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人鱼离港》 海盗与货物 奥修维斯帝国276年,帝国海域势力划分版图已定。 此时夕阳如同熔金般汇集在海平线上,林池冶眯眼看着,直到不远处天际与海面相交,同样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 她半只脚踩在栏杆上,和身后的小八一同斜靠在上面。 手中劣制的烟卷缓缓在她指尖燃烧,烟雾缭绕中,等得太久,林池冶忍不住骂了一句:“MD,人家就是排场大。” 身后是他们船上的装卸工,巨大的吊钩将一箱箱货物从船上精准地放置到岸边。 远处,海鸥盘旋,它们的叫声与港口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等到不远处一艘庞大的船只缓缓驶近,林池冶才冷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踩,对着身后的小八一招手,“走,接人。” 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响起,随着船只逐渐靠近码头,远处的景象也变得愈发清晰—— 一支装饰华丽的皇家队伍正整齐列队,等待着船舶的靠岸。 他们各个的服饰璀璨夺目,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林池冶这号粗人不懂得欣赏,她眯着眼睛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瞎了,心道有钱人果然连衣服都是镶金边的。 “老,老大,这什么排场啊,怪吓人的。” 身后的小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低声跟在林池冶身后说些有的没的。 林池冶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的口袋,直到摸上了熟悉的长状物体才感觉不妥。 这次货物交接,关乎到一笔重大的交易,起码的面子,林池冶还是要给的。 他们只能等着。 随着船只终于稳稳地停靠在码头上,林池冶带着一众人上前表明了身份,来人却并没有要跟他们寒暄的意思。 林池冶刚刚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见人不给面子,甚至都不多搭理他们,她一愣之间,索性放开也不用再顾忌许多。 眼前烟雾缭绕之下,她眯着眼看着这群皇家队伍也在指挥官的手势下来回几趟,临时清空了一片区域,那里,一个庞大的铁笼静静地伫立,其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黑布。 “指挥,这是什么意思?”林池冶若有所觉,还是不客气地问出口。 她问着话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打量,只见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卫士合力搬动期间,那块黑布不小心被揭开一角,却又迅速合上,仿佛生怕泄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瞬间的动作,让林池冶敏锐地觉察到那耸动的黑布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呼吸的动物。 里面,是活物?林池冶基本可以确定。 “你是女人?” 那位仪表堂堂,肩头上不少徽章闪着亮光的指挥,在林池冶愣神期间站在她的面前,身上挂的都是林池冶看不懂的勋章。 当然,林池冶听得见他在跟她说话。 既然一开始这群人没打算给她面子,林池冶同样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她懒懒一抬眸,吞云吐雾之间烟雾拂过对面男人胸前的胸章之上,抬头:“怎么,难道指挥不是你妈生的?你妈不是女人吗?” “指挥没见过女人?”明明是讽刺的疑问,却被林池冶说出了三分的张狂。 “你!” 只是瞬间,林池冶便看见这位指挥身后的跟班朝着她露出了长剑,怒目而视,像是要把她一刀砍了。 林池冶却不怎么在乎地抚了抚眼前的烟雾,轻慢道:“怎么,实话实说嘛。” “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呢,就是粗俗。” 不等对方回话,林池冶又疑惑:“可我刚刚……好像没说什么脏话?” “贱民!” 这下不止是那位拿刀的侍卫对他们怒目而视了,几乎所有人都看着林池冶几人,面色不善。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林池冶却丝毫不觉,指间闪烁着零星的火光,她深吸一口将燃尽的烟卷弹入海中,随即挺直了脊梁,目光如炬。 “行了,说正事吧。” “听说皇家的海军应该挺忙吧,不然这种‘买卖’,怎么想到会找我们这些‘贱民’来吧。” 林池冶语气笑盈盈地说着,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她对周围的一切警告置若罔闻,向前一步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中向前,压低声音:“指挥官,你们也知道。” “做我们这行的,活人可不兴接啊。” 对方闻言,脸色也微微一变。 林池冶就站在他面前,对比对方将近两米的身高,林池冶显然不够看的,而正是这一侧身,将林池冶的整张面容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 不知为何,这张脸却让林池冶获得了和对方对话的资格。 实际上,这也是这位高高在上的指挥,今天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开口就是绝对的命令:“帝国有命,护送此物至皇城。” 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但让林池冶忌惮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人。 林池冶承认,她刚才有心试探,可无论林池冶是何态度,对方都岿然不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一寸。 林池冶这才收好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起来刚想再说些什么。 却突然,众人没怎么在意过的,那一开始被搬动还静止不动的货物发生了意外。 笼外的黑布突然剧烈颤动,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撕裂声划破天际,黑布如败絮般被猛然扯开,露出了笼中的真相!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在意外发生的下一刻,林池冶就下意识地朝着发出动静的异常处看去。 只是瞬间,林池冶的瞳孔放大! 林池冶早在被通知接这一趟之时,就已经猜测这估计又是帝国里肮脏的秘密与交易,可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超乎了他们所有的想象—— 笼中囚禁的,竟是一条传说中的人鱼! 林池冶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被笼中的人鱼锁定,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 这条传说中的人鱼,它拥有着人类难以企及的美丽身姿,鳞片在夕阳下闪耀着银色的微光,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银白色光泽,长发更如同海藻般披散着将他上半身遮盖。 只可惜,这条鱼好像并不怎么听话。 人鱼的那双蓝色眼睛,本是深邃而明亮,但此时却充满了野性与愤怒! 长尾拍打着笼壁,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锋利的指甲在铁栏上划出一道道火星。 吃惊只是片刻,林池冶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人鱼,他们行话口中的海妖。 十分稀有的物种。 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见与不见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林池冶的目光从人鱼身上移开,倒是有些闲心打量上禁锢住人鱼的铁笼。 再漂亮,再凶狠,不过也只是玩物。 就如同此刻,被禁锢在笼中,被送去该去的地方。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林池冶这边的人自然慌了神色,但皇家队伍却显得异常镇定。 林池冶看着他们队伍里一名看似领头的使者,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轻轻倒出一些透明的液体于一块布上,随后迅速封住了笼口的一部分。 那液体见效很快,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只是片刻,那人鱼的动作渐渐迟缓,眼中的凶光也被一层淡淡的迷雾所取代,最终,它无力地滑落在笼底,只余下微弱的喘息。 随后使者们再次用黑布将笼子紧紧包裹,确保没有一丝光线泄露,这才示意林池冶的船员上前接收。 “惜命的,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指挥自然是不屑于跟他们这群‘贱民’对话的,货物交接完毕,这位大人一分钟也不想多带,甚至连与他们共处的空气都觉得肮脏。 但是显然,他身后的某个副官咽不下这口气。 他错身面对着林池冶,阴沉地骂道:“你和你们这些一辈子不得上岸的贱民,能受帝国恩赐站在这,最好好好学会说话。” 林池冶一挑眉,面对对方的得意,在己方搬运工交错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突然猛地一拍——正中运输笼子的铁栏。 笼中的人鱼虽然无力,但也不是毫无意识,此时在突然的刺激之下,锋利的爪子下意识在铁笼的栅栏间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 林池冶没见过这人鱼的厉害,可这位副官当然了如指掌。 一听到这人鱼的声音距离他如此接近,那副官忍不住的瞬间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林池冶见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位副官,您可要小心点。” “水里的狗也是会咬人的,再怎么尊贵的人,也得被狗咬,咬了也会像您一样尿裤子不是。” “你这该死的贱民!”对方也看出了林池冶在刻意耍人,他当即怒不可遏,脸色由白转红,嘴里蹦出一连串的咒骂。 林池冶却不打算和对方再争辩,连忙摆了摆手。 “诶诶诶,不敢当,不敢当。” “您还是快走吧,不然和您再这么说话,可是要耽误我们行程的。” “尤其是我和我这些兄弟们,可是脆弱得很啊,要是被副官您吓着了,可是出不了海的,那麻烦可大喽~” “这桩买卖,不知谁敢再接手。” “你敢威胁我?” 副官显然不敢置信,不知道林池冶这群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可有些事情,林池冶干都干了,还怕什么。她闻言只是轻蔑地斜睨了对方一眼,几番下来,这副官也终于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绝非善茬。 他们这边的动作,已经惊动了绝大多数人。这趟交易的重要,没有谁比这群队伍的人更懂得,见林池冶这幅态度,队伍登船在即,对方也只能匆匆甩下几句狠话。 林池冶挑了挑眉,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亲眼看着那队皇家的队伍正缓缓驶离港口,来去匆匆,渐行渐远,直至成为天边一抹模糊的黑点。 “叽叽喳喳吵了半天,真NM得惹人心烦。”林池冶拍了拍手,见人走了,终于肆无忌惮地开始骂脏。 “老大,你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点过了?真大胆啊!”人走后,小八先忍不住了,不由地咋舌。 林池冶斜了对方一眼,依然毫不客气。 “老头子的生意,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老子还不愿意来这一趟呢,对方敢在这和我动手,他们可以试试。” 林池冶冷笑一声,在小八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迅速摆摆手。 “拉到吧,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看什么看,干活!” 虽然这趟交易要求绝对保密,可为了安全,林池冶带的人也不少。见人走了,她身后这队人忍不住的议论纷纷,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人鱼和这群帝国队伍人的这点事。 成功让小八闭嘴,再吐不出屁来,林池冶这时候反而面露严肃,正色起来,“都小心点!” “刚才的事儿都给我警醒一点,谁敢泄露,你们自己知道下场!” 林池冶的狠辣,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没几个人敢反抗的。实际上,做这一行的,手下不狠,用人不稳。 只要林池冶开了这个话头,底下人就得服服帖帖地干事。 尤其是这次的任务,连她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环。便可窥见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弄来的交易。 所以这趟货物,在她这儿,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林池冶一番警告,见手下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她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海岸边,随手掏出长烟来慢慢地点燃,一点一点地品味深厚,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八没走,刚才挨了一顿骂,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珠贼溜溜地转了几圈,还是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老大,我们真要接?” “接呗。”林池冶摆手:“滚滚滚!你TM以为这事儿老子说得算吗?” “你有那功夫,告诉那些人都清醒点,把嘴巴闭紧,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 小八却对此挺有自信:“老大放心,我们都跟您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然您怎么放心把带我们来接货呢,您说是不是。”小八为人灵活,说的话也十分中听。 林池冶闭眼享受着烟雾缭绕,没有多说。 海盗与人鱼 说到这,小八这才想到那货物中到底装了什么,再想起人鱼的模样,即使是现在小八也只觉一阵惊艳。 他下意识地跟林池冶打听起来:“林姐,你说那些贵族要这玩意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见了女人能干什么,不就是裤裆里那点玩意。”林池冶对此见怪不怪。 最高端的身份,做最低端的事情,还要扯个什么了不得的名义。你懂这套,什么事情都能看个七七八八。 林池冶不怎么在乎,小八却被吓了一跳:“啊,那那可是鱼啊……” 是啊,不管那人鱼上半部分再怎么貌美,对于小八来说,下半部分是鱼就都差不多。 这蠢货! 一般人对海妖知之甚少,林池冶也没那个闲心跟这蠢货科普。 林池冶深吸一口气,向手下打了个手势,他们速度很快,熟练地将笼子抬上了船,整体协作比起刚才那些皇家队伍来也丝毫不逊色。 这会,不用林池冶多说,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敢大意。 在场的人都是亲眼见证过的,即便被药物控制,谁又能完全预测,一个传说中的生物到底凶悍到了什么程度。 随着笼子被稳稳安置在船舱深处,林池冶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远去的码头,她在想着什么,静默瞬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舱门。 “走,验货去。” 事情虽出乎她的预料,但最好别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无论什么鬼玩意,都得老老实实地等到她交接的时候。 …… 铁笼连带着里面的东西被林池冶安排,送到了她们船上最大的仓库里。 林池冶刚走进库房,只是一眼便预见形势不对,一声“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她其中一名手下身体一晃,不慎碰到了笼子的边缘。 笼中的人鱼领地瞬间被侵犯! 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触碰激怒,锋利的獠牙瞬间穿透了铁笼的缝隙,准确地咬住了那名倒霉蛋裸露在外的手臂。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众人惊恐万分,未在码头上见过笼中东西真容的水手们,瞬间被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就要抽刀前去。 “站着别动。” “都等不及要找死吗?” 林池冶及时从众人身后出现,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不想再激怒那怪物。 她看了过去。 那被人鱼撕咬伤的手下,刚才只是不谨慎碰到了笼子的边缘,奋力挣脱之下手臂一块血肉便被生生扯下,鲜血四溅,此时压抑不住的痛呼。 好在人没什么大事,只是手臂被咬伤,看样子得恢复一会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林池冶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发怒,先顾及着当下的情况,提高了声音朝后命令道:“老郭、阿坤,把人抬出去。” 她的面庞大半个被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话语却莫名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意,“让我来,亲自会会我们今天的贵客。” “教教它,什么是我们的规矩。” …… 林池冶命令所有人退出房间,只留下她与这传说中的人鱼。 门扉轻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房间内只剩下她和这怪物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海浪拍打船身的隐约回响。 笼中的黑布早已被掀开,她毫无顾忌地和这传说中宝贵的人鱼对视。 本能的,这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 它整个蜷缩在笼中,银色长发如海藻般散开,上半身如人类的面容美到极致,而下半部分巨大鱼尾散开,鳞片紧密排列,闪烁着银色的微光。 数条粗壮的锁链,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着笼内之物,确保其无法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虽然它刚才像野兽一样咬伤了她的人,林池冶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被锁链限制行动,它整个看上去惨不忍睹极了,但这像人一样的怪物依然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仿佛即便是在这绝望的境地中,也无法磨灭人鱼骨子里的高贵与自由。 可惜,这份高傲,用错了地方。 “传说中的海妖,不错。”林池冶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之下,打量他许久,这才终于缓缓开口。 “听说……你们一族生活在东大洲附近。”林池冶的声音十分的轻,女性的特色音色被她运用,在此刻听起来意外的有几分温柔。 或许是林池冶提到了人鱼的家乡,也或许是因为林池冶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攻击力,甚至和大多数人相比,女性的形体身段天生就柔和至极,这个从开始就暴怒、焦躁不已的海妖怪物,此刻终于有些安静了下来。 怪物似乎有些兴趣,要倾听林池冶要再说些什么。 可惜,林池冶不是什么好人,对于伤害她手下,当众给她难堪的人,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它目前算不得人。 林池冶又轻笑一声,在说起人鱼家乡时候,她就开始缓缓地接近对方,当她终于站定在人鱼的笼前,那双眸子与人鱼的目光交汇。 “铿!” 一声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在笼前响起,林池冶手中的匕首嵌入地板,其锋锐之力竟将坚固的地板瞬间打穿。 林池冶的声音却一瞬间冷了下来。 “可惜,这里是传说中的欲望之都,贱民的狂欢之乡。” “即使只是一颗珍珠都会遭到万人哄抢,即使这样的匕首都能溅出无数鲜血。” “至于你……” 林池冶的目光上下打量上人鱼绝美的面孔,裂开嘴角讽刺道:“至于你,笼中的畜生,被禁锢的乖乖鱼,你以为,你和我们这些人会有什么不同。” “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最好给我听话点!”说话时候,林池冶正冰冷地注视着对方,眼眸猛地深沉下来,带着冷冽的威胁。 即使林池冶并不清楚这玩意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可威胁和强大的压制,从来不只是只靠语言。 林池冶在尝试用人类的方式让人鱼认识到,它在人类世界所处的位置。 这是迫使对方发动本能,臣服的第一步。 她在看它。 注视着它。 带着一瞬间的安定与压迫,人鱼避无可避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掉入进去。 …… 绮鳞接触人类时间不长,却已窥见过无数人的目光。 人鱼的血脉,天生的敏锐洞察力,让它一开始便能分辨这些目光背后的深意。 贪婪与欲望。 占有与渴望。 惧怕与征服。 但绮鳞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它分辨出,这是它见过的,第一个人类中的雌性。 很不同,比起之前那些浅显到底的人,眼前的人类才宛如海底最隐秘的猎手,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波涛。 反而那对于绮鳞来说,意外的像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深海中最狡猾的捕食者,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静潜伏,等待着最完美的狩猎时机。 她看着它。 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能被其深深吸入那片未知的深渊。 这也是绮鳞第一次,明明不在海域之下,却感觉到了同类的感觉。 “我劝你,省点力气。” “即使想逃,也要拉上最上等人的命,玩个大的。这才有点意思不是?跟我们这样的人,犯不着。” 林池冶挑了挑眉,本以为她之前的暴力威胁会惹来对方更大的反抗,可没想到她吓唬了它一下,它反而听话地有点过头得多。 不用药此刻也多少安静了下来,这当然是一个好的预兆。 省了林池冶的事,林池冶也难得多嘴,多和美人鱼说了几句浑话。 绮鳞还在看她。 看她的眼睛。 看她那双眼眸中既有海洋的广阔无垠,又藏着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瞬间的呆愣之间,竟然连林池冶刚才的威胁挑衅,也被绮鳞下意识的忽略。 …… 还不说话? 林池冶歪了歪头,对上人鱼那双眸子。 她本来已经准备迎接人鱼暴怒之下的反抗,谁知道林池冶臆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笼中人鱼极端暴怒之下,隐隐染上血色的双目和林池冶还在对视着,没有丝毫杂质,纯净得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林池冶感觉有些不对,却第一时间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它的眼神太干净了,林池冶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奇了怪了,竟让她下意识地想逃避。 明明她们这种人,风里来雨里去已经烂透了。遇到不同于她们的人,也只会想狠狠羞辱,再拉下来和她们一同滚入泥潭。 可林池冶不怎么愿意做这种事,也不愿意被人窥见心中一二想法。 见人鱼安静下来,对她的威胁也全无反应,林池冶只能粗略的认为自己的目的达成,多余的事情她根本不想理会。 谁知她刚刚站起了身,那人鱼在笼中竟然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尽管充满了戒备与不安,却还是追随着林池冶的动作。 靠!这死鱼疯了吧!要攻击? 林池冶抽了抽嘴角,再次停止动作,却又观察见人鱼没什么攻击意向,好像只是因为她的动作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蠢。 她无语间,只能认为这东西智商并不怎么高。 基于此,林池冶对它的这番古怪反应也并没有多在乎。只要不在她的地盘上再惹出乱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找麻烦就行。 问题解决了。 林池冶懒懒散散地站定,最后上下打量着笼中的人鱼,扯了扯嘴角,“好好待着。” 她的目光揶揄又略带下流地在人鱼浑身扫了几下,不得不说,这上等人,吃得真好啊。 要她说,这么漂亮的男人女人,她都没见过。 几下扫过去,林池冶甚至都能原谅从开始到现在,人鱼给她找的一堆麻烦了。 这倒是有点说法。 林池冶吹了个口哨,略带轻佻随意说道:“mon cher bb。” 林池冶离开得十分的快,直到关闭了库门,身后也不再传来异样的回响,林池冶这才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垃圾话。 mon cher bb。 好像是她最近搭讪的某个法国人。 意为——亲爱的宝贝。 对一条鱼说了这种话,林池冶不仅不感到羞愧,反倒觉得有些轻松,还想再吞云吐雾一根。 最终林池冶也只是又轻轻吹了声,绵长下流的口哨。 是个美人。 帝国贵族的宝贝让她这种货色看了,不亏不亏,真不亏。 …… 林池冶想过她这一番警告对人鱼会有点作用,但让林池冶意外的是,这几天下来,那人鱼还真没再找什么麻烦。 这趟运货,所有的一切流程都要求绝对保密,更别说现在林池冶心知肚明,那货物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人鱼。 拿他们这群人的命捆一块,都不够赔的。 剩下的短程,林池冶为了掩人耳目,依然选择将铁笼用黑布整个罩住,每天只让人去往笼子里丢入一点食物和清水。 只保持人鱼的基础体力。 可就算她们这样的做法,林池冶得到的消息,那人鱼也没再伤人过,甚至乖巧过了头。 交接就在这几天了,林池冶不想弄懂这人鱼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只要这一两天不出乱子,林池冶怎么会管一条鱼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之,人类的手段要比它想的,复杂得多。 尤其是在她的地盘上,林池冶拥有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权利。 现在林池冶身穿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前排的衣襟随意地敞开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透露出几分不羁。 她整个人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长靴将整个小腿包裹,微晃着身体,她指间夹着一支燃至中段的粗糙烟卷,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若隐若现。 小八面露苦色,站在林池冶的身后:“老大,你别抽了。” “你这一天都抽多少根了。” 关键是,实在太难闻了,小八宁愿去吃屎,都不愿意尝这玩意。 林池冶不以为意,微微打着拍子,“每天来一根,快活死了老子,谁还管那么多。” 伴随着烟雾的吞吐,林池冶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好像小八说的有点道理,她最近抽得确实太多了。 海盗与老大 可没办法啊,林池冶自我安慰到,不来两根,怎么做事。 她最近烦心事可够多了。 将小八的话当作耳旁风过掉,她底下的手下们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轮番向她汇报着船上的各项事务。 林池冶大权在握,尤其是最近特殊时期,她管的事情也多。 从货物的装载情况,到船员们的动线,船体各项事宜。林池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时的回应着,直到最后确定了航线的位置,这才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船上的事,事无巨细,她抓得很细。 随着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林池冶缓缓吐出一口烟,眼神漫无目的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无尽的海洋,那里既是她的战场,也是她永远的归宿。 比起刚开始的陌生胆怯,甚至是懦弱逃避,林池冶现在起码学会了—— 战胜它,驾驭它。 同时,林池冶将手中的烟卷按灭,看着白色的烟雾在她面前升起,或许是小八的话听多了,她恍惚中记得她刚开始为什么碰这玩意。 只不过是,想拥有如这里的男人一样的主事权,她就必须变得像男人一样生活、习惯。 幸好,这东西足够管用,也慢慢开始变成了硬通货。 烟灰缸中燃起的白烟也消失干净,林池冶这才想到了什么,顺便问道:“交货的人来了吗?” 林池冶问起,小八挠挠头欲言又止,有些为难道:“要不老大,您亲自去看看?好像有点小麻烦……” “老子看看?”林池冶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什么阿猫阿狗,还需要老子出面?” “老子谁的面子都买,那老子的这张破脸就满大街都是了。” 平白挨了一脚,小八捂着屁股,“老大,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小八压低了声音,“只是那人鱼,那人鱼好像不怎么老实。” “不老实?”林池冶皱眉,“它又咬人了?” 这几天不是好好的? “那倒是没有,就是闹腾得紧。” “那边来接货的人,本来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是那笼子里的家伙各种闹腾,搞得那边的人都在说我们,从哪里弄了这么个怪物过来搞他们。” “呵。”林池冶一声冷哼,听了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 她将两脚又缓慢地,搭在桌子上。 “瞧瞧,瞧瞧,这就是铁钩带出来的人,老子都只能跑一趟亲自取货,他跟老子在这拽NM呢拽。” “好啊,他瞧不上老子,老子也懒得搭理他。” 林池冶双手怀抱,又懒洋洋的坐回到了沙发中间,二郎腿直接翘上了天,甚至还颇有闲心逸致的,想了想铁钩牙手下被咬的画面。 难得有了几分好心情。 铁钩牙的人跟他都是一副德行,林池冶瞧不上眼。 最好那大鱼能够再凶狠点,把他们的手臂通通都咬断,那就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林池冶不自觉地大笑起来,疯了似的摇摆,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瞬间将笑容一收,一张清秀冷漠的脸上尽是狠厉。 她站起来狠狠踢了一脚旁边摸不着头脑的小八,一瞬间收敛了神色:“走,去看看。” 小八知道自己老大喜怒无常,可转变这么快的却也是头一次。 他立即傻眼,下意识抱怨道:“老大,你不是不管吗?” 林池冶有些烦躁:“少TM废话,不管死在老子地盘上怎么办,你去收尸?还是老子给你擦屁股。” 林池冶作势还要踢,小八吓得赶紧起来抱头逃窜,妥协道:“走走走,老大,现在就走。” 这蠢货。 林池冶偃旗息鼓,顺带欣赏了一下小八的这蠢样。 小八人长得魁梧,留着寸头,浑身没长几根毛。 常年陪她在海上过生活,浑身黝黑身上梆硬,就是脑子不行。不过就一条,大块头看着能唬人,打人惹事都够劲。 是林池冶的一条好狗,指哪打哪,绝无二话。或许是知道自己没什么脑子,又受了林池冶诸多好处,基本上对林池冶的话说一不二。 林池冶没再多说,一扬手就要走。 “走。看看他们要搞什么。” …… 黑布在巨兽每一次猛烈的挣扎下,随着笼体的震颤而轻轻起伏,来交接‘货物’的那些搬运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群人还在试图奋力维持着笼子的平衡,脸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却也难掩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畏惧。 诶呦呵,其中还有林池冶十分眼熟的‘老熟人’呢。 林池冶倚在门边,远远见着这群平时叱咤风云的老熟人,此时这些人一边畏惧铁笼里的东西,一边又不得不小心搬运。 显然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这笼中东西的重要性。 即使是怪物,也得是活着的。 不但活着,还不能在自己手下出了差错。 那些人急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林池冶本只是闲心来这一看,却没想到随着她的逐渐靠近,笼子里那个被囚禁的人鱼,原本狂野而无序的挣扎突然缓和不少。 即使看得出笼中的东西仍然在挣扎,但对比刚才狂暴情况,确实是好上不少。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人鱼这波操作,顿时给铁钩牙底下的人都看傻了。 林池冶看着人鱼不再挣扎,微微眯了眯眼,只觉有几分怪异。 即使那铁笼依然被黑布所笼罩,看不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状态,但林池冶莫名觉得,之前她曾见过的,那双蓝色的双瞳、深邃神秘的眼眸转即使看不见,也在黑暗中,如野兽扑食一般—— 猛地,锁定了她。 林池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预兆,她知道人鱼天生便拥有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 即便是最轻微的脚步声,人鱼估计也能分辨出。 换句话说,这东西知道她来了,甚至林池冶不经意的出现,便唤醒了对方深藏的警觉与戒备。 这东西,记恨上她了?原来这几天不闷不响,在这等着她呢。 林池冶没怎么在乎的一笑,索性就不进去了,斜靠在门上,和来人寒暄了几句。 小八挺会来事,即使知道她和铁钩牙的人不对付,但面子上好歹还过的去一二,熟练的向前跟几人打着招呼。 “哟~怪不得说林老大厉害呢。” “都不用出声,就把这怪物镇住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条道上混的,小八既然都开口了,他们互相也算的上是‘老熟人’,见面寒暄一两句的交情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就是这话,的确阴阳怪气的很。 和他们那狗屁老大一个德行。 “屁话。”林池冶不惯着他们,笑着骂道。 也没打算跟这些人置气。 眼见着眼前烟雾缭绕间,林池冶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这话有点意思,不过别说谁,你要在笼子里,我也能训两句。” “要不,你试试?” “你MD你……” “诶诶诶。”小八熟练的拉住被林池冶惹怒的人。 “哥们,哥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林老大,她就是这么个人,你跟她计较什么,就你们老大在这,不是也没办法得忍两句不是?” “还是正事重要,正事重要。” 林池冶丝毫不顾虑为她挡下伤害的小八,还有闲心接着讥讽道:“这不是有人上门来找骂,估计听不得回去还得大哭找你妈呢。” “你!” 论吵架,林池冶没输过,她不在意眼前争论的结果,只是看着笼中从她开始说话就彻底安静下来的铁笼。 这下,她更加确定。 这人鱼,即使隔着黑布,依然认出了她。 这怪物…… 林池冶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她视线转移,皱眉看着自己手下的另一心腹陆哑巴,神情有些凝重的朝她快步走来。 陆哑巴和小八不一样,能让他露出这样神色的事…… “枭头到了,和铁钩牙一起,还有剩下的各个分线头目。” 对方没过多的废话,只是一句就让林池冶跳脚。 “什么?”林池冶一惊,下意识竟然连平时轻慢的神色都收敛不住了。 她的决定很快。 “走!”林池冶决断的十分的快。 她大手一挥,也顾不上许多,那些状况外的小喽啰,她更是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 在她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她身后铁笼发出更大的噪声,林池冶听见后丝毫没有停留。 她眉眼肃穆,对身后一丝反应也无。 对比起其他,她真正的麻烦……要来了。 消息来得突然,她不敢等,要去见一个人。 在她根本没准备的时候,去见这片海域真正的主人——枭头,也是现在林池冶头顶的最大老板,一个……老不死的家伙。 * 林池冶长靴踩过木质的地板,常年被海水侵蚀的地面,在重大的声响之下发出吱呀的咔嚓声,林池冶抬脚迈过,重重的踢踏声昭示着她的到来。 面对长廊几乎是两步一岗的守卫,林池冶目不斜视,只是越发确认……搞这么大排场,看来,那老东西果然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久不出山的老家伙,这次来到底又想干什么。 这条路林池冶很熟悉。 随着旁边站立的二人动作,缓缓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橡木门,一切才刚刚开始。 房间内,明亮的灯光从悬挂的吊灯洒落。 林池冶微眯着眼朝内看去,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张长形的大木桌占据了主导位置,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各种图样,几只未熄灭的蜡烛,微弱的光芒在纸张间跳跃,却被掩盖在头顶更大的光亮之下。 林池冶的进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哟,老林,最近又在哪发财呢?”漫登见林池冶进门,眼中一丝微光闪过,率先对着林池冶抬了抬手示意。 “哪有您登哥威风。”林池冶很快进入状态,走进熟练的寒暄着。 她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啧啧嘴,顺势放下。 “听说最近登哥可吃了一单大生意啊,怎么赚了不少,不请兄弟们几个好好喝一整晚?” 漫登只是笑说:哈哈哈!小钱,小钱。林姐估计看不上,您都做上大生意了,以后谁来不还得搭您的桥?” “好好说,多说两句随时让登哥好好搭上。” “再多说几句,登哥知道我这人俗,最爱听漂亮话。” 林池冶也不再推辞,没成想,漫登听了却是一愣,脸上的假面几乎维持不住。 这是明面讥讽他实力最低,只靠一张嘴上位。 漫登生生忍住,这才转而装作没事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还是您林姐会说话。” “呵。” 林池冶冷笑一声,在心里暗骂这老狐狸,又来玩这一套。心眼还是那么小,说两句就急眼。 林池冶知道这几人都不怎么好对付,她既然来了,就做好和这些老狐狸们一一打交道的准备,可令林池冶意外的是,还没等她多说几句,房间内一位高位之上年长者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林到了。” “哈哈,今天倒是来的早。” “来得正好,来,到我身边来。” 此话一出,即使是这样大的房间里,也难得的安静了一瞬。 林池冶抬头,朝着对她发出指令的人看去。 她的眼神径直扫过高处,深邃如海的老者端坐于雕花木椅之上,见林池冶朝着她看过来,微微朝她招了招手。 老者虽看起来年岁已高,可那双皱纹之间的眼睛,却依旧如鹰般犀利且慑人。 他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轻轻摩挲着一枚玉扳指,端的是一副亲和的样子。 房间之内,是来自不同海域的精英与手下,这些人几乎掌管了大半个北洲海域,而此时他们或站或坐,却在这一人开口之时,所有人便不敢再多说一句。 极度安静之下,一种无形的威严与礼遇悄然弥漫开来。 林池冶和老者对视几秒,也没多让人等,这才轻轻点头。 林池冶步伐稳健,在无数双眼睛的打量下,闲庭漫步之下,她的身影也挺高了一些,在一堆人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傲。 做他们这一行的,身要稳、心要狠。 海上游戏的规则致使男性的接受度更高,林池冶以女身入局,虽这些年来稳定了局势,可今日,依然有许多陌生的面孔暗地里打量。 林池冶却连寒暄都不屑。 既然有人叫她过去,林池冶也不推诿。 海盗与铁钩 她顶着周遭的各色视线,那些目光带着好奇、敬畏、嫉妒,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畏惧……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企图捕捉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想要把她拉下来。 随着她的走动,人群却不自觉地为她让开道路。 越往后各色来路人群集中越少,代表着站位权利的尽头,能有资格站在后面的人也只是少数。 林池冶还在往前,这次直接高抬脚向上走去。 她不急不缓一步步走上高位,当她在老者的示意之下,稳稳坐于那张老者身边,象征着以他之下权力的座椅时,整个场地仿佛凝固。 林池冶旁若无人地端坐其上,甚至为了舒服还特意翘了个二郎腿,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 在林池冶坐下的一瞬,四下静谧,身居最高位的老者侧过头,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只有林池冶能听见。 林池冶微微侧身,漫不经心地听着。 她点了点头,随意往旁一瞥,便见枭老的左侧方,与她并排的位置之上,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来得比林池冶还早,此刻见林池冶看过来,似乎还颇有闲心逸致地朝着林池冶举杯示意。 林池冶撇了撇嘴,这次倒也没假装看不见,只是态度依然恶劣。 她有些揶揄:“来得到是早,有空在这喝酒,怎么不下去跟妹妹我打个招呼。” “这一路我可是连口水都没喝上,刚才还在仓库里闻着您的人一身臭汗,听他们放屁,您倒是在这喝上了。” 后面的话林池冶没说,她懒散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等着对方露出恶心的表情。 老实说男人的面容在这些牛鬼蛇神中,几乎可以算得上有些清俊。 他留着一头长及脑后,带着微卷的卷发。 和林池冶一样,常年混迹与海上,不可避免地让他的皮肤被阳光和海风雕刻出深深的纹理,可在他身上却体现得颇为硬朗。 他微微晃动着双腿,见林池冶进来便和他坐在了同等的位置上,也没露出什么大表情。 葛钩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林大船长,这话可就严重了,到林姐您的地盘,谁敢不拜会。” 葛钩帆摇着手里的酒杯,没看她:“这不是怕您林大船长生气,一见着我,就把我往水里扔嘛。” “底下人,不懂事。” “多担待。” 林池冶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帆哥倒是大气,嘴上的话是一句不少。人,我可是一个都没见过。” 葛钩帆目光一凝,意识到了林池冶话中意思,刚想再说些什么,二人中间的枭老却直接发话了。 他带着一声叹息,无奈说:“你们啊,背地里搞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 “当着我的面,就收敛点吧,当是给我老头一个面子。” “底下这么多人在场,你们也不嫌丢人。” 枭老虽然言语严厉,可话语间的无奈也是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即使两人当面如此争执,枭老依然未曾动怒。 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号。 “您这话说的,听了都让我手底下的小崽子要跳海去了。” “做不好事,倒是尾巴被人抓紧了。” 老人都发了话,林池冶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一番话说得讨巧,又将枭老听得哈哈大笑。 葛钩帆的目光在二人间一打量,也是笑了:“谁说林船长不会说话,真该让那些人好好来听一听。” 林池冶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刚想出言讥讽,枭老立马又意识到二人马上要吵起来了,连忙摆摆手。 “老头子这把老骨头,怕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你们那,都消停些吧。” “好不容易都回来,就好好坐坐。” 说着,枭头甚至还直接呵斥了两句葛钩帆,“小帆,少说两句,她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人不轻不重地说了葛钩帆两句,将目光又转向在一旁看戏的林池冶,同时吩咐:“没事的话,多陪我坐坐待客。” “正好也帮老头子看看,今天来的人……是不是什么消息从谁手里流出去……” 这话就有大意思了。 林池冶和葛钩帆听闻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齐齐应下。 枭老久不出山,这次露面通过各色手段前来的人不少。 鱼龙混杂,人都来了,面子也不能不给。 到最后,就连林池冶也不得不起身寒暄,给足了那些人各种打探的机会。 比TM干什么还累。 妈的,一晚上光喝那点猫尿了。 林池冶忍住眉宇间的不耐,眸间带了厉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跟来人一个个寒暄。 直到耗到最后。 随着夜色渐浓,林池冶看着最后一群人喝够了离开,枭老没让他们走的意思,林池冶和葛钩帆就帮着枭老将人都送走。 枭老身边的人懂他的意思,也十分配合地给他们留出了说话的时间。 门扉轻合,喧嚣渐息,只留下一室冷静。 这个在外人面前不怒自威,仅仅只是坐着就能搅动风云的老人,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像是真正卸下了重担,表现出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他确实已经不怎么年轻了,可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意令人骇然,那是真正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才拥有的冷漠。 可偏偏,他又要努力装作一副平和的样子。 枭老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拍了拍林池冶的肩:“好啊,好孩子,真是长大了,独当一面,你做得很好。” 没外人在,林池冶也不装了,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头,抖着腿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别,这种事您可别找我了。” 林池冶一指葛钩帆,毫不客气地甩锅,“找他。” “你也知道,我这张嘴,容易得罪人。” “您的资源多珍贵,可别浪费在我手上。” 说着,林池冶装似无意地提醒,“我只要我该要的。” 枭头见林池冶这副死性不改的样子,或许是年纪大了,倒也宽容,失笑道:“你啊。” 想到了什么,枭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似在回忆。 “你说你们两个,和你哥一起,都算是在我老头子手底下一起长起来的。” “怎么这性子啊……” “我哥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我也看不惯他,您又不是不知道。”林池冶斜靠在一旁,即使提到了葛钩帆也不屑于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反而对话语中的另一人表达轻易。 葛钩帆轻嗤一声,对林池冶的反应也见怪不怪,比起争吵,他们中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互相无视。 枭老叹了口气,颇似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苍老如枯柴的手伸了出来,握住了林池冶的手,拍了拍,“本来老头子还一直想凑齐一桩好姻缘。” “你们年轻人啊,有自己的想法……” “都不听老头子的话了——” “算了吧,枭老。”葛钩帆率先拒绝,“人家林大船长哪能看得上我啊。” “别TM给脸不要脸。”林池冶脸上一黑,直接就骂了回去,“给你点脸面,还真TM不打算要,怎么,你把你的黑屁股亮出来看看?” “你……” 葛钩帆脸色一沉,林池冶话说得十分难听,葛钩帆看着平和,可哪有人敢当面给他难看,他也不会容忍别人一再进犯。 眼看着二人即将再次翻脸,还是枭老一声咳嗽将二人的争吵拦了下来。 “咳咳咳……小池,少说两句。” “你毕竟是个女孩,干了我们这行就算了,少去那些地方学什么下九流的行话。” 林池冶不觉有他,想反驳几句,枭老又一声咳嗽,止住了林池冶的话头。 “行了,这里也没外人,还叫我什么枭头。” 林池冶和葛钩帆不对付,人尽皆知,她也从来看不惯这号装货,可枭老开口,这个面子林池冶不能不给。 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下,林池冶这才沉了沉,向着枭头低了低头,软下了音调,却又十分郑重称呼道:“义父……” “义父将我和哥哥养大,哥哥不在了,我也是懂得轻重的。” 林池冶有些谦卑的说着,在低头的瞬间眸光微微一转,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 她没看清楚老头子的表情,猜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或许是岁月渐长,即使是这片海域的统治者也不能免俗。 看他如今面相,表面上也只不过是一个希望孩子们,能够继续在他身边环绕,将彼此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的普通老人。 林池冶在心底不由嗤笑,面色上却不显露半分,缓缓直起了身子,微微转头将那张面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让他看了个清楚。 林池冶和她的哥哥,都是被枭老收养的,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 但很明显,那一头黑发黑眸却说明了她的东方血脉。 黑发黑瞳,衬托着林池冶有些苍白的面容,东方的长相偏向清秀,林池冶也同样如此。 只可惜,在林池冶清秀的面庞上,本应是无瑕的肌肤,却赫然横亘着一道醒目的长疤。 那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她的额角蜿蜒至颊边,蜿蜒曲折的延伸,颇有些狰狞的刀疤,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凌厉与坚韧。 在这样一张极度反差的面容之下,枭头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注视着林池冶脸上那道伤疤,看着面前女人的眼神因这道疤痕而显得更加深邃。 烟雾缭绕间,林池冶的面容更加的模糊,那道疤痕也藏于云雾之间。 她微微抬眸,一双黑色的浅瞳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我说,义父,我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您要是还顾忌我,就多给我增加两趟航线,西边这群崽子可够肥的。” 她点出主旨,“我可是……早就看上了。” 枭头原本伤感之间,听着林池冶这话不由的骂了两声。 林池冶死性不改,这幅样子早已经成型,早年间他是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 如今还是无奈道:“你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天天手头间盯着这点事。” “一点亏也不肯吃,这可不是好事啊。” 林池冶笑了笑,没怎么在乎,不置可否的样子。 可面前的老人,又转念说起了其他,“说起来,也是义父不好,你的伤……” 林池冶摸出手中的烟卷换了个位置,凑近唇边,轻轻一吸,一圈圈细腻缭绕的烟雾,从林池冶嘴边悠然升起。 她没说什么,一双悠悠的目光透过烟雾,好像谁也没看。 见到林池冶这幅样子,多余的话枭头也再说不出来了。 也亏得林池冶这道伤疤,让她得到枭老的信任,坐稳了这个位置。 是福是祸,这道理林池冶明白,枭头更是明白。 可要说林池冶真不在乎,那也一定是假话。烟雾之后的林池冶,咬着嘴边的东西,倒是笑了。 如果你真问,林池冶想,她一定会如实地告诉你。 一道疤,算个屁。 能让她达到目的,别说一道,千千万万道,林池冶也一定会认。 可这话,她不能说啊。 不然还怎么看这出大戏。 男人们总以为,疤痕,尤其是出现在脸上的伤,是女人身上不该有的。 可一旦这些极度违和的符号出现在女人身上,反而他们会有多余的一丝愧疚补偿。 可笑,太可笑了。 林池冶猛吸一口,一言不发地看着烟雾后的老人,对方沉思过后一声叹气,还是妥协:“算了,你们都厉害。” “老头子老了,说话都不管用了。” 枭老咳嗽一声,摆摆手拒绝林池冶和葛钩帆的搀扶,言语之间倒是真切地透露出几分无力。 “可这世道,不太平喽。都说我老头子在海上一生,到今天也算有点实力,只不过现在这位子,可不好坐喽。” 枭老拍了拍底下的椅子,“这辈子老头子也就这样了。可人年纪大了,我总是想着,把底下这把椅子,好好给你们留着。” 老人像是在回忆,整个人蜷在阴影里,腰背有些嶙峋的形状,指节叩击扶手时,透出几分迟滞的钝响。 海盗与任务 正感叹间谁知他却话锋一转,随着他忽然转头,浑浊的眼尾竟闪过一丝锐利。 “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成不了一家人,那老头子也不多说了。你们的事情,也就算了。” 说到了正题,枭头的视线忽而变得凌厉,从那张苍老的面容之上,依稀可见其年轻时候的辉煌。林池冶不动声色地打量,眼神下移,注意到他袖口滑落的皮肤松垂如风干的鱼皮,却在咳嗽声戛然而止的瞬间,见枭老撑着扶手缓缓起身。 随着他站起,他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磕在椅柱上,发出铁锈摩擦的钝响。 他往前迈出两步,林池冶皱眉间,只感觉面前海腥味裹胁着药味扑面而来,他却在与他们错身时忽然压低声音。 “可皇家的支持,我是一定要的。” “那批货,你们都见识过了吧。” 枭头看着二人,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林池冶倒也不闪不避,只是点头。 葛钩帆虽因为枭头的事绊住了脚,没亲眼去看,但作为枭老的左膀右臂,在对方的有意放矢下,他不会得不到消息。 于是二人都应下。 “我的位置,还是得交给身边人。”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义父也实在难取舍。” “现在看来……既然你们无法齐力,就不如就好好拼一把,借由那海妖,给我把皇家的支持拿下!这位置,你们才做得稳。” …… 海风裹胁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池冶和葛钩帆难得和谐,彼此并肩走出船舱。 四下无人,林池冶连装都懒得装了,葛钩帆更是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直接冷下了脸。 他们积怨已久,此刻老头子一番操作,更是将他们为数不多的情分全部泯灭。 将二人多年以来的暗地争斗,推上了白热化。 林池冶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率先开口:“还真是老不死的,会想办法折磨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人鱼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宠物。” 葛钩帆没否认,冷笑一声,"老林,你确定要跟我争?" “这几年内独立出去,别不是真以为靠你自己,能和我争?” 葛钩帆微微眯起眼,言语不善,“还是真忘了小可怜似的,见着谁,都抱着找哥哥那段日子了?” 出乎他意料,即使被他这样刺激,林池冶也没露出什么大的神色波动。 当然,林池冶也没怎么听他狗叫。 她表面上慢条斯理地跟葛钩帆叫着劲,可心间却不由哀叹。 老头子野心不死,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出,仅仅是好好护送,得到皇室的好处,还不足以喂饱他的胃口。 林池冶比谁都清楚,那个阴谋算尽的老头子,根本就不可能把位置完全交给一个“外人”,哪怕是他的养女养子。 他们只是老头子手下的一颗棋子,两条听话得宠的狗,帮老头子做尽一切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不满足,得吊着跟骨头,非得让他们挣个你死我活,好好当她最听话的一条狗。 林池冶语气轻飘飘的,字字带刺,没接对方的话碴反说:“海妖性恶,整条航线掌握在我手里。” 林池冶对上他的目光,“只怕大哥您在岸上呆久了,跟屁虫一样跟上来,别吐喽。” 葛钩帆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带着你们那些软脚虾。” 林池冶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拨弄着耳边的碎发,不怎么在乎对方的狠话,对他更是不看一眼。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林池冶,着实是让人看不出底色。 葛钩帆拳头在身侧微微攥紧,终究是率先沉不住气,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不会真以为,这事这么简单吧……” 林池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能想的……不就是那些招数吗?” “一贯如此。” “怎么,你怕了,不敢玩吗?” 林池冶眯眼看着远处,从近处开始交织,海平线上那些细微的波澜逐渐汇聚成一股股暗流。 它们在海底悄无声息地交织、碰撞,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又猛然砸向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们表面较劲,可林池冶清楚的事,葛钩帆只会更心知肚明。 无论枭头打着什么主意,这次任务是他们立足的关键。 成了就能拿到这次露脸的机会,拿下枭头最看重的皇家航线,这背后的利益不可估量,反之谁失败了,谁就会彻底开始失势。 命,只有一条。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来说。 …… 林池冶放狠话放得利落,可真正再次见到那人鱼,又是在几天之后。 在林池冶悠哉悠哉的,几乎忘了这回事之后。 慢慢往下,随着每一步的深入,周围的光线逐渐暗淡,空气也变得愈发沉重而潮湿。 木质的阶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本来地方就不大,这下站满了人,搞得林池冶心情更加不好,指尖往周围一碰,触碰到的是恶心的斑驳和凹凸。 林池冶一扬手,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她自己往下走了,让下面守着的人都退了下去。 林池冶进入了夹板之下的空间。 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霾。 门轴在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霉湿的空气迎面扑来,只在林池冶进门的瞬间,笼中的东西仿佛瞬间狂躁了起来,巨大的尾鳍猛烈拍击着铁笼。 轰隆的声响在林池冶的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血腥味道。 林池冶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笼中一半人形的怪物一身鲜血,那量多得,像将全身的血液流干,足足把铁链都侵泡了一样。 随着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那张极端美丽的面容,海洋的顶级之作,如今却因痛苦与折磨而变得扭曲,在林池冶进来的一瞬间,便如同猎物一般锁定了她。 那么漂亮弄成这样,真是可怜。 林池冶看着那条短暂惊艳过她的长尾,如今皮开肉绽鳞片四起,伤口交错,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即使这样看着,都能想象都对方遭受了多大痛苦。 可林池冶也并无多少怜悯之心。 她上前一步,这一步便像是跨入了人鱼的警戒区,海妖眼睑猛然睁开的一瞬间,蓝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对着林池冶的方向,它身体前倾,做出即将猛扑而出的姿态,那一口锋利的牙齿,倒是看着有几分气势。 林池冶缓缓接近,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再无以前般温顺。 葛钩帆的人动手倒是不轻,看来是将对付手下那一套用在了这怪物手中。 只不过成效嘛,林池冶咂咂嘴,得出结论。 一般。 难搞哦。 都把它打成这样了,反而激发出了这怪物的反骨。将这种玩意送到那些贵族手里,指不定要把那些人吓得尿裤子。 这玩意除了长了张人的脸,有点漂亮之外,林池冶还真没找到这人鱼其它的作用。 送到那些贵族手里,真能保得下他的面子?别惹怒了那些人,当场把他们所有人,连带着背后的老狐狸一起处理了才好。 林池冶颇有些闲心逸致地想着,不但没怕,甚至还悠闲的找了把凳子,坐在这怪物的面前仔细打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喂,就你,会说话吗?” “说句话来听听?” 林池冶将手中的粗糙烟卷玩出了花,在手指转动的同时,微微转头看它。 她也在打量着它。 居高临下地,将海妖凄惨的模样收归眼底。 如愿等来人鱼警告的嘶吼,林池冶一边踢了踢笼子,一边又借着笼中的海妖想起了其它。 也亏得她那早死的哥哥从小把她当小女孩哄,有关海妖的故事,林池冶还真没少听。 传说中这种东西深藏于海底,平时也只在深海中捕食,轻易不会靠近浅海,更不会出没于海岸之上。 海盗遇见海妖,更像是不详的征兆。 林池冶只听有些老海盗说过,想见到这玩意,除非你已经葬身深海,或者预示着巨大风暴来袭。 美丽的怪物更像是海的象征,昭示着海盗不详的命运。 凶恶,智力却比肩人类。 林池冶打量着海妖那即使布满鲜血,依然过分艳丽俊美的面容。 看得久了,林池冶也慢慢品出了味道。 确实,对于什么也不用干的贵族,就人鱼貌美这一点,就足够了。 …… 林池冶不相信人鱼到他们手里这么久了,加上之前它被皇家海军捕捉上岸这么长时间,它学不会一点人类的语言,听不懂人类一点话。 她林池冶没那么多耐心,哪怕是TM的脏话,也得给她吐出一句来。 人鱼当然没理会林池冶,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林池冶这几话意思是,‘让他说话’。 林池冶没那个耐心,既然铁钩帆都动了手,老头子交代的任务,她也不能落于人后不是。 林池冶敲了敲笼子,瞧瞧,有些东西只要张口说句话就能让别人好受,可偏偏不听话。有些人啊,钩心斗角,还是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恨不能榨干她每一滴血。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在此刻十分清晰,带着微蓝色明显不同于人类的粘稠血液还在滴落。 林池冶想着法子,目光往下,划过鲛人前胸隐隐起伏的胸膛与尾翼,她眉梢挑了挑。 之前她没仔细看,现在才察觉这鱼竟然还是未成年,连性别都未分化。 林池冶只是一动,视线往旁边偏移,那股臭味直接往鼻子上涌。她嫌恶地再往旁边一看,是一盆早已失去了往日光泽的鱼。 林池冶不管那么多,老头子让她来,她就听话。 大家意思意思的了。 “吃。” 林池冶冷下了脸,不顾人鱼自从她进来的一瞬就做出的攻击状态,毫无顾忌地将手伸入铁笼,从那盆腐坏的东西里看也不看直接抓起,怼到了人鱼嘴边。 人鱼下意识的抗拒,“哗啦”一阵响,伴随着从人鱼尾巴往下的束缚,巨大的铁链发出的震动声音。 人鱼抗拒林池冶的接近,更抗拒嘴边投喂的食物。 对于人鱼来说,生活于深海中的他们,从出生便只食用食物中最嫩的部分,这种从浅海之中打捞上来,甚至放置多日早已腐烂的鱼类,人鱼当然看不上。 人鱼开始剧烈的挣扎,甚至对准了林池冶深入铁笼中的手臂,张开了尖锐的牙齿…… “啪——” 林池冶用上了力道,毫不犹豫地出手,照着人鱼的面容直扇而下, 她人类纤细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丝毫不留力道,力道大得直接将人鱼美丽面庞扇得偏向了一旁。 疼痛在脸上来袭,人鱼下意识地收回了口中的利齿。 人鱼不知道在人类世界中,巴掌代表的侮辱意思,只是被林池冶的力道打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侧,露出了短暂惊愕而未及反应的神情。 比起落下巴掌所带来的疼痛,更为强烈的是林池冶手中柔软的力道,和人鱼不同的构造,温柔而细腻的人类的手,甚至还带着一股隐隐的暗香。 这点疼痛对于人鱼来说,根本不算痛痒。 比起疼痛,直接的接触对于它来说,更像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抚。 人类雌性手间的柔软,比预期中的任何冲击都要先来一步。 人鱼的眼神空洞,仿佛被这一瞬间的感触剥夺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被打偏的头始终没有转得回来。 “吃!”林池冶丝毫没有惯着它,见对方不再反抗,反而越加得寸进尺将小鱼直接往人鱼嘴里塞。 这下倒是十分成功。 东西被迫被硬塞到了人鱼的嘴里,林池冶看着对方几经反抗,被控制住大半力道的它只能被迫吞咽着。 林池冶玩的高兴,也不嫌那些快要腐坏的鱼脏,一次性给他塞了好几条下去。 等林池冶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海盗与警告 笼中的海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反抗,那一双带有狰狞微红的双眼也不再如猎物般盯着林池冶看。 多日的囚禁,再加上林池冶刚才的摧残,这美人鱼再不复刚原来精致模样,唇角边挂着几片鱼鳞的碎屑,嘴边还有一抹脏污的痕迹。 林池冶缓缓下蹲。 它低垂着头,银发轻轻遮掩着半边脸颊,目光避开林池冶直视的眼睛,嘴角微微下拉,形成一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深刻弧度,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挣扎,浑身的伤口里又淌出一股股鲜血。 林池冶没有理会,只是交代,“好好听话,别找麻烦。” …… 林池冶没有那个闲心去管一只绝食的人鱼,只要不死在她的手上,林池冶对此保持绝对的冷漠态度。 见人鱼把东西都吃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要吐出来的迹象。 海上的夹板闷热,林池冶呆了一会便感觉汗流浃背,她与平视的人鱼视线交汇间慢慢站起。 林池冶背过身就要向外走的同时,身后一阵异象传来。 “嘶鸣——粼粼……” “斯禾——” 是……人鱼的声音? 它发出来的? 林池冶有瞬间的不敢置信,这是林池冶第一次听到人鱼的声音,虽未出人言,却是实打实的发出了声。 只不过那声音细若游丝,仔细听来细腻间略带哀伤的呜咽,如果不是林池冶即使转身还保持着警惕,也不一定能听到。 怪物好像注意到了林池冶有瞬间的僵硬,继续试探性地发出了声。 林池冶这回听得清楚,那声音宛如深海中的珍珠落盘,空灵而悠远,悲鸣委屈。 是想象中,美丽海洋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林池冶慢悠悠地回头,再次对上人鱼蓝色眸子的瞬间,它那双眼睛却仿佛能说话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柔弱,悄悄地朝上望着。 在林池冶的眼中,明明长着一张美艳到极致面容的人鱼,当她居高临下望着它的同时,对方甚至有些像小狗一般,抬着眼睛,湿漉漉瞳孔带着渴望,希望能得到主人的安慰与理解。 于是林池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情不自禁地开始走进,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一步步再次走向人鱼的警戒区。 这次,人鱼没有做出任何的预警,得以让人类顺利地接近。 直到林池冶蹲下,和人鱼的眼睛再次对上的同时,人鱼依然是一副柔软的模样。 林池冶缓缓伸出了手,在人鱼注视的目光之下…… 再次狠狠地扼住了它的脖颈。 “别跟我耍小聪明。” 那张一直在林池冶目光中迭丽至极的面容陡然间变故陡生,随着林池冶的发力,人鱼的嘴角裂开,尖锐狰狞的獠牙映照下泛着寒光,柔和的线条扭曲成狰狞。 与之前那柔软无害的模样判若两人。 “都到陆地上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觉悟?”林池冶冷笑,手中毫不留情地发力。 亲眼看着人鱼眼眸中的温柔,被狂野与狩猎的狂热所取代,林池冶没有任何意外。对这种生物放松警惕,被它所诱惑,那才是找死。 林池冶有几分玩味,掐着人鱼的脖子缓缓接近,“这岸上,可没什么好人……” “你最好,也别把别人当傻子耍。” “听话的,我保你在我的船上,能毫发无损地达到皇家海岸。” 说着,林池冶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微笑间又再次靠近:“到时候,托你的福,你可得保留本性,让我好好看一场好戏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林池冶。” “你也可以叫我——船长。” “如果想找死,尽管来找我。” 林池冶歪了歪头,说起自己的名头时甚至还笑了笑,在人鱼凶恶的目光之下干净利落地松手,不给人鱼任何挣扎的机会,瞬间将桶中剩余的水从笼子上方浇下。 水流如瀑布般冲刷而下,瞬间将笼子和其中的人鱼浇了个透彻。 人鱼恍惚间被从头而下的海水中浇了一身。 残留的水珠沿着他的下巴滑落,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下,他一头柔软的银发交织在一起,贴合在上半身裸露的皮肤上。 人鱼有瞬间的呆愣。 林池冶动作干净利落的,将手中的水桶扔到了一旁,顺脚一蹬狠狠地踹向了铁笼的一侧。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回荡,巨大的铁笼在林池冶的暴力踢向下移位,反而躲开了房间内唯一小窗直射下来的阳光。 门外有人听见。 “老大,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船长……” 几乎在林池冶闹出动静的下一秒,门外众多喧哗声便响起。 “闭嘴,老子还没死呢,在外面等着,别TM的吵吵。” 林池冶朦朦胧胧回了一句,直接推开了门就开始在外面大骂。 外面走廊已经汇集了许多人,见林池冶的骂出来的同时,知道这位船长现在心情不好,都如绵羊一般老实,纷纷向她点头示意,低头问好。 林池冶目不斜视地在他们的簇拥之下向前,骂着:“MD,人都死哪了。” “里面那玩意都快TM死了,不是老子来看一眼,让铁钩的人弄死了,你们谁NM得赔老子!” “看好门,最近别放外面的狗进来。” ……外面林池冶骂人的声音还在不时的响起,伴随着他人陆续的回应,却是越来越远。 那扇禁锢住他的铁门再次关闭,最下层的空间恢复静谧。 再无一点声音。 人鱼能敏锐地感知到林池冶的到来,带走了外面大半部分人。 习惯套用人鱼等级规则来定义人类的绮鳞,察觉到林池冶在这群两脚人之间的地位。 远处的吵闹声伴着几声喧哗渐渐远去,长久的黑暗中,时间仿佛再次失去了意义。 在林池冶那桶水的暴力冲刷之下,在绮鳞身上鳞片接触到海水的瞬间,鳞片间的缝隙被海水填满,原本被暴力殴打、因缺水而干涸的鳞片,变得紧密而富有弹性,仿佛被赋予了新生。 潮湿、炎热、恶臭,熟悉的味道再次袭来。 墙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声响,层层夹板之下,绮鳞能敏锐地感知到不少人在走动。 将它所在的位置,单独隔绝成了一片更小的天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离开女人独有的气息。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皮肤,尤其是它脖颈上被女人握住的部分,仿佛还有着余温。 极度的静谧与惊恐之下,人鱼感官被无限放大,某种难以名状的渴望被悄然唤醒。 黑暗的阴影之中,人鱼模仿着女人的神情,微微歪了歪头,学着林池冶离开时最后的样子。 “林……” …… 脚下的甲板随着海浪的起伏而轻轻摇晃,林池冶大步踏上,朝着船头往上。 “船长!” ”船长来了!“ 第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林池冶路过的同时,船上的每一个水手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手朝着林池冶示意。 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从船舱中走出,那股难闻的刺鼻味道才减轻了些许。 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复杂的气息——那是海水咸湿的味道,混合着风帆鼓动的声音,林池冶站定在了船头,那双略显粗糙但十分灵巧的手,轻轻搭上了舵轮。 她的目光越过船舷,投向远处浩瀚无垠的大海。 “小八。” 林池冶转头,身后的小八赶紧凑上,同时大手一挥,骂着:“你们这些懒鬼,快点干活!” “没点眼色的东西!” 水手们习惯性地传来阵阵呼和,小八骂了几句将人都驱散走了,这才有些讨好似地对着林池冶继续喊道:“老大,什么吩咐。” 林池冶眯着眼睛,大手微微浮动掌控着船舵,不远处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倾泻在海平线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外套,难得没有破洞,显得人有几分精神,只是一头半长发被吹得极乱。 身后乱七八糟随风被刮得糟糕,林池冶目光越过自己乘坐的这艘船,投向了正并肩航行相似的船只。 在他们身后,一支庞大的船队悄然跟随着,这些船只大小不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是大海上的另一支船队。 “阴魂不散。”林池冶阴沉着面容,用巨大的船长帽将她的面容遮蔽。 小八看了两眼,感叹说:“不亏是枭老大,还真是大手笔。” “这一趟货,难得出动您和铁钩两位大头目。” 小八说起了铁钩帆,林池冶随之移动视线,这群船队里,葛钩帆的船就在其中,船桅上升起画着骷髅头和骨架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池冶却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移开了眼睛。 “真晦气。” “这几天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再上船,我跟他们可没什么好交情。” “那人鱼,”小八迟疑,“枭老的命令可是……” 说到密处,林池冶压低了声音,骂了几声和小八低语,“管好知道内情的那几个人,闭好他们的嘴巴。” 小八点头:“放心老大,普通水手只以为这一趟我们运送的是普通货物。” “大事还没多少人知道。” 林池冶点点头,没怎么在意,或者说,她知道这一趟航行的时间太长,船上这玩意天天搞出这么大动静。 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只能尽量拖延,别让风声早点走漏,事情就多一步在她的掌控中。 小八配合着,“我就说是老大您养的小宠物。只不过铁钩带着人来,枭头的命令我们拦不住啊。” “拦不住,拦不住通通给我丢进海里喂鱼。”林池冶不耐烦。 “告诉他们,这船是我刀疤的地盘,把我的小宠物弄死了,谁TM赔偿我损失。” “让他们都消停点。” 林池冶想着笼中人鱼的状态。 传说中这种生物极为刚烈,作为海中霸主,绝不会屈服于人类,向人类低头。 到现在为止,林池冶和葛钩帆的想法一样,既然人鱼性子烈,那他们就要做得更狠,对付这种狠角色,下马威是必须的。 这只是第一步。 不过,真做得太过,弄死了也不好。 枭老的意思是通过这人鱼,和皇室好好做一笔生意,林池冶不管别人,人鱼在她手里一天,起码命就得握在她的手里。 想要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怎么着也得好好拜会下她吧。 葛钩帆和林池冶积怨已深,小八对此十分清楚,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人碍眼,这趟路远点,但我们不亏啊老大。” “这躺航线可都是大头,弄好了倒一手,就能赚这个数。”小八隐秘地对着林池冶比了个数字。 林池冶‘恩’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继续问小八:“那些货怎么样?” 这趟护送人鱼至皇家海岸的行程,至少面上连枭头也不得不做的隐蔽,巧借运送其它货物的名义,将其送到指定地方。 只不过这样一来,原定的路程、时间全部得变化。 这片海域,虽然最后划分的格局已定,表面上都掌握在枭头的手中。 但做他们这行的,其中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不在少数,即使是林池冶也得小心行事。 可比起过程的危险,显然枭头根本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三番两次的试探后,就连和她最不对付葛钩帆都搬了出来,明里是合作,背地里说制衡。 枭老的亲命她躲不过,这一趟她只能像吞了苍蝇一样,和这些人一起运送这趟‘货物’。 不过她也不是个吃亏的人,借此倒是获利不少,至少把这次航线运送至拉斯维港的货物给啃了下来。 “没问题,底下的人跟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拉斯维港就70海里,那可是盛产美酒美人啊。”小八嘿嘿地笑了两声,其中的意思不用多说。 “滚你的,老子是这样的人?” 林池冶骂了两句,小八没闭嘴,还在嘿嘿地笑着。 林池冶沉默了一瞬,然后转头,小八十分明事理地把头凑了过去,在林池冶耳边又多说了几句。 海盗与先招 林池冶听完才有了几分兴趣,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旁边几艘并行海船骂了几句,转身回到了甲板上:“听我命令!起帆!让那些孙子们看我们的屁股吧!” “哈哈哈!船长!船长!” 林池冶的挑衅,引得周围的水手们纷纷掺和进来,一群人立刻行动起来,在船上开始奔行升降起帆,调整帆的角度和张力。 随着顶头巨大帆布逐渐张开,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低沉而有力的水手之歌在甲板上响起—— “哦,大海啊,风帆破浪,追逐未知的宝藏, 波涛汹涌,金银财宝,藏在深海的胸膛。 海盗的心,永远燃烧着狂放。 在星辰指引下,我们破浪前行,自由之心,永不被锁链束缚!” …… 拉斯维港果然名不虚传,他们的名头在外,即使是岸上的人大多数看不起像他们这样的强盗,也不得不陪着笑好好招待。 这一趟下来,林池冶带着她的人,直接就潇洒到了半夜,这才悠悠的继续上了路。 林池冶玩了个通透,自然也想不到,麻烦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 “老大,老大!” “醒醒啊,出大事了!” 0“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啊!人家都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林池冶头疼得要炸,刚开始敲门的瞬间就下意识骂了几句,可门外的敲门声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持续不断“笃笃笃”敲门的声音,还在一直持续不停地响着,吵得烦人,林池冶没给面子,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他们运送港口的新奇玩意居多,大部分的香料,包括胡椒、丁香、肉桂那些玩意。这次受潮不多,算得上是上层的货物。 交换的葡萄酒和橄榄油也足足搬了好几十箱,这可是硬通货,利益可见的能来一大笔。 刚从拉斯维港离开,林池冶作为船长出头,更是和这次商队的负责人喝到了半夜,甚至还玩了点其它新奇的小玩意。 航行后经过短暂的风暴,林池冶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这下又被打扰,她当然十分烦躁。 都到了自己的船上,能有TM什么大事。 这群废物! 一声清脆的砸击声,门外的小八安静了一瞬,却更加急切的开始在门外叫喊起来,这下直接不顾别人,喊起了大事:“船长!船长!我的老船长!铁钩带着人来了,要把那条人鱼放了!” “现在带着人已经上了我们的船!” “说清楚!” 在小八喊叫的瞬间,林池冶猛然推开门,乱着满头的头发,随意抓起披挂在身上的衣裳凌乱,直视着小八。 小八被这林池冶这气势汹汹的一吼,吓得得往后一退,看着林池冶却慢慢开始平静下来,咽了口口水。 “铁钩帆的人来了,把那人鱼快打死了!” …… “呼哈!” “呼哈!” 人鱼长发披散着,长长的鱼尾被粗壮的铁链紧紧束缚,悬挂在高高的桅杆之下,随着人鱼的动作剧烈响动着。 “怎么,大家伙都没见过这玩意吧?” 当人鱼被缓缓吊起,悬于半空之中时,整个甲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出阵阵惊呼。 “我靠,这玩意长得真带劲!” “呦呵,葛船长,这可是好货色啊。” 人鱼便是众多海盗中口口相传的海妖,传说中海妖貌美,却极度凶恶残暴,尤其是它在海上的象征,如遇海妖,基本代表着此趟行程危险至极,几乎无人生还。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只听闻过传闻中的海妖,哪有人见过实际的人鱼海妖。此刻几乎乍一看见眼前的人鱼,恐惧的瞬间便不受控制地被眼前人鱼所惊艳。 作为最底层的人,去喝酒找陪,都只能找来下等的货色,谁又见过这种程度的美貌。 一个个开始发昏,说起了不三不四的下流话。 一群面目狰狞的海盗围绕着倒掉的人鱼,为首的一个却没理会他们那些荤话。 男人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刃尖轻轻划过人鱼细腻的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靠近人鱼,在一片嘈杂声中逼问。 “这么久了,我不信你听不懂话。” “说吧,告诉我们你的同类藏身在哪?”为首人的声音粗犷冷酷,手中动作不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人类的世界不怎么好吧。你看看你底下的海,你说了,我就放你回去。” “很想回去吧?被人抓住,脱离族群,离开大海的感觉不好受吧……” 来人一面威胁着,一面故意让人高高晃动起束缚住人鱼的锁链,在一阵阵高呼的尖叫声中极近羞辱。 被倒吊起的人鱼剧烈挣扎着,奋力地扭动着身体,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动。 船上的人尤嫌不够过瘾一般,几次升降,反复下拉。人鱼的双臂徒劳地抓着空气,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海面,却又一次次被无情地拽回。 几次狠厉的拖拽过后,人鱼长长的鱼尾便被勒出了鲜血,一滴滴顺着铁链往下滴落,引来海中的大批捕食者。 人鱼的‘家园’就尽在眼前,在海中只要他奋力一跃,就能重新回归于海,可此刻却被牢牢地束缚着。 几番刺激之下,这条未成年的人鱼不禁发出更加嘶鸣的惨叫,可引来的却是船上众多人变本加厉的玩闹。 海盗们见状,一群在海上晒得发黑的大汉们纷纷露出更加狰狞的笑容,“哟呵,这人鱼可真够带劲的!” “来一个,再来一个!” “MD,老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货色的美人,拉上来让老子好好的撸上一把!” “NTMD,你还真是不挑啊!” 上面的下流话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起哄声还在响起,人鱼被束缚已久,长久以来别说海面,那些人为了限制它的能力,只用稀释的海水反复让它保持虚弱的状态。 如今,回家的希望就在眼前,人鱼更是拼了命地想要挣脱人类给予他的束缚。 但无论它如何努力,如何嘶吼,那无情的铁链始终不为所动,牢牢地将它与梦寐以求的大海分隔开来。 为首之人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悠闲地大步一跨,重新站回到人鱼面前,继续威胁说道:“不好受吧?这样,不用多。” “你只要轻轻一指,告诉我们地方在哪,我就放你回去。” 他似乎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一次次地消耗人鱼仅存的希望,并乐此不疲。 反复几次之后,本来就极度虚弱的人鱼再也无力挣扎,对于周遭所有的威胁与诱惑,到最后人鱼甚至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它得以沉默作为所有的回应,仿若失去了所有生机,甚至给不出一丝多余的反应。 来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伴着船上其它人的呼和,在万分的羞恼之下,他挥动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划过人鱼身旁悬挂的绳索,搅动它本就狰狞受伤的伤口,是警告,也是在发泄。 但即便如此,人鱼依旧没有发出求饶的声音,为首之人一声轻笑,手中铁钩继续搅动人鱼伤口。 “别着急啊,这还只是前菜呢。” “还有好玩的,更在后面的。” 来人持续的威胁,手中的铁钩划过人鱼美丽的面庞,打量的目光其上,“一股子鱼腥味,倒是长了张好脸。” “兄弟们在海上呆了这么久了,正愁没个乐子呢,干脆放下了让人好好玩一玩。” 人鱼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却能敏锐地感知在场的人听闻眼前人的这句话,开始极度兴奋起来。 贪婪与刺激的目光之下,人鱼在缓缓张开双目。 在所有人都以为人鱼被反复折磨,几乎已经丧失了挣扎能力的同时,它突然张开了那锋利如刀的利齿,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咆哮! 原本柔软的手指化为锋利的利爪,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利爪精准无误地划过眼前人的皮肤! “斯~” 几道深深的血痕瞬间显现,人鱼几道爪痕间即刻渗出鲜血。 男人痛极本能地捂住伤口。 一击完毕之后,人鱼顿时像是收获了猎物,彻底激发了本性,凶猛地挥舞着双臂,巨大的鱼尾带着身体摆动,凶相毕露,一时间竟无人靠近。 没有谁在这种时候,敢去试探一只海洋巨物的伤害手段。 “哟。” “这给我们表演呢,是演给我们看?” “好像确实有点意思?” 一道女声响起,伴随着鼓掌的声音,来人带着大批人接近。 脚下木板的轻微吱嘎声与海浪轻拍船舷的节奏交织在一起,林池冶大步踏着,走的速度不快。 她一出现,就盯死了这群人的领头。 林池冶的视线缓慢的划过这些人脸,再到凶恶的人鱼。 她有着清秀的眉眼。 可与脸上的刀疤像附和,那双眸子却冷冽而深邃,嘴角勾起的一抹淡笑却不带丝毫温度,她的视线对着在场的人一个个扫过去,让人不敢直视。 林池冶身后跟着,紧随其后的一群身形魁梧的水手们,随着林池冶摆手,一个个朝着这群人直面压倒过去。 随着她一步步深入接近,原本喧嚣的交谈声逐渐减弱,惧怕又略带敬畏的目光朝着她们一行人看去。 不管之前怎么样,船上的这些人,面对戾气十足,不敢惹的林池冶,只是一个眼神便纷纷散开。 林池冶带着她的人畅通无阻地经过。 她径直走向领头之人,动作却意外的和气,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心收藏的粗糙卷烟递给了对方。 “怎么,老哥不够意思啊。” “你当妹妹这是什么地方。”烟雾缭绕之间,林池冶的声音响起,开口即使质问。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全部转移到突然出现的林池冶一行人身上,在暂时无人关注的一旁,凶恶的人鱼攻击动作猛然停了一瞬。 它倏尔颤了颤睫毛,眸光轻轻一抬,冰蓝色的眼瞳瞬间死死盯住了底下的林池冶。 烟雾缭绕之间,林池冶似有所觉地和人鱼对视一瞬。 她移开目光。 林池冶好似根本无所察觉,和为首人对话:“在我的地盘拦我的人,拦我的人。” “老哥你要不够意思的话,妹妹我也不客气了。” 葛钩帆听闻一愣,林池冶意外当面没有和他翻脸,葛钩帆他也只能虚与逶迤地和她周旋。 他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一点无奈:“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这种小动作,什么时候你林船长要亲自过来了。” “听说你们的人昨天辛苦,这不是不想打扰。” 嘴上说着抱歉,可男人出手的动作却依然狠戾十足,手中的铁钩牢牢陷入人鱼尾巴的血肉里,带出大片鳞片。 他选择这时候接过林池冶手中的东西,偏偏语气还十分亲和:“既然您林大船长看不上,枭老派我们来,老哥也总得干点事,手底下人还有这么多人指着老哥吃饭呢。” 林池冶目光扫了一眼,眼睁睁看着被吊在空中的人鱼,受男人真实意义上的宰割。 它一条长尾在对方的动作之下,痛得下意识地痉挛了一瞬,却始终一言不发地沉默。 滴滴答答的血液流下,浸透了葛钩帆陷在人鱼血肉里的铁钩,他却像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还嫌恶似的甩了甩。 林池冶脸色未变,却下意识退后几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的挑衅。 林池冶手中没抽几口的长烟随便一甩,有点烦躁地投入海中,转而便翻脸:“你算什么东西,敢抢我的货?” “给你几分脸,你还真不打算要?” 林池冶一摔东西,谁也没想到林池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她手下的人却立刻动手,和铁钩帆的人对上。 林池冶海上外号便是‘刀疤疯子’,疯子疯习惯了,谁也猜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发疯。 这下林池冶的人一动,对面的人也只能被迫应对,却还是被林池冶手下的人率先拿了优势。 这艘船哪能容纳得了许多人动手,顿时船上的人受重力不由地四下摇摆。 林池冶和葛钩帆却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