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夏日方程式》 第1章 沉默的邻桌 淮江一中的高一(3)班教室里，晨光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顾芷轻轻推开教室后门，目光迅速扫过空荡荡的教室，最终锁定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这个位置既能看见操场上的梧桐树，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她放下帆布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手工缝制的笔袋。这是去年生日时妈妈亲手做的，针脚细密整齐，角落里还绣着她名字的首字母。顾芷摸了摸那个小小的"G"，想起今早出门前妈妈揉着她头发说的话："小芷要加油啊，晚上爸爸要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教室里的挂钟指向七点二十分。顾芷掏出手机，初中好友傅景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第一天怎么样？以你的性格肯定又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吧？" 顾芷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回复道："嗯，很安静。"她本想多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删掉了打好的字。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倾诉，可一到打字时却总是词穷。 教室里陆续来了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顾芷把手机调成静音，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昨晚她又一次失眠了，不是因为家庭问题——事实上，她拥有令人羡慕的和睦家庭——而是因为对陌生环境的焦虑。每次想到要重新认识一群人，要应付那些客套的寒暄，她的胃就会揪成一团。 "同学，这里有人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过道上。 顾芷抬起头，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她摇摇头，然后迅速把目光转向窗外。这个动作在初中时就被傅景评价为"拒绝社交的标准姿势"。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过，教室前门被推开，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走了进来。她穿着熨烫平整的浅灰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顾芷立刻认出了这位在新生见面会上发言的严笙老师——高一(3)班班主任，教数学，据说带出过三个市状元。 "同学们先随便坐，"严老师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第一节课我们排座位。"她环视教室，目光在扫过顾芷这边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顾芷低头摆弄钢笔，假装没注意到老师的视线。她听见前排女生小声议论："听说严老师特别严，去年她班上有三个学生被劝退..." 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微微喘息。顾芷抬眼看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纤细手腕。 "报告。"女生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进来吧，你的座位在那边。"严老师指了指顾芷旁边的空位。 女生点点头，缓步走向教室。她的步伐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经过顾芷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中药味，混合着某种清新的柑橘香。 "同学你的书。"沈栀道，声音柔和得几乎听不见。 顾芷伸手将自己的笔记本拿回来，刚刚放旁边桌子上忘拿回来了。沈栀坐下时，顾芷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严老师开始点名。当念到"沈栀"时，顾芷身旁的人轻声说了到。严老师的目光在花名册上多停留了两秒才继续往下念，全程没有抬头。 "现在宣布座位表。"严老师取出一张纸，"我叫到名字的同学请到指定位置就坐。" 顾芷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听见前排几个女生被调开时发出失望的叹息，也听见后排男生被分到第一排时的哀嚎。当严老师念到"顾芷，原位置不动"时，她松了口气。 "沈栀，你也留在原位。"严老师说 顾芷用余光看见沈栀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又慢慢松开。前排女生转过头好奇地打量她们，沈栀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下课铃响起，沈栀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小心地喝了几口。顾芷偷瞄了一眼，看见杯子里漂浮着几片枸杞和菊花。 "要尝尝吗？"察觉到顾芷的目光，沈栀轻声问，"是养胃的茶，味道很淡。" 顾芷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沈栀被严老师叫去办公室。前排女生立刻转身："她是不是有病啊？看着好虚弱。" 顾芷继续整理书本，既没附和也没反驳。但当她拿起笔袋时，发现桌角多了一颗薄荷糖，糖纸上有用铅笔写的"谢谢"——可能是谢自己刚刚帮她领了教材。 午休时顾芷独自留在教室。窗外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顾芷把那颗薄荷糖放回邻座桌面正中央，糖纸上的"谢谢"朝上。这个距离刚好，她想，既不算接受，也不算拒绝。 当沈栀回到座位时，顾芷已经趴在桌上假装睡着。她听见保温杯拧开的声音，听见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最后听见很轻的一声笑——可能是对着那颗被归还的薄荷糖。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铃响，她们再没有任何交流。但顾芷记得中药混着柑橘香的气息，记得那颗被阳光晒得微微发软的薄荷糖。 在这个普通的开学日，两个相邻的课桌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二十厘米距离。 晚上顾芷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拿着手机看最近的新闻，开学第一天没有作业，她实在无聊。看了没一会顾芷就有些困了，将手机放下就去睡觉了。 同一时刻，城西老居民楼四层，沈栀正在数药片。七种药丸在塑料分装盒里排列成彩虹色，她多倒出一粒止疼药，又小心地放回药瓶。吃完药，有些困了，沈栀关掉台灯上床休息。 文笔一般[垂耳兔头]见谅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沉默的邻桌 第2章 篮球与薄荷糖 清晨六点四十分，校外便利店的自动门发出"叮咚"的机械音。顾芷站在冷藏柜前，透过凝结着水雾的玻璃门，看见自己的倒影被分割成模糊的色块。冷气从柜门缝隙钻出来，缠绕在她裸露的脚踝上。她的手指在酸奶货架前徘徊，指尖轻轻点过不同口味的包装盒——原味的素净，草莓味的娇艳，蓝莓味的深沉。最终她选择了最朴实的原味，又拿了一个红豆面包，面包包装袋在她手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收银台前，她的目光被旁边货架上的薄荷糖吸引。那种蓝白相间的糖纸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和昨天沈栀给她的那颗一模一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伸向糖架，又在中途停顿，指甲轻轻刮蹭着校服袖口的线头。最终还是拿了一包，糖纸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便利店的角落位置正对空调出风口，顾芷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金属拉链贴着她的锁骨，冰凉坚硬。她小心地撕开酸奶盖，乳白色的凝乳上浮着一层淡黄色的乳清。吸管刺破锡纸的瞬间，发出"噗"的轻响。红豆面包的馅料甜得发腻，黏在她的上颚，需要不断用舌尖去舔舐。 手机屏幕亮起时，反光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傅景发来的消息几乎要冲破对话框："看看这道题！我们数学老师绝对是变态！"下面跟着一张模糊的试卷照片，最后一道大题被红笔圈了出来，红色的圆圈像一道伤口般刺眼。 顾芷把吸管咬扁，塑料管在她齿间变形，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她盯着那道题，眼前浮现出无数数字和符号，像一群黑色的飞鸟在她脑海中盘旋。函数求导、参数分离、极限逼近......思路像蛛网般在意识里延展，解题步骤在她脑中自动排列组合。便利店的广播正在播放一首甜腻的情歌，歌词和数学符号在她意识里奇怪地交织在一起。 直到拖把的水渍漫到她的帆布鞋边，深色的水痕像一只伸向她的手掌，她才猛然回神。她回复了一个"嗯"，锁屏时看见时间显示七点二十七分，秒针正划过表盘上一个小小的划痕。 晨光中的校园比昨天更显嘈杂。顾芷贴着围墙走，粗糙的砖面摩擦着她的书包，发出"沙沙"的声响。她避开主路上嬉闹的人群，那些笑声像尖锐的玻璃碎片扎进她的耳膜。教学楼前的樱花树已经开始落叶，粉白花瓣沾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带上，像一串小小的脚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 "顾芷。"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她差点撞上走廊的消防栓。金属消防栓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她闻到了上面淡淡的油漆味。沈栀站在两级台阶下方，晨风吹起她额前过长的刘海。她今天换了件米色高领毛衣，毛线纹理细密整齐，衬得手腕上的医用胶布更加醒目。 "你的笔。"沈栀递来一支黑色水性笔，笔杆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在阳光下像一道闪电。顾芷接过时，笔杆上还残留着体温，温暖得几乎发烫。她想说这不是她的，但对方已经转身走进教室，毛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片飘落的叶子。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顾芷以生理期为由坐在看台上，铁质看台被太阳晒得发烫，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递到她的皮肤。她看着操场上的人群像色彩斑斓的蚂蚁般移动，喊叫声、哨声、球类撞击声交织成一张嘈杂的网。操场另一头，沈栀也在树荫下安静地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件流动的衣裳。体育老师破例允许她免修，顾芷注意到她时不时按压右手手腕，指节泛白，眉头皱起又松开，像在忍受某种持续的疼痛。 下课铃响前十分钟，顾芷溜去便利店买水。冰柜似乎没电了，里面的矿泉水冒着白气，瓶身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在柜底汇成一小片水洼。她伸手去拿，冷气立刻缠绕上她的手臂，汗毛竖起的触感清晰可辨。 回程时，她远远看见沈栀抱着几本书独自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光晕里。她的步伐很轻，书本抵在胸前，像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篮球场的喧闹声突然拔高，一颗橙红色的球划着抛物线朝沈栀飞去——球体在空中旋转，黑色纹路扭曲成奇怪的图案。 "小心！" 顾芷的声音和身体同时冲了出去。她的帆布鞋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篮球撞击手背的闷响震得耳膜发疼，那一瞬间她感觉骨头都在震颤，疼痛像电流般顺着神经窜上手臂。她整个人踉跄着撞上沈栀的肩膀，闻到了对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那股熟悉的中药气息。 "没事吧？"顾芷慌忙后退半步，手背火辣辣地疼，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沈栀的瞳孔微微扩大，黑得像两滴墨汁落在水面上。她的目光落在顾芷泛红的手背上，抓住顾芷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轻得像蝴蝶停驻，却又让人无法挣脱。"去医务室。"她说，声音比平时急促，呼出的气息拂过顾芷的耳际，温暖而潮湿。 医务室门上的蓝漆剥落成地图的形状，顾芷恍惚觉得像某个国家的轮廓。校医不在，白大褂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随着她们推门的动作轻轻摇晃。沈栀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冰袋和喷雾剂，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塑料包装被她纤细的手指撕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芷坐在床边，铁架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看着对方低头处理伤口的侧脸——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沈栀的鼻梁上有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经常来？"顾芷问，声音在空旷的医务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嗯。"沈栀用棉签沾取消毒水，液体渗入棉纤维时发出轻微的"嗤"声。"贫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冰袋的寒气渗入皮肤，顾芷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窗外传来学生跑过走廊的笑闹声，脚步声杂乱如雨点，医务室的挂钟滴答走着，突然显得格外响亮，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鼓膜上。 "谢谢。"沈栀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医药箱边缘，指甲与塑料表面摩擦发出细小的声响，"上次的教材，今天的球。"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顾芷从口袋里摸出那包薄荷糖，塑料包装在她掌心发出脆响："不用谢。" 沈栀怔了怔，忽然笑起来。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眼睛弯成月牙的那种，衬得她这个人更温柔了。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顾芷的手背还在隐隐作痛，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占据了她的注意力——沈栀走路时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她呼吸的节奏，甚至是她发丝在风中飘动的弧度，都异常清晰地传入顾芷的感官。 经过二楼拐角时，沈栀突然停下，她的影子在地面上与顾芷的交叠。"你解题很快。"她说，声音里带着顾芷从未听过的温度。 "什么？"顾芷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有一只小鸟在胸腔里扑腾。 "早上在便利店，我看到了"沈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 顾芷耳根发烫，热度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没想到沈栀会看到，还跟她说了。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就在这时，严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下午的语文课讲《荷塘月色》。语文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白色的轨迹，粉尘在阳光中飞舞。顾芷假装认真听讲，实则偷偷在笔记本上画函数图像，钢笔尖划破纸张的触感异常清晰。余光里，沈栀在课本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栀子花，铅笔的痕迹轻柔得像是怕惊动什么，花瓣边缘晕开淡淡的铅灰色，像是被晨露打湿。 放学铃响时，沈栀递来一张对折的便签纸。纸张很薄，透光能看到背面的字迹。顾芷等到教室没人了才打开，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将纸上的字迹镀上一层金边。上面写着一道函数题的三种解法，第三种用红笔标注："这种最简洁，但需要跳出常规思维。"红墨水在纸上微微晕开，像是滴在水中的血。 纸角画着微笑的简笔表情，线条简单却生动。顾芷把纸条夹进数学课本，纸张摩擦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窗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相邻的课桌上，二十厘米的距离变成了交叠的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的轮廓。 第3章 函数与雨声 数学联赛的通知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A4纸边缘已经卷曲，像是被无数手指抚摸过。顾芷站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些黑色印刷字在她眼中自动排列组合，提炼出关键信息：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十月中旬，个人或双人组队。 "想报名？" 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细小的绒毛。顾芷猛地回头，沈栀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她今天换了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 顾芷后退半步，脚跟撞上消防栓。"随便看看。"她说，公告栏旁的香樟树上，知了突然开始嘶鸣，声浪像潮水般涌来。 沈栀的手指划过通知最下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轻轻点在"双人组队"四个字上，纸张发出细微的"嚓"声。"严老师应该会支持。"她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期待。 顾芷想起上周的随堂测验，严老师把沈栀的卷子作为范例投影到屏幕上，称赞她的解题步骤"如手术刀般精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讲台上，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飘落。 "我们可以一起。"顾芷听见自己说。话一出口就凝固在空气里，带着不容撤回的决绝。操场那头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一声一声，像心跳的节奏。 沈栀的眼睛亮起来，镜片反射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从书包里抽出一支钢笔和两张报名表，金属笔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现在填表？"笔杆在她指间转了个圈，动作娴熟得像是演练过无数遍，就好像是早有预谋。 报名表需要指导老师签字。顾芷盯着那个空白方格，钢笔在她手中变得异常沉重。沈栀突然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皮肤相触的瞬间，顾芷的手顿了顿。 "严老师会签的。"沈栀说，呼吸拂过顾芷的耳廓。她的字迹清秀工整，笔画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摇曳的细草。 表格"参赛经历"一栏，顾芷写下区级奥赛二等奖，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痕。余光里，沈栀在这一栏停留了很久，最后只写了"校级数学竞赛"。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蓝色，像一滴被稀释的眼泪。 她们把表格折成四方形，边缘对齐得严丝合缝。沈栀将它塞进数学课本的扉页，纸张摩擦发出轻柔的"沙沙"声。"明天去找严老师，"她说，"她周四上午没课。"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放学时天色突变。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最后只剩下顾芷和正在擦黑板的沈栀。板擦撞击黑板的闷响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粉笔灰在夕阳中飞舞，像一场微型雪暴。 "要下雨了。"沈栀说。 话音刚落，雨点就砸在窗玻璃上，起初是零星几颗，很快连成密集的鼓点。走廊上传来学生奔跑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惊叫。沈栀关上最后一面窗户，雨声立刻变得遥远而模糊。 "图书馆？"顾芷提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帆布面料被磨得起毛，纤维缠绕在她的指尖。 图书馆在实验楼顶层，她们不得不穿过露天的连廊。雨幕如织，两人都没带伞，就在这时沈栀突然抓住顾芷的手腕冲向雨中。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校服，布料紧贴在皮肤上。顾芷感觉沈栀的手指在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图书馆空无一人。顶灯将书架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栅栏。她们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木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顾芷从书包里掏出微湿的习题集，纸张边缘因为受潮而微微卷曲。 沈栀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补充能量。"她说着，将蓝色的那颗推给顾芷。糖纸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异常清晰。 顾芷含着薄荷糖撑着下巴看着对面写题的沈栀，见对方好看的秀眉微蹙，顾芷垂眸看了眼她正在写的题，随即在草稿纸上涂鸦，函数图像在她笔下像某种抽象艺术。 "看这个。"顾芷突然把草稿纸旋转180度。原本凌乱的辅助线在反方向呈现出清晰的几何对称，沈栀的睫毛在灯光下颤了颤。 "......原来如此。"沈栀的声音像羽毛落在天平上。镜片上残留的水珠将她的瞳孔折射成破碎的星光。 顾芷转着笔看沈栀完善解题步骤。铅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像一台精密的绘图仪。那些她跳过的中间环节在沈栀笔下生长出来，逻辑链条严密得令人窒息。某个瞬间她恍惚觉得，沈栀不是在书写数学，而是在拆解某种生命的基因序列。 "疼吗？"顾芷突然问。她注意到沈栀写满三页纸后，右手腕不自然地内扣着，像受伤的鸟翼。 沈栀用左手拧开保温杯，中药味混着薄荷糖的清冽在空气中漫开。"习惯了。"水面倒映着她微微扭曲的脸，"你从来不会算到一半卡住吗？" "就像机器生锈后会卡住吗？"顾芷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比喻蠢到耳根发热。但沈栀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雨声渐小，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上。顾芷发现她们的解题风格截然不同——她的草稿纸凌乱跳跃，充满箭头和简写；沈栀的笔记则工整得像印刷品。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却奇妙地指向同一个答案。 闭馆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沉浸在公式中的两人。沈栀收拾书本的动作比平时慢，顾芷注意到她右手手腕的动作有些僵硬，指节在用力时微微发白。 "手很疼？"顾芷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 沈栀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看不清表情。"老毛病。"她轻描淡写地说，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 走廊的灯已经熄了一半，她们踏着忽明忽暗的光影走向楼梯间。沈栀突然停下，从书包侧袋摸出一个小药盒，塑料盒盖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 顾芷假装没看见，但余光记住了药盒上的标签：布洛芬缓释胶囊。她想起了体育课上沈栀按压手腕的样子。 楼梯拐角处，沈栀的脚步突然踉跄。顾芷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隔着湿漉漉的校服能感觉到骨骼的轮廓。沈栀的体温高得不正常，呼吸喷在顾芷颈侧，灼热而潮湿。 "发烧了？"顾芷的手背贴上沈栀的额头，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炭。 沈栀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可能吧，有些头晕。"她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休息一下就好。" 顾芷不由分说地抓起沈栀的书包，帆布带子勒在掌心，沉甸甸的。两个书包在她肩头碰撞，发出闷响。沈栀想要拒绝，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像一只折翼的鸟。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她们的脚步惊动了栖息在灌木丛中的麻雀，扑棱棱飞向暗色的天空。沈栀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全力。顾芷数着她的呼吸声，在第三次听到不自然的停顿后，突然停下脚步。 "我背你。"顾芷说，声音紧绷得像琴弦。她蹲下身，露出单薄的背部。校服还没完全干透，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沈栀没有动。顾芷回头，看见她站在路灯的光晕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用。"她说，声音轻但坚定，"快到了。" 顾芷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前。站牌被雨水洗刷得发亮，水滴沿着边缘缓缓滑落。末班车的时间已经过了，站台上空无一人。 "你住哪个方向？"顾芷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 沈栀指向西区老居民楼的方向，顾芷住在完全相反的东区，她之前在西区那块住过，那墙壁隔音很差，能听见邻居家电视的声音。两个地点在地图上的连线，会是一条横贯整个城区的对角线。 "我送你。"顾芷说，语气不容反驳。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的瞬间，暖风裹挟着廉价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栀没有推辞，弯腰钻进后座。 车内收音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机械平稳。顾芷报出沈栀说的地址，沈栀靠在车窗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结成白雾，随即便被空调吹散。 顾芷偷偷用余光观察沈栀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忽明忽暗。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随着呼吸轻微颤动。某一刻，沈栀忽然转头，捕捉到顾芷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两人在昏暗的车厢里对视，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 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沈栀已经恢复了些气色。她执意要自己走进去，顾芷只好把书包还给她。帆布交接时，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沈栀的指尖依然冰凉。 "明天见。"沈栀说，声音恢复了一7贯的轻柔。她转身走向小区大门，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顾芷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 出租车重新启动，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彩色尾巴。 回到家，顾芷发现书包侧袋多了一包薄荷糖。蓝色包装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沈栀无声的感谢。她小心地拆开包装，将一颗糖含在嘴里，清凉感从舌尖蔓延到胸腔。 她翻开数学笔记本，看着夹在本子里的报名表有些出神，过了一会顾芷将报名表重新夹回笔记本，关上台灯。黑暗中，薄荷的清凉感依然留在舌尖。 第4章 雨痕与微光 清晨六点四十分，顾芷推开卧室门时，厨房里飘来阵阵米香。妈妈系着碎花围裙，正将刚蒸好的饭团装进保温盒。"今天有数学竞赛培训吧？"妈妈说着"天气预报说午后有雷阵雨，伞给你放在书包侧袋了。" 顾芷叼着半片吐司，低头系鞋带时发现左脚的鞋带已经磨得起毛。妈妈蹲下身，利落地帮她换上新的纯棉鞋带，指尖灵巧地翻飞着。"好了，这样就不会散了。"她拍了拍顾芷的小腿，又往她书包里塞了瓶牛奶，"记得趁热喝。" 校园里的梧桐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枯黄的落叶在水泥路上打着旋儿。顾芷踩着"咔嚓"作响的落叶往教学楼走时，远远看见公告栏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沈栀穿着浅蓝色校服外套，右手捧着黑皮笔记本，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那里戴着一个浅灰色的针织护腕，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绒毛。 "早。"顾芷走近时，沈栀转过头微笑。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镜片上投下跳动的光斑，让人看不清眼神。 顾芷凑近公告栏，发现上面贴着去年数学联赛的获奖名单。沈栀的名字赫然在第三列，但后面标注的不是奖项，而是"因故退赛"四个刺眼的小字。 "没什么，随便看看。"沈栀合上笔记本，右手在翻页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指关节微微发白。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一个穿着藏青色校服的男生快步走来，省重点中学的校徽在他胸前闪闪发亮。 "沈栀同学？"男生在两步开外站定，声音清朗。他比她们高出半个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我是省重点的林淇文，去年联赛我们同考场。" 沈栀微微点头示意，左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右腕的护腕。顾芷注意到她的站姿悄悄调整了角度，将右手藏在了身后。 "听说你今年参赛，我很期待。"林淇文的声音很平静"去年那道几何证明题，你的辅助线画法很独特。"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我后来研究过你的思路，用黎曼几何的引理确实比传统方法简洁。" 数学培训教室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老师敲了敲投影幕布，激光笔的红点落在一道复杂的几何图形上。"这道题去年全省只有五个人做对，"她推了推眼镜，"其中完整的证明过程只有两份。" 顾芷咬着铅笔尾端，草稿纸上已经画了七八种辅助线。前排的沈栀坐姿端正，右手执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偶尔换成左手时，笔迹会突然变得虚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笔记本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那些微微颤抖的笔画就像水中的波纹。 "听说去年三考场出事了..."后排传来同班同学李苓刻意压低的声音。"考试时有人突然晕倒，摔下来时右手正好撞在金属制品上，手腕那划了一条口子。" 顾芷的铅笔"啪"地折断，铅芯在草稿纸上溅出几粒黑点。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源处。沈栀的背影纹丝不动，只有握着钢笔的右手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给。"沈栀转过身，递来一支新的铅笔，尾端有个小小的"Z"字母浮雕——顾芷后来才知道，那是沈栀外婆给她定制的生日礼物。 课间休息时，走廊上挤满了打闹的学生。林淇文抱着一摞资料站在窗边，见到顾芷出来立即上前两步。"打扰了，"他礼貌地保持着一臂距离，"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沈栀同学吗？"递过来的文件夹里整齐地装着去年联赛的全部试题解析，每道题后面都附了三种不同解法，其中一页贴着黄色便签纸，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第四题第二种解法存在漏洞，建议参考附件三的修正版。" "你们省重点的资料都这么详细？"顾芷忍不住问。 林淇文摇摇头："这是我个人整理的。去年考完后，我一直想找机会和沈栀同学探讨..."他的话被上课铃打断，匆匆道别时差点撞到路过的值周老师。 午休时分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书架间灰尘飘落的声音。顾芷在数学区寻找《组合数学进阶》时，听见资料室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所以真的是低血糖？那个在考场晕倒的..."李苓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好奇。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紧接着响起林淇文的回应 "作为参赛者，我更关注题目本身的价值。"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起，"这道数论题的设计确实精妙..." 顾芷将手中的《几何原本》放回书架，书脊与木质隔板相碰，发出轻微的"咚"声。资料室的门突然打开，李苓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差点撞到顾芷。紧随其后的林淇文抱着一摞厚重的资料，最上面是装订成册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历年真题集》。 林淇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顾芷怀里的参考书，"你在研究拓扑学？"他指着那本《纽结理论入门》"去年联赛的压轴题其实暗含了拓扑思想。"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发现同好的学者 。 窗边的阅览区，沈栀正伏案疾书。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连发丝边缘都泛着微光。她用右手书写，时而换成左手，每次换手前都会轻轻咬住下唇，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走近后，顾芷才发现沈栀面前摊开的正是去年那道"魔鬼几何题"。她的右手在画辅助线时微微发抖，铅笔尖几次偏离轨迹，却依然固执地一笔一画继续。草稿纸右侧有大片擦改的痕迹，像是反复尝试又推翻的过程。 "需要帮忙吗？"顾芷在她对面坐下，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沈栀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谢谢，只是例行练习。"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右腕上的护腕在阳光下显出细密的针织纹路。 林淇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阅览区。他站在三米外的书架旁，似乎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最终只是将一本《竞赛几何的十大思维方法》放在相邻的空桌上，轻轻推了过去，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 放学时分，天空突然阴沉得像是泼了墨。顾芷在教学楼后门的屋檐下遇见正在整理书包的林淇文。暴雨将至的风卷着枯叶打旋，他的白衬衫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这份资料可能对你们有帮助。"他从防水书包里取出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工整地贴着标签："2019年省联赛试题多维解析"。里面除了装订整齐的试题分析，还有张手绘的思维导图，将十二种常见几何模型归类得清清楚楚。 "我对去年那道几何题做了三种解法分析。"他翻开其中一页，指尖点着用红笔标注的部分，"这里用到了非欧几何的引理，虽然超纲但确实精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热切，"沈栀同学当时也想到了这点，可惜..." 豆大的雨点突然砸落，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林淇文匆忙合上资料，却还是有几滴雨水落在纸页边缘，晕开了墨迹。他懊恼地皱眉，从包里掏出纸巾小心吸干水渍。 雨幕中，沈栀撑着一把藏青色长柄伞从教学楼走出来。林淇文立即站直身体，将文件袋递给顾芷："麻烦转交了。"他的目光在沈栀右手腕的护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祝你们比赛顺利。"说完便撑开自己的黑伞走进雨中，背影很快模糊在雨帘之后。 沈栀走到顾芷身边，伞面微微倾斜为她遮住飘雨。 第二天清晨，医务室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顾芷推门进来。 沈栀活动着右手手指，将护腕解下来放在一旁。晨光透过纱帘照在那道细长的疤痕上，像给淡粉色的伤痕镀了层金边。疤痕从腕横纹向掌心延伸，在阳光下能看清缝合时留下的细微针脚。 "林淇文他..."顾芷欲言又止。 "整理资料很有一套，他去年就坐在我斜后方，全程都在用两种方法验算。" "今年..."沈栀突然拿起铅笔，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游走，画出去年那道几何题缺失的关键辅助线。阳光在她的镜片上跳动，折射出七彩的光斑，"会是一场纯粹的比赛。" 窗外，雨后的梧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滴水珠从叶尖坠落，在阳光下闪烁如钻石。 第5章 赛后坐标系 颁奖台的聚光灯刺眼得让人想流泪。顾芷眯起眼睛，视线穿过炫目的光晕，在观众席第三排找到了严老师的身影。严老师今天穿了藏青色的西装外套，里露出浅灰色衬衫的领子，手里的数学竞赛指南被卷成了筒状，正有节奏地轻敲着膝盖。 "团体组一等奖，淮江市一中，顾芷、沈栀！" 主持人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顾芷身旁的沈栀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在接过沉甸甸的奖杯时，左手不自觉地按了下右手腕。 颁奖嘉宾是去年IMO金牌得主林修远，现在就读于清华数学系。他给两人颁奖时微微颔首："第三题的反证法很精彩。"顾芷认出他就是《数学通讯》上那篇《数论中的构造性证明》的作者，顿时觉得手中的奖杯又重了几分。 回校的班车上弥漫着空调的霉味和零食袋的窸窣声。严老师把两人的奖状收进印有校徽的牛皮纸文件袋。"竞赛结束了。"她推了推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试卷，"下周三联考，数学不要掉以轻心。" 顾芷刚翻开第一页，就看见扉页上严老师用红色签字笔写的批注："注意第三题的第二问，需要分类讨论。"墨迹在纸面上微微凸起，像是某种盲文。沈栀已经用2B铅笔在边缘写下三种解法，笔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喂，你们两个！"班车后排突然探出个脑袋。体育委员程野举着手机，"班长在群里@你们呢！"顾芷这才发现手机里班级群已经炸开了锅——班长陆明远发了二十几个放礼花的表情包，学习委员苏晓楠则严谨地标注了历届获奖数据："这是我校近五年首次在该赛事团体组夺冠。" 高一（4）班的后墙贴着崭新的喜报，浆糊还没干透。顾芷正往课桌里塞奖牌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语文科代表林小满抱着一摞《古文必背50篇》冲进来，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一晃一晃的："周老师让你和沈栀放学后去一趟语文组！"她喘着气补充，"说是要准备下周的作文大赛初选。" "还有英语组。"英语课代表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课桌旁，拿着手机给顾芷两人发了几段录音，"王老师录的听力专项训练。"他推了推黑框眼镜。 沈栀的课桌上静静躺着本《高考议论文范文精选》，书角卷边处贴着周老师常用的樱花粉便利贴。顾芷探头看见上面写着："重点标注第三篇的论证结构"，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段落衔接处。书页间夹着几张活页纸，上面是沈栀用不同颜色区分的批注——蓝色写论证逻辑，红色标修辞手法，绿色记典故出处，像幅严谨的作战地图。 数学课上，严老师用木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今天我们复习函数与方程。"她的粉笔头突然停在半空，在y=f(x)的表达式上留下一个尖锐的白点，"某些同学不要用竞赛解法，联考阅卷是按步骤给分。"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扫过顾芷草稿本上正在画的极坐标系，又掠过沈栀笔下即将成型的拉格朗日乘数法算式。 午休时的数学组办公室弥漫着咖啡香。新来的实习老师郑毅正在角落的打印机前整理资料，机器发出规律的嗡鸣。严老师把顾芷的竞赛试卷铺在阳光下，纸面上的墨迹在光线里微微发亮："这个数论解法很漂亮，但联考时记得先写常规步骤。"她的红笔在跳步处画了个波浪线，像道温柔的提醒。窗外传来篮球场上的哨声，高二的体育特长生正在训练。 "你的几何证明总想走捷径。"严老师的尺规在试卷上划出完美的辅助线，铅笔芯在纸上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联考时这样画，能多拿两分步骤分。"她突然转向正在批作业的郑毅："小郑，把去年联考评分细则给她们看看。"实习老师手忙脚乱地翻找文件夹。 语文组的玻璃窗上贴着《兰亭集序》的临摹作品，宣纸边缘已经微微翘起。周老师用英雄牌钢笔点着沈栀的作文本，笔尖在"综上所述"四个字上画了个圈："你的议论文像数学证明。"她摘下玳瑁眼镜揉了揉眉心，"试着加些''正如古人云''这样的过渡。" 英语老师的手机正播放着BBC新闻。王老师按下暂停键："顾芷，你每次都在转折词后面漏听关键信息。"她把录音倒回去，"注意''however''之后的句子，去年模考这里三分之二的人都错了。" 联考前夜的图书馆，顶灯在雨水中晕开朦胧的光晕。顾芷突然戳了戳沈栀："这个''nevertheless''后面是不是答案？"她的自动铅笔在题干上留下几个银色的小点。沈栀正往作文本里夹文言文翻译卡片，闻言在顾芷的英语卷上画了条波浪线："王老师说过，转折词是题眼。"她的百乐钢笔在"although"下面点了点，墨水晕染成小小的星形。 "你们果然在这儿！"程野抱着篮球出现在书架间，运动服上还带着雨水的气息，"老班让我通知你们，明天考试前记得去教务处领准考证。"他压低声音，角落里突然传来清嗓子的声音，值班的图书馆管理员吴老师从报纸后露出严肃的脸。 考试当天的晨光穿过梧桐叶隙，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考场里监考老师正在分发草稿纸，纸张摩擦声此起彼伏："草稿纸写完了可以找我要。" 语文考试前，周老师特意等在考场外："作文留足四十分钟，审题时要把关键词圈出来。"预备铃响起，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严老师正在办公室批改随堂测验。她看着顾芷工整的数学卷子，解题步骤像士兵列队般清晰有序，嘴角微微上扬。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墙面的成绩栏上，正好盖住去年联考榜首的名字——那里很快就会换上新的笔迹。实习老师郑毅抱着刚复印好的习题集进来，袖口沾上了碳粉。 放学路上，秋风卷着试卷般的梧桐叶。沈栀突然从书包里拿出盒新磁带，索尼的包装还没拆："王老师给的进阶听力。"耳机线缠在一起，像她们刚解开的函数图像。街角书店的橱窗里陈列着新到的《奥数精编》，顾芷看见自己的倒影和书封上的烫金标题重叠在一起。 "下周该学立体几何了。"沈栀说。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渐次亮起，每个窗口都是坐标系中明亮的点。食堂飘来晚餐的香气，广播站正在播放今天的赛事快报："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中......" 程野骑着山地车从后面追上来，车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喂！一起啊。"程野随即从车上下来，推着车跟她们一起走。他的书包侧袋插着折坏的物理试卷，在风里哗啦啦地响。 路过便利店时，顾芷突然停下："等我一下。"玻璃门开合的叮咚声里，她站在货架前犹豫片刻，最终拿了瓶罐装咖啡。转身时看见沈栀正踮脚去够顶层的气泡水，藏在校服袖口下的护腕在冷柜灯光下白得刺眼。 "一起结账。"顾芷抢先把两瓶饮料放上收银台。沈栀去摸零钱时，她下意识按住对方手腕——触到的瞬间，沈栀倒抽冷气的声音让收银员都抬头张望。 "对不起！"顾芷连忙道歉，付完钱之后拉着沈栀出了便利店。直到站在便利店落地窗前，她还盯着沈栀摘下护腕的手腕发呆。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横在腕骨上，像道写错的公式被橡皮擦去了大半。 "我已经没事了。"沈栀用吸管喝着气泡水，碳酸泡沫涌上来时，她突然笑了，"你耳朵红了。"玻璃窗映出顾芷涨红的脸，和货架上《奥数精编》的烫金标题叠在一起，像幅曝光过度的照片。 路口红灯亮起，三个人的影子在斑马线上交叠，像一道等待求解的联立方程。程野的单车碾过满地梧桐叶，发出脆响。沈栀把护腕重新戴好，气泡水的凉意混着秋风吹过来，顾芷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刚才考场结束铃还要清晰。 第6章 断层 公告栏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初夏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浆液，将红榜上的名字烫出焦痕。顾芷站在梧桐树荫下，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校服袖口脱线的线头，那根蓝色的棉线被她绕在食指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远处操场传来体育课的哨声，与蝉鸣交织成一片。 "分数出来了。"沈栀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绷紧的琴弦上，两人站在人群外看着红榜。 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分开。班长陆明远举着刚从严老师那拿来的年级排名表挤出来，A4纸在他手中像面苍白的旗帜，边缘已经被手指揉出了褶皱。"断层式碾压啊！"他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镜框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沈栀888，顾芷885，第三名才860！这差距简直..."他的声音淹没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 顾芷的视线像扫描仪般掠过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英语143对138，物理98对93，化学97对92——理科分数如同精确测绘的等高线，将沈栀推向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海拔。而她的优势科目在纸上蜷缩成几个可怜的数字：历史91对88，政治89对86，地理93对89。就连引以为傲的语文，也不过比沈栀高出5分。 "数学同分？"程野不知何时从篮球场窜过来，带着一身热烘烘的汗水味。他的指尖直接戳在数学成绩栏上，"149？你们是约好的吗？连错题都错一样？"他夸张地比划着，"严老师怕不是要给你们俩单独开小灶。"他的运动鞋在地面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引来周围几个同学的侧目。 沈栀低头擦拭杯壁时，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像被雨水晕开的铅笔痕，又像草稿纸上被橡皮擦破的皱褶。"你议论文比上次多拿5分。"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波动，"周老师早读把你那篇《青春如火，不燃怎见光芒》当范文读了，还特意提到你的意象运用。"她的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水珠顺着她的动作滑落。 广播站突然刺啦作响，劣质音响发出刺耳的电流声："请年级前十名同学立即到教务处领取表彰证书。"在断续的杂音中，顾芷听见自己的名字紧紧挨着沈栀的，中间只隔着5分的空隙，薄得能透光。这个差距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又大到让她整节课都在想那道做错的物理选择题。 上午的课程像被按了快进键。语文课上，周老师把顾芷的作文投影在白板上，红色的批注在"情感真挚"四个字下面画了双横线。"这篇作文最难得的是既有议论文的气势，又有充实的情感。"周老师推了推眼镜，"顾芷同学对情感的把握能力值得大家学习。"她的目光扫过沈栀，"当然，沈栀同学的议论文逻辑也很严密，只是文学性还需要加强。"沈栀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数学课时，严老师直接把两人的试卷放在投影仪下对比。"同样的149分，不同的解题思路。"她指着顾芷的最后一题，"这种构造性证明很巧妙，但高考阅卷老师不一定能理解。"又转向沈栀的试卷，"这种常规解法虽然步骤多，但能确保拿满分。"她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建议你们互相学习对方的优点。"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顾芷安静坐在位置上吃饭时，听见隔壁桌的几个女生在议论："听说四班有两个学霸，这次联考甩开第三名将近30分...""我朋友说她们连错题都错得一样..."她的筷子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坑，沈栀的物理卷子上的那个"最优解"批注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里有人吗？"沈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端着餐盘，上面摆着一份几乎没动过的糖醋排骨和两盒牛奶。顾芷摇摇头，看着她把牛奶推过来一盒。沈栀的筷子尖轻轻点了点顾芷的手腕，"你写字时这里会发抖。"顾芷愣住了，她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个小细节。 下午的物理课成了沈栀的个人秀。李老师拿着她的试卷，激动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这道电磁学大题，全年级只有沈栀同学用了麦克斯韦方程组！虽然高考不要求，但这种思维值得鼓励！"他的激光笔在沈栀的解题过程上画着圈，红色的光点像只兴奋的萤火虫。顾芷低头看着自己试卷上那道被扣了2分的题，上面还留着她在考试时反复修改的痕迹。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顾芷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她把成绩单对折两次塞进笔袋最里层。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值日生擦黑板的沙沙声。她摸出沈栀中午给她的牛奶，吸管戳破铝箔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香樟树开始摇晃，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走廊的栏杆上。顾芷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旁边多了一个人影。沈栀抱着两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发梢还滴着水珠。"忘带伞了？"她问得很自然，仿佛早就料到顾芷会在这里。一本习题册被推到顾芷面前，封面上用便利贴标记着"听力专项训练"，旁边画着个小耳机图案。 雨声渐大，教室的日光灯在积水的地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影。顾芷翻开习题册，发现里面已经用三种颜色标好了重点：红色是必考题型，蓝色是易错点，绿色是沈栀自己总结的技巧。在"转折词听力陷阱"那页，还夹着一张手绘的思维导图。 "明天开始，每天午休我陪你练半小时听力。"沈栀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手指轻轻点着顾芷刚做错的那道题，她的指尖凉凉的，沾着雨水的气息。 走廊尽头传来程野的大嗓门："年级第一第二又开小灶啊？"他抱着篮球冲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老班让我通知你们，下周一早操取消，国旗下讲话提前准备。"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三中的人要来找茬..." 窗外的雨停了，积水倒映着渐暗的天光。那道5分的差距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轻，像两张叠在一起的草稿纸，在夕阳下透出相似的光。顾芷把习题册塞进书包，听见沈栀说："走吧，便利店新进了你喜欢的椰子味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