,再钓他几次鱼,不过他也没想到会通过外盘赌局赢得那么多。 这种杀猪盘是很难复制的,再耍他几次,可能也不过是八百两黄金的水平,意义不大,不如支持老爹的策略,赶紧将布防图送出去。 “当然可以,一块玉佩而已,你若喜欢,送你又何妨。”赵辰故意表现出大度的样子。 帕尔巴哈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从怀中取出帕子仔细擦拭,翻来覆去反复地观看,爱不释手。 赵辰眼尖,早看出在帕尔巴哈掏帕子时,那块他仿制的玉佩已经随帕子取出,并在第一次擦拭时,就调换了两块玉。他现在翻来覆去观看的,已经是一块赝品了。这老小子,纯纯的演技派,奥斯卡缺他一个小金人。 当帕尔巴哈收起帕子时,真玉佩已入其怀,假玉佩被小心翼翼还给了赵辰。 赵辰漫不经心接过,也不点破,很随意地挂在腰间,拍了拍他的肩,突然有点舍不得他的感觉。像这样的财神爷,同时也是不输于过江蒋干的优秀内奸,怕是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等帕尔巴哈带着他的随从和马匹离开,赵辰拉着萧寒兄妹的手,招呼着几名飞龙卫说道:“哥儿几个,今天辛苦了,咱走起,雅凤阁喝花酒,兄弟我请客!” 皇宫,谪仙阁,小朝会如期进行。 此刻,皇帝正在听取户部皇彩司第一期彩票售卖和兑奖结果。 户部尚书刘杰出列:“启奏陛下,昨日皇彩司统计结果已出,为期三天的彩票售卖,共获得资金八万四千七百七十两又六百四十二文,共有三人中奖,奖金一万五千两,扣除三千中奖税,共支付奖金一万二千两。国库实际收入,七万二千七百七十两又六百四十二文。” 承庆帝心中大喜。怪不得赵辰那小子一点不担心,原来他早就知道,中奖的人根本不会多。这好几千万注的彩票卖出去了,才只有三人中奖,想中奖真是不易啊。 “陛下,三位中奖者昨日已兑奖完毕,分别是五皇子,赵皇商和城东头的修鞋匠韩老爹。” 韩老爹中奖,承庆帝是知晓的。赵辰昨晚还特地嘱咐过卢总管,像韩老爹这样的贫苦百姓中奖,从此改变人生的情况,会让越来越多的人眼红,购买彩票的人就会多,国库也更充盈。 五皇子中奖和赵皇商中奖,也在他的意料中,花银子超过千两的那些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百官勋贵和富贾豪商,他基本上都知道是谁。 五皇子花了三千两银子,总共买了一百五十万注,这才中了。那赵皇商是皇家井岩盐督办,财力雄厚,他不敢比皇子们买的更多,所以跟着皇子和勋贵子弟们买了一千两银子的。 刘尚书继续说道:“陛下,此次彩票售卖仅仅三日,便为国库创收七万余两,照这个势头,一年可增国库近八百万两,甚至更多,可解国库空虚之急。” 承庆帝抚掌大悦,笑道:“好,好,这国库之事,终于有了个不错的解决办法。这赵辰,当记一大功。” 第57章 我这就来拜访宁国公府 萧寒和一众飞龙卫可不敢跟着赵辰去花天酒地,最后跟着赵辰去喝酒的只有萧凝,外加赵斗四人。 有姑娘在,也不好去雅凤阁,他们便去了新去客栈。 挂着聆云监听朝堂的活计,现在一直由赵壁代劳,那枚安放在楚家的听风铃,监听工作便交给了赵危。这两人吃饭的时候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其实是还没有习惯一心二用。 赵壁刚刚听到关于五皇子中奖之事,抬头便看到了同在这里摆了一大桌酒菜宴请狐朋狗友的五皇子。 “哈哈哈哈,我跟你们说,四千两,孤真的从户部拿到了四千两。” “不是说五千两吗?” “扣了一千两的税,户部说是父皇的意思,叫做个人所得税。依我看,就是赵辰那厮搞的鬼。” “殿下,我记得您花了三千两银子吧,买了几百万注,就中了一注?” “你以为能中几注?几百万注都不同的,就这样,我才有幸中了。你们就买一千两的,不好中。” “可我听说城东一个姓韩的鞋匠,就花了两文钱,结果也中了……”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几个呼吸后,传来拳脚声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倒霉蛋的哀号。 赵辰摇摇头:“谁家傻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他挨揍啊。” 萧凝和赵斗他们则低着头吃吃地笑。 云聆里传来由紫玉小镜转译的语音。 【临曦:仲云哥哥,你果然赢了那个西域大胡子,你真厉害。】 赵辰探指入怀,在紫玉小镜背后轻敲。 【仲云: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真敢把你所有的积蓄都押进去啊,万一哥哥输了怎么办?】 【临曦:不怕,这些银子都是仲云哥哥给的,没了再问你要。下个月不是又能问楚家要八千两吗?】 【仲云:从各个盘口赢的钱,都收回了吗?】 【临曦:都收回了。有了银子,我在家中也有了底气,不怕被嫡母克扣例银了。】 赵辰一怔。克扣例银?这不是家族霸凌吗? 一直以来,他为了与谢黎在表面上假装不睦,从来没去过谢府,还真不知道谢黎在谢府过着怎样的日子。 谢黎母亲走得早,也是谢玄妻妾中唯一早逝的,只留下了谢黎一女,可谓是她在这世间,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父爱还要被诸多兄弟姐妹瓜分。 听闻谢家是农家传承,家风纯朴,赵辰以为谢黎不会被人欺负,现在看来,也许他想错了。 【仲云:好老婆,你等着,我这就来拜访宁国公府。】 许久,都没有收到谢黎的回复。 赵辰明白,这是同意了。她不拒绝,便是想见他了却又说不出口。 将萧凝送回萧府,赵辰马上带上赵斗四人,径直前往宁国公府,这座养了他的小未婚妻十五年的豪门大院,他还一次都没来过。 门前一对石狮子,抬头“敇造宁国公府”的鎏金牌匾,倒让赵辰突然想起来《红楼梦》里的一幕。 《红楼梦》里宁国公府只有门前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谢家宁国公府不至于此,至少有个干干净净的临曦娘子,宁国公谢玄,应当也是个不错的岳父大人。其他人,就需要赵辰睁大一双眼睛仔细看了。 见赵辰突然来访,早有门仆入内通报,不多时,有一年轻男子出门相迎。 赵辰是晚辈,迎接他的是同龄晚辈,这倒合礼。 “这位可是赵兄?在下谢疏,是临曦妹子的二哥。”看这位二哥的神色,似乎并不友善。 谢家嫡妻没有儿子命,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倒是几位庶妻净生儿子,所以谢黎有两个庶兄,三个庶弟,她自己却是唯一的庶女。 赵辰回了一礼:“在下赵辰,来见见我那御赐婚约的未来娘子,有劳二公子带路。” 赵疏有些错愕,似乎是没想到赵辰会有如此谦恭有礼的一面,和传门中不大一样。 不过想到他以妹子的婚约为赌注,心中对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顿时消于无形,再想到今日的朱雀街赌马,他平白损失了二十两银子,心中对赵辰的憎怨便又多一分。 “赵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自然是见见我那未过门的小娘子。” 正将赵辰带往内堂的赵疏猛然止步:“这,似乎不合礼数吧。” “怎么不合礼数,我见我自己老婆也不行?” “男未婚配,女未出阁,如何能见?” 赵辰也不与他争辨,老封建的思想,不是他三两句劝能改变的。 摇了摇头,赵辰和赵斗等人跟在谢疏身后,一起来到谢家大堂。 “谢疏,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你就敢往府里带?”一个妙龄女子在一张太师椅上斜倚而坐,两名丫鬟分别为她捏肩和捶腿。 “三妹,不要乱说,这是赵公国府二公子赵辰。身后几位都是威虎卫,全是二阶战力。” 二阶战力,在宁国公府是老爷才有的实力,威虎卫中的任何一个,单凭战力都足以横扫宁国公府了,当然,有特殊武器装备的谢黎除外。 不过,谢疏的这位三妹,似乎一点不在乎。但见她眉眼冷挑,嘴角轻笑,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哦,原来是闻名皇城的第一纨绔败家子啊,少见少见。随便坐吧,我娘一会就会过来。” 赵辰理都没理她,只对谢疏回了一礼:“谢公子忙去吧,不必理会我。”说着,自己寻了一张太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旁若无人地坐下,瞥见座旁几案上小碟盛着糕点,便自顾自地取了吃起来。 “你!”谢三小姐对赵辰的无礼大为不满。 他若只是个不知礼数的纨绔便也罢了,可他刚刚明明对二哥谦和恭敬。二哥只是庶出,她才是嫡女!这赵辰分明就是故意对她无礼。 这种时候,她这样的嫡女千金往往注意不到,自己刚刚的嘴有多臭。 她把捶腿揉肩的两名婢女斥开,拍着几案跳起来,三两步冲到赵辰面前:“你,让你坐了吗?给本姑娘站起来!谁让你吃我们国公府的糕点的?” 赵辰白了她一眼,冷然道:“你们谢府的女人都这么自大的吗?” 他招了招手,赵斗四人立即围过来,吓得谢三小姐像受惊的猫一样跳开,禁不住尖叫。 她武学资质继承了父亲,是相当的差劲,医学和药理却没能从父亲那里学到一星半点,反倒是把母亲的慵懒和孤傲全都承袭下来。 赵辰连眼皮都没对她抬一下,却是将糕点盘子整个儿端起来,递向赵斗他们:“来,吃吃看,这个还挺好吃的。” 敢情赵辰叫他的四名威虎卫围过来,只是要给他们分糕点吃。谢三小姐倒显得有些小人之心了。 谢疏在一旁看到这个三妹妹又惊又怒又窘迫的样子,心中一阵暗爽,不免对赵辰又有了几分好感。 这时,有人自侧门走入:“厅堂之上,何故喧哗!”一个颇有几分威严的妇人声音传来,赵辰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衣着端庄,仪态优雅,容颜清丽的中年美妇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昂首挺胸缓步来而,端端正正坐到上首右侧座位上,那是当家主母的座位。 不用猜,这一位就是宁国公的正妻,宁国公夫人,谢家主母严氏。 第58章 还不太笨,只是什么都不懂 “娘!”谢三小姐连忙扑向母亲,“这人,好生无礼!” 美妇人也看了一眼赵辰,只见他面目俊朗,衣着华贵,穿金戴玉,一看便是身份不低的富家公子,然而他的坐姿却懒散粗鄙,脸上带着几分邪意的笑容,还毫无拘束地随意取几案上的糕点与护卫分食,特别是他肩头落着一只绿毛鹦鹉,直让人觉得他痞气十足。 那些护卫更是过分,既没有按规律守在门外,也没有一字排开守在主子身后,却是很随意地围在他身边,等着他分发糕点。 这,也太无礼了。 “敢问这位公子……”谢家主母刚要发问,却被赵辰直接打断。 “小子威国公府赵辰,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家四丫头,就那么想嫁进我威国公府吗?” 一听对方原来是赵辰,谢家主母脸上的怒意顿时缓和不少,不过鄙夷的神情却越发明朗地写在脸上。 “原来是赵二公子呀,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当真是生得一表人才。” 什么叫当真生得一表人才?你是想说我要文采有相貌,要武力有相貌,整个儿就是一个漂亮皮囊是吧?行,你说得对,纨绔就得有个纨绔样儿,我认了。 赵辰将赵斗四人拨到一边,起身朝谢家主母拱手:“晚辈赵辰,见过国公夫人。” 这突然彬彬有礼的模样,倒把谢家主母怔住了,她随即堆笑着吩咐左右婢女:“去吧,把临曦那丫头叫来吧,别让她未来夫君等得太久。” 谢三小姐已经从赵辰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他对谢黎的不满,心中对赵辰的那点厌恶和鄙夷早已烟消云散,就像看到多年不见的沙场同袍一般,恨不得立刻与他并肩作战。 赵辰却拦住了她:“不,不用,我可没说想见她。” 听到这话,谢三小姐更是确定赵辰与谢黎关系恶劣,不由喜上心头。连见都不想见,这是多厌恶啊。怪不得之前他会拿婚约作赌注,估计他是恨不得输了才好呢,只是楚家那傻货,居然出千被抓。 不过这样也好,与厌恶她的人有婚约,这才是对那死丫头最大的惩罚吧。 一想到将来谢黎嫁到威国公府被赵辰天天打骂欺负,而宁国公府这边也少了个特别讨父亲欢喜的骚蹄子,真是想想都开心。 “赵公子,真的不用叫她吗?”谢三小姐还故意试探,“你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吧,我告诉你,她现在那可是生百千娇百媚,连父亲都特别宠腻她呢,不用看看?” 赵辰看着谢三小姐的脸蛋儿,嘴角一挑:“都是一个爹生的,还能好看到哪里去?” 谢三小姐听出来这话分明是拐着弯儿嘲讽她,不知该怎么反驳,不过只要想着谢黎的相貌评价也被一并拉低,她竟有点开心。 “昕儿,既然赵公子不想见,你便不用去了。赵公子,今日前来,既然并非为见临曦那丫头,却又为何事?” “只为问问,宁国公府的态度,是否愿意退婚?” “退婚?”谢家主母大吃一惊,“赵公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陛下御赐的婚约,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我都说了,只是问问,又不是真的来退婚的。日前太子殿下曾来找过我,说他欲纳谢黎为太子妃,我若能成全此事,他愿给我一大笔钱作为谢礼。那可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我很动心啊。你们宁国公府若是也愿意,这笔钱不妨一府一半,如何?” 谢家主母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眼里却是闪过一丝轻侮,心道:差点忘了,此子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甚至不知道违抗皇命的后果。不管多大一笔钱,你真敢要,有命花吗?我宁国公府,不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发疯。 她端起茶碗,拿茶盖轻刮,吹了吹,小啜一口,这意思是,送客。 赵辰当然懂,却装作不懂,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谢家主母看了看左右,两名婢女会意,走上前来请赵辰离开:“赵公子,我家主母还有他事,今日不便作陪了。请公子改日再来。” 赵辰站起来,一副愕然神情:“啥意思,这是要赶我走?” 谢夫人轻笑不语,心道:“还不太笨,只是什么都不懂。” 谢疏赶紧上前,做了一个请你离开的手势:“赵兄,请。” 赵辰懒洋洋地起身:“夫人不如再考虑考虑?太子殿下许诺的可是八百万两,我们两府各取四百万两,如何?” 谢家主母眼皮都没抬一下,但谢疏和谢三小姐却是两眼猛然放光。四百万两!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他们只是想想都全身激动。 谢疏倒还好,很快想明白这钱根本无法兑现。但谢三小姐可没这个觉悟,这一刻,她只觉得赵辰这人还怪好的,这么大笔钱都不独吞,还想着跟他们宁国公府分,有魄力。 赵辰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看摆在这边几案上的糕点吃完了,他换到另一个有糕点的座位上,翘着腿继续吃。 他怎么可能走呢?嘴上不承认,他心里想着的正是见见谢黎啊。和喜欢的人相见,无论多少次,都是不嫌多的,何况已经到了谢府,没见到面就走他又怎么甘心。依谢黎的意思,正是这当家主母克扣过她的例银,这主母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不替谢黎出出气, 稍稍待了一会儿,谢家主母觉得无聊,摇了摇头,懒得继续作陪,起身便准备离去。谢三小姐谢昕同样觉得无趣,小嘴一翘,扭着腰肢起身,也要跟在母亲身后离开。 这时,只听得一声脆响,有个童稚的声音大哭起来:“四姐你干什么推我,都怪你这一推,我才摔这只玉杯!” 随后是一名女子的声音:“我,我没有!” 赵辰一听这声音便知,这是谢黎。 “唉,哥儿几个,有热闹看了。”赵辰哈哈一笑,也不理会谢府其他人,带着赵斗四人便遁声而去。 谢家主母,谢疏谢昕等人想拦阻赵辰,可他们又如何拦得住赵斗他们,更想不到赵辰速度太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人已跑出正堂,从西侧门进了回廊,转进后院。 后院池塘边,假山畔,一个只有大约五岁的稚童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他面前,一只通体碧绿的玉杯已碎作两半。谢黎静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冷眼看着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哇——四姐姐你为什么推我,我取回我娘的玉杯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要推我,玉杯摔碎了,我娘会打死我的。” 第59章 恶劣,太恶劣 赵辰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谢黎,赶紧上前将那孩子抱起,安抚道:“小弟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快告诉哥哥。” 那孩子抽噎着,看了一眼赵辰和他身边壮实如牛的赵斗四人,吓得不敢出声,直到看到嫡母二哥和三姐相继过来,才突然又哇地哭出声来。 赵辰用厌恶的眼神瞪着谢黎:“你欺负他是不是,你怎么是这种人。这么可爱的小弟弟,多么鲜艳的一朵白莲花,你也下得去手?” 谢黎差点笑场,赵斗四人也忍俊不禁。白莲花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懂,他们几个最是清楚不过。 那孩子哭了一声,才抽泣着说道:“大,大哥哥,是什么人啊。” 赵辰指了指谢黎:“喏,就是她的未婚夫。” 小孩子惊恐地啊了一声,忙道:“哥哥,不怪四姐姐的,都是嘉嘉自己不小心,把玉杯摔碎了。” 赵辰一听就不乐意了,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谢黎:“听听,听听,多懂事的孩子,还知道替你遮掩呢!” 谢昕也赶紧补刀:“嘉嘉别怕,给三姐姐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嘉嘉这才一边抽泣着,低声说道:“嘉嘉刚才在池塘边玩耍,看到石桌上有一只翠绿的玉杯,周围却没有人,嘉嘉就拿起杯子看,结果四姐姐突然跑过来,用力推倒了嘉嘉,也摔碎了玉杯。然而四姐姐就叫嘉嘉赔偿。四姐姐,嘉嘉现在还小,没有月例,只能拿娘亲的月例来赔你,也不知道要赔多少才够。” 赵辰一听就怒了:“什么!明明是她推倒你,你才摔了玉杯的,怎么可以让你来赔。这么个小孩子,哪里能赔得起那么贵重的东西?谢黎,你心思也太歹毒了吧?不行,像你这样的人,我威国公府坚决不娶,我一定要找陛下退婚。” 谢三小姐谢昕趁机拱火:“谢黎,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这样欺负嘉嘉,是看他年纪小好欺负是吗?” 谢主母则愤怒地连拍桌子:“谢黎,你自小没有娘教,果然是个不懂礼数道德败坏的,屡教不改,你下个月的例银,也休想要了!我会全数转给孙姨娘和嘉嘉母子,就当是你欺负他们母子的赔罪。” 谢疏虽然没说话,却也是一脸愤怒。 赵辰端详着众人的反应,看来在他们眼里,谢黎就是专挑软柿子捏,欺负谢府年纪最小的孩子谢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赵辰以为是谢家主母偏心,克扣谢黎例银,现在看来,谢主母并非偏私,而是遭人蒙蔽。 谁会相信,这么个只有五六岁年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家伙,心中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以赵辰三阶巅峰的感知力,早就发现隐藏在一旁回廊柱子后面的女人,多半就是他们口中的孙姨娘了,也就是小白莲花嘉嘉的生母。 嘉嘉演这一出,显然也是他娘亲授意,不然一个小屁孩,心机再重,也布置不出如此的局,说出那么多茶意十足的话。 他这里的表演一如既往:“谢黎,你这只玉杯,也不值什么钱吧,却要用它来敲诈这个像白莲花一样可爱的孩子,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母子?就因为他们好欺负吗?” 他转过头来问嘉嘉:“小弟弟,你四姐姐要让你赔多少钱啊?” “她,她说,要赔……”嘉嘉突然卡住说不出来了。 “多少钱?大胆说出来,哥哥一定站在你这边。” “她说,要赔她八百万两。” “啊?”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这个数字,太不真实。 那只玉杯价值五十两银子,谢黎敲诈嘉嘉母子,就算叫到八十两,一百两,都不奇怪,可八百万两,整个宁国公府都没有那么多钱,她又问谁要去? “嘉嘉,莫乱说,你是不是记错了数?”赵辰小声说道。 “是呀是呀,嘉嘉记不清了。” 赵层又问:“记不清了吗,要不要再想想?” “嘉嘉想起来了,是,是十八万两。” 依然是个离谱的数,一个五岁的孩子,对于比十个手指头还要多的数,根本没有概念,无非是人云亦云。 谢黎嘴角开始上翘了。 赵辰搂住孩子,继续问:“没关系,记不住钱数没关系,你告诉大哥哥,四姐姐推你身上的什么地方,才把你推倒了。” “推的这里,嘉嘉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是胳膊呀,有红印吗?”赵辰问道。 “啊不是,嘉嘉记错了,是后背这儿。” “哦,来,哥哥看看,是不是都给我们的嘉嘉碰红了,我们把衣服掀起来吧。” “不是不是。”嘉嘉又改口了,“是屁股。三姐姐四姐姐都在这里,不能让她们看到嘉嘉的屁屁。” 好吧,直接给个理由不让查了。 赵辰心里好笑。毕竟只是个小屁孩,依着娘亲设计好的剧情演绎而已,一旦超出预设剧情,就立马漏洞百出。 赵辰已经看出,小屁孩阵脚全乱了,可偏偏他是一直站在小屁孩一边的,又紧紧抱着他,替他说好话讨公道,让这孩子没办法也没有理由就此离开。 “这只玉杯原来是放在哪儿的?” “四姐姐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四姐姐这是第几次欺负你了?” “以前她也是这么欺负你的吗?” 赵辰连珠炮似的问题来袭,小白莲花彻底懵了,说的话漏洞百出,方寸大乱。 直到,他在被问得崩溃之前,大叫一声:“是娘亲让我这么干的,一直都是娘亲让我这么干的,娘亲救救我。” 他这儿叫着,赵危却在不远处的回廊柱子边大叫一声:“何人藏身于此!” 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时,正好看到孙姨娘战战兢兢从住子后面探出身来,转身就想逃。 “娘亲,快带我走,快带我走!四姐姐这个月的例银,咱们不要了好不好,哇——”小嘉嘉大哭起来。 事已至此,谢家主母和谢疏谢昕他们再如何愚顿,也明白是孙姨娘在搞鬼了。 敢情这么久以来,并不是谢黎欺负孙姨娘母子,而是孙姨娘设计陷害谢黎,好让谢家主母罚没了谢黎的月例转给他们母子。 所以,每次到了将要发例银的日子,谢黎一定要欺负嘉嘉一回,然后被扣掉例银,并且无一例外地转给嘉嘉母子。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恶劣,太恶劣!”赵辰离开之前,对这一对母子做了终评。 至于谢家会如何处置他们,已不是赵辰关心的事了,他只关心谢黎。月钱事小,谢黎现在比她老子还富裕,但是被全家人冤枉,被一个心机女和一个白莲花小屁孩欺负,还没法反击的憋屈,才是赵辰最在意的,他哪能让自己的未来媳妇吃这样的亏呢。 从始自终,谢黎都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腮,有些贪婪地盯着赵辰看。她的男人不愿意看到她受到任何委屈,虽然她根本没把那个小屁孩的演戏以及全家的冤枉与责让当一回事,更不在意被克扣的例银,但是她的男人依然会为了她现在这里,用看似斥责她实则诱导小屁孩的三言两语,替她讨回了公道。 第60章 如何逼我赵家谋反 赵辰刚出宁国公府,赵危就一把拉住了他:“主子,咱家公爷出事了。” 赵辰自然知道,这是赵危监听小朝会,听到了与威国公有关的消息。 谪仙阁皇案下的那只听风铃原来是赵鬼负责监听的,今天刚刚换成了赵危。朝堂消息太重要,交给随时跟在身边的赵危来监听,有利于随时汇报。 “现在什么情况?” “八百里加急,有士卒看到公爷领亲卫北出雁门关,深入漠北,未归。” “朝中大臣怎么说?” “有人说,定是程副帅兵变夺权,公爷只得出逃。有人说公爷是通敌漠北,被程副帅发现后逃遁,也有人说那定然只是公爷的疑兵之计,公爷定然还在军中。……” 赵辰很清楚朝堂上那些人的嘴脸,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同一件事,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语,全在于那些人的屁股落在谁的身后。 威国公夫人萧融,与先太子昭平太子,以及昭宁大长公主,俱是太后所出,故而威国公府不论自己是否承认,也早早打上了先太子和太后的标签,与代表承庆帝的派系早就格格不入。 即使承庆派系,也会因为各自扶持的继承人不同,分为太子系和三皇子系。 因为派系不同,朝堂党争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任何一件事都可以牵扯到不同派系之间的倾轧,赵辰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包括今天老爹北出雁门的消息终于传到朝堂,不管是太后一系的朝堂一个劲儿为国公辩护,还是承庆帝一系的朝辰不停地跳出来怒斥威国公,意欲将国公府抄家灭族,其实都只是狗咬狗的戏码。 反对派自不用说,即使是拥护派们,也不过是为了向太后表达忠心而已,倘若威国公府真的被查抄,他们也只会袖手旁观。 赵辰唯一在意的,是承庆帝怎么想。 “皇上怎么说,有没有发兵围国公府?” “这倒没有,陛下说一切还未有定数,不可妄下结论。” 赵辰点点头,狗皇帝这一回还算是明智。若是在几个不怀好意的乱党贼子煽风点火之下就想拿国公府开刀,他会让那老家伙哭都哭不出来。 “先回府吧,赵危你继续盯紧了朝堂上的动静。” “是!” 赵辰刚要拨转马头回府,赵壁突然叫住他。 “等下,公子。” “怎么,楚家又有情况?” 他刚刚布置的两个听风铃,一个在皇宫谪仙阁,由赵危偷听朝堂秘辛,另一个则是在楚家茶案下,由赵壁负责实时监听。 “楚家人正聚在厅堂内商议,如何将赵家逼反了,他们楚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赖账了。” “是啊,赵家反了,就是朝敌,楚家继续还钱等同于资敌。楚衍那老东西,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有没有说,如何逼我赵家谋反?” “他们已经知道了老公爷北出雁门关之事,便是要以此为由,劝陛下对付威国公府。” “这?不对啊,这可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这才刚刚送到皇宫,没散朝呢,他楚家是如何得到消息的?难道,楚家也有一份八百里加急,又或者,八百里加急不是第一时间赶到皇宫,却先在楚家落了一脚?这可是僭越死罪,楚家应该没胆子这么干。” 赵辰捏了捏鼻子,突然有些心虚了。 对啊,墨家听风聆,是墨家机关诀传承,但并没有说,只是秦墨一支的专属,楚家是楚墨传承,说不定这东西,他们也有。 所以,和赵辰一样,皇宫里发生的事,楚家也一清二楚。 赵辰不由得进一步想到,他能在楚家埋一枚墨家听风铃,楚家人是否也在赵家埋下了无数个墨家听风铃?这完全有可能的。 难道嫡母如此谨慎,除了赵家祠堂外的任何地方,不管周围有没有旁人,她都会表现出一副恶毒嫡母的模样,不是指着赵辰鼻子骂,就是揪着他耳朵一句一个小王八蛋。 也许嫡母也不确定楚家是否埋过听风铃,但她的确是一向谨小慎微,也只有在连贴身婢女和威虎卫都不让进的赵家祠堂里,她才敢露出与赵辰毫无嫌隙的一面。 这位大夏国七长公主,为了赵家也是操碎了心啊。 赵辰将楚家的监听权柄暂时转到自己这里,由他亲自监听楚家到底在秘谋什么。 楚家大堂,楚家人齐聚。 上首是楚衍与夫人白氏,楚家嫡长子楚谨与长媳尤氏,以及嫡次妇楚慎列于左侧,两房妾室在右侧,另有几名庶子庶女立于各自生母身后。 楚衍跷着脚,冷眉倒竖,不怒自威。他左手捻须,右手却按着一只刚沏好茶水的青花盏,目光却在众人身上逡巡,似乎那只滚烫的青花盏随时都会飞出云。 国公夫人却是一脸淡然,眉眼低垂,捧着另一只青花盏自顾自地小口慢饮着茶水,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两房小妾和一众子女则是满脸惶恐,不知父亲今日召集众人,是为何事,更不知道父亲手中那只青花盏,今天会砸破谁的额角。 楚家,一直是青花盏的采购大户,虽说那种民窑出品的青花盏相比官窑出品的青花瓷没法比,却也是一两银子一只,对于底层平民家庭而言那同样是用不起的奢侈之物,一两银子足够他们全家人青菜白米吃上大半个月了。 楚衍却专好用这东西教训子女,实在想不通他出于一个怎样的心理。 “本公刚刚收到消息,威国公北出雁门,投往漠北。虽然不知道他是何目的,不过本公以为,我们楚家搬倒他赵家的机会来了。” 楚谨马上问道:“父亲有何安排,请尽管吩咐孩儿。” 楚衍在一众子女中,最看上的只有这个嫡长子,这也是他一众子女中唯一个没挨过青花盏砸头的,就连他的一个嫡女和三个庶女,也全都吃过青花盏的苦。在教训子女方面,楚衍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私,不看男女嫡庶,只看子女有多大出息,捅多大篓子。 “谨儿,这件事,正该交由你去办,你过来。” 楚谨连忙上前,楚衍贴着他的耳朵交代了几句,楚谨点头,这才回到座上。 “慎儿,你这几天,继续找那赵辰的麻烦,约赌也行,找人对他动手也行,一定要让他疲于应付。” 楚慎吓了一跳:“啊,父亲,那赵辰身边的威虎卫太厉害了,孩儿……” 话没说完,青花盏如期而至,在楚慎额角开了花,滚烫的茶水顺脸而下,烫得半边脸通红。 “蠢货!几名二阶战力的护卫就把你吓成这样?你的脑子是用来干什么?用点手段把他们引开,不会吗?” 楚慎连忙跪地:“谨遵父亲教诲。” “还有,谢家的那个四小姐,你既然爱慕她,就该对她有所表示。只待赵家谋反,陛下自然会废止她与那赵辰的婚约,到时候,你便将她娶进我楚家,正好促进我镇国公府与宁国公府的关系。” “真的?”楚慎惊喜不已,不过旋即想到了太子,现在阻拦在他与谢黎之间的早已不是赵辰了,“可是,太子……” “不必担心太子那边,那谢家四小姐是庶出,陛下不会允许庶女成为太子妃的,尊卑有别。若不是你一心惦记她,恰好她又是宁国公府之女,以你嫡子的身份,她本来也配不上你的,懂吗?我镇国公府有意放低姿态,也能更好接近与宁国公府的关系。” 楚慎大喜,也不顾额角的伤口,忙向父亲磕头言谢。 第61章 从蹄印看,像是中原的马 楚衍与家人们仔细谋划了如何让皇帝相信赵震已经谋反的布局与各关键细节。 只不过,一切谋划,其实都出自他一人,夫人不说话,妾室不敢吭声,子女们大气都不敢出,全听着他一人出谋划策,众子女便嗯嗯喏喏,不敢有半点反对。 赵辰挂着云聆听了半天,最后只是轻叹,这楚家,真没法做他的对手。楚衍能力一般,却自作聪明,霸道无比,整个楚家都是他的一言堂,长子楚谨倒是有些头脑的,但他懂得生存之道,只顺着父亲说,从不违逆父亲,故而也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其他几个子女,包括楚慎在内,已经被他们的霸道父亲彻底压制了。 楚家看似一大家子人,赵辰感觉对手就楚衍一个,而且还是自大无脑的,这太好对付了。 不过他们谋划着要让皇帝相信威国公赵震谋通敌谋反,叛逃漠北,这是阳谋,若不是有听风铃提前得知消息,还真不好破局。 漠北,漫天风沙,遮天蔽日。 昔年大周世宗皇帝挥兵至此,攻灭契丹、女真、蒙古族等一切国家与部落,然而,此地生存环境过于恶劣,哪怕大周早已将它划入国土范围,历代君王都会在此地封王镇守,多年以后,这里也依然会成为中央皇权的真空区域,牧草野草生长,大漠无边蔓延,狼群和飞鹰成为这里真正的主宰。二百年过去,终于有一支残存的游牧民族,开始壮大,与狼群和飞鹰争夺生存空间,终于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开来,成为这片荒漠与草原的主人。 狼群的强大,成为写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与崇拜,那位敢于在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先祖,是他们的灵魂与骄傲。他们是英雄的后人,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孤傲与不屈。 他们相信,英勇的先祖从狼群身上获得了世间最了不起的力量,他是狼神,而他们所有人,都是狼神的狼神的后人。 他们对狼神莫名崇拜,创建拜狼神教,以教众为核心,建立漠北狼北狼庭。 这些擅长牧马的狼神后人,组建了庞大的骑兵队伍,被称为漠北狼骑,他们来去如风,杀人如麻。 从此,骁勇的漠北狼骑,逐渐成为大周以及大夏国北境民众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漠北狼庭,是大夏北疆最大的威胁。 如今,野蛮扩张的漠北狼庭,畜养了更多的牛羊马匹,也让它们吃尽了广袤草原上最后一截草根。 他们举族迁往新的水草丰茂的所在,而这里,将在不久之后,彻底被沙漠吞噬。 当族人和牲畜越来越多,草场却越来越不够用的时候,除了屠杀牛羊果腹,甚至屠戮再也上不了马背也挤不动羊奶的族人以减轻负担之外,他们越发频繁地开始向大夏腹地进发,试图越过长城的阻隔,去劫掠更多的生存物资,帮助他们度过每一个艰难的寒冬。 “公爷,这里似乎有漠北狼骑活动过的痕迹。”一名精壮游骑兵以长枪挑动地上的草根,判断那些断草上的牙印,属于牛羊,还是马匹。 一名身披鎏金重铠的中年将军催马过来,顺着那名游骑兵翻开的沙土查看草根上的牙印。 “不错,是马匹的牙印。”中年将军轻抚长须,“是斥侯,他们清理了地面上的马蹄印,这是他们唯一留下的痕迹。” “公爷,那些斥侯随时可能返回,我们如何应对?” “东南方向,有一片碎石矮山,我们藏过去。赵心,赵箕,赵尾,你们三人走在后面,负责清理其他人的马蹄印。赵角,赵亢,你二人走在最后,当其他人马蹄印清理完毕,你二人便留下马蹄印,我们天黑以前进入那片山区。” “是!” 半个时辰后,一队斥侯轻骑出现在威国公一行人刚刚所在之处。 “什长,前方有马蹄印。” “看看,是哪支队伍从这里经过。” “什长,只有两匹马的蹄印,好像是去往东边的那片矮山区域,从蹄印看,像是中原的马。” “哦?”斥候轻骑队伍中为首的那位什长,捏了捏自己的一对翘角须,“这定是大夏斥侯!本什长与卡莫什长争夺古里益达长的位置,功勋不相上下,佰长一定犹豫,若我今日拿下这两骑大夏斥侯,这古里益达长的位置,便是本什长的了。” 古里益达,是狼庭语中三十的意思。 与伍长管五人,什长管十人,佰长管百人类似,古里益达长管理三十人,是介于什长与佰长之间的军职。 由于大夏人对狼庭语的翻译习惯,那些与大夏军职相似的,都按同等军职直译,这掌管三十人的古里益达长,掌管三百的古里奥拉长,大夏军中没有,就直接音译了,哪怕在军报中也是如此应用,上至皇帝,下至士卒,都是听得懂的。 眼见一行狼骑斥侯即将进威国公和亲随们提前布好的包围圈,威国公脸上露出了才猎人般的微笑。 他们带着威虎卫苍龙属八人,以及二十二名亲信将官,共计三十人,半月前就北出雁门,深入漠北草原,寻找一条直捣龙庭的捷径。 人太多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这次威国公带来的人不多,仅仅三十人。 不过,这三十名随从,包括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出过雁门关外百里,想在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上不迷路,必须要寻到当地的向导。漠北狼骑的斥侯自然是最佳人选。 事实上,威国公自打进入草原的第三日起,就已经迷路了,如今又是十多天过去,他们携带的水和干粮都快消耗干净了,再继续下去,说不定会渴死饿死在这里。 这还是有他的宝贝儿子提供的建议,他带的是一种被称为米糊粉的东西,用熟米晒干磨粉,携带方便,无需生火造饭,只需用水冲泡即可快速食用。 关键问题是清水。以前没在大漠草原待过的人真是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走出几十数百里也找不到水的地方。上次遇到水源还是七天前,他们将所有水袋都储满了,满以为再坚持个十天也没问题,然而这才刚刚五天,所有的清水都变绿了,臭不可闻,这叫他们如何喝得下,冲泡的米糊也是臭的,难以下咽。 当然,赵辰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提前也给老爹讲过解决方法,用一种叫做“滤桶”的东西,多加碎石和粗砂,将脏水倒入,从下沥出,水质便会好许多,那种青绿色的脏东西是没有了,可腥臭味一时半会却去不掉。 如果能活捉一名熟悉环境的狼骑斥侯,寻找狼庭捷径还在其次,先让他带众人找到水源才是重点。 眼看那一队狼骑斥侯就要进入埋伏圈了,矮山腰处,乱石堆从中,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的是漠北狼族的语言,警示那些狼骑斥侯不能再往前半步。 第62章 唯一能活下来的,便是你 “什么人!”威虎卫苍龙属统领赵龙大怒,三阶战力的气息爆发,便要飞身攀上半山腰,把那女人抓住。 然而,他还没能站起身来,一股强大的威压如一道墙壁一般,突然阻挡了他的去路,也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公,公爷?” 是的,以四阶巅峰强大气息束缚住赵龙的,正是威国公赵震。一阶之差,实力天差地别,何况赵震已是四阶巅峰,寻常四阶在他眼里都不过尔尔。 威虎卫苍龙属一象七宿,俱是威国公的直系护卫,是他身边最忠诚可靠的保护力量,他们绝无可能对威国公出手,威国公也从来不会以武力压制他们。然而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半山腰碎石丛中叫出声音的那个女人? 赵龙注意到,威国公虽以气息威压控制住他,却根本没往他这儿看。此刻威国公的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透着岁月浸润的期冀与沧桑,似乎那山腰间的女人,他早就认识。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漠北,那女子说的也是漠北狼庭的官话。 虽然听不懂,但听了三年有余的漠北语言,他是再熟悉不过的。 威国公如何会认识漠北狼庭的人,还是个女人? “兰雅,是你吗?”威国公两眼顿时通红,身披四胄威武挺拔的七尺汉子,此刻已是热泪盈眶。 兰雅,叫这个这个名字的女人,赵龙他们谁也没见过,却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如遭雷击。 十七年前,他们多数人还只是刚会走的稚童,甚至有人还未出生,年龄最大的赵龙,当前也只有五岁而已,他们自然对叫这个名字的女人没有丝毫记忆,但他们全都是知道,这是威国公唯一的妾室,赵二公子赵辰的生母。 曾经的她才正妻,堂堂正正的威国公夫人。尽管她出生卑微,孤身一人,国公府上下却不曾嫌弃她,照样是八抬大轿迎娶。后来,先帝御赐七公主为国公夫人时,要求她降为妾室,她没有丝毫争宠的意思,主动降尊,但国公府上下,依然视她为夫人。 也正因如此,赵辰这个庶子,在国公府也不曾有人轻视。嫡母昭宣长公主母女除外,只有她天天揪着赵辰的耳朵叫他小王八蛋,嫡女赵湘对他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十七年前,兰雅夫人扔下年仅两岁的赵二公子,只身前往漠北之事,他们这些威虎卫们自然不会陌生,也知道兰雅夫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那个抢了她的地位又虐待她儿子的昭宣公主求药。 他们不敢腹诽昭宣公主,却是对兰雅夫人心存崇敬和同情。 想不到今天,竟会在这样一个地方,与兰雅夫人重逢。 “公爷,请放开威压束缚,我们知道那是夫人,我们将去迎接她。” 威国公收了威压,随即瞪他们一眼:“我的老婆,要你们迎接个球?” 众威虎卫和其他亲卫们全都懵住了,国公爷这话,似乎是能听懂,但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下一刻,威国公如炮弹出膛一般凌空而起,径向半山腰乱人石丛方向飞掠而去,急切如扑食猛虎。 然而,当威国公的身影落到适才有女子发出声音的地方,却颓然顿住了。 静立许久,他才从那碎石丛中抓着一个女子的胳膊,将她带了回来。 那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漠北女子,身材矮小,容貌粗陋,皮肤黝黑,穿着漠北女人的民族服饰,头发脏乱,一看便是许久未曾清洗,已满是油渍与污垢。 威国公的失望神色已分明写在脸上。毫无疑问这个女人不是兰雅夫人,就算是兰雅夫人面容大变,脸变黑皮肤变粗糙,甚至五官变形,她的眼里的神采,依然不可能逃过威国公的注视。此外,面容可变,但身形又如何变化? 连威国公都无法认定她就是兰雅夫人,那多半便真的不是。 也许她唯一像兰雅夫人的,只有她的声音吧。 就在威国公放开威压的一刻,赵龙他们也动了,一个个如脱兔般从藏身处飞奔而出,袭向山崖下面的那一队狼骑斥候,转瞬间便击杀他们八人,只留下三个活口,等待威国公发落,其中便包括了那位已经吓破了胆了什长。 “你是什么人?”一柄剑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正是虎牙剑。 女人脸上全是惊恐,没敢正眼瞧虎牙剑。 “听得懂大夏话吗?” 女人依然只是战战兢兢,两眼惶恐,不敢与威国公直视。 “如果能听懂大夏话,便可以为我们做个翻译,否则,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威国公面沉如水。 或许是因为强烈的失望深深刺痛了他,他对眼前这个与兰雅的声音几乎完全一样,却长得完全另一副面孔的女人,竟生出些许憎恶来,若非猜测她有可能懂大夏语,可能一个呼吸之前,他的剑就已经割破了她的喉咙了。 “我,懂。”女人说道。 威国公叹了一口气,他没能为杀掉这个带给他无尽失望痛苦的女人找到充足的理由。 “告诉下面那个斥侯,我们现在,需要清水。如果他找不到水源,我们不介意杀了他,让他身后的那个人带我们去找水。他们三个人里面,只会活下一个人,他有优先选择权。” 女人有些憎恶发看了威国公一眼,随即叽里咕噜地对下面的斥侯俘虏说了一通漠北语言。 三名俘虏闻言大惊,跪在后面的两人一脸紧张惊恐地盯着什长,生怕他先开口,抢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紧接着,三人一齐朝着赵龙他们磕头求饶,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差不多一样的话。 赵龙笑了,这三人的话,不用猜也知道,就是“我知道哪里有水,我带你们去,请不要杀我”,诸如此类,大差不差了。 威国公对女人说道:“你说,他们三个,谁可以活?” 女人抬眼看了威国公一眼,眼里透着些许恼怒,旋即她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轻轻摇头:“我不选,你们随便。” “既然你不选,我替你选。”威国公吩咐属下,“去把那三个人,全杀了。” 女人猛然转过头来,眼里满是惊愕与被愚弄的愤恨。 “不是说,有一个人能活吗?” “是,只有一个人能活,那便是你。刚才如果你对他们说了假话,那么你也会死,但你如实地翻译了我说的话,唯一能活下来的,便是你,他们三个都没有机会了。” 第63章 这厮怎么那么难对付 皇城内,一时间谣言四起。 “什么,威国公叛逃漠北,真的假的?” “这话你们也信?威国公镇守北疆三年有余,杀了多少漠北秃狼,早就仇深似海了,就算威国公要投敌,漠北秃狼也不干啊。” “说的是,说的是!” 于是,一条谣言不攻自破。 “什么,镇北军副帅夺了威国公的帅位,威国公只身逃往漠北?” “你们开什么玩笑?威国公是四阶巅峰强者,身边又有威虎卫,又有精良的护卫,听说还有国公府的墨家机关传承,那程副帅只是三阶,如何谋敌得过威国公?他若想夺位,定然还没起事就被威国公给制服了。” “说得对,依我看啊,这分明就是威国公和程副帅联手演的一出好戏,迷惑敌人用的。” “原来如此,唉,既然是国公爷的计谋,咱们还是不要议论,若是传出漠北探子耳朵里,那可是贻误军机,等同于通敌叛国。” “没错没错,慎言!” 于是,又一条谣言不攻自破。 这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谣言开始传播,又很快湮灭。威公国在百姓心中的形像,任造谣者如何诋毁也无济于事。 只是,在这些谣言传播之后,百姓们知晓了一件原本只有朝堂上才知道的事情。 威国公仅带三十亲卫,北出雁门,深入漠北。 百姓们有百姓们的猜测,但没有人愿意恶意猜度,但凡人有再敢提威国公叛国投敌者,轻则被唾沫星子淹死,重则被众人群殴,当街活活打死的案子都出了好几起。 尤其是在朱雀街和玄武街,更是无人敢造此谣,这里都是赵辰的坚定拥护者,造赵二公子亲爹的谣,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城最繁华的朱雀玄武二街,各色人群聚集,一向都是各种谣言的萌发之所,从这里造不出的谣,在皇城其他地方,休想传播开来。 更何况,蛛网也不仅仅只能收集情报,也是一件控制舆论的利器。 楚慎这两天情绪很不好,父亲交代他造威国公叛国的谣,银子花了不少,人也派出去不少,却是没有一个成功的,有三个被活活打死的,七个被送官打板子的,五个被众人骂得再也没脸出门的。 “赵辰,这厮怎么那么难对付?看来,还得请爹爹的镇蛟卫出手才行啊。”楚慎坐在酒楼,一边点着菜,一边发着牢骚。 身旁的小二为他记录着刚点好的酒菜,同时记录着这位楚公子刚刚的腹诽。 红绡娘子说过了,有关楚二公子的一言一行,都是近来的工作重点,蛛网成员无不竭尽全力,借机接近,实时汇报。 “镇蛟卫?”红绡娘子收到这条消息时,有点想捂嘴笑。 威国公府因为御赐虎牙剑的缘故,以虎为志,故称国公府护卫为威虎卫。 镇国公府为了与威国公府针锋相对,取龙虎相争之意,特地以龙为志,不过龙象征皇权,不得擅用,故而他们改龙为蛟,便有了镇蛟卫这一称谓。 楚衍也想效仿威虎卫,打造一支战力精良的镇蛟卫,可他怎么想也不明白,用各类天材地宝堆积出一个高手都难,威国公府究竟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钱财,能打造一支三十二人全员二阶以上的强劲卫队,这还不包括威国公自己是四阶巅峰,还有一个四阶中期的长子赵宣。 当然,若是他知道,赵家次子赵辰已经三阶巅峰,府中一对母女俱是二阶,赵辰还在青楼里培养出一个四阶战力的花魁,估计他能嫉妒到吐血。 镇国公府倾尽全力,也只培养出八名二阶,编入镇蛟卫,以楚为姓,地支为名,从子到未。 上次在一丈街围杀赵辰时,楚慎借用了大哥楚谨的护卫之一楚巳,结果丢了性命。所以现在,镇蛟卫只剩下七人。 这是整个镇国公府除楚衍本人之外的最强战力了,可在赵府眼里,这些都只是菜。 市井之间无法传开的谣言,在朝堂之上却总有人推波助澜,传得沸沸扬扬。 威国公北出雁门关的各种版本猜测,从宫人仆婢之间,一直传到朝堂诸公和皇上的耳朵里,就连被幽禁于宣阳宫的昭宁长公主,都听到了至少三个彼此矛盾的不同版本,更不用说皇帝会听到多少版本了,散朝之后批阅的奏折,竟有一多半与此有关。 掌控玄鸟司的永宁公主,看着手中来自不同源头关于此事五花八门的臆测,只想把荒诞二字贴到那些脑洞大开的宫人婢子们脸上。 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前世的网络聊天室盖楼,还是盖歪了的那一种。 “威国公北出雁门,其实是去漠北寻找一个女人。” “威国公要寻找的女人,也在漠北等他。” “那个女人,其实就是他的妾室兰雅夫人,也就是那皇城第一纨绔公子赵辰的生母。” “兰雅夫人早在十七年前就只身前往漠北,至今未回,威国公这是去寻她了。” “兰雅夫人并没有死,她真名叫呼兰雅,是漠北先狼王呼兰寿的亲妹妹,被其兄长软禁于狼庭,正如当年回到江东的孙夫人。” “她哪里是什么狼庭公主?她真实身份是拜狼神教的圣女。” “……” 永宁公主无语了。 古代人编八卦也那么离谱的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若是编其他人的八卦也就罢了,这些偏偏是那个家伙的父亲和母亲,她不知不觉就投入了更多关注。 当然,能造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谣言,又能迅速传播到整个皇宫为之侧目,单靠几个阉人和婢女的闲言碎语,可没有这样的效果。 稍稍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这是威国公在朝中的政敌在借题发挥。 不过永宁公主知道,她的亲生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承庆帝,可没有多少脑子。 “婉儿!”永宁公主取出腰间的玄鸟令,一块拥有赤橙黄蓝四个面形状如同一只怪鸟的金属令牌,以黄面示向婢女婉儿。 婉儿吓了一跳,公主竟要动用玄鸟令,并且直接使用黄色级别,这是有极重大的任务要宣布。 “着令玄鸟司上下全体都有,全面阻止关于威国公北出雁门关一事的谣言传播,寻找谣言源头。但凡有恶意造谣者,一经查实,先斩后奏。” 婉儿立即跪下受令,从怀中取出承令器,拓印下玄鸟令黄色一面上的印记,立即离门而去,将公主布置的任务分配下去。 第64章 他那脑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玄鸟令,玄鸟司至高信物,可拓印于特殊介质制成的承令器上,将玄鸟司之主永宁公主的命令快速传递到每一名鸟喙手中。 鸟喙是玄鸟令密探的别称。 玄鸟令为金属所铸,形如玄鸟,有四个面,分别是赤橙黄蓝四色。 蓝色为最低等级,却也要求全体动员,放下其他一切事务,优先完成新任务。 黄蓝代表任务更紧急,十二个时辰内心须见效。 橙色代表紧急且重要,要求玄鸟司全员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 红色代表最高等级,要求全员哪怕付出生命也必须完成。这种级别的指令一旦下达,便是玄鸟司面临生死存亡的重大变故了。 婉儿有些庆幸,这次公主用的是黄色,不是橙色或红色,她至少不用拼上性命。不过黄色高于蓝色,更紧急,也同样重要,不容出错。 极短时间内,皇宫内开始流传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眼下初春时节,漠北草原上牧草初萌,不能畜牧,而储备一冬的粮食也将尽,漠北狼骑必趁着冰雪消融,大举南倾,劫掠粮食财物与人口。威国公与程副帅心忧北疆防务,打算主动出击,探明漠北狼庭的位置,趁狼骑南下之际,抄近道反扑狼庭,断敌后路。威国公此次北出雁门,便是要探寻一条北袭狼庭的捷径。” 若是威国公亲眼看到这个版本的传言,肯定会大发雷霆,把这个造谣的源头之人揪出五马分尸。这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此等军机要务,就被你这么简简单单地公开了? 关键是,这是最真实的一个版本,还真没有多少人信。 在诸多诡谲离奇的传闻与猜测中,这算是最中规中矩,最不足以猎奇的一条。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对此信了几分,那便是承庆帝。 “这一日里,为了一条来自漠北的消息,众说纷纭,各党派在朝堂之上彼此倾轧,散朝后又纷纷递折子争论不休,宫中更是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竟认为赵震那老小子只带几名亲随就敢只身前往北疆,是为了一介女子,何其可笑。在朕看来,赵震必是为他的谋反大计而谋划,北上通敌的可能性最大!只是,仅仅凭一条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还不足以定罪。” 他翻了翻飞龙卫最新送来的密报,恰是玄鸟司想让他看到的那个版本。他突然冷笑:“这个说法,倒也有些可能。赵震在兵法一道上的确人些造诣,寻捷径,错开狼骑主力,突袭狼庭,虽然冒险,但一旦成功,说不定多年的狼庭威胁转瞬可解。朕也很期待,这是真的啊。” 说着,他将那份密报递给了身边的大宦官卢总管。 后者快速阅览一番,忙行礼回应:“陛下,老奴也期待,此乃真相。” “既然如此,且看看进展。子剑,代朕传令潜龙卫参将苏暮将军,派暗卫盯紧镇北军一切动向,随时来报。” “老奴遵旨!” 玄武街,一间门脸狭促的商铺,却有个响亮的名字,天下咸聚堂。 区区五个字的木质牌匾,因为空间太小,竟挤得满满当当,连题款都没地方可写。 若有人推门而入,才会发现里面根本不像门脸那般狭窄逼仄,而是宽敞宏阔,别有洞天,分明是一处两进的宅院,院中枇杷树亭亭如盖,树下一名妙龄女子着一身红衣,凤目烟唇,不施粉黛依然肤白若雪。身披细鳞铠,脚登步云鳞甲履,一条腿踏在长凳上,大马金刀的坐姿竟比爷们还要虎三分,与她鲜媚容颜搭配在一起,有种强烈的错位感。 她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手提着酒坛,豪欣无状。 一名宫人扣门而入,在那红衣细甲的女子面前展开一道密旨低声宣读。听宫人宣旨完毕,女子坐姿不变,只微微低头,算是领了旨,旋即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枇杷树下,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长凳,和一只破碎的酒坛。 那宫人也是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转身便离开。 若是赵辰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来,这位教坊司十三花魁之一,被称为武花魁的苏晚晴。 与其他花魁不一样,她不吟诗词,不歌不舞不下棋绘画,只比武,一个月只比三场,应战者不得依靠武者气息压制,单凭体术,能胜过她者,便是入幕之宾。 不过一年多以来,每个应战者无不被她打得满地找牙,当然也有武者不甘于败绩,妄图以武者气息压制她,结果无一不是被她反制住,并以武者作弊为由,永久取消挑战资格。 赵辰也曾与她试过身手,结果险些被打成猪头,还是主动认输才逃过一劫,此后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今天,赵辰通过谪仙阁那枚听风铃听到苏暮这个名字时,着实是愣了半晌。苏暮,字晚晴,人称苏娘子或者晚晴娘子,与这位暗卫之首的苏暮,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个时代的同名之人其实很多,往往需要用表字来区分,何况赵辰用听风铃只是听到一个发音,与暮同音的字有数十个,或许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毕竟他自己就是把一个蛛网收线人放在青楼做了花魁,凭着赵辰盗用后世诗作助她艳压群雄,孤芳不倒,依然冰清玉洁。也正因如此,赵总觉得承庆帝也把他的暗卫女首领放在承雨轩做了花魁,凭着一身好武艺,同样可以睥睨那些贪慕她美色的登徒子。 谪仙阁里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赵辰都准备将聆云交给赵危了,突然听到人通传,大理寺丞郭大人求见皇上。赵辰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陛下,臣等审理太子遇刺中毒一案,又有了新进展。” “快说。” “寄宿镇国公府的天机阁弟子沈耀公子,的确有操控傀儡之能,不过操控傀儡需要确保傀儡不离开视线,否则傀儡无法像常人一般正常行动。太子遇刺那日,沈耀公子只是参加了春耕祭典,并没有跟随太子一同返回皇宫,在太子遇刺时,沈公子仍在祭典现场没有离开,距离行刺地点至少有三四里路程,是没有可能操控傀儡的。” “如此说来,沈耀无罪,天机阁和镇国公府都可以洗脱嫌疑了?” “傀儡控制术,是天机阁独门秘术,虽与沈耀公子无关,但天机阁却逃不出干系。臣等已经查到一名来自天机阁的嫌犯,名为高澄,此人在太子遇刺当天,无缘无故跟随太子车驾,有很大的嫌疑。臣等眼下正全力缉拿此贼。” “哦,可恨!”承庆帝猛拍几案,霍然起身,“朕限你三日,拿下此贼,带到朕面前,朕要亲审此贼。” “是!” 大理寺臣离开,下一个求见的是户部尚书刘杰,所说正是新一期彩票售卖之事。 因为上一期当真有人中得大奖,特别是穷苦鞋匠韩老爹这样的底层贫民摇身一变,成为富家翁,从此与小闺女过上富足的小日子,简直羡煞旁人,不论王公贵族朝堂诸公,还是富户商贾贩夫走卒,都争相购买,一时间皇彩司成为皇城各部中最忙碌的衙门,不得不新增大量人手,还忙不过来。 但成果也是极为喜人的,这才仅仅一昼夜,第二期的彩票已售出超过三十万两,销售额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攀升。 一昼夜三十万两,这在以前哪里敢想,照这样的势头,说不定一年下来,皇彩司的收入甚至能远远超过全年税收。 承庆帝龙颜大悦:“赵辰那小子,虽说是个纨绔,但他那脑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不错,不错。” 第65章 本王这个女儿,心机极重 漠北狼庭。 这里可不像大夏皇宫,处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有高墙大院,有假山流水和亭台楼阁,树木花丛郁郁葱葱。 这里只有刚刚消融的冰雪和新出芽的草场,牧民们已经耗尽了隔年储备的干草,饿得两眼发慌的牛羊忍不住将刚冒尖的嫩草也啃食干净,甚至抠出草根,一棵棵嚼烂,让大地重新变成一片干土。 数十座小毡帐簇拥着数座相对比较大的穹庐,其中心处更是一座颇为雄伟的王帐,便是狼庭所在。 年仅十三岁的新晋狼王呼兰珪,表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狠辣与果决,此刻正骑在两名掳掠来的汉人女奴身上发泄着过剩的残暴。 他是先狼王的庶三子。由于漠北狼庭实行严苛的顺位继承制,在他之前,有两位嫡兄和一位嫡姐,依顺位继承制,嫡女同样拥有继承权,落后于嫡子,但优先于庶子。他作为第四顺位,基本上没什么希望继承王位。 然而他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像那几位叔父一样,明明都是先王的血脉,却只能为父亲充当阵前大将,冲锋陷阵都得冲在最前面,死也得死在自家大哥的前面。 十三岁的呼兰珪,身体已然过度发育,高超几乎超过父亲,健壮得像一头壮年的草原狼。 那日,呼兰珪一人一马,左手提缰,右手紧握战马刀,背着三支飞矛,腰挂一支从大夏军中缴获来的三连发劲弩,深入草原一日一夜,回来时,竟带回来七匹狼尸。 看到如英雄般回归的呼兰珪,整个部落都为之沸腾了。 狼是漠北狼庭的图腾,也是敌人,更是食物之一。若说这种生物与其他生物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狼头不允许吃,只能用于祭祀,除此之外,皮毛剥下来的御寒,骨肉尽入族人腹中。 击杀野狼,带给部族的不仅仅是一些肉食和祭祀材料,也意味着威胁他们生存的狼群数量在减少,意味着族人活下去的信念更坚定。 像野狼这种群居生物,想要打一只带走几乎不可能,必须杀掉它们中的相当数量,让整个狼群害怕了,退走了,猎人才能得到它们的尸体。呼兰珪带回七匹狼尸,说明他面对的狼群大约在二十匹左右。以一己之力独战二十匹狼,并打得对方吓破了胆,丢下七具尸体退走,这是何等英伟雄壮的战斗力!别忘了,他才十三岁。 父亲特地为他的丰功伟绩开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全部落的人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小王子呼兰珪更是被众人围在中心,高高举起,向他欢呼和祝福。 大王子也在替小弟欢呼,大口饮酒,跳着彰显草原男人肌肉力量的勇踏舞,整个人兴奋异常,一边跳,一边大叫,一边哈哈大笑,突然倒在地上,两眼上翻,七窍流血,脸上依然是狂笑不已的模样。 围在大王子身边热情舞蹈的青年男女大惊失色,发出惊呼声,吓得四散开来。 “大王子!”护卫们赶紧围上去,有人警戒,有人查看大王子的情况,发现他已然气绝,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没了气息。 “夺命颠笑散!”草原上的人们对这种毒并不陌生,这是来自拜狼神教特有的一种毒,用来处决身份高贵的重罪犯,让他们可以在极度兴奋中没有痛苦地死去,保持他们的身份与尊严。 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狼庭,怎么会毒死大王子? 狼王呼兰寿面色变得阴沉,大步走过来,厉声道:“查一下他的酒,还有酒具。” “是!”自有仆役取来大王子手中的酒壶,一番查验之后,确认酒水和酒壶都没有问题,不然,出现癫狂并死亡的就不可能是大王子一人。 大王子应该在宴会之前就已经中毒。 “给本王查,在宴会之前,有哪些人靠近过大王子,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狼王安排人收殓大王子尸体的同时,也着人开始调查大王子中毒的原因。 草原上的人们或许不如中原人那样,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不代表他们傻。 像这种简单的推理,还难不倒他们。相比之下,他们的记忆力甚至远强过中原人,只需闭上眼仔细回忆刚刚发生过的场景,很多细节都能被他们捕捉回来。 “是三公主!最后接触过大王子的是三公主。” 不少人都能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细节,尽管他们并不是刻意去看,只是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但现在却能准确地回忆起来,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多数人都能记得这个细节。 就在宴会即将开始,热情的篝火刚刚点起,三公主曾拉着大王子的手进过一道帐篷,不多时,两人又欢天喜地跑出来。 时间虽然不长,但如果三公主要对大哥下毒,已经足够了。 三公主呼兰婕面色一片惨白:“父王,不是我,我没有!” “逆女!那可是你大哥,你竟敢下如此黑手!来人,给我带下去,杖杀!” 依照草原上的顺位继承人制,三公主也是有继承权的,作为嫡女,她必须排在两个嫡亲的弟弟之后,屈居为第三顺位,但高于庶子呼兰珪。 论动机,三公主有足够的理由谋害大王子,让自己的继承顺位往前更进一步。由于她与大王子向来亲近,她若要下毒,大王子几乎不会有怀疑。 三公主高声叫冤,被两名护卫架着离开,很快,人们便听见了可怕的杖杀之声,三公主尖声哀嚎,声音也越来越小。 “父王,孩儿觉得,三姐与大哥关系一向交好,她不应该会害大哥性命。”小王子心有戚戚,神情带着几分黯然。 “哼,不要被她迷惑,本王这个女儿,心机极重。” “可是,父王,孩儿记得,那个时候进到账帐篷里的,不只有三姐,还有二哥啊。” “什么?”老狼王猛然回头,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看向他的次子。 二王子大惊,扑通一下跪下:“父王,不是我,我没有。” “你什么没有?”狼王厉声喝问。 “我,我……”二王子彻底结巴了。 “二哥,我看到你今天早上去过拜狼神教那边,只不过半杯羊奶工夫,就又回来了。是三姐让你帮他取夺命颠笑散吗?” 二王子还没说话,狼王已经挥舞起手中长鞭,一下一下抽到二王子身上,同时厉声暴喝:“孽畜,原来是你毒害了兄长,还要嫁祸给你妹妹!” 二王子拼命想解释,全身的勇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一时间竟是一口气卡在喉间,说不出话来。 第66章 还需要继续带着这个女人吗 血花飞溅。 老狼王的弯刀,切断了二王子的咽喉。 他不想让这个逆子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相信,这个逆子肯定会咬着他的庶弟不放。 今天是狼王庶子呼兰珪独战群狼大胜而归的庆功宴,他不允许在这个宴会上,有不和谐的声音来辱没了呼兰珪的名声,尤其是这个胆敢谋害兄长和嫡妹的逆子,此刻被幼弟揭破,一定会疯狗一般逮住他狂咬。他不会给这逆子机会。 二王子的目光透着无比的委屈与不解,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缓缓失去光泽。 见到他颓然倒地,老狼王似像是记起什么,大喊一声:“凶手是老二,三公主无罪,赶紧停止杖刑!” 有仆役快步跑过来:“报,狼王在上,三公主已杖毙。” 狼王只觉得一阵目眩。 只短短一瞬间,长子死了,次子被他杀了,还因一时心急,误杀了三女。 这…… 他心中突然一动,有了种不好的臆测。 长子、次子、三女,三个嫡脉子女俱殁,他身后的这个庶子,便理所当然成为第一顺位,恰恰又是在他的庆功宴上,此事是否过于巧合? 身为狼王,他早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了。一瞬间,他明白了很多,可,为时已晚。 此子狼子野心,处心积虑从第四顺位上升到第一顺位,只怕并不是他的全部目的。当他的野心完全暴露时,便不会只想做一个继承者,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是的,为时已晚,真正意义上的为时已晚! 他这个一向被他看不起,今日却格外出彩令他刮目相看的庶子,不仅向他的三个嫡子嫡女出手,这一刻,也向他出手了。 他只觉得脖子处一轻,整个世界都开始无序翻转,直到,他看到了自己的一双赤足,还有那个以双手握弯刀重重斩下他头胪的次子,此刻正如一尊魔神,满身浴血,高傲而冷俊。 闭眼之前,呼兰寿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心寒,还是喜悦。 这个庶子一向显得粗犷而迟钝,有着一副好身体,却没有一颗好头脑。 但他今天的表现,却是在向他这个父亲宣告,他这些年只不过是在蛰伏。唯有他,才是最适合这片草原,最该成为狼王的那个人。 如此,他死了,三个嫡亲血脉死了,又有什么可不甘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草原都为之战栗。 父亲和两位兄长的尸体被剥光了倒吊于营帐前,警示所有族人,他,呼兰珪,才是新狼王,跨越了一切顺位,是当下真正的合制合法的继承人。 然而本该一并剥光了倒吊于营帐前的尸体,却少了一具,他的那位三姐,呼兰婕。不是他顾及王室颜面,不挂女子祼尸,而是,他根本没能找到她的尸体。 那一日,当他斩杀父亲,宣称自己就是下一任狼王之后,呼兰珪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呼兰婕行刑之处,他要肆意凌辱这个一向无视他的姐姐的尸体,彻底覆灭掉她在族人们心目中的最后一丝尊严。 然而,他扑了个空。呼兰婕的尸体不在那里,整个营帐,整个部落,甚至寻遍附近的草原大漠,也未能寻到。 大漠南部,一处水草丰茂所在。 “终于有水了,终于不用再喝那长满绿毛的腥臭苦水了。” 三十名披甲勇士,跟在威国公和一名女子身后,行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找到水源。 “公爷,我们已经找到水了,还需要继续带着这个女人吗?”有人询问威国公。 威国公看了一眼那女子,皮肤因风吹日晒显得粗糙,却盖不住她原本的美人坯子。像这样的女子,不排除只是普通牧民家的女子,谁说普通牧民家的女子就该难看呢,但是,美女更大概率出自狼庭,不因别的,而是她们有着整个漠北最美的母亲和祖母,美貌的基因由上一辈向下一辈传递。 这是他儿子赵辰给他科普的知识,告诉他什么叫基因,这个奇怪的词汇不好理解也没关系,只要知道有什么样的老子娘就会有什么样的崽子就可以了。 当威国公看到那女子的容颜时,便不会随便取她性命了,除非她不顾一切地逃跑。 他将那女子拉到一边,直接用漠北狼庭的语言问她:“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放心,你们的话,在这里只有我懂,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 女人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却依然一言不发。 “本公有一妻一妾,说了你也不信,我那妾室,正是漠北人。我的漠北语也是向她学的,已经十多年没用过了,都生疏了。” “我,我是……” 也不知此女是否已决定告知身份,正当她即将启口之时,忽有人来报:“公爷,有敌兵斥侯!” 威国公大手一挥:“准备迎敌!” 沙漠绿洲,水草丰茂之所在,一向活跃于大漠内外的人们取水之处,熟悉路况的狼骑兵斥侯,隔三岔五便会来一趟,取一些清水补给。 水远是大漠上最重要的资源。 沙漠地带,宽广无限,根本没有可遮或掩的地方。威国公没有让众人隐蔽,因为无处可躲。隔着老远,双方就能相互看见。 斥侯通常只是十人小队,若是老远看到一支三十人的大夏国骑兵队伍,肯定是第一时间就撤离,将消息报知上级战斗部队,不多时,便会有漫天遍野的狼骑兵突袭而来。 不过这一次,狼骑斥侯队看到的,只不过是一支三十人的狼骑斥侯大队而已,虽然也有些不对劲,对方的马匹中,混杂有少许中原马,此外,那些人的队伍中,居然有女人。 然而,正是因为有女人的存在,才是那一队十人斥侯队不舍离去的原因。 他们已经太久没在大漠里看到女人了。 而且看身形,那女人年轻而婀娜,就算不够美貌他们也不会挑剔。 “喂,你们是哪一支?”十人斥侯队的队长,慕苏达塔什长高声询问。 “我是支傲支恩古里益达长。”威国公以漠北语回应。 古里益达是漠北语中三十的意思,古里益达长就是三十人的统领。至于支傲支恩,这不过是赵震二字的汉语拼音,古称反切。 慕苏达塔什长显然是没听明白,哪儿冒出来一个名叫支傲支恩的古里益达长? 当他们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准备调转马首时,威国公已下令劫杀了。 大约百步距离,对于慕苏达塔等人而言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他们毫无悬念地损失了十名优秀的斥候骑兵,又有些意外地损失了其中三匹战马。 想只击杀百步之外的骑手而留下活马,对于威国公手下这些高手而言,依然是有些难度的,总有人失手,造成了三匹马的损失。不过还好,他们已经聚拢了二十多匹漠北品种的战马,此次可以全部更换了,再穿上对方的斥侯骑兵的衣服,威国公麾下的这支队伍看上去就更像是一只漠北狼骑斥侯了。 第67章 哪来的野女人 沁安宫西苑,玄鸟司总坛。 婉儿整理着所有来自玄鸟司北疆诸部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关于威国公的丝毫信息。 那一队三十人,就像是从此消失了一样,再无半点信息返回军中,任由玄鸟司的鸟喙们如何穿凿,也挖掘不出丝毫消息。 “殿下,北疆那边,今天依然没有消息。”婉儿低着头,一副生怕被骂的小模样。 永宁公主吃笑:“没有消息怎么了,又不是你的错,还怕我骂你?” 婉儿腼腆地嘟了嘟嘴。 “有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他老爹不知所踪,他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不过是一个纨绔,他自己玩得开心就好,哪里会在意父母如何了。” 永宁公主只得轻轻摇头。 她什么话都可以跟婉儿说,唯有穿越者身份这件事,她没法开口。 同为穿越者,她知道赵辰纨绔的一面都是装出来的,理由也很充分,威国公府功高震主,而他是留在皇城的唯一男丁。他若再精明能干,父皇估计得天天盯着他。 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偷偷摸摸做一些现代化的武器没有,枪支手雷坦克大炮什么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前世只是一名新闻专业的文科生而已,比不得那些理工男,复杂的东西她根本不会做。 她还真担心有一天,那家伙被父皇逼急了,开出一辆坦克来轰炸皇宫,她是该逃跑,还是该救父皇母后呢。 正因为担心这个,她甚至想着与那家伙联姻得了,至少当他想造反时,会考虑一下自己。到时候跟他摊牌,奇变偶不变也好,宫廷玉液酒也好,直接表明身份,或许他能网开一面。 没想到她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刚提出来,就被父皇否了。父皇还真是铁了心了,要让赵辰与宁国公府联姻,好将他们二府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宁国公府将成为赵家造反的一大阻力。 现在若让她再提此事,也是不可能了。 “婉儿,传令下去,无论镇北军那边,还是威国公府和赵公子这边,都增派人手,但凡有一丁一点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传到本宫这里来。” “是!”婉儿领命。很庆幸,这一次,殿下没有使用玄鸟令。 赵辰近来明显感觉盯稍自己的人多起来了。 为了不暴露蛛网,他就大大方方让那些人来盯稍,他不躲不避不阻挡。 他平日里只是东游西荡,赌钱逛青楼,那些人不嫌烦,就让他们跟吧。 反正他与红绡娘子的联系,一根手指头伸到怀中,轻敲紫玉小镜的背面就够了。 今日街中闲逛,又一次偶遇若雨妹子,二人各自摒退了随从,让赵斗四人与萧凝的两名婢女远远跟在后面。 “听说,玄武街那边,新开了一间茶舍,看看去?”赵辰伸手,将萧凝拉上马背,与他同骑。 在皇城中骑马是赵辰作为威国公府二公子的特权,别说信步缓行了,就算是纵马狂奔也没关系,只要不冲撞了有权势之人,哪怕撞死个贩夫或者乞丐,也不会有官府找他麻烦。 当然,别人可不知道贩夫和乞丐们都是赵辰的人,他才不会随便乱撞。 萧凝上马,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和愉悦:“好呀好呀,仲云哥哥,快带我去。” 玄武街与朱雀街一北一南,相隔不过数条街,拔马缓行,不多时也就到了。 那间新开的茶舍名为知意轩,看到这个名字,赵辰自然而然想到一句话:“占破天机,其意自知。” 这是天机门的思楼梗,每一个门人都会天天挂在嘴边的品牌口号。 不知道这个知意轩,是否与天机门有关。 下马栓好,赵辰牵着萧凝的小手,大步走了进去。 想不到这间新开的茶舍门面不算大,人却不少,有限的几张茶桌上坐满了茶客。 茶香袅袅,扑鼻而来。 “真是好茶,如果小爷没猜错的话,这是崖州的梅岭香!”赵辰仅凭茶香,就判断出了这家茶舍主售的茶品。 立刻有茶舍伙计迎上来:“公子果然是行家,不错,这正是小店招牌,崖州的梅岭香。公子里边请。” 赵辰则皱了皱眉:“茶是好呀,可你这儿也没个空座啊。” 那伙计略显尴尬,指了指旁边一张四方桌,桌边只有一人。 “公子若不嫌弃,不知可愿与那位爷拼一桌,小的这就去问问那位爷的意思。” 赵辰双手背后,略显傲然:“去吧,问问。本公子倒是不嫌弃。” 他当然不嫌弃,他已经看出来,那座上的根本不是一位爷,而是一位男子装扮的大姑娘,看容貌还就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之男子扮像,很容易被识破,估计连店伙计也看出来了,只是不会傻呼呼地去揭破而已。 伙计与那人沟通过后,喜滋滋地跑到赵辰跟前:“那位爷说不介意,公子小姐,请。” 赵辰刚要坐过去,忽觉腰间一疼,竟是被萧凝这丫头悄悄拧了一把。 她同样看出那是一名女子,哪里不知道赵辰那点小心思。说是嫉妒吧也算不上,毕竟她也一直以赵辰的妹子自居的,但就是觉得心中不爽。 “无妨,人家已经快吃完茶了,他一离开,便是咱俩单独一桌了。”赵辰低声安慰一句。 落坐后,赵辰对那男装女子道了声谢,果然没有去理她,只是和萧凝闲聊。 不多时,那女子也吃完面前甜点,饮尽清茶,看似要起身离开了,她却突然开口:“阁下可是威国公府二公子赵辰赵仲云?” 赵辰一愣,旋即礼貌回复:“正是在下。” “前日,在朱雀街,赵公子赢得那场赛马,当真精彩绝伦。” “哈哈,过奖过奖。公子你也看了那场赛马?” “看了,也看到了一个没人注意的细节。” “什么细节?” “公子可知,你赢了比赛,却输了玉佩?” “什么意思?” “公子以腰间玉佩与那西域商人赌八百两黄金,却不知道,在获胜之后,被人骗去了真正的玉佩。公子腰间这一块,已是赝品。” “假,假的?”赵辰佯作不信。 “可否借在下一观?” 赵辰很随意地将腰间玉佩摘下,递了过去。 萧凝一把夺过:“喂,哪来的野女人,也想看仲云哥哥的随身玉佩,要不要脸?” 女子轻笑,知道女子之身没掩住,随手扯去束发冠,一头乌黑长发落下,果然是个模样娟美的少女,只不过,看似秀气的面容之下,眉宇间处处透着些许英武之气。 “小女子苏暮,字晚晴,为行走方便,扮了男装,却让公子和姑娘见笑了。” “我管你是谁,管你是男是女,你想碰我仲云哥哥的随身玉佩,就是不行!” “可这是一块假玉佩,戴着它,只会折辱了赵公子的身份。”苏暮突然伸手,从萧凝手中抢过玉佩,不待二人反应过来,已经狠狠将那玉佩砸向地面。 啪的一声,碎玉满地,一张字条从中飘落。 第68章 姑娘是不是忘了身份 玉佩被砸,萧凝大怒,正欲冲着苏暮大骂,却也注意到了从玉佩碎片中飘落出来的字条。 “这是什么?”萧凝赶紧将字条拾起,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一串文字,萧凝每个字都识得,连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斯孜,贝尔根,乌丘尔嘎,热合买特。”萧凝逐字念出,随即满脸疑惑,“这是什么?” 苏暮解释:“这是回鹘语,用大夏文字把读音写出来。它的意思便是:‘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赵公子,在下严重怀疑,你与那西域商人有勾结,暗中提供情报,这便是罪证。” 赵辰眯了眯眼睛,紧盯着眼前这个容颜娇媚的女人,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寻常的光芒。 苏暮,字晚晴,他不仅认识,还在旁边的教坊司还与她交过手,只是被对方一招击败,没能获得深入交流的机会。 隔壁的承雨轩,就是教坊司。 当初,赵辰只是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体内如何能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现在,再次看到她眼里那道精芒芒,赵辰已确认无误,她就是承庆帝口中提到的那个暗卫统领,潜龙卫参将苏暮。 皇帝让她多派人手查老爹和镇北军的动向,她却亲自来查赵辰了。 只是有些奇怪,今日他只是临时起意,想到这新开的茶舍来坐坐,她怎么能提前知晓,先一步到这里来等他的? 也许只是凑巧吧,毕竟承雨轩就在隔壁。 “看来姑娘是对的,这块玉佩的确是仿品,本公子的玉佩中断然不会夹着一张写着西域鸟语的字条。既然姑娘砸碎的只是一块仿品,本公子自然也不会为难姑娘。” 苏暮的一双美目盯着赵辰,嘴角微挑,既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姑娘还有何指教?” “不是本姑娘有何指教,而是赵公子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姑娘是不是忘了身份?难道要与小爷再比一场体术对搏,看小爷够不够格做苏花魁的入幕之宾?” 赵辰这话一出,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苏姑娘,就是隔壁承雨阁的苏花魁。早就听闻苏花魁身手了得,但凡有人不动用武者气息和其他诸玄门秘法,仅凭体术胜过她,便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但数年来无人能及。 不让动用武者气息,并不是她故意限制,而是为了公正。曾有一名三阶武者与她对擂时,一时心急,三阶武者气息全面绽开,正待反击,却被她以无比强劲的威压果断镇压,灰头土脸败下阵去。 三阶武者在她面前都如同小鸡仔一般,所以再没有哪位武者敢在她面前丢人现眼,倒是一些自以为拳脚功夫了得的半步武者频频前来一试身手,结果无一不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苏花魁身份而轻视她,以她的身手和实力,随随便便就能争够银子自己赎了自己,而且数年来无人能做她的入幕之宾,依然是个清清白白的身子。 只是,当年她获罪抄家堕入教坊司之时就有圣旨定下,除非她能觅得良人,否则永世不得赎身。 也只有赵辰靠偷听才知道,她哪里是获罪才入教坊司的,这分明是皇上给她安排的隐藏身份。 不过眼下,她似乎是忘了自己这一层公开身份,全然以潜龙卫参将自居,突然被赵辰点破,倒显得有些尴尬了。 当然,赵辰也只是点到即止,他可不能让这个暗卫头子发现他一直在偷听皇上说话,知道一些了不得的隐秘。 “奴家只是想提醒公子,那个西域大胡子不是好东西,他原本一直住在承雨轩,骗了公子的玉佩之后,就连夜出城了逃跑了,也不知公子是否还能追回您丢失的那块玉佩。”苏暮顿时软了下来,教坊司花魁的柔媚气质上身,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凝一听说那胡商连夜出城逃跑就急了:“什么?他跑了啊,我还以为只要让我哥去查,就肯定能抓到他呢,唉,太气人了。仲云哥哥,咱们快去告诉我哥,让飞龙卫去抓他。” 茶舍内众人骤然听到龙卫飞的名头,都显得有些惊惶,不敢像刚才那样朝这边直视,看向萧凝的目光都有些畏缩。 最令赵辰惊异的是,居然连苏暮也是一瞬间俏脸惨白。 一个是明卫参将,一个是暗卫参将,这苏暮会惧怕萧寒才有了鬼了,只能说这个女人的演技简直神了。优秀的演员能演出语言、动作、神态甚至眼神,但绝对没法让自己一瞬间变得面无血色,除非靠化妆师来帮忙。这个苏暮,究竟掌握了怎样的神仙技能啊。 “原来,这位姑娘就是萧参将的妹妹呀,失敬失敬。”苏暮低着头小声说道,双手把弄着腮边一缕头发,小家碧玉般扭捏姿态,倒是明媚鲜妍,我见犹怜。 赵辰没再理她,只是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店内其他人,发现有人神色有异,与她之间有微不可察的眼神交流。想来那些人都是她的下属,即使待会儿苏暮离开,那些人也会留下来继续盯稍他。 盯吧,随意,不过是浪费国有资源罢了。赵辰继续点了不少精品点心,沏上一壶好茶,与萧凝一边闲聊,一边品茗,好不快活。 这时,他腰间的紫玉小镜突然震动,是红绡娘子发来的秘报。赵辰将消息切换成语音,传至云聆。 “蛛网秘报,西域豪商离开皇城之前,与户部尚书刘杰有接触,” 赵辰敲镜问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此事为何现在才报?” 红绡回复:“只是贿赂,料想是借户部之手,克扣镇北军的粮饷辎重。不过以威国公的财力,动这等手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徒留把柄。” “的确如此,那为何要现在才告诉我呢?” “两个原因,其一,户部现在才有所动作,可以收网了,其二,蛛网刚刚报上来,钱玮公子来找你了。” 钱玮? 若不是红绡娘子提起,赵辰都快忘掉这个人了。 户部左侍郎钱度之子,曾在雅凤阁红绡娘子的诗会上见过一次,相处得不算愉快。 算起来,像钱二公子这样的整天摇着一把折扇满皇城青楼窑子教坊司瞎逛,几乎睡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风流浪子,才最该被称为皇城第一纨绔,只不过赵辰由于一天学堂都没上过,被人以为目不识丁,这才被推到了纨绔榜首位。 钱玮来知意轩,当然是来品茶的,他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不知道赵辰和苏暮都在这里。 今天他也不知怎的,觉得皇城各家青楼都访了个遍,只有承雨轩的晚晴娘子和雅凤阁的红绡娘子没尝过,这两位一武一文,他都比不过,但还是想再试试。 红绡娘子的诗会在傍晚,还需等待,晚晴娘子的比武随时都可以,他便来了承雨轩,结果扑了个空。 听说承雨轩隔壁新开了一间茶舍,他正觉腹中饥渴,便带着随从过来尝个鲜。 当他一脚踏进知意轩,正好看到赵辰身边两位美女,其中一个正是他今天寻觅不得的晚晴娘子,顿时妒意上涌,气急败坏地就朝赵辰冲过来。 第69章 你敢不敢搏一把 眼见钱玮猛冲向赵辰那一桌,一名知意轩伙计形如鬼魅,突然隔着好几张桌子突然闪到钱玮身前,一把拦住了他:“这位公子,本店新开张,有上好的崖州梅岭香,您是否要品尝一二。” “滚开!”钱玮怒喝,将店伙计推向一旁,指着赵辰冲过来,“赵辰,你……” 话未说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摔了个嘴啃泥,结结实实给赵辰行了个大礼。 赵辰看得很清楚,钱玮被绊倒时,脚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只不过那一瞬间,店伙计的一根手指稍稍动了一下。 他哈哈大笑:“钱公子,出了什么事,要行如此大礼呀?” 钱玮大怒,翻身跳起来:“赵辰,你浑蛋!既有淑女相陪,怎可又与晚晴娘子眉来眼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眉来眼去了?我们是光明正大地相互看着。对吧,小苏苏。” 苏暮只觉得一身恶寒。她可不像红绡娘子那般懂得撒娇卖萌,在男人丛中如鱼得水。她只是奉旨伪装成花魁而已,骨子里对男人有种天然的反感,喜欢暴力将他们全部打服,谁也碰不得她,才是最惬意之事。 现在被赵辰这一声“小苏苏”,当真叫得全身肌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公子,晚晴出来太久,想来妈妈要不高兴了,失陪了。”言罢起身便要走。 钱玮大喜,连忙伸手相扶:“晚晴娘子,我送你回去。” 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苏暮香肩,突然被对方抓住,干脆利落的一个过肩摔,重重扔到地上,又冷冷扔给他一句:“身手还是太差,练练再来找本姑娘。”言罢,拂衣而去。 整个茶舍都暴发出一阵哄笑声,窘得钱公子无地自容。 今日之羞辱,他自然又是全算在赵辰头上。 “赵辰,小爷和你拼了!”钱玮再次提起拳头,扑向赵辰。 赵辰坐着一动未动,却未等到钱玮的拳头。在他面前,一只淡粉色的绣花鞋截断了钱玮的行进轨迹,又一次将他踹飞出去。出脚之人,正是一直端坐一旁看热闹的萧凝。 龙飞卫参将萧寒的妹子,岂会身手平平,更不会眼看着她心目中高大伟岸的仲云哥哥被人欺负。 这姓钱的敢对仲云哥哥无礼,她不介意把那浑蛋打成猪头。若不是赵辰阻止,她会很不顾形像地扑过去骑在钱玮身上一顿输出。 赵辰宽慰了气乎乎的萧凝几句,拿一块甜点喂到她嘴里,这才上前将倒霉的钱公子扶起来,还替他拍了拍灰。 这是新开的茶舍,地面干净,钱公子身上倒也不脏,只是嘴角有些许血渍渗出,身上多处疼痛,想再对赵辰动手,已使不出力气了。 扶着钱玮坐下,赵辰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喝一口,保你神清气爽。” 钱玮自然是不喝。不过现在他已没有刚刚的暴怒情绪,好歹知道坐在旁边的这位红裙小姑娘身后厉害,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而且这茶舍的伙计们也明显是偏帮赵辰的,他也不傻,冷静下来之后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他冷眼瞪着赵辰,心中满是不忿,一言不发,鼻腔里却冒着粗气。 赵辰乐呵呵地拍了拍他们肩:“小钱啊,你这又何必。前几天本公子在宫中当值,与你父亲老钱,那也是相当熟稔,配合默契,老钱也是一口一个赵小兄弟地叫着我。” “你说什么!”钱玮心中的怒火又撺起来了,“跟我爹称兄道弟,你小子这是故意占小爷便宜。” 赵辰笑呵呵地一摆手:“我和你爹那是一起共事,称兄道弟再正常不过了,不用太在意。他是我老哥,你是我兄弟,咱们各论各论,来喝茶。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茶,比你在对面酒楼喝的透瓶香还要贵得多,这一壶,就得八两!” 听到这个价钱,钱玮倒是怔了怔,没想到这茶居然这么贵。 赵辰因为参与皇彩司的事务,和户部左侍郎钱度也算是有些交集,倒是对这位钱侍郎印像颇为不错。 钱侍郎管着皇城所有商户,不论是商税,还是商铺开张关门,迁址转户,甚至验货比价,能掐能卡的点简直不要太多,他只需稍稍使点手段,那些商户们都会踏破门槛往他老钱家送银子。 然而,钱侍郎家却过得相当清平,一年不过几千两银子的薪俸而已,没有什么灰色收入。 若不是长子有些营生,贴补钱侍郎家,单是这个钱二公子的挥霍,就能让钱家穷到天天吐糠。 上次赵辰与钱玮对赌一万两,其实他根本就付不起的,幸亏赵辰最后一首诗是抄的,钱玮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光是那一万两欠款,他都能被他爹活活打死。 尽管如此,钱玮还是把赵辰当成他头号大敌,坑他钱,抢他风头,睡他喜欢的女人。 可是…… 啪,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拍到钱玮面前。 “上次诗会,我的诗是盗来的,我护卫们的诗,同样不是他们自己作的,所以你没有输,输的人是我。这钱我赔给你,还有那些和你一起输了钱的弟兄们,你帮我还回去。” “这……”钱玮突然就没那么恨赵辰了。 他现在缺钱可是缺惨了,因为想从家里再多拿点钱,被爹爹逮到,还狠狠揍了他一顿,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只想找晚晴娘子和红绡娘子,这两位比武比文,就是不比谁的钱多。 突然有了五千两,他亏掉的钱回来了,还挣了一笔,这还在其次,若是他回到听香雅苑,告诉诗会上的那一众才子,他凭三寸之舌让不可一世的赵二公子认输赔钱,把众人的损失都补了回来,这得多拉风? 至于女人,他知道红绡娘子的身子依然干净,只有赵辰做过她的入幕之宾,却恭敬有礼,没有强迫她做那肮脏之事。 如此一来,眼前这位赵二公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恨了。 赵辰又拍了拍他的肩,将他拉近,头碰着头,小声说道:“现在,为兄这里有个绝好的机会,说不定能让你这个侍郎之子变成尚书之子,你敢不敢搏一把?” “啥?”钱玮以为自己听错了。 户部尚书的位置,钱玮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向往。 钱度做了十多年的户部左侍郎,一直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就想做出点功绩来让陛下赏识,能够在致仕之前在那个位置上坐一坐。 大夏的官位,一向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旦坐稳,旁人很难动。现任尚书刘杰比钱大人只年长不到五岁,若是刘大人致仕,是否由钱大人递补还不一定呢,就算真的坐上去了,也只剩下不到五年的风光了。 如今若是能在四十出头便坐上那个位置,老爹起码还有十多年的风光岁月。 难道,刘杰刘大人,要致仕? 钱玮心中砰砰直跳。 第70章 你知道本尊要的是什么 扳倒现任户部尚书的事,赵辰一点也不想亲自出手。 那位刘杰刘大人,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虽然他克扣了镇北军的粮饷军资。 那老家伙不过是和帕尔巴哈私下里聊了几句,收了些贿赂,然后利用他安插在兵部的暗子动些手脚,将镇北军连续三个月的粮饷全部运往远在千里之外的镇南军中。 这等操作并不困难,只需让运送节点的官员填错军队番号,将镇北军改成镇南军,便可让镇北军连续三个月,一粒粮食都收不到。待过了三个月之后发现运送有误,再重新往北调派则为时已晚,镇北军应当已经断粮三月,或饿死或奔逃,就算吃光战马,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此时只要将一切罪责推给转运司的相关官吏,便可让那些替罪羊代他去死。 只可惜,镇北军大统帅,威国公赵震,是个钱多到烧手的豪主,三个月粮草不济,怎么可能?就算三年朝廷不拔一钱一粮,镇北军照样不愁吃穿。 那只被赵辰贴在帕尔巴哈的汗血宝马马鞍内侧的听风铃,提前让赵辰知晓了刘杰大人的全部安排。他会在哪个环节安排人手,又如何修改文书,还要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都是他与帕尔巴哈共同谋划,也把全部计划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红绡娘子。 现在,赵辰只是把一些相关的信息转给钱玮,剩下的事,不需要赵辰教了,钱玮父子为了拿下户部尚书那个位置,定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八的主观能动性,彻底揭发刘杰大人自毁长城、受贿通敌的罪行。 打发钱玮离开时,后者欢天喜欢,恨不得拉着赵辰的手和他当场义结金兰。 看着钱玮离开前对赵辰千恩万谢的模样,萧凝那一对秀目瞪得滚圆。 “这也行?仲云哥哥,你是把那家伙忽悠傻了吗?” 赵辰哈哈一笑:“他可不傻,等着好戏吧。你哥哥也许这几天有的忙了,诏狱得关一帮朝堂大员了。” 想到诏狱,赵辰突然想起了被关进诏狱的白玥。这傻妞一直被关在诏狱没出来,虽然没受什么刑,但每日的牢饭还是很难下咽的,赵辰也曾吃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那个傻妞为了她坚信的“荧惑守心”天象,直到现在还不相信太子已经脱险。为了她的信念,能把牢饭吃到香甜,也真是让人佩服了。这天傍晚,是约定好第二期皇家彩票开奖仪式时间。有了上一期的经验,这一期便简单得多,皇上不必亲出自场,连卢总管都缺席了,直接安排一个同样身份地位不停的总管大宦官来转轮盘,很快开出了第二期奖项。 至次日清晨,皇彩司众人忙活一夜,开奖结果出来了。 此次共售卖彩票收入达到四十二万余两,足足有上一次的五倍,中奖人数增加却不多,只比上次多一人,共四人中奖,全都是朝堂贵胄,每一个都是花了数百两,这才能高中的,像上一次韩老爹那样只花了两枚铜钱就中得五千两文银的暴发户,暂时一个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只待兑奖完成,中了大奖的那些达官显贵们把各自中奖经历往贵胄圈里那么一公布,立时有不少依然观望的显贵与豪商们再也不愿放弃一夜暴富的机会,纷纷慷慨解囊。第二期彩票的收尾工作尚未完全结束,第三期已卖出好几万两。 承庆帝笑歪了嘴,彩票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特别是这一期,多卖出那么多银子,结果兑奖的并没有那么多,真真实实落在国库的银子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 军备也好,赈灾也罢,有了银子,一切走起。 他又开始惦记赵辰的好处了。 可惜此子不好好读书,不参加科举,还真没法给他一官半职的。 不过如此也好,这朝堂之上,有不少事都是威国公府的人听不得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多事之秋。万一某些该死的朝臣说的一些话传到了那个手握重兵的大胡子耳朵里,说不定会直接起兵造反。 漠北狼庭。 一只驼队穿过沙漠,在莫洛桑部稍停。 莫洛桑部是狼庭三十六部族之一,也是距离王庭最近的一个部族,人口两千有余,牛羊数万。 帕尔巴哈带着他的驼队落脚于此,出售了一大批从大夏采购的物资,诸如糖块,盐饼,布匹,陶器,铁锅等等,又购进了不少狼庭最丰足的毛皮和肉干,补充了淡水。 “该继续出发了。”帕尔巴哈看了看天空,“最后可能会有一场风暴,我们得赶在风暴之前赶到狼王大帐。” 商队伙计们正在清点货物,突然有两名狼族侍女上前:“尊敬的财富使大人,我们尊主有请。” 尊主是狼庭三十六部族的部族首领的称谓,又叫狼尊,多数是狼王分封弟弟或姐妹的部落,也少一些是臣服于狼庭的其他部族。 这些部落分封之时,其数量远远大于三十六部,经过不断的攻伐与兼并,直至仅剩下这三十六部时,上一代狼王即位,叫停了所有纷争。 如今,新狼王即位,不仅没有分封新的部族尊主,还亲手将他的兄弟姐妹们屠戮一空。部族之间的纷争,大有重燃之势。 帕尔巴哈自然是与上一代狼王有约定,就在他即将抵达狼庭之际,狼庭易主。不过他还是打算继续完成这一笔交易,因为封存在赵辰随身玉佩中的那一张镇北军布防图,相信不管哪一任狼王都不可能没兴趣,而且必然出高价购买。 只是,这位漠洛桑部的尊主,怎么突然来找他? 跟着两名狼族侍女,帕尔巴来径直来到部落主帐,进门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眼前的尊主与他所想差异有点大,并不是一个身着狼庭贵族战袍的黑胡子大叔,却是一名女尊主,看年龄,甚至不足十岁。 “你叫帕尔巴哈?”幼小的女尊主声音充满童稚的清甜。 “是的,尊主。” “很好,你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你就可以走了。” 帕尔巴哈以为自己听错了:“尊主,您是说,我把这个放地上?”他举起一块肉干,在手中晃了晃。 “别打马虎眼,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若舍不得,我也不介意杀了你,然后拿走你的东西。” 左右数名侍卫立时抽出腰间的马刀。 帕尔巴哈吓了一跳,扑通一下跪下,心有不甘却战战兢兢地将那块玉佩放到了地上。 “也不是这个,你知道本尊要的是什么。” 帕尔巴哈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那个小女娃娃。 这孩子才多大?她如何知道,玉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玉佩中的地图? 第71章 你们是否可以带上我 在交出布防图之后,帕尔巴哈这才大汗淋漓地离开大帐。 稚女尊主身后,一名婢女抬起头来,一把扯去套在身上的婢女装,露出象征着草原贵族的皮袭。 若是现任狼王呼兰珪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此女正是他想借父王之手杖杀却意外逃走的那位嫡姐,呼兰婕。 稚女尊主转过身来,将手中那张地图交到呼兰婕手上:“阿姑,你要的东西,拿到了。” 呼兰婕轻抚稚女尊主瘦小的脑袋:“宝儿真聪明,等阿姑夺回应得的东西,就让宝儿做整个狼庭最伟大的狼尊。” 稚女尊主乐得直拍手,不过在呼兰婕看不到的角度,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帕尔巴哈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沉默了。 “头儿,咱们啥时候出发?”属下问他。 “去哪儿?”帕尔巴哈双目无神。 “不是说,收拾妥当就出发,去狼庭大帐吗?” “狼庭大帐!去那里,干什么呢?” 属下已经看出来帕尔巴哈的不对劲了。他没敢再多问,只默默退到一边,小心翼翼继续打包货物,再也不提何时出发的问题。 这时,一个麻脸的女人突然凑过来:“西域来的商队?” 帕尔巴哈看了她一眼,只见一名身材妖娆的狼族女子,五官倒是端正,不过皮肤上满是褶皱,相当难看,披着一件普通牧民的毡衣,在如此清寒的天气里,她那件过于短小的毡衣无法裹住全身,肩头和腹部都露在外面,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这通常就是穷人家女子的才会有的情形,不是她们爱美不怕冻,而是她们实在没有能真正遮蔽全身,从头到脚都能保暖的厚毡衣,更不用想那些整张的毛皮织成的裘衣了。 帕尔巴哈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趣,随口应道:“对,从回鹘来,但是从大夏绕了点道。” 只要与商队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所谓从大夏绕了点道,其实指的就是那些以西域商人的身份代替狼庭与大夏进行交易的商队。狼庭人面貌特征太明显,一旦出现在大夏,会遭到全民抵制。为了得到大夏的货物,狼庭往往雇佣西域商人往来通商。 这些商人自我介绍时,会说一句,从大夏绕道。 “那,你们是否可以带上我?” “不行,你是狼族人,你过不了边哨。”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我可以改头换面。” “我们是商队,可不干没钱的买卖。” “当然,我会支付你们三百穆拉珠,到达大夏皇城,再给七百穆拉珠。” 帕尔巴哈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真的?” 穆拉珠,在狼族语里就是羊的意思,一穆拉珠等价一只成年的羊。 一千穆拉珠,价值一千只羊,这在草原上也是极大的一笔财富。 帕尔巴哈这一趟交易,若是成功将那张骗来的布防图交到狼王手中,他将得到先狼王许若的三千穆拉珠的回报,可惜被这个部落的小尊主给强夺了去,他还无处申诉。 其实,先狼王许诺那张布防图的报酬,新狼王是否依然认可,帕尔巴哈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商人跑买卖,其实跑的并不是价值差,而是形成价格差的条件,比如山高路远,比如大雪封山,比如瘟疫横行,种种原因造成的种种暴利。 狼庭的先狼王健在,便是那张布防图价值三千穆拉珠的先决条件,当先狼王被害,新狼王登位的一瞬间,他这笔生意实际上就已经失败了,如今是否被小尊主强取豪夺,也不重要了。 除了一开始感到沮丧之外,现在他已经把心态调整好了。当他听到只是将这个女人送到大夏皇城,就可以得到一千穆拉珠时,他觉得上一笔生意的损失,转瞬之间就补回一大半。 “我得先看到穆拉珠。”帕尔巴哈捏了捏自己嘴角的胡须,瞥了一眼女子裸露在外已然冻红的肌肤,从面部肩颈,到腰腹,再到手腕脚踝,她这些部位露在外面可不是因为要色诱谁,而是真的穷得连更多的毡布都买不起。如此穷女,如何拿得出数百上千的穆拉珠? 女子从帕尔巴哈的眼神里既看到了轻蔑与鄙夷,还带有几分不怀好意,也不在意,只从腰间随意地抽出三张羊皮纸,全都是盖着狼庭官印的穆拉珠凭据,每张都是一百穆拉珠。凭此印据,可向草原上任何一位拥有三百只以上羊群的富裕牧民换取成年羊百只,且不得拒付。 羊就是草原上的硬通货,有了羊,什么东西都能换。 帕尔巴哈整个人都惊了。 真能拿出那么多穆拉珠?可你明明那么有钱,为何打扮得如此穷酸,这毡衣短得都无法御寒,不怕冻的吗? 旋即他也明白了,这女子分明身份富贵不可言,只是为了扮穷而已,待得上了他车队的驼车,她躲在车内再披上保暖衣物便可御寒了,此后车队一路南行,进入大夏,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又何惧寒冷。 怪不得她有着曼妙身姿和不俗的五官,皮肤如此粗糙,因为身形和五官不易伪装,只得在皮肤上做点伪装,把自己扮丑。她的本来面貌,说不定是人间绝色。 有那么一瞬间,帕尔巴哈确实冒出一些邪恶的想法,比如在半路上揭开此女伪装,享用完毕后杀了,夺其财弃其尸,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帕尔巴哈还是摒弃了这个念头。他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不是恶人,杀人夺财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时贪念,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呼兰婕是一名三阶战力的狼巫,不然,以她的娇贵,又如何以如此少的毡布裹体就能抵御漠北初春时节的严寒,又如何在受了杖刑之后仅仅数日,就能让身体彻底康复。 狼巫不擅长近战,不具备武者那样的速度和力量,但他们的体魄却不弱于武者,有着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此外,他们还掌握着一些诡异莫测的巫术,借以作为攻防手段。面对帕尔巴哈这样的普通人,随便一道巫术,就能让他化作飞灰。 本来,她只需骑一匹快马,便可自行南下,只是两国边关不好通过,大夏人对漠北防备得紧,彼此不通商,普通牧民也不让通过,甚至刚刚靠近长城关隘时就会被无情射杀。 混迹西域商队,靠商队作掩护潜入大夏,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却是最舒服也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