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先生》 第51章 复仇者(中) 夕下的南中国海,泛着粼粼碎金。 "鸢尾花号"破浪而行。 郭义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身旁老猫摸了摸锃亮的光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吐出烟圈:“谁能想到?那瘦得风都能吹跑的阿成,攥着半截船桨就往小日子的刀上撞……”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二狗子突然捶了下甲板,溅起几粒盐晶: “换我也得这么干!那个小日子早就该刮了喂蝙蝠了,怎么还让他解开了绳子,我有点想不通……还让他在咱地盘撒野。” 郭义眯起眼睛盯着甲板上跳动的光斑,转头看向二狗子,声音里带着寒冰般的冷意: “你们不觉得蹊跷?那小日子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怎么突然就挣脱了束缚?” 他摩挲着腰间短刀,目光扫过远处摇晃的桅杆, “要么是咱们这窝子里存吃里扒外的家伙,要么……” 话音顿住,他喉结重重滚动,“地牢里烙铁加身、辣椒水灌喉,有人怂了投降了小日子?” 老猫急得直搓手,脖颈处的旧疤随着动作微微泛红: “郭大哥,可别这么想!这些兄弟都是在地牢里闯过鬼门关,刀尖舔血都没皱过眉,谁会是软骨头呢?” 他望着海平线处翻涌的乌云,声音不自觉拔高, “地牢里那些折磨都没让咱们散伙,这会儿怎么会还会有人给小日子当狗呢?” 咸腥的海风卷着他的话,重重撞在船舷的铜铃上,发出沉闷的嗡鸣。 郭义猛然转身,铁掌重重拍在锈迹斑斑的舷栏上,震得木缝里的海盐簌簌而落。他双目赤红如血,脖颈青筋暴起: “你说!那个小日子双手被八股麻绳死死捆着,怎么突然就挣脱了?他手里那把刀,分明是咱们厨房里切菜的!” 话音裹挟着怒意砸在甲板上,惊得几只海鸟扑棱棱飞散,“不是有人里应外合,难不成绳子自己会断,刀还能长了腿自己跑到小日子的手里?” 海风突然变得死寂,老猫后颈的旧疤在涨红的皮肤上突突跳动。郭义垂眸摩挲着腰间匕首,寒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老猫,咱们被困地牢三年,你最后一次被烙铁烫穿肩胛骨……” 话音顿在喉间,尾音被浪涛碾碎,“好像正好是去年今日?” “郭义!” 老猫踉跄着撞翻脚边铁桶,生锈的铁钉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脖颈青筋暴起如盘虬的枯藤,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你拿……年前的伤来戳我心窝?!地牢里我替你挡过七道鞭刑,如今倒成了吃里扒外的贼?!是那刀是我在厨房用的,难道我会疯了拿给小日子吗?” 郭义像尊淬了冰的铁像,眼底寒芒直刺老猫瞳孔。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浸血的麻绳,绳结处还缠着几缕发黑的皮肉,在风中晃出诡异弧度。 “选吧。” 麻绳甩在甲板上发出闷响,惊起数只藏匿的潮虫,“是自己去舱室让蝙蝠啃食,还是要我亲手送你去?” 老猫仰头痛笑,声浪混着海浪拍打船舷的巨响,他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泪,指着郭义鼻尖吼道: “好个郭义!就凭几句臆想,就想把通敌的屎盆子扣我头上?老子在地牢里咬断过倭寇三根手指,现在倒成叛徒了?你的证据呢?拿不出来,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 郭义缓缓抽出匕首,刀刃贴着老猫脖颈游走,刮得他喉结上的旧疤微微发颤。 “证据?” 他勾起嘴角,露出森然笑意,海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襟,“这次逃脱的小日子,好像就是地牢里,最后审你的那个小日子的狱卒吧!” 郭义突然把匕首,狠狠抵住老猫剧烈起伏的心口,锋利的刀刃划破衣衫,渗出细密血珠。 “还记得那天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噬骨的寒意, “我们三个去处理老鼠和另一个兄弟的后事,刚要动手,奄奄一息的老鼠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身后,用被绞烂的舌头挤出个破碎的词——‘吃人’。” 海风卷着咸腥的浪沫扑上甲板,郭义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时我以为他说的是地牢这个吃人的鬼地方,直到今天才明白——他是在指着你!这只会吃他(老鼠)的猫。” 匕首又往前压了几分,老猫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 “你这只披着人皮的畜生,说那次你为什么要告密大伙的?说……” 凄厉的呜咽声突然撕破凝滞的空气,像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割开沉默。 二狗子蜷缩在阴影里,肩头剧烈颤抖,泪水混着鼻涕在满是血痂的脸上蜿蜒。 郭义头也不回,靴底碾过甲板上滚落的麻绳,沙哑的命令裹着海风掷出: “二狗子,把这畜生绑了。送进船舱喂蝙蝠——让他尝尝被啃食的滋味!” 麻绳勒进皮肉的瞬间,老猫突然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他奋力挣扎着,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蛇,沙哑的嗓音穿透呼啸的海风: “郭义!你他妈忘了地牢里烙铁烫身的时候?是谁把最后一口馊水让给你!铁链加身的七百多个日夜,我哪次不是把刀刃挡在你身前!现在你用几句鬼话,就要把救命兄弟往绝路上逼?!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咸涩的泪水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在他胸前染出大片暗红,惊起甲板上几只觅食的海鸟。 郭义仰头狂笑,笑声混着海浪砸在甲板上,震得铜铃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猛然扯开自己的长衫,衣襟翻飞间,半截梳子与褪色盘扣晃出冷光——红头绳早已磨得毛糙,却依旧牢牢缠着梳齿。 “好,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沙哑的嘶吼里裹着铁锈味的哽咽,他攥着物件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刺破掌心,"还记得这把梳子?翠儿那日她别在发髻上的!还有这盘扣......" 泪水突然决堤般滚落,在郭义布满伤疤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他踉跄着逼近瘫倒在地的老猫,海风掀起破碎的衣角,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 “你串通小日子,故意引翠儿回去拿东西!她一只手揣着这半截梳子,被糟蹋的身下……就压着这个盘扣,今天我终于想起这盘扣是你衣服上的。” 话音被呜咽撕碎,郭义颤抖着将梳子狠狠戳向老猫, “畜生!”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复仇者(下) 东京湾西北岸的东京港,在夕阳的余晖下若隐若现。 经过十一天的漫长航行, “鸢尾花号”终于抵达目的地。 郭义握紧手中的望远镜,站在驾驶室里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港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终于要拉开帷幕了——就请查收,这朵由你们亲手种下的恶魔之花吧! 夜色中的东京湾泛着粼粼波光,郭义举着望远镜的手突然顿住——远处港口方向,明灭的灯光正按照特定节奏闪烁,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他用法语说道:“船长!东京港发来灯光信号!” 拉斐尔劈手夺过望远镜,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 “Putain!”(婊子) 他狠狠啐了口脏话,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 “这帮龟孙子!” 金属望远镜筒被攥得吱呀作响,港口方向明灭的灯语像毒蛇信子般刺进眼底, “让我们去锚地候着,等那帮慢吞吞的引水员明天来开道——左转舵!快!”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重重拍在黄铜汽笛上,尖锐鸣响撕破东京湾浓稠的夜色。 郭义颔首浅笑:“那你们忙。” 话音未落,已利落地旋身退出驾驶室。金属舱门合拢的瞬间,压抑多时的狂喜如潮水般漫上眼底——计划天衣无缝,此刻的每一秒等待都在为复仇倒计时。 甲板上咸腥的海风裹着雾霭扑面而来,他快步走向货舱阴影处。 三十几个木箱子表面结着薄霜,箱子里隐约透出诡异的尖叫声。 郭义深吸一口气,与同伴们将木箱逐个抬上甲板,推入浪涛汹涌的大海。 看着它们载沉载浮,如同沉睡的恶魔即将苏醒——很快,箱内精巧的机关会自动触发,那些携带致命病菌的蝙蝠,将在东京的夜幕里掀起一场无声的浩劫。 这一夜, 郭义枕着海浪声沉入梦乡, 恍惚间回到了记忆深处的桃花源。 翠儿依旧穿着褪色的蓝布衫,发梢别着他折的野雏菊,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孩子们的喧闹,在开满紫藤的山坡上流淌。 漫山遍野的芍药、杜鹃簇拥着他们,花瓣随风落在翠儿盛满桑葚的竹篮里,也落在郭义伸出的手掌上。 孩子们捧着露水浸润的野莓,翠儿则端来温热的米酒,清亮的眸子盛满感激:"多亏有你......" 这些死在地牢手术刀下的生命,如今在梦境的伊甸园中自由奔跑。 郭义望着他们沾满草屑的笑脸,喉咙发紧,眼眶酸涩——这或许就是他用半生黑暗,拼命守护的黎明。 咸涩的海风穿过船舷,将梦揉碎在浪涛深处,而他嘴角的笑意,却始终凝固在枕畔。 “翠儿……” 郭义猛地唤出声, 意识刚从混沌中剥离。 他木然扫视四周,狭小逼仄的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目光触及圆形舷窗,咸腥海风裹挟着浪涛声透过缝隙钻入耳中,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仍困在这艘摇晃的货船上。 就在这时, 舱门外的敲击声愈发急促,郭义浑身紧绷,低声急促地唤醒蜷缩在舱室角落的同伴。 他警惕地攥紧腰间的匕首,朝着舱门厉声质问:“谁啊!” “郭先生!小日子的海关登船检查!”沙哑的回音穿透铁皮舱门,带着海风的咸涩。 郭义瞳孔骤缩,与同伴们交换了个眼色,喉结重重滚动。 郭义猛地扯开苗疆公主临行前交给他的牛皮纸信封。他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证明材料及一封信——泛黄的护照上盖着模糊的官印,货物清单墨迹未干,带着奇异的植物香气。 “拿着,别露怯。” 他将文件塞到同伴颤抖的手中,指腹在舱门把手上停顿片刻。 锈迹斑驳的锁扣发出刺耳的咔嗒声,海风裹挟着日语呵斥声扑面而来,海关人员锃亮的皮靴已踏上舱门台阶。 海关人员的皮靴在铁皮地板上踩出哒哒声响,他们逐一对照货物清单,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拨得飞快。 当最后一笔关税银元落入铜制税箱,那些紧绷的面孔瞬间绽开虚伪的笑意,军刀磕碰着门框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舱门重重合拢,甲板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舱混杂着汗味与咸腥海风的压抑气息。 随着海关人员远去, 铁锚缓缓破水而起,绞盘的齿轮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汽笛撕裂海面的寂静,货船震颤着挣脱锚链的束缚,船首犁开幽蓝的浪纹,朝着东京港林立的烟囱与起重机群破浪而行。 郭义倚着摇晃的舱壁, 就着舷窗漏进的天光展开那封带着草药气息的信笺。 泛黄的宣纸上, 苗疆公主娟秀的字迹在颠簸中仿佛化作跃动的火苗:收货人是银座“松本堂”的小野坂昌;而此行的使命还有一个,就是如贪婪的饕餮般吞噬一切理工科知识——从装订成册的高等数学论着,到精密复杂的化学试验仪器,再到带着异域标签的稀缺试剂,凡与技术沾边之物,务必倾囊购置回云南。 信末墨迹未干的朱砂印,在海风里泛着暗红,恍若无声的催促。 一下船,郭义便能看到,东京港的工人忙碌地搬运着物资,起重机发出吱呀的声响,那是城市复苏的前奏。 在去银座找小野坂昌的路上,尽是为1923年关东大地震,临时搭建的板房,与尚未完全修复的古老建筑并肩而立,形成奇异的街景。 漫步在东京街头, 人力车夫拉着车匆匆而过,他们热情地向游客介绍着城市的景点。 街边的店铺里,留声机播放着欢快的音乐,那是一种对生活的乐观表达。 尽管地震带来了伤痛,但东京似乎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正努力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而郭义此刻,他满脑子只剩一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寻到藏着理工科典籍的书店,将那些承载着知识的铅字与仪器,统统纳入囊中。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他乡遇故知(上) 东京都千代田区神保町的石板路上, 黄包车车轮碾过细碎的石子,郭义与同伴下了车。 抬眼望去, 岩波书店深褐色的木质外墙,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夏目漱石题写的招牌苍劲有力,整栋建筑静默伫立,仿佛将文化凝作一种沉稳庄重的气质。 郭义轻轻推开门,油墨香混着木质书架的气息扑面而来。 挑高的天花板垂落暖黄吊灯,照亮纵横交错的书架阵列。 檀木书架上,书籍的蓝白封面与厚重的学术典籍错落有致,过道刻意留得宽敞,方便读者捧着书册驻足翻阅。 远处几位学者正低声讨论,指尖划过书脊的沙沙声,与窗外偶有飘落的银杏叶,共同编织出静谧而充满张力的知识殿堂。 郭义望着这方天地,终于确认,自己要买的书,就在此处。 几人快步掠过书架, 目光如炬扫过泛黄书脊上的日文标签。 但凡瞥见“机械工学”“电気回路”等工科类标识,便毫不犹豫地将书本抽出。 他们动作娴熟,书页尚未翻开,便已夹在腋下,三五成群地往收银台奔去。 一时间,木质地板被鞋子踏得咚咚作响,一摞摞厚重的专业书籍在柜台前堆成小山,他们异口同声吐出简短的汉字: “买!” 硬币与纸币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油墨香,在静谧的书店里激荡出别样的热烈。 此起彼伏的翻书声戛然而止。 当这群人抱着高高垒起的工科书籍,大步迈向收银台时,原本安静的书店里,一道道目光如芒在背般投来。 身着和服的老学者推了推金丝眼镜,喉间溢出不满的轻哼;几个戴着圆框眼镜、正在摘抄笔记的学生,停下手中的钢笔,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们衣着和匆忙的举止。 见这群人既没有文人摩挲书页时的温柔,也不见学者考究装帧的雅致,只是利落地将书本码在柜台上,动作干脆得近乎粗鲁。 有位正在细读《源氏物语》的妇人别过脸去,轻轻抖开折扇半掩口鼻,仿佛眼前这番景象,连呼吸间的空气都染上了粗鄙的气息。 郭义抬眼扫过那些投来鄙夷目光的看客,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他微微颔首示意伙伴,众人默契地加快动作,手臂青筋暴起,将厚重的工科典籍一本接一本地往柜台上摞。 木质柜台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盖不过纸张翻飞的簌簌响动。 他故意将最后一摞书重重砸在收银台上,金属柜台被震得发出闷响,扬起的书尘在午后的阳光里肆意飘散,像是无声地回敬着那些异样的眼神。 当郭义将日元纸币拍在收银台的刹那,一道带着湖南乡音的问询刺破书店的寂静:“华夏人?” 他猛地转身,只见一个斜倚在书架旁的女子,指尖仍勾着一本线装书,她金丝边眼镜慵懒地滑至鼻尖,露出镜片后两道寒芒。 郭义指尖轻叩着柜台,将叠好的日元推向收银员,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声线沉稳如旧: “正是,我自云南大理来。” 随后,接着说道:“倒是难得,在异国他乡听见乡音了。” 女子的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书本,金丝眼镜随着她微仰的动作轻颤。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湖南口音里裹着几分诧异: “噫——买这么多书做么子?” 这声音扬起时,窗外的日光恰好掠过书脊上的日文烫金,在她素衣簪花的身影上投下细碎光斑。 郭义指尖翻飞,将最后一本《机械设计》摞上书堆,扬起的书尘里,他转头露出笑意。 镜片后的眸光与女子相撞,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买书不就为了看?总不成是拿来垫桌脚的。” 女子先是一愣,旋即银铃般的笑声溢出,指尖轻点着书山打趣:“这般摞得比人还高,怕不是要把书店都搬空?可莫要囫囵吞枣,到头来两眼一抹黑哟!”镜片后的眸光流转,带着几分促狭与好奇。 二狗子双手麻利地捆扎麻绳,勒紧塞满书籍的麻袋,露出憨笑道:“这点儿哪够?东京城里犄角旮旯的书店,咱都得挨着逛个遍!”说着冲女人挤挤眼,麻绳末端的结扣被他系得死紧,仿佛要把满街的学问都捆进归国的行囊。 女子指尖突然顿在一摞书脊上,抽出那本烫金封皮的《相对论》,纯英文扉页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垂眸翻动书页,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相对论》的英文原着……你们当真啃得下来?”声音里带着的惊讶。 郭义接过泛着冷光的英文原着,指腹摩挲过烫金书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随意翻了两页,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嗓音低沉而笃定:“我是读不懂这些艰深理论,但总有人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眸光骤然变得悠远——恍惚间,苏俊伏案演算时专注的眉眼、乌黑明亮的眼睛里迸发的智慧光芒,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女子猛地攥紧书脊,金丝眼镜下的瞳孔微微收缩,语气里裹着三分震惊七分质疑:“整个世界公认的才三个半人能看懂《相对论》!你们上哪儿找这样的国人?”她急促的湖南口音撞在书店四壁,惊得邻座翻书的响动都戛然而止。 郭义闻言却只是不紧不慢地系着麻绳,指尖灵巧地穿梭在书堆间隙,将零散的书籍捆成规整的方包。 他抬眼望向女人,目光沉静如止水: “这世上路再难走,总得有人敢抬脚。” 说到此处,他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带着锋芒的笑, “您要说这学问难,那我们偏要把它从云端摘下来,种在华夏的土地上。” 二狗子扛起沉甸甸的麻袋,压得肩膀微微下沉,却还不忘咧嘴接话: “就是!咱们也跟着苏先生学,到时候整个云南府,不,整个中国都能冒出懂《相对论》的人!” 女人攥着书的手缓缓松开,目光扫过两人被书角磨红的手掌,又落在那本泛着冷光的英文原着上。 良久,她轻轻将书放回书堆,素衣上的木樨花随着动作轻颤:“好个把学问种在土地上……看来是我小瞧你们了。但,这也是我在小日子听过最解气的话了……”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他乡遇故知(中) 女人眼光突然坚定如炬, 像是终于下定某种重大决心,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同胞们!不知能否有幸邀请你们,到我居住的后乐寮(注:留学生宿舍),喝杯茶叙叙?” 她目光殷切地望着郭义及其同伴,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郭义望着脚边摞得歪歪扭扭的书堆,牛皮纸包裹的新书棱角硌得掌心发疼,麻绳捆扎的书还没捆扎完成。 再抬头时,女人眼中的殷切期盼像团摇曳的烛火,让他恍惚想起自己初到异国时,在街角遇见同胞那刻的悸动。 “带着这些书跑来跑去实在不便,”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嘴角勾起抹温煦笑意, “你看这位同胞这样行吗?不如咱们就在附近找家馆子坐坐?边吃边聊,倒也自在。” 话音未落,他瞥见女人攥着衣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的模样太过熟悉——那是每个异乡求学的人,在囊中羞涩时独有的窘迫姿态。 郭义心中微动,笑声爽朗地打破凝滞的空气:“这顿我请!刚好到饭点,咱们也算给自己找个地方歇歇脚。” 郭义向收银台的收银员道:“麻烦把这些付过款书暂存一下,吃完饭就来取。” 并且,他掏出车票根压在最厚的那摞书上做标记,眼角余光瞥见女人局促地后退半步。 收银员见状立刻弯腰行礼,连声道“承知しました”(注:知道了),脆生生的应答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下没负担了!” 郭义猛地转身,故意夸张地甩了甩空荡荡的双手,微笑着向女人说道,“来,给我们推荐一下附近食馆!今天这么久,还没赶上吃东西呢?” 女人的手绞着衣角,嘴唇微微滚动,局促地避开郭义的目光:“同胞,这条街转角有家面馆,每天排队的人可多了......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去那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几乎消散在来往行人的脚步声里,只垂着头盯着自己磨破边的帆布鞋尖。 郭义脸带微笑,语调轻快: “那还等什么?走,咱们这就去吃面!” 话音刚落,正帮收银员搬书的小河南抬起头,笑容在脸上漾开:“好啊!我可有阵子没吃了,就盼着这一口呢!” 女人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眼前书店橱窗里,山本一木的《雪国》单行本泛着冷白的光,她深吸一口气,将攥着钞票的手揣进袄兜——这钱,该请几个异国同胞吃碗热面。 面馆蒸腾的雾气裹着酱油与骨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刚要挤进排队的人群,手腕却被猛地一拽。 郭义铁塔般的身影早一步挡在队前,转头冲她憨厚一笑:“妹子歇着,哪能让你破费?” 二狗子不知何时冒出来,扯着她的袖口往角落桌子拽:“姐,你就别跟我郭大哥抢了!” 待她被按在长凳上,小河南已经端着青瓷碗放到了她的面前,海鲜什锦面堆得冒尖,虾仁蜷成粉红的月牙,鱿鱼卷泛着油亮的光,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她发烫的眼眶。 郭义捧着青瓷碗,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面条……余光瞥见对面的女人握着竹筷发怔,筷子尖在碗面腾起的热气里微微打颤,他慌忙撂下碗,用袖口蹭了蹭嘴角:"妹子,可是这面......不合口味?" 女人转过脸去,手紧紧的握着筷子才忍住不哽咽。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强扯出个笑来: "合的,合的......" 睫毛上沾着的水珠却坠进面汤,漾开细小的涟漪。 郭义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重新端起碗: “爱吃就好!”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筷坐直身子,露出一口白牙:"光顾着说话,还不知妹子芳名?我叫郭义……" 白薇看着碗里蜷曲的面条,用筷子挑起几根送入口中。半晌,才从齿间漏出细若蚊蝇的声音:“我叫白薇。” “什么?”郭义探身往前,耳尖几乎要贴上桌面,粗粝的手掌拢在耳边,“妹子再说一遍?” 白薇攥紧发烫的碗沿,喉结轻轻滚动。蒸腾的面香里,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像破冰而出的春水: “白薇!” 两个字落地时,她又慌忙低下头,耳尖烧得通红。 郭义爽朗的笑声震得桌上的醋碟微微发颤: “白姑娘好名字!” 他挠着后脑勺,古铜色的脸庞泛起红晕,“不瞒你说,我们几个来东洋,说是买书采买实验器材,结果人生路不熟,转了大半天就淘到几册书……” 说到这儿,他还不好意思地用手比了比,“丢人,真是丢人!” 白薇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郭大哥,你们已经很厉害了,能找到这家书店,也是你们的日语好了,换做别人肯定是没有你们做得好的……” 听白薇说他们日语好,郭义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想着,在地牢里学会日语就是为了你能活着,能不好好学吗? 想到那些因为没有听懂日语,就被小日子喂了蝙蝠的乡亲们!郭义就气得牙痒痒…… 而这时候,尖锐的童音突然刺破面馆的喧闹,头戴鸭舌帽的报童踩着木屐“嗒嗒”跑过窗前,高举的《读卖新闻》油墨未干: “号外!号外!巨型蝙蝠袭击人类!专家称地震惊扰兽群,嗜血怪物现踪迹——” 报童手中的报纸在风中哗啦作响,头版头条配图上扭曲的黑影,让白薇手中的筷子“当啷”坠在碗边。 郭义猛地从座位上欠起身,声音里带着关切:"白姑娘,你怎么了……" 白薇攥着裙摆,指尖微微发颤:"好可怕……" "不过是几只蝙蝠罢了。" 郭义重新落座,嘴角挂着不以为然的笑,转头吩咐身旁的二狗儿, “去买几份报纸来,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把白姑娘吓成这样。” 片刻后,二狗儿小跑着折返,一叠报纸 “哗啦” 塞进郭义掌心。郭义展开报纸的瞬间,猩红的标题如同一道渗血的伤口刺入眼帘——“地底恶魔苏醒”。 铅字油墨间, 隐隐透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他乡遇故知(下) 白薇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的惊呼道:“哎哟喂!老天爷啊!你们不怕,是不知道这些蝙蝠有多恐怖!” 郭义捏着报纸的手指微微发颤,声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喔……是吗?" 白薇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颤抖的手,误以为对方是因毫不知情才这般反应。 她警惕地瞥了眼四周,探身凑近压低声音:"郭大哥,因为你们是我的同胞,那我偷偷告诉你们……" 郭义将报纸叠起放在桌子上,看着白薇:"发生什么事了?" 白薇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喉结轻滚着压低声音:“郭大哥,我刚到东洋留学时主修生物学……”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继续道:“今早碰见几个同专业的同学,个个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我拉住相熟的铃木惠子追问,她攥着我的手腕浑身发抖——原来昨夜教授连夜把他们叫到警察局,说是要防范一种变异蝙蝠。” 她吞咽了下唾沫,一脸震惊的接着说:“那种蝙蝠翼展足有半米长,尖牙沾满血肉,专门循着血腥味扑食活人……” 郭义眉头紧蹙,目光中满是疑虑:“这世上哪会有这般骇人的蝙蝠?”他翻看着报纸,平淡的说道,“莫不是以讹传讹?” 而此时,郭义身旁的二狗子和小河南两人早已双目放光,嘴角都咧到耳根带着无尽的笑意。 郭义一见,瞬间眉头拧成疙瘩:“胡闹!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他瞪着两个满脸喜色的年轻人,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外头怪物横行,你们当是唱大戏看耍猴呢?” 二狗子和小河南被郭义的怒喝震得一激灵,对视一眼后讪笑着低下头。 小河南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应声;二狗子更是把整张脸埋进碗里,稀里呼噜的吸面声混着滚烫蒸汽,将整张兴奋的脸遮了个严实。 郭义见两人安分下来,这才敛了怒容,转而朝白薇温和笑道:“白姑娘,别被他们岔了话头,你接着说。” 白薇绞着帕子思忖片刻,声音压得更低:“郭大哥,听我一句劝,日头一落就千万别跨出门槛半步。”她眼尾微微发红,显然还未从先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郭义赶忙摆手,粗粝的手掌在空中连晃:“不出!说什么也不出!您放宽心,我们几个绝不会拿性命开玩笑。”他说着还扭头剜了二狗子和小河南一眼,直到两人端着面碗连连点头才作罢。 郭义面上沉稳应着白薇的叮嘱,袖中的拳头却暗暗攥紧。 眼底翻涌的快意几乎要冲破伪装——这些东洋恶魔终究尝到了自酿苦果!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些藏在樱花下的罪恶,此刻正化作带血的蝙蝠撕破夜幕,而更可怕的细菌感染恐怕还在后头。 想到此处,他垂下眼睑掩住眼中迸发的寒光,心中已然盘算开下一步计划。 白薇望着郭义憨厚的面容,忍不住又追问:"郭大哥,你们打算在东京盘桓几日?" 郭义正盯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出神,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满脑子都是那些恶魔自食恶果的模样。 二狗子见状,赶忙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窝:“郭哥!白姑娘问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郭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堆起笑容:“咳咳!四五天就返程!东京这地界忒大,我们想淘些专业书册,再购置些试验器材,寻起来着实费些功夫。”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长衫内袋里的清单——那上头自己列着要买的东西。 “这样啊!” 白薇轻轻颔首,鬓边的绢花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郭义将吃完的面碗往桌上重重一搁,粗粝的手掌抹了把脸: “实不相瞒,白姑娘,东京街巷弯弯绕绕的,我们几个外乡人两眼一抹黑。” 他从袖袋里掏出几枚日元硬币在掌心敲得叮当响, “若是白姑娘能帮忙在留学生中寻几个熟门熟路的向导,那带路钱管够,饭食也包了!” 白薇思索片刻,点头应下: “正巧我认识一个留学生杨骚,他们常去神保町旧书店,对专营试验器材的店铺也熟。” 她从面馆借出纸笔写下地址,“他们明日辰时就能来。这些书店和器材行多在神田区,白天街上还算太平,赶在日落前采购完就好。” 郭义接过纸条反复折好收进怀中,咧嘴笑道:“那就有劳白姑娘了!等买到需要的仪器设备和书籍,我们兄弟几个再请你吃好吃的!” 一旁二狗子听得咧嘴,腮帮子还鼓着没咽下的面条,小河南则凑过来看纸上的地址,三人讨论路线的声音,混着白薇轻快的叮嘱,在屋内渐渐热闹起来。 几人吃完面条,回到书店拿起书籍,郭义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多谢白姑娘照应,等寻着剩下的东西,一并感谢!" 目送白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郭义立刻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被热气蒸出的汗珠。 “走!” 他压低声音,"去报摊扫那些登着蝙蝠消息的《东京日日新闻》,越血腥越好!烧给乡亲们!" 二狗子挠了挠头:“郭哥,买报纸烧给乡亲们......这是啥讲究?” 小河南兜屁股给他一脚:“这也要问郭大哥吗?”接着又说道: “小日子研究细菌,死了多少乡亲们?你不是又不知道?” 言罢,小河南捡起块石子狠狠砸向墙根,“现在他们遭报应,把这些消息烧下去,也让地下的老少爷们解解恨!” 二狗子一听恍然大悟…… 很快几人拐进主街,正巧撞见报童挥舞着报纸叫嚷:“麻布十番街发现巨型蝙蝠巢穴!军方动用燃烧弹!”郭义瞳孔骤缩,摸出一张日元塞进报童手里,抓起整摞报纸,开始塞进书籍的夹层里。 突然,远处传来玻璃碎裂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几只黑红色的影子正掠过百货大楼的琉璃瓦,尖锐的翼膜破空声,像极了老家刑场上刽子手挥动的钢刀。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阅百女,疯爱(上) 杨骚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的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总是放肆扫过女人衣领之下,透着几分轻佻的打量。 白薇却紧紧挽住他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陷进他的衣袖,像是攥着一件随时会脱手的珍宝。 郭义满脸堆笑迎上前,几句寒暄后,便扯着嗓子喊二狗儿去叫黄包车。 “走走走!” 他拍着巴掌催促, “咱们现在就出发,今天可得好好置办一番!”话音未落,黄包车已碾着青石路匆匆赶来。 在郭义连番催促下,众人忙得脚不沾地。转眼日头已正当头,郭义看看怀表,见已近晌午。 便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对白薇笑道:“白姑娘,今儿个可辛苦了!走,找家馆子好好吃顿,权当给大伙儿解解乏!” 听闻寻觅用餐之所,杨骚的目光终于从街边女子身上收回,鸭舌帽下的金丝眼镜闪过一丝光亮。 他搓着手,嘴角勾起笑意,连声道:"正好!我知道一处好馆子,保准合大伙儿口味!"说着便跨步上前,似急不可耐要引路。 浅草寺 一家古朴饭馆里, 木质餐桌上,每个人前都只孤零零摆着一份味噌汤,一份鳗鱼饭。 小河南盯着这点食物,喉结动了动,眉头拧成疙瘩。他往二狗子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嘟囔:“就这点?我一人能吞二十份!这哪儿够填牙缝的?” 郭义瞥见小河南盯着餐盘直咽口水,却又强装不在意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别拘着,敞开了吃,管够!" 小河南慌忙摆手,耳根涨得通红,压低声音道:“使不得!郭哥,那得花不少钱,买书的钱可不能动......我忍一忍,回船上啃两口硬饼子就行。” 郭义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压低声音道: “怕什么?这顿我用我的钱请客,这样子总是可以的吧!” 小河南有些局促,笑着推辞:“这不好吧!郭哥!” “吃你的,”郭义夹了块鳗鱼放进小河南碗里,“一会用点心干活就行了……” “得嘞!郭哥等下你看我的……”小河南一边大口扒着鳗鱼饭,一边含糊不清地应道。 二狗子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小河南,喉结动了动,眼神朝角落的榻榻米座位示意:“你看咱们请的那个向导……” 小河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本向导杨骚歪倚在木质隔板旁,正用竹制筷子夹起一块鳗鱼肉,朝对面浓妆艳抹的女子晃悠。 女子穿着和服,领口半敞,涂着朱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银铃铛在腕间叮当作响,两人膝头几乎相触,暧昧气息在氤氲的热气里翻涌。 而此时的白薇,脸几乎要埋进冒着热气的鳗鱼饭里,瓷碗边缘的弧度恰好遮住她泛红的耳尖,活像一只将脑袋扎进沙土里的鸵鸟。 小河南见状却只是笑笑,嘴唇露出的笑意裹着蒸腾的饭香。 他端起碗底还有点味增汤的瓷碗,仰头将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嘴角还沾着几粒米,他偏头朝郭义挑眉,眼里的笑意仿佛在无声的宣告:“瞧,又解决一碗!吃穷你……” 杨骚笑着笑着……临桌的女人,突然扯下暗紫色的和服,瞬间大片刺青展露无遗——左侧青龙张牙舞爪,右侧白虎目露凶光。 这骇人的景象惊得杨骚,这只发情了的小公鸡,缩回了他翘翘的鸡冠。耷拉个脑袋,一把搂住了白薇的腰…… 二狗子见状,无奈地长叹一声! 小河南则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冷笑道:“怎么?郭哥这香喷喷的鳗鱼饭,都填不饱你的好奇心?少看热闹,赶紧吃!” 杨骚忽然攥住白薇的手腕,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民主”“救国”,激昂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在他的宏图壮志中焕然一新。 白薇仰起头,睫毛轻颤,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崇拜,仿佛杨骚就是她黑暗世界里突然亮起的灯塔,每一个字都化作闪烁的星光坠入她眼底。 她托着腮,全神贯注的模样,活像被故事勾了魂的孩童。 郭义握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救国”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稚气的青年,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话。 救国?哪有这般容易!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填进了欲望的无底洞,那些所谓的理想,背后藏着多少鲜血淋漓的真相,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懂几分? 现在,郭义心里也出现了一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那双眸子太过澄澈,仿佛能穿透皮囊,将人心里最隐秘的角落都照得透亮。 与他对视时,郭义总觉得对方早已看透世间所有算计与挣扎,举手投足间带着种超然物外的睿智,像个未卜先知的隐士。 每回听苏俊用平淡语气谈论世事,那些看似普通的话语总能精准叩击郭义的内心,撞开他长久封闭的心门。 这份难得的通透,让郭义坚信:跟着这样的人,定能寻到真正的方向。 突然间,嚣张跋扈的和服女人面前,空气突然凝滞。 两道黑影裹挟着寒意逼近——两个赤膊男人赫然现身,虬结的肌肉上盘踞着狰狞纹身,仿佛随时要破肤而出。 他们中间,一个双手反绑的扶桑男人踉跄站定,尽管发丝凌乱地遮住半张脸,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 不同于苏俊眼中洞悉一切的锋芒,这双眼睛里藏着某种纯粹的倔强,像是深海里未被侵蚀的微光。 郭义望着那道目光,心口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和服女人猩红的指甲划过手臂上盘踞的狰狞刺青,扬起下颌时,衣料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她睨着被反绑的男人,声音裹着冰碴:“不破折三,有人出重金要你这条命。” 麻绳深深勒进男人腕骨,却未让他身形晃半分。不破折三偏头吐出嘴角沾着的草屑,喉间溢出一声轻蔑的笑,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动手吧。”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阅百女,疯爱(中) 鳗鱼店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那个身着和服,身上左青龙右白虎的女人,轻扣桌面的手指微微发白,面前男人凛然的目光让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出现裂痕。 原以为会跪地求饶的戏码并未上演,反而被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 “山口组!” 杨骚突然变了脸色,碗碟碰撞的脆响中,他撞开邻桌慌忙后退。 其他食客闻声如惊弓之鸟,碗筷散落的叮当声里,众人推搡着往店外奔逃。 老板攥着抹布的手不停颤抖,服务员缩在柜台后,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却没人敢发出劝阻的声响。 白薇望着杨骚夺门而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 她对着郭义,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郭大哥,要不我们也......" “慌什么?”郭义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指尖轻轻叩击着木碗, “这鳗鱼饭还没吃完呢。” 瓷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腾,在他平静的面容前氤氲出一层薄雾。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和服女子突然掀翻矮桌,朱红漆盘在榻榻米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她猩红的指甲如利爪般探出,揪住不破折三的领口猛地一拽,连环耳光裹挟着劲风劈面而下,绸缎袖口的金线刺绣在剧烈动作中扭曲成狰狞的纹路。 “八嘎野郎!” 她脖颈青筋暴起,艳丽面容因扭曲而近乎可怖,木屐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郭义瞳孔骤缩,正要起身却被白薇死死按住。少女苍白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耳畔,带着颤抖的低语裹着寒气: “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他们以‘赤党煽动叛乱’为由,在断壁残垣里屠杀了三百多名赤党青年……” 话音未落,又一记闷响传来,不破折三染血的牙齿混着唾沫,直直砸在女子名贵的振袖裙摆上。 女人癫狂的巴掌雨点般落下,和服腰带散成凌乱的褶皱。 不破折三歪斜着嘴角,任由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榻榻米上,突然仰头发出嘶哑的冷笑。 “省省力气吧。”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喉间溢出的笑声混着气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榨出的讥讽, “我这条贱命值几个钱?你们想要的日元,我早已捐给了关东大地震的灾民们了。要杀要剐随你,我可掏不出半枚日元给自己赎身!” 染血的手指勾着破败的衣领,眼底淬着比冰刃更冷的轻蔑,仿佛面前发疯的女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绣着金菊的衣袖无力垂下,女人扶着腰大口喘息,发间珍珠步摇随着剧烈起伏轻轻摇晃。 方才凌厉的掌掴声停歇,榻榻米上只余粗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浑身浴血却硬撑着站直的不破折三,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交出去吧!” 染着丹蔻的手指随意一挥,丝绸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雪白手腕, “大早起来白费功夫,这家伙榨不出半两油水。”说完女人便准备离开…… 滚烫的味噌汤在碗里泛起涟漪,郭义垂眸盯着汤面浮动的葱花,耳际还回荡着方才耳光的脆响。 当不破折三摇晃着再次站起,那抹倔强如野草般疯长的眼神,突然让他喉头发紧。 “慢着。” 木勺磕在碗沿发出清响,郭义抬眸时,女人转身的绸缎衣角正掀起细碎尘埃。她眉梢微挑,艳丽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位先生,想看戏也该挑个时候。” “我和你谈桩买卖。”郭义用帕子慢条斯理擦去嘴角汤汁,指尖叩击桌面的节奏不疾不徐,“把他卖给我——开个价吧。”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开口的男人,银簪子在晨光里晃出冷冽的光:“哦?倒要听听,活人能值几个钱?” 郭义将木勺沉入汤碗,听着味噌汤咕嘟翻涌的声响,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汤汁送入口中。 他垂眸望着碗中浮沉着的海带,喉结滚动咽下后,才抬眼迎上女人探究的目光。 "既是你的货物," 他用袖口擦了擦碗沿,瓷碗与桌面相触发出轻响, “自然该由你定价。”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唯有指间无意识摩挲着碗身的纹路,似在等待一场精心算计的博弈。 女人纤长的手指优雅屈伸,五根裹着丹蔻的指尖在空中轻晃,腕间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 “五百日元,不二价。” 她眼尾微挑,猩红的唇畔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仿佛笃定对方无法拒绝。 郭义嗤笑一声,随手将汤碗推到一边,瓷碗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百五” 他掏出怀表瞥了一眼,金属表盖合上时发出"咔嗒"脆响, “再多一个子儿,你就带着他走吧!”说罢,便从怀中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纸币边缘在晨风里微微颤动。 女人的睫毛剧烈颤动,涂着丹蔻的指尖悬在钞票上方僵住。 三秒后,她突然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绸缎袖口扫过桌面,利落地将钞票卷入手心:“痛快!” 她扬了扬手中的钱,转头对着两个打手甩出冷硬的命令,“松开他。” 木屐敲击地板的脆响由近及远,她踩着满地狼藉转身离去,和服下摆翻涌出暗纹浪花。 行至门槛处,山口百惠子突然回眸,艳丽面容在晨光里镀上层冷金: “在浅草寺这块地盘,报我山口百惠子的名号——” 她抬手抚过鬓边的珍珠簪子,尾音拖得悠长, “保管没人敢动你半根汗毛。”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转眼间只剩空荡荡的店堂里,飘荡着未散的血腥味。 麻绳落地的瞬间,郭义还未从交易的余波中回神,便见原本血迹斑斑的不破折三挺直了脊梁。 他掸落肩头草屑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被按在地上殴打的不是自己。粗粝的掌心擦过嘴角血痕,那抹暗红在指缝间晕开,却衬得他眼底的笑意愈发张扬。 “老板!” 他猛地一拍油腻的木桌,震得残留的碗碟叮当作响, “加急来份鳗鱼饭!要双份蒲烧酱汁,再烫壶清酒!” 沙哑的嗓音穿透店堂,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骤然消散,只余他微笑着,毫不客气的与郭义坐到了一桌。 郭义顿时看呆了……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阅百女,疯爱(下) “……相信我,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但我要去经历100个女人, 然后,再回来找你……” 郭义看着哭成泪人的白薇,手中拿着这首杨骚写给白薇的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心想着渣男见多了,渣得这么有理论水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破折三倚在后乐寮(注:留学生宿舍)的门边,暮色为他的身影镀上层朦胧光晕: “白姑娘,你看那江畔垂柳,春风折去旧枝,反生出更鲜嫩的新芽。世间情爱亦如此,执念若成茧,困住的终究是自己。” 他眼光扫郭义手中信纸上未干的泪痕, “与其守着残缺的承诺,不如让心重归天地,自有新的相逢在前方等你。” 然而白薇只是攥紧衣角,声线带着病态的执拗: “我要去找他。他是福建漳州人,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郭义最后看了白薇一眼,喉头滚动却终究无话可说。他从怀中取出两张叠得齐整的日元,指尖轻颤着将钱递到她掌心: “白姑娘,前路珍重。这几日叨扰,实在过意不去。明日拂晓我们的船就要离港,就此别过吧。” 白薇本能地抬手推拒,冰凉的纸币却固执地贴着她发烫的手心。三推三让间,泪水再次漫出眼眶,她攥紧那带着体温的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温暖。 暮色漫过后乐寮的廊檐,郭义与同伴的身影渐渐融进东京街头的灯火里。木屐敲击石板的声响由近及远,只留下白薇握着钱站在原地,晚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角,在寂静中轻轻摇晃。 月光 将三岔路口染成深浅不一的黑白色,郭义驻足,从内袋取出叠好的二百日元,郑重递到不破折三手中:“不破君,此番采购多亏有你相助。只是行至此处,终要各奔东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望多珍重。” 不破折三却突然笑出声来。他指尖灵活地卷起钞票,漫不经心地在郭义眼前晃了晃: “郭桑这算盘打得精——当初可是你花钱将我买下的,如今二百元就想结清?” 他挑眉逼近,眼底漾开狡黠的光,“别忘了,我可是相当于跟你签过‘卖身契’的人,哪能说甩就甩?” 郭义怔住,望着对方眼中跳动的笑意,喉间的疑惑化作字句:“那你……” “跟你回华夏。”不破折三很自然的将钱揣进怀中,抬手拍了拍郭义肩膀,晚风掀起他外套下摆,露出腰间那清瘦的身体,“外面那么大,我想去瞧瞧,究竟藏着怎样的风景。” 破晓时分, 晨雾尚未散尽,汽笛撕裂潮湿的空气。 “鸢尾花号” 缓缓挣脱东京港码头的缆绳,钢铁巨轮划破泛着碎金的海面,向着千里之外的安南海防港破浪前行…… …………分割线………… 1924年10月10日早上10时 圆山寨张灯结彩,正举办着苏俊与莫雨薇的订婚宴。 典礼刚刚结束,身着盛装的苗疆公主,就被莫雨薇带着悄然离席,踏入城堡莫内的地下金库。 刹那间, 那堆积如山的黄金折射出刺目光芒,映得她瞳孔微缩——那耀眼的金光仿佛要将周遭的阴影都尽数吞噬。 就在她满心欢喜无处安放时,厚重的铁门骤然推开,苏俊携着老丈人阔步而入,而苏俊则对苗疆公主说道: “公主,你看这些黄金作为银行储备金可够?” 苏俊笑容和煦,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那些金条层层堆叠,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惊人的财富。 苗疆公主不自主的扶住莫雨薇,喉间涌上的惊呼声卡在嗓子里。 还未等她缓过神,苏俊又掏出一张烫金文书,云南督军的朱红大印赫然在目——竟是开设银行的特许经营权!这双重震撼如惊雷炸响,她的耳畔嗡嗡作响,连自己机械重复的 “够了,太够了……” 都像是从极远处飘来的回声。 “苏先生……” 她强撑着稳住颤抖的声线,指尖抚过特许文书上凹凸的印鉴, “你将万事俱备至此,倒显得我这个大掌柜像是坐享其成了。” 话虽带着调侃,眼底却藏不住惊涛骇浪,这个男人竟能在短短时日集齐黄金与官文,这份手腕和魄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不等苏俊开口,一旁的莫老邪已敛去平日的凶戾,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 这位令滇南绿林闻风丧胆的马帮魁首,此刻却像寻常长辈般温声道: “公主,我女儿、女婿同我讲过你们的宏图。我想当年马帮前辈王炽,凭钱庄聚天下财,八百万两白银修通滇越铁路,名震四海。” 他目光灼灼,掌心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金条微微发颤, “如今我接下督军府,修通云南一府四道公路的差,没有你这财神爷坐镇可不行!” 话音未落,莫老邪突然躬身作揖,腰间马刀随着动作轻响。 苗疆公主惊得后退半步,绣鞋在青砖上划出细痕。只见老江湖直起身时,眼神里既有江湖人的豪迈,又带着几分恳切: “我修路的路通到哪,你的钱庄招牌就得插到哪!往后这白花花的银子流转,可全仰仗公主的手段了!” 她望着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终于读懂其中暗藏的托付。 这位纵横山林的枭雄,竟将云南府的通道工程,与她这尚在襁褓中的钱庄紧紧捆绑。 苗疆公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特许文书,忽然意识到,自己接过的何止是一纸官文,分明是两个男人沉甸甸的信任与野心。 莫老邪瞥见苗疆公主眉间紧锁,似陷入盘算,猛地转头看向苏俊,铁砂掌重重拍在对方肩头: “贤婿!” 震得屋内烛火都晃了晃,“军制改编的门道你最清楚!这次整编一个师,兵员调配、军械安置,桩桩件件都像扎在我心口的刺!” 他浓眉拧成疙瘩,压低声音透着狠劲, “小日子这个兔崽子又偷偷摸摸派兵几千,想趁虚而入咬我一口!修路、练兵、防倭寇,哪头都是要命的事!” 说着一把扯住苏俊衣袖,靴跟在青砖地上碾出刺耳声响:“走!跟我去书房!今天非得把这些乱麻理出个头绪来!”话音未落,裹挟着一身肃杀之气,拽着人往门外大步而去……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雨林狙杀(一) 踏入莫老邪的书房, 苏俊落座于古朴的太师椅上。 檀木扶手残留着岁月的温度, 刹那间, 地牢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他不自觉勾起唇角,眸底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时, 莫老邪已将泛黄的地图平整铺展在八仙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桌面的地图: “贤婿,过来瞧瞧。先把小日子渗透云南这棘手事儿解决了,再议其他。” 话音低沉如擂鼓,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苏俊连忙从太师椅上站了走到地图旁边…… 苏俊刚走近,莫老邪骨节嶙峋的手指已重重戳在地图上,安南区域被指甲压出一道白痕。 “贤婿得到的情报来看。” 他沙哑的嗓音裹着冷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滇南边境, “小日子的部队既然驻扎在安南,他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除了大理的南诏王陵,还能盯着哪儿?” 老人枯瘦的手掌突然张开,在地图上划出半道弧线: “那地方的金子,连苗疆公主见了我运回的一百多驮都惊掉了下巴。” 他眼底泛起贪婪的光,猛地攥紧拳头砸向桌面, “若是把小日子们!从王陵中盗取出的黄金尽数取来,我那十座地下金库都塞不下!” 随着话音落下,地图在气流冲击下微微震颤,仿佛已嗅到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莫老邪的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摩挲,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须臾,他喃喃自语道:“知晓了小日子的目的地,可他们究竟会循着哪条路线进犯?” 话音戛然而止,书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重重一叹,苍老的面容上满是不甘: “眼下没了确切线索,也只能靠推测了......” 说罢,他紧锁的眉头拧成一团,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地图,似要从中洞穿敌人的隐秘行踪。 莫老邪枯瘦的手指沿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反复游走,忽然重重按在茶马古道的标识上,苍老的面庞浮现出凝重之色: “几千人的军队过境,云南这地方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除了走茶马道别无他法。” 他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指甲在地图上划出刺耳声响, “更何况还要运送重武器,没有马帮根本行不通。可一旦联系马帮……” 话音戛然而止,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着话语的震颤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他突然俯身凑近地图,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劲,这些小日子精得很,明知道找马帮会暴露行踪,还敢大张旗鼓?” 苍老的嗓音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布满皱纹的额头青筋暴起,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因这压抑的疑问而凝固。 莫老邪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浑浊的眼珠盯着地图上蜿蜒的滇越铁路,枯槁的嘴唇翕动: “走滇越铁路偷摸入境,再借道云南府的滇西大马路......” 他忽然嗤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地图上某段路线,震得烛火跟着晃了晃, “怕是小日子的人,还没忘记上次他们准备弄掉我们的医疗器械,被我们反手打得屁滚尿流的惨状。吃了一回亏,他们哪还敢走这条送命路?” 苍老的嗓音里带着鹰隼般的锐利,指尖在地图上来回划动,仿佛要将敌人可能的阴谋都剜出来。 苏俊目光紧锁地图上蜿蜒的江河脉络,眉峰紧蹙间,语气凝重如坠千钧: "老泰山,此番小日子在安南大张旗鼓搞海军演习,不得不防。" 他伸手虚点地图边缘的水域线条,手指指在一条条河流上, "倘若他们派遣海军陆战队走水路突袭,借河道直插云南腹地……毕竟,他们有用海军陆战队,从汉江上偷偷占领朝鲜王宫的战例。” 话音未落,空气中已泛起隐隐的肃杀之气,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仿佛预见了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莫老邪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在地图上蜿蜒的红河道,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稀疏的胡须。 半晌,他喉间溢出一声沉郁的低叹: “红河......” 苍老的声音里裹着刀刃般的锐利, “这河道起于大理巍山,一路穿林越壑直通滇境。” 他突然重重一拍桌案,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小日子那群狼崽子,指不定就打着借水路偷摸进犯的主意!” 浑浊的眼底翻涌着警惕的暗芒,仿佛已透过泛黄的地图,窥见了敌军潜藏在碧波下的阴谋。 苏俊指尖沿着地图上的湄公河与澜沧江蜿蜒游走,眉头深锁如刻: “老泰山,还需警惕他们兵分两路。若另一支沿湄公河、溯澜沧江而上,直取大理......” 话音未落,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凝重,烛火摇曳的光影在两人脸上投下不安的涟漪。 莫老邪猛地一拍桌案,震得地图边缘微微翻卷,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我竟疏忽了这等要害!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形成钳形攻势,叫我们腹背受敌!” 他望着苏俊的眼神中,既有恍然大悟的惊觉,又暗含赞许, “贤婿心思缜密,这等奇谋我着实不及,当真是防不胜防!” 苏俊慌忙拱手,神色恭敬中带着谦逊: “老泰山谬赞了。这些不过是未经验证的推测,当不得真。还需细细谋划,方能应对万全。” 说罢,他垂眸望向地图上交错的江河脉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似在思索着更多破局之策。 苏俊的瞳孔突然剧烈震颤,另一个时空里十万国军将士葬身野人山的惨烈画面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仰起头,爆发出一阵苍凉又快意的大笑,笑声撞在书房四壁上嗡嗡作响: “老泰山!” 他猛地拍向地图上蜿蜒的澜沧江与湄公河, “若小日子真敢溯这两条江进犯,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眼中燃烧着灼人的火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敌人踏入绝境的模样,“密林瘴疠、毒虫猛兽,还有数不清的天险......这不是插标卖首是什么!”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雨林狙杀(二)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在确定好小日子的会进攻方向后,苏俊便想到了这句话,而且此时大脑也开始思索起来。 他开始努力回忆起,后世小日子海军陆战队进攻时所使用的装备,那些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1937年上海外滩,日军陆战队踩着半履带车碾过破碎的街灯;1941年香港启德机场,九七式改中型坦克从登陆艇里缓缓驶出…… 但这次不同,小日子的海军陆战队必然会调整武器装备。想到这里,苏俊的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他深知对战场必须提前预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这次内河腹地作战,这些疯狂的小日子很可能会使用哪些武器呢? 考虑到内河作战的复杂性,小日子的海军陆战队极有可能装备便于携带和操作的轻武器,确保在近距离作战时也能占据优势,特别是小日子从瑞典进口的1920 式冲锋枪。极可能出现在这次战场上。 这种冲锋枪短小精悍,在狭窄的内河、茂密的森林等近身作战场景中,能近身倾泻密集火力。 另外,七十毫米四一式山炮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种轻便的曲射火炮,完全可以拆解后由小型船只与竹筏携带,等接近到射程内再组装发射,可对沿岸的工事、掩体等目标造成较大破坏。 还有那八九式掷弹筒,也让苏俊十分担心。它口径 50 毫米,全炮长 413 ,炮筒身长 260 毫米,全炮重 4.7 公斤,最大射程 700 米,有效射程 260 米。 其体积小、重量轻,便于携带,能在复杂地形下对敌方进行曲射打击,无论是芦苇丛后的暗哨,还是临时构筑的掩体,在它的火力覆盖下都将成为暴露的活靶。 面对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小日子,苏俊该如何应对呢? 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扰是,如果小日子得到法国人的应许,那小日子很可能直接就出现在车里(西双版纳)的澜沧江江面上,毕竟老挝现在也是法国人的殖民地。 苏俊刚将这些梳理清晰思路讲出来时,便见莫老邪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逐字逐句地认真记录。 遇到存疑之处,他必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反复确认每个细节。 这份近乎苛刻的谨慎,苏俊再清楚不过——那是一个领导者对麾下每一条性命的郑重承诺,是用细致入微的态度,为兄弟们筑起抵御风险的防线。 苏俊将小日子会用到的装备情况说完。紧接着又说出了,自己对敌方指挥人员级别的推测:“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大概率是小日子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少将。” 莫老邪听到“少将”二字,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搓着双手道:“好!太好了!可算能逮住个大官,这回非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而与此同时,西贡码头笼罩在湿热的晨雾中,足下健五郎少将端着骨瓷咖啡杯,斜倚在巡洋舰指挥室的皮质座椅上。 参谋副官正展开作战地图侃侃而谈,战术推演的话语却渐渐模糊成背景音——他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东京湾,铃木贯太郎大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他肩头的触感犹在: “帝国海军的未来,就系在支那王陵的宝藏上。给我把那些金子带回来,造一艘前无古人的超级战列舰!” 杯中的咖啡泛起涟漪,倒映着舷窗外摇晃的商船,仿佛已经看到万吨巨炮在阳光下巍然升起的幻影。 咖啡杯重重砸在檀木桌面,溅出的褐色液体在作战地图上洇开,恰似被战火灼烧的痕迹。 足下健五郎猛地站起身,军刀撞在桌角发出清越鸣响,打断了参谋尚未说完的陈词: “立刻停止用陆军那群饭桶的过时情报!” 他扯松紧绷的领带,喉结因亢奋剧烈滚动, “我们海军的谍报员现在何处?我只要第一手的精准消息!” 猩红的瞳仁扫过噤声的军官们,金属指节重重叩击地图上的标记点, “这次行动不容有失!首相阁下将支那王陵的重任交给海军,正是因为陆军在此接连折戟!帝国海军的荣耀,必须用那些黄金重新铸就!” 面对足下健五郎投来的目光,参谋立即挺直腰板,语速飞快地汇报道: “阁下,澜沧江与红河沿线的谍报人员已顺利潜入车里(西双版纳)、蔓耗。他们通过电台传回了详尽的水文资料,包括流速、暗礁分布,还有支那军队沿江的布防图——从哨卡位置到火力配置,一应俱全。” 说着,他小心翼翼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色三角与黑色箭头,在船舱顶灯的照射下,宛如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信子,泛着危险的冷光。 且参谋迅速调整手中地图,指尖重重戳在滇南一处标有“蔓耗”的位置,金属指套叩击纸面发出清脆声响: “这里是关键节点!谍报员传回的密电显示,曼耗渡口每日过往商船达二十余艘,且支那驻军仅维持常规巡逻。我们已掌握其换岗规律和沿江暗堡坐标,配合水文数据......” 参谋忽然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眼底翻涌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更妙的是,我们的谍报员已成功收买了曼耗驻军的主官。”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澜沧江, “至于车里方向,沿江百里形同虚设,完全没有驻军设防,我们的部队可以长驱直入。阁下,澜沧江与红河,选哪条水路能最快撕开云南腹地的防线?” 足下健五郎摩挲着咖啡杯沿,金属杯碟碰撞出细碎声响。他凝视着地图上那片标注为“车里”的区域,许久才沉声道: “按兵不动。通知三陵重工,催促他们加快进度——等新型两栖坦克到位,再说吧!” 话音落下时,他杯中的冰块恰好碎裂,冷冽的水花溅在摊开的军事地图上,宛如几滴暗红的血渍……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雨林狙杀(三) “噼里啪啦……” 窗外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空气都跟着震颤。 院外骤然炸响的鞭炮声撕破静谧,莫老邪恍然回神,拍着额头爽朗笑道: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连开席都忘了。” 他揽过身旁女婿的肩膀,半推半笑着往门外走去, “再不走,薇薇该嗔怪你这个未婚夫躲清闲咯!” 苏俊闻言展眉轻笑,正要应声,忽被莫老邪拽着胳膊往书房外走。 门扉刚一推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已如雀跃的春燕般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祝福声、此起彼伏的欢笑声,瞬间将两人淹没在热情的人潮之中。 爆竹声尚未散尽,莫靖宇与小伍已像两尾跃出水面的鲤鱼般高高蹦起,兴奋地叫嚷着要“惩罚”先生。 众人相视一笑,默契地齐声起哄——原来他们早有“预谋”,一致要求先生当众唱支歌,若不唱得满堂喝彩,誓不罢休。 喧闹声中,莫雨薇在苗疆公主的陪伴下,双颊泛起醉人的绯红,仿若春日枝头盛放的桃花。 她低垂螓首,绞着衣角的指尖微微发颤,那副羞怯娇憨的模样,倒比天边晚霞更添了几分柔美。 苏俊刚要开口推拒:"这没有伴奏......"话音未落,小伍眼疾手快,一把吉他已稳稳塞进他怀中。 指尖触到琴弦的温度,苏俊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中那抹艳丽的红影——莫雨薇身着曳地红裙,低垂的眉眼染着胭脂般的红晕,恰似枝头初绽的鲜花。 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试音,朗声道: “既然如此,我就唱首《爱》。” 吉他弦音轻颤, 苏俊清亮的嗓音裹挟着蓬勃朝气破空而出。 熟悉的旋律如春日暖阳倾泻—— “把你的心 我的心 串一串……” 歌声里跳跃着青春独有的炽热与纯粹。 他指尖灵活扫过琴弦,目光始终凝望着人群中那抹娇俏身影,唱到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 说声我爱你……”时, 尾音不自觉染上温柔缱绻,像是要把满心的眷恋都揉进歌词里。 随着副歌渐起,台下年轻人们纷纷跟着轻轻哼了起,欢笑声与歌声交织,将整个场地都浸染成爱的海洋。 余音尚未散尽,学生们便齐声起哄,嬉闹着要苏俊"好事成双"。 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苏俊握着吉他的手微微发怔,一时不知如何招架。莫雨薇急得脸颊涨红,踮脚朝人群挥着手: “行了行了!总不能让你们先生把嗓子唱哑吧?先歇口气喝口水!” 这话一出,起哄声瞬间炸开了锅。 “哎哟!这就心疼上啦!” “师母护夫心切啊!” 调笑的话语像漫天柳絮,惹得莫雨薇慌忙别过脸去,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就在这时, 清脆的呼唤声从人缝中钻出来。 只见林芳与李穗灵巧地挤到前排,一人捧着青花瓷杯,一人提着铜壶,眉眼弯弯: “师父,润润嗓子!” 热气氤氲的茶汤递到跟前,苏俊接过时,瞥见杯沿还漂着两片嫩绿的茶叶,想必是小徒弟特意添的心意。 苏俊将青瓷杯递还给徒弟,指尖还残留着茶水的温热。 未等他直起腰身,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再度如潮水般漫来。 学生们交头接耳间,新花样层出不穷,很快便达成默契。 莫靖宇挤到前排,眼底藏不住狡黠笑意:“先生,这次得按我们的主题来——爱国!” 喧闹声骤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俊身上。只见他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吉他琴弦。 须臾,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既然如此,便给你们唱一首《精忠报国》!” 音落,人群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年轻人们兴奋地跺脚、鼓掌,还有人吹起响亮的口哨,热烈的气氛几乎要掀翻屋顶。 喧闹声浪中, 吉他弦音如利刃划破长空,低沉而激昂的前奏骤然响起。 苏俊指尖翻飞,雄浑的歌声裹挟着磅礴气势倾泻而出: “狼烟起江山北望……” 字字铿锵,似千军万马踏碎长夜。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唱至高潮处,他猛地扫弦,震颤的音符与胸腔共鸣,将“何惜百死报家国……” 的悲壮推向顶点。 歌声里,仿佛能看见黄沙漫天的古战场,听见忠魂长啸的呐喊。 声浪所及之处,全场热血沸腾。 年轻人们齐刷刷起身,跟着节奏用力鼓掌,嘶吼般的应和声直冲云霄。 莫老邪激动得拍案而起,胡须颤动: "好!好!" 一旁身着戎装的云南府警备司令,唐督军的妹夫孙渡,亦目露惊艳,重重一拍莫老邪肩膀: “莫大当家,你这女婿文武双全,堪称人中龙凤!” 掌声、喝彩声、叫好声交织成海,将喜庆的氛围燃至沸点。 欢腾的声浪席卷全场时,一名护卫突然拨开人群,神色凝重地凑到莫老邪耳畔低语: “大当家,蔓耗马帮加急密报——有小日子的谍报人员混进了蔓耗镇,请示如何处置?” 喜庆的笑意瞬间从莫老邪眼底褪去,他摩挲着腰间短枪的手指微微发响。 须臾,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来得倒巧。” 沙哑的嗓音裹着寒意, “让兄弟们盯紧了,先别打草惊蛇,有动静即刻来报!” 说罢,他瞥了眼台上纵情高歌的苏俊,暗沉沉的目光里翻涌着莫测的波澜。 孙渡听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抱拳笑道:“莫大当家的情报网当真是滴水不漏,全省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孙某实在佩服!” 莫老邪摆摆手,脸上浮起一抹憨厚的笑意: “孙司令谬赞了!不过是些跑江湖的穷兄弟,整日在茶马道上讨生活。路上多双眼睛,总能多看些事儿——要是平白冒出个生面孔,大伙儿凑一起嚼嚼舌根,消息就传开了。” 说完,他摸出烟袋吧嗒一口,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孙渡爽朗大笑,伸手轻拍莫老邪的肩膀:“大当家太过自谦了!这等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言语间,既有赞叹,又隐隐带着几分试探……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雨林狙杀(四) 林冰醉意朦胧, 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雕花椅的扶手。 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怒意,她踉跄着扑向瘫在太师椅上借酒消愁的金家老四,琥珀色的酒液从歪斜的酒杯中泼溅而出,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 “孬种!” 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脖颈处青筋暴起, “莫雨瑶看不上你不是没道理!整天只会自怨自艾,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说出口,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交了你这么个废物朋友!” 而他们身旁的郑逸,却摘下那副陪伴多年的黑框眼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可当目光再次落在主桌时,所有伪装轰然崩塌——莫雨薇正笑意盈盈地倚在苏俊身侧,像只温顺的小鸟,亲密无间的姿态刺痛了他的双眼。 “我……我祝福您。” 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最后那个字声音发颤,像是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他把眼镜重新戴好,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转身时脚步踉跄,仿佛瞬间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俯身架起瘫坐在地上、满身酒气的金家老四,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的说个不停…… 另一边,林冰醉得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他身上。 三人跌跌撞撞穿过铺着红地毯的长廊,踏入刺目的日光里,身后婚宴的热闹喧嚣渐渐被隔绝。 林冰与金家老四脚步虚浮,还未走出多远,便被莫靖宇和翁书瑶派来的仆人稳稳扶住。 仆人们恭敬地将二人带往茶舍醒酒,茶香混着低语声渐远。 “郑记者可要一同去品茶?”莫靖宇抬手示意,目光温和。 郑逸摆了摆手,将随身携带的相机带紧了紧:“多谢好意,我想四处转转。” 他望着远处蜿蜒的塘石路,眼底燃起兴奋的光——那可是全省首条公路,三十余辆钢铁巨兽正轰鸣着穿梭往来,扬起细碎的尘土。 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握着图纸,正在一个操场指导华夏学员调试引擎,新奇的景象引得孩童们追着车尾嬉笑,白发老者则坐在路边石上,皱着眉盯着这些没有缰绳的铁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好奇。 郑逸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拍数张,将公路上的新奇景象定格在胶卷中。收起相机后,他缓步走到一位白发老者身旁。 此时,一辆锃亮的小轿车作为主婚车,从卡车群中灵巧地穿梭而过,风驰电掣的速度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老人瞪大浑浊的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忍不住惊叹道:“乖乖!这么小的车子就跑得这么快,等它再长大些,怕是要直接飞到天上去咯!” 郑逸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弯了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车子“飞”上天的荒诞画面。老人天真烂漫的话语,为这充满现代气息的场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趣味。 正当郑逸还沉浸在老人话语的笑意中时,一阵急促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方才驶离的那辆婚车突然急刹掉头,轮胎与塘石路面摩擦出刺耳声响,稳稳停在他脚边。 深色车窗缓缓降下,莫雨薇倚着真皮座椅,发梢被车内空调吹得微微扬起,眼波流转间尽是促狭笑意: “郑大记者,愿不愿意赏脸,陪我们去火车站接位老同学?” 郑逸下意识探头望去,驾驶座上的身影让他瞳孔微缩——竟是苏俊。 只见苏俊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脸轮廓被阳光勾勒得格外硬朗。还未等疑问出口,莫雨薇已看穿他的心思,指尖轻点车窗发出清脆声响: “放心,你总不会信不过我家这位的车技?他开得可比那些金发洋人教头还稳当呢。” 说罢,她故意挑眉看向苏俊。 苏俊单手握着方向盘,唇角勾起温柔弧度,目光转向郑逸: “郑记者,一起走吧。薇薇总念叨着要谢你对''薇念''慈善机构的报道,可惜订婚宴太忙,都没顾得上好好招待。正好路上清净,咱们也能叙叙旧。” 引擎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与真诚,车身微微震动,似在催促启程。 郑逸望向副驾驶座上眉眼含笑的莫雨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周身萦绕的幸福气息几乎要溢满车厢。他未作丝毫犹豫,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苏俊脚下油门轻踩,老福特发出低沉的轰鸣,稳稳汇入公路车流。 发动机的震颤透过真皮座椅传来,窗外的风景如画卷般徐徐展开——青瓦白墙的民居与轰鸣的卡车交错,孩童追逐着扬起的尘烟嬉笑,戴草帽的农人驻足望着钢铁长龙喃喃自语,这般新旧交织的景象,正是圆山寨独有的风情。 郑逸倚着车窗,将相机抱在膝头,任由凉爽的风卷着柏油味涌进车内,目光追随着远处盘山公路上蜿蜒的车队。 车窗外掠过成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莫雨薇忽然转过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订婚戒指,目光里满是关切:“郑记者,我那些去海源救灾的师姐们!已经在前线奋战好几个月了。多亏你持续追踪报道,才让更多人看到她们的努力。” 她微微皱眉,眼神透着思索,“眼瞅着她们快回来了,我总想着''薇念''慈善机构还能再做点什么。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 莫雨薇侧首说话时,阳光正好掠过她耳后的碎发,将轮廓镀成温柔的金边。 郑逸望着那抹光影流转的侧脸,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叹: "真美……” 话未说出,胸腔突然泛起酸涩的钝痛。 曾经脑中无数次的画面,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刺——他垂眸盯着掌心的相机带,任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 曾经并肩采访的记忆,她仰头大笑时晃动的马尾,此刻都化作眼底翻涌的苦涩。 “我喜欢的人嫁人了,新郎却不是我。” 这句未出口的叹息,最终只在喉间打了个转,混着窗外呼啸的风,消散在颠簸的路途中。 喜欢民国的先生请大家收藏:()民国的先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