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祂附脑》 第1章 住在脑子里的怪物 南大海,卡玛特拉里王国,卡玛村,耸立在海岸的灯塔上。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眺望海景。 没有任何预兆,正上方的天空突然炸起一个响雷,一道紫红闪电直直降下,劈在她的肚子上。 速度太快,她来不及躲避和惊叫,便昏了过去。 竟没有流产。 九个月后,肚子里的婴儿如期出世。 …… “刚出生的婴儿?” 温可岚话音刚落,因为还未发育起来的大脑承受不住那洪亮的声音,那婴儿哇哇大哭起来。 “我怎么附脑到了一个婴儿?别哭啦,我闭嘴!” 这一哭,惊涛的风浪卷席着海水一齐灌入婴儿口鼻中,很显然,他还没有学会憋气。 梅娜听见婴儿的哭泣,扑通跳入骇浪中。 近在眼前的闪电划亮海域,灯塔上接生的医生、物资运输工的阿卫和牧师被闪电震住,一个不注意没拦住女人,“任她去吧,灯塔家族受了古神的诅咒,有时候就是会做出极端的事。” “牧师大人,我听到了!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阿卫就要跟着跳下去将母子俩救上来,被拦住了。 半个时辰前,婴儿刚出生,不会哭不会喊,一张皱皱的小脸很快就被憋得紫红,任打任拍都没有反应。 梅娜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把抢过婴儿,濒临崩溃般拍打窒息将死的婴儿。 只听见耳边传来令人绝望的话语:“都过了那么久,唉!节哀吧,将他献给海神,向海神祈祷后半生顺风顺水。” “不!海神抛弃了我们,现在还想夺走我孩子的生命,休想让我向它祈祷!” 医生对婴儿下了死亡判决书,他拦住虚弱的梅娜,给了牧师一个眼神,那牧师趁梅娜反抗的一秒将孩子夺过来,朝着东边辽阔的大海抛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尊敬的海神大人请息怒……” 梅娜和婴儿的身影被海水淹没后,众人都以为灯塔家族就此消失。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闪电雷鸣停止了,海浪归于平静,天亮了。 “呜——”巨大的鸣叫声从海底传来,越来越近,顶着天边的一抹橘红,一头巨大的黑色鲸鱼浮出水面。 梅娜半跪在那庞然大物头上,抱着婴儿,婴儿的哭喊声响彻天空。 “海神大人显灵了!”众人惊掉了下巴,牧师带头跪下,祈求海神宽恕他将婴儿抛下海的举动。 将梅娜和婴儿接上来后,医生赶忙给婴儿做了抢救。 安顿好一切后,牧师为远塔做了净化仪式。 在卡玛特拉里,每一个新生儿降临世间,都要立马经过牧师的净化仪式,这一规定出自信仰深渊海神的蛟龙战海教会的教义,海神将生命赐给女人的肚子,新生儿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必然带着来自母亲血□□望的污秽,为了保证“从新开始”——这也是海神的祝福语,每位牧师都要掌握净化仪式,每一个环节步骤都不能出错,这也是牧师在卡玛特拉里受人敬重的主要原因。 净化仪式结束后,牧师询问还惊魂未定的梅娜:“海神大人降福于你,孩子的命名权也就是你的了,你想给他取什么名字?” “远塔。” 一旁的阿卫瞬间了然,远塔的意味——远去的灯塔。他因为工作缘故与梅娜接触较深,亲眼见证了梅娜与一位遇难水手的爱情故事,这是在纪念她远去的爱情啊。 这就是温可岚知道的远塔出生的过程,她附在远塔的大脑里,旁观梅娜将远塔一点一点带大。 梅娜会像许多单亲家庭的母亲一样,跟孩子讲述他的父亲,介绍他的父亲是一名水手,拥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多么的英勇帅气,面对风暴毫不畏惧,多么的善良乐观,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助他人,最后又多么的绝情,抛下他们母子继续征服大海。 温可岚了解到,梅娜口中远塔的父亲叫奇尔克,因遭遇了海难,被梅娜救上来,两人一见钟情,在灯塔朝夕相处三个月,之后奇尔克伤病恢复便离开梅娜。 远塔长大一点后,大约五岁,梅娜开始打骂远塔,下手不重,态度也忽冷忽热,有时候又会给予窒息的母爱,让人丝毫不怀疑梅娜是爱着孩子的。 温可岚在知道奇尔克之后,理解了梅娜这样对远塔的原因,也许是受了奇尔克离开的刺激吧。 在梅娜心里,等于被奇尔克抛弃了,而积攒的怨气有了发泄的对象,就是远塔。 温可岚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过她是通过远塔的眼睛看的,如果不是要憋着不说话,耐心等待远塔开始记事,生怕吓哭他,她会立马夺过远塔的身体权与梅娜理论一番,诸如我是无辜的,不要将你们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来。 她的耐心不多不少,刚好八年,她第一次正式地与远塔认识。 那天是远塔的生日,温可岚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她在海底沉睡多年后苏醒过来的第一天。 令温可岚惊讶的是,这一年,梅娜给远塔庆生了,而且是第一次,以前都是没有任何表示的,以至于温可岚怀疑梅娜压根不记得远塔的生日,这怎么算一个合格的母亲? 也许良心发现了吧。 梅娜托阿卫从镇上买新鲜的水果,有长着尖刺的白色大果,有水晶球一般的透明果,也有五颜六色的条状果,看起来吃了会死人,但实际上果肉非常营养甜美,而且卡玛特拉里的水果很贵,只有中产和贵族阶级才能买得起。 这是远塔第一次吃到水果。 梅娜还托阿卫买了一把鱼叉,卡玛特拉里的小孩每过一个生日就要学会一项技能,这是传统,技能小到拧开盖子,大到烹饪菜肴。 梅娜在这一年要教给远塔的技能是叉鱼。 小小一只的远塔想拉梅娜的衣角不敢拉,只紧紧跟在她身后。 母子俩从灯塔上下来,沿着海岸线走,走到远处的灯塔缩小了一圈的位置。 这里的岸形成了一个落差较大的坡,越往里,海水就越深,像一个天然的塘,只不过不是淡水,鱼类也丰富,一些鱼喜欢聚集在这里乘凉,南大海一年四季阳光充足、气候炎热。 梅娜教了一遍又一遍,而远塔一遍又一遍地叉不到鱼。 梅娜的耐心到了极限,她冷眼旁观着远塔笨拙的动作。 某一瞬间,她面部忽地扭曲起来,猛地给了远塔一巴掌:“叉鱼都不会!” 远塔跌到了海里,海水浸湿单薄的衣衫,溅到了他稚嫩的脸庞,而脸庞上出现一道红印。 他很无措,母亲时不时就会这样,好像自己惹她生气了,但没哭,因为自己时时刻刻都有被突然打骂的心理准备。 “怎么能这样对小孩!”温可岚的声音怒不可遏地在远塔的大脑里响起时,远塔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喊声和出生的那天一模一样。 梅娜听见哭声慌了神,跪下一把抱住远塔,嘴里不停道歉。 那天之后,梅娜又恢复到了爱孩子的正常状态里。 远塔因为受了温可岚惊吓,心惊胆战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待梅娜睡下,灯塔里,只跟母亲隔了一个杂物室的小房间里,远塔害怕那未知的声音又突袭,将被子拉到头上蒙住耳朵,可温可岚的声音来自大脑里。 这算掩耳盗铃吗?温可岚差点笑出声。 她决定正式与自己的宿主远塔认识。“小远塔,别害怕。” 远塔一个激灵,将被子抓得更紧了,他颤抖地语气间接道出了恐惧:“你是谁?你在哪里?” “我叫温可岚。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好像在骂我。 “我也是人,但现在我只有灵魂没有□□。” 这样回答也不知道小孩能不能听得懂。 “每个人都有吗?” “不是的……”温可岚反应了一会才理解远塔的意思是是否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大脑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解释,但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在消退。多亏了我这人畜无害的温柔声音。 “我住在你的大脑里,其他人的大脑里应该是不住人的,所以你是特别的,而且我的声音只有你能听到。”温可岚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完美。 “那你也能看到我看到的吗?” 温可岚坦诚道:“是的,我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外面的人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我想什么你也会知道吗?” 这小孩真敏锐,一下子就能抓住核心问题。 温可岚下意识坦诚知道,一个灵光闪过及时阻止了她。 如果我回答会知道,那以后远塔可能就尽力避免有心理活动了,那样反倒不利于我深入了解他。 于是温可岚回答:“不知道。同样,我在想什么你也不会知道。” 前半句是假话,但后半句倒是真话。 “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吗?”远塔将被子彻底拉下,露出一头茂密的棕色卷毛,两只深蓝色的杏仁大眼扑闪着,微薄的嘴唇红红的半合着,露出两只白白的小门牙,像一只乖巧的小熊。 他的眼里全然没有了恐惧,只剩好奇。 太好了,小孩不害怕我了,这意味着她以后终于可以自由说话了! 温可岚内心一边欢呼一边回答:“我又出不来,怎么伤害到你?放心好啦!我还能帮助你呢。” “你能帮助我什么?” “嗯……暂时想不到,不过我会一直住在你的大脑里的,除非……” 温可岚顿了一下,她犹豫了,不是因为说出来不合适,而是因为她也不确定。 “除非我死了?” 没想到远塔毫不避讳,这也许是卡玛特拉里的风格。 温可岚对这个王国了解还不深,但是在她的认知里,人们害怕死亡以至于不敢讨论。 不过远塔能懂这么多,也是因为他经常窝在这个小房间里看书,书都是阿卫专门送过来的,这是他唯一的娱乐活动。 在这个世界里,纸已经被发明出来,纸媒成为主流且唯一的媒体,人们通过写信联系,通过阅读报纸、书籍了解新闻,而这也是人们的消遣活动之一。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温可岚只好如此回答,她等着远塔继续提问,却等来了细微的呼声,小孩睡眠质量真好。 至此,远塔与温可岚正式结识。 后来,远塔只会在没有人时与温可岚对话,他与梅娜相依为命,继续成长,直到十三岁,大脑发育进入稳定期,有了主动思考和精准感受情绪的能力。 所以对于温可岚的存在,远塔开始了自己的思考,他觉得温可岚是一个活了很久的怪物,但是听声音却没那么老。 于是在某一天,他开始称呼温可岚老奶奶。 温可岚当然不接受,且十分抗拒:“不准叫我老奶奶!叫我神仙姐姐。” “叫我神仙姐姐!不改我就一直在你大脑里大喊大叫。” 远塔猜得出“神仙姐姐”是一个赞美的词,他不想让温可岚那么轻易占得便宜,本来住在他的脑内就是占了便宜了,但又不想受到折磨,于是干脆连名带姓地叫温可岚吧。 十三岁之后,远塔多了一个下灯塔外出的消遣方式,不用再整天整夜窝在小房间里看书看报了。 这经过了梅娜的同意,因为远塔已经具备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而且不接触外界很难真实地了解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不过梅娜是不在意远塔的能不能交到好朋友的,在她看来,灯塔家族一辈子都要守着灯塔,基本是与人隔绝的,若耐不住寂寞,擅自离开灯塔,古神的诅咒就会生效。 灯塔不远处是一片沙滩。 沙滩连着树林,这些树只生长在海边,汲取沙土里的营养,使得沙子变得生硬磨脚,穿过不大的树林就能看到村庄。 这里是卡玛镇的边村,大部分村民信仰民派教会蛟龙战海教会,也有部分信仰的是王派教会苏拉会,这些信仰王派教会的村民认为只要虔诚就有机会获得贵族王族的提点,晋升阶级。 而两派教会之间相处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是敌对,虽然两派教会都信仰着深渊海神,但各自所确立的海神的形象并不统一,蛟龙战海认为海神的形象接近于蛟龙类的蛟龙,苏拉会则认为海神的形象是可变化的,初始形象是古传说中的海兽。 这就导致,卡玛镇的一些居民之间会有鸡毛蒜皮的矛盾,村长时常出面化解矛盾,他是个不那么纯粹的蛟龙战海教会的信徒,基本是处于中立位置,但村里的孩子们多少会受到家庭的影响,出现霸凌现象,甚至主要原因并不是信仰的不同。 远塔对这些还不了解,当他满怀好奇地踏入树林,进入村庄时,收获的不是友善,而是唾弃,甚至攻击。 第2章 幻境里有一座宫殿 有小孩朝他扔石头,大喊着让他滚,也有大人将自家小孩拉走,大声告诫孩子不要靠近受古神诅咒的灯塔家族,“他们不信仰深渊海神,不要靠近他们。” 远塔都听到了,温可岚也听到了,她愤怒大叫,好像是自己受到委屈:“冲上去干他们!我教你动作,上勾拳!回旋踢!” 远塔没理她,只是默默返回海岸。 他脚踩着坚硬的沙石,一双破鞋子早已开线破洞,只能强忍着脚底的钝痛。 前几天他战战兢兢地问梅娜换一双新鞋子,结果遭到了毒骂,想到这,他坐在一块礁石上,叹了口气。 “别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温可岚以为远塔叹气是因为村里人的态度。 “我不难过,我只是疑惑,什么是古神的诅咒?什么是深渊海神?” 温可岚知道远塔只是在隐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她可是远塔脑里的“蛔虫”,但她并不说破他。 “据我浅薄的见识,古神的诅咒就是海神的诅咒,深渊海神就是那些人信仰的东西。” “你是在说废话吗。” 这臭小子!越大越不尊敬神仙姐姐我了,可惜我不能揍他! “也许你还可以问你妈妈。” 这时,断崖上,一阵吵架声。 远塔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四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围着一个动起手来。 被围攻的那个孩子和远塔同龄,他并不屈服于恶意之下,奋起反抗,就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从断崖处失足掉了下去,扑通一声坠入海浪中,幸好底下没有礁石,不然已经见血了。 欺凌别人的那几个孩子慌了神,纷纷逃走。 温可岚在脑内大喊着快去救人,远塔并不着急,而是堵住了欺凌者的去路。 “你想怎么样?”带头的是个炸毛,体型强壮,明显是四个人当中的老大。 “老大,别理他,他是邪恶的灯塔家族的。” 这什么中二发言……温可岚听后一阵羞耻,“老弟,干他们!” 话音刚落,远塔冲上去用蛮力撞倒了炸毛,旁边三人反应不及,远塔接着挥拳砸向其中一人,另外两人反应过来后拳脚并用。 一打四终究是落下风,远塔被打趴下,脸上的伤与泥沙混在一起,火辣辣地痛。勉强一换一,对面的其中一个小弟也挂了彩,他们扶着那小弟离开,很快就没了身影。 “你刚刚太帅了!快去救人!” “不去,我又不认识他,而且,万一被反咬一口怎么办。” 远塔站起来,给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见那个坠海的被欺凌者。 那被欺凌者浑身湿透,一头柔顺的黑发,表情像撞见了鬼一样,嘴巴哆哆嗦嗦,话不成音:“你、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不等远塔回答,黑发连滚带爬跑走了。 梅娜见远塔挂了彩,一时心疼得很,为他上药。 她大概能猜得出远塔与村里人起了冲突,所以什么都没问。 反倒是远塔,他观察着梅娜的脸色,准备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 “妈妈,为什么他们都说我们受到了古神的诅咒?” 梅娜听闻,啪地一下将药瓶重重放下,态度瞬间转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她顿了顿,面部因疯狂而抽动,继续说:“你只要知道,你将一辈子守着这个灯塔,一生都不得自由!等我老了,你还要照料我,最后把我的尸体喂给那东西。” 远塔看着梅娜死盯住自己的一双眼睛,内心一惊,不由地问道:“什么东西?” “当然是深渊海神啊。” 莫名的恐惧从脚底窜上来,心脏一下一下地砸,远塔忙低下头转移视线。 第二天,如温可岚预料,炸毛和黑发向家里告状,尤其是黑发,夸大远塔“自言自语”的诡异,接着一传十,十传百,然后,他们就会请基格洛基格洛出面,表面是为自己的孩子讨公道,实则是想打探远塔的秘密,好为后续清除异己做准备。 相关村民在基格洛的带领下来到了灯塔下,灯塔通体漆黑,日光下依然显得森严可怖。 村民们挤成一团,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有基格洛,他请梅娜和远塔下来,与相关村民当面对质。 梅娜将远塔挡在身后,她恢复了正常交流的样子,与基格洛问好,还没问清楚缘由,对面那炸毛孩子的家人就破口大骂:“看看你生了个什么野种!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家人脾气如此火爆。 温可岚在远塔的脑内已经与炸毛的家人对骂起来,可惜只有远塔能听见。远塔就要上前争论,被梅娜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梅娜皮笑肉不笑道:“请你把嘴巴洗干净再说话,我儿子怎么会没有原因打你儿子?肯定是你儿子做了什么坏事。” 远塔听完下意识瞄了一眼黑发,只见他脸上的伤还鲜红,眼神懦弱,一眼都不敢瞧远塔,准备开口说话。 “是他打的我,我没做什么坏事,只想远离他,他就朝我动手了。”黑发指着远塔,眼神躲闪道。 好啊!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好没有救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温可岚在内心打抱不平,不再开口说话,怕影响到远塔的情绪。 所有人都开始指着梅娜和远塔窃窃私语: “听说那野种能看见邪神,所以才自言自语。” “太可怕了,那得赶紧清除。” …… 远塔僵立在那里,愤怒使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只看见梅娜在基格洛的劝说下,弯腰向对面道歉。 那个颠倒是非的小子,畏畏缩缩不敢看我,炸毛和他的小弟还在得意。远塔的眼睛盯死了他们,仿佛通过眼睛将怒火烧穿。 “快看他的眼神,他不会被邪神附身了吧!”炸毛率先叫道,他不受控制地与远塔对视,刚好十秒。 刹那间,远塔感到眼睛不是自己的,眼前的景象变成了虚空的幻境,幻境里有一座宫殿。 他瞬间被吸入那座宫殿里,然后看到各种记忆片段,如气泡一般漂浮着。 而这记忆片段的主人是炸毛,只因为远塔与他对视了十秒! “这是记忆宫殿啊!”温可岚惊呼道,她同样看见了。 远塔吃惊之余,首先关注到炸毛的记忆,其中,他捕捉到了一个气泡,他将目光锁定住那个气泡。 接着,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他: 炸毛把他们家里养的宠物狐放进了火堆,只因为他想验证这个品种的狐狸是否拥有某种神力,结果宠物狐被烧死了,炸毛为了不被父母发现,偷偷将宠物狐埋在后院,跟父母解释说是跑丢了。 “真残忍,这小子是天生的恶魔。”温可岚也能看到这段记忆,于是点评道。 接着激动地让远塔将这个事说出去,制造冲突。 远塔不用温可岚怂恿,他也会这样做。 “你们最好检查一下你们家的后院,因为那里埋着你们家的宠物狐,它是被你的无辜儿子用烤箱烤死的。” 此话一出,炸毛最先崩掉,他感到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厉声辩解。 而实际上,远塔并没有指出是谁,众人也没有将目光对着炸毛,炸毛自己对号入座了。 炸毛的家人已经起了怀疑,如果炸毛在这里承认,可以反咬一口远塔被邪神附身,可以偷窥到每个人的秘密,但这就意味着自己将丧失村里的名声。他的内心正遭到拷问。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远塔的眼睛,私语也小声很多。 基格洛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既然梅娜已经道歉,大家都散了吧,就算不是同一个信仰,那也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闹翻。邪神这种东西记载以来就没有过,所以远塔绝对没有被邪神附身,也不会有坏心思,我做担保大家总放心了吧。” 基格洛是善良的,且颇有威信,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基格洛不少照顾,就算心里不认同,也该给基格洛一个面子,于是这场针对远塔的讨伐结束了。 基格洛看着村民们彻底离开,梅娜赶忙对基格洛道了谢,基格洛则安慰:“这不是你们的错,卡玛镇不同于卡玛特拉里其他城市,非常歧视无信仰者,而且说到底,古神的诅咒只是一种世代流传的传说,它的源头无从考察。” “不,不是传说,是真实存在的。您回去吧,我不会让远塔去村里了。”梅娜拉着远塔离开。 回到灯塔上,梅娜一巴掌扇在远塔的脸上,远塔本就有伤的脸上洇出血丝,她警告远塔:以后去一次村里就给一巴掌。 这一巴掌震住了温可岚,如果她有自己的眼睛,已经在闪泪花。 而远塔只是眼眶发红,两只小手偷偷攥紧衣角,竟吓得屏住呼吸,说不出话。 温可岚也一直沉默着,直到深夜,远塔才出声:“温可岚,你觉得我错在哪了?” 温可岚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我觉得你没有错,你千万不要自责,你妈妈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妈妈这样对我,我们都要一辈子被困在这座灯塔里,古神的诅咒是不是因为我呢?今天我居然看到了别人的记忆,这是为什么?” 他这是陷入内耗了呀。 温可岚暗暗叹气,斟酌着开导:“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就会知道了,别想那么多,先睡觉!明天又是新的开始!”开导不利先灌鸡汤。 不一会儿,便听到远塔细微的呼噜声,温可岚欣慰地跟着沉睡。 远塔再也没有进到村里,他被未知的原因和难测的人心关在以灯塔为中心的海域,没有朋友,没有美食,没有教育,自由生长。 除了看书看报,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漫步在沙滩上,眺望远方,卡玛特拉里特有的野生海鸟翱翔于浪花间,被太阳染红的云朵安静地挂在天边。 沙滩上有很多搁浅的海洋生物,每遇到一个,温可岚都会兴奋起来,她会让远塔蹲下去凑近些,她好观察这些生物,有长着一对尖翅膀的细鱼,有只长着一颗眼球的蓝色鱼,它的眼球被太阳曝晒而爆开,流出蓝色的汁液。 温可岚让远塔伸手触摸那蓝色的汁液,只为了做实验证明那汁液无毒。 远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等他问温可岚为什么对这些生物感兴趣,温可岚自行开启了话题:“我不止是对海洋生物感兴趣,我对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感兴趣,尤其是动物和植物。” “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就是你渴望实现的愿望。” 远塔想了想,摇摇头,目前暂时没有。 温可岚顺势说出了酝酿了十三年的困扰,如果她有的选,绝对不会附脑远塔,她会选一名旅行家或者冒险家。 “我的梦想是研究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如果你这辈子真的不能离开灯塔,我会受不了的。你会为我离开灯塔吗?”温可岚最后厚着脸皮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一点也不怕尴尬。反正远塔又不能看见我。 温可岚说中了远塔的痛点,他陷入了迷茫,从小到大从未离开梅娜的他,已经习惯了梅娜对他的管束和照顾。 要想让远塔主动离开灯塔很难,更何况还有一个未知的古神的诅咒。 通过远塔获取的信息,温可岚知道,这个世界被称为瓦莱西大陆,瓦莱西大陆到底是什么样的? 远塔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自己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消遣方式单一使得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和报纸,逐渐产生对外界的好奇心,而只从纸上了解瓦莱西大陆,是远远不够满足他的期待的,这种期待隐隐约约化成对自由的向往。 但他自己思考不出答案。 温可岚忍不住问道:“你怨恨自己的出生吗?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里。” 远塔摇摇头:“不怨恨。书上说,在卡玛特拉里,新的开始是一个美好的祝福语,只要每天能见到海鸟和太阳,就是值得庆祝的。” 温可岚知道,远塔又在隐忍,他其实很羡慕村里的小孩吧。 “而且……”远塔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小脸被阳光染得通红。 “而且什么?”温可岚已经知道答案,却忍不住逗他。 “没什么,你安静会。” 远塔想说而且有温可岚在,他不会孤单。 在他心里,温可岚已经等于他的第二个亲人,虽然他对于温可岚的来历还不了解,但他始终相信,温可岚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结识的第一个好人,前提是她是人,这个有待确定。 而第二个好人,是一个大叔,这个大叔让远塔叫他翰叔。 第3章 远离暗黑气泡 远塔十五岁那年,某一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风平浪静后,已是深夜。梅娜眼尖发现了一根随大海浮沉的粗壮木头,木头上有一个黑影,待木头漂得近些,梅娜一眼认出那是个人,当即展开救援。 她命令远塔放出小船,她将救生圈捆在麻绳上,一头系在船的桅杆上,一头抛向漂木,再命令远塔操作射灯照在漂木上,以试图唤醒那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有微弱的意识,他伸出手攀住救生圈。接着梅娜开始拉扯麻绳,让救生圈带着人靠近小船。 远塔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脸上长着小胡须,头发又短又黑,肤色为古铜色,有长期在海上暴晒的缘故,也有天生肤色较深的原因,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左右,是一个大叔。 大叔躺在灯塔最底层的楼梯间,强撑着说了个谢谢,就彻底昏迷。 梅娜说看模样是来自其他国家,遭遇了海难或者海盗,他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其他船员就难说了。说罢脸色突然阴沉,吩咐远塔等他苏醒就送他离开等他,便不再管。 接下来几天,远塔悉心照料着大叔,终于大叔苏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就惊恐大喊,叽里呱啦吐露出让人抓狂的语言,他的瞳孔急速放大,脸色铁青,青筋暴起,甚至对远塔大打出手,就像是在正当防卫。 远塔被吓傻了,温可岚赶忙提醒他去叫梅娜过来。 远塔辅助梅娜徒手压制住大叔的暴起,梅娜反手将药水灌进他的嘴里,“这是镇定药水,先让他冷静下来。” “他受了精神刺激,现在处在发疯的边缘。”梅娜一边用绳子绑住大叔的手和脚一边解释道,“绳子捆住他防止他醒来后彻底发疯,你在这守着,有什么情况马上和我说,暂时先别让基格洛知道,如果让基格洛或者村民们知道了,他可能会被抓起来关押。” 远塔没问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关押,因为他从报纸上了解过,卡玛特拉里对于偷渡者采取严查打压、关押惩治的措施,只承认从各港口出入的人员。 喝了镇定药水的大叔眉眼安详,就像在做一个美梦,远塔盯着他。 突然,大叔睁开了眼睛,把远塔吓了一跳。 远塔当即做出防卫姿势,显然忘了大叔被绳子捆着。 只见大叔先是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再环顾四周,发现了远塔,于是笑了笑,那笑莫名的瘆人,“好孩子,把我放了吧。” 远塔头也不回地冲上楼找梅娜,等到返回,楼梯间已经空无一人,大叔不见了。 他冷汗直冒,如果他刚刚听大叔的话把他放了,也许他现在已经非死即残,在不确定大叔的精神有没有恢复正常的情况下,谨慎是对的。 对了,可以试着用两年前读取那个炸毛小子记忆的方法,试一下看看还能不能行得通,也许就能知道大叔在海上经历了什么,但现在得先找到大叔。 远塔有些跃跃欲试,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再也没有遇到除了梅娜和送物资的阿卫之外的人,无从实验。 可是梅娜根本不让他外出寻找大叔,在她看来,大叔的危险性还没有完全消除,她不可能随意地让远塔出去冒险,打算自己去找。 梅娜出了灯塔没多远,就看见了大叔,他倒在一棵树旁边,看他的行动方向,估计是想进树林里。 突然身后传来脚踩树枝的声音,梅娜猛地回头,是远塔,他见暴露了,于是从一个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梅娜立马过去甩了一巴掌道:“不是让你在灯塔守着吗?” 这一巴掌比以往的都要烈,远塔痛得泪花冒了出来,他下意识服软道歉:“对不起妈妈,我、我也担心你。” 温可岚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懒得心疼远塔。 梅娜不再管远塔,她翻了翻大叔的衣服口袋,都是一些不知名的药草。 大叔动弹了一下,他的眼睛猛地惊恐睁大,一个翻身坐起,抱住旁边的树木,浑身颤抖,连连摇头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放过我——” 梅娜慢慢靠近,她蹲下来,用温柔的声音和缓和的语气安抚大叔,一副娴熟的样子。 想必她已经见过太多因海难而精神崩溃的水手。温可岚想。 大叔肉眼可见地安静了下来,他的瞳孔在缓慢聚焦,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着,始终达不到完整聚焦的效果,导致瞳孔在震颤,模样十分可怖。 梅娜将那些不知名草药展示给大叔看,耐心询问哪些药草有效。 一瞬间,大叔面庞扭曲,好像在精神彻底崩溃的边缘与邪恶抗争,他手指蜷缩艰难地伸出去,指了指其中两株颜色发黑叶子粗大的草。 接着梅娜将那两株草猛地塞进大叔的口中,见大叔挣扎着像要阻止自己吞下,快要暴起,梅娜大喊:“来帮忙!” 远塔跟梅娜使劲全力才把大叔压制下去,让他完全将药草吞下去。 大叔瘫了下去,全身都放松下来。 “这样应该就好了,你回去灯塔,我来看着他。”梅娜的命令不容拒绝,远塔乖乖照做。 远塔再见到大叔,是第二天,如梅娜所说,大叔服了那药草,精神已经恢复了,可以正常交流。 大叔已经在靠近树林的深处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帐篷,帐篷是梅娜送给他的。 他察觉到远塔,转过身打了个招呼,并招手让他过来。 远塔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恰好旁边有一块大石头,他就缩在石头后面。 “认识一下,孩子。你可以叫我翰叔。”见远塔始终不出声,继续说: “我是漠国的,像我们这些在海上追求财宝的狂命徒,身上都会自备缓解精神刺激,避免崩溃发疯的药草,虽然被海水浸湿了,但是药效不减,我吃了药草,现在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这多亏了你们。” “漠国?” “孩子,你还不知道漠国吧,漠国在西大漠地区,那里的人大多对海有向往的执念,但凡是从漠国出海的人,要么是为了金银财宝,谋求生计,要么纯粹是追求大海。我们组建了一支航海的队伍,队伍里人各有目的,但是大家都很团结,可惜我们在海上遭遇很多袭击……” 翰叔在讲述海上的遭遇时,表情扭曲了一下,好像回忆起了不好的事。 从石头后面露出眼睛的远塔看在眼里,连忙转移话题,生怕翰叔又陷入发疯的边缘。 “漠国是什么样的?” “漠国是一个信仰四季风神的国度,没有雨水、没有太阳,几乎全年都处于阴沉的风沙天气,漠国人都很热情开放,尤其是底层人,高层阶级的贵族就保守一些。” “我妈妈说让我不要告诉基格洛和其他人,你知道我们王国对偷渡者的规定吗?” “我知道,谢谢你们帮我,所以我选了这里,这里隔着树林,草丛也多,可以很好地隐蔽起来不被当地人发现,而且好像当地人也很少来灯塔这边。” 远塔缩回了石头后面,给了肯定的回答。 过了一会,他等着翰叔再说点什么,没等到声音,等来了一片阴影,他猛地抬头。 翰叔站在旁边,将日光遮住,对远塔伸出手:“孩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机会!”温可岚认为现在是远塔尝试对视十秒读取记忆的时机。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翰叔挠了挠头,转移视线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警惕。” 失败了。远塔立马回过神,应道:“我叫远塔。” “远塔,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吗?” “你怎么知道?” “听说在卡玛特拉里,新生儿都是由牧师命名的,而牧师不可能取意义这么明显的名字,要知道,他们喜欢故弄玄虚。你的妈妈很爱你,给了你一个意义深刻的名字。”翰叔没有问远塔为什么是母亲取的名字,他认为这是**。 “漠国没有牧师吗?” “漠国没有牧师,我们不兴仪式那一套,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牧师。好了,我要忙活了,不然我晚上会被海风带来的盐糊满脸。之后,我得想办法回漠国。” “远塔,你问问他知不知道古神的诅咒。”温可岚提醒道。 远塔很听话地问道:“翰叔,你知道古神的诅咒吗?” 翰叔一听,停下了手里的活,眼里腾升起一阵恐慌,过了一会才回答:“知道,你们受到了诅咒?” 远塔见翰叔将问话主动权逆转,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对翰叔坦诚,而温可岚则在催促远塔回答是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有关信息。 “我只是想多了解情况,因为这有助于证实我之前的猜想,这样我才能说得更完整一些。”翰叔解释道。 于是远塔给了肯定回答,接着专注等待翰叔的回答。 “在漠国,也有一个受古神的诅咒的家族,那个家族单氏一个狼字,听说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诅咒也是始终伴随着他们,四季教会判断他们受到了风神的诅咒,人们都尽量远离这个家族,他们害怕因此受牵连。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受到诅咒,我以前以为只有漠国的狼氏家族受到了诅咒,没想到在南大海的卡玛特拉里也有。” “狼氏家族外出时会裹住全身,不露一点皮肤,所以他们的皮肤白得吓人,这可能是为了避免诅咒生效,听说如果他们将皮肤裸露在外,皮肤就会迅速萎缩……” 翰叔说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他联想到了令他精神崩溃的事,身体开始颤抖,就快要失控。 远塔不敢有所动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翰叔开始深呼吸,从兜里取出另一株淡红色的细细的药草,一咕噜吞了下去。 “孩子,能帮我个忙吗?” 远塔就要问帮什么忙,他继续说道:“帮我自杀。”说罢翰叔痛苦地抱住了头。 温可岚知道远塔第一次碰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帮助他:“远塔,你千万不要答应,这个时候他需要安抚,需要找回生活的希望,你照着我的话说。” “翰叔,这里只有大海和蓝天,你看,远处还有海鸟,那些海鸟都是捕鱼高手,一抓一个准,它们亲近人类,有时候会站到你的头顶,这个时候你要躲避,因为它们多半是为了排便。” “你现在处在安全的环境里,我们多想想那些令你感到美好或者能逗笑你的事物,我和梅、妈妈会帮助你的,等你恢复好了,帮助你在卡玛特拉里获得正规的身份,还是你想回到你的家乡漠国?” 远塔有生以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很抱歉,让你想起不好事情,以后我们说一些其他的,我会给你介绍这里的动植物。” 远塔一直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翰叔,而翰叔也回视了过去,在这平和的氛围中,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又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与远塔对视了十秒。 一瞬间,远塔第二次进入那灰色的幻境中,这里不同于上一次,宫殿里明显深暗许多,记忆的气泡也更大,有些气泡呈现出暗黑色,细看这些气泡上面缠绕着墨绿的藻类和藤蔓,散发出邪恶的气息,而有些气泡是橙黄色,有着温暖的温度。 暗黑色的气泡好像在呼唤远塔,远塔被吸引住,他情不自禁就要锁定那暗黑气泡,下一秒,温可岚厉声呵道:“不要!” 给远塔吓得一激灵,他迅速远离了暗黑气泡,跌跌撞撞间,一颗橙黄色的气泡迅速膨胀,太阳一般的光束驱散了邪恶,淹没了远塔,他感到自己漂浮在温柔的海浪中,既不担心下沉的危险,又不担心风暴的降临。 在这个记忆里,有一个大漠男孩,那自由的身姿,健康的小麦色,无拘无束的茶眸,洒脱的笑,闯进了远塔的脑海里。 又见到了翰叔,那是年轻时候的翰叔,他还没有被风吹日晒,显得那样英俊,他举起了那大漠男孩,嘴里喊着:“散斯飞走咯!” 名为散斯的男孩扎着一只小辫子,随着翰叔的动作被大漠的风吹散开,风带走了发绳,“爸爸,我的发绳!” “哈哈哈哈哈,我们小散斯还是个小姑娘呀?”翰叔把散斯逗得脸红。 “风吹我的头发,会打在我的脸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快到了剪头发的时候了,到时我们的小散斯就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大男孩咯!” …… “好帅气的小男孩!远塔,他比你帅多了!”如果温可岚有眼睛,已经在冒小心心了:“长大后绝对是个帅哥。” 远塔快速退出了翰叔的记忆,他已经知道,刚刚橙黄色气泡膨胀到淹没自己,是因为翰叔让自己回想美好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就是他与儿子散斯相处的日子。 眼前已经变化为蓝天海岸了,翰叔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这说明,远塔读取记忆的时间都是在一瞬间,他在幻境里的一分钟可能相当现实的一秒钟。 果然,翰叔平和下来后,缓慢说道了自己的儿子散斯的故事。 “在他十岁那年,那天本该是他剪头发的日子,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离开了他。” “他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小时候调皮得很,经常捉弄村里的牙狼,那些牙狼见到他就跑,哈哈哈……还偷过村长的东西,因为一些只有小孩相信的传说,村长有一个水晶球,可以看到未来,他想知道自己长大后是否可以出海……受我和他妈妈的影响,他对大海同样向往。” “他应该会埋怨我们,那时漠国闹饥荒,我们都是被漠国舍弃的流浪者,经常买不起粮食,村与村合作组建出航的队伍,听说大海里有无尽的财富,可以换来一生的富贵,而且我和我妻子向往大海和太阳很久了,就跟着出发了。说好的一年后就回来,不管有没有找到珍宝,结果我们违背了承诺,五年都没有回去,财富没有找到,还失去了很多……现在,更不可能回去了……” 翰叔又想起了令他痛苦的经历,眼里竟闪着泪光。 能让一个铁血汉子如此痛苦脆弱又如此感伤怀念以前,那些不好的经历该有多邪恶,应该就是暗黑气泡里的记忆。 远塔也想到了,他学着温可岚教过的话说道:“翰叔,如果我是你儿子,我不会埋怨你的,我会觉得我有一个看过大海和太阳的爸爸,很酷,而且为了自己家人更好地生活,勇敢地出海了,你是一个很厉害的爸爸。” 远塔继续安慰道,他不自觉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我没有爸爸,我妈妈说我的爸爸是一名水手,他离开了我妈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远塔说的时候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的悲伤,翰叔还是一把抱住了远塔,一双大手轻拍他的背:“谢谢你们,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远塔闻到了翰叔身上的盐味和柴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