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景那些人》 第1章 亡国之君 泰元二十二年,是所有景人挥之不去的痛。 只因那时,坐拥江山的是史书中被一笔带过的景徽宗。 那一年,折而复返的他国联军踏破了边关。 高坐庙堂之人种下的恶果,却先让百姓尝了味。 面对三国大军,大景上下都觉欺人太甚,得寸进尺。 朝堂之上,文武争论,皇上决然派兵以死相抗! 外人都道今上帝王风范尽显,却少有人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早已是心惊胆战。 只因三国大军势不可挡,北招凶悍宛如天兵,加之神人入梦劝告,更叫他深信不疑,日日食难下咽,明面上让将士在各处险要之地迎战,背地里却想着南迁,时常夜半惊醒。 惶惶不安到裹着被子爬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地哭:“来人,护驾,北招打过来了,他们打过来了……” “有刁民要害朕!” “有刺客要杀朕!” “啊啊啊……” 日思夜想比不得说走就走,夙夜忧叹的皇帝陛下于悄然夜色里,不声不响带着宠爱的后妃子女和乘坚策肥的衣冠禽兽们溜之大吉。 可城中一仓仓果腹之物,还有那一箱箱满是蜂窝孔洞和牙印的暗黑银两,锦缎无数,让不少大臣们难安。 于是有人谏言:“陛下,如今咱们南撤,应当将库焚之殆尽,若不如此,贼敌一来便多了筹码助力,岂非是如虎添翼呀。” “此言有理。”那兴师动众爱民如子的人,却是怕动静太大,惊扰百姓好梦,点点头又叹道:“可若是叛军进城,他们找不到东西,必会杀朕的子民,朕的子民何错之有啊?” “百姓们若是知道,您如此体恤他们,定会感激的。” “陛下英明!” 在那位复姓上官的皇亲国戚夸赞中,在一声声陛下“英明”中,众人行过了孝誓桥。 有官员心生忧虑,便谏言道:“陛下,臣提议将这桥断了,以阻贼兵追击。” 爱民如子的人点点头,那皇亲国戚刚要命人去断孝誓桥,又听他叹息一声:“百姓必在追军之前,朕不能断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啊…你让朕…怎忍心抛下他们?…唉…你让人在这守着,等百姓们过了,在断桥吧。" “陛下英明。” 众人南去,空留人守,待人走后,那些人也四散而逃。 而英明皇帝陛下口中那些不能被抛下的百姓们,在易守难攻的奉天城里,天明睁眼后茫然无助,跟斗志丧尽的将士们,迎来了敌人铁蹄的狂欢。 一时间,砸锅卖铁奔东西,老牛劣马值金价。黑云压城铁蹄扬,尘中悲嚎笑淫声。两腿哪比策四足,道巷高歌尽外贼。一军过又一军来,先者如梳后如篦。土静街宁声悠悠,十户谁家都绝泪。满城旧人换新人,不见当年盛繁景。 …… 以北招为首的三国大军,不因奉天而停步,乘胜追击,一路打到策州行宫。 路途上跑的风驰电掣,却有心思游山玩水月下赏美人的大景天子,又吓到魂飞魄散,急不可待传位于皇太子。 可叹行宫里的太子登位不到两个时辰,联合大军便打进行宫,围着帝王所在之处。 “不好了太……皇上,他们打进来了……” 玉楼金殿外,兵马刀戈声不绝,早已换下龙袍披甲以待的大景帝王并未言语,握紧了腰间长剑,眸色决绝,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沿阶而下。 殿外隐有呼喊之声,细细去听,多是难以入耳。 “千秋霸业无来者,古今难遇景皇帝。爱兵如民多卑贱,驱军浴血自南逃。” 伴着几句不知谁人传出的顺口溜,外头笑声朗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羊羔儿小羊羔,乖乖顺顺仰脖颈。欢欢喜喜来受降,窝窝囊囊卑贱狗!” “哈哈哈哈哈……” “外贼重重,已无生机,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位史书中的过客,登位后从没亲政过的帝王傲然而行,虽显书卷气,却隐现天子之风,在这重重包围里,仍想护住皇室最后一丝尊严。 众臣人心惶惶,有的原地不动,双腿发软,亦有提刀追随者,与他一同走向殿外。 高大背影气势如山,声如洪钟:“诸位爱卿,可愿持刃,于本宫同赴黄泉?” “臣苏定国,愿与陛下赴黄泉!” “臣宋清江,愿与陛下赴黄泉!” “卑将程天佑,愿与陛下赴黄泉!” “老奴李修,愿与陛下赴黄泉!” “小人凌云,愿与陛下赴黄泉!” “臣沈景原,愿与陛下赴黄泉!” 群臣随君,护主兵将坦然赴死,一时两军厮杀不止。 不少北招将士看着那渐染鲜血的帝王,神色越发疯狂,只因庆王殿下听说景国换了新皇笑着说过:“哈哈哈,好好好,传本王令,活捉大景新皇者,赏金封侯!” 看着眼前的泼天富贵,众人刀枪越发猛进,却怕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羊羔儿没了性命,只能束手束脚。 可景国新皇到底也没被活捉,于乱军中斩杀几十人,负伤之下再难行走,瞧见敌军那似乎没见过男人的急切模样,他在被制服前横剑自刎于乱军中,倒地不起,在那声声“殿下”或“陛下"的惊呼里,眼角清泪滑下,染了满是血污的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子……” “陛下……” 他死不闭目,那些忠于大景的臣子一一倒下,或被生擒,唯剩在大殿里跪地不起,衣裤尽湿的衣冠禽兽们。 “我等愿归降……” 见大势已去,权倾朝野的尚书令拜倒在北门龙信角下,摇尾乞怜:“从今而后,我们便是大招子民……” “哈哈哈哈哈……”北门龙信笑到停不下来,此次攻打大景,上官家的确出了些力。 他从未想过大景如此孱弱,可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打到奉天,看到逢军就跪的平民百姓苦苦哀求,兵士毫无斗志缴械投降,他不禁好笑。 听闻那昏君日日沉迷酒色,时常大兴土木,总是反复无常,高楼大殿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心心念念长生之术,哄着温香软玉一块吃仙丹。 而对那昏君无有不应的,为首的便是上官家。 “上官老狗我直你娘!” 大殿中不乏有心直口快的官员,一边爬起一边指着摇尾乞怜之人破口大骂:“原来你早与北招勾结,你个不得好死的卖国贼,不得好死……” “你胡说什么?”那官员还没骂完,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倍感冤枉,振振有词道:“不过如今大厦已倾,殉国属实鲁莽,一朝天子一朝臣。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除开生死无大事,与其徒劳反抗,不若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你放屁……” “噗嗤……” 将利刃从那鲜血淋漓的尸体上抽出,北门龙信将刀夹在腋下,顺势拔出,那赤红鲜血抹了个没踪没影,寒芒闪闪。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粪坑上皇 他满脸不屑,讽道:“少在老子面前装清高,要死,刚刚怎么不出来?本王眼里只赏识敢打敢死的汉子,你个只会磨嘴皮子的傻狍子滚!” 被骂做老狗的皇亲国戚率着一众朝臣头也不抬,那人瞪着上官老狗,终是没有闭目。 上官家是太上皇后的母族,在朝中举足轻重,祖辈更对大景有再造之功,哪曾想这么一个声望赫赫的大族…… “走水了,走水了!” “快去救火。” 浴血奋战的三国大军又马不停蹄的四处救火,后又各显神通,浩浩荡荡如蝗虫过境,搜刮一切,寒芒利刃架人脖喉:“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坐于至尊大位左下首的北门龙信得意洋洋,漫不经心问道:“你们的玉玺呢?” “不……不知……” “啊,没人知道?!”一名披甲之人抽刀而出。 刀锋划过,鲜血四溅,那人应声倒地,又被持刀的将领踹了一脚:“你们说不说?” “不,不知……” “真的不知?!” “不知啊!”一众俘虏泪流满面,百口莫辩。 北门龙信满脸怒色,陛下向来爱收藏别国玉玺,且这景国玉玺非比寻常,乃是大纪始皇传下的,若能得手献给陛下,便是大功一件。 “那你们的太上皇呢?” 立马有太监跪爬出列,意图换得保命机会,赶忙开口道:“太上皇他就……” “殿下!” 忽有一名北招军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大景太上皇找到了……” “哦?” 那名军士大手一挥:“带上来……殿下您看……” 见那穿着龙袍的人披头散发,一名炎国将领带血的刀拨开他的头发,瞧了一眼,想起与画像中人极为不符,摇了摇头:“这人瞧着不像。” “确实不像。”一名西奉将领将带血的枪直指那人咽喉:“小羊羔儿,你家主人呢?” “哼哼哼哼哼!" 阵阵“哼”笑中,那名西奉将领理直气壮问:“你们的太上皇,到底在哪儿?说!” 那太监满脸震惊,遍体生寒,一时庆幸北招军士提前将人找到,更庆幸自己未来得及开口,却又心中忐忑,不知如何才能活命,只能战战兢兢,据实相告:“太上皇他…我们真的不知道在哪儿啊……” 穿着龙袍的人见状,不断磕头,苦苦哀求道:“这位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们真不知啊……真不知啊…!” “去哪儿了?” “不不知……” “嗯?”北门龙信“嗤”笑一声:“也是,那老鼠胆大的很,还能让你们知道去处?” “所以人去哪儿了呢?”那名西奉将领满脸疑惑,利刃在那假太上皇肩上拍了又拍,直把人吓得湿了金砖一片。 众人哄堂大笑:“景国的人果然个个胆大,胆大!”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欢笑之际,又有军士进殿,忍俊不禁道:“殿下,大景的太上皇,抓到了!” “抓到了就把人带进来啊。”一名将领不明所以,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那军士点头称“诺”,却又忍不住大笑出声,而后赶忙告罪:“殿下对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平常不爱笑,这次实在…没忍住,哼哼哼…” “去去去。”那名将领用刀背敲了敲他的头盔:“快把人带进来!” “诺,小的这就去。” 那名军士转身出去,没过多久,一名满头是汗的北招小统领,领着两个百夫长押着踉踉跄跄的人跟着他走了进来,一时间大殿内恶臭弥漫。 刀尖舔血的几个汉子头一回见同袍们口中提过的庆王殿下,一个个眼睛里冒着光。 殿中一静,各国朝中举足轻重的高官瞧了一眼,此人和那画中人一般无二,的确是大景的太上皇无疑,只是那人身上着实太臭了些…… 虽他们早闻惯了血腥气,可这与血腥气却有不同。 ”怎么抓到的?” 那名军士笑默片刻,一本正经道:“回殿下,这位小统领说,他们向南走追小羊羔儿,抓了一帮人往城里赶的时候路过,正好有人听见不远处的茅厕里有人喊救命,于是就过去了几个人,这一瞧,就把人捞上来了,虽然穿的寒碜了点,但看着跟画像上的人挺像的,所以就带过来了。” 大殿中,将官们忍不住闷笑着,头也不敢抬的小统领乐乐道:“许是,咱们来的太快了,他没跑过,躲到了一处粪坑里,应当是没蹲稳掉下去了,他要是不喊,咱们还不知道呢,为了他抓住,进了好几个兄弟才把他捞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各国将领有的捧腹大笑,有些则一手撑着那镶金嵌玉的朱红色盘龙柱,然后一拳拳地砸,朗朗笑声中,掩不住“咚咚”沉响。 “不不成了,老子没战死沙场,要在这里笑死了……” “我不行了,肚子好痛……”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几名军士一松手,大景太上皇软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仿佛那混日子的乌龟王八蛋。 “啧啧啧……” “你们看看他那样…” “我大炎路边的乞丐也没那么窝囊……” “莫说是乞丐了,我大奉的娼妓也没那么窝囊……” 有将领玩心大起,拿着刀在他面前挥呀挥,只把他身下金砖吓得湿了一片,引的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北门龙信忍俊不禁问:“现在抓到的皇子公主有多少?漏了多少?” “大部分都抓着了,还有个别在逃……” “倒是挺能逃。” 北门龙信打了个哈欠:“除了要送回永昌城的,其他的就由大伙享用!” “多谢殿下赏。” 北门龙信对着那满眼放光的小统领道:“你叫啥?” “回回殿下,咱……”那小统领顿了顿,道:“小人姓成功,名证!” “好,成功小统领。” 成功证神色肃穆,生怕漏听了庆王殿下半个字。 北门龙信继续道:“本王现在命你当将军,赐你黄金,也会向陛下上书替你请封侯爵。” “谢殿下!” …… 三国联合的将士饿虎扑食,行宫里鸡飞狗跳,女子惨叫着,男子哀嚎着,唯有杂乱脚步声和浓重血腥气见处处不堪入目,伴随着淫笑声声。 “抓起来,抓起来,全都抓起来,送去给陛下。” “咱们留几个。” “你昨晚还没够啊?” “你够了吗?哈哈哈……” …… “殿下,大景的皇上……” 北门龙信看着倒在台阶的大景新皇,沉默片刻道:“厚葬吧,倒是比他老子有种。” “诺。” 有心腹匆匆到他身旁,拿出一封信:“殿下,太妃旧疾复发,请您回都城……” 北门龙信并不惊讶,只叹息不语,哪怕他心中牵挂在永昌城,可皇兄到底是不放心。 可想了想,他该回去了,这风头该让皇侄儿们他们出了:“安排下去,议事。” “诺。” 德高望重战功赫赫的北招庆王,因母重病,安排事宜后急匆匆回了皇都,送了老人家最后一程,与大招皇帝兄友弟恭,世人皆叹至勇至孝。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落入敌手 “轰隆隆。” “搜……” 草木并不茂密的野外,鸟惊兽散,蹄声阵阵,破空之声划过耳旁,近百骑狼狈不堪。 他们拿着马鞭死命抽打马匹,垫后的人时不时回头往后面跟着的几百号北招骑军射上几箭,你追我赶间精瞄确算,弓弩互射,偶有人栽下马去。 北招骑军的小统领一边躲着前头射来的箭,一边用弓射中前头一匹马,见不少人的箭落了空,大声吼道:“瞄准了再射,若无过半把握便不浪费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面那个皇子要抓活的,抓到了咱们就发了。” 马背颠簸,无论是弓是弩皆难以命中,且那些人大多身着甲胄,倒不如射中马匹。 马伤了,人也跑不远。 “嘶……” 被射中的马匹越跑越快,可不一会儿又慢了下来,连人带马栽倒在地,北招骑兵们紧随其后,身后的同袍们用长枪猛地一刺,将人送去西天。 热血渐凉,尘埃满地…… 不知追了多久,旁边一名百夫长问,”统领,咱们追的会不会太深了?” “是啊,统领,要不咱们撤吧?” 小统领一边搭箭拉弦,一边大声吼道:“富贵险中求听过没?他们日夜颠簸,马受不住,咱们可是休整了几日的,这次出来撞上这么只肥羊,放了他便是不要泼天富贵,再有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咱们必然能将人抓回去,只要把人抓回去,咱们几辈子都不用找活做!” “嗖……” “嗖嗖……” “殿下……” 大景太上皇四十四子风王落下马来,少数人头也不回,其余皆策马回转,微微抬腿,顺手拿出骑枪套里的长枪,朝北招骑兵声嘶力竭冲杀而来。 “保护殿下!” “杀!” 刀光枪影,血洒满地。 “呸,呸,呸!”啃了一嘴泥沙的风王一边爬起一边吐。 披头散发的护卫下马扶他:“殿下,殿下快快上马。” 风王刚翻身上了那护卫的马,“嗖”的一声,冷冰冰的箭矢穿透了那护卫的喉咙,鲜血飙射而出,染了他的手背。 护卫翻着白眼直直向后倒地,他策马扬鞭之时,身下马儿也被一箭射中,扬起铁蹄将他掀翻在地,狂奔远去。 “娘了个逼的!” 小统领瞧见有一策马狂奔远去的漏网之鱼,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同袍将那人胯下战马的屁股射成了马蜂窝。 战马将人掀翻在地,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小统领扔出的钩子勾住了肩膀。 他还想挣扎,却被打马回转的小统领拽着钩绳在地上拖行,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几名北招琦兵刺得面目全非。 小统领“嘿嘿”直笑:“干得好,这一次咱们发了……” 风王忍着疼,踉跄站起身,披乱乌发下,双眸猩红, 抽出鞘中剑,他顺手将乌发拢到脑后,以便视线,心中忐忑万分,茫然无助瞧着围着他转圈的北招骑兵。 现在部队已经被打散,他再无可逃,那些被抓回去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饱受摧残? 而今落得如此境地,他若回去,必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他抬手举剑,满腔悲愤,妄图玉石俱焚。 “嗖……” 弩箭猝不及防射进他的大腿,疼痛难当之下,他拄着剑单膝跪地,咬牙切齿。 “把他绑了带回去,咱们就发了。”小统领笑着,立马有几名北招骑兵跳下马背,手上扯着绳子便要来绑他。 他奋力反抗,却没走过三招,长剑被打到脱手,那些人野蛮地将他捆成粽子,包扎他的腿,扛上了小统领的马背。 志得意满的小统领拍了拍他的屁股:“小羊羔,老实点,要不然就打屁屁喽……” 风王面红耳赤,还欲挣扎,却被一掌拍的眼冒金星:“小羊羔儿,你不乖,不乖。” 众人笑着,有人给自己的同袍查看伤势,止血包扎,或扶或半背着送上马背。 有人将枪插在马一侧的骑枪套内,将带血的刀夹在景国士兵的衣甲中,用力一拽,再无血迹的白刃又归刀鞘。 他们又捡起脚下利刃,满脸不屑:“果真是面捏的。” “快收拾。” “嘿嘿……军功!” 他们分工明确,无论地上躺着的景人是否还有生息,都免不了再挨上三两刀。 有的去搜尸体可有好物,有的举刀割下头颅,有的瞧见尸体头上套着盔,便去解下丢到一边,再举屠刀。 头用刀在下巴和嘴之间戳个洞,再用绳子将它穿好,挂在腰间的得胜沟上…… 他们自顾自哼着小曲儿,任那鲜血淋漓:“沙场鼓响敢回首,故乡妇老低门头。倘若阵前惊一退,袍泽利刃架脖喉。迈步持刃随军征,死而家亲荣门庭。金戈铁马伴此生,黄泉路上与袍程。高歌猛进酒一壶,赫赫战功攒军侯。攒军侯……嘿嘿封侯败将,万户侯…嘿嘿哈哈哈哈哈……” “赶紧的。” “嘿嘿嘿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景真没用。” “哈哈哈哈……” 小统领拍了拍风王的屁股,笑声朗朗:“走走走,回去,咱们,发大财了。” “哦吼吼吼……” 他们带着人向来时路策马狂奔,可跑了没一会儿,马儿们忽而口吐白沫,横冲直撞。 有的人随着马儿栽倒在地,有些被甩下马背,有些连人带马冲进了路边的荆棘,伴随着声声惨叫越来越远。 战马嘶鸣间一片混乱,声声怒吼中,小统领骂骂咧咧道:“娘了个逼的,怎么回事,疯了?控制住马……控不住就下马,下马,都下马!” 林中不乏尖锐,这些马发了疯四处乱窜,左右不了方向,若不赶紧摆脱,这队伍就散了,甚至性命也将难保。 有人躲之不及,猛然撞在了树的枝干上,鼻青脸肿的坠下马去,一只脚还挂在马蹬上,头砸于地,再无声息,受惊的战马仍在驰骋,拖出长长可怖的血印子。 有人即将撞向大树,策马拐弯间头砸树干,呻吟着栽下马去,惨叫着被拖拽远去,时不时还得被铁蹄踢几脚。 本想控制疯马的骑兵们再没半丝侥幸,踩着马蹬的双脚赶紧退出,有的找机会借力抓紧树干,有的果断跳马,直摔的疼痛难当,躺在地上呻吟。 “娘了个逼的,这些马怎么回事?”小统领将风王与马背固定的绳子解开,靠着他侧身一倒,安然脱险,只把天之骄子摔的死去活来。 “啊……” 风王眼泪横流,只觉下腹剧痛,呻吟着,眉皱如川,满头冒汗,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小统领顶开,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被绑着的两只爪子恨不能挣脱束缚捂住那一亩三分地。 “……”小统领半坐在地上,怔愣片刻,看着风王旁边那块凸起的石头,心中一阵懊悔,不自觉转头摸了摸头盔,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他倒是没太在意这些,没成想……竟会如此。 他站起身,朝着四周或站起身或还在地上的同袍道:“大家赶紧,这里不宜久待。” “诺。” 若是战马没事,此刻离己方安全地带不过十来里,骑马无需多久便能赶回,可如今那些马已没了作用,天黑之前虽能回去,但徒步总是慢些的。 小统领瞧了瞧那裆部已见了红的皇子,朝着一名士兵喊:“过来帮他瞧瞧。” 军队里即便是作战,也要有通医术者可应对突发情况,这人虽是阶下之囚,可到底是皇子,命比他们都贵重,若是不好好医治一番,恐怕还未回去便被活活疼死。 如此一来,他折了这么多兄弟,空跑一场,还会被上头怪罪,那更是得不偿失。 几人上前按着那乱动的皇子解开束缚,他满眼怨毒,却被解开衣带,下身被扒个干净,军医在他嘴里喂了颗药丸,开始止血包扎。 “刚刚上马之后少了多少兄弟?快,沿路回去找,能带的都带上,大家自个儿瞧瞧,有没有伤的很重?” 不少人掉头回去,瞧见三三两两搀扶而来的同袍,赶忙过去帮扶:“还好吗?” “成……” “轰隆隆……” 刚走没一会儿,众人就听身后马蹄声声震地,小统领握着腰间刀柄骂了句:“直你娘,兄弟们,准备迎战!” 身后踪迹明显,如今能听见马蹄声,那些人自不会远,既跑不过,只能回头迎战! 刚刚损失了些人马,而今能战的不过百余人,剩下的已然伤至不能作战。小统领自个儿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可出口话语坚如磐石:“结阵。” 他说着,在树叶稀少之处将穿云箭射上天穹,如今边境哪哪都是人,五百人着实打眼,出任务时每部分了两队,眼下只盼那帮家伙快些。 众人在高坡处围成一团,圆盾刀枪在后,弩手次之,弓手又次之,伤兵最尾,风王则被绑在了一旁的树上。 “统领,要不咱们把它绑前面吧?” “蠢货,那昏君那么能生,你以为就这一个皇子?只要他们有一个跑了就是皇上,何况子书氏还有分支,若是昏君的儿子全死了,他们不知有多高兴,那追来的谁知道是谁的人,一群人来换这么个面团,是你傻,还是他们傻?命才是最重要的,懂不?!”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以死相拼 “上面的人肯,那群人肯吗?你们甘心吗?反正老子不甘心!” 小统领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甲:“兄弟们,今日这一仗,赢了咱们回去享荣华富贵,有一个杀一个,多杀一个就是赚,死了魂归故地,陛下会好好带我们的家人,我们会成为家里的荣耀!” 抓皇子除了赏些银钱,还能加官进爵,名扬三军,如此泼天富贵,怎能轻易松手? “好!” “统领这次回去,若是不升个校尉,咱们可都不服!” “什么校尉,再怎么样也得是个将军吧!” “哦,对对对,毕竟这家伙老值钱了,嘿嘿。” “少废话,多留点力气,待会儿拼命。” 北招军制,五人为伍,五伍为队,四队设百夫长一名,五百人为部,设小统领一名,五部为营,设一名校尉,两营设副将一名,四营为军,再设将军一名。在往上便是动辄手握几万,几十万重兵的大将军,兵马大元帅之类的。 他们的统领打了快十年的仗,敢打敢拼,战功也不少,却还只是个小统领,只因上头的几位大将军动不动便是大功一件,而他们连冲锋在前的机会也少有,即便是有,最后也立不下什么大的战功。 往昔打仗,若是能生擒,或者斩首别国将校,那可是大功一件,可上头那些人占尽先机,打仗冲锋在前,肥肉早被他们抢了去,后面的人若是慢些,连口汤都喝不上。 景国疆域辽阔,地广人多,打仗时,他们偶尔也能争到冲锋在前的机会,可有些时候,景国的士兵打着打着就跑了,将校的影子都少有能见。 军中临阵脱逃是大忌,莫说是跑,便是回头瞧一眼都不行,按招国这边的军规,那得被督战队的兄弟们喂箭,打完仗割去首级挂在营门口示众,累及家人罚文银,终身徭役。 后来他们才知晓,景国的那些个将校没怎么打过仗不说,甚至还有买上去的官职。 景国的军职上升难,可无需打仗,吃空饷,虚编,向朝廷要银子的事屡见不鲜,兵不举,将不究,有些甚至连日日最基本的操练也能懈怠蒙混。 记得有一次打仗时,两军对垒之际,景国的军队跑的风驰电掣,他们正疑惑着那边的督战队呢?忽听见前头的兄弟说:“好像没有督战队?” 后来抓了些俘虏,他们才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的督战队跑了,所以他们才跑的。 正因如此,他们来大景虽有些时日,但除了吃的和时不时能快活一把的营妓,旁的是什么也没捞着,而今撞上这么个肥鸭子,若能回去,统领必能带着他们一步登天。 “前头有敌军…” “这些人早已准备,看来是想跟咱玩命,咱们要救人,只能正面打!” “嗖嗖嗖……” 两军无话,景国骑兵朝着结阵的北招骑兵冲了过去,前排举盾持枪,后排弓弩齐射。 战马嘶鸣,鲜血四射,时而有景国军士坠下马去,时而有北招骑兵中箭倒地。 两军距离越拉越近,景国骑兵以十几人的代价冲进了小小阵,北招人极力反抗,终在那策马回转中丢了性命,厮杀不过片刻,所剩无几。 直至最后一名北招骑兵将一名景国骑兵封喉,混乱中被几名景兵从身后补了几刀,这场遭遇战以景国折损近百人,北招百余人全灭而告终。 众人心中大惊,北招骑军的战力果然非凡,先战一场,又失坐骑,却仍能生生与人换命,若非战过一场兵力不足,且己方疾马杀来,此仗谁胜谁负倒真难料。 “无需打扫战场,爱上人,咱们快撤。” “诺。” 有人查看同袍的伤势一一包扎,小心扶上马背,有人将地上还未死透的北招骑兵通通补刀,摸索他们身上的兵牌收好,捡起他们的军旗卷好。 小副都统王八看了看手里被北招骑兵缴获的景国军棋,又瞧了瞧那被绑在树上的天之骄子,虽不知他是何人,可观其相貌,便不是常吃苦的。 “敢问,是哪位?”他一边问,一边替他解开束缚。 风王满头冒汗,声音沙哑:“风王……长尘……” “哦……殿下放心,我等护殿下周全。” 王八虽这般说着,可这姓子书名长尘,封号为风的王爷,是太上皇的第几个儿子,他却是记不太清的。 上头只说若遇皇族子弟,不惜一切代价接回,若办成此事,官升三阶,赏银二百五十两,还有爵位可封。 是以,军中兄弟都勤快的很,数不清的人马在边境晃悠,只盼能接到一名上皇后裔。 但北招人太过凶残,能不能接到太上皇后裔大伙儿心里都没底,只心里头想着巡视周边的时候碰碰运气罢了。 “那个,殿下可有……” 上头虽发过些画像下来,可太上皇子嗣众多,他着实不知谁人是谁,且那画像这些时日已被兄弟们当厕纸用了。 此举倒并非存心藐视皇权,正所谓人有三急,那东西发下来不会收上去,各部各营的袍泽大部分都拿来用了,是以这鱼符,他不得不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前几日隔壁姓吴名归的小统领与部下兄弟在外头遭遇了炎国的骑兵,乍见他们追着一名骑马男子便上前搭救。 那人张口说自个儿是太上皇后裔,是以大伙儿拼了命,折了一二十个兄弟才将人救了回去,可经上面一查,吴归才得知那人哪里是什么太上皇后裔,不过是个落难的穷书生。 风王并未答话,艰难拿出鱼符,王八瞧了一眼,双手抱拳道:“殿下放心。” 风王神志昏沉,喘息连连,最后晕了过去。 几人眼角余光瞧见了那染血处,沉默不语,军医长生苗过来往风王嘴里喂了颗药,随后又默默离开。 王八跟上去,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要不要看看?” “这一看就是包扎过了。”长生苗小声道:“但是,八,你让大伙儿机灵点儿,这事儿可别乱传,要掉脑袋的。” 百夫长好好好问道:“咱这样回去有赏不?” 王八点点头:“有吧,如今大伙都等着皇上……太上皇的儿子,可能到守州和护州境内的,少有,所以咱们要是带回去了,真算是大功一件。” 百夫长杨秀川走了过来:“此处不宜久待,八,苗,好好,咱们也该走了?” “嗯,走吧。” “轰隆隆……” 王八眉头一皱,将刀插于地,耳靠于刀柄,骂骂咧咧:“娘了个逼的,来的真快,大伙快上马……快上马……” “快,快上马。” “诺。”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安然无恙 “王妃,前面是咱们大景的军营。”守州军营几里外,一而立男子瞧了瞧隐隐可见的城头,朝着马车内拱手作揖。 马车里的女子沉默片刻道:“好,终于到了…” 旁边孩童满目忧色:“母妃……您撑得住吗?” “无妨。”她摇摇头,朝着车外恭敬道谢:“王傅,这一路上,有劳了。” 马车继续前进,名为高少之的风王傅言语宽慰:“王妃言重了,我等定尽力而为。” “也不知王爷如今怎样?”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不必太过担忧。” “轰隆隆……” “啊……” 高少之听她尖叫,连声询问:“王妃?王妃?” 马蹄声声震地,风王妃只感觉冰寒彻骨:“…是西奉人还是炎国人?是招人!” 高少之听她喊了句“招人”,心下了然,赶忙安抚:“王妃莫忧,是景人。” “啊?” “景人?”风王妃越发心慌,疑惑不解,而后恍然大悟:“他们要打过来了吗?是不是后边又有招人追来了?” “王妃无需忧虑,咱们只是被军中斥候发现了,他们应当是来接我们的。” “斥候?”风王妃不解追问:“我听说斥候是侦查敌情的,他们不应该离军营很远吗?” 高少之耐心解惑:“斥候也分为警戒和侦察,侦察斥候打探敌情,警戒斥候便在军营周围,静观八方,观营外动向,以防敌军来犯。寻常人若离军营近过三里,便会被斥候驱赶,我等既离军营不远,必被发现,他们得了信。” 骑兵越靠越近,为首之人开口便问:“你们是何人?” 高少之拱手:“快快带路,高某有要事相商。” 他说着,拿出鱼符,领头之人一瞧,便知此人姓名来历,官阶从三品的风王,傅,可算是风王心腹无疑。 “请。” “那便有劳了。” …… 军营门口,有将领匆匆来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朝着马车恭敬道:“下管参见风王殿下,王妃…” 高少之忙将人扶起:“将军请起,风王妃虽在车上,但风王殿下并不在此。” “风王不在此处?” 高少之松手,摇了摇头:“我等与殿下于乱中离散,殿下下落不明,我等只护得王妃和小世子……” “请。” 那将领抬手让道,高少之紧随其后,车马慢慢悠悠跟进来,被引着去了别处。 “将军贵姓?” 那将领边走边道:“某姓和,名平阳,字广秋。” “和将军,幸会。” “不知仁兄贵姓?” 高少之道:“在下姓高,名少之,字辽慧。” “幸会。” “和将军,车上和队里有女眷,还有世子,请……” 和平阳点点头:“王傅不必忧虑,我定会派人安置妥当,如今天色渐晚,明日先送到我府上暂住几日,万事从长计议,你看这样可行。” “有劳广秋将军了。” “无妨。” …… 吃饱喝足,风王妃又是黯然神伤,眼泪汪汪:“王爷他…若是,呜呜呜呜呜……” 还只是孩童的世子殿下赶忙为她擦泪:“母妃暂且安心,王傅说了,和将军和他的同袍们早已派人去寻,一有消息,定会告知母妃。” 风王妃不语,抱着他泣不成声,他拍着她的背,奶声奶气安慰着:“母妃别怕,远儿在,远儿保护母妃……” …… 和平阳回了自己的营帐,心中烦闷:“如今……唉……” 守州并非边陲,驻军原也不多,如今一夜成了面对北招的边陲,虽与各处招兵买马,旁边还有个护州,可终归是成了大门口,着实令他难安。 皇族被杀了个鸡飞狗跳,太上皇一脉更是要被北招人抓去日夜折辱,若风王或其他皇子能归,必是先扶长,可若不能,那风王妃膝下世子…… 沉吟片刻,他对着心腹道:“将消息传出去,便说,皇族后裔以至守州。“ “可,现在将消息透出去,是否妥当?”心腹若有所思道:“就算让大伙知道,可这到底是个孩子,能做什么?他们能效忠他吗?” “效不效忠,暂且不论,倘若他们不傻,便不会作妖,这还不到半年,北边那些个大家族,哪个没被脱层皮?那些人动不动就屠城奖赏手下士兵,北招狼子野心。从始至终就是奔着亡我大景来的……”和平阳道:“你别忘了,风王妃的亲族,也在这南边……” “?……” 和平阳顺手将看完的册子递给他,他瞧了瞧,薛家有一亲家江家,江家有一女的姑父的续弦的母亲的表哥的结拜兄弟的妻子的表侄女,正是风王妃,如此说来,盘踞于南边的豪门大族江家,薛家,怎么不算是和风王妃一家人呢? “诺。” …… “那是?……” 守州边境上,有斥候巡视,隐约察觉地面在震,停马静听,而后拿着千里镜朝北方看去,远远瞧见人马赶来。 又看了好一会儿,他招了招手,朝着身旁几名同袍道:“回去报信,就说王八他们回来了。” 那人应声离去,他们几人则策马上前查看,四处也慢慢有人向北边靠来,瞧见王八众人狼狈不堪,个个身上带血,军旗歪歪靠在一人肩上。 有的衣甲破碎,有的头盔不知所踪,有的或横趴在马背上,或被绑在马背上,策马驰骋的同袍一手牵着一匹马。 浑身浴血的王八听着背后长生苗粗重的喘息声,心中万分忐忑,见有斥候围了过来,眼巴巴看着他们,声音嘶哑:“哎,你们,你们谁身上有没有药啊?我…这有人快撑不住了,军营还有几里地…他们……撑不住……”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立功封赏 斥候们沉默不语,只见王八身后,长生苗被紧紧绑着,头盔不知去了何处,披发散乱,朝天仰面,后脑与腋下鲜血淋漓。 “我们身上,没药了……” “军营已得了消息,你们再撑会儿……” 警戒斥候与冲杀在前的骑兵不同,出去做任务的侦察斥候虽会备药,可警戒斥候因离军营较近,通常不备伤药。 “哦……”王八率着残兵继续往军营方向赶,声音哽咽:“苗……你别睡,你撑着点……快入军营了,待会儿看信了,你别睡啊……” 守州边境最近不太平,他们得了上头的令出去执行任务,此次带人出营已几日,身上粮草与伤药所剩无几。 今日本打算归营,谁料又接连遇上北招骑兵,身上没了半点药品,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黑白无常掳去的一个个袍泽,匆匆闭眼,尸躺于野。 如今同归不过百人,虽是惨烈,却已是万幸,若非此地是守州边境,且刚刚有其他袍泽支援,以重拒敌迫使那群北招援兵撤退,想来他和兄弟们狼狈撤退途中便要全军覆没。 “好……” 长生苗再不答话,只时而咳嗽一声,那粗重的喘息,随着耳边风声,一次次散去。 “轰隆隆……” 南边有铁蹄驰奔而来,靠近些许,斥候中有人挥旗与对面通旗语,对面瞧见挥旗手式,挥旗回应。 “他们来了。” 王八等人满目期望,只因那处跟了不少军医。 “快,帮他们瞧瞧……” 斥候早已散去,自军营而出的人马与王归所部一同停马,伤兵被轻手轻脚放到地上,大伙紧锣密鼓救治。 军医们各显神通,该拔箭的拔箭,该止血的止血,死里逃生的他们喜忧参半,好像并未注意到被他们九死一生保下的天之骄子,身旁已围了好几名军医圣手,你一眼我一眼,而后将人用担架无声抬走。 “苗,你醒醒啊……” 长生苗正趴在地上,人事不省,赤裸的后背无处不有汗血,王八小心翼翼在旁,静静看着军医的一举一动。 “血流的太多,没及时止住,这已经不成了……” 军医风轻云淡,收好东西,起身去看另一人:“让让,让我看看……” 王八泣不成声,长生苗勉强睁开眼,咧嘴得意道:“你瞧…说中了…吧?” 放下刀,他是医者,是以中箭时便已料得七八分。 只是王八不愿信他,非拖着他一块儿走,如今看来,当真是他料中了。 “你再撑一会儿,我带你回军营,我们拆信…长生伯伯他们寄了东西…你不是说要分我们咸菜吗?你起来分……” 众人皆沉默不语,王八和长生苗是同乡,从军有些年头了。王八会去偷长生苗的咸菜,长生苗喜欢偷王八的酒。 “你们……分……” 那熟悉的声音不再回答他,风轻轻拂过面颊,似在安慰他的悲伤,同他无声道别。 他与长生苗是同乡,因家中行八,故,取名为八。 前几日老家来了信,那封家书是他亲自去取的。 长生苗战时是随军奋战的士兵,没有任务时,是军中伤兵营的常客,是以那轻如鸿毛的几张纸,直至出任务时,他也没能交到他手上。 人好像总是这样,有些事,明明记着,转头又忘了,当再次记起,却已时过境迁。 昨日记起来时,王八同他说了,长生苗说:“成,我知道了,回去就看。” “长生伯伯给你寄了啥?” “嘿嘿,咸菜。” 杨秀川跟好好好静静听着,想着王小副都统回去之后,要如何处心积虑偷咸菜。 他笑得淡淡,却好似得了富贵荣华,嘴里啃着干粮:“咱几个回去好好分一分……” “好,我来分。” 好好好满脸激动,像是身负重担的领头羊。 长生苗拍了拍他的头:“不是你分,是咱们好好分。” “哦。” 长生苗朝王八道:“回去多分你一点,别像上次一样偷吃,要不然我就写信告诉我娘,我娘可是整条街最会骂的那个,隔壁家的赵秀才都骂不过她。” “谁怕谁啊……” “那就不给你咸菜……” “唉唉唉,别……” ”哼哼哼……” 众人在树林里忍着笑的情形历历在目,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那封在被子里头安安静静躺着的信,没能把寄信人的欢喜与盼望交给那满怀欣喜的人,唯示一双双悲目含泪。 王八没念过书,寻了个识字的人过来将那封家书一字字念了出来。 “长生吾儿:近日可好,咸菜剩否?国有难,守州不宁,万望小心。知尔喜咸菜,吾差人送来,留些许,其余莫一人独食,可与袍泽共食。” “虽冬未至,然须早备以抗寒,尔娘千叮万嘱,莫嫌言多,尔妹前些日已成婚,夫李氏,名长宗,性和善,待尔凯旋之时,尔定补喜酒一杯莫忘,尔小妹,弟,吾与尔母一切安好,万事莫忧。” 火光灼灼,轻烟袅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焚纸泣告家书意,友葬异乡落九泉。劳功上见官高升,侧望旧故随风远。 “王小副都统,快快快,上头来人了。” 王八吃着咸菜,迎来了丰厚的赏赐,他被袍泽领了出去,休整的士兵们围了过来。 那人拿着文书,细细念来:“小副都统王八,率人血战招狗,救风王,特升骁勇校尉,赏银二百五十两,赐盔甲一副,枪一杆,剑一柄,刀一柄,马三匹。” “八,领命!” 那人点点头,将文书递到他手上,恭恭敬敬:“王校尉,您如今是一步登天了,且先等等,再过几日,等礼部他们商议完了,封您为侯的圣旨便会下来,其他人另有赏,我就不一一念了。” 那人说着,又拿出一份文书,递到了王八手上,仍旧恭敬:“我有急事,先走了,这是其他人的赏赐,军营会按这上头分。” 那人转身离开,王八接过文书,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众人却是欢喜,一声声王校尉,王侯爷喊的真切。 王八去军营里专门寄信的地方,一是向老家报丧,二是寄些钱回去。 负责写信的人瞧着他一身兵皮子模样,面无表情道:“三文一个字。” 三文钱在王八老家那边能吃一碗素馄饨,要是再加一文,便能吃上肉馄饨。 军营里有没有这规矩王八不知,自他从军以来便是如此。 他属骑兵一类,一月俸禄有三两银子,可这天价家书,也着实负担不起。 一两银子一千文,一个信封要二十文钱,一个字三文钱,七七八八唠叨下来,九死一生挣来的银子不知不觉就进了别人的口袋,是以他少有来此。 他与长生苗往常要寄信回乡,多半是一块儿寄一个信封,你来我往的,能多省几碗馄饨,三两小酒。 只是这一次,本该轮到长生苗出钱寄信的。 他拿出兵牌放到桌上,趴在桌边孜孜不倦:“爹娘和媳妇他们过得如何?虎哥儿他们是不是又长高了?有没有乖一点?村里的收成好不好?还有长生家的,他二老可还好,他家媳妇还有念哥儿他们可还好?前些日我们……”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大难当头 “殿下?……” 一室寂静,风王妃忐忑不安,也不知守了多久,瞧见风王有苏醒的迹象,又轻轻唤了两声:“殿下…殿下…” “月儿……” 见风王想起来,她轻轻按着他,柔声道:“殿下……你渴不渴?饿不饿?” 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触碰着他,是他的习以为常,但此刻,他却只觉自己不堪,那小手格外刺眼。 “不用……” “殿下……” “月儿,我想静一静。”他说着,避开她的满眼关切与触碰,像只孤独无助的幼兽。 风王妃一手轻轻握住他的肩头,声如细雨:“殿下,你且好生修养,军医说,来日方长……往后无论是何光景,我都一直在殿下身边。” 无人言语,惟留一室寂静,泪无声滑落脸颊,他闭着眼,不敢看那好看的眸子。 她在床边半卧,抬手替他擦着怎都擦不干净的泪,不发一语,任由他一手扣住自己后背,同他一起呜咽。 直至他哭到晕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也已满脸是泪。 待他悠悠醒来之时,她依然安静乖巧守在他身边。 静默片刻后,道:“睡了这么久,该吃些东西了。” “好……” “来人。” 几名侍女端了饭菜进来,而后退了出去,风王妃喂他吃饭,外面又端了药进来。 她放下碗筷,端起药,用小勺舀起热气腾腾的药汤,低头在勺边轻轻吹凉,一口一口喂他,旁边的侍女们利落的收拾碗筷退下,一室安宁。 喂完药,她将药碗放下,问他:“殿下……我们如今如何是好……” “……”而今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可如此局面,也怪不得旁人,若真要算起来,他父皇着实也是立了大功的。 昔年的北招本就强盛,若是任由其发展,各国将来都无活路,偏偏那西奉像是发了疯的狗,今年打这边,明年打那边,时常趁着天灾人祸烧杀掳掠,以至于各国边疆都不安宁。 景国与炎国很是恼火,可北招雄踞一方,谁都不敢动手,只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趁着北招境内天灾人祸之时,炎国遣使与景国达成结盟,联手出兵西奉,北招浑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 谁料太上皇心血来潮算了一卦说不吉利,严令前线撤兵,眼瞧胜利在望,众将士自然不愿,却只能班师回朝,致使剿灭西奉那一仗功亏一篑。 那年,炎国大军与西奉大军遥遥相对,炎国的兵马大元帅子阳成云,得了景国将领一句“皇命难违”后,出了景国军营,回营后竟一夜白头。 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炎国皇上满心期待,却在批折子时得知前线盟友撤兵消息后生生吐了一口血,染红了那本奏折:“背信弃义…自取灭亡!” 若此计能成,景国此时必然是一片大好,可此计不成,致使缓过来的北招数年便横扫周边,国力越发强盛。 西奉见局势有变,直接倒向了北边,两国刀锋直指炎国,炎国见势不对倒向北招,可北招却说要炎国投降。 炎国皇上大怒,原本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在朝堂上对着北招使者破口大骂,帝王威仪尽失,却叫满朝静默。 离开朝堂前,北招使者只听身后那九五至尊说:“中书舍人起草圣旨,集结大炎所有兵马进攻西奉,朕要御驾亲征去见西边的朋友,喝茶!” 西奉归降北招,两国以叔侄相称,只需年年上供些东西以保太平,可地方总归还是西奉的,北招短时间要彻底掌控,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无他国干涉,以炎国的国力,与西奉拼个玉石俱焚不过时间问题,且两国有世仇,炎国皇上说得出口,定也做得出来,西边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番谈判之后,炎国借坡下驴,答应结盟,这才有了三国大军一起攻打大景之事。 风王妃越想越觉泄气,如今的皇族可算是丧家之犬,既不得民心,也不得军心。 “我亦不知。”风王微闭双眼,叹息一声。 故都被破,朝廷不知多少官员留在了北边,大景的朝堂连人都凑不齐,即使各地官员齐心协力再立一个朝廷,可接下来又当如何? 这半壁江山,又如何抵得过三国大军那屠刀铁骑? 九死一生,他匆匆一路,已见不少人间惨剧。 是以,他实不敢去想,若是他们再打过来,守州,护州以南又该是怎样的血流成河?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逃过来了吗?” 风王妃静默,良久才道:“有倒是有,可……父皇膝下子嗣,唯你一人……” “时至今日,唯我一人……”风王呢喃着,心中却越发胆寒,父皇膝下子女六七十个,如今却独他一人,这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是。”风王妃道:“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登位……” “我……” 这至尊之位虽无人不想,可如今局势不同,朝廷不得民心,百姓怨声载道,三国大军,犹如滔天巨物… 任凭再怎么的城高墙坚,防守器械完备,可在源源不断的钱粮,人数,攻城器械面前,又能撑几时? 且不说他只是一闲散王爷,便是旷世明君来了,倘若一不留神,也恐成了亡国之君,身背万世骂名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群臣商议 没过几日,南边不少举足轻重的人都到了:“请殿下登基,护我河山。” 以祖辈为楷模的忠烈之后,遍地学徒的当代名儒,不曾遭逢大难的皇室旁支,些许地方官员,盛名远播的大家望族,富甲一方的豪门商贾。 虽各怀心思,但此时此刻,他们都众志成城! 各国征伐都会拉拢大族,笼络民心,可以北招为首的大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世家大族,都只能在他们举起的屠刀之下生不如死, 此举意图已十分明显,便是以战养战,亡族灭国! 风王垂眸不语,大景十八州,如今只剩十二州,若没有丢城失地,百姓人口过亿。 现在大半疆土已丢,丢的却不只是疆土,还有数不清的黎民百姓。 他来南边只是想活着,可他未曾想过,同为父皇的子女,北边过来的竟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个人…… 他着实不知,要如何收拾这一地鸡毛,他不想成为太子哥哥那样的人,登基不到几个时辰,就死于乱军之中。 他命人将众人拒之门外,可却怎么都拦不住那位德高望重到连他都要喊上一声伯祖父的人。 那人须发皆白,横冲直撞到他面前,泪流满面,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沙哑,痛心疾首道:“你快登基吧…” “伯祖父!” 他去扶他,可他不起,气急之下,哭笑不得问:“我………我…如何登基呀?…” 伯祖父是明宗仁宗两朝过来的,垂垂老矣之际却见山河如此动荡,倘若换做是他,定也是痛心疾首,可他实在不知要如何收拾这一片狼藉。 “可你不登基,大景……只会更乱……老祖宗打下的江山……还不够乱吗?” 风王没有言语,只是哭。 他父皇或许别处不行,可延绵子嗣,他父皇是大景皇族中首屈一指的榜样。 他母亲原是个宫女,那年父皇醉酒与母亲一夜欢好,这才怀上了他,可母亲家世不显,当年还是上官皇后手底下的人。 父皇有百花可采,并不记得母亲,那时母亲战战兢兢,上官皇后没说什么,待他降生之时,给了母亲才人的位分。 才人不算高位,他父皇日日流连花丛,七七八八的后宫分封了几百上千,孩子都是由高位妃嫔带的,他母亲位分低,没有抚养他的资格,是以他一直待在上官皇后身边。 皇后娘娘心慈,倒也没怎么为难过他,太子哥哥是中宫嫡子,上官家如日中天,无人能与之抗衡,其他手足也早早歇了心思,只顾玩乐逍遥。 他记事起,母亲便教他切莫与太子争,切莫与任何人争,只需安守本分。 那日醉酒一夜荒唐,父皇与母亲再没有过任何交集,他唯一能见父皇的时候,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宫宴上,隔着几十张桌子独自凝望。 他同许多手足一样,从不敢有非分之念,而他在众兄弟中,与皇后娘娘膝下儿女处的极好,只是战争来的突然,宫里的美酒佳肴醉人心,一夜之间,太多的欢笑化为了泡影。 “你那么多手足兄弟,只有你一个死里逃生,难道不是上天垂帘?”伯祖父身形佝偻,声嘶力竭:“父荣子承,父债子还……为今之计,你当挺身而出,而不是浑浑噩噩,虚度一世!如今重担在身,你……万万不可推辞啊……” 风王听着听着,越哭越大声,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却不曾停下:“身为子书氏的后起之秀,你不该辱没的太祖太宗,你想想,若是大景真的亡了,到了下面,他们问你为什么百姓需要你的时候你不登基?难道你要说,我害怕吗?” “我……我……” “登基……” …… 没过几日,新潮再立。 没有登基大典,只有仓促间黄袍加身,皇上于众人之前高坐,却如台上小丑,自觉脸上无光,却还是问了句:“大家觉得,此事如何是好?可有应对之法,敌军来势汹汹,此战……谁人可以胜任?” 众人沉默不语,招,奉,炎,单拎出来没一个是善茬,若景国没丢大半疆土,与西奉或炎国,单打独斗可有一战之力,但这是三国大军,景国与之相比,犹如孤舟迎沧海。 如此弱劣之局,怕是宁朝的安平大将军,兴朝的高阳大将军,永朝的广信王再世也无力回天,说到底,非神力不能为也,更何况是区区凡人? 护州刺史秋瑾萱慷慨激昂道:“此战胜负难料,但我大景不可再退了,陛下,依臣之见,当下唯有死战!” 先前北招他们大军压境,各地便在招兵,几个月丢去大半疆土,护州与守州境内早已是百万,有各处逃来的,自发组织起来的,投军的。 人数众多,虽敌不过他们结盟大军,可与其在做板上鱼肉,倒不如拼死一战! “这……”兵部尚书急忙反对:“不妥呀,哎呀……” 他有口难言,这些时日丢城失地太甚,往常也不觉得大景的军力如此孱弱,可有些事听多了,便越觉差距悬殊。 例如曾有上万士兵被北招百余骑追着到处跑,上千骑遭遇了西奉的斥候,被人家几十骑打的丢盔弃甲,人仰马翻。 有些将士遭遇上炎国的弓箭手更是难堪,两军对垒之际,不知是哪个脑子抽风下令放箭,致使人还没到区域箭都放到了空地上,待人冲过来时,后面的督战队吓得屁滚尿流,前排举盾的兵也转身离开,生生将后背留给敌军。 炎国军队虎入羊群,那群只顾着往后跑的虾兵蟹将心惊胆战,竟把炎国弓手的箭接了个满头满脸,据说炎国的士兵赢了之后愣在原地久久不知所赢,最后还是北招的士兵说景国的人都撤退了,那将领才缓过神来跟着一起笑疼了肚子。 虽说这些只是个例,但如今的带甲百万,无异于乌合之众,那些个军士日日训练,浑浑噩噩,毫无战心,加之这些一股脑涌来的民兵,虽有满腔报国驱敌之志,空有众军之势,却无众军之能。 沉默片刻,人群中的高少之缓缓出列:“陛下,如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为今之局,唯有退居广河以南,方可续我大景基业呀……” “高辽慧,你胡说什么?”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进退两难 刑部尚书破口大骂:“半壁江山已丢,大景如今性命垂危,你却怂恿陛下割肉剔骨?高少之,你意欲何为?你居心何在!?” 广河以北便是护州与守州,东接炎国,西接西奉,南北之间最宽将近二百里,因此得名广河。 退居广河以南,那两州几十郡数百县的大景子民…… 若当真如此行事,大景……安有来日乎! 众人瞧着高少之,不自觉摇头叹息,却并未责骂。 礼部尚书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听辽慧把话说完,看看他是否真有妙策,再骂也不迟。” 高少之继续道:“守,护两州如今虽有重兵,可与他们比起来,我们与之对抗却如螳臂挡车,此处地形平坦,纵然我军驻守各处城池,一旦全线开战,敌众我寡,重重围剿之下,大家毫无胜算,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守着必丢之地,不如退居广河,以河为界,固守南方,也好保我大景最后基业呀……” 刑部尚书无奈:“你们如此……居心何为?!” 高少之据理力争:“高某所言已十分明了,若执意苦守,大景必不久矣!” 和平阳怒道:〞断骨弃肉,大景便能久矣?!” 他是守州父母官,若背民而去,何以立足于天下?何以面对家乡父老?若是辱没了和家门楣,来日去了黄泉路,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他朝着上首之人抱拳行礼:“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沉默不语,高少之道:“和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和平阳诚恳道:“若说应对之法,唯有死战,如说胜算,和某并无多少,可咱大景不能再退了!不能再退了!” 他说着,抬手指向北方,痛心疾首:“你们没有看见守周以北是何模样,日日有难民入境,我看着,真不知如何是好……那群烧杀掳掠之徒,把守州以北弄得民不聊生,十里无人,百里无烟,他们把咱们大景的子民们抓到一块儿,男的日日有干不完的活,女的日日有接不完的客,老的小的也不放,举刀便砍。” “有些丧心病狂之辈,甚至以人肉为食,他们甚至还把百姓赶到战场上来,后面的骑兵追,前面的人就往南跑,我们的人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诸位啊……那可都是咱们的同胞啊!我手底下的人是一边打一边哭啊……” “勉强抓住几个,是怎么劝都不听,他们说他们的家人在北边,他们只能打,只能死……他们就在北边那,他们还在那里受苦受难啊!……” 他说着,泪眼汪汪,声嘶力竭:“诸位呀,大景的疆土已经丢得够多了,人也死的够多了……难道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让诸位明白,北招此次来攻,从不是要我们俯首称臣,而是奔着亡国来的!” 高少之坦然道:“和将军所言,高某何尝不知,只是而今三国齐心,非人力能抗,大景已入穷巷,唯有刮骨舍肉,才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自乱阵脚?” 众人疑惑不解,礼部尚书开口问道:“细细说来。” “三家并肩,北边,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高少之痛心疾首,他何尝不知此法不妥,只是很多事,早已没了退路,再也无法回头:“弃车保帅的法子虽有些许不妥,可你们,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振振有词:“三国联盟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外合里乱,西奉与北招叔侄相称,实属无奈之举,炎国从始至终都不想与他们二者联盟,只是局势所逼,不得不为。” “可,若我大景亡了,炎,奉,安有来日?是以,纵然我们再不情愿,也需舍弃一二,唯有如此,才能引的他们争抢斗狠,自乱阵脚……” 秋瑾萱反驳道:“打仗就是打仗,难道因为敌军人多势众就不打吗?我们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让人到自己家来撒野,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大景已经这样了,还要退?我们退了,他们就会知足吗?到底还要退多少,让多少,死多少?你们才明白他们有多狠?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钱哪哪都是家。” 工部尚书开口道:“如今是退也不得,守也不得。” 户部尚书反驳道:“难道因为打不过,守不住,就将几百万百姓拱手相让?” “所言极是,此事断然没有再退的道理。”和平阳道:“辽慧,大景不能再退了……” “可是你们打不赢!” “我们可以死战!” “死战有何意?” “苟且有何意?” 和平阳愤愤道:“是因在屠刀之下的不是你,你才能说得如此理所应当?倘若在屠刀之下苟且活着的是你,你可会如此?你立于此地,你说的风轻云淡,你一计定了几百万人的生死,凭什么?” 秋瑾萱接话道:“如今江山动荡,哀嚎遍野,我们应行之事,是抗争到底……” 他其实还想说,为何那么多地望风而降?只是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不能。 和平阳道:“纵使战至最后一人,我们也不能再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若是将百姓迁到广河以南,和将军可否多思量片刻?”高少之诚恳道:“三国大军,和将军也知难以抗衡,是以这些时日一直助百姓南迁,不是吗?” 〞那是两码事。”和平阳道:“我们只是想着那将是新的边境,打仗的地方,百姓待着着实不妥当,可我们从未想过将两州之地拱手相让,再者,若是退了……” 秋瑾萱接话道:“若是退了,往后要北上收复失地,便是登天之难啊!” 和平阳朝着天子跪下,热泪盈眶:“请陛下裁断!” 秋瑾萱也一同跪下:“请陛下定夺。” 收复失地? 无人再言,唯留寂静,只因此言,着实荒谬,着实荒唐,太过遥不可及。 若不然前头的人为何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东西被人抢了去,那便是他的了,你要抢回去,便要与他拼命,可东西能被抢了去,人家又岂能放手? 况且这还不是一家。 是三家! 大景就好比是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掉了好几块肉,被三只狗争而食之,但狗还没吃饱,于是又再往前,想要抽身离开,只能再扔一块大的。 高少之没有讽刺秋瑾萱的异想天开,只是叹息一声。 大臣们纷纷跪下,一边说着请陛下决断,一边说着请陛下三思,争地面红耳赤,哪里还有斯文模样? 皇上最后按了大多数人的意思,允了南迁之事。 可被逼无奈的弃车保帅,何尝不是又一种自取灭亡? 北归,从此刻起,成了许多人的遥不可归,痴心妄想。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妄想,让一代代人不计生死。 多年后,那位从北边忍辱南回的归宁侯,差点翻了整个朝堂的陈太傅,更是发出这样的怒吼:“欲灭族亲仇深海,行路饥餐狗做粮。骨制竹马居胯下,渴与袍泽饮血酒。战阵皮鼓声声响,来日故地竖旧旗!景人剩一不休战,不立奉天誓不还!” “唉……那,就南迁……” 皇上一语言罢,不少大臣直呼“陛下英明”,众人见状也不得不叩头,以表赞成。 虽说大景如今已丢半壁江山,但好歹是皇室正统。 哪怕失了不少民心,依旧是大景唯一的主,一声令下,便能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尔等有何面目去见列为先帝呀!" 人群边,司勋司苏郎中放肆站起,气得面红耳赤,伸出的手颤颤抖抖,抿着唇许久,声嘶力竭道:“陛下之意,臣不敢违,可亦不能为也。” “砰!” “苏郎中!” 众人心中大骇,就见那人已满头是血倒在墙角。 众人围而观之,皆是痛心疾首,仓部司刘郎中挨的近,抱着满头是血的人唤了几声,愤而泣涕,哽咽道:“此一退,此一退,大景啊……” “拦住他!” “砰……”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定策南去 天色渐暗,饭菜悄无声息摆上来,可许多人却碰也未碰,只等到点便起身离去。 许是大局已定,大家都该各自安排,亦或天子定夺后那些以死明志的血腥气令人倒尽了胃口,赤红太过灼眼。 和平阳走在高官大府出门的路上,手里抱着头盔,越想越觉心中憋闷,直接将头盔砸出十来步开外,破口大骂:“唉,真他娘的窝囊!” 秋瑾萱也叹:“虽说大伙儿都在南迁,可那么多人,哪里是说一声走就能走的。” “造孽啊。”和平阳继续道:“咱们大景,再这样霍霍下去,可就真的完了。” “广秋,隔墙有耳啊。” “怎么的,隔墙有耳怎么了?这里空旷着呢,要告状的趁早些。”和平阳瞧了秋瑾萱一眼,眯眼讽刺道:“唯乐,你操心的过了,现在正是用咱们的时候,咱们随便说!” 官场之上,他就与秋唯乐和霍老粗那个媳妇奴说得来,可惜霍老粗要守城池,无需到此,不过没来到也是好,若不然必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二位将军留步。” 秋瑾萱回头,瞧着几人拎了食盒过来,满脸疑惑,就听其中一人道:“二位将军日后指挥战事,多费思量,如今天色晚了,二位将军,不若吃些东西,再各自返程……” “老子不用!” 和平阳气得青筋暴起,秋瑾萱将其拦下:“那有劳了。” 身后两名随从上前将食盒接过,那几人转身离去,和平阳又骂:“真他娘恶心!” “行了,广秋。”秋瑾萱拽住了他的手臂:“他们所说也并非无理,只怪是一步错,步步错,我起身回护州,守州这里,就有你们多费思量了。” “唯乐,我觉得不值。” “其实很多事,没有值不值,只有做不做。”秋瑾萱顺手接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因着身着甲胄,只弯腰打开食盒,伸手去抓盘子里秀色可餐的鸡肉,津津有味吃着,随即将整盘鸡肉都端起来:“你也赶紧吃吧,还热乎呢,就当是离别饭吧,我请你的……” 和平阳没接话,一把夺过秋瑾萱手里拿起的鸡肉:“这样吃,有点像野人……” “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其实人原本都不用筷子的。” 亭台楼阁皆有的回廊里,两名身披甲胄的将军依靠着顶梁柱,一人端着一盘菜,吃得津津有味,偶尔换换口味,你抓我盘里的,我抓你盘里的。 “可惜没酒。” 和平阳刚开口,身后的随从已把水囊递了过来。 秋瑾萱问:“家酒?” “咱大景酒这么多,可我就是觉得自家家酒好喝。”和平阳自己猛灌几口,又将水囊递给他:“喝不喝?” “小心挨军棍。” “这又不是军营,哪那么多话,你到底喝不喝?” “喝!”秋瑾萱接过水囊。 …… 火光灼灼,一室寂静,已成皇子的子书知拿着书,全神贯注,孜孜不倦默念着。 旁边侍女疑惑不解,往常世子都是早早歇息了,平日里只喜好玩闹,今日怎的了? “殿下今日怎的了?莫不是高王傅…”侍女赶忙改口:“高太傅布置了课业?” 他放下书,眼中是这年纪不该有的深沉:“父王母妃曾说,我所越人之处不可显于人前,可日后便不成了,若我还那般,何以保父王母妃?日后我过人之处须多露于人前,以博好名。” 他身躯小小,直起了刚刚走神微弯的脊梁:“如今父王已成皇上,我便是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我自当有所作为,现在年纪尚小,待来日我羽翼丰满时,我定要有一番作为,但愿驱敌于边外,以雪奉天血耻,愿民归故国,食寝能安,率众臣北迁奉天,方可以告先祖,以祭亡灵。” 侍女听着眼前稚嫩宏语安静无声,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 几日后,大队人马护送他们启程,怨气冲天的百姓们满心不甘,只敢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官兵们溜出城去。 只因早有人跪地阻拦,却被扣以放肆妄为之罪,含恨倒在了官兵腰间寒芒之下,他们是叹息连连,窃窃私语。 “又要跑!” “官军说了,北边打过来了。” “跑跑跑,跑到哪里是个头?他们有车,你有吗?” “可咱们不跑,在这里等死吗……” “说走就走的人,身上多的是“上清童子”[钱],咱们这帮人,离了家能干嘛?” “可不是,咱们跑出去,没地没房咋过日子?买吗?你买得起吗?到时候钥匙还不愿做奴,不是流民就是流氓。” “我看也是,还不如在家里呆着呢,活着挺好,死了也一样,反正要死也不死我一个!谁杀了我,我以后变鬼索谁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 “真他娘窝囊!” “唉……” “哎,那是什么人?” “我瞧着像送葬的……” ”好像不是送葬的。” 官兵之前,只见一群白衣白衫浩浩上前,挡了南去之路:“陛下留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官兵重重,却谁也不敢先无礼,原来是一帮文人举子。 “陛下,那是司空先生。” 几日难眠的皇上少了些许慌张:“莫为难老人家,制住他们,但别伤着他们,还有,不许跟老人家说一句话。” “诺。”高少之转头命人去办,策马而行,不再言语。 司空先生名再兴,字如生,号闲卧居士,生在北边秦州一座小县城里,家中不算贫苦,却也不富裕,贵在亲戚和睦,邻里友好。 年少时,他学习用功,后来参加科举考试一路中榜,直达天听,一时间名动大景,引得多少考官争看他的文章,谁人不叹惊世之才。 当时的仁宗皇帝见了他对于治理地方的文章和安民策,重重道了一声“好”,宣他入殿,他又呈了份文章上去。 也不知他呈了什么东西给仁宗皇帝看,仁宗仔细瞧过后不禁点头,却只是大加赞赏他,对手中所见只字不提。 仁宗要任其为官,他磕头谢恩:”景有陛下是幸,草民知于陛下,然陛下不知。” 性情宽和的仁宗想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允他离开,却又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慨叹:“如生,大景须如生啊。” 高少之也不知里面写了什么,只是听宫里的老人提起仁宗皇帝亲自将那东西烧了干净,心中多了好奇,更佩服他不惑之年时学子已遍布山河。 如今他虽已年迈,一生从未做官,却有稳居庙堂的执笔高官,有金戈铁马的铁血将军,有附庸风雅的大家公子,有浪迹江湖的豪侠刀客。 按众多文人讲他的话来说就是:“如生先生心达者,可兼善于天下,心有惑者听他一讲,多能豁然开朗些。” 他周转各地,多年前只道是自己老迈,迁居于汉州逍遥,时常乘船在广河水上闭目垂钓,偶尔还吟诗作对,如此悠闲,让多少文人羡慕不已。 倒也不怪大伙儿羡慕,司空先生贤妻仍在,儿孙绕膝,八方徒儿时而拜见,总是要带些礼物上门才合礼数。 老人家从来不收重礼,却是对口腹之物难以拒绝,年年岁岁只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没有半点烦心事,他也羡慕。 “景土飘摇,民不聊生,今草民有三问于朝廷!” 花甲之年的老先生满头华发,也是一身白衣,那气势却如领千军,双手捧着以血泪染成的长长万民书…… 就在此时,远远瞧见的百姓们毫无阻碍出了城,将官兵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跪在一众文人身后,沉默不语。 一时间,官军难行半寸,天地万分安静,只听人们像被抛弃了的幼崽般,低低啜泣。 “皇上不要走啊!” “咱们跟他们打啊!” “对,跟他们打!” “俺要替俺爹报仇!” “我要替我哥报仇!” “大景是我们的,我们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誓死护我河山!”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文人阻迁 一声声肺腑呐喊归于寂静,前方白衣老者口中一言一语太过洪亮,听的人振聋发聩。 “草民司空再兴,率众文人举子:一问国之君主无端毁盟,背信弃义,累及全境,三国犯境却无能退敌,竟绑民于外贼为奴,天理何在?” “二问,敌贼撕约复犯,以见其心昭昭,为何命将士拼死拒北,却自溜南以求苟存?” 老人家吼的声嘶力竭,眼泪横流,却仍不愿停下:“将兵奋战,甘为家国马革裹尸,何该弃之如屣?七尺儿郎,寒心冤于孤军困亡……悠悠苍天啊!何该如此啊?” “将可死,兵可死,军可赋没,却不该被国弃之脑后!家家大小其痛,殿上可知其哀啊!” “三问陛下,今众军已集,怎能不战而雪耻?撤?天子受万民供养,当定安业于百姓,危难关头不可弃而自去,抛万万生灵于水火之中啊!” “渡河苟存于南,此为断国脊梁,违民意,失人心,岂能久存?一而再,再而三退,不愧乎?退至何地方休?自醉不醒,躲至何日方醒?” “莫非要搬朝南奔入渊,同鱼为邻不成!?” “若真如此,尔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帝呀?” “莫非要搬朝南奔入渊,同鱼为邻不成!?” 众学子赤心肝胆,朗朗而言,愤慨满腔,似要掀翻这一片破天烂地:“江山社稷不可让敌,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官兵护道,将他们挤了开去,可那声音震地惊天。 皇上只觉面如火烧,却不敢起身下车,越发恼恨自家那个从粪坑里捞起来,魂飞魄散坐着牛车去北边的太上皇老爹,一怒,再怒,又怒,最后只能皱着眉,攥紧拳头罢了。 城门有守军匆匆奔来,齐齐跪下,领头将官头叩于地,声嘶力竭吼道:“皇上,您就留下吧,臣必誓死相护!” “我等誓死保护皇上!” 皇上听着,握紧了旁边佩剑,仰起头眨着赤红的眼,记起登基后那夜,与高少之彻夜长谈时他的一句“大景早已一错再错了”,只觉鸡毛一地,无颜于世,又因泰山之重,缓缓松了手。 “司空先生所言差矣,如今若不南迁,怎保基业。” 众人心中大惊,又觉荒唐,只见有官员看不过眼便上前阻拦,行了一礼后要侃侃而谈:“大势所趋,司空先…” ”何为大势所趋?” “……”皇上一听这架势,便恼那官员多嘴多舌。 众人也不敢言语,就听司空先生又道:“大势所趋?何为大势?大势乃顺天应民!太祖曾言,天子宁有种乎?国须贤者治之,能贤者顺天应民,兴邦安国则民可以长乐!” 那官员这便有些招架不住,张口言道:“南迁之……” “上梁不正下梁歪!” 司空先生冷“哼”一声:“圣人有言: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但仍是铿锵有力:“君无信,民何以信?民不安,国何以治?国不定,则生大乱,大乱起则社稷危,社稷危则大厦倾,大厦倾则国破,国破则民无可依,无可依者何以家安?民不安则生灵涂炭,谈何基业存续!” “司空先生……” 那官员被说的已无心再讲理,满眼寻求地看着在朝同僚,却是无一人敢开口来救。 “君待臣以礼,则臣视君如腹心,事以上忠,利国利民。君待民如子,则民视君如父,万众一心,忠国念君。” “若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事不心记。” “若君视民如无物,则民不知有君,不思君国。” “若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为寇仇,无君无国。” “若君视民如牛驴,众民则起而攻君,改朝换代。” 那官员满脸胀红,想道一句“大逆不道”却是怎么都不敢再开口,恨是地上无缝可钻。 不仅是那官员,在场不少同僚也以赤面红耳,只怪是司空老先生骂的着实难听,却又句句在理,尽叫人无可反驳。 君臣一体,这看似多是在骂上皇无德无能,昏溃祸国,可谁能不知,他是把整座灰溜溜南迁的朝堂都骂了进去。 可饶是昏庸如上皇,当年在被司空老先生写文辱骂时,也只敢将各处的文章收回焚尽,却是不敢定罪下狱。 城外一帮刚眼睁睁看着文人紧赶过来的兵将“匆匆”来援,赤胆忠心护卫天子。 身披甲胄,腰间悬刀的官兵们只敢尽可能将赖在道中的文人和百姓,统统拉走。 一时间连连惨叫,好似官兵烧杀掳掠了一般,吓得有些小兵赶忙放了手,见其又乖顺挡路,只能咬牙赶忙去拽,浑浑噩噩拉出一条通天大道。 眼见如此,司空先生泣而怒道:“君不念万万生灵,景将不久矣!今日南去可安几时?今生可有归故之日?我等不愿背景,宁死不葬他乡!” “砰。” “先生!” 世间一静,众人大惊,谁能想到,一代大儒于再兴城外,众目睽睽中,愤然撞死在了路边高大的石碑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石碑上,刻着兴朝一位从这座城里走出的豪杰,流传于世间的一段话。 “若天不佑,己莫自弃,存坚志者,向生奋进!遇折而就,糊于世不知何为。遭挫而弃,犹是青云亦衰。行差记过而改为善,知过无所改则恶,吾辈者当自省。” “父亲!”司空游抱着满头是血的人连连痛呼:“父亲!” 老人家神色清明,重重叹息一声便没了声息,双目缓缓地合上,两颗泪珠滑落。 “先生!” 几乎是在那一静之后的下一瞬,众学子没有围在一处哀嚎不止,口中朗朗之声越发响亮,重复着刚刚那位老人家愤而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君不念万万生灵,景将不久矣!今日南去可安几时?今生可有归故之日?我等不愿背景,宁死不葬他乡!” “君不念万万生灵,景将不久矣!今日南去可安几时?今生可有归故之日?我等不愿背景,宁死不葬他乡!” 一个个舞文弄墨的汉子朝着石碑或官兵的尖刀撞去,刚刚万分震惊的官兵有了准备,赶忙收刀入鞘,生怕手上沾了血,还想将石碑团团围住。 石碑旁皆是文人,官军寸步难进,眼睁睁看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愤而求死…… 尸堆成坡,石碑染血。 “阳山兄!” 血燃肝胆,有书生越了规矩,上了天子车架,还没站稳便被冷漠无情的官兵一刀斩落于地,血花四溅,惊得周边又是一阵悲鸣,转而寂静无声。 〞休得放肆!” 高官一声怒,直把那抽刀的卢亲卫吓得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为之一静的文人举子如脱缰野马,争先恐后扑上前来,众官兵赶忙驱赶:“下去下去,你们大胆!” “刀不长眼!"那亲卫本想震慑一番,岂料这帮文人却越发得寸进尺,一个个视死如归攀着正在行驶的马车而上,一口口喊着“陛下请留步",势必要见一面里头的窝囊天子。 可任凭他们如何,也没能见着那位天子,苦苦哀求的百姓们,奋不顾身的文人举子们都只能被一个个身披甲胄的官兵拽下,留下一路狼藉。 年幼的未来天子心中不忍,悄悄看了眼身后,却又只能依偎在母亲怀里一语不发。 看着马车远去,望着成群结队的士兵护卫,心冷如冰的文人百姓们不再妄想,守城官兵们垂头丧气回来各司其职。 有的围在尸骨越见冰冷的司空先生身旁,有的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同窗嚎啕不止。 百姓们也跪地痛哭,一时间,再兴城外,哭声震野。 秋风阵阵,伴着人们一声声撕心裂肺:“大景啊!” “大景啊!” 此事过后,是多少文人心骨冷,满腔热血葬墨中。 又是多少景人叹家国,泪巾染血难见雪。 …… “司空先生去了……” 禀报的士兵头也不敢抬,匆匆退了出去。 和平阳沉默不语,许久后又泪如雨下,头靠在几案上,哽咽着唤了一声:“师父…” …… —————————— 借我几分钟。 网上广为流传的“三纲”原文是:“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这段话很好听,听了身心舒畅,所以我也拿来用了。 网上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这些原文出自,西汉董仲舒所作《春秋繁露》,东汉班固所作《白虎通义》,战国韩非的《韩非子》,但,没有原文。 因为这些全部都是假的,把整本书翻上百来遍都翻不到,虽然里面确实有君臣父子的一套规矩,但与上面大相径庭,没有什么不正则怎么样。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妥妥的封建糟粕。 我说这些,是因为偶尔能刷到造谣的,说儒家的“三纲五常”怎么怎么样,说孔孟儒家思想害人不浅,封建糟粕。 冤枉啊!! 孔孟的君臣父子,是相对的,只是一直都被有心之人断章取义,所以此儒家非彼儒家,后者与前者相差太大。 《论语》:“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论语》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论语》:“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孟子》里,孟子直接贴脸输出:“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孟子》里面还有:“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荀子》里也有差不多的意思:“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人之大行也。” 《礼记》里面也有说:“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 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左传》里对六顺的解释如下:“石碏谏曰:“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 这些都是相互的,没有你是我的谁,我就一定对你怎么怎么样,所以以孔孟为首的,真的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后世多是“法骨儒皮”,不是儒家,他们只是不能说话了,但是并不愚昧。 恐怖的是,我在网上搜, Ai就直指《韩非子》,我说不是, Ai就立马改口,说出自《春秋繁露》,我又说不是, Ai又告诉我在《白虎通义》,我说不是,它又转回来说在《韩非子》里…… 我又节选了网上虽然不知道出自何处,但是我很喜欢的这段原文里的其中一句话,它又说是《韩非子》里面的…我说不是,它又围着那几本书转圈圈,但是没有没有都没有。 我唯一查到的是《封神演义》里面多次提到:“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 《清平山堂话本》,张子房慕道记里,原文如下:“张良诉说已罢,微微冷笑,便道:「我王岂不闻古人云:『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 虽然这只是小说,但也可窥见一二,当时的人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反抗,只是结果怎么样,我们都知道。 历史一直在进步,但女性一直都在被压迫,唐宋时期好一点,但自唐宋以后直接完蛋,封建中的封建。 而:“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我知识有限,这个没有查到出处,上网一查就说《韩非子》,刷视频看看有没有科普的,不是《白虎通义》,就是《春秋繁露》,《韩非子》。 于是我觉得我应该上知乎上去,可知乎大多也都是《韩非子》,《白虎通义》和《春秋繁露》,所以假的都变真的了,很多人都说他们终于上桌了……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起来掐死胡说八道的人。 这段所谓的原文我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推论,更相信应该是后人加上去的,尤其是后面几句,身为女子的我听了真的心情美丽。 可是如果有人知道出处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呀? 因为在我的私心里,我还是希望这么一段话是古人说出来的,那样的破时代真的很窒息,我希望这是一束以前人散发的光芒,撕心的呐喊。 真的很想有人告诉我,这是古人写的,在哪本书里? 我想看地狱里盛开的花,哪怕它早已凋零,我仍是想看在那封建礼教中的悲鸣。 我,真的很希望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不得民心 一座城中,街边一处墙上贴了募兵公告,两名官差坐着凳子,靠着桌在一旁打瞌睡,耳畔是喧嚣嘈杂的人声。 忽然,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名官差猛然惊醒,赶忙起身站好:“县令……” “今日有人投军吗?” “……没有。” 有人策马在集市中朗声高喊:“乡亲们,乡亲们,大事不好了,要打大仗了!” 百姓们无动于衷,仍旧买卖着物品,该闲聊的闲聊,有的匆匆路过,竟是连一个回眸也不曾留给那心急如焚的人。 那人瞧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百姓们,恨铁不成钢,怒吼一声:“北招打过来了,身为大景子民,如此危难关头,大伙儿应当齐心协力,共退外敌,护我大景河山!” 闻言,百姓们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言接一语: “打过来就打过来,关我屁事,能活就活,不能就死。懒得跑,回家做饭去……” “咱大景啊,未必就比北招好到哪儿去,赶紧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百姓难做人……” “横竖都难做人,老子何苦费劲?跑到哪里不是受罪,还不如省些力气。” “对,省些力气,朝廷倒了,咱们就去交新朝廷的赋税,朝廷还在,那就还欠朝廷五年的赋税……” “你的不是四年吗?” “又加了……” 马上之人气愤不已,大义凛然道:“身为大景子民,你们怎可如此贪生怕死!” 百姓们“呵呵”笑: “您说的对,我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您不怕死,还请您上阵护卫家国才好。” “大人物有鸿鹄之志,入阵杀敌必将名扬内外,流芳千古,那是我等能比?” “走了走了……” 县令瞧着,无奈叹息一声,而后转身离开。 …… “如今北招攻破奉天,还打到了策州行宫……” “太上皇被俘,皇上死于乱军之中,我等如何是好?” 马父想着刚刚街上百姓的窃窃私语,匆匆回到自家铺子,满头大汗,气喘连连道:“媳……媳妇儿……” “咋了?” 他没有回答,拎起茶壶猛灌几口,这才喘息着,朝桌边摘菜的妻子喊:“咱们要搬家了,快收拾,咱们跟着大伙儿走,若是晚了便来不及了。” 马母一愣,见夫君已匆匆入屋,“挺灵狂浪”收拾起来,她赶忙放下手中菜,一边到卧房里头收拾重要东西,一边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是哪里遭了难了,发大水了还是要大旱了……” “是北边,北边的招人打过来了。” “打就打吧……” “不一样!” “他们见人就拔刀?” “哎哟我的媳妇儿啊,这该死的破世道要是能死的干脆,倒也算积了大德。” 马父一边收拾一边回答:“他们老狠了,不仅屠城还吃人呢,先是挨家挨户的要东西,今日要了明日要,明日要了后日要,关门不给就把人砍残,逼着人给钱,实在没了就抢女人,当着人面睡都是轻的,带回军营一祸,不到三日就得被扔去乱葬岗喂老鸦。” “那些活着的老老少少和壮丁要怎么过,想都不敢想…朝廷靠不住,咱们……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咱,快些去南边找大哥他们…” “哦……”马母打了个寒颤,一双手越发利落起来。 “爹!娘!” 束发之年的马川带着弟弟马红匆匆奔回家中,见爹娘已开始收拾,便赶忙一起帮忙,一边忙一边问:“爹,娘?” 最近这几月朝廷屡战屡败,竟是连奉天城都丢了,听说那边乱的很,北招见人就杀,见女就抢,隔三差五下令屠城奖励手下军士,侥幸活下来的,十有八九都是奴隶。 如今街坊四邻皆已传开,大伙儿都张罗着要搬家,他刚刚在私塾听学,夫子让他们快些回家告知爹娘。 他与同窗各自回家,路上多听了几嘴,本以为回家来要多费口舌,好在爹娘已开始准备:“咱们去哪儿?” 马父边忙边答:“去南边,咱们去找你大伯他们。” 这金戈铁马的战乱,可是比天灾更了不得的滔天大祸,而今趁着他们没打过来,赶紧去别处投亲戚才是正事,若是晚了,恐家破人亡。 先前,大哥故地重游时让他们去南边一同谋生路:”三弟,大哥找到了好生意,想带你一块儿去南边干,咋样?” “大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想在老家待着,若有空,我会来汉州看你们的。” “好,若是想来了,提前说一声,大哥早做安排。” 马父爹娘前些年便已过世,兄弟几人除他之外都去了汉州,他媳妇守着家里的铺子,他自己在外头做活,儿子在私塾念书,日子也快活。 老家有田有地,有熟悉的街坊四邻,他着实不想去别处,虽前些年去外头办事,顺道去大哥他们那边瞧过一眼,可他仍是习惯老家的感觉。 之前北招与大景开战,朝廷大败,需要向北招割地赔偿,可朝廷拿不出来那么多东西,竟丧心病狂到绑民于北招做奴,简直人神共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非他家中还能交些钱出去,怕是一觉醒来便坐上了去往北方的牛车了。 朝廷前脚往北边送东西,北招人后脚就撕了合约,三国大军浩荡,犹如神兵天降。 北招卷土重来,朝廷哪怕是个傻子,都该知道挨了一巴掌要长长记性,却不料,朝廷竟如此不中用,官军一路丢盔弃甲跑得比百姓都快。 太上皇先行赶路几个月,却被后来居上的北招大军重重包围,皇室宗亲被赶着去了北招,一路上鸡飞狗跳。 北招大军一路高歌,有些地方望风而降,一不留神便是大半疆土丢的七七八八。 如此神速,当真令人震撼。 “快去收拾,明日出发。” 马父说完,转身离开,叫了几名长工进来将铺子里一些指定的东西搬去装车。 看着杂七杂八还没卖出去的东西,他一声叹,这些东西若放上一些时日也能卖了去,可他要南迁,若全都带上,雇人雇车也是笔大数,四舍五入不赚反赔,着实不值。 马父沉默片刻,回屋小声与自己的妻子商量:“媳妇,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马母一边收拾一边问:“啥事儿??” “为夫想,此去南边,不知多久能归,与其让这些东西蒙尘老旧,倒不如给常年接济咱们生意的乡亲们,咱们搬,有的人应当是不会走,反正这些东西咱们带不走,不如就送他们,媳妇意下如何?” 马母没吭声,最后在马父一声又一声的“媳妇儿”里闷闷道:“成,但是咱们能用上的尽量都带上……” “早就带上了。”马父说着,转身出了屋,让几个长工出去跟乡亲们说:“乡亲们,马掌柜要搬走了,马掌柜说了,铺子里有些东西,大家看看能不能用得着,不用钱!” 天色未暗,马家的杂货铺子外头聚了不少人,马父指着那一大片说:“乡亲们,这些东西大家挑挑,看看是否有用得上的,每家拿三样东西,大家一会儿分了吧……” 众人喜笑颜开,在店铺里左瞧右看,眼疾手快: “哎呀,马掌柜真是好心肠啊,我家缺几个盆子……” “我家缺把扫帚,还有勺子,多谢了马掌柜……” “哎呀,这块布我就拿走了,家里有几件破衣裳,本想着过两天去买一些回来补的。如今算是省了……” 众人拿完东西匆匆离去,马母在窗边,瞧见了外头远处挑着柴火路过的未寥,赶忙拎起一大包东西就冲了出去:“寥,你等下。” 未寥侧头望去,见马婶婶快步行来,顿住脚步,满脸疑惑:“马婶婶……你这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物是人非 马母笑道:“我们要搬走了,有些东西看看能不能用得上,带回家去吧。” “好。”未寥迟疑了一下道:“但是我现在拿不了……嗯…马婶婶,您放铺子里,待会儿我回头再来拿就好。” “哪能让你多跑一趟。”马母微微摇头,朝铺子里面喊:“川儿,快出来。” “嗯……”马川从铺子里跑了出来,顺手接过马母的大包袱走到了未寥前头。 …… 到了未寥家门口,未寥将柴火放到屋檐下,马川将包袱递给他,又从自个儿袖子里拿了半两银子出来。 他见状,赶忙往后退,小声道:“川,这不成……” 马未两家自曾祖那辈便开始交好,前些年,马掌柜走夜路归家时,不小心摔破了头,恰好他爹经过,将其扶去了医馆,此后马掌柜一家对他家越发照顾,逢年过节,甚至平常时,都会送些吃的用的东西过来,着实是帮了不少忙。 但他爹时常叮嘱他:“莫以恩挟报,莫因他人还恩而觉理当如此,他人帮扶,全是恩情,你可要记好了,莫因他人待你好而觉理所应当。” 所言虽寥寥几语,但他牢记于心,从不敢忘。 马川摇头:“夫子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要搬走了,以后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之前我爹走夜路摔了,若不是未伯伯将我爹救起来,怕是再也起不来了,你收了吧,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这也是我爹的意思……” 未寥沉默不语,少顷,还是将银子接下:“东西我收下了,替我向叔叔婶婶道声谢……祝你们一路平安。” 马川有万语千言,最后却只说了声:“嗯,寥,保重。” 小时他们便一起去河边摸鱼,虽只是在浅水地摸,可每次被发现都要被抓,迎一顿痛不欲生的男女混合双打。 这一来二去,打着打着竟成了习惯,每回摸鱼不挨打都觉浑身不是滋味,于是便凑到一块,据理力争比起谁被家里铁石心肠的爹娘打得更惨些许。 比着比着,便开始争起糖吃,约定往后谁被打得更惨就能吃一串糖葫芦,未寥和他比的不相上下,可马红开始帮枪之后,未寥便再没赢过,隔三差五的就得给他买糖葫芦。 那时他便想着,现在骗他请糖葫芦吃,长大后定也要骗得他请自己喝酒才成。 望着马川远去,未寥呢喃一声:“保重……” …… 次日,有能力举家南迁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或赶着牛车,驴车,身上背着包袱缓缓向前,有些没牛没驴的只能自个儿推着小推车。 回眸在望故地,他们无声轻叹,要的不过只是安身之所,此刻,却显得遥远。 未到秋冬季节,天并不冷,饿了席地而坐吃些东西,晚上以天为被,惶惶入眠,次日晨起,又是朝阳东升。 “哦吼吼……” 一日,南迁的队伍被这一声声怪叫惊到鸡飞狗跳,只因身后来树众多,军中旗帜飘扬,大书“招”字,士兵们策马披甲,手持长枪,有人用弓或用弩,时不时向这边射来夺命利箭。 “嗖嗖嗖……” “哦吼……” “哦吼……” “哦吼……” 仓皇奔逃的百姓抵不过风驰电掣久经沙场的战马,只能被赶到一块儿。 几人策马在前,举着长枪,笑“嘻嘻”道:“这边走!” 百姓们犹如行尸走肉,拖家带口拐弯向着来时路行去,有些人负隅顽抗,最终只得冷冰冰的箭矢贯穿了胸膛,哪怕乖顺,马上之人若瞧不顺眼,便会一枪下去来个杀一儆百。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哀嚎阵阵,惊叫连连,周围的北招士兵们神色从容,放肆狂笑,时不时抬手扬鞭就给待宰羔羊们来一下子,笑“嘻嘻”道:“快走快走……” “哎哟……” 有人哀嚎着,却不敢停下脚步,马川一家随着队伍缓缓前行,满脸惊惧与茫然,旁边替他干活多年的几名长工赶着驴车,早已瑟瑟发抖。 “轰隆隆……” “欺我大景子民,杀无赦!” 烟尘滚滚,英姿飒爽的纳兰长秋手持长枪,率领人马攻向北招骑兵,一声怒吼淹没在如雷蹄声中:“死蛮子,休要猖狂,先吃老娘一枪!" 一名北招骑兵拿着千里望看向那尘土飞扬:“统领,他们约莫两三百人。” 北招小统领瞧着烟尘滚滚,笑得癫狂:“兄弟们杀!” 大景着实太弱,战场之上不说以命换命,有时竟连两人,甚至三人都敌不过他们一人。 没用的废物军队,哪怕令他以百对千余,他亦不惧,何况是人数相当的区区几百骑? 军旗挥舞,阵型规整。 北招骑兵不再驱赶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边连连怪叫,一边策马向着纳兰长秋几百人冲了过去,满心欢喜: “兄弟们,军功又来!” “军功,军功我来了!” 杀声震天,寒芒醒目,刀光枪影中交锋几轮。 鲜血四溅,人落马,旗倒地,战马长嘶,哀嚎声声,尸首分离,一片狼藉迎微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策马回转,将那地上呻吟抽搐的北招骑兵送去西天奴来处,有人下马卸下他们的盔甲,拾取干粮利刃和随身兵牌,顺手封喉,再将四处游荡的战马赶到一处,一一带上。 “诸位,我们是景人。” 趁机四散而逃的百姓们,瞧着那一骑骑飞马在周边阵阵高喊,忐忑停下脚步。 若是真要逃,拖家带口的自是跑不了,可那帮手握利刃的北招人着实令人胆寒,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趁乱四散。 百姓们满眼无助,还是由着军士们的指挥聚拢到一起,纳兰长秋策马向前,安抚道:“诸位莫慌,我们是景人。” 有老者站出来,怯生生问:“敢问这位将军,前面的定平郡……现在是何状况?” “定平郡的城,正是我们镇守之地,暂时无忧。”纳兰长秋问:“诸位可是要南迁?” “正是。” 百姓们满眼希冀:“我等虽难迁,可也需落脚之处,今日可否收留我等?” “自然。”纳兰长秋道:“诸位进城,明日可自行离去。” “多谢将军。” 纳兰长秋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将军……” “无论如何,我等多谢军老爷们大恩大德。” “是啊,若无诸位出手相助,我等定生不如死。” “好了,大家收拾收拾上路吧。”纳兰长秋策马到了远处,有几名士兵骑马跟了上去,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将士们万事小心……” 百姓们三三两两拖着家当便继续向南,有些百姓混乱中失去家人,既无法将其带上,又无法将其掩埋,只能在一旁嚎啕不止,祈求熟悉的回答。 “爹!” “娘!” 马川满手鲜血,怒不可遏抄起身旁的扁担就往附近一名已然死透的北招士兵身上一下下地砸,声声怒吼裂肺撕心。 “我直你娘了逼!” “我直你娘……啊!” 马红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嚎啕痛哭,旁边血泊之中的,正是同他们一起南迁的爹娘。 熟识之人于心不忍,纷纷扭过头去:“造孽啊。” 马家衣食无忧,这两孩子皆在私塾念书,来日余生坦荡,可如今这一遭,便是老天爷生生断了他们的路。 马川抽泣着,踉踉跄跄起身就往北边跑,马红见状,赶忙起身跟了上去:“哥?” 马川回头,马红怔怔不语,只听兄长愤愤道:“……我,要去给咱爹娘报仇!” 马红抬臂擦泪,声音哽咽:“哥,我……跟着你……” 兄弟两人虎头虎脑,相熟之人上前阻拦,可两名少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一个又一个,踏向北边的步伐气势滔天,直令人胆战心惊。 最后有几人还是冲过来按住兄弟俩,任凭他二人如何哭闹,如何不甘,也挣脱不开那无言束缚,只得一声声地吼: “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这该死的世道真没法活,在家里头待着,是坐等他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出门求一线生机,便会撞在他人刀口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宁死不详 “轰隆隆……” 定平郡的城楼上,拿着千里望的纳兰琴晚瞧着远处,对身旁身披铠甲的霍南中道:“夫君,他们回来了。” 霍郡守笑:“我知道,我看见了。” 他说着,朝着周围人吩咐:“把门打开,让百姓们进来,领他们去住处,不许他们去别地儿。” “诺!” “姑母,姑父!” 血迹斑斑的纳兰长秋率先策马入城,恰好撞上从城头上下来的纳兰琴晚夫妇俩,耀武扬威道:“我打秋风回来了…” 这年头不太平,各处狼烟四起,日日龟缩城中倒也不是个事,在没有被围困之前,出城打打秋风无疑是上上之策。 霍南中问道:“恒英,这次出去没受伤吧?” 恒英乃是她的表字,那年她只有十岁,无论是规矩还是礼数,都没到取字的年纪。 可她一笑,二请,三满眼诚恳,母亲一边说这么小要什么字,一边又同姑母窃窃私语,商量了半天没个所以然,最后寻了饱读诗书的姑父。 姑父瞧她爱舞枪弄棒,且是个好苗子,说她不凡,想了会儿,提笔给她取字恒英。 纳兰琴晚看向霍南中道:“你就是瞎操心,看她那生龙活虎的样,若是真伤着了不得哎哟哎哟老半天??” “姑母……”她这姑母平常繁忙的很,今儿个定是刚好忙到了城头上,这才迎了她。 “好了,回去吃饭。” “哦哦……” …… 歇脚之处,百姓们没精打采,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马川与马红依偎在一起,头昏脑热过后的清醒让他们安静下来,可茫然无助的感觉却无处不在,满脑子都是无缘无故捅来的长枪,满地鲜血中是爹娘含泪不闭的双眸。 他们想报仇,却只能面对着那些慢慢冰冷的尸体,可罪魁祸首并不在此,如果北招他们没有打过来,这里会好好的,他们也无需搬家。 如果他们能来早些,如果那杀鸡儆猴的刀枪没落到爹娘身上,那么一切都会好好的。 只是,没有如果。 “红,哥要从军。”马川小声道:“你怕不怕死?” “不怕,红,只怕没有哥。”马红声音哽咽:“哥从军可不能丢下我,我,要和哥一起从军,咱们一起杀蛮子!” “好……”爹娘已故,他身为兄长,自当为弟弟多想些许,可他知晓他是何性子,想来是送不到汉州去的。 那日之后,他们并未随人群南去,而是入了军营,从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被这世道变成又一个不知疲倦,满心满眼只有敌人的杀戮机器。 …… 一日,贴身女卫李元楠来请:“姑娘,郡守大人请您去。” “好好好,咱们走。”纳兰长秋迫不及待,一边应答着,一边在营帐里披甲戴盔。 姑父向来是无事不请,此次怕是又要委以她重任,她这劳碌命,果真是责无旁贷。 她昂首挺胸入了营帐:“我已经准备好了!” 霍南中转过身来,道:“来的正好,斥候探得消息,明日水字口那边会来四五千北招兵马,所以……” “所以他们想要阻拦我们的援兵。”纳兰长秋道:“我们要和袁冰前后夹击他们!” 霍南中没有说话,他这侄女聪明的紧,是个好苗子。 …… 纳兰长秋率兵出城,行了不过半日,感觉口渴,拿起水囊喝了几口,而后继续赶路,可不过半刻钟便觉头脑昏沉。 她身上越发无力,拍了拍战马示意它停下,战马停下后,她再支撑不住。 眼见着她要坠马,身旁的李元楠眼疾手快拽住了她。 她不可置信,侧头看向多次与她同生共死的人,胸中隐隐作痛:“你……” …… 几日过后,有斥候匆匆入帐,单膝跪地:“报…郡守,大军距此不过五里。” “下去吧,该准备了。” “诺。” 待人远去,霍南中叹息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今城中守军不足一千,且都是老弱病残,这一仗,不会有任何悬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多不过玉石俱焚罢了。"纳兰琴晚看向他,满目柔情。 …… 城头之上,夫妇二人并肩而立,视死如归,但看浩浩大军压来,军旗飘扬。 “广闻,孝鹰,何苦执迷不悟?”军阵之前,策马当先的竟是和平阳:“他们不值得,他们真的不配……” “他们值不值我不知。”霍南中道:“广秋,你当年殿试考中进士,大伙儿一块喝酒,尽兴之时,你说咱们要一块儿报效朝廷,安社稷,利万民。你还记得吗?如今,你在做什么?怎么?你的报效朝廷,保境安民,是带着外敌打自己人吗?那霍某真是开眼了啊!” 和平阳神色恍惚一瞬,那意气风发恍如昨日,青云之志犹然在耳:“盛世繁华,仍有苦民奄奄求存,我等刻学知理,当行应行之事,为民谋利,以安社稷,再延太平。” “你把他们都调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广河就在南边,有腿的自然都走了。”纳兰琴晚拱手笑道:“我先恭喜将军弃暗投明,官运亨通,千古留名!” “霍老粗,母老虎,我师父走了!”和平阳声嘶力竭:“再兴城外,师父率人阻拦,可狗屁皇上现在早他娘早过河了!他要是不过来,以后还可以去别的河里钓鱼……” 夫妇二人沉默不语,和平阳微微抬了手,一名身披甲胄的小将自阵中策马而出,静静看着城头之上,欲言又止。 和平阳朝着城头上继续说:“广闻,孝鹰,你们降了吧,你们要的名声,早就没了,朝廷对不起我们,我们不如换个朝廷,活总比死了强,你说是吧?好侄儿。” 二人瞧着那沉默不语的人,心如刀割。 那是他们的大儿子霍远山,之前在北边一处当官。 三国大军联合之后,东北西全线开战,节节败退。 他们甚至都不敢去打听他的信息,因为他们知道,朝廷官员落到他们手上,非杀即降。 他们教出来的儿子,他们心里清楚,可如今人好端端出现在此,他们喜忧参半。 “你们就这一个儿子了。”和平阳继续道:“广闻,只要你们肯降,他们不会动你们…你们还能高官厚禄!” “滚卵蛋!这他娘的你自己信吗?”纳兰琴晚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吃里扒外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孬种!” “你骂人还是这么难听…” “娘的,老娘都骂人了,都他娘要死了,还他娘要彬彬有礼斯斯文文拐弯抹角吗?” “爹,娘!……” 那小将犹豫许久,才大声开口,只是刚开口,那立于城头之上的郡守横眉怒目,弯弓搭箭指着他:“远山,以前学的三纲你定是记得,那三纲之后还有还有话讲,你说!” “爹……”霍远山不再往下说,只愣愣看着那巍峨如山。 “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霍远山拉紧弓弦:“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景儿郎都是好样的,不是孬种!你但凡有点血腥,就该立刻自裁!你但凡是大景儿郎,就该拿老子送你的刀去拼命!既都没有,那也不要认我们!别污了霍姓,我们霍家丢不起这样的人!” “嗖!” “铛!” 和平阳台刀挡了那直射来的夺命利箭,轻声唤他的字:“怀言,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了吧。” 差点被射穿眉心的霍远山泪流满面,那一箭他瞧得出来,是真冲着他命来的,他一声没吭,策马回阵。 和平阳抬手一挥,随着旌旗麾动,扬声高喊:“攻城!” “杀!” “死战!” 一声令下,军旗挥动,石如星雷之势坠落,摧城染血,慢慢散了那震天杀声……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了无依靠 船舱之内,纳兰长秋猛然惊醒,脑中昏昏沉沉,回想起之前自己喝了属下递过来的水囊,心中惶惶不安。 低头看了看身上并无束缚,那冰冷铠甲已不在身。 她起身下榻,刚打算往外走,就见李元楠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 “砰!” 话音未落,李元楠便结结实实挨了她一拳。 李元楠一言不发,看她眼眸沉沉,心中一痛,那是只有看待敌人才会有的戒备。 纳兰长秋本不是个急性子,可下药这档子事儿,除了她,没人有这个机会。 是她做的,这便足以让她火冒三丈,是以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人打到踉跄后退三四步才堪堪站稳。 “姑娘……” 她诧异,倒是没料到她竟不避不闪,压低声音问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元楠拿出一封信,双膝跪地,已是泪流满面。 她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信拆开,抽出信纸一一默阅:“山河遭难,城存亡之危,吾等齐心而抗,本不愿外贼得志,然边门已破,纵有城池,贼军势如破竹亦难久挡。” “朝廷只让拖延,虽未明言,但我郡四通八达,拖久百姓便可多走些许,只吾等不甘大好河山拱手让贼,心中不平,钱粮越尽,有伤者不宜远行,故与桐乡孱弱坚守,有言“死不离故!”,吾欣慰。” “派尔等四去,只因无需再守,尔虽非吾女,却如骨肉,吾与琴晚留财钱些许,此后莫以纳兰为名,尔可恼莫恨,莫寻尔表兄,莫因是非对国生怨……” 将看过的信纸抽出叠至最后,那微微抖动的手越发快速,只因她眼前信纸上,姑母熟悉的字如冬日炉火,又似当头棒喝:“恒英,我知你因往事不愿婚嫁,从不逼你,可世间女子多不易,多一个人总是好的,你这样好的姑娘,嫁与谁为妻都是那人的福气。” “若往后遇到了合心意的男子,开了你心中那扇门,记得给我们来壶酒,报个喜。” “但切勿芳心亲许人,手里还是要留点银子,有备无患,莫傻傻被人骗了去,若是没有,无需勉强,日子是自己的,愿你安康无恙…” “户籍我们也已为你备好,但你往后行事莫张扬,切记财不外露,自个儿要知冷知热,天寒披衣,心浮时静坐,对人对事莫怀怨恨,气大伤身,于心不舒,恒英……” 原是如此。 朝廷窝囊,可明面上确实不能说不想打,为了装装样子,只能多死些人,可总归都是要退的。 但那是土生土长之地,大伙儿哪能说让就让? 她姑父姑母带着人死守,既是抗敌,也让周边南迁的百姓有歇脚暂留之地,可援兵不来,粮草不来,敌兵大军至时,奋起反抗,不过是多给那些贼人送些战功而已。 那年姑父跟着大军自西边回来后,叹过一声国将不平,她只当杞人忧天,还曾夸下海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多少人,都休想踏入我们大景的领土,来一个我杀一个!” 后来,她听闻三国大军浩荡而来,听闻边疆烽火连天,便一身戎装站到姑父姑母面前。 “恒英?” 她仰着头:“姑父姑母别怕,咱们一块儿。” “哈哈哈。” “好。” 三国大军浩荡,一路上如蝗虫过境,她同他们一样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却没想,泱泱大景,容得下烧杀掳掠的三国铁蹄,忍得下颠沛流离的百姓,唯独宁死不退的守城将士,只能去了黄泉路。 她站在那泣不成声,哭笑着,浑身颤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定平郡现在……怎么样了?” 李元楠沉默许久后才道:“我带你出来时走的匆忙,城中无民,只有五百七十一兵,他们没有打算投降……” 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她跪地不起,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原本在沙场上挨刀挨枪也只是呲牙咧嘴的人,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无人可依。 “你们,骗人……”纳兰长秋哽咽:“我想回去呀……” “你不会回去的,因为你知道你回不去了,因为我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李元楠叩头不起,瞧不清神色:“我送你去南边好好过日子,你以前不是说要去江湖上走吗?现在……可以了……” 纳兰长秋没接话,她母亲在家中过得并不顺遂,那人虽娶了母亲,却没有给她正妻应有的待遇,对个小妾情深意重,时常发疯打人。 她曾亲眼见过母亲绝望的脸,那双支离破碎的眸子,似掉进了深水枯井,让她每次回想都觉心中剧痛,无以复加。 那日,她窝在母亲怀里,陪她哭了许久,许久。 后来,姑母回家探望,气冲冲找那人问罪,兄妹俩本就合不来,大吵一架,姑父对母亲说:“与他和离吧。” 大景法制相比前朝好上许多,太祖皇帝于乱世夺天下,定了不少对民有利的规矩。 例如女子年岁大了,未婚无需交税,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讲就是:“刮利却说贡税,土匪之流也,景兴需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仅如此,太祖皇帝更言女子可抛头露面,从医从商,这也是大景这些年发展,比之他国繁华许多的原因之一。 律法还规定,成婚后若男子有过,女子也可休夫,若无不睦,但双方不愿共居檐下,则可和离,往后各生欢喜。 母亲娘家已没什么人为她撑腰,姑父挺身而出,虽与母亲过世的兄长是故交有关,可姑父与姑母能到一块儿,说来还有母亲从中撮合的事,按姑母的话来讲就是:“嫂嫂牵线,顺理成章的好姻缘。” 母亲瞧着熟睡的她,微微叹息一声:“和离了,我又能去哪儿?长秋现在太小了…” “我不小了……” “和离了来我们这儿啊。” 姑母轻轻握住母亲瘦小肩头:“道不同各走一边,我打小就不喜他,是以多不与他来往,如此混账,你同他共居屋下,不觉心烦?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竟说他与你郎才女貌,真他娘豺狼,我呸!我们院子都给你备好了,你来,往后便不必受那些窝囊气了…” “你再不过来,我们俩就要被家里的老头子念的起茧子了,求求你了……” “好。”母亲鼓起勇气要和离,天知道她有多欢喜? 那人对着母亲破口大骂,说她太过自私,没尽妻子应尽的本分,不顾纳兰家的名声,和离会坏他名声,好歹夫妻一场,他非小肚鸡肠,可以休了她,容她去外头找野男人… 母亲气的无话可说,姑母和那人差点打起来,为了将她留在身边,母亲什么都认了,两人这才一同去了官府,得了一张干干净净的休妻书。 后来,她同母亲入了霍府,一住便是多年。 这些年过得也算顺遂,母亲前两年因病离世,似是早有预感,那日叫她到床前,只说了一句:“长秋,母亲舍不得你,但是母亲可能要走了,你往后,要好好的。” 她握着她的手:“您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 母亲没有回答,含笑而逝,人说亲人离开当泪流满面,她却是怎么都落不下一滴泪,只将母亲吃了一半的柿子吞入腹中,把脸埋在她的手中,久久不语。 自那日起,姑父姑母他们,便成了她在这世间最亲的亲人。 只是她未曾想过,姑父姑母竟也离她而去。 “可我以后没有家了……” 外头微风徐徐,河面水波荡漾,船影重重向南。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落水女子 “这些,都是他们留给你的。”半个时辰后,李元楠拿着一个小箱子,放到纳兰长秋床边:“这里面有一些田契,地契,房契,还有一些银两,银票,要的时候去钱庄换银两,他们说任由你去哪儿过都好,怎么过都好,田地房屋,留着年年收租子,往后日子过得也不会清苦。” 纳兰长秋闭着眼,一手撑着额头,并未开口。 霍家祖上也穷过,但姑父的祖父父亲那两辈便开始兴盛起来,到了姑父这辈,更有位极人臣的趋势,虽产业大多都在北边,却也留了些后手。 能攒下些东西也不足为奇,按老话说就是“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如此之多,想想怕是远山表哥和远云表弟的媳妇本都在这儿,她一个别姓人,不该受这些的。 她连箱子都没打开,那封信里最后几页,该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你收起来吧…我,想再静一静……” 说完,她整理好衣衫,李元楠目不转金盯着,只恐某人会自暴自弃,愤而横刀架西去,香消玉殒的凄惨。 “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我答应过她,就算是一个人,我也一定要好好活着,更别说现在不只有我一个。”纳兰长秋心里堵得慌,重舒一口气:“我出去走走,透透气,马上就回来,哦,对了,给我热点吃的,我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因着大伙儿南迁,往日宽阔的河面上变得很是拥挤,一艘船紧挨着一艘。 她站在月下风中,沉默不语,想遭了不测的他们,想如今忽而成了无根浮萍的自己。 “呀!” “哗啦……” 一声女子吼叫伴随着落水之声,纳兰长秋猛然回神。 最近南迁的人多,广河上的船络绎不绝,有挨的近的还能扯上老半日,可到了三更半夜,大伙儿都会消停消停。 若有人于苍穹之上俯视广河,便能看到两岸各处码头,连绵不绝,南上北下。 她皱眉,赶忙取了灯笼在船边低头凝望,借着月光下朦胧夜色,水波荡漾,看的模糊,但能瞧真切是个人。 她回头刚想朝着里头喊,李元楠已经走了出来,似有察觉:“怎么回事?” “下面掉了个人。” “有人落水了,大家帮帮忙啊,有人落水了!” 两人赶忙找绳子,船上都会有备,甲板上的角落便有一捆,看着水里动静越来越小,纳兰长秋弯腰放下灯笼,拽着绳子一头直接跳入水中,李元楠吓得拽着绳子破口大骂。 将那人带到水面上,纳兰长秋任由她边咳边大口呼吸。 对面船上弯腰的人看她们都是男子打扮,瞧着各船上陆续有人出来瞧热闹,身后有人默不作声回里头找了把满箭的弩,还没拿出去就被一名妇人拦住,妇人压着声音道:“蠢货,众目睽睽,想死吗!” 在大景内,哪怕是寻常人家,也可持刀,剑,弓,箭,等等多种多样的利器,只要不是无事生非,伤人害命,依法,官府一概不管。 唯独弩箭和盔甲,却是自古朝廷明令禁止的,寻常人手里但凡有了,一经查实,便是大赦天下也难救,一律视为造反,人头落地倒算其次,就怕是要拖家带口,杀鸡儆猴啊。 不管是常相见的手足叔伯,亦或十几年未曾谋面的远亲,都得连累着被送去西天如来处,无论是否知情。 即便被差役押在刑场上多么的雀跃欢喜,最终也只能满眼感激,无需申辩,顶多含恨而终前仰望苍穹,万分感激道一声:“天呐有亲如此真真他娘的三十生有幸啊谢天谢地谢谢你娘的祖宗十八代!” “只要不在我手里,谁能证明是我的!”另一人放下东西开始蒙面,决绝道:“那东西不在我们手里,那就沉水里,永远都别见天日!” “姑娘抓稳了!” 意识清醒些的女子抓着纳兰长秋死死不放,纳兰长秋看着几层楼高的船,心想,如今要爬上去可太难了。 “小心上面有弩!” 李元楠一边说着,一边固定好绳子,借力与其他护卫跳了过去,一阵鸡飞狗跳。 纳兰长秋抓着绳子,带着那女子游到了对面船的旁边,喘息间听到利箭落水之声。 带着一人浮在水上着实太费力气,没过多久,她便有些支持不住,仰头不断喘息着,一边拽绳子递给她:“快,多绕几圈,快点……多绕几圈,留,留一段到我手上……” 女子默不作声,浮在她后背将绳子一圈一圈绕在自己和她身上,将那一段交到她手上,她用手臂绕了几圈,直将绳子绕的紧了不能再紧。 “你待会儿抱紧点!” 女子不言,将她抱得紧的不能再紧,她用力拽,没一会儿又到了跳下来的船下面,咬着牙喘着粗气往上爬,绳子因为这巨大的力道越缩越紧,带着她们在水上慢悠悠转。 “姑娘,我带你荡秋千!”纳兰长秋说着,开始晃啊晃,一下踢自己这边的船,一下又踢背后那条船,边踢边拽绳子,在水上晃荡着来回蹬了几下,不知不觉竟快上了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砰。” 她重重砸在了船舷上,再没力气晃动,下面的船身往底部倾斜,这才能让她晃动一二,如今在往上是垂直向上,加之刚刚费了太大劲,说句精疲力尽也不为过。 她喘息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广河,倘若再掉下去,那便是真的活不成了,此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让这姑娘同自己缠得这般紧。 “我来!”女子伸着指间些许薄茧的手抓绳子,两个人抓着死死不放,染了血的双手抖的不成样子。 纳兰长秋一边喘息一边朝着上面喊:“快点快点再快点,我快死了快死了!” “哗啦!” “快上来!” 纳兰长秋瞧着身旁的软梯,欲哭无泪,刚刚老命差点搭进去,有这好宝贝不用? “嘿!” 纳兰长秋伸着一只手去勾软梯,只觉那节软梯离自己越来越低,抬头一瞧,已到了船沿边上,一只粗糙大手拽住她的手臂,紧接着另一只大手也拽住了她另一只手臂,素未谋面的男子一口气将二人拉上了船。 踉踉跄跄站稳,纳兰长秋扶着那男子的手,双腿一软倒在甲板上,一边趴着一边呼气,闭着眼许久才睁开,又觉得身后实在重,便翻身侧躺着,继续平复气息。 “多谢这位仁兄。” “兄弟,这姑娘背后中箭了……”男子着急道。 “啊?!” 纳兰长秋满脸惊讶,扭头去看,那女子早已晕死过去,背上已鲜血淋漓溶于水。 “那快扶我起来,帮个忙……”她说着一边爬起,又不敢太用力,那男子帮她一起,绳子被一圈圈解下。 她小心翼翼扶着那女子侧躺着甲板,瞧着她肩膀后的箭,暗暗骂了句:“娘了个逼的,这啥时候射中的?” 李元楠恰在此时借力跳回这边:“你可有伤?” 纳兰长秋摊了摊已然血肉模糊的一双手,呲牙咧嘴道:“手,快断了,其他没事。” “那还行。”李元楠说着,蹲下身轻轻去抱那女子,瞧着纳兰长秋的手道:“那边的我们已经完事儿了,你的手都快断了,消停消停。” “成。”纳兰长秋应了一声,躺在甲板上继续恢复体力,闭着眼一言不发。 “快打掉他们的牙!” 一声大喊,纳兰长秋猛然起身,就见隔壁船上被绑着的几人个个口流鲜血。 心中思绪翻涌,她沉默半晌,不禁回头看向船舱,自言道:“就几个人,这么能闹腾,不简单啊……” 其他船上出来观望的人也陆续回去歇息,那出手相救的男子踏着靠过来的桥离开。 她恍然大悟,这不是李元楠和百里护卫他们请的人,赶忙追问一句:“哎,这位兄弟,兄弟可留姓名?” “不留,姓谢。”那人不再言语,跳到甲板上回了船舱。 纳兰长秋不再追问,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她并非全然不懂,朝着那人道:“谢了!” “少主…”借力而回的百里护卫瞧见纳兰长秋双手带血,还有肩上的血渍,大惊失色,又见她生龙活虎的模样,稍微安心些许:“少主没事吧?” 李元楠是纳兰长秋的心腹无疑,可霍南中他们要把人往南边送,自是得多操心些。 只是这女娃日日以男装示人不说,每次一有事还冲在最前头,拦都拦不住,这次还直接跳了河,跳的还是广河。 要是没上来,他不知死后要如何向霍将军他们交代。 纳兰长秋一眼看穿,只道:“如果不是你们,我大约成马蜂窝了……” “属下觉得,救人之前还是先顾好自己好些。” “此言有理。” 听这句再熟悉不过的话,百里护卫不再多言,只道:“还是先给手上抹点药吧。” “嗯,对,哦疼疼疼疼……”纳兰长秋说着,呲牙咧嘴转身往船舱去。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帮人到底 李元楠抱着浑身湿透的人侧放在船舱的地板上,开始翻箱倒柜,纳兰长秋推门而入。 将门合上,她走过来蹲下,伸着带血的手去解那女子衣带,瞧她浑身湿透,又拿了匕首将她肩膀处的衣服割开,将弩箭周围的衣服小心割掉。 “你歇着吧。” “我没受什么伤,况且我也湿透了,待会儿我顺便帮她衣服也换了,免得你也打湿了。”她说着,瞧着旁边躺着的人儿:“这么黑,准头还这么好,蒙的吧?” “我已经打湿了。” 李元楠不理她,她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喋喋不休:“这姑娘是哪里人?什么身份?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李元楠开始为那女子擦拭周边伤口,收拾了衣服的纳兰长秋见那女子睫毛轻颤,道:“唉,她醒了好像?她刚刚才晕,怎么醒的那么快?” 女子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全身冰冷,背后疼痛难当,艰难看去,一片昏暗中,有男子在身前,她越发不安起来。 见她要乱动,纳兰长秋把收好的匕首横放在了她的嘴上:“别动别动,你身上有伤,我们给你拔箭,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女子无力抬眼,不再挣扎,虽光线昏暗,神智昏沉,瞧不清容貌,但那声音她在水中听过。 她咬住匕首,纳兰长秋拿了灯盏在旁边照的更清楚些,李元楠开始拔箭。 女子疼的表情扭曲,眼泪横流,一声声压抑地惨叫破碎,夹杂抽泣哽咽,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冒,全身发抖,粗气连连。 “晕了?” 与李元楠帮着那女子脱了衣裳,纳兰长秋也换衣裳:“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元楠一边帮人换衣服一边道:“包袱里头有些饼,你先吃着,想吃别的等明日。” “哦。”在包袱里拿了干粮,纳兰长秋一边吃一边道:“这床太小,待会儿我去睡你房里,你在这里趴桌子。” “好。”李元楠看向她:“你手受伤了,不要上点药吗?” “也就磨破了点皮,都开始结痂了,上不上药无所谓,倒是这姑娘……有没有伤到要命的地方?” “死不了。” “那成,就给她用。” “你的房间是哪个?” “往南边那个。” “哪边是南,哪边是北啊?船上分不清。” “这里出去往船头那间。” “哦。”纳兰长秋吃完,推门出去,将门重新合上,推开李元楠的房间。 合上门,她皱起眉,抬起结痂的两只手,轻轻吹气,小声道:“哦,真他娘的疼……” …… 次日吃过饭,百里护卫对纳兰长秋道:“那船人多眼杂,都说不认识,恐怕问不出什么,可那位姑娘的来历…” 纳兰长秋道:“弩箭都用上了,肯定来头不小啊。” “属下无能。” “咱们又不查案,问这些也没啥用,再说了,当刺杀的,能让谁知道谁派的?” “少主,您打算怎么办?" 纳兰长秋道:“相遇即是缘,既然有缘分,自然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广河上鱼龙混杂,大家都想自保,保不齐哪里就冲出来一个人,往你身上扎刀子。” …… “天佑……” 女子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一片陌生,有人在桌边吃东西。 纳兰长秋见人动了,吞完了手上的肉饼,开口道:“姑娘,有伤就别动了,待会儿吃些东西,从长计议。” “多谢……”唐燕儿声音沙哑,开始闭目养神。 “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我给你弄点药,吃了伤好的也能快一些。”率先吃完,李元楠端着东西到床边坐下,唐燕儿趴着,一口口吃。 一刻钟过去,李元楠起身到桌旁把碗筷端了出去。 房中寂静,外面水声潺潺,时不时有人声,纳兰长秋道:“今日下午就能到码头,姑娘有何打算?” “你……”唐燕儿不知她是谁,但这声音她很熟悉,瞧少侠神色,怕是有意相帮,她满眼感激:“昨日多谢,救命大恩,我无以为报……” 唐燕儿说着,脸不自觉白了,看着自己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衣裳,她了然于心,之前是没心思顾及这些,如今细细想想,着实难不震惊。 男女有别,千古不变,即使她有再多不便,可也该找个女子来换衣裳才算妥当。 只她身子除了肩膀几处疼痛之外,并无其他不适,可见这二人并未趁人之危,也算得光明磊落二字,可她…… “姑娘你别误会,我和她皆是女子。”纳兰长秋瞧她这见鬼了的神色,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在江湖行走,以男装示人确实方便许多。” “哦,原是如此,只是我瞧你们…你们真是女子?” 唐燕儿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瞧他们那模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行事甚至比男人还男人,哪里像个女子? “嗯。”纳兰长秋说着,见她并未完全相信,走过来些许,微微弯下腰。 小姑娘有些紧张,就见她仰起脖颈,一手捏上自己喉咙:“你瞧,可有?” 唐燕儿瞧了瞧,些许疑惑后少了些许羞涩,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忽觉有些啼笑皆非,转而笑道:“多谢两位女侠。” 纳兰长秋重新坐了回去:“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你顺路?” “我在南边哪里都能去。” “恩公是江湖中人?” “算……是吧。” 唐燕儿问:“那敢问恩公名讳?” “在下姓梅,名天梨,之前那位姓李,名桃僵。” “我姓唐,我名燕儿。” 纳兰长秋站起身:“你…身上有伤,应当少说些话的,不打扰了,你先休息吧。” 唐燕儿点点头,瞧着那头巾束发,一身蓝衫的背影离开,怔怔出神。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唐燕儿(一) 唐燕儿年幼时,家里已经饿的揭不开锅了。 年近花甲的祖母重病下不了床,不大不小的她和年幼的两个弟弟,全靠起早贪黑的爹和娘累死累活养着。 祖母不只有爹一个儿子,爹是长子,后头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那时家里穷,能吃口饱饭,已是不易。 是以爹没念过书,两个姑姑就更不用说了,早早嫁他人为妻 ,只有叔父赶上了家里的好时候,去念了学。 家里什么都紧着他,念着他,由着他,按祖父生前的话来讲就是:“念过书的啥都懂,咱这帮子啥都没见过的,跟着念过书的人走就是。” 祖父对叔父颇为看重,可叔父一次又一次科举,终是被一盆盆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后来,叔父便不去考了,成日在家里喝酒,也不找个正经营生,总是唉声叹气的。 可祖父他们最心烦的是,叔父太挑姑娘,这个不行,那个不好,那个没才气的…… 那时,本就时日无多的祖父对他说:“孩子,你哥都成亲了,爹也想看你娶妻。” 叔父不情不愿,按着祖父祖母的意思娶了一户人家的姑娘,但叔父想要的应当是个知书达礼的,可那样的姑娘,在乡下太过不切实际。 婶婶虽不认字,却是个挺好的人,干活麻利,待人慈眉善目的,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十里八乡都夸叔父是个有福的,可叔父却总觉得在笑他,所以每每被人夸都不吭声。 日子安安静静,直到有一日,婶婶不知哪得了消息,挺着大肚子追到城里的一间茶馆里,在窗户缝里捉了奸。 两个衣衫不整的人情到深处收不住,一亩三分地不停使欢,当着婶婶的面,脸越来越红的女子口中一声欢吟,满头是汗的叔父惊地草草了了。 许是太过不堪入目,婶婶被气到早产,生完孩子人就疯了一半,婶婶娘家找上门来要说法,叔父便被捉进了大牢。 大景虽说可以一妻多妾,可寻常人家却是不能的,若是真有,夫妇俩都会被骂的抬不起头,骂女的就骂“管不住丈夫”,骂男的就骂“没家要养的”,是以即便是有这种丑事,大多数人都只当瞧不见罢了,真真上门捉奸的却少。 官府顾虑他若是被捉去流放,对家里的生计有所影响,于是便让家里送了些上清童子过去,放他时还谆谆教诲他归家后要改过自新,顾家顾妻。 叔父前面还点头,转头回家看到越发不像样的婶婶,心里倒尽胃口,没有半丝愧疚之意,寻了营生,挣了钱却花到别人身上去,送回家来的少之又少。 祖父一次又一次被气到犯了病,临终之前叹息着对爹说:“儿啊,你们分家吧。” 爹娘这些年心里本就有些气,自然而然点了头,祖父过世后,祖母跟着叔父住。 虽说是跟着叔父住,可村里上下谁都瞧得出来,那哪里是跟,是实打实的帮衬啊。 直到有一日,祖母挑水时摔了一跤,掉到沟里砸在田坎上伤了腰,偶尔归家的叔父只说了一句:“我身上没钱……” “你个狗杂碎!”爹头一回发了大怒,给了叔父一拳:“以后你的娃你自个儿带!” 背着祖母回了自己家,爹哭的泣不成声,不知是哭为祖母花的钱,还是在哭他自己这些年来像头牛一样任劳任怨,却不及二老对那人的重视。 祖母做不了活了,只是还担心叔父那边,虽然娘偶尔会跟祖母说,但祖母还是忍不住常常悄悄问唐燕儿。 唐嫣儿记得娘和爹与她说“要孝顺祖母”,加之叔父的儿子唐天佑有个疯病的娘,看着着实太过可怜,她这做堂姐的,便又多了些关注,自然而然对他们家多些了解。 只是她不明白,祖母为什么非得问她,不问娘呢? 那一年,收成不好,虽算不得大灾大难,可对于省吃俭用的他们,差那么三四斗米,是真过不下这贫苦日子的。 爹叹息一声:“要是上头高兴一下免了税就好了。” 上头高不高兴的唐燕儿不知,可他们家却勒紧了裤腰带,只能勉强又吃“麦饭”了。 官府要打西边,理所应当又加了税。 爹在地里扔了锄头,大步归家,像是扔了什么值钱东西,又像是卸下千斤重担。 娘在菜园子浇水,恰好瞧见爹回来:“今日怎的了?回来的这样早?” 爹叫她“浇完菜快些回来”,然后继续往屋里走,瞧见正理所能挤在家一边扫地一边看弟弟的唐燕儿,走了过去:“燕儿……以后啊你一定要好好听话,爹要去很远的地方……” “嗯。”穷人家的孩子,早早当了干活的家,不觉有所异样,理所应当地应了一声。 爹进屋看祖母去了,唐燕儿也无心去听,继续扫地。 家里不大,要扫的地方也不多,她主要的事也不是扫地,而是看着那两个小家伙。 当娘浇完水回来时,就听见自家婆婆抽泣着说:“我早该死啊,早该死啊……” 娘问道:“咋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祖母不再言语,却仍泪流不止,爹拉着娘进屋里,跟娘说:“媳妇儿,把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宰了吧,别等过年了,我投军去。能拿米,能拿柴,能挣银子养你们……” 娘吓白了脸,抱着爹哭不止,爹只是仰头叹了口气。 那日,爹被娘赶着去烧水,娘急匆匆去了别人家借了几颗鸡蛋,还把挂在屋檐下为数不多的腊肉拿到了案板上。 爹想去抓那只在外头悠闲的老母鸡,娘叫住了他:“你别过去了,你一过去它就走,燕儿,你去把鸡抓回来。” 唐燕儿“哦”了一声,在灶房拿了片菜叶子就往外跑,开口“丢丢”唤了几声,家里唯一的两只鸡争先恐后朝她跑来。 蹲下身,母鸡便开始啄菜叶子,那只因腿脚不便走不快的老母鸡这才积极凑上来,还没来得及啄一口菜叶子,就被扔了菜叶的唐燕儿抱起。 老母鸡只扭头看着一点点被同伴吃掉的菜叶子,直到唐燕儿将它抱到一个人手里,它瞬间头脑朝下,不断扑腾着翅膀,不安地“呱呱”叫起来,是忽然发现大难临头的挣扎…… 那晚,摆了一桌子的菜,明知挣扎不得却在此前极力反抗的老母鸡,成了一盆热汤。 娘夹了祖母那一份,唐燕儿将一大盆端了进去,赶忙跑出来,爹娘在喂两个弟弟,她端起碗大块朵颐。 大家都说除夕好,她却觉今日比除夕还要好上一倍,不对,是两倍,三倍…因为,她从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次日,她醒来时,却已不见了爹的踪影:“娘,爹呢?” 娘顿了顿,这样说道:“你爹去很远的地方干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干完了活就回来了。” “哦。”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唐燕儿(二) 当时的唐燕儿懵懵懂懂,后来听了街坊四邻的只言片语,联想到多出来的柴米,便也都明白了。 对于打仗,他不知不解,她只知道,打仗会断手,会断脚,大人们说“那比累死在地头田间还要难熬的紧”。 她想着,木棍什么的打在身上肯定疼,却还是没有去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只像往常一样,看着弟弟们,心中期盼着那高大的人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从村口悠哉游哉地走回来。 许是老天听见了她和弟弟们心中期盼,几年后,爹坐着驴车从村门口回来了。 唐燕儿和娘寻着村民的声迎了上去,满心欢喜,却见爹右臂的衣袖空空荡荡,娘上手一摸却只摸到布衣一团。 娘没有说话,泪染了双眼,爹也很不自在,道了句“咱们回家”,娘点头,差点没有站稳,她吓得赶忙扶住。 一家人回了小小屋舍,将爹安顿好后,那赶驴的车夫旁边坐着的妇人却跟了进来左瞧右看,她与娘都有些诧异,爹却说:“让乔大婶四处瞧瞧,没事的,咱们都认识。” 乔大婶在里头转了一圈,出来又把娘拽到一边,满眼关切地问这问那,一会儿说两个男娃快到上学的年纪了,一会儿问穿的这么单薄冷不冷?一会儿问你们家种了几亩地,养了多少家禽,今年马上要春耕了,往年你们都种几亩田? 娘记着爹的那句“没事的”,便竹楼倒了豆子。 乔大婶点点头,那车夫赶着车带着人便走了,娘问爹“他们是什么人”?爹说是“官府的”,娘神色暗淡。 家中归于平静,娘心不在焉地干活,不由自主叹息:“日后这日子咋过呀……” 可娘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因为乔大婶偶尔会来他们家中,她与两个弟弟最是欢喜,只因每次乔大婶登门都会带些糖果之类的吃食给他们。 自那日起,他们穿上了新衣服,新鞋子,逢年过节还能多加两口肉,就连娘最担心的春耕秋收,乔大婶每到时节都会带人过来帮忙收晒。 一日晚上,对乔大婶感激涕零的娘疑惑不解地问爹:“官府政策啥时候这么好了?” 爹笑道:“官府的抚恤早给了,这些东西不是官府的,我这一次啊,是遇上贵人了,贵人看咱们家穷,说帮一把,两娃读书就甭愁了了。” 爹说着,拍了拍肩膀:“我现在是真觉得,我这条胳膊断的直啊,就咱家现在这条件,两娃能认几个字都够呛,如今贵人说,送到二十岁,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 “读到二十岁?” “是呀,读到二十岁。”爹继续道:“读到二十岁呀,咱村里可没几个读过那么久书的,念了书的人更好找营生,咱家走大运喽,哦,对了,四弟他家那个天佑,也一起去读书。” “啊?”娘满脸震惊与欣喜,虽说天佑不是她的儿子,可那孩子自小有个半疯半傻的娘,他爹又不争气,成天在外鬼混不着家,若不是有祖母照应着,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前些年祖母出事之后,天佑更时常来这边吃饭,骨子里也是个不错的娃儿,没人跟他玩儿,他就自己玩儿,偶尔还会过来帮帮忙,她看着都心疼:“贵人怎么这么好啊?” “要不然怎么说是贵人呢?”爹说道:“贵人的意思是,能认识就是缘分。” “哎呀,那可太好了,天佑那孩子不笨,要是能念上几个字,呵呵呵……”娘好奇又问:“话说贵人是谁呀?” “贵人就是贵人,我也不知道姓名。”爹笑道:“总之啊,日后会越过越好的。” 娘让唐燕儿亲自告诉唐天佑,小孩子高兴到欲语泪流,最后在唐燕儿的一句要“好好读书”后,用力点点头说:“姐我一定会的呜呜……” 她笑着喂他嘴里一颗糖:“好了,别哭了,给你糖吃,甜不甜?这还有一点。” 那一年,三个弟弟入了学,唐燕儿既欣慰,又欢喜,还有些许羡慕…… 村民们都羡慕他们家,有的还说些不中听的酸话。 后来有村民得知原来救的是穿着朴素的乔大婶大哥,心中这才好受些许。 有一日,多年前已然是城里小混混的叔父得了消息,贵脚踏贱地:“大哥我最近难找营生,你帮帮我成不成?我听说你遇贵人了,你帮我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爹不理他,急匆匆赶来的唐天佑追过来拽着人就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哭着吼道:“你没廉耻,那是大伯父的贵人,又不是你的!你走你走,你走啊!” “大哥,大哥!咱们是兄弟呀!你不能不顾手足之情吧?”眼见着一句句呼唤没能唤回铁石心肠的大哥正眼相待,气急败坏的叔父就开始骂起来:“你不顾兄弟情谊,你好没良心啊,你还是不是我大哥?你发了就忘了我?…” 他说着,仰天长叹,痛心疾首道:“爹娘要是瞧见你如此,该有多伤心啊……” “呜呜呜……”天佑一边推一边打,将这些年的苦楚宣之于口:“你凭什么说大伯父,你顾母子情了吗?你雇父子情了吗?你顾夫妻情了吗?祖母摔了你为什么不出钱?” “你有钱喝酒你都不出钱,我天天饿的没饭吃,你为什么不回家,娘死的时候,是大伯父大伯母和村里人埋的,你呢,你在哪?” “你还记得你有家吗?你过了十四半日末时才回来!” “祖母过世,是叔祖父带着大伯母去堵方……把你叫回来的,要不然你又要多久才回来?你现在回来干什么,你回来恶心谁啊!哇哇哇……” 他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打得过成日混于大街小巷的人,只能像小鸡仔一样被捉着推到一旁,踉跄跌倒在地。 “天佑哥!” 两个弟弟赶紧去扶,天佑踉跄站起,还想上前,唐燕儿拉着他往屋里走。 两个弟弟紧随其后,“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兄弟俩剑拔弩张,隔壁灶房里正在烧火的娘拿着烧红了的火钳子,若有所思…… “大哥,我没钱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啪!” 唐燕儿忍让了一辈子的爹起身便是一巴掌,叔父哪里想到他会动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撇着头站在原地。 他满脸震惊看着自己的大哥,已非昨日的人只是沉沉问了一句:“娘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让着你?”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唐燕儿(三) “你……” 他难以置信,可瞧着他的眼,却又心生些许惧意。 只因那眼中有亡命之徒的决绝,那般狠辣的神色,他只在他们老大眼中见过,每次瞧了,腿都忍不住一抖一抖。 “你是读过书的人啊,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要以死相逼我!?”爹吼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眼中却一滴泪也没有,抬着左手指着西边,声如洪钟:“老子随军攻城的时候,手上也是沾了血的,你在我面前耍威风?你以为,我还好欺负啊!” 叔父不与许久,不知怎的,心想不怕,可看他那一双眼,却还是灰溜溜离了村子。 这一刻,叔父好像不认识他这位从不动手的大哥了。 后来叔父在没上门闹过,听经常去城里卖菜的村民说,他坏了道上的规矩,被城里的混混头子揍了一顿,觉得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于是“自己”找了人牙子把自己给卖了。 人牙子派人跟着叔父去赌房,他把钱输了个一干二净,只懊悔押错了,痛哭流涕。 人牙子拿着文书,大摇大摆把连连哭嚎的人“请”走了。 平白无故少了一个爹,少言寡语的天佑平静如水,村里人多了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人和善的爹充耳不闻,只是到祖父母坟前磕了个头。 日子又归于平静,又是几载光阴眨眼而过。 直到这年,别处连日大雨,洪水汹涌而来,淹了他们的田地,毁了一切的一切。 在混乱中,唐燕儿只来得及握紧娘的手。 实在是田地里逃之不及,无处可躲,便都上了树。 可那洪水猛兽,竟将树一棵棵连根拔起,也将她们所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吞没。 “娘!” “燕儿……” …… 不知过了多久,被木板压着的唐燕儿冻醒了,浑身湿透的她打着寒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出来,她抬头瞧了瞧天上一片苍白,然后又环顾四周,唯有一片狼藉,满目愁惨。 成片成片的泥里,有驴车斜陷进泥里,这边轮子埋了一半,轮子的旁边,还有四根极力探出来的手指…… 有凉透了的鸡埋在土里,只剩两只朝天卷起的爪子。 有被连根拔起的树整棵陷在泥里,只剩根部挂着不知是哪位女子的两当染尽脏泥。 有不知谁家的房梁深陷在泥土里,露出些许轮廓,远处还有露出一角的屋顶。 她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块木板,顿觉万分幸运。 她找了许久,从泥土里拔出一根不知谁家牵黄瓜的棍子,拿着到处走,震惊地四处看着,却还是没能认出这是哪里?家在哪个方向?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听得见啊!"她喊了好几声,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清风,令她忍不住又打哆嗦。 她攀上了泥土堆,从泥里抠出一块好些的瓦片,踉跄倒驴车轮子旁,一边挖一边大声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她挖了许久,挖的额头上出了些许薄汗,也只堪堪把那人手腕以上的泥土挖去。 她放下瓦片,伸手要去碰,却又顿住,后又伸手去碰,只握的满手冰冷坚硬。 她后背发冷,猛地松了手,静静的一个人,胸口却好似被人紧紧握的喘不上气。 以前只觉祖母跟娘说“动一动身上就不冷了”的她不知为何,身上越来越冷。 过了一会儿,她又朝着苍天吼了十几嗓子:“有人听得见吗?听得见就叫一声……” 这次,连时不时吹过的清风也没回应她了,天地间好似只有她一人,奄奄求存。 她仰头,天上仍是白茫茫一片,拄着木棍下了泥土,她不敢耽搁,快速在路上走着。 她不知现在是几时,走多久才能再见人烟,再入人烟? 可走到天色暗淡,她累得走不动了,满心无助与忐忑。 看着被洪水冲过的一切,她咬了咬牙,拔了些还算嫩的草到积水旁勉强洗了洗。 看着满手的成果,饥肠辘辘的她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还是心一横,送入口中…… 她努力地咬碎了,嚼烂了,一次次尝试吞咽,舌头和喉咙却是打起架来,一个往里送,一个拒之喉上。 许世怕当饿死的鬼,她用吃三顿饭的时间,终于将辛苦拔洗过的草,细嚼慢咽入腹。 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忽然觉得,以前难熬时吃过的麦饭,当真是软糯可口的紧! 身上没有火折子,这里的一切都湿透了,天色越来越暗,她爬上了一棵树,打算等至天明再想其他。 好在现在是春日,天也不算太冷,她想着冻一冻,熬一熬,明儿个一睁眼天就亮了。 可此地此境,她哪里能睡得着,不是在想家中爹娘弟弟和堂弟是否安好,便是想起昔年见过一条离她几步之遥的蛇,即便天佑拿棍子将蛇挑了开去,可她仍旧心有余悸。 漫漫长夜,孤苦伶仃,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怕他们会出了什么事,她也怕这棵并不高大的树上,会不会有长长的东西悄悄靠近,也怕树下会有豺狼虎豹盯上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好饿,她好冷,她好怕,她要回家,她想回家啊。 “谁在树上?” “啊!”猛不丁听见人声,半昏半醒的她吓得魂飞魄散,只将树抱得更紧了些。 “是位姑娘?”领头之人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姑娘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 “你们真的是官府的人?” “是他们真是官府的,把旗拿过来,把火举高点。”说话的是名大娘。 唐燕儿还是有些怕,直到看见火把照耀下是官府的标志,而那继续向前的队伍里,大家身上都带着家伙。 有人扛着铁锹,有人挑着粪箕,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拿着锯子,有人拎着柴刀斧子,还有人赶着车送粮食,锅,碗,瓢,盆,草药,衣物…… 她再无顾忌,安安心心下了树,一屁股坐在树下。 “饿了吧,吃点东西。” 人群缓缓向前,火光在黑夜里流动着, 她接过大娘递过来的干饼狼吞虎咽,一连打了三四个嗝,才忙又接过大娘递来的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差点把眼珠子儿都瞪出来,却因为喝的太急呛到了嗓子,连连咳嗽起来,好在是咽下去了… 那位大娘满眼关切:“你也是被水冲下来的?” “嗯。”她点点头:“大娘,这里是哪儿啊?” “这是李家村附近。”那大娘问道:“姑娘是哪里的?” 闻言,他安心许多,虽她没有走过太远的地方,但唐家村周边有什么村子,她在日常的只字片语里记下了。 唐家村下面的楚家村下面就是李家村附近…… “我是唐家村的。” “哦哟,小姑娘,那你还真是命大呀。” “我也觉得。” “快来过来,有你们唐家村的人,快认认。”大娘喊着:“这边这边!” 同村的金大婶赶忙过来,两人双目对视,欲语泪却先流,相拥着嚎啕痛哭。 可却容不得她们大哭一场,不长的队伍到了末尾,金大婶拽着她跟上队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呜呜呜这老天爷真不让我们活,我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他们都不知道冲哪儿去了……家里刚插的秧啊……全都……唉……” “那我家呢?”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唐燕儿(四) 金大婶握紧了她的手:“你伯祖父他们家都被冲走了,你爹一个人在家,,想跟着过来帮忙,村长拦下了,你堂弟天佑好像也被冲走了,村里人找过了,都没有……” “咱一块儿下去找找……” 金大婶不再说话,队伍末尾的小姑娘“嗯”了一声,却寸步难行,同队一名大娘朝前头喊了一声“你们先走”,举着火把站在三四步外沉默不语。 “孩子啊,活着比什么都强,你别自个儿吓自个儿。”金大婶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又满脸是泪,泣声连连。 等唐燕儿勉强能走了,三人这才一同上路归队。 天色渐亮时,众人到了那如山泥土面前,老老少少拿着家伙开始忙碌,泥土像蚂蚁搬家似的被粪箕一担担挑走。 空地上,有人支起一口口大锅,生火造饭,熬汤煎药,也有人太过劳累,就地而卧。 …… 可一日日废寝忘食,唐燕儿依旧没有找到家人。 当队伍散去时,她与同村的金大婶她们回了家,只见挨家挨户的田里,菜园子里,入目皆是一片愁云惨淡。 “燕儿姐!” 天佑从家里跑了出来,直直跪下,嚎啕大哭。 她万分欢喜将人扶起,却见他头上绑了布条,布条上血迹斑斑,刻意往后挪的右手少了食指。 这些时日见了不少生死,她以为自己已然能麻木不仁,却发现只要是认识的人,心中还是那么不舍,那么心疼。 泪在眼里打转,她替他擦泪:“你回来了,那就好。” 天佑小心翼翼扶着她,她欢喜又期盼地看着静悄悄的家,迫不及待又忐忑不安,一步一步走近,却回来的太晚。 一家人一个没少,都回来了,娘和二弟是爹亲自“领”回来的,三弟和天佑被别村村民翻到了,一起送了回来。 她是长女,她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终是没能。 爹摇了摇头:“孩子,咱们很幸运了,隔壁家……一个都没了,八口人呢啊……” 那年春日,爹多了些许华发,好像老了几十岁。 这苍天赐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们口口相传,说北招他们打过来了,野蛮凶残,攻城掠地,掏心挖胆,拌酒下菜…… 就连天子也跑了。 那一年,村子的人举家搬离,爹却倒在了南迁的路上。 启程前,爹将唐燕儿姐弟三人叫到一块儿:“坦白说,我是不想走的,我一辈子在这里住着,习惯了,这闭着眼睛都是认识的人,心里头踏实,可我也知道,人这一辈子啊,很多时候想活就得改,就得变咳咳咳……” “可我如今这身子骨,根本就瞎折腾不起,能不能活啊,随天了,那么远,我怕我死在半路,就先跟你们说。” 爹说着,拿出一块小小木牌:“爹当年是救了贵人。” 三弟好奇地问:“那乔大婶的哥哥是什么人?” 最近前景不好,往常逢年过节会来的乔大神也不见了踪影,他们心里也担心着。 “不是她哥,他是替贵人办事儿的,我当时觉得很威风,她跟我说让我收着点,我想想也是,所以我不跟你们说,是因为村里村外的,你跟要好的人说“只告诉你一个”,他转头也能跟别人说……” “我要在这村子待一辈子,可不敢说什么别人逼不了我,大将军贵人忙得很,哪能让人为我这破事儿瞎操心?” “大将军贵人厉害的很,哪要我救?我就是捡了个漏,同袍们都说,他们想救都没机会呀,嘿嘿咳,咳咳咳……” “现在爹要走了,你们投奔他去,他姓陈,是……是陈国公的长子,他那时候就是大将军了,现在一定当了更大的官。”爹说着又得意起来:“我这辈子真算直了,那天晚上,大将军贵人来了我帐里,亲自给我喂药,说送我回家,恭恭敬敬把这块木牌子给了我。” “我说不用这东西,大将军贵人还是塞到了我的手上,他说:这是他们家的规矩,要给救命恩人送这个,这东西往后你家要是有要帮忙了,拿牌子来,我们能帮的尽量帮。” “他还说:就算用不上,留着做个纪念也好啊。我这辈子没在外人面前掉过泪呀,我忍不住就答应了,没想到这辈子还真用上了,咳咳咳咳…" “你们找他。”爹想了想,又满脸懊恼:“我真是老糊涂了,大将军贵人一定忙得很,你们见不上的,你们交到陈家人手里就成咳咳咳……” “他看在我这薄面上,会留你们的。”爹谆谆教诲道:“记得,不能以恩携报,大将军贵人有良心,可更有脾气,打仗的时候我瞧见有人拽着他的同袍威胁他,他吼了一声就放了一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哦,一箭设两咳,咳咳咳…” “所以,你们一定要跪下来求,求有口饭吃就好,要记住啊,不能仗着块牌子,就要这要那,咳,咳咳咳……恩情就像木柴,总有一天会烧没的,想要续上去,你得有柴,可咱们这人,能捡上一根那样的柴,不容易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么多年了,贵人要是不认怎么办?” 爹抓着唐燕儿的手,摇着头:“不会的,大将军贵人是好人,他待人可好了,他比我还小,可他待我比我亲爹还好,他不会不认的咳咳咳…” 眼看要到护州,三弟却又病了,一边吃药一边赶路,熬到护州边境广河的码头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唐燕儿想买口棺材,棺材铺里的人叹息着说:“走吧走吧,我们也要去南边,哪有时间造棺材,棺材铺里的棺材早都被搬空了,你们俩也赶快走吧,棺材这东西,说白了是挣活人的钱,死人安不安的,他自个儿能不清楚吗?肯定是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你们要是遭了难,他才不安心呢。” 唐燕儿和天佑一块将人埋了,次日打算登船渡河。 可人实在太多,那些从南边来的船只向西而去,拐弯回南,船那么多,却还是装不下那人潮汹涌,各怀心思。 直到下午,他二人才勉强挤上一条船,可人上的太多了,又赶了些许,她又被挤了下来,天佑却还在船上…… 她看着朝西边去的船只,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挤船。 心急如焚挤到申时,她终于勉强又上了一艘。 船的样式形形色色,有大的,特别大的,有小的,很小的,按上头的话来讲就是:“能渡一个是一个,百姓乘船不得收钱,官府来出。” 她想快些上岸,可广河实在太大,她在他人闲聊中睡得半昏半醒,晚上起来吃饭。 却没料会被人盯上,被盯得浑身不适,她想回房去,却被堵了去路,只能喊救命。 可没人愿意出手相帮,她这才猛然发现,这条船上多是老弱妇孺,见着几人气势汹汹,一个躲的比一个远,只恨不能拿大包小包隔开天地。 能装几十人的船舱太大,人心太杂,她好像有些倒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往甲板上跑,那几人追在身后,恶狠狠说:“玉石头是不是在你手上,把它交出来!” “……”她忙说没有,却是不肯交出随身的包袱。 “还说没有!” 瞧着就要被追上,她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儿,便一头栽了下去。 水入鼻腔,她心中又怕又悲,陈家怕是只认木牌,可这木牌却要同她留在此处,若是天佑拿着,又该多好呀? “哗啦”一声,她越发惶恐,他们莫不是跳下来追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母子讹钱 下午到了岸边,客船来来去去,人满为患,拖家带口小包大包者比比皆是,码头拥挤,他们直至黄昏才上了岸。 百里护卫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找好了,就在这家吧。” 吃过饭,天彻底暗下,纳兰长秋道:“你有伤在身,如今上了岸,不妨多住几日,等伤好些了再走,哎,话说你要去哪?” “麻烦你们了。”唐燕儿道:“我家遭了难,我爹临终前要我去投奔陈国公陈家,我上船的时候和我弟弟失散了,他应该也会去,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搬哪儿去了。” 她虽与眼前之人相识不过一日,可一个能跳下广河来救她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那是恩人,更是她这一生的贵人,她虽未念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老话:“待你好的人,便要以诚相待。” 纳兰长秋不语,果然眼前姑娘不简单,怪不得会被人盯上,甚至还用弩箭追杀。 只如今的陈家却是大不如从前,好不容易出了个极为出挑的陈大将军,扭头成了驸马,致使陈家仕途暗无天日。 那个坐着牛车赶去北边的太上皇帝离开奉天之前,可是派了不少人去前面浴血奋战。 那个和公主恩爱的陈驸马也在其中,想来已去了黄泉。 她披过甲,拿过刀,挥过枪,弯弓射过匪,策马杀过贼。 她知道,杀红了眼的人其实不怕死,为国为家而战,哪怕躯体冰凉了,心也是热的。 可如果身后出了乱子,那真是哭都流不出泪。 她也曾是军人,光是想想,便觉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唐燕儿瞧了一眼纳兰长秋结痂的手:“要是你们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就行了。本就耽误了你们太多时间了…” “没事,只是觉得意外。”纳兰长秋道:“那样的大家族很好找的,现在人多,随便问问,他们走一般是大伙儿一块走,虽然北边丢了,但他们在南边不可能没人,我们帮你问问,然后送你过去。” “嗯。” …… 日升月落,百里护卫已然打听清楚,李元楠一早就来向纳兰长秋禀报:“新皇迁都永州定安城,很多大族比我们先得了消息,早跑了,陈家也过去了,等进了定安城,我们再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等唐燕儿好些了,大伙儿准备动身去永州,李元楠买好了普通马车,备了不少干粮。 百里护卫还想跟随,纳兰长秋私下里对他道:“百里叔,您是我长辈,我不跟您说客套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算您受我姑父姑母所托,如今也该回家去了,您的家人一定都等着您,您不用太担心我,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每年会给你写信……” 百里护卫红着眼眶,却没有强留,行了别礼,拿着一小包打发下属的几两碎银道了声:“少主保重啊。” “百里叔保重。” …… 将唐燕儿扶上马车,放完东西的纳兰长秋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默不作声在李元楠旁边的车儿板子上坐下。 李元楠欲张口让她进里头坐着,可想到她必会来那么一句“里头闷死了”便住了嘴,驾马车在来往匆匆的道上走着。 “啊呀!” 没过一会儿,忽而一个老人家倒在了车轮前,李元楠猝不及防,堪堪将马车停下,可轮子还是挨到了老人家。 那老妇倒在地上,开始“哎哟哎哟”喊了起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将街边来往的路人引过来,驻足观望。 “好疼…哎哟哟哟哟……哦哟哦哟,我的我的腿要断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孙儿,这可让我怎么活?哎哟哎哟哎哟哟哟哟……” 李元楠皱眉,刚要发作,纳兰长秋亲自下车去扶,满脸关切与惊慌:“老人家,你没事吧?起来先……” 老妇人与冰冷的地面如胶似漆,半步也不肯挪动,只泪眼汪汪瞧着或停留或来往的路人,那哀哀戚戚的模样,似是被人打残的野狗,好不可怜。 “娘!”人群中,一名汉子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老妇嚎啕大哭:“我的娘啊,娘,你没事儿吧?” 众目睽睽,母子相依为命的模样真是凄凄惨惨,有人愤愤不平:“你眼瞎吗?怎么驾的马车,这么大个大活人也能撞上去?你驾的什么马车!” “就是,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这五御你怎么学的?!” “不说都学会,那太难为你了,可你好歹会一点吧?” “但凡会一点也不至于撞到人,把人撞成这样,造孽呀,啧啧啧……” 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李元楠心中咆哮,默不作声听着千夫所指,静看黑白颠倒。 有老谋深算者唉声叹气道:“小子,你就认了吧。” “是啊,还是掏些银子了事得了,若真去了官府,不仅要判你,还耽误时间。” 大景的政策是好的,只是这些年稍加宽容。 听说是泰元年间,有位姓裴的衣冠禽兽判了一个案子。 案子是一个驾着马车的朱车夫,在道上撞了个老人家,然后客客气气把人扶到医馆里治,可这老人家和膝下儿女啊,却是转头就一纸诉状将朱车夫告上了公堂,要赔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清官明察秋毫,断案神速,手中惊堂木一拍,直接判了那朱车夫赔钱流放,还说了句百姓们记忆犹新的话:“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 朱车夫家里过得原也不错,不说锦衣玉食,却也三餐无忧,先前是在村里头种地,后来弟弟科考虽然落了榜,却跟人去做生意混得风生水起,于是便给他买了辆马车。 朱车夫学会了怎么驾马车,这日子就越过越好,有货的时候就卸了棚顶车去拉货,没货的时候就在大道上溜达。 可打那日之后,是房也卖了,车马也卖了,娘愁白了发,一个稚嫩孩童和身怀六甲的孕妇,只能眼泪汪汪看着自家的顶梁柱被“送”去了他乡。 他弟弟三告官,可低贱的商贩哪比得过青天高官,案卷入了朝廷也不知可有人见? 只做小生意的年轻人,自然是没溅起什么水花,屡次上告也不过是石沉大海罢了。 当时这事上了小报,有人哭笑不得:“六如龟壳,硬且无用。” 有人仰头骂:“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那事儿过后,又出了起同样的案子,因着实在找不出车夫没撞的证据,便也让人赔了钱,顺带去风吹日晒几年。 流放前,那人拎着柴刀,趁夜将那户人家送去了西边,自个儿也被判了秋后问斩。 儿子科举断了,女儿嫁不出去,自个儿媳妇也改嫁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自打那两起案子后,往后再有被撞,或是讹人的,若是被告的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通通赔钱了事。 这些年这样的案子越来越多,被讹上就跟沾了狗皮膏药一样,不是赔银子,就是赔银子,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老妇人仍旧“哎哟哎哟”喊着,对众人鄙夷视若无睹,却以默不作声将手伸进马车轮子里,只恐马车跑了去:“哎哟,好疼哟……我的腿,我的腿,哎哟,嘶……” “娘,你没事儿吧?”男子痛心疾首,涕泪横流。 “咔嚓。” 人畜无害的纳兰长秋一双手轻轻抚过那老妇双腿。 “啊!” “没事,你娘死不了。” 老妇越发撕心裂肺惨叫,惊恐地望着将手放在她腿上的纳兰长秋,只见她神色平静,满脸关切道:“老人家莫怕,既是我们撞了人,自会负责的,你的腿伤了,我们带你去医馆瞧瞧,尽量给您医好。” “哎哟哎哟,苍天啊!我的天啊……” 有苦难言的老妇人疼得满头冒汗,泪如雨下,比之刚刚一味的哭天抢地,此刻更让众人心中些许不忍。 有那心直口快者看不过眼,开始训斥起来: “哎呀,我说这位郎君你能不能轻点,你是不是碰到人家撞到的地方了?” “就是,你又不是大夫,赶紧找大夫来瞧瞧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可不能想着省银子,会遭报应的。” “就是啊,她都这么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还要被你们的马车撞,真是遭罪。” “这人心真狠!” 看着老母亲像狗一样爬着,想站起来却是怎么都不能,年轻男子双眼充血,歇斯底里怒吼道:“我要报官!” 纳兰长秋道:“哪的话,就算你们不报官,我也是要自己去官府自告的,我今日将人撞了,伤了人的腿,该赔的我一定会赔,放心。” “光天化日你竟出手伤人!?”那男子气急败坏:“我要告你,告到你吃牢饭!” 官府离的并不远,一群人闹哄哄便到了衙门外。 公堂之上,纳兰长秋作揖道:“我撞人了,我打算赔钱,他们要告我,敢问官老爷,此案如何判?” 按大景律,寻常百姓见官不跪,哪怕身处公堂之上,便是见了天子也只需躬身行礼。 青天大老爷听人说是撞伤了腿,又听人说似是伤了腿,心中了然:“既是伤了腿,那就赔一些银钱了事。” “官老爷您不能……” “我愿意多给一些。” 母子二人哭得更凶了些,只眼睛时不时看着纳兰长秋。 官老爷看了母子二人,摇了摇头,那撞了人的郎君气质显贵,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想来他二人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然碰上个狠家伙。 人家积极配合,愿意给钱救治,又怎会平白伤人? 便是真伤了人,至多不过多掏些银子罢了,人家给得起,他二人也不能如何,想来还会乐呵呵接下,只往后怕是不能一块在外头紧紧相拥着哭天抢地,赚的盆满钵满了。 “人家都愿意陪你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男子出声打断:“不是,赔是要赔,但是这人,伤了我娘…官老爷您看要…” “八十两!”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只时不时抽泣哽咽,似是默认。 官老爷道:“他是用马车轮子伤你娘的,那他赔你钱,也是天经地义,既然他愿意赔,你们接着就是了。” 男子赶忙解释:“不,他不只撞了我娘,他还……” 官老爷却摇了摇头:“这本官就听不懂了,他撞了你娘,你娘伤了,所以他要赔钱,既然人家愿意赔钱,又怎么会在撞了你娘之后再伤你娘了?这与他而言不是要更多的钱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既然人家愿意赔钱,那就是想快些将人治好,又怎会出手伤人呢?” “哎,你们谁看见了,这位仁兄有没有伤人?” 众人片刻沉默,面面相觑,仔细回忆,只记得纳兰长秋“轻轻”握了握那老妇的腿。 若轻轻碰一下也算伤人,那这天底下哪还有干净的,谁又敢说自己没伤过人? “就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这……算重伤吗?” 众人摇摇头,纷纷仗义执言: “这算哪门子重伤?” “这简直无理取闹!” “就是,这人胡说八道呢,想多拿些钱吧?” 男子被说的涨红了脸,可哽在喉间的那句“你们胡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自损八百 母子二人得了钱,去了医馆瞧大夫,大夫瞧过一双腿后,指着其中一条腿问:“这条腿,是被什么东西砸了?” 母子二人大惊,赶忙说不小心弄的,大夫给他们开了些药:“往后怕是要用拐杖了。” 拿了药出了医馆,男子拦下一辆驴车,忐忑归家。 回家的路上,他提前付了车费,瞧见路边有吆喝着帮人送“索唤”[外卖]的闲汉,便叫他去一家食肆叫些饭菜,闲汉问了他住处后,健步如飞地跑开了。 到了家门口不远处,他让车夫停下车,车夫帮他一起扶人,他背起老妇人向家走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说是家,不过只是个四面漏风,屋顶上有不少破洞的烂茅屋,他将人背回土炕上,面上泪痕已不见了踪影,只是一双眼红的厉害:“娘,你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安静乖巧的老妇像条残狗一样缩在角落,沉默的如同越见漆黑的夜,孤零零一个。 男子在灶房里生火熬药,眼见着柴火快没了,便去外头买了一担,回来时,买的饭食到了,闲汉远远瞧见他便喊:“客官,您叫的索唤到了。” “好,你等一下。”放下柴火,他进屋里拿了碗盆放在破木桌上,接过食盒打开,将碗盘里的饭菜倒在自家的碗盘里,叠好碗盘放回食盒里,付了饭菜的钱和闲汉的路费。 “娘,吃些东西吧。”他取了个碗,弄得满满当当,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坐到榻边,小心翼翼给她喂饭。 老妇没有言语,房中寂静无声,他喂饭喂的些许忐忑,不敢正眼瞧她,直至喂完最后一口才如蒙大赦般起身出了卧房的门。 端药回来时,他又是那副孝子贤孙般的乖巧模样,本想喂完药便如刚刚一般溜之大吉,老妇却没像之前那般默不作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瞧着遇见年迈的娘,就听她苦口婆心道:“人们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可咱母子俩刚做一回恶,便落到这般田地,可见这世道,不是你要作恶便能作恶,作恶……也要运气好,有本事,咱生来运气就不好,不比别人作恶能发财,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看着儿子热泪盈眶,她抬手为他擦泪,叹息一声:“娘……以后帮不上你了,季儿,这次赌债还上了之后,你不要去赌了好不好?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许季哽咽着,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前些日他欠了不少银子,娘知道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慢慢还,今日回家时,他一不留神,娘便在大街上钻到了别人的车底下。 他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做戏,没想却是碰上了个内敛锋芒的高手,即便如今得了银子,可娘的腿却是真的搭进去了,大夫说:伤了根本,那是再好的药吃下去,也回不到从前走路带风的模样。 许母抱着儿子的头,轻轻抚慰着:“娘知道,你不甘心,可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没有不甘心的事儿呢?赌钱输了,那是运气不好,人呢,说是踏踏实实做事儿,运气却也是极要紧的,上苍对咱们最大的眷顾,就是咱们都还活着,太好的运气,咱没有,不强求了。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找份活干,许家的香火不要在你这断了,你还年轻,只要改改,会有姑娘愿意嫁你的。” “娘……” “季儿,你不用说,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 她公爹秀才出身,婆母也是一户秀才家的闺女,二人成婚之后生了三男四女,却只有她已故的夫君考中了秀才。 都说秀才好,秀才好,可她夫君却是跟中了邪一样,怎都无法在进一步。 大景两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她夫君从年少考到而立之年,仍是个闷头苦读的秀才。 人们常说读书多的人都待人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她夫君以前也是这般模样。 可一次次的科举落榜,这气性便越发大了,常常沉着脸,好似有人欠他八百万两,隔三差五饮酒怒骂,说能考上去的都是有关系,只道自己上头没人才考不上,还说老天怎都不开开眼把上头那些个人全都劈死,也好早死早超生。 那年公爹语重心长对她夫君说:“你要考就好好考,你不考就谋些生计去,莫抱怨太多,气大伤身……” 后来她夫君不再念书,出门谋生计,一年半载挣了不少钱回来,大伙儿都夸他有出息,许是被念书科考绊住了脚,早该出去闯荡才是。 却没想,第二年他便欠了一屁股债回来,身后还跟着不少讨债鬼,偌大的一个家几乎被搬空了去,公爹被气的去见了已故多年的婆母。 后来他又是吃喝嫖赌,以至于不得不将房子卖了,寻了这处放柴火的老屋,才堪堪有个住处。 她夫君被人打断了腿,这才想安定下来本分过日子,可不过两个月又赌了一回,把她嫁妆里仅剩的金手镯输了出去,她气得无话可说。 那死酒鬼却在外面喝酒,从桥上一跃死了个痛快,留下孤儿寡母无所依靠,日日只得去帮人打长工以谋生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原先他母子二人也是有人伺候的,可如今什么都要靠自己,着实难了些。 她想着熬一熬心许儿子长大了便能好些,可她从未想过,儿子竟也染上了赌瘾,常常辛辛苦苦一个月挣了些铜钱,转手又砸进了赌坊。 一年半载时常如此,哪能挣得下什么钱?前两日又是欠了赌债,可家里什么都没了。 莫说还上赌债,便是吃顿热乎饭都难。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许季点了点头,安顿好许母后,收拾了碗筷在隔壁合衣躺下,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晨起,他生火熬药,在外头买了米面粮油回家做饭,伺候完人匆匆出门去,入了钱庄将银子存起来,留了些许还赌方的钱,以及够日后所需之用,便想着再也不赌。 可到了赌坊,气气阔阔还了银子,看见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他没忍住搓了几把。 这一搓,往常十赌九输的他运气好的很,越赌越大,挣了六十多两银子,一根根的银条子用布包装起来,满当当。 “今日不赌了,我先走了。” “哎许兄,再玩儿玩儿啊。” “就是啊,你赢了这么多,请大伙儿喝杯酒呗!” “成,给你们弄点酒。”他说着,拿了些碎银子放到桌上:“你们自个儿去买。” 想着炕上躺着的老娘,他像是良心发现一般,不顾朋友的劝阻,早早的回了家,生火造饭,像个孝子贤孙一样侍候着残了腿的人,温顺乖巧:“娘,您以后就在家待着,儿以后一定踏踏实实过日子。” “好。”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鬼迷心窍 “你去给娘买点布回来,娘还能做针线活,往后好好过,咱们会越来越好。” “好,娘,我现在去。” 许季许过很多承诺,也食言过很多次,但看着此后都行走不便的娘,他发誓,这次一定一定言出必行,像娘期盼的那样,踏踏实实过好日子。 他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赌了,可去外头找活干,工钱半月三旬才能结,便是有日结的,从早到晚撑死了不过百来文钱,活计还又脏又累又重,怎么干都不比他投骰子搓几把来钱快,这活计也就越干越没劲儿。 仗着兜里头有些钱,他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看脸色敢撂挑子,次数多了,许多工头都不愿用他,以至于他诚心找活做都找不来活。 游走在街上,他垂头丧气,瞧了瞧送索唤的闲汉,自个儿也起了心思,在街上吆喝起来,一来二去接了三两家。 可折腾了半日,一文钱没挣到不说,反倒惹了一身骚,差点把本钱都搭了进去。 那些买索唤的人着实太难伺候,一会儿说慢了,一会儿说饭菜撒了,沉着脸,跟他欠了八百万两似的,不给路费。 借题发挥起来,甚至连买饭菜的钱也给的不情不愿,抹了蜜的小嘴骂人的话一句没有,却是听的人浑身难受。 若非他强硬些许,怕是那些个死不要脸的家伙,便要心安理得白吃白喝了去。 “季哥?”” 一男子远远瞧见他便快步过来,熟络地勾肩搭背:“你怎么在这啊?这几日你去哪了唉?你最近手气不错,带带我呗,我都输了好几日了,再输下去都要倾家荡产了。” “季哥,你借我点呗?嘿嘿……”男子说着,一边把他往堵方的方向带,一手拍着胸膛,言之凿凿:“等我挣了就请哥你喝酒,哦不,等我挣了,带你去乐呵乐呵……” 许季脚步越发慢了,却没有答话,男子继续道:“季哥,你都发财了,别这么小气嘛,我以前也借过钱给你的,而且我以前借你钱的时候也都还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好兄弟,好哥哥,你就帮我一次吧,今日我算过了,吉利的很,我一定能大赚,等我大赚了立马还你!” “我的好哥哥,你怕什么?你那么多钱,赌几两银子还不舍得吗?” “就算输了你还有那么多,你怕啥?” “哎哟,我这破嘴,咱们怎么会输呢?咱们今日一定能大赚一笔!” 那一声声“好哥哥”,一句句他觉言之有理的话语中,他昂首阔步去钱庄取了钱,斗志昂扬进赌坊,忐忑赌了几把,半个时辰赢了几百两银子。 在众多狐朋狗友羡慕的目光中,他听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赌神,瞧那一个个卑躬屈膝连哄带求的熟悉面孔伸手借钱,头脑一热,便把那刚到手的大半银子都借了出去。 他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豪气干云:“今日高兴,这里大家所有的酒钱,我付了,来来来,继续开,我买大!” “许赌神阔气!” “大伙敞开了喝,敞开了喝,季哥请了,哈哈哈……” 欢声笑语不断,那骰子叮铃铃清澈响亮,不知不觉便将他挣来的银子全都吞了回去,随后又把他带来的六十两本钱折了进去,直气的他又去钱庄取了不少银两出来…… 气性上头,他抛却心中誓言,在这群狼环伺心机叵测之地现出本来面目,肆意挥霍:“来!再来!再来!” 那如流水来来回回放的银子很值钱,是他老母的腿,却又那么的廉价,摇摇骰子便能定了去留,时而离开,时而回到他身边,可那回到他身边的银子数量越少,直至最后,剩下碎银些许,铜钱几枚。 申时过半,他如斗败的公鸡,听着狐朋狗友说日后挣了便将钱还他,他沉默不语出了赌坊,想着自己暗下的决心又一次不堪一击,心中空空。 结果并不如意的事后清醒,让他懊悔不已,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恨铁不成钢:“许季许季,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赌什么赌?赌什么赌!” 在晚市上买了点菜,他晃晃悠悠回了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言不语,生火做饭,熬药,伺候老母:“娘,早些歇息,有事叫儿。” “好。” 夜已深,许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起白日在赌坊输掉的银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辛苦攒下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打了水漂,他怎能不愁,不怨,不愤? 越想越睡不着,他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默默发呆,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再也不赌,定要重新振作起来。 自那日之后,他变得老实本分,诚心去找活做,虽几次被拒,却一再哀求,即使上头甩了脸子,他也沉默不语,再不敢撂挑子扬长而去。 许母瞧见儿子开始上进,心中越发欢喜,想着再过几个月要入冬了,便想为他添添衣裳,只是最近不知怎的,手脚麻木,骨骼酸痛,着实难熬。 “娘,儿带你去瞧瞧。”许母向来不会喊疼,可许季时而瞧见母亲神色,便都明白了,当即背着人去了医馆。 大夫一边瞧,一边问她症状:“之前是不是疼无定处?” 许母老实交代:“是,之前本以为没什么大碍。” “那便是了,这是痹症,我开一些独活寄生汤,你先吃着,若觉此药有用,之后再来我这买便是…”大夫点点头,提笔开药方,边写边自顾自念叨:“独活,寄生,杜仲,牛膝,细辛,秦艽,茯苓,肉桂心,防风,川芎,干地黄,甘草,当归,芍药…人…” 从医馆里出来,许季手里拎了一大包草药,许母心中却是隐隐作痛,那是冷冰冰的几串铜板,若换成粮食,凭他二人,便是月余都吃不完。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不富穷命 大夫说这药要长期吃,许母知晓这痹症常见,虽用药能压制,却难以好全,按老人的话来说就是,老了就该早点死,要不然这疼那疼,受罪又麻烦,久病床前无孝子,看了心寒,熬着生不如死,遭罪。 许母想着,那八十两银子有些许用在自己买药上便够了了。 八十两看似很多,可铜钱用一枚就少一枚,哪怕是八十两的横财,也总有用完的那日,人得多想想以后。 她想熬个两三年,她想瞧儿子娶个媳妇,若可以,她还想抱抱大胖孙子,唯有如此,儿子才有了依靠,唯有如此,她才可无忧含笑九泉。 只是,她没能熬到儿子娶妻生子,却是熬到了自己停药的那日。 “娘……娘……我。”许季跪在床前,泣不成声。 说来是他鬼迷心窍,前些日知晓娘往后要长期喝药,在外面做活计又挣的少,只怕不够,心中便越发不安,于是又去了赌坊,只盼能攒些钱买药,来来回回赢了二三十两,可脑子一热又都搭了进去… 许母瞧他这脸色,心下了然:“娘的骨头没那么疼了,不用吃药也成的。” 他无言以对,只觉自己无能,心中懊悔不已。 停了药,骨头便越来越疼,虽母亲常常忍着,可他偶尔还能窥见一二。 他自责万分,更觉自己不孝,发誓往后再也不碰赌。 虽不能将母亲的病治好,可他想着,偶尔买几副药回来,母亲便不会那般疼。 此后,他干活越加勤快,不喊重不喊累,渐渐的,请他帮工的人便越发多了。 只是他从未想过,一个寻常的日子里,他匆匆回家,会瞧见满地鲜血,还有那倒在炕上,奄奄一息的瘦弱背影。 “娘!”冲过去将人翻过来,他瞧见她喉咙里插着绣花针,心中大惊:“娘?娘!” “季iL,娘,疼……” 那声音气若游丝,许季浑身颤抖,双目充血:“娘,我带你去找大夫……” “儿啊……”许母拉住他,微微摇头:“别浪费钱了,算好的时辰,现在去,血也流的差不多了,活不了了……” “娘……” “我,曾听一些老人家说过,人老了,就该早些去了,先前我听着,只当他们自己过得不好,不想活了,而今想想,倒真如此。”她说着,闭上双眼:“娘先前想着,帮帮你,可是娘好像没有帮到过你,只想办法帮你还债,却从来都没想过,怎么让你不再去赌……娘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去街上讹钱……若是腿还在,娘现在,也不必劳烦你这么多,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 “娘……” “儿啊,娘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只是你忍不住……”她说着。伸手去摸他满是泪水的脸:“娘害了你……娘以为,有前车之鉴,你会防范些许,会引以为戒,娘以为,你时常跟着你祖父,当是学到了他的随和与豁达,却没想,你也成了赌徒……” “娘心疼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娘走了,往后就你一个人了,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他恍然大悟,更悔愧自己先前行事,哽咽着点头:“娘……儿对不起你呀……” 手缓缓垂落,身子一点点冷去,那一日天光正好,许季失去了他身边最后一个人,那个一生凄苦,却为他这扶不上墙的烂泥费尽心思的母亲。 许母这一走,街坊四邻都传开了,好个忤逆的不孝子,他成了过街老鼠,被人指指点点,走在路上只敢沉默不语。 这些年折腾下来,家里早没了田地,只破屋几间,眼下他连安葬老母都没个去处。 可人死当入土为安,按大景的规矩,人只能埋在自家山头上,若自家没有土地,要么买别人家的地,要么征得人家同意,要不然,便是死罪。 许季不知如何是好,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祖父曾允过一位受难的故人葬在自家的山上,而今那山辗转几处,阴差阳错到了那户人家里…… 他上门,却吃了闭门羹。 他跪在门前足足三四时辰,那门终于打开,他红面羞耳,小心提出此行目的。 上首之人喝了口茶,讽刺一笑,风轻云淡道:“十两。” 人人都说,天灾,战乱时候,最残忍的便是人吃人。 可即使身边没有战乱,灾荒,但忘恩负义,趁火打劫,心怀不轨者比比皆是。 他们比不得战乱时人面兽相,却能不吐骨头。 他们不吃人,不杀人,含笑间,却能让人如跌万丈。 许季没有言语,平静地出了小心翼翼迈过的门槛。 他念过几个字,可着实拿不出手,于是他进了一家店铺,给了几枚铜钱,厚着脸皮借了几滴墨,让人写了张没公证过的契书:“写好了。” “多谢。”他接过纸,自个儿到人多的路口去跪着,拿了几块石头压住纸的四角。 街上人来人往,卖身契却不常见,还是七尺男儿,不一会儿便围了不少人过来。 有相识之人一见他,便如见瘟神,一退几丈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身旁的孩童拉了拉妇人的手:“娘,这人好可怜啊……” 那妇人赶忙把他拉走,趾高气昂教育着:“东溪,你知道这人为何在此吗?” 名叫张东溪的稚嫩孩童疑惑不解,仰头瞧着慈爱的母亲,怯声声问:“为何?” “因为那人赌钱啊,他就是个畜生!你可记好了,切莫学这人,你往后长大了若是敢赌,娘便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广河里头去喂鱼。” 张东溪浑身一颤,回头看母亲口中那畜生越来越远,又回头看母亲:“嗯。” 许季跪了半日,没人将他领走,第二日黄昏时,他打算离开,只是跪的太久,双脚麻木,他便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刚想起身,抬头就见一虎背熊腰,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的男子抱着个油纸包漫不经心走来,低头瞧了瞧那白纸黑字,风轻云淡问道:“听路上人说,你名季,姓许?” 许是太久没有喝水,他声音些许暗哑:“是。” “我辗转各处,女子卖身葬母也只偶有得见,却难见男子,你……为何如此?” “我……我卖身葬母……是因为……” 他将前因后果说来,那男子不动声色将一包子饼放在他面前,沉默片刻后“嗤”笑一声,缓缓开口:“你娘,是个聪明人,只是她大约没料到。她这嗜赌成性的儿子,还有几分良知,愿卖身葬母……” 他泣不成声,越发悔愧之前所为,男子从怀里掏出几根银条子,随手扔在他眼前:“人这一辈子,就命一条,现在多少人吃不上饭?你不知你有多幸运,可你却走了那么一条路,真真是……是你自己不要的,往后也要不得了。” 说着,男子背手离去,不容置疑道:“三日之后,此时此地,你跟我走!” 他朝着他深深一拜,起身往来时路走,一边走一边吃着油纸包里的热饼,泪流满面。 次日,他拿着银子去另一户人家买了一小块地,去棺材铺要了一口棺材,付了定金,又在隔壁请了八仙:“我还没挖呢,有劳你们同我一起去挖,回头我多加些……” 八仙之首点点头,叫了人扛了锄头跟在他身后,他将人带到山上,与他们一起挖了整整一日。 那日,母亲被安葬,他跪在坟前半日不动,临走前又磕了个头:“娘,儿走了。” 清风拂面来,似是对他的回应,又似一声叹息。 黄昏,他在约好的地方等到了那将他买下的男子。 男子赶着牛车,仍是头戴斗笠,一身黑衣:“上来。” 牛车停下,他坐了上去,男子驾着牛车缓缓离开。 他仍旧一语未发,只是在离开这码头的口子镇时,回头瞧了一眼那越渐模糊的故乡。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初来定安 定安城内,人声喧嚣,比之往日更加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形形色色笑春风。 这里没有千里之外高高扬起的铁蹄,只有天子脚下的一片繁华盛世人间景。 “先找家店住。” 纳兰长秋进了客馆,抹了油的脚底却已迫不及待,不等饭菜上桌便转头向外。 二人只听见没了踪影的人那声音渐远:“你们先在这待着,我去打听打听,我很快就回来,最迟酉时回来。” “她一个人……” “别理她,咱们安心吃饭。”李元楠看向门外道:“她呀,应该是有其他的事。” 那个出了客馆的人在街边往偏僻处走,手里捏着一枚“孔方兄”[钱]。 没一会儿,便有两个小乞儿屁颠颠跟了过来,却是在十来步开外便停下了脚步。 “这位郎君有活贵干,问路呢?还是找人呢?”领头的乞丐自信道:“在这定安城里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两个问题多少?” “您问吧。”小乞丐笑了笑:“我们这行就是混口饭吃,您不问我们,自然也可以问别人,屈尊降贵问了我们,便是发了善心,我们要是仗着自己知道些什么乱要,迟早会把自己饿死的。” 纳兰长秋对这诚恳回答很满意,却又觉心酸:“平常有人找你们的时候都给多少?” 小乞丐摇了摇头:“您有事就说,不说我们可走了。” 另一名乞丐接话道:“知道您是好心,但大可不必,这天底下有的人天生就有钱,有的人天生就没钱,有钱的不来踩我们,我们自己过自己的穷日子就很好,您要问就快些,我们其实也很忙的。” 纳兰长秋点头:“第一,离这儿最近的寺庙在哪里?第二,英国公府陈家在哪里?” “这些我们都知道。”小乞丐道:“不知,您是想要直接告诉您,还是带路?” 纳兰长秋道:“不用带路,告诉我就行。” “英国公府他们家刚搬过来也没多久,就在南东道十七道,这是北八十道四十一街,有点远,建议您喊车去。” 另一名乞丐接话道:“南东道十七道二十九街,进去从南往东走一百五十二家,从东往南数第七十六就是。” “离这最近的寺庙不远,走就行了。”他说着用手比划起来:“从这条巷子出去,先右拐再左拐再直走,再右拐直走,再左拐直走,一直走到一家叫飞云仙的酒楼前再右拐,然后再直走左拐就到了。” “……”纳兰长秋沉默片刻道:“劳烦带我去寺庙。” 两个乞丐二话不说,走在最前头,纳兰长秋跟着他们出了巷子走到大街上,就见他们走地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偶尔还是有人满脸鄙夷。 她咳嗽几声,停下来买了一大包包子,再度跟上。 没一会儿便到了寺庙前不远处,纳兰长秋将包子都给了他们,在他们马上要走时又问了一次:“等会儿,那个陈家在哪儿你们再说一次……” 乞丐笑答:“就在南东道十七道二十九街,进去从南往东走一百五十二家,从东往南数第七十六就是。” 纳兰长秋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往摊铺走去,嘴里偶尔念:“十七道二十九往东一百五十二,往南七十六……” 买了些酒,茶叶,蜜饯,她又买了些香烛纸钱,偶尔还往果摊瞅上一眼,确实没有见到想要的柿子。 因这城里太大,要买的东西也不少,嘴里仍旧时不时小声自语,生怕脑子里没记住。 “十七道二十六往东一百五十二,往南七十六……” “十七道二十六往东一百五十二,往南七十六……” …… 两个小乞丐如得至宝,匆匆跑开到了一处巷尾。 一群乞丐聚集,有的捧着几枚孔方兄,有的则拿着些许食物,他二人也赶忙将一大包通通奉上:“老大,我们今日也拿了不少好吃的。” “干得好。”乞丐头子看着一双双手里的东西,笑了笑,理所应当把钱都收了起来,然后又挨个给大伙分食物。 …… 纳兰长秋入寺说拜逝者,和尚便将她引至一处偏僻。 按上供品规矩,她撤了几样,将泡好的茶和酒,还有表弟平常最爱吃的蜜饯都放了上去,而后焚香烧纸。 “娘,姑父姑母,表弟,我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担心。”她跪在无字牌位前的蒲团上,眸底隐现水雾:“我来定安城的时候,听说……表哥他投敌了,他……” 她到现在仍不愿相信,可事实便是如此,北边不少人都降了,致使家族被人指指点点,有头有脸的人家得了信都会把人逐出谱去,总好过日日被人指摘家里出了叛国贼。 霍家得了信,将那人逐出了族谱,按霍家家主宣告世人的话来讲就是:“枉为景人,枉为人子,枉生于世!” 她心中空空,好似世间只有她一人,不知哪里再有归处,像被抛弃了的猫儿。 姑父姑母周全,有信让她交与好友,可那不是她家,即便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们……我想你们了。”她声音沙哑,头叩于地,久久不起,最后哽咽唤着他们:“姑母,娘…姑父,表弟……” 如今这般,好像什么也不重要了,她想去找表哥,却又怕自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 “明日咱们就去。”纳兰长秋回来后,又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斩钉截铁道:“我打听清楚了,东南道十七道二十六街,进去从南往东走一百五十二家,从东往南数第七十六就是,明日一早吃完饭就走。” “好。” …… 次日,吃过早饭,李元楠和纳兰长秋轮流驾着双马车,一路看木牌从北到东。 “哎呀,这路好乱,第几道第几街我知道,可是这些道街都有自己的名字……” 一边看一边问,好歹是到了东南道,几人从东往南过一一道又一道,直至二十六街转弯入街,一路往继续南数。 可数了许久已经过了一百六十多,仍是没有看到英国公府的踪迹,两匹马儿累的气喘吁吁,纳兰长秋疑惑不解,想了想道:“回头再数一遍。” 可怜两马儿嘶叫一声,拐弯重走忍辱负重的长长道路。 坐在车儿板子上的李元楠质疑道:“是不是你记错了?” 纳兰长秋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呢,那几个孩子亲口对我说的,我都听着呢。” 李元楠“哦”了一声,默默往回数,到了街的尽头,聪明绝顶的纳兰长秋便打算驾着马车拐弯往回走……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入国公府 “等会儿。”李元楠让她将马车驶到街边,下车准备离开:“这马累了,让它们休息休息吧,我有事待会回来。” “嗯,快些。”纳兰长秋道:“别误了时辰,要是耽搁到了中午,那就得明日了。” 李元楠应了一声,拐出了宽阔的二十六街,纳兰长秋对着里头道:“今日早上起得太早,我现在饿了,你呢?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马车里送出一大包吃的:“不用了,我其实不饿。” 过了一会儿,李元楠走了回来,驾着马车拐出了街,纳兰长秋不明所以:“哎,回头走啊,你去哪儿?” “应该是别人说错了。”李元楠哭笑不得:“我刚刚问了,是在南东道不是东南,十七道二十九街不是二十六街,进去从南往东走一百五十二家,从东往南数第七十六。” “……”纳兰长秋好像一瞬间记起了什么,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哦……这样说来…是他们报错地方了,呵呵我们快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 一条条大道上车马匆匆,一路走走停停,时而避车马,时而让行人,当她们走到南东道十七道时,已到了午时。 “这马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纳兰长秋很是懊恼:“…算了,就近找家客馆住下吧,咱们也好到处逛逛,哦,对了,还得先送张拜帖。” “嗯,我去。”李元楠道:“过登门的话,要是有糖姑娘身上的东西会更妥帖一些,毕竟得要一块敲门砖嘛。” “是这个理。”纳兰长秋说着,看向神色犹豫的唐燕儿,直白问道:“唐姑娘有虑?” 李元楠静静听着,唐燕儿结结巴巴,最后羞愧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可她就是不安,就是有疑虑。 “是该如此的,在外多不易。”纳兰长秋道:“那你就先送张拜帖吧,通知一下。” “嗯。” …… 下午,几人一块儿在街上溜达,这瞧瞧那看看,却也只是在周边逛了逛,在纳兰长秋送了唐燕儿一根头绳后结束。 在路边摊停下吃东西,李元楠不由感叹:“哎哟我的天,这定安城也太大了,这还只是外城,我头都晕了。” “要不你再去逛逛。” 李元楠啃着炙肉,闻听此言,咽下口中美味,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腿痛。” “你们打算去哪?” 李元楠道:“她去哪儿我去哪。” 纳兰长秋道:“我要去汉州。” 唐燕儿不确定问道:“那里现在好像是新的边境啊?” “我想离北边近一点。” 广河以北的岸上,是靠西边的护州和靠东边的守州,而广河以南,便是靠西边的并州和靠东边的汉州并列拒北。 并州往南是兵州,往昔是羽州,汉州往南是开州,往东是衡州跟遥州,往南便是沿海,与永州和兵州接壤的更州,跟永,开接壤的年州,这也是大景最后的半壁江山。 唐燕儿满眼期待:“那你以后还会来定安城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纳兰长秋道:“所以呀,多吃两串,珍惜相识一场。” “好……” …… 次日一早,纳兰长秋着了一身女装带着唐燕儿登门。 路过正门时,见门紧闭着,纳兰长秋道:“看来是想躲谁,我们只能走偏门了。” 到了侧门不远处,李元楠钻进马车里呼呼大睡。 二人上前,纳兰长秋握住门环,轻轻叩门,然后又退开几步,门被打了开来,那人满脸疑惑:“你们找谁?” 唐燕儿上前几步,将东西交到那人手上:“麻烦了。” “……”那人打开小布包,满眼放光,忙侧身让道:“我现在就往里头报,二位进来等待片刻,不会太久的。” 两人刚要进来,那人又慌忙道:“哦不不不,你们去中门,去中门等着,我去向周管家报一声。” 那人往前院走,一路问着,恰好见到匆匆离开的人,一边喊一边快步追上去,不疾不徐:“周管家……” 此刻,他真懊悔昨日没把那拜帖当回事儿,那张拜帖他昨日还忘了告诉上头,此刻却是不敢说了,只盼望待会儿那二位祖宗,万万不提才好。 “嗯,谁来了?”周管家侧头看他,顺手接过,看过之后细细询问:“人呢?” “我让他们去中门了。” “快让人把中门打开。” “诺诺诺。” 见着人走后,周管家招呼人被茶点,又招呼人去备了一盆炭火,自个儿拿着那块些许图文的木牌怔怔出神,后知后觉道:“快去通知欧阳把小账本子拿过来,快去快去!” “诺。” …… “二位请坐,我是这府里头的管家,姓周。” 茶点上桌,纳兰长秋两人坐一边,另一边的周管家率先开口说道:“如今国公府,当家是已故英国公爷的妻子,国公夫人,威远侯之女白氏,但国公夫人今日实在繁忙。” “在国公夫人知道前,周某僭越,斗胆先问问二位,这块木牌是从何得来?”他虽嘴上说着僭越,脸上似笑非笑,又显得那么的理所应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管家太客气了,在下姓梅,名天梨。”纳兰长秋道:“实不相瞒,这块木牌不是我的,我过河之时,恰好遇见唐姑娘,我恰好顺路送她一程,至于其他的事,我不知晓,还是唐姑娘自己说吧…” “姑娘家住哪里?” 唐燕儿谨记着纳兰长秋之前的谆谆教诲,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家在康县唐家村,我爹名大一,打西边的时候有幸见过大将军贵人,我爹说他姓陈,至于叫什么,爹自己也不清楚,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就更不知了…” 唐燕儿心中紧张,但却尽量说的稳些,眼眶通红,好在是没有落下泪来:“这些年我们家中屡遭变故,生存艰难,爹带我们南迁之时……” “他临终之前……说让我和弟弟天佑来找陈国公家的人,凭此木牌求一口饭吃,可我与我弟天佑,在登船时失散了,如今……也不知他是否安好。”她强舒了几口气,缓了一会儿才道:“不过,他下船了应该也会来这里,若是有他的消息,能不能告诉我?” 公,侯,伯,子,男,不仅有品级差异,还有那鬼都记不住的封号,饶是大户人家结交时都得翻翻册子,更别说老百姓日日忙那几亩田,见不着这些个大老爷。 哪怕是听着了,好奇的顶多就问问姓氏,以姓加爵位,可不会记什么封号,倒还别说,这样喊起来还挺亲切。 “好,我知道了,唐姑娘你节哀,若是他来了,门房一定会来报,届时你自然知晓。”周管家道:“嗯,就请二位先在客房休息可好?” “那多谢了。” …… 二人走后,欧阳冷拿着木盒子走了进来,将本子拿出来,问道:“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 “姓唐,叫大一,康县。” 欧阳冷翻了几下薄薄的小本子,抬头道:“是有这么个人,康县唐家村的,当年那个夜叉雷差点就砸到大爷了。” 他说着,摸了摸头,想了很久:“我当年跟大爷打仗时,好像见过,不过太久了,真的有些记不清,画像上的人差不多都长大了,别说我们,亲娘来了都认不出。” “害,你别开玩笑了。”周管家说着,用火钳子拨开几块炭,将里头的木牌子夹了出来:“既是对大爷有恩的,咱们不能违了大爷的义,这件事可以告诉国公夫人了。” “呲啦”一声,过了一会儿,冷冰冰的水已然些许滚烫,周管家夹起又放了会儿。 二人一瞧,上面的纹路已然没了踪影,侧边却又显了其他纹路,纹路的三面分别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字,连起来正是唐大一,另一侧则是年月。 “是真的。”欧阳冷笑道:“这次不是假冒的了。” “你就别惦记了。”周管家笑道:“那样的事少。” 欧阳冷叹息一声:“要是他也能回来,那该多好啊。” 周管家却是哭笑不得,最后也叹了一声:“唉,回来……大爷要是瞧见大景现在这样,估计也得被气死呀。” …… “你很担心。” 唐燕儿回神道:“我在想,天佑什么时候能找过来,他啊,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苦,我当时要是再抓紧点就好了,可是我没有抓住。” “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活着的,况且周管家不是说了吗?若是他登门,你便能知道。”纳兰长秋道。 “就凭一块木牌子,他们真的能信我吗?”唐燕儿问道:“我自己都没底啊?” “那当然,只要你那块木牌不是假的,他们就信。”纳兰长秋道:“这样的木牌,可不是一般木匠能做的,而且大家族都喜欢这么干,不过是信物不同而已。” 唐燕儿道:“我听说江湖上会有很厉害的骗子。” “再厉害的骗子到了正主面前都是跳梁小丑。”纳兰长秋笑:“有冒充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门是上午登的,官是马上报的,牢是中午坐的,晚上就能跟苍蝇耗子睡一窝。” “哈哈哈哈……”唐燕儿忍不住笑:“你真会逗人开心。” “这是真的。”纳兰长秋道:“比你那块木牌还要真。” …… “国公夫人,事情就是这样,您打算怎么处理。” 周管家站在书房里头,书案之后正对大额数目的英国公夫人放下账本,提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两竖字。 第一竖是:“予配良人,陈添红妆,郎不敢欺,辱则陈耻。” 另一竖,只有八个字:“待学知识,未来自行。” 周管家接过纸:“国公夫人有心,可是那孩子看样子是没念过学,她能明白您这一片好意吗?” 旁边的侍女岁安道:“你不是说她旁边还有人吗?你不是还说她很英气吗?你不是还说关她谈吐便知是个念过学的吗?她肯定会说啊,你就是操心太过了。”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确实是忘了这一茬。”恍然大悟的周管家懊恼离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二则其一 有婢女喊门进来,将那块被烧过的木牌和一张白纸黑字放到桌上,恭敬离开。 纳兰长秋拿起来看了看,心中安心不少:“陈家是真报恩,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上面写的是什么?”唐燕儿些许紧张,安安静静。 纳兰长秋道:“这里有两个可以选的,一是,予配良人,陈添红妆,郎不敢欺,辱则陈耻,这里的予配良人,是给你找个夫君……" “啊?他们要把我卖了吗?”唐燕儿小声问道:“那他们会吃我的聘礼吗?” “……”纳兰长秋哭笑不得,看着唐燕儿那不安模样,并未嘲笑,只觉得悲哀,又觉自己幸运,耐心解释道:“你别急嘛,我慢慢跟你说。” “予配良人,他们说如果你想要成婚生子,他们就可以给你挑个夫君。” “郎不敢欺,就是说你那夫君不会欺负你。” “陈添红妆,意思就是陈家会给你添嫁妆,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会护着你。” “辱则陈耻,意思是说,假设,有一日你的夫君敢对你不客气,那就是羞辱陈家,陈家也就不客气了。” “哦……”讲得如此详细,唐燕儿也听懂了,于是有些期待地问:“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有八个字,待学知识,未来自行。”纳兰长秋继续解释:“意思更简单了,就是让你读书。” “可是我这么大了。”唐燕儿忽然委屈起来。 她年少时也想读书,可家里没有她的位置,或者说,整个村子里都没有女娃的位置,大伙儿都是从小干活干到大,等年岁到了,便成婚生子。 她唯一会写的,便是家里人的名字,是天佑和弟弟他们你一下我一下教她的。 她心里一直都不服气,可他哪里敢说,哪里能怨? 村里的女娃大多这样。 如今好些年过去了,她早已不在乎了,她以为放下了。 可此时此刻,到了这年纪,却有人说,她可以念书? 她低头垂泪,纳兰长秋不语,好一会儿才听她说:“我不知道,我爹要是还在,他应当想我嫁人生子,可…” “可是你不想,对不对?” “我……” 纳兰长秋叹息道:“你觉现在的国公府气不气派?” 唐燕儿点头:“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可是,当年的英国公府更风生水起。”纳兰长秋道:“如果他们愿意,你当年就能读书,可是他们没有,是因为上面的人知道,村里和城里是不一样的,村里的女娃读书太不寻常,众口指指点点,你能受得住吗?” “你要是那时候就读了很多书,那是害了你。” 唐燕儿静静看着她,又听她道:“如今不一样了,你,你可以从头开始。” “可是我年纪大了……” “什么年纪大了?”纳兰长秋道:“你现在还年轻,再说了,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学到了的才是自己的。” “梅姑娘……” 纳兰长秋严肃道:“如果你选一,好处是可以有个依靠,可以有孩子,可以有个家。但是,老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世上,很多人其实心没长大就成了爹娘,男的也好,女的也罢,有良心的叫人,没良心的叫牲口。"她继续苦口婆心:“第二条路,虽然你暂时成不了婚,但你最起码可以先靠自己。” “你认得几个字,知道点东西就比没认过的人强,靠自己还是靠别人,你要想好。” 要靠男人吗? 唐燕儿忽而想起昔年村里,不少大娘大婶聚在一起,有些干活时总爱不停抱怨。 她们像是参加了村里的抱怨大会,一个赛一个的争,面红耳赤控诉眼中的所有不好。 自家婆婆不好,自家儿媳不好,儿女多么不孝,家里的娃娃多么调皮捣蛋,她们日夜难眠,操碎了心,如果没有她们,她们的家早就散了。 她们谈论他人的不好,总是聪明的不在当事人面前,却又愚蠢的在众人面前说的绘声绘色,谈笑间便能让人瞧清她们那多么令人作呕的面容。 她们不仅将别人贬得一文不值,她们还积极的比较谁比谁惨,谁比谁过得更苦,让自己成为哗众取宠的猴子。 好像她们这样说了,浑浑噩噩面目可憎的自己便能显得眉清目秀一样。 她每每劳作,总是被吵得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她们的话总是自相矛盾,说话就是“这小孩话真多”,不说话就是“谁谁家的小哑巴”。 她们总是能把别人的道理说到自己那边,她们永远都是对的,她们永远都是最苦的,家里没了她们可怎么办? 可她们过得如此凄惨,却还是要劝后来者赶紧成婚。 她们的家人都欠她们的。 整个村子都欺负了她们。 整个天下对不住她们的。 她们把美好搞得一团糟,她们总是习惯将欢乐拒之门外,她们的心里,只有怨恨。 “你又听到了?” 娘曾说:“少怨少恨,别理她们,要不然学?们,这日子就越过越没奔头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谨记于心,却是打心里不愿嫁人的,因为很多嫁了人的女子才会那般。 不想归不想,但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家里一定会给她寻个夫君来,往后粗茶淡饭,只是太多变故,才至如今局面。 “我选第二条。”唐燕儿抬头心中些许忐忑,眸底有隐隐期待:“我选第二条路,待学知识,未来自行。” “好。”纳兰长秋笑:“我相信往后的唐姑娘,定会与今日大相径庭。” “大相径庭是什么意思?” “就是和以前很不一样的意思。”纳兰长秋将手中纸撕成两半,将那十六个字揉捏成团扔进渣斗,起身开门交给等候的婢女:“有劳了。” 那婢女恭敬将东西接了去,不疾不徐离开。 纳兰长秋关上门,走到她身前道:“从今日起,你就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多看,多学,多听,做事细心,说话之前想想有没有必要说,如果没有就不说,这样你在这府里基本没什么事儿,而且你大可放心,府里不会有人来为难你的,但是你那块木牌,以后就不能再拿来用了。” “这个我知,爹交代过。” …… 唐燕儿顺利地留在了英国公府,离别前在中门外依依不舍看着纳兰长秋:“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谢你,你要走了,请受我一拜。” 纳兰长秋没有躲,在人行完礼后将她扶起:“祝唐姑娘往后事事顺利,岁岁平安。” 见唐燕儿点头,她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之人大声喊道:“祝梅姑娘李姑娘,事事如意,岁岁平安。”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手晃了晃,而后上了马车,李元楠驾着马车离去……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天降横祸 离开定安城之时,纳兰长秋二人又换回一身男装。 一日,纳兰长秋二人牵着马徒步而行,按他们军队的话来说就是:凡马军,未见贼,骑十里,步十里。事非警急,不得辄驰走,以损马力。 虽二人已不在军中,这习惯仍是改不了,此次去汉州,只是想寻个住处,也无要紧之事,索性就不改了。 “南无阿弥陀佛。”一名老僧持杖缓缓而来,拦住去路,慈眉善目行单手礼,笑笑看着二人,郑重道:“这位施主,印堂发黑,贫僧细细一瞧,你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灾呀。” 纳兰长秋不以为意,反而“嗯”着应了一句:“然后呢?” 李元楠沉默不语,想着眼前这位心慈面善的得道高僧,要如何连哄带骗自家姑娘信以为真,趁机敲上几笔,然后被姑娘识破后狠狠揍上一顿。 老僧闭目瞬息,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睁眼瞬间,眸底清澈一片,只缓缓道了句:“边疆“平”,“安乐”年,施主执意向北,又能如何呢?” “高僧……不卖开光的佛珠,神水,佛经吗?” 那老僧笑了笑:“什么样的人会买,什么样的人不会买,贫僧还是能辨清的。” “施主虽有血光之灾,但天时不收,又有机缘,定能化险为夷。”老僧说完,绕过她们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兴而必衰,一念起祸,缘苦及后,是因亦果,是悲亦憾。鼓响戏开,鼓落戏终,曲终人散,鼓响人来,去去来来,又见台上戏一曲…南无阿弥陀佛……” 纳兰长秋回头朝那老僧望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时至晌午,虽是秋季,可白日依旧炎热。 就近寻了家生意不错的酒楼,二人牵着马往里走去,小二远远瞧见两人,便过来牵她们的马去喂草料,笑意盈盈:“二位客官里面请。” 二人进了里头,又有小二来迎,两人在二楼下一张桌子旁坐下,要了些饭菜。 饭菜上桌,二人吃了起来,食至一半就听楼上鸡飞狗跳,两名男子吵得不可开交,又是砸酒杯,又是摔碗筷。 “直你娘了个逼,欠钱不还还有理了?你今日若不还钱我就告你去官府!” 两边污言秽语对骂着,桌子拍的“砰砰”响:“滚卵蛋!钱不是在这吗?你拿去啊。娘了个逼的,息钱之前说好的现在又想家是吧?加你娘了个逼的祖宗十八代,你那点龌龊心思,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啊!告诉你,老子的女人就算是马上活埋,也不会休,这钱你爱要不要!” “这数不对,之前咱们说好的,你少给了,今日你若不还……” “怎么的,想杀人啊?坐地起价,娘了个逼的谁怕你?来呀,来呀……” “混账东西。” “老王八!” 两边打的不可开交,有小二想上楼,旁边一人拉住他:“咱店里的规矩,唐人打架不管,反正打了要赔。” 上面打的越发激烈,纳兰长秋不胜其烦,吃得越发快了:“赶紧吃完走。” 李元楠低着头:“嗯……” “客官小心!”一个酒坛子从二楼猛的飞了下来,纳兰长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端菜路过的小二抱住头往下压, 李元楠身子猛地一僵,微张的嘴,手上的筷子惊得掉在桌上,豁然起身。 可却为时已晚,那酒坛子直直砸到了小二后脑,伴随着“咚”的一声沉闷,比头还要大的酒坛又从小二后脑掉到了地上,“哗啦啦”摔的四分五裂。 小二闷哼着,松了手,眼冒金星,脑中嗡鸣,浑然不知今夕何夕,头上血流如注,染的后背一片湿润,他想抬手去摸,却直直往后倒去。 纳兰长秋抬头间神思愣怔,在他要倒下前拽住他,却仍挡不住已晕死的人直直倒在地上,好在是李元楠反应快,在他重重砸地前扶了一把,顺着力道把人轻放在地上,险险避开了那满地碎片。 “老天爷啊!” 厅中一瞬寂静,之后便有人嚷嚷了起来:“出事了出事了,快快快找大夫找大夫!” “报官报官,把上面扔酒坛子的人捉起来!”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 有好心人赶忙放下碗筷,健步如飞冲向店门外,厅中一人起身大喊:“我是大夫!” 惊觉的纳兰长秋朝着二楼一瞧,未见其人,李元楠已然拎着刀怒气冲冲往楼上去。 纳兰长秋难以置信,心中五味杂陈,静静瞧着那店小二,刚刚自称是大夫的人冲了过来,她挪了两步,见那大夫蹲下,又是把脉又是扎针,心中万分忐忑,转身也上了楼。 李元楠刚上楼不久,一时弄不清是谁扔的,在门口往屋里一瞧,只见里头,凳子四仰八叉,碎碗碎盘一块块,满地狼藉中,还有些许碎银铜板。 两人仍旧打得不可开交,围着桌子,举着凳子,继续互相扔着东西,嘴里不干不净骂着,时不时瞅准机会抡起凳子就往对方身上砸,被灵巧躲过之后又举着凳子找东西砸对方,势均力敌。 “你们两个!” 一瞬寂静,二人朝门口望来,一边警惕着对方,纳兰长秋道:“你们砸到人了!” 二人一愣,忽听见下面有人惊呼出声:“死了?” 来还银子的人回神,赶忙朝着外头跑,一手抓着栏杆往下看,就见地上一名店小二躺在血泊之中,还有不少人看着他,他立马转头看向房里。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算盘噼啪响,互相指着对方。 他一边指一边往里走,重重一拍桌子,言语情真意切,理直气壮:“你杀人了!” “你才杀人呢!” “下面死人了,那酒坛子是你扔的,你还说你没杀人?” “明明是你扔的!” “是你扔的!” 怒不可遏的二人一边说一边拍桌子,举着凳子抖啊抖,却是谁都不敢往对方身上砸。 “你们两个快下去!” 二人瞧着纳兰长秋两人,老老实实走了下去,仍旧一边吵一边指着对方:“你砸的!” “你砸的!” “就是你砸的!” “是你!” “是你!”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人命官司 “哎呀,小格啊?” 有人自楼外冲了进来,蹲在地上想碰又不敢碰,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你咋就这么走了呢,老天不开眼呢,你不是说过年要喝酒的吗?你请啊,你这一走,咱家的娃可咋办呢?咋办呢?我咋办啊,往后都没人陪我一起过年了!” 那人须发皆白,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麻衣,背上还背着个小娃娃,小娃娃似有察觉,“哇哇”大哭,酒楼乱哄哄的。 老者字字泣血,婴儿声声哭嚎,直叫人于心不忍,哀叹连连,别过头不敢再看。 老者颤颤巍巍站起,环顾四周,声嘶力竭怒吼着:“到底咋回事儿啊?咋回事儿啊?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纳兰长秋欲要开口,众人已纷纷向那二人指去,领头之人怒不可遏,一边说一边指:“就是他们,他们两个在上头吵闹,乱砸东西,把酒坛子都扔下来了,这两位郎君在这桌吃饭,那酒坛子原是会砸中那位郎君的,他……” 一人插话道:“他恰好端完菜往回走,回灶房的时候刚好瞧见了,就几步,这位郎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头,酒坛子就砸在他头上。” “的确如此,他于我有救命之恩。”纳兰长秋心中仍是五味杂陈,她至今仍难以置信,就在刚刚,她差点去了黄泉,眼前血泊之中与她素未谋面的人,用命换了她的命。 “你说你逞啥强呀?你把命丢了,娃咋办?我这么老了,还能看几年啊?” “你1月多少钱啊?三四百文,你好好端盘子不行吗?不行吗?……你拼什么命啊!” 老者指着地上又哭又骂,后又指着站在远处的二人:“你们两个打闹与他人何干?砸东西,砸什么东西?旁人路过的活该就被你们了了性命啊?你你们两个,你们…你们作孽啊,这孩子往后咋办?” 二人犯下如此大错,虽万死也难消他心头之恨,可孩子总归是要过活的,他不可因一时口舌之快而让这孩子得到的补偿少上许多。 当务之急,是报官去官衙,让官老爷秉公执法,不敢妄想什么一命偿一命,也不指望衣食无忧,只要碎银几两。 二人瞧着老者架势,便知往后是要多给钱的,那可不是一笔小数,而且他俩都扔了酒坛子,至于谁的扔下来了,当真分不清,总归不能是自己。 于是,两人又开始指着对方,喋喋不休指责着: “是你!” ”是你。” “就是你!” “是你才对!” “就是你!” 老者看着他二人互相踢蹴鞠,气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旁边有人瞧不过眼:“你俩可闭嘴吧,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了,你们谁都跑不了。” “就是。” “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们这俩马骝。” “就是,好好干个活,还能被酒坛子砸死……” 有人不以为意道:“本来砸的也不是他,是他非得多管闲事,能怪谁?” 有人不满道:“咋滴,照你的意思是这位郎君该死了?你他娘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往后你倒霉了没人帮你,那才叫活该……” “哎,你什么意思?” “看不惯你的意思!”那人双手抱胸:“像你这种没同情心的人,哪里晓得?没同情心就没同情心嘛。你不说话也没人知道,可你落井下石就多少有些过了,你是不是很闲?” “唉,你说什么?……” “你还起劲了?”又一人冷声道:“老子也看不惯你说话,咋滴,你有意见?” “我也看不惯。” “我也是。” 那人见人多势众,怒气冲冲就想走,旁边的店小二拽住他:“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我还以为是羞愧了。” “原来是不想给钱哈。” “呵呵呵呵,吃不起饭,你来店里做什么?” “谁吃不起?”那人怒气冲天从袖中拿出铜板一串,用力按在了小二手上,转头便走,虽知多付了些,心中万分不舍,却仍走得潇洒,眉宇间故作轻松:“小爷有的是钱!” “客官,你的钱给多了。” “其他的就当赏你的了……” 他走着,也不知为何说这些,心中越发懊悔,就听后面传来店小二雀跃欢喜地一声:“多谢这位客官赏钱!” 他咬着牙,多想回头瞧瞧店小二面目可憎的相貌,最终还是踏出了店门,嘴里暗暗骂了句:“娘了个逼!” “哒哒哒。” 忽而,他瞧见远处有十余人快马赶来,皆戴交脚幞头,身着圆领公袍,腰配弯刀。 道上人驴牛纷纷避让,领头的捕头手持令牌,扬声高喊:“官府办差,官府办差!” 刚刚在别处下馆子的官差们在店门口停马,一窝蜂冲进去,百姓们立马让开道来,只是那满地血污瞧的人没了半点胃口,一楼竟无人在用饭菜。 随行的仵作验尸后道:“遭硬物重击,脑骨碎裂,颅内出血而亡。” “抬回去。”捕头一声令下,旁边两名捕快将人抬到担架上,一言不发走向来时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是他们俩!” 两个被众人指责的人越发心慌,仍旧互相推脱,捕头了解完情况,又问了许多人,还派人去了楼上瞧一瞧,而后命人将他二人都押下。 “等等。”酒楼老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作揖行礼:“不是我要为难谁,这两个人不把砸的东西赔了,不能走!” 捕头也觉有理,便命他二人赔钱,二人却是谁也不愿多陪,老板怒道:“我他娘今日真晦气,我不管,今日你们一人赔一半,洒扫的钱和时间不跟你们算,但你们要把砸的东西,还得把我请僧人来此念经超度的钱也给出了,谁不赔,我就去官府告谁,你们要是嫌自己身上的官司不够,那就请吧,我随后即到!” “就是啊,你们这样一闹,人家怎么做生意,往后来的人指不定要少呢。” “赔钱,一定要赔!” “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捕头不再说话,二人没办法,心如刀绞赔了钱。 老板得了钱,对着官差们作揖行礼,又对着大伙儿道:“今日吃不下的,可以去掌柜那退钱,某最近要关店。” 一时间不少人都去掌柜那排队退钱,店老板心如刀绞。 “这老板是厚道人,我以后还来这吃。” “确实是厚道。” “以后开门了还来,把退回来的钱吃回去。” 官差们押着二人往外走,老者和纳兰长秋二人也被一同请去,按照那捕头的话来说就是:“这件事情官府要弄清楚,你们都要去。” 老者被扶着出了店门,看着那高大的马,心中忐忑:“我,我不会坐马背。” “老人家您放心,您坐在我前头,我带您去。” “这,这样子,孩子怎么办?”老者迟疑着,听着背后孩子哭声问:“他咋办?” “孩子我来抱。” “是啊,老人家,孩子你让他抱,咱们一块去官府。”捕头说着,忽而想到什么又对旁边一名捕快道:“你待会儿骑马的时候慢些,孩子包严实了,可别着凉了,但也别包的太严实了。” “嗯,我知道。” 纳兰长秋二人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在后头都是官差的道路上跟着前头的官差去衙门,不消两刻钟便到了县衙。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造化弄人 官衙内,楚县令并未急着命人将那二人押到公堂上来,而是寻了老者入堂。 “求县令做主啊…”老者见着端端正正坐在堂案后的人,涕泪横流下跪磕头,小心翼翼,怀里刚刚那哭闹不休的孩子,却不知何时睡着了,安静乖巧。 “老人家,我知你伤心,可有些事,咱们需要慢慢来,事情本官大致知晓。” 楚县令起身缓缓走来,弯腰扶他到旁边备好的凳子坐下,开口询问:“秦捕头回来路上问得了他姓名,姓孙,名格,我们查了户籍,得知他曾是更州人,前些年孤身一人从南边流浪到了这里,听闻你与他关系较好,我们想知你与他又是如何认识的?这孩子又是哪儿来的?这与往后结案有很大关系,你务必说清楚些。” “县老爷啊……”老者泣不成声,说话一抖一抖,连喘带“哼”:“人,有的时候啊,就是命不好,我年轻时,那么多孩子,不是战死,就是早逝,早夭,要么出了门,杳无音讯,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啊…” “我那两个儿媳,也命苦,早早没了夫君,我瞧她们还年轻,便让她们改嫁了,我那小儿媳,前些年好容易怀上了个孩子,生下来是个女的,虽我心中不悦,可也认了,毕竟有总比没有好,谁想她跟着野男人跑了,呜呜呜……” “如此妇人,当年你为何不报官抓她。” “回来又能如何呢?一个心心念念往外的人,留不住,再者,她也不容易,娘家那头不喜她,婆家这里,街坊四邻又嘴碎,没生出儿来,话都难听着呢,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听不得那么难听的话。” 老者吸了吸鼻子:“她一个女子,若是留下来,带着个女儿,将来女儿必须要嫁人的,平常也难熬,她没依靠,还要为个死人守一辈子,也苦啊,索性……由她去了。” “我想着和我孙女好好过,这日子也能慢慢好起来,可是一年冬天,她得了场风寒,我给她用遍了药,她还是没撑住,就那么去了。” 老者说着说着,反而平静下来:“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兄弟,我自己孤身一人过活,有些时候虽会觉得无聊,可日子总归还是这么过着,前些年格来了这里,他也是一个人,没去处,就在街头睡,我见他可怜,就让他到我家来住。” “人老了,其实没啥好怕的,家里多个人,反而多了些烟火气。他感激我,让我去抓些药,还叮嘱我说分别去不同的药铺抓,别一块儿抓。” “我这人,很难信人的,加之抓药也需要钱,我也不是很有钱,可我也不知当时为啥就信了他,别说,还真巧了,我难得信人竟是信对了人,我的腿给医好了……” “我那老残腿呀,往常是走一步路就跟过十万八千里似的,难啊难,扎针扎针没用,吃药吃药没用,总是反反复复,吃了他叫我开的药,慢慢就好起来了,也不犯毛病。”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大夫,以前经常给人瞧病。”老者叹息一声:“只可惜呀,老天爷对他也不好,更州和年州靠海,他住的那城就在海边,他自小爱医术。家里人便让他拜了一人为师,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可他爹出海捕鱼,再没回来,那年他九岁,他家里就他一个男丁了。” “他,他学了一手好医术啊,家里就为他开了个小医馆,日子过得也不错,后来还娶了当地的一位姑娘做媳妇儿,他媳妇儿生第二胎的时候去了,他女儿是早产,不好养,一年没到也去了。” “家里就剩他跟他儿子,还有一个老母,可是他们家命太不好了,就那么一根独苗苗,不到十来岁,就得了不得的病,医都没医过来,医馆房子都卖了,没得治,也去了,他娘…没几年也去了。” “后来他就离家了,浑浑噩噩几年,到了咱们县里头,我以前还问过他,应当回家去瞧瞧。他说:都没人了,还回去干什么?…他就是那时告诉我他的来历。” “唉…他今年四十有三,若是老天爷待他好些,若是他命好些,想来已经报上孙子和外孙了。”老者神思怅惘:“我当时问他,你有这医术,就算手里没钱,去医馆里当个帮工,何至于流落街头?他说没脸当大夫,也不想再从医。” “他和我一起住,我劝他振作些,找个活做,他说他找不到,我说我帮他找,我跟那家酒楼老板娘的爹认识,后来他就去当了小二。” “他后来很有干劲儿,隔三差五回来一趟,有一次,他在外面捡了个孩子回来,还是个男娃,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上茅厕的时候在在门里角捡的,那时候都哭不出声了。” “他见着可怜,有些不忍心,这就抱回来了,还说要养着,瞧着刚出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孩子的包巾里头,有一块小布条,布条上写了几个字儿,我不认识。格说,上面写的意思是说,捡到孩子的好心人,希望你们好好照顾这苦命的孩子,来生会有福报的。” “呵呵呵,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需要什么福报不福报,要不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为什么就这么苦啊?” “那娃看着病殃殃的,我们就给他起名叫康,希望他往后能健健康康的。” “我跟他说,等我百年之后那房子就给他住,他们也算有个家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倒走在了我前头。” 老者看着楚县令,诚恳道:“我老头子没啥怕的,他性子好,因救人丢的性命,我本不该多说,只是那娃……”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糊涂案子 楚县令沉默片刻道:“好,老人家,我知道了,我们定会按律法来办。” “谢官老爷。” “县令。”秦捕头从外面走了进来:“问清楚了,他们俩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张三之前借了李四的钱,今日是去还钱的,但张三说李四临时加了息钱,他不给,李四便不肯收他带去的钱,他想走,李四拦着他不让走,他一时气愤便与他打了起来。” “有契书吗?” 秦捕头拿出契书,递给楚县令道:“是有,但我问李四时,他说张三虽然带了钱,并不想给说好的,还悄悄跟他说可以让自己的媳妇儿跟他睡觉,让他少算些,他不肯,还说张三故意喊大声说自己惦记他媳妇儿,满口胡言坏他名声,他实在气不过了,这便与他打斗起来。” 楚县令又问:“那钱和契书上的可对得上?” “唉。”秦捕头很是无奈:“别提了,那屋里铜钱撒的到处都是,这案子不好断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对上了,又是一笔糊涂账。”楚县令转身往棠案后走:“招呼人升堂。” 秦捕头转身出去,孙老不知所措,就听楚县令又道:“老人家,您在这坐着。” “哦。” …… 楚县令端坐堂案之后,神色郑重:“把人带进来。” 二人走在前头,官差紧跟其后,而后分入两侧。 公堂上,大二人规规矩矩站着,可楚县令问他们是谁扔的酒坛子,他二人又剑拔弩张指着对方,开始互相指责。 “是他!” “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 “啪!” “肃静!” 秦捕头在楚县令身旁道:“那酒楼里的人虽都说是这二人所为,可我细细盘问,没人亲眼见着是谁把酒坛扔下来的,唯一能确定的是,的确是此二人打闹间把酒坛子扔了出来,原本会砸中那名姓梅的郎君,恰好,格端完菜路过去造房,瞧见了便仗义相助,虽救得梅郎君性命,可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此事明了,想来是他其中之一,只是如今这状况,怕是谁也不会认了。” 这倒不假,大景律例,若意外致人死亡,要么以死谢罪,要么一生流放不得归。 此罪无由可免,便是皇帝大赦,此罪也不在赦免之列,哪怕磕头下跪赔偿银两,得亲属谅解,仍需流放十载。 说来,这条铁律还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甲时运不佳,乙伤其性命,虽非本意,然大错已成,何解不失公允?天地生灵,皆有其命,乱其命者,应受其果,最是公允不过!” 是以,堂下二人便是死,想来也不会说是己所为,若是说了,这一生便万劫不复。 楚县令问道:“既然是在二楼对面,可有人瞧见了?” “当时对面没人。" “二楼这么大,想来不止他二人在楼上。”楚县令又问:“那二楼侧边可有人瞧见?” “酒坛子是直接从里头飞出来的,他二人坐的位置,从侧边房间很难瞧清,再者,楼上那些人也说了,他们只顾着吃饭,谁也没注意这些。”秦捕头问:“县令,如今怎好?” “没一个人瞧见?” “是,都挨个问过了,他们说真没瞧见,不敢乱说。” “啪!” 楚县令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心却已凉了半截:“公堂之上,据实招来!” “是他!” “是他!” “放肆。”楚县令眉沉声道:“你二人莫以为拒不承认,互相推脱,本官便拿你们无法?” 张三道:“官爷真的不是我,是他扔的酒坛子……” “你胡说。”李四据理力争:“官爷,你可要明察啊,是他扔的酒坛子!” 死性不改的二人涕泪横流,一个赛一个的像是那含冤无处诉说的窦娥,可怜兮兮。 “好,好的很。”楚县令一拍手:“来人,杖刑,十五!” “啊,官爷你不可如此?放开我,放开我!……” “别打我,不是我扔的,不关我的事啊,不要……” 官差们手脚麻利,大堂上眨眼间便多了两条春凳,当着门外众目睽睽,二人如鱼一般被死死按在凳上动弹不得。 “砰,砰,砰!” “哦!” “啊……” 大杖一次次落下,连连惨叫裂肺撕心,堂外衙内的百姓们一边不忍看,一边时而瞄上两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作壁上观,近看好戏收尾。 有人嗑着瓜子,有人吃着花生,猜测者是谁所为? 不过十几杖,二人已疼的不再言语,只浑身颤抖,冷汗直冒,热泪盈盈,那火辣辣的屁股上,早已花开烂漫。 楚县令眸含怒火,威严十足:“这十五杖,打你们目无王法,在公堂之上仍不据实招供,简直胆大妄为。” 二人咬牙切齿,却又无话可说,楚县令又道:“那人勤勤恳恳,有义兄义子,安安稳稳的,活该被你们夺了性命?如今大错已成,孙老年迈,孩儿尚幼,该当如何?” 二人并不答话,楚县令振振有词道:“从今往后,孙老安享晚年,那孩子弱冠之前,衣食住行,得病问药,念书科举,这种种花销,你二人一个子都不能少!” 李四忍无可忍,不顾疼痛,怒吼出声:“我是大景子民,你未经查实就想屈打成招?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二人,光天化日,害人性命,拒不承认,互相推脱,又如何讲?”楚县令眼神冷冷:“既然都不愿承认,那便都是做贼心虚,你等犯法之人,又怎好怪我严刑逼供?便是你跑到郡守,刺史辖境喊冤,也无人能说我滥用刑法,便是你跑到定安城去敲鸣冤鼓,面见当今陛下,朝廷也只会斥你二人枉害人命!” “可真的不是我!”张三满目悲愤:“草民冤枉啊!” “对呀,真的不是我!”李四不甘示弱:“真的不是我!”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语出惊人 楚县令摇了摇头:“他时运不佳,你二人伤其性命,虽非本意,然大错已成,若不重罚,何以安亡灵?太祖高皇帝曾言:天地生灵,皆有其命,乱其命者,应受其果,最是公允不过!这是你们的过,也是你们的果,如何也该受着!” 不等二人言语,外头百姓见此情形,纷纷称赞起来。 “好好好!” “县令英明,” “他们打闹砸死了人,那人老小就该你们养着!” “好官啊!” “县令如此判决,不失公允!” “可这是他扔的!” “这是他扔的!” 两人恨不能晕死过去,只这若是判下来,便是生生在他二人身上挖了块肉,回去之后不得被家里人念叨一辈子? “这对我不公平!” “这对我才不公平,明明是你扔的,却要害我一起陪,真后悔今日出门来见你,真他娘的晦气……” “明明是你害我!” “你害我!” 二人怒瞪着对方,泪流满面,又歇斯底里吵起来,楚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放肆!” 二人一惊,又沉默不语。 按大景律,公堂之上,犯人若太过吵闹,审者有权下令大板伺候,虽板子比不得刚刚那大杖,但也是实打实的。 “拿纸笔。” 楚县令一声令下,有人端着托盘从旁边走了出来,恭敬放在棠案上,镇纸下面压着白纸几张,白纸旁笔墨皆有。 楚县令提笔蘸墨,在纸上行云流水,写到最后,却是平静的说起话来:“从今往后,孙老和这孩子,你们要一块出钱抚养,在孙老寿终正寝前,在孩子成人前,按照评判标准,每人每月出三百文……” “啊?!……” “这不公平,我是无辜的!你怎能胡乱断案!” 一两是一千文钱,一月三百文,十月便是三两银子,若真给,一年差不多就要奔四两去了,这还让人怎么活? 楚县令抬头看向二人,如铁面判官一般冷漠无情:“还有,按大景律,意外伤人者,纵使赔了钱财,也须流放十年,但你二人不愿承认,本官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你二人何人所为,故此,本官定你二人每人流放五年。” “都怪你,你借钱加息钱不算,自己把酒坛扔下去不敢认,如今害我至此!” “你害我,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借钱给你,惹了一身骚,还要去流放,我直你娘!” “我直你娘!” “啪!” 见二人又吵了起来,楚县令只得再拍一下惊堂木。 公堂中一片寂静,他缓缓开口:“若是不从,本官便要时常差人去你们家中摇尾乞怜“讨要”些许了。” 楚县令虽这般说着,可那语气哪像是摇尾乞怜,听着反倒像霸王硬上弓:“你们两个别磨蹭,签字画押。” 二人哭嚎着,却是怎么都不肯签字画押,忽而,有人从府衙外冲了进来。 公堂外的捕快们架棍阻拦,就见她已是热泪盈盈,嘴里喊着:“我的儿啊……” 秦捕头道:“让她进来。” 那妇人冲了进来,抱住其中一名犯人的头,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成了这样?县令啊,你干什么?我家都是良民,从不作奸犯科,你们不能欺负人啊,呜呜…” “夫君!” 又一名匆匆赶来的妇人高寒,捕快没得命令,仍是把人挡在外头,直至楚县令下令,那我见犹怜的妇人才得以进来,抱着自家夫君的头嘤嘤啜泣:“夫君,怎么了?你不是来还钱吗?怎么成这样了?” “来的正好。” 楚县令几句话讲明了前因后果,两位妇人看着自家人矢口否认非自己所为,却并未否认来龙去脉,无话可说。 但听到楚县令的判决后,二人却难无动于衷。 “什么?……” “这判的太重了吧?” “二位娘子伤心,可本官也别无他法,确实是他二人在酒楼打闹将人失手砸死,睽睽众目,这是不争的事实。” 楚县令道:“本官如此判决,也算折中的法子,切莫与我言公不公允,那死者,才是最该要公允的人。” “认了吧!” 外头的人少了许多,众人看着案子定下,自也纷纷离开,有人附和道:“不认能咋滴呀,谁砸的又不知,不敢认的胆小鬼!” “都倒了八辈子血霉。” “儿……认了吧。” “夫君……认了吧。” 春凳上的二人面如死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且大伙儿都觉得句句在理,这案子便是要定下,倘若再不签字画押,这便是跟官府过不去。 二人泪流满面,签字画押,垂着头,皆不言语,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两双不甘的眸子,似在诉说自己的冤枉。 见此事已了,楚县令道:“如此,那便退了吧,你俩回家养一养,下月初二,自觉来官府,流放汉州……” “等等!” 李四急中生智:“我既无辜受累,那那位姓梅的郎君又怎讲?如果不是那小二,他怎么可能好端端站这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三一听,赶忙跟着附和:“对,他也需要赔偿!” “……” 两个你死我活的人,在这一刻摒弃前嫌,默契的好似穿一条裤子的知己好友。 只是这惊世骇俗之言,着实让众人开了眼界,外面还未散去的人们已开始骂了起来。 “畜生啊!” “脸都不要了!” “那两位郎君应该拔刀砍死他们,也好替那位救他的恩人报仇雪恨!” “就是,真恶心!” “可别瞎说,杀人犯法的,那是要偿命的,为了杀这样的人把自己的命搭上,以为人家跟你们一样蠢啊?” “换做是我,定把他二人送去阎王殿!” 楚县令更是暴跳如雷:“荒唐,你二人打闹差点要了人家性命,无半点歉意,竟还……强词夺理?!若非有人相助,那梅郎君便真去了黄泉,你二人不知反省,无一丝悔馈之心便罢,竟如此厚颜无耻?真真混账东西!” 纳兰长秋沉默不语,李元楠按着刀柄,火冒三丈:“她若真死了,我便提刀灭你二人满门,大不了杀人偿命!” 公堂一片寂静,两名妇人是各怀心思,一个想着要不要把自家夫君弄晕?一个想着要不要把自家儿子弄晕? 二人瞧那郎君神色,有些心虚,那两人气度不凡,能配利刃,又能骑得骏马,即便不是身份贵重,也必然钱财不愁,他们并非瞧不出来。 可这钱若能多一个人来赔,他们便可少赔些,比起那不值当的脸面,他们只巴不得少赔两枚铜板才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来那小二的确是救了他性命,他理当补偿些许啊。” “就是,拍拍屁股就走,这不是没良心吗?”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心存感激 外头有人嗑着瓜子,义正言辞,楚县令不予理睬:“行了,这案子就算了了,往后每月十五,你们记得来官府交钱,一家交三百文。” 说完,他又对抱着孩子的孙老温和道:“老人家,您以后每月十六来官府领钱就是,千万别干重活,这孩子往后可就靠您了,您要好好的。” 孙老没有答话,点了点头,二人虽有异议,却无力反抗半分,被捕快们抬了出去。 两名妇人擦着眼泪,领着捕快把人抬回家去,围观的人彻底散去,纳兰长秋若有所思,楚县令的声音响起:“梅郎君,可是觉得此法不妥?” 纳兰长秋回神,楚县令起身缓缓走来:“梅郎君心中定然有气,可事已至此,本官只能这样判,他二人虽有过错,你与孙小二虽无辜,可他二人之中亦有人是无辜之人,只是那其中鼠辈敢做不敢当,本官这才如此判刑。” 纳兰长秋仍是不语,楚县令接着道:“孙小二已死,孙老和那孩子需要有人养着,他二人的确有错,可本官不能因为其中一人有错而滥杀无辜。天地生灵,皆有其命。” “我没当官时,也觉得案子就该公公正正的判,可当官之后,我才发现,有些案子是没法公正判的,梅郎君心中有气,可为了你那舍己为人的恩人,本官相信,梅郎君能息事宁人。” 刚刚在棠案之后,他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只那一瞬,他便知,那比滔天怒气更令人胆寒,故才好言相劝,不求他多感恩戴德孙老一家,毕竟那是个人道德问题,但愿他二人莫冲动行事,莫负孙小二一片善心便是极好。 他虽是县令,却不能事事都管,若他执意插手,有失风度不说,反而不占理了。 纳兰长秋双手抱拳,转身离开,李元楠紧随其后。 此时正值申时,再过不久,天就要彻底暗下,牵着马离了官府,李元楠道:“天晚了,咱走不了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纳兰长秋忽而回头,李元楠停下,就听她道:“不用赶路去汉州了,咱们以后就在这里定居,现在先租个地方住,改日找房牙去看房子。” 她说完,也不待李元楠回答,转头继续往前走。 她自知去了汉州许是光阴虚度,可她仍想离北边近些,只如今白白欠人天大恩情,她却是怎么都无法再向北一步。 想起那老和尚所言,初听不知其意,如今却是震撼。 既是有缘,她便想还了这份缘。 “明日给你备礼。”李元楠察觉她心中哀伤,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不怪你。” “我知道。” 纳兰长秋知晓,她定也自责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转头对她道:“也不怪你。” …… “哐哐哐。” 探得那孙老住处,纳兰长秋拎着面和油,腾出手来敲了敲门,李元楠扛着米。 “谁呀?” 脚步慢慢靠近,门从里头缓缓打开,二人也不说话,拎着东西跟个木桩似的,一动不动,背着孩子的孙老心中一暖,侧身挪了几步。 他知小孙格救人时定未想过要何回报,只这柴米油盐却是生活所需,他不得不收。 纳兰长秋默了片刻,恭恭敬敬道:“大恩不言谢。” “二位把东西放这儿就好。”孙老说着,背上的孩子笑的欢乐,似是知晓有客来。 二人顺着孙老指的方向把东西放到屋里,放好东西,皆不言语,这瞧瞧,那看看。 老旧的泥墙瓦房,三间小屋,一个小院,错落有致。只屋顶上那瓦片些许缺少,可见日光,有的地方虽未缺少,却有缝隙,可见天色,若遇滂沱大雨,屋里想必滴水成河。 掀开盖着水缸的木盖,见水缸里已不剩多少水,纳兰长秋就挑着木桶去打水。 李元楠瞧着许多没劈的柴,找了斧子便麻溜干起活来,常在军营,这些算不上得心应手,却也不难,不过是把用在人身上的力用在东西上。 孙老并不出言客套,只在屋里头烧起水来,想着待会儿让二人坐坐,劈柴的“咔咔”声一次次响起,水缸里也时而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一时间,这死气沉沉的老屋多了些许烟火气,虽一直无人言语,可伴随着孩子的欢笑声,让人心中豁然开朗。 “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好。”刚倒完一桶水的纳兰长秋听着灶台后面的声音,顿了顿:“多谢孙老。” “我来做饭。”李元楠劈完手上一根柴,便扔了斧头,起身往灶房里走,在门口等纳兰常秋拎着桶出来,自个儿快步走了进去,风风火火,喧宾夺主,手脚麻利忙活起来。 这顿饭并无多少客套话,二人默不作声吃,孙老耐心喂着孩子,谁都没有开口。 纳兰长秋欲言又止,孙老见她看着孩子,刚喂完孩子便往她身前一递,满脸慈祥:“要不要抱一抱?” “哦。”纳兰长秋小心翼翼将人接过来,孩子朝着她笑。 她怔怔出神之际,孙老语重心长道:“无需太过介怀,那样的时候,那样近,即便不是他,也会有他人,他只是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 “老朽虽难受,可也知,这与你们并无关系,你们今日能来,也不枉费他一片善心,都是好孩子。” 往常与人打交道能张口就来的纳兰长秋,今日却是难以开口,直至离开时,她在怀里摸了摸,孙老以为她要给钱,赶忙阻止:“不必!” “我收你们的东西,是知你们有心,可这钱我不能收,就像他们说的一样,他是自愿救你的,谈不上欠。他们赔是他们本就该赔,你们却不需要。”孙老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我不想把这变成一桩生意,你们的心意我和孩子领了,祝你们日后平安。” “我,并无此意。”纳兰长秋将小小布包拿出,里面是母亲留给她的平安福,她将平安福拿起,双手捧到孙老眼前:“我看这孩子一眼,觉得投缘,所以,我想送他个礼物,还请孙老莫要推拒。” 孙老一瞧,这平安福看着不像贵重之物,却是老旧,试探着问:“这对你很重要?" “实不相瞒,这是我娘留下的。”纳兰长秋道。 “这……” 见孙老犹豫,纳兰长秋赶忙道:“您就替他收着吧,没谁比他更受得起了。” 孙老伸手接过:“好。”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人间烟火 孙老还是会在夜色晚来之时,不自觉看向那扇闭着的门,只是先前那扇总会留的门,而今只能关的严实。 “家里的瓦该换换了。” “知道了老头,改日我就换。” 前两日孙格信誓旦旦的模样赫然在脑中浮现。 他默然不语,看着今日卯时刚送到院子里的瓦片,心中些许无奈。 这爬屋顶的事儿,他若再年轻个十几岁,许还能做,可如今行动不便,身子已半截入土的他,却是怎么都不敢。 他拎了些东西,背着孩子出门去寻邻里帮忙。 轻轻叩开了门,姜婆子见他这模样,知晓他此来是有事,理所当然接过东西,把他领进小院内,又将他领进屋里头坐,将东西放在桌上,客客气气给他倒了杯热水,上了两碟子瓜子和花生米,咬了咬牙又从锅里头拿了几个热馒头。 “招待不周啊。” “哪里哪里,倒是我要麻烦你们才是,这里有些面粉和鸡蛋。我最近家里的屋顶有些缝,若是往后下了大雨,里头可得下小雨啊。”孙老喝了口水,默了片刻,继续道:“姜家的,你们家最是古道热肠,帮我补补屋顶,成不成?” “哎呀,孙老哥你说啥话,哪能不成啊?”慈眉善目的姜婆子对着灶房那头小小后院里面劈柴的男子大声道:“大郎,今儿下午,你去孙老家里,帮他补补屋顶。” “哦,知道了娘。” “这些东西我收下了,孙老哥留下来吃个中饭吧?” “我家里头还有事儿。”刚刚吃完饭不久的孙老摇了摇头,起身告辞,又笑着道谢。 “那便不送了。”姜婆子起身,朝着他往外走的背影道:“回的时候路上小心这些啊。” “嗯。”孙老嘴里应着,走了十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后院的劈柴声停了,孙老大从那边走了出来,见着自个儿家里头多了些东西,有些不悦:“娘,你为啥要收孙老伯的东西呀,他们家如今这样,已是艰难……这东西得退回去,咱家不能太要。” “哎呀,我的儿啊,你可真是个傻狍子!”姜婆子敲了敲孙大郎不太聪明的脑瓜子,谆谆教诲:“你这人就别扭,刚刚想出来就是没出来,是不想人家跟你说谢谢啊?” 姜大郎不语,姜家与孙家先前关系也算较好,如今虽然淡了许多,却也不是寻常邻里,没生份到办件小事儿还要给东西的地步。 他以前也常去孙家玩儿的,只可惜那些个年少好友,而今都去了黄泉路,独留孙老伯孤苦伶仃。 若不是碰上那两人,这几年的孙老伯脸上不会有那么多笑,只是老天爷却这般爱开玩笑,他一个旁观者,都觉痛心不已。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人呐,自个儿要有分寸。”姜婆子继续谆谆教诲:“孙老伯找你帮忙,你愿意相帮是好事,可他给咱们东西咱们也得收着,若是不收,他往后就不来寻我们帮忙了,你可明白?” “可是他们家这么苦,我们怎么好收他们的东西啊?” 姜婆子恨铁不成钢:“这天底下谁又生来爱欠人的,他找咱们帮忙,咱帮,他给咱们东西咱也得收着,咱们若是不收,他就觉得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不想欠太多,心里那杆秤往边上一倒,从今往后自然是不会再来找咱们帮忙了。” “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姜婆子很是无奈:“你这傻狍子真是死脑筋,啥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个能找人帮忙的人,本身就不是那样的人。人家这叫心里有杆秤,有良心着呢。” “换个心黑的,莫说找你帮忙,就算你给他盖个大房子,他也觉得这就是他的,这是你们的本分……嗯……咱以前去听说书的时候,画本子里不是有吗?那个叫啥来着,忘什么恩什么义,总之呢就是没良心,心黑的能写字儿了。” 姜大郎仍沉默不语。江婆子叹息一声:“你听娘的就是,别想些有的没的,你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心肠好娘心肠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姜大郎想了想,他家老母亲的确不是个心黑的。 …… 孙老回到家门口,轻轻推开门,慢悠悠走回没了瓦片的院子,回屋里,忽而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发现家里的瓦片不翼而飞,登时一片茫然。 他僵在原地,眼底微红,这瓦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真有人挑了去,那也走不快。 忽而,他想起刚刚回来时,隔壁杂货铺子里的老板远远就对他说了句:“老孙啊,你家里刚刚进人了,两个俊俏的小郎君,一个穿蓝,一个穿白,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回房里,抬头仔细瞧去,许是老眼太过昏花,先前那或大或小的缝隙早已无踪无影,唯是一片林不见半丝雨的好屋顶。 心中不由一暖。 穷人家里死人,没什么大排场,挑个日子埋了就好。 若说大的排场,便是街坊邻里都会来人尽点微薄之力。 纳兰长秋也去了,大家只当是这感恩的郎君来送最后一程,城里却多了户人家。 自从孙格走后,孙家一老一小便多受照料,明面上的照顾多,背地里的“照顾”也多。 有半生知己寻他借钱,孙老不为所动,直把人拒之门外,断了半生交情。 有人卖菜缺斤少两,他只当睁眼瞎,却是有旁边卖猪肉总比别人家贵上些许的同行破口大骂,说那屠夫没有良心,而后大方送他一块新鲜猪肉,拍着胸脯道:“孙老,往后来我这买,大家都是证人,我按原价卖,绝不多收你一分钱!多收我家猪全病死!” 自此往后,娜家卖猪肉虽然些许小贵的摊子客人越来越多,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有良心,贵点就贵点。” 孙老每月十六去官府领钱时,总有小混混暗暗盯着他,只是少有机会动手,难得有机会动手,却会被远远拦着。 一个小郎君拿着未出鞘的刀指着他们那一亩三分地。 另一个就坐在巷子的墙上,嘴里哼着小曲儿,笑意盈盈,侧眸望来:“干啥去?” 自此,那道上的人再没有谁,敢去惦记那位独自带着小娃娃的孙家老爷子。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小报消息 落云城虽只是一座小小县城,可附近的乡里加起来,万余人却是闭着眼都能凑齐。 不比乡镇赶集要挑日子,城里日日都是赶集日。 风和日丽,嘈杂声中,人影匆匆,商贩吆喝着。 南边的秋日跟夏日似的,李元楠喜好看书,不怎么出门,纳兰长秋在一处摊位上吃着炙肉,桌上还有一大碗旁边摊位刚端过来的酥山。 旁边不远处有人坐着凳子津津有味看着小报,也不知瞧见了什么惊世骇俗,忍不住“啧啧”骂道:“哦哟勒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娘的贱老不死真是孽!直!” “卖小报了,卖小报了,最新的小报,两文钱一份!” 一个背着孩子的少年在街上吆喝着,每当有人买下一份小报,他都欢喜不已:“谢谢,您的小报。” 少年见纳兰长秋一直盯着自己,一边跑来一边问:“这位叔叔,您要买小报吗?” 纳兰长秋见他满眼期待,沉默片刻,问了句:“你这儿有没有关于战况的消息?” “有有有。”少年得意洋洋:“我们手里拿的都是最快的探报,别说是前线战况,就算是宫中内事,朝中大臣的风流韵事,街头巷尾出了命案,只要你想,不说马上,但是很快就能知道!” 虽说车马慢,可大景人多,点无处不在,尤其这南边,更是富饶中的富饶。 且这小报也不贵,识得几个字的百姓更是欢喜的紧,不识字的也能静静听两句,顺便呢,摆盆瓜子儿,烧壶热水。 若是听到了什么震惊一整日的事,便哭笑不得道一句:“哦哟勒,我勒个娘勒个老天爷哟,啧啧啧啧啧啧……” 之后嘛,估计便是比床上功夫还了不得的甜言蜜语,那小嘴一张一合真真快如弓弩。 是以,这些插上翅膀就能飞遍天下的小报颇为盛行。 小报行里,探报是统称,里头分为三大类,分别是内探,省探,还有衙探。 内探,日日只打听皇上和后宫的宫闱秘事,他们可以是太监,可以是宫女,可以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总归没有银子撬不开嘴的人就是了。 他们嘴巴一张一合,银子就这么进了兜里,看小报的人,真真假假分不清,是谁传的不知道,但京城内,豪府大宅里的大人物却都爱看得紧。 省探,是宫外那些深宅豪府里头的巨富高官最深恶痛绝的,只因规矩森严的大院大府内,就算千防万防,也总有防不住的时候,但凡传点出去,必是满城风雨,百口莫辩。 轻则臭名远扬,受人鄙夷,难以婚嫁,被家族厌弃。 重则身败名裂,让家族蒙羞,影响族中兄弟姐妹婚嫁,须悬梁自尽,“自愿”以死明志,来抗着众口悠悠。 哪怕半点影子都没有的事儿,被盯上的人若是一个动作,一句话说的惹人误会了,那些个小报作坊的人便恨不能文曲星附身,挥笔弄墨,洋洋洒洒写出几本话本子来。 衙探,是平民百姓最欢喜不过的,这里面人多复杂,可以是牢中狱卒,可以是街边乞丐流氓,亦可是村头巷尾那些大爷大娘口中的真真假假。 随便拎一个都能竹篓倒豆子似的讲上三日三夜,若是给他们加点孔方兄,那更是能摇身一变满肚子故事的说书人。 嘴上说叫嚼舌根,写在纸上便是真假难辨的小报。 指不定哪日就有积了八辈子大德的可怜家伙被骂的不胜其烦,痛心疾首去极力申辩那莫须有的罪名,以证清白。 却是一人难敌众口一致,只能是名声扫地,成为世人鄙夷的老鼠,唯有以死明志。 或跳江跳河,服毒自杀,悬梁自尽,却只能让愚蠢的人们感叹一声:“我可没说过。” “这都是最新打探的消息,刚从广河过来的。”少年说着,拿了份小报递到他面前,双手奉上:“叔叔要吗?” 纳兰长秋点头,拿了三文钱给他,少年接过钱道了声谢,将小报恭恭敬敬递给她,转身在街边继续吆喝:“卖小报了,卖小报了……” 纳兰长秋好奇,打开来看却觉眼前一黑。 朝廷大军不敌,兵败如山,百姓迁移南方,新皇帝定都永州定安城,向北招称臣,以父子相称,赔付金银,年年进贡。 广河以北尽归外敌,北招拿了大头,西奉和炎国说是给的太少,三国因此不和。 恰在此时,北招朝中出了大事,大股“民兵”起义,加之天灾,两国大军一拍即合,开始坐地起价,止步不前。 按照炎国皇上的话说就是:“我们的人出生入死,你们却只知道占便宜,说好的四三三分却背信弃义!?” 北招皇上在朝中破口大骂:“混账,趁人之危,好生无耻,自己没本事,拿不下来,反倒来要挟朕?不给,我们打下来的,就是我们的,死都不给,我大招儿郎不受他人摆布!有本事你们派兵来打呀,派兵来打!” 西奉和炎国接连撤兵,北招大军在与大景和约已定的情况下,横渡广河,吃了几场败仗,之后朝堂上又不知出了何事,北招皇上下令大军回师。 纳兰长秋看完这些,心绪难平,胸中怒火难消,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又觉悲哀,不禁热泪盈盈。 “啊……辣死了。”在这人来人往间,无辣不欢的她这样说着,顺手抹去了眼中泪。 “老板,来两壶冷酒。”她掏钱结账,顺手将那小报扔在了旁边的渣斗里,一边喝酒一边往一处浅河边走。 自从在这落云县定居后,她有些无所事事,这里是她来到这里后常去的地方,无人打扰,却也不安静,能听潺潺流水,鸟语虫鸣,也算悠闲。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互救性命 流水声声中,一名衣着破烂灰头土面披头散发的瘦弱流氓,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眼掠过醉酒正酣的人和那东倒西歪的酒壶,她紧紧盯着纳兰长秋身旁地上的烧鸡。 那流氓忐忑地,轻手轻脚地拿起烧鸡,溜之大吉。 忽而,她只感觉眼冒金星,只因那酩酊大醉的人猛然睁眼,结结实实打了她脸一下。 她惊慌之际,又觉天翻地覆,只觉被重重摔在地上,还有那迎面而来的拳如雨落,让她疼痛难当到无力还手。 纳兰长秋骑在她身上,束缚她的双手,“咔嚓"一声脆响,疼得那流氓惨叫痛哭。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了,但就是想将眼前人一顿猛揍。 她打得酣畅淋漓,那流氓一声惨叫后忍着不哭,死死抓着烧鸡不肯放,声音哽咽。 “贼子!……”她打了几十拳后堪堪停手,只因她拽到了那人胸前柔软,这才猛然发觉这人,竟是个柔弱女子…… 猛地,纳兰长秋只觉这人烫手,赶忙从人身上下来,又觉得自己不该心虚,理直气壮道:“哼……长记性了吧?”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啊……”她说着,抬手指着她,踉跄后退,猛地踩中了一个酒壶,河面上扑通一声。 水入鼻腔,纳兰长秋从未有过的清醒,翻身挣扎着要起身,可却怎都站不起来,想仰头呼吸,却总差一点,用手撑着水底,快站起来时却又跪下。 小流氓不明所以,勉勉强强翻身坐起来,就见那人在并不深的河水里扑腾着,每次快要起来时却又掉了回去。 她心中欢喜,忍着疼起身,抱着烧鸡转头跑。 踉踉跄跄跑了几步,听着水声四溅,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去,静静瞧着那还在挣扎的人,在马上能起来的那一刻,一次次被淹没,总差一点点。 她心一横,扔了手上烧鸡,朝着河边奔去,应是腹中空空,走路也没什么力气,她有些吃力,跑得摇摇欲坠,深一脚浅一脚踏入水中。 纳兰长秋眼疾手快拽住那人伸来的手,本想借力起身,那人却像纸一样,顺着她的力道倒了下来.,险险将她砸中。 那人落水之后开始不断挣扎,她无奈,只得用手撑着她的背,将头仰出水面,一边咳嗽一边喘息,而后借力站起身,站稳后立马将水底挣扎的落汤鸡拽了起来。 她继续喘息着,不让旁边的落汤鸡在落水中,彻底清醒后慢慢将她拽上岸。 鼻青脸肿的人在一声声咳嗽里神志昏沉,她有些不知所措:“喂喂喂,你醒醒啊?” 她原先只想将这贼打一顿,却没想自己竟会落入水中,还被她救下性命。 她将人左右颠簸,手上一下下拍着,直把人颠簸的连连吐水,半死不活,而后又将人放下,蹲下探了探那人鼻息,用自己的袖子替那人擦血。 将酒壶和未拆开的烧鸡挂在身上,本想背她,又顾及着她刚呛了水,只得抱着人往来时的路跑去,心中暗觉晦气。 到了车水马龙的街上,她抱着人入了医馆。 将人放下,站在一旁,老大夫过来查看,一语未发。 见老大夫迟迟不语,她问:“大夫,她的伤怎么样?啥时候能醒啊?哦,她刚刚呛了水,你看看要不要紧?” “虽然呛了水,但现在已无大碍。”老大夫问道:“不过她怎么伤的这么重?” “……”纳兰长秋道:“不知道……路边捡的。” 老大夫又看了看那满脸是伤的人好一会儿,才道:“这伤的很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怕不是受了酷刑!虽无性命之忧,但养上一两个月是免不了的,须得多加注意,还有着手臂,要是不注意就废了。” 老大夫叹道:“这人估计是遇上仇家了,要不然不会下死手,不过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小郎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善。” “……”纳兰长秋不语。 耐着性子听老大夫讲了外敷内服的药如何用,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付了钱,接过伙计手上的药,她抱着那个头被裹成粽子的乞丐恩人,面无表情出了医馆,拦下一辆驴车回家:“劳烦。” …… 李元楠远远瞧见浑身湿透的纳兰长秋抱了个人回来,赶忙上去问:“你这是?……” “今日倒了大霉。” “倒了大霉?” “哎呀,暂时先不说了。”纳兰长秋抱着人继续往屋里头走:“热水有没有?赶紧收拾收拾,帮她换身衣裳。” 她将人放下道:“她可能要在咱们这儿住一段时间。” “这是怎么了?” “伤着了,但是看着,好像也是饿着了,肚子都是空的。”纳兰长秋道:“我收拾一下,你去弄点吃的。” “好。”李元楠转身就走:“但是还没烧水,要等会儿。” “嗯。” 瞧着那脸被绑成布偶一样的人,李元楠问:“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弄成这样……” “我喝醉了,一步走神落了谁,她救了我。”纳兰长秋道:“我带她去了医馆,大夫说她要好好休养。” “哦,那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李元楠生了感激之情,这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往后要供起来,万不可怠慢。 纳兰长秋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我亦不知她是被谁人打了,不过她还算心善,若不然,我今日怕是没命回来…” 李元楠严肃起来:“我就说你是瞎跑,你要是想清静,哪里不行,非得去河边,旁的人不知的还以为你要跳河呢,往后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锁家里头不让你出去,你试试?!” “哎哟,先别说这事了,救人要紧……”纳兰长秋心虚,开始在屋里头翻找衣物,那十万火急的模样,好似人再晚一刻便要去黄泉路上。 李元楠没接话,去外头生火烧水,做饭。 纳兰长秋见她出,那十万火急的匆忙登时消散不见。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防人之心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转醒,鼻腔内尽是药草味。 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地方,她想坐起身来,只是手臂上阵阵疼痛难当,身上也无力气,只能慢慢安静下来。 猛地,瞧见眼前人间美味,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爬到床边,将吃食一一塞入口中,卡得嗓子疼,噎到眼泪横流也不肯停下。 脸上阵阵疼痛,狼狈不堪,水足饭饱后,她这才瞧了瞧自己,发现衣着有了变化。 她大惊失色,又感受了下身体,发觉并无异样,只觉脸上隐隐作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已缠满了布。 她安心些许,又警觉环顾四周,却不知身处何地,手臂断骨割肉般的痛越发清晰。 她姓石,名昭昭,与弟弟相依为命,只怪那人拎着东西路过她家,要不然,她想自己定是不会起这念头的。 当时,她和弟弟已足足两日不曾进食,是以起了心思,偷偷过来想顺只鸡,鬼料那人竟是装的,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疼得她欲哭无泪。 “你醒了?” “啊!……”声音响起,她如见鬼魅,吓得尖叫一声,将一油纸包的糕点揣了个满怀,钻回被子里将头包住。 纳兰长秋看着床前一片狼藉,瞧见被子里抖如筛糠的人,慢慢走过去掀开被子。 面对着既是毛贼又是救命恩人的贼恩人,她心中更多的是感激,但出口话语却是:“首先,把你打成这样是我不对,但你拿我东西是你的不对,我饶了你一命,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们扯平了…” 她也不知怎的,刚刚那话是她想说的,却不是完全。 揍了人一顿,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今日河边为何如此发狂,她自己心中也有数。 瞧见那人现在模样,她心里又一阵阵堵的发慌,古人有言:“因愤而怒旁人,则其实无能也,虽愤而不泄于旁人,方为知理也。” 她虽心中有愤,可实不该牵连他人,更不该伤人至此:“额你的伤,我会负责的。” 石昭昭惊魂未定,赶忙又将被子扯了过去,瞧着眼前挺拔如松剑眉星目的“男子”,颤抖着问:“我,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嗯。”纳兰长秋开始收拾床边矮几上的一片狼藉:“我帮你换了,你那衣服湿透了,要会着凉的,我这才……” 纳兰长秋话音未落,床上的人便尖叫起来,只把她震得立马站起,在原地愣愣不知所措,下一瞬赶忙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也是女子!” 她说着,弯腰仰头梗着脖子,手指摸着说:“男子的喉结大些,女子的则小些。” “出门在外,这样能省许多事儿。”她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和嘴边:“你瞧,我没有髭髯,所以我是女子……” 可床上的人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只抱头痛哭,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了什么? 纳兰长秋有些不知所措,外头的李元楠被女子哭声引了进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纳兰长秋闻言回头,忽而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我对她做了什么?你要不要听听刚刚自己在说什么,我能做什么?你要是再胡说,信不信我买块馒头砸死你?” “信信信,我错了还不行吗?”李元楠笑道:“可是她为什么哭啊?” “我也不知道啊。”纳兰长秋道:“喂,你别哭了,你要是觉得身上不舒服,我让你打一顿也成啊……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纳兰长秋又看向李元南,那人早已溜之大吉:“糟了糟了,我开的小灶糊了……” 石昭昭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头戴幞头,浓眉星目,英容俊貌,一袭圆领窄袖青衫衬的魁梧身姿挺拔如悠悠翠竹,胸前一片平坦。 如此朗朗男儿,眼前人却说她自己只是女子。 她如何能信? “你不像女的……” “可我真是女的。”纳兰长秋硬着头皮解开衣裳,让她瞧见了裹胸布,而后把衣服穿好,又是一副俊俏小郎君的模样:“我说了,只是为方便才这么穿,你为女子,应当知道外头不易,我若是一身红装跑出去,有太多需要顾忌。” “哦……” 石昭昭心中仍旧不安,刚刚她哭着的时候想了许多,这二人该不会是拍花子吧? 若真如此,她这岂不是……刚脱大难,又入狼窝? 可手臂着实太疼,竟连起身都疼痛难当,又不知此处是何地,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沉默一瞬,梨花带雨哭了起来,声音哽咽:“女侠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只是饿极了才鬼迷心窍。” “唉,你别乱动啊。”纳兰长秋道:“我不怪你,也不取你性命,你拿了我的东西,又受了我这一顿打,却又救了我性命,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你伤的太重,先在这住下吧。” 石昭昭心中纠结,弟弟还在住处等她,早已是饿极,若是不快一些回去,恐将一命呜呼,可她贸然开口,眼前之人若是歹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与弟弟在外头飘摇这些日子,悟出了一个道理,家里的人不能随意带人回家,外头的人更不能随意跟人回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沉默片刻,她不顾身上伤痛,一遍遍哀求:“女侠我走丢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官府,让官府的人送我回家?” “自然,我家离官府也不算太远,但是现在天色渐晚……"纳兰长秋看她眼中些许惶恐,又改口道:“你家人一定是等急了,我马上送你去。” 她朝外面道:“桃僵,待会儿我们出门一趟。” 外头隔壁有声音传进来:“不急的话等我吃完了再走。” “有点急!” “ 噢!”黄金鸡吃了一半的李元楠瞧见外头天色,大声问道:“今晚能不能回?” “能。” “哦……” 李元楠赶忙把东西放回大锅里盖上锅盖,去驴棚将驴牵了出来,再把驴和车固定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原先虽有两匹马,但因着如今在此定居下来,那马也没了用武之地,于是便卖了。 纳兰长秋瞧着床上难以起身的人,伸手过去:“你我皆为女子,我抱你一程……”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油纸包。 “待会儿我再进来拿。” 她这才艰难爬过去上了她的背,但手臂着实疼痛,不自觉便联想起被她摔了个天旋地转一顿毒打的场景,只觉这人可怕,又觉眼前之人与暴打她一顿的人大相径庭。 “喂,能不能抓得住?” “能……” 她不再言语,背着她起身,却能感受到她手臂间的颤抖,不自觉弯了腰。 没过多久,李元楠见纳兰长秋弯着腰背着人走了出来,赶忙下来一起将人扶上车,而后自己坐好,赶起驴车来。 石昭昭坐不稳,纳兰长秋一手圈住她后背。 看着极力忍疼的人,纳兰长秋心中越发懊恼。 可到了官府门前不远处,石昭昭却又立马改口,声音些许小心翼翼:“不用进去了,官府找不到我的家人。” “这话怎么说?” “我没说实话。” “你怕我们别有用心?” “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难姐难弟 那一声饱含委屈又小心翼翼的“嗯”,让纳兰长秋二人觉得,如今偏安一隅的大景安宁下,是真真他娘的烂天烂地。 李元楠调转驴车往来时路走,纳兰长秋道:“那你现在放心了很多,是不是?” “嗯……” “防人之心不可无。”纳兰长秋问道:“可如果官府的人也是我的人,那怎么办?” 石昭昭哽咽道:“我不知道,我能防的就这些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就不防了,至少被人卖了也能有饭吃。” “还有谁?" “我弟弟。” 她如今又有伤在身,弟弟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她实在不知要如何撑下去,若她二人善心大发,施舍余粮几口,他们许能熬过这一关。 如果她们不给,她便是拼死,也得先把油纸包里的东西吃了,不能白白挨了打。 即便只放她一人独自离开,也算大人不计小人过,她会在心中对她们感恩戴德的。 “弟弟?” 纳兰长秋失神,她姑父姑母膝下有两子,年幼时,姑母疼她,表弟总爱明里暗里与她比较,像没大的孩子。 “表姐,咱们今日再比比谁杀的人多怎么样?” “这次准备好酒了吗?要不然别说我欺负你。” “干完之后,回去我上请休沐半日,出营喝酒去!" “还没比呢!怎么,你就想着给我送酒?” “你等着,这一次我一定让你心服口服请我喝酒!” “好,我纳兰恒英等着!” 只是天不遂人愿,那个总爱跟她比较,一口一个喊她表姐的远云表弟,死在了几年前一场围剿山匪的战役里。 那日表弟披头散发,头盔不知踪影,眉心被箭刺穿,头骨被铁蹄踢爆,翻了尸山血海也没能找到的手臂,让他死无全尸,也让他们不忍去看。 曾久经沙场的姑父最后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表弟,扬起了高傲的头颅,闭着眼说了句:“爹看见你杀了好多贼,有血性,是我的儿。” 那日的风很大,姑母也没有哭:“远云,娘带你回家。” 他们猝不及防的迎接儿子的离去,却又熟悉地哀悼。 那年,她在他的灵位前,心服口服敬了他一壶酒:“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子亮大将军算一个,姑父,姑母算一个,你也算!我敬你一壶。” “你的弟弟在哪?” 到了地方,二人将石昭昭扶下车来,李元楠想上前帮忙背着,可纳兰长秋抢了先,她便帮她将人扶上背去。 她在身旁提着灯笼,纳兰长秋背着人缓缓前行,心里记着石昭昭说的地方。 ”我家……就在河边两里地的小坟堆旁边……” 走了一会儿,石昭昭指着一处已成废墟的地方,纳兰长秋不确定地问:“前头?” “是……”她靠在李元楠背上,虚弱地应了一声,任由这将她暴打过一顿的人背着自己往熟悉的小破屋慢慢走。 “这里……哪有房子?”纳兰长秋满脸疑惑,眼前一片破败景象,连茅厕都不如。 “是这……” 纳兰长秋沉默片刻,朝天呐喊:“天大地大!” 天地寂静,无人听见废墟中的小角落,披头散发的少年有气无力回应着:“吃饭最大……” 纳兰长秋又喊了几声,可始终没听见有人回应,背上的人却急了,挣扎着想要下来,惊的她赶忙蹲下,李元楠在旁边搭了把手:“你别乱动啊。” 她不管不顾,勉勉强强往前挪,纳兰长秋皱眉,拎着灯笼奔向那处废墟,边喊边在里头翻找,好一会儿才从一个小角落里,瞧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问:“能听得见吗?” 早已热泪盈眶的少年看着她,声音沙哑:“阿姐……在哪?” 最近运气不好,没能讨到饭食,他与阿姐饿得都快走不动路了,阿姐曾说过,沦落为乞丐一般是走不长远的,尤其是冬日,更是难熬的紧。 现在虽然不是冬日,可他知晓,自己总有一日会与阿姐一起饿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只是今日一早,阿姐说要出去找吃的,临走前还对他谆谆教诲:“小光别乱跑,我出去几个时辰,等姐回来。” 往常几个时辰也就回来了,可今日,应当快有六七个时辰了,但阿姐没有回来。 他想去找阿姐,可身上实在没力气,又记着阿姐说的话,这才一直等,但他知道,阿姐应当是回不来了,直至刚刚那声:“天大地大!” 那声音虽不是阿姐的,可那是他与阿姐今日对的暗号,阿姐一定是出事了,若不然她定会自己回来对暗号的。 纳兰长秋心虚道:“你姐没事,就在外头,你出来。” 少年灰头土脸,想要爬行,却浑身无力,瞧了瞧她,恹恹道:“没力……气…” 她皱眉,起身抬手,借着灯笼微光,看着眼前这块满是缝隙的木板,确认上面没有什么杂物后,她一手拽着板子,只是那板子已被腐蚀,她这一拽直把板子掀的破碎散架。 她放下灯笼,弯腰伸手到那少年腋下,将人拽了出来,又是一把皮包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找到了。” 她将人扛出来时,李元楠已将石昭昭安置回了车上。 她走过去,将少年放到石昭昭旁边,李元楠将打开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少年只目不转睛盯着石昭昭,欲言又止。 “吃。” 瞧着那油纸里面的一块块糕点,少年眸中星光熠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接过来就啃,直噎得连连咳嗽。 眼角余光瞧见脸上缠了布的阿姐,他也未停下山盆大口,许是她脸上的布太刺眼,许是凑得太近,那草药刺鼻,直让他泪流的更凶,哽咽吞咽,双肩微微颤抖。 车就这么停在那,姐弟俩一个哭一个笑,纳兰长秋背过身去,李元楠撇着头。 少年吃完后有了些力气,瞧着自己的阿姐,伸着手又不敢触碰,哽咽着开口:“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总不好说是我去偷吃,这位女侠将你阿姐我打了一顿吧?石昭昭没有回答。 她这弟弟脾气倔,任她怎么教都不改,若是让他知晓,非当场与那女侠拼命不可。 如今自个儿坐着的是她的车,裹腹之物也是她们给的,而今能好端端的相聚在此,也多亏了她们善心大发。 少年紧紧盯着她,石昭昭看着纳兰长秋的背影道:“我今日出去时被人打了,好在这位女侠出手相助……” 少年瞧着那“男子”伟岸的背影,满心感激,立马下车跪地磕头:“女侠救命大恩,我……无以为报。” 纳兰长秋有些心虚,往侧边挪了几步:“不必谢。” 李元楠赶忙下来扶人:“要谢也是我们谢你们才是,我家姑娘落水,是你阿姐出手搭救。” 少年被扶上驴车,头靠着一侧,匆匆闭眼睡去。 石昭昭瞧着,也安心些许,闭眼前对着坐在旁边的纳兰长秋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李元楠赶着驴车拐了个弯儿,往来时的方向去。 两人一路无话,生怕吵醒两个颠沛流离的人。 夜风轻轻吹过身旁,姐弟俩吹着此生最暖的风。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拍花子现 驴车到了住处,李元楠下了驴车去开门,纳兰长秋轻轻碰了碰石昭昭:“姑娘,进屋里头去睡吧。” 石昭昭睡得不沉,是以她这轻轻一碰,她便立马睁了眼:“多谢女侠。” 纳兰长秋有些不好意思,头一次被人一声声地喊女侠,着实有些不习惯:“嗯,其实……我不是江湖中人,你不用叫我女侠的……” 她将人背起往屋里头走,腰弯的很低,石昭昭显然还未睡醒,闭着眼问:“哦……那,女侠姓甚名谁?” 姓甚名谁? 纳兰长秋背着她入了屋,一脚踹开了里头的房门,石昭昭见她不答,又道:“我姓石,名昭昭,我弟弟……我与他是半路相识,他姓朱,名光……” “我姓梅,名天梨。” “外头那个是我朋友,姓李,名桃僵。”纳兰长秋走到床边,转过身慢慢蹲下,将她放到床上:“你好好歇歇,你弟弟我们也会照顾好,莫想别的,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多谢。” 安顿好两人后,李元楠和纳兰长秋在外说悄悄话:“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我原先不觉自己有多幸运,可是越长大,我越发现自己是这样幸运。”纳兰长秋背着手,静望夜空:“娘说,做好事是会有好报的,我不知是真是假,娘与人为善,可好似也没人记得她的好。姑母说,一个幸运的人靠近一个不幸的人,不幸的人会很幸运。” “姑父说,能让幸运的人和不幸的人相遇的,只有缘分,是真是假我不知,可如今他们都住上了。我们总不好把人往外赶吧?要是他们出去…那我算不算害人性命?” 李元楠道:“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去钱庄取点出来?” “是要点。” ……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着,石昭昭手上有伤,朱光便日日围着她转,如影随形。 “阿姐喝水……” “阿姐吃东西……” “阿姐好好歇歇……” 无事时,他便争着抢着做活,倒是让乐得清闲的李元楠都生了些愧疚心。 石昭昭自个儿却是忧心忡忡,既想快些好,又怕好了之后便要出去随风飘零。 纳兰长秋瞧出她的顾虑:“快过年了,外头冷,就先在这住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谢谢……”她声音沙哑,低着头瞧不清神色。 “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能抬起来吗?”纳兰长秋问。 她赶忙将手抬起来,虽还能感觉到些许疼痛,但已能忍耐:“快好了。” “嗯。” …… 次日,纳兰长秋出门给孙老去送东西,打算回来时顺路买些药:“中午别做我的饭,我应该会在孙老家里吃。” 在房间里看书的李元楠“哦”了一声,纳兰长秋离开。 孙老和她也混熟了,照街坊四邻的话来说就是:“那梅郎君本就是在此落户的。” 她来孙老家也不多做什么,只送些东西,顺便瞧瞧那小娃娃,小娃娃现在好像认识她了,见着她来总要抱。 她虽衣食无忧,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不知该做什么,也不像李元楠那样,手里拿本书就能安静乖巧,不动如山。 李元楠先前告诉她:“多找点事做,少想有的没的,你就算愁白了发也没用,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时间会冲淡很多。” 听着是那么回事儿,可她心中仍旧有时会闷闷不乐。 “孙老我先走了。” “等等。” 孙老见她要走,赶忙拦住:“梅郎君你等下,常跟着你的那位李郎君说我的咸菜好吃,我这给备下了,你顺手带回去吧,也好一起尝尝。” “好。”纳兰长秋接过东西,转身离开。 她走在街边,看着四处摊位,腹中馋虫蠢蠢欲动,又往卖炙肉的摊子寻了过去。 “老板娘,老样子。” 老板娘看着她去的方向,笑意盈盈:“成。” “来壶冷酒。” 纳兰长秋买了酒,从酒馆里走出来,老远就闻见烤炙肉的摊子椒香四溢。 如今是秋季,可她依旧觉得炎热,尤其是吃了炙肉后,更是汗流浃背,配着冷酒喝,才算是人间极大美味呀。 “哎……” 一名男子背着蓝衣孩童行色匆匆,“啪嗒”一声,纳兰长秋回神,发觉手里的酒壶已碎到了地上四分五裂,撒了一地酒。 在时不时路过的行人侧眸远去间,那人僵在原地,满脸不知所措,静静看着她。 反应过来是那孩子的腿脚撞了自己的酒壶,纳兰长秋皱眉,那人赶忙放下左右袖子上有补丁的孩子,卑躬屈膝:“对不起啊这位郎君,我并非故意,家里孩子病了要去看大夫,所以走的急了些。” 那人说着,赶忙掏出铜钱给她:“这些钱你拿去打酒喝,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愣在原地,见那人态度极好,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哦,没事没事……” 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铜钱,瞧着那背起孩子走的人,她赶忙叫住:“用不了这么多…你给的太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哦,没事没事。”那人不回头,背着人往前,走地仍旧匆忙:“没事儿,你拿着,算我请你的。” 纳兰长秋默不作声,蹲下身,伸手去捡碎掉的碎片,捡完碎片,她起身往前走,顺手丢进了路边的渣斗。 “老板,来壶冷酒。” 酒家见着人又来了,顺手就拿了壶酒放到桌上,纳兰长秋从身上掏了铜钱递给酒家,她是这儿的常客,那酒家没看没数就把钱扔进了抽屉里:“客官慢走。”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纳兰长秋走出酒馆,就见人来人去的街上,一道声音冲破喧嚣,原来是一名妇人在人群中嘶吼:“我的孩子不见了,大家帮忙找一找!”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有人出声询问:“啊,怎么丢的?” 那妇人哭的梨花带雨:“今日不是赶集日吗?我带着娃出来赶集,我看上了一块猪肉,就在那砍价,等我买完菜,转身娃就不见了,呜呜,怎么办?……我的孩子啊,我的天!呜呜呜……” “他穿啥呀?几岁了?” “他姓岳名羽,今年九岁,这么高,这么壮!穿着蓝衣裳,左袖和右袖有补丁,哦,对了,他的手掌心有颗黑痣,大家帮帮忙,大家帮忙找找,求求你们了。” 走过来的纳兰长秋心中大骇,在人群中大声喊,一边喊一边往之前的方向指:“我刚刚见过,他还打碎了我的酒壶,背着人说是去看病,朝那边走了,那边……” “哦,对,我也看到了!”有路人赶忙佐证。 “天啊!” 人群议论纷纷:“唉哟,这是遇上拍花子了?” “这这这这这,这定是遇上拍花子了!”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赶忙看了看牵着自家孩子的手。 “这,大家帮忙一块找人,快快快!” 迷茫的人群立马沸腾起来,一名拎着菜篮子的大婶心急道:“你们腿脚好的赶紧追啊,岳家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事儿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借马助人 “对对对……” 看热闹的人散开,相熟之人一窝蜂往纳兰长秋指的方向去:“走走走,赶紧追!” 看着行色匆匆的一行人,纳兰长秋若有所思,一名年过花甲挑着豆腐的老者开口道:“这样找不行,咱县不小,知道往哪头走了,可街巷七拐八绕的,谁又知道那畜生拐了几次弯?到哪儿去了?年壮的,脚力好的顺着各个路口去追,再让人去报官,上头越快知道越好,孩子像一画,各处堵着,县都出不去,出了县还有郡。” “对对对对对,听这位老伯的,大伙儿分头干!” 众人沉默四散,拍花子已经走了,这是最佳方法。 “谁找到我儿子,我给他二两银子!”岳母撕心裂肺吼完,顿了顿又道:“五两!”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并非报了官便能将凶手缉拿归案的,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羽儿在拍花子身边多待一刻,她都心惊胆颤。 岳母此言一出,原本一些只看完热闹打算离开的人立马狂奔起来,风风火火。 三两,整整三千文钱,寻常人家的男子出去累死累活几个月也挣不来这么多。 纳兰长秋也没闲着,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一辆缓缓远去的马车,赶忙跑了过去:“这位兄弟,这位兄弟留步!” 百姓家耕田拉货,多用牛,驴,商人都爱用骆驼,至于马,多是大户人家在用,市井上虽也有,多半是养来卖的,寻常百姓用不上。 那人抬头,满脸疑惑,她又道:“那边有人丢了孩子,我想借你的马去追一追!” “这……” 那人一愣,瞧见纳兰长秋正想卸他的车,赶忙阻拦:“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兄弟,人命关天啊,那边有人孩子丢了,应该是拍花子,拍花子你知道吗?” 车夫掰开她的手,气冲冲道:“那也不行啊,我又不认识你,万一你骑着我的马跑了,不回来怎么办?!” “我给你钱抵押行不行?” 车夫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啊,我这车上还有客人呢,不不不我不能借给你。” 纳兰长秋沉默看向车窗,忙走了过去,抱拳一礼:“有拍花子拐小孩了,人命关天,不知可否行更方便?” 车帘缓缓掀起,原来是两名女子,纳兰长秋继续道:“请两位姑娘行个方便。” 车夫沉默不语,车中一名女子道:“我们不打紧,便是在这里逗留也无妨的。” 那车夫听了,愣愣道:“那那那五十两银子,你给我五十两银子押金,写文书按手印,我才敢把马借给你……哦,对了,你还得写,要是被马摔死了不能找我赔,要不然我也没法借给你!” 这哪里是押金,相当于是直接买下了。 纳兰长秋右拐奔向了一家书肆,没一会儿儿便从里头出来,一手拿着张白纸黑字,另一手拿着小盒红泥。 将印泥与那张纸放到车上,她当着他的面用食指沾了印泥摁在白纸黑字间,把印尼举给他:“这文书是我亲笔所写,你按了指印这便算数。” “成。”车夫弯腰画押。 此刻纳兰长秋窘迫拿出小钱袋子:“这里有几百文钱,你先拿着,如文书上所写,我姓梅,名天梨,住在永清巷往南数第三家,你去那找一个姓李,名桃僵的人把钱袋子给她,她就会给你钱。” “不成不成不借,就这个钱袋子你就让我把马借给你?去跟人家拿钱?” “唉,兄弟我亲自按了指印,又怎么会不回来?”纳兰长秋赶忙解释:“我要是不回来你去官府,官府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再者,就算看不出来,他们那边还有“基斗册”[指纹录],我能跑哪里去?” 大景有律,凡大景子民,手上指纹皆须入册,为的便是尽量杜绝那些无中生有,污蔑他人,空手套白狼,以及欠债不还拼死抵赖的人间臭虫。 一经查实,若抵赖属实,便要重打四十大板,财务翻倍赔偿,以还受害者公道。 若假作伪证污蔑他人,便是诬告反作,重打八十大板,财务翻倍赔偿,子孙两代终身不得科考,以安抚受害者。 是以但凡脑子没犯疯病的,只要是按了手印,哪怕是刀架脖子,也必定遵守承诺。 车夫摇头:“我不借!” “你……”纳兰长秋心头火起:“喂,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开玩笑,有这功夫追出去,都几里地了。” “那你追呀。” “……”纳兰长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双脚难敌四足,她哪里会在这多费口舌:“我哪里比得过马?" “别人不是有驴吗?” “驴哪有马快啊!” “不行,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不能借给你!”车夫担忧道:“就算这文书有用也浪费我时间,我时间很忙的,哪有时间跟你打官司?” “我……你……” 纳兰长秋一时无话可说,那车夫继续道:“孩子又不是你的,关你什么事儿啊?再说了,别人去了,你再去又怎么样?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不会怎样,你操什么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怎可如此想?”纳兰长秋反驳道:“若世人皆如你这般,这世间该多冷漠!” 车夫道:“这世间本就是冷的,你装什么好人,怎么没见你接济路边的乞丐啊?古人不是说达则接济天下吗?看你着这样子也不像没钱的,怎么不见你善心大发给乞丐呀。” “……”纳兰长秋很想说是“达则兼善天下”,而非接济天下,想说见不平事尽己为,无力则旁送帮声,也好过千面横眉冷人心,散去尘间烟火气。 她不言语,转身要走,早已经下了车在旁边的两位女子开口道:“我们出钱凑。” “还有老夫。” 纳兰长秋停下,寻声看去,书肆有一老者抚须含笑而出:“年轻人,让他去吧,这钱我们出了,现在这世道不好,大家都难,咱虽帮不上什么,可也不能挡别人帮忙的路,要是个个都冷了心肠。” “这人间就是冷的,人间若是冷了,那就不是人呆的了,就当是他借你的马出去转了两圈。” 那车夫默不作声开始卸马车,纳兰长袖拿着那张文书冲进书肆里添了几笔。 她将马车上的印尼拿到几人面前,几人纷纷盖了手印。 车刚好卸完,只是凑的数却只堪堪二十多两银子,只能是窘迫看着那车夫。 纳兰长秋心凉了半截,那车夫闷闷道:“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我就是怕麻烦而已,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累,不想找累受。” “车都卸了,你要是不用的话,那我可套回去了。” 纳兰长秋赶忙“嗷”了一声,三两步走过去踩登上马,双脚轻踢马腹,撒蹄飞奔,留下越来越远的一声:“去找李桃僵,找她要钱,顺便告诉她我暂时回不了家少做一顿!” 老者道:“永清巷离这不远,拿着这文书去说一声,免得人家里人担心。” …… “哐哐哐!” 到了永清巷,老者敲了门,门没有开,朱光听着敲门的声响,便知不是梅恩公,只站在里头问:“谁?” 老者客气道:“找一个姓李名桃僵的人,是一个姓梅的郎君说的,他在吗?” “在。” 朱光并未立马开门,朝着屋里头专心致志看书的李元楠喊了一声,听到李元楠应了,这才放心去将门打开。 几人入了屋,朱光弄了些茶水过来,老者说了来龙去脉,还将文书给她看。 瞧了瞧老者拿在手上不递过来的文书,李元楠点点头:“字是她的,这也是她的东西,诸位放心,这钱我认。” 她继续道:“但这钱的数目有些大,家里没那么多,我这就去钱庄取。” 几人点点头。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隐秘角落 “砰砰砰!" 背着岳羽的“善心爹爹”拐进了一处巷子,入了一户人家,下了一处地道,顺着路走到了别人家的地窖门口。 朝着那死胡同有规律的敲了敲,对面有人回应,善心爹爹和对面那人反复再三。 门被从里头打了开来,善心爹爹背着人走了进去,跟着“良心妈妈”进了地窖。 良心妈妈边关门边问道:“这次的是“一炷香”,还是“一株花”?” 善心爹爹笑:“这次是一炷香,还是个“站得起”,你看看怎么样?” 良心妈妈瞧了瞧,笑道:“不错不错,这孩子长得不错呀,在长几岁可更好看了,恐怕能赶得上“嫩藕儿”啧啧……” “这样子看着一般般,也没怎么样啊?”善心爹爹一边为岳羽换衣裳,一边道:“最近“米价高”,要是“脱货”不了,干脆“上彩”得了。” “现在外面那帮小畜生心眼子多的很,都不给乞丐钱。”良心妈妈道:“没用。” “干脆折割造畜得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能捞着什么样的娃,全靠天意,面相好的不好的,有机会顺着一个是一个,哪管得了那么多。 今日为了得这么“一炷香”,他可是少了一块糖果,还有些许能让人好好睡觉的“好东西”。 “你心也太狠了,这么标致的娃,拿去造畜多浪费呀。”良心妈妈一边帮忙一边道:“那得少拿多少钱啊?” 善心爹爹不再言语,良心妈妈继续道:“你哪有我懂?我跟你说,这孩子多长几岁一定会更好看的,正是当“娈童”的好年纪,等长大了些就更标致了,卖去“象姑馆”更挣钱!” 说着说着,她情不自禁哼笑出声,油灯映照着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儿:“先当娈童,长开了就可以当“男娼”啦,早做就早会,啧啧啧啧啧,那得多快活呀哼哼…” 说话间,帮人换好衣裳鞋子,善心爹爹将人绑成粽子,早已准备好的良心妈妈拿了布条,迫不及待为他蒙住眼,挡住嘴巴,只留两个鼻孔眼呼吸,放在地窖下的暗格里。 合上门,善心爹爹坐在垫了被褥的石床上, “外头风声紧,你最近就在这里住几日。” “唉,好。” …… “有人家孩子丢了!” “我们要艘船!” 河边通向别处的码头,时常有驿站或镖局的人运货保人,今日却被百姓们扛着锄头,木棍,铁锹,铁耙,气势汹汹围了个水泄不通。 拍花子捉人,走水路比走陆路容易,船客商贩来来去去,鱼龙混杂。 不论是假装运货物把人塞麻袋里,亦或有同谋在等候,一旦登船顺流而去,即使有人想追也比在陆地上困难百倍。 镖师们刚搬着东西上船,还没来得及走便被拦下。 百姓们如饿虎扑食冲向商贩们的货物,嘴里嚷嚷着城里里来了拍花子要查货,有些商贩不肯,双方争执不下。 也不知是为了那碎银几两,亦或热血上头,竟是有人心浮气躁说了些污秽之语,直把镖头骂的下不来台:“看看看,这帮人心虚了,他们定时帮着拍花子一块害人的畜生!” 那镖头怒不可遏:“就是不给查,有本事上官府告我,我就是拍花子,我就是拍花子,快去告我,快去快去,有种就去官府告我,老子不怕凌迟,你个乌龟王八兔崽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让查肯定就是你!” 那镖头拔出刀,指着众人:“娘了个逼的,真当老子好欺负是吧?谁敢动?” —————————— 借我一分钟。 因为这一章有一些黑话,还有一些小众的知识,直接放在旁边阅读起来虽然没问题。 但这一章要标注的太多,我想阅读的观感会很差,所以放到了末尾。 这些知识我都没有查过,准确的说是,我查了网上的科普,但没亲眼看过文献记载。 从我发现网上的科普也信不得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请原谅我的不负责任。 我不会为自己的懒惰而找借口,但是我在这里保证,我尽量去查网上的资料,但因为有的时候网上有的书也看不到,所以将就了,请原谅。 我其实没什么知识储备,就是写书的时候不自觉喜欢偏向一些令人汗毛倒竖的地方,所以一点点的在学习中。 以前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如今我坚定了,如果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看过我的书,不会在妄想穿越回古代,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 注:男拍花子,女拍花子,分别被称为“善心老爹”和“好妈妈”,“一炷香”指的是男孩,“一株花”指的是女孩。 “站得起”是指健康的孩子,“嫩藕儿”是好相貌,“米价高”是行情不好,“脱货”是把人卖掉了,“上彩”就是把人打残的意思。 “娈童”就是……现代的叫法好像也是“娈童”,但大概意思就跟“象姑馆”的“男娼”差不多,这个就顾名思义了,大概就是年龄上的偏差。 男宠古代也不是新鲜事儿,让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南北朝时期的慕容冲,他和他的姐姐清河公主一起成为了苻坚的人,有一句歌谣这么说:“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这个的确是真的,我在《晋书:卷一百一十四 载记第十四》里面找到了:“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阴差阳错 他一动,身后的镖师们也拿了家伙,跃跃欲试。 瞧见这架势,百姓们也急眼了,这些人如此激动,那孩子定是在这里头,不论是为三两文银,还是出手相助,大伙儿的气势都不能弱了去。 “来来来,拿刀吓唬谁呢?有本事往这砍!” “来呀,打,谁怕谁呀!” “来啊,打啊,谁怕谁!” 双方互相喊着,却是谁也不敢再上前几步。 镖头气的青筋暴起,大伙要送“镖”[快递],自然不想闹得太大,虽在道上有人,可行里的规矩便是少惹事儿。 手上家伙若是遇上拦路的山匪地头,用用也倒无妨,可眼前都是些布衣百姓,这手里的刀,却是万万使不得。 按大景律,持刀杀害大景子民者,皆须偿命,若是把人砍残了,那更是多了个祖宗。 百姓们虽然想要那碎银几两,可也不敢逼得太狠,毕竟得那几两碎银升不了天,非得去拼命那就有点傻了。 可让花拍子把活生生的人拐走,便是天理不容的。 “娘的,报官!” “谁怕谁呀,报官!” 大伙吵得不可开交,两边都有人赶去官府报信。 “我就是拍花子,待会儿记得告我,不告没种!” “哼,你们里面有没有拍花子,谁知道?” “哎哟,你们别吵了,等官府来人什么都知道了。” 人越聚越多,天越来越晚,却又是百密一疏。 …… 混乱的远处,一片昏暗中,鬼鬼祟祟的两个贼人互相催促着上了船,无声无息。 二位“土夫子”[盗墓贼]如今心惊胆战,只想把手里的东西运到别处去荡了,本想着得了钱之后便金盆洗手,哪曾想今日码头那边这么乱,若是真让他们挨个来搜,估计他们的东西也会被分个干净。 “快点划!” “我已经很卖力了!” “咔哒”一声,船上不知掉了什么东西,只是划着划着却感觉身后被什么拽住。 回头一看,就见有人拽着钩绳将他们往回拉。 一片漆黑中谁也瞧不清谁,那贼人划船的速度越来越快,身旁的同伙在后头试图将勾绳拽开。 不过数息之间,船上又挂了不少勾绳,那本该远去的船越划越往回来。 “拍花子不得好死!” 两人大惊,弃船入水,只觉身心如坠冰窟。 寒冷冬日里的水和那远去的财宝,让他们欲哭无泪。 十几步外的船被拉回岸边,有人举起火把,有人解开麻袋,麻袋里全是面粉。 大半夜的走得如此之急,只为一袋面粉? 众人往里头扒了扒,赫然瞧见金银珠宝。 一双双眼睛在此刻似乎比火把都亮,片刻的沉默后开始争抢起来,你推我打里,鸡飞狗跳中,显现本来面目。 有人见状赶忙相劝:“住手,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你们不要再打了!” 水中两个土夫子望着远处岸边争抢的人,心如刀割,如今功亏一篑,真是够倒霉。 两名土夫子越游越远,其中一人还仰着头骂了句:“直你娘了个逼的,你们这群缺德玩意儿,天打五雷轰!” …… “回舱里歇着吧。” 河面船只上,一人静立不语,旁边有人过来劝,他叹息一声,只觉心中慌乱:“最近我这眼皮一直跳,总感觉心里不踏实,要出事。” “哪来那么多事儿?"那人劝道:“你就是想多了,每次都这样,还是去歇息吧。” 不一会儿,只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把渐亮,二人这才惊觉是有更大的船只靠来,赶忙有模有样划起船来,还朝着里头咳嗽了四五六七下。 里头的人顿时没了睡意,船里船外都盼望着擦肩而过。 “哗啦,哗啦……” 大船与小船擦肩而过,二人心中松了口气,却有不少钩子落下将船拽住。 大船上又添火把,水中涟漪映如朦胧白昼。 几人大惊,只见船上立着的官兵们手持弓弩,腰配弯刀,旁边的刘县尉大声怒道:“官府办差,从者生,逆者死!” 几人脸色惨白,也正是这瞬息之间,船上竹梯正正好搭在小船上,有官兵一拥而下上了船,寒芒紧逼,还有一名瞧不清面容的人开口说道:“不知要带人去何处医治啊?” 二人虽听得莫名其妙,却也明白过来,他们的身份怕是暴露了,但又没想明白,官府即知晓,为何不在码头栏下? 船里其余几人惊地钻了出来,昏暗火光中四目相对,本就不大的船上显得些许拥挤。 “蹭!”寒芒离鞘。 贼人不多,却也拼死反抗,他们其中有人拐了孩子,有人杀过人抢过钱,有人捅大过自己嫂嫂和妹妹的肚子,有人杀子杀妻后四处流浪。 虽然在外头奔波辛苦,可也是自在的,有钱就能快活。 他们绝对不能被抓住! 一阵鸡飞狗跳里,纳兰长秋找准机会踹中一人下腹那一亩三分地,直把人踹的忘了东南西北,“哦哟吼”地叫着。 那人踉踉跄跄往后退,眼看要摔倒,便顺手拽住一人。 被拽住那人本与官差打得热火朝天,猛不丁被拽了一下,只能想办法稳住身形,鬼使神差也拽住另一人…… 官兵见状,更是借力打力,一时间,人仰脚朝天,贼人那边一下倒了三个。 本就志在必得的官兵们越发的如虎添翼,再接再厉,却忽有一人趁乱从船舱内拖着个麻袋出来立马扔进了水里。 “哗啦”一声,紧接着又“哗啦”一声,原来是大船上有官兵不惧寒冷也跳了下去。 船上的贼人们本想再站起来,可哪里还有机会?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天网恢恢 一阵鸡飞狗跳后,一名官兵断了手,一名官差胳膊上中了一刀,那些个被歪打正着,却又本樱落网的贼人们,要么断手断脚,要么掉进了水里。 只留扔了罪证的贼人被一名官兵踹翻在地,孤立无援,脖子上架着纳兰长秋暂时从官府借来的制式军刀。 “啊……” 他满脸扭曲,一手撑着欲起身反抗,头却先低了下来:“官爷官爷们饶命啊,我就是个划船的,我干过最坏的事就是骗吃骗喝逛窑子啊,我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挖过坟,放我一条生路我求求你们了。" 许是那贼人说的太晚,许是纳兰长秋腿没收住力道,那贼头被一脚侧边踢的眼冒金星,还未来得及还手,又被狠狠砸了两拳,反应过来却已被拎起来甩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救命……救救我……” 水里的贼人苦苦哀求,她不禁好笑,这混账胆大至此,没想到竟是个旱鸭子? “好好好,我们救你。”一名官兵忍不住笑。 那贼人被救上来后连连咳嗽,官兵们将之绑成粽子。 没过一会儿,最先跳下水的那人探出头来,仰头托着那麻袋,冷得一边打寒战一边喘息道:“麻袋里……有人!" 众人闻言皆不言语,纳兰长秋怒气冲冲又给那粽子脸上招呼了一脚,直把人踹的鼻青脸肿:“我直你娘!” 等那麻袋被捞上来,冷飕飕的官兵紧随其后跟着上来,哆哆嗦嗦回到大船上去换衣服,还不忘念叨一句:“你们快看看,这天怪冷的。” 那麻袋被拎进了小船船舱,有人押着贼人要进船舱,一人嘟囔道:“冻死他们得了,里头本来就挤。” 那人被另一名官兵拍了一下肩膀:“什么冻死他们得了,这样的天能冻死吗?恐怕人没冻死就得了风寒,得了病还要咱们医了再审,图啥?” “好像也是。” 船舱里,纳兰长秋迫不及待凑过去,却见解开的麻袋里,火光映照中,是两个她未曾见过的孩子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一男一女。 她满眼震惊:“他们是谁?这不是羽,这是……” 她说不下去了,胸口闷闷的,手里的刀忍不住抖。 刘县尉摇了摇头:“画像确实对不上,难道还漏了?” 外头有随行的大娘拿了衣服过来:“男的女的?” “看样子一男一女。” 那大娘赶忙冲了进来。 七手八脚换了衣服,大伙儿这才去探是否还有生息。 “一个死了,还有一个还有口气儿。” 众人皆不忍摇头,纳兰长秋气地又扭头去看拍花子,却是被官兵们不动声色盯着。 这人不是官府的人,半路上说想尽尽绵薄之力,楚县令允了,还借了把刀给她。 …… 另一边,赶到码头的官差们将镖局押送的货物翻了个遍,可依旧无果。 镖头在那里破口大骂,趾高气昂要之前在最前头的几个百姓跪地叫祖宗:“今日不喊老子一声祖宗就别想走,我直你娘,娘了个逼的,敢毁老子清白?娘的,你他娘才是拍花子,你全家都是拍花子!” 拍花子与犯上作乱的贼子一样不得好死,他四处奔波养家糊口,平白被人扣这么一顶恶心帽子,哪里肯罢休? “县令,如今既证明我船上没有小孩,那么这算不算诬告?”那镖头理直气壮:“诬告反坐应该如何处理?” 原本理直气壮的百姓也只默不作声,那几人进退两难,一听镖头竟如此说,心中忐忑,而后决绝反驳道:“唉呀,我可没说过……” “对呀,我们没说过!” “少来这套!” “有人打起来了!” 有人匆匆来告,众人好奇跟了过去,那几人更是如芒大赦,嘴里说着去劝架,两条腿抹了油似地飞奔离开。 镖头骂骂咧咧,却是不再上前闹事,他虽有气,可他追责到底也得不来什么好处。 县丞道:“今晚不要随意走动!” “走。” 县丞带着官差们走了,楚县令走前还向镖头他们道了句:“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镖师们守着货物,百姓们守着各处,有些人跟着官差们去瞧新热闹,就见那群人还在满地面粉里面你死我活。 差民们一同将气喘吁吁的他们拉开,就见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楚县令问:“你等何故如此?” 十几人各怀心思,却知谁都没理,只沉默不语。 县丞看了一眼麻袋,对着楚县令说:“县令,这是盗墓贼常干的把戏,……” “人呢?” 楚县令看着十几人,其中一人道:“跑了!” “怎么跑的?” “跳河游走了。” 楚县令又问:“看清楚他们长什么样了吗?” “没看清。” “也是,天黑。” 官差们七手八脚将那几十人押走,顺带着那小麻袋。 县丞胸有成竹道:“县令,刘县尉他们估计待会儿就能把人捞上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里有船来了?” 有人高喊,众人看向河面,只见星光点点,风带来远处声响:“抓回来了!” 官船在岸边不远处,却是不敢靠过来,倒不是怕什么洪水猛兽,只是怕这帮奄奄一息的混账东西,即便上了岸,也到不了官衙,无法绳之以法。 可这外头终归是冷的,自是要吃口热饭才成,真在这船上住上一夜,手底下的兄弟们怕是不乐意,况且也躲不了。 刘县尉领着头,后面的官兵们将五花大绑的贼人们抬下来,岸边的官差百姓都等着。 贼人们即便疼的生不如死,却争先恐后在到岸上前将自己的老底都揭了开来: “我有罪,但我不是拍花子!我就是搞了我嫂子和妹妹,家里容不得我才出来,可这不是我的错,是她们勾引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也不是拍花子,我爹和我媳妇儿搞破鞋,我气不过才出来的……” “我也有罪,我也有罪,以前有人调戏我家闺女,我杀过人,可我没拐过孩子!” 两个逃出生天又入虎群的土夫子更是欲哭无泪:“我也不是拍花子,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拐过孩子!” “就是啊,我们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么缺德的事儿。”另一名土夫子灵机一动,大喊道:“我们刚刚的东西丢了,被人捡去了,他们可以作证,我们绝不是拍花子,如果我们是的话,我们不得好死!” “对对对,我们不是拍花子,如果我是就天打雷劈!”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拍花子,贼人们纷纷发誓。 “我以我爹娘的寿数启示,如果我是拍花子的话,家里就断子绝孙!” “我以我大哥的名义启示,如果我是拍花子,家里的店铺就全部着火烧个光!” “对对对,我也发誓,如果我是拍花子的话,媳妇跟人睡,儿子杀人犯,女儿未嫁先孕,孙子孙女早夭折!” “我也不是,我也不是,那最后一个才是拍花子!”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疏而有漏 贼人们的异口同声,让原本安静乖巧的拍花子越发心惊胆战,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拼命扭动挣扎,痛哭流涕:“不不我不要上去他们会打死我的,啊!我不要上去,我不要上去…不要呜呜呜…” 双拳难敌四手,成了粽子的善心爹爹还是被官兵们一前一后抬上了岸,被重重扔在冰冷的泥地上,当场尿了裤子。 “我没有,我没有拐这座城里的人啊,我真的没有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农具林立和辱骂声声里,善心爹爹像条蛇一样扭啊扭,直往官兵们身后躲,抖如筛糠,样子显得滑稽可笑。 官兵满眼嫌弃,众人目露凶光一拥而上,恨不能将之生吞活剥:“娘的畜生!” “死爹死娘死全家的混账玩意儿,我呸!" 其余贼人只觉放心不少,可百姓们不是傻子,他们有些没念过书,却是知晓,能和拍花子做一条船上的,都不是什么好鸟,都是拍花子! 得亏是官差和官兵们将怒意滔天的百姓们拦下,要不然这帮混账东西哪还有命在? 只因这县里,两年间已丢了六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许是愤愤不平,许有深受其害,百姓们一个个的,嘴都跟抹了蜜似的: “打死拍花子,不得好死的畜生。” “断子绝孙的混账,天杀的,永世不得超生!” “狗娘养的!猪狗不如!” “天打五雷轰!” 官差官兵们如铜墙铁壁,楚县令赶忙安抚道:“诸位放心,诸位放心,我们会按照大景的律法来公正判决!” 手握铁锹的岳母和扛着铁耙的岳婆婆心中忐忑,迫不及待上了船,却只看见船舱里头,有两个她们并不认识的孩子,热泪盈眶问:“羽儿呢?” 刘县尉摇摇头:“我们从下游上来,就碰上这么一只船,没有了……” “怎么能没有呢?我的孩子……”岳母无助道:“有人看见我的孩子被拐走了,那个人肯定是拍花子,怎么没有呢?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的羽儿,心眼儿好,人也勤快,念学刻苦,在家还会干些活,想要什么会眼巴巴跑过来一声声唤“阿娘”。 若是不答应他,他就可怜巴巴“哦”一声,答应了他,他就一声声的连着唤:“好阿娘,阿娘最好最好了。”她每每听了,骨头缝里都是酥的。 “是啊,咋能没有呢?” 老人家几乎要跪了,她的好孙儿,每每见着她都会笑着喊上一句“祖母”。 有时是跑在儿媳前头,高高举着糖葫芦到她面前:“祖母,这是阿娘给我买的糖葫芦,一起吃,一起吃。” 有时是冬日的大早上,有时他起得比她还早,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祖母,今日天比昨日冷许多,你多穿点!” 有时晚上,他会可怜兮兮跑到她屋里:“祖母,爹把我赶出来了,我一个人睡冷。” “我们现在乘的船就是那帮混账的,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有,当时在河面上看见他们扔了个麻袋下去,也立马有人去找,就是这两个。”刘县尉解释道:“除此之外,我们没有看见其他的孩子……” “那他去哪儿了呀?” 婆媳俩如热锅蚂蚁,抽气哽咽着 ,听得人于心不忍。 纳兰长秋躲在角落一言不发,只叹了一句人心,人心。 “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家了,如果对案子还有疑问的话,可以去永清巷找我。” 她将官府的制式刀原物奉还,打算下船离开。 恰在此时,里头的婆媳俩走了出来,如风般下了船。 “他要我孙儿的命,我就要他的命,谁今日要是拦我,我就跟谁拼命!” 双眸赤红的岳婆婆手里拿着铁耙,一下下戳在地上,像是一排排爪牙,她对着楚县令不管不顾怒吼着:“让开!让开,我今天要宰了这畜生!大不了我老婆子一命赔一命,” “到底人去哪儿了?还我羽儿!”岳母双手握着铁锹,吼到破了音:“快说!” 她的羽儿最是怕冷,这么晚还没归家,他该多冷啊? 她得快些把羽儿找回来,家里才最暖和,再过不久就过年了,他爹又快回来了,他得等他爹包最大的红封呀,还有好吃的糖儿,果儿,新衣裳。 都在等着他呢。 “让开!” “说不定以前咱县里丢的孩子也是他拐的呢!” 人群静默一瞬,张大婶红了眼眶:“就是就是,马家的前两年丢了个没找回来,多好的孩子啊,勤快懂事,书念得又好,一家人那日子过得别提多有劲儿了,可有那么一日人不见了,这父子俩没了盼头,过得浑浑噩噩,老人家去年冬季就那么去了!他儿子日日坐在家门口发呆都已经傻,他们家三代单纯啊,就这么断了!就这么断了!” “造孽啊,造孽啊,就是你们这群拍花的造孽啊!” 拍花子沉默不语,牙齿打颤,乖乖躲在官差们身后。 他向天启示,他真的没有拐过这城里的孩子,他多想开口以证清白,自己绝没有对这里的孩子下过手,可看着那怨气冲天,却不敢言说半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众人被官差们拦着,又气又急,楚县令片刻不语,他好像透过这些百姓们的只字片语,窥见了一个曾经温馨的家:“按照我大景的律法,拍花子,是要被凌迟的,大家先回去。我们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诸位相信官府!” 众人沉默,又闯不过去,三三两两转身离开,一路上仍旧骂骂咧咧,如同天籁: “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他?” “真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生出这么个畜生?” “大伙儿要看紧自家孩子,免得被这样的畜生烂人给顺了去,那些狗杂种干起肮脏事来眼都不眨一下。” “何止不眨眼,他们还乐得逍遥自在,真不知道天造他们出来干什么来的。” “这种畜生,不得好死!” 众人骂着远去,唯有婆媳俩相拥哭嚎:“羽儿啊!" “我没有看好人,我好没用!我怎么没把自己丢了!” 今年的冬日,真冷啊。 纳兰长秋心情沉重地离开,在人群后面挤了半天的李元楠赶忙过来,见她闷闷不乐便道:“人没找到吗?” “找到了,但是没完全找到,那两个孩子都不是他们家的,也不知道被拐去了哪里。”纳兰长秋一边说一边走,心中万分懊恼:“我当时在路上就是没注意呀!” 李元楠静静听着,又听她道:“我当时要是问一句,我当时要是把那孩子叫醒问一句,就好了……” 李元楠道:“人心难测,这不怪你。” “我没有怪。”纳兰长秋道:“我就是觉得,今日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那车夫说,明日还马就到借马的地方去,这天怪冷的,咱们也快回吧。” “嗯。” “我刚刚没吃东西,你呢?” “我也没有。” “他们两个还在家呢,我来得及了些,没给他们留什么,估计还在家里饿肚子。” “啊?”纳兰长秋闻言,赶忙往回跑:“哎呀你真是。” …… 回到住处,李元楠敲了敲门:“是我们,开门。” 门被打开,姐弟俩急忙迎了出来:“你们回来了。” “嗯。” 几人一起入了大门,室内有灯火燃着,还有些许香味。 “吃什么呢?”拴好马的纳兰长秋闻着味儿,一步步去了灶房,打开锅盖一瞧,热气腾腾,仔细一瞧,是韭菜瘦肉青菜刀削面:“你做的?” 石昭昭道:“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 “你的手?” “我的手是还有些疼,但是我的另一只手不疼啊,不过都是我弟弟在忙。” 朱光被夸的不好意思,只能在石昭昭旁边安静乖巧。 纳兰长秋从隔壁拿了几副碗筷,迫不及待去夹锅里的面:“这么香肯定好吃!” 李元楠在旁边拿起碗筷:“正好我也饿了。” 石昭昭满脸紧张:“味味道,怎,怎么样?” 纳兰长秋笑:“我们还没吃呢,太热了,先吹一吹,哎,对了,你们吃了吗?” “等你们一起吃。” 朱光凑了过来,纳兰长秋便将手里那一碗面递给他,又夹了一碗面:“小心烫。” “来来来,石姑娘一起吃。”李元楠夹好两碗面条端着往外走:“灶房里有点挤,你们还是出来吧。” 几人跟着去了隔壁,围着桌子坐下,吹凉筷子上的面,纳兰长秋一口缩入腹中,赞叹道:“哎哟,你这面做的不错啊,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要不你去开个面馆?我来这儿虽没多久,可也吃了七八家面馆,你要是真开面馆,定有一席之地,嗯,太清淡了,要是有点辣就更好了……” 纳兰长秋说着,旁边多了一小碗无辣不欢,她眼放亮光,舀了一勺子到自己碗里,将勺子放回碗里,用筷子搅拌起来,猛嗦了几口,频频点头:“嗯嗯就是要辣才好吃。” “喜欢就好…”在这住了多日,她真不知要如何报答,见她二人吃的欢,便也跟着吃。 李元楠好奇起来:“唉,昭昭姑娘,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咋做饭这么好吃?” 石昭昭道:“我爹是厨子,我是同他学的。” 李元楠见她神色,便已明了:“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纳兰长秋停了筷子,看着李元楠,沉默声震耳欲聋。 石昭昭摇摇头:“没什么忌讳的,他已过世,过往可以记得,我却不能被之困了一生,活下来的人要好好活着,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要不然他们在天有灵,会难过的。” “正是正是,昭昭姑娘所言有理。”纳兰长秋说完,仍旧一边吹面一边吃:“他们在天有灵,定不希望你伤心。” “阿姐小心面烫,吃完你们去歇息,我来洗碗。” 看着乖巧懂事的朱光,石昭昭欣慰点点头:“嗯。” 四人就这么静静的在灶房里吃着面,豆大的油灯映着几人的脸,静静的暖意无言。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石昭昭(一) 石昭昭原是一个食能果腹,衣能蔽体的农家女。 “昭昭”二字,正是曾为秀才的祖父亲自取的:“昭昭南山景如画,独与心相如明镜。” 家里圆也不错,只是祖父他娘老来得孙,对石父太过有求必应,其他人胆敢为了她宝贝孙子的意,把人惹哭了,她就会气地大骂:“都是你们不好,哎哟哎哟,孙儿孙儿你别哭哦,祖母打他们!” 石父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在家里说一不可二,在外头更是“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曾祖母故去后,他更是变本加厉,仗着自个儿是家里的独苗苗就今日要这个,明日要那个,不给就一哭二闹,破口大骂又跪地相求,有时候还扯着绳子嚷嚷着要悬梁自尽。 家里的上清童子一旦有没藏好的,便会没了踪影,祖母两口子是欲哭无泪,祖父更是说:“这孩子废了。” 石父成年后便将家业败个干净,如今只能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那里长吁短叹。 石昭昭还记得,又一次与爹大吵一架后的祖父寿数将近之时,曾叹息着说了一句:“娶妻不贤毁三代啊,我也教子无方啊,难怪父亲当年日子过得没奔头…” 石祖父这一走,石昭昭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祖母本就偏疼孙子们,娘成日被爹吼天吼地,稍有不顺便拳脚相加,如今在家已成了个哑巴。 原先她还偶尔跟着祖父识了几个字,如今别说识字了,她连书的影子都瞧不见。 不过她倒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只因祖父在世前曾跟他说过:“祖父知道你还想学很多,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娃识字不好,祖父教你几个字就成了,你别懂得太多,懂得太多,反倒是祖父害了你啊。” 她听不懂,可她知祖父定有自己的道理,不会害她。 祖父走后,家里又开始卖东卖西,祖父拼命护着的书没了庇护,被几文钱几文钱的卖给了村子里其他人家的孩子,按爹手里掂着铜钱时的话来讲就是:“私塾里有书,这些书有什么用?早卖早得钱。” 石昭昭习以为常,反正这不关她的事儿,她只需要闭眼睡觉,睁眼干活,待到了年岁,便嫁人为妻,生儿育女。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心中那不安惶惶,她害怕未来夫君是像爹一样的人,却也只能在悠悠岁月里,一年年的等待。 家里虽是一团乱麻,可她在村里的名声不错,被那十里八乡每逢红白喜事都会有人登门恭敬请去掌勺的祖母时常教导,学的一手好菜。 她端的是乖巧懂事,在街坊四邻口中,是村里最孝顺,最听话不过的好姑娘,只等人年岁到了,便争着登门提亲。 十四岁那年,她还被祖母点头去帮同村一户办喜事的人家掌勺,祖母和娘及其他村民则打下手,她一宴成名。 祖母很自豪,常说要给她许个会疼人的好人家,才配得上这么美好的她。 可她那一生平庸的亲爹,却不知哪攀上了根高枝儿,为了一步登天,不顾祖母气骂“造孽要遭报应”,不顾容忍多年的娘撕心裂肺哀求,不顾妹妹弟弟们的哭喊,不顾邻里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毅然决然要把碧玉年华的她,以二十五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一位年已鲐背的老者做小妾…… 还喜上眉梢地对她说:“丫头你别觉他九十多了,但老当力壮,不会委屈你勒。” 如此荒唐到不真实的事情,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而她则成了这荒唐事的女主人公。 那一年,十五岁的石昭昭,见识了人间最歹毒的心。 但家里人谁也反抗不了那说一不二的人,可她知自己若是还傻乎乎待在此处,往后余生漫漫,只能是暗无天日。 做妾前,她逃了。 她那时常醉醺醺的“爹”根本没想过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理所应当没有防备,只道是儿命由父,只道是“好姻缘”。 也不会有人能想到,往日里乖乖顺顺的丫头,竟能生出逃跑的心思,甚至真的跑了。 就连她自个儿也走得恍恍惚惚,只因晚上稍有动静,村子里的狗总会叫个不停。 她知自己应当离不开。 可她不敢想明日是何光景,她宁愿被发现后死在那人手中的棍子下,也不愿去做那攀高枝儿的棋子,葬送余生。 她跑啊跑,跑啊跑…… 往日那个连陌生人到村门口就已全村知晓的村子里竟是无一人发现她离开,那些村民们养的狗许是在睡觉,也无一条朝着她去的方向狂吠。 她靠着一双在田地间奔走多年的腿,逃出了那个差点断送他一生的家,却是没有半分欣喜,只泪流满面,回头看向满是草树的山坡…… 山坡挡了来时路,她抱着小小包袱痛哭,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家,见不到的娘。 她忽而想起在未离家时,她在灶房里洗碗,常常沉默寡言的娘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别回来……” 包袱里有一页被撕下来的户籍,常常被祖母管着,所以没有半丝折痕,衣服里还包着五六百枚包的严严实实的铜钱,便是拎着它跑,也不会发出半点声响,仍能脚步轻快。 大景有律,平民百姓只要手持户籍,便可去本地官府开具路引,仅凭路引便可在大景境内随意走动,但需注意每到了一州得去官府报备一声,若要出境,须由官府开具公凭,若要开公凭,则须全家做保,若无亲戚,则须友家做保。 她去县里开了路引,从此以后,家里是何模样她不会再回头看,即便官老爷就在眼前,她也不会说自个儿在家中如何岌岌可危,她知,便是官老爷做主不允许那人这般……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官府能管的并不多,她若是回去了,那才真是万劫不复。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石昭昭(二) 只她形单影只,又是女子,实在不知该投何处,几百文钱在村里头花不出去,可到了外头,哪哪都要钱。 哪怕有好心人接济一二,可天底下没人回回都能遇上好心人,不知多少撞上了居心叵测之辈。 她是幸运的,在万劫不复之前逃出了那里,在无路可投之际,又寻了家馆子当帮工,也算暂时衣食无忧。 但她没有一直幸运,有客人东西不见了,非说是她拿的,她一再解释,他们却说要搜身,她据理力争,东西却从她的身后被搜了出来。 他们要拉她去告官,她辛辛苦苦挣的几百钱打了水漂,还被馆子的老板扫地出门,本就不多的铜钱也一枚没花出去,她开始有上顿没下顿。 愿意请女子当帮工的店铺不多,遇上那一家已是不易,后来她连生计都成了问题,不得不屈膝向人讨食。 许是她之前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不少人见她是女子,虽愿意赠些饭食,可那眼神,她总是觉得那么不对劲。 她好饿,可那些东西她不敢接,即便腹中空空,她还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到了河边,看着水中披发散乱面黄肌瘦的狼狈倒影,叹息一声。 她想,一个农家姑娘是不是不该有这样的性子,就像沉默寡言的娘偶尔叹气说的“你这性子不改要栽跟头的”。 她先前只想不给那年过九十的老头子当小妾,便是极好,可如今,她也不知自己是否太过贪心,太过固执。 但她仍毫不犹豫往河里走去,哪怕浑水没过鼻腔,哪怕再难见天日,她即便挣扎着,却未想过要回头往岸上走。 她心中忽然有些好笑,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一个不甘,是不是不该离开家中,即便不愿,她可以一头撞死,也好过先前日日奔波,彻夜难安,更不会是如今这般,离娘太远。 许是缘分使然,一位在河岸草丛旁解手哼着小曲出来的男子恰好瞧见水中动静,急急忙忙下水将她险险救起。 男子把她拖上岸,安置在一棵树下,她醒后便不顾一切继续往河里冲,男子赶忙拦住她:“姑娘何故寻死?” 她身上并无多少戾气,只得气急败坏:“关你何事?” “见义勇为嘛,自然关我的事,你已经死了,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不准死,要不然我算造孽。” 那男子这话原是好意,可在一心求死的石昭昭听来,却极具轻薄之意,很是刺耳:“又没让你救,造什么孽,哦!难道你救了我,我就该以身相许吗?!" 她眼泪横流,说完视死如归往河里冲,男子些许慌乱,连忙解释:“对不住啊,姑娘,我并非此意,我只是,只是想姑娘好好活着,毕竟,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她听了更伤心:“好死就痛痛快快的死,赖活着干什么?生不如死吗呜呜呜…” “哎,姑娘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啊。”男子这样说着,她却无动于衷。 男子劝了许久,仍旧未果,灵机一动,站起身恶狠狠道:“你再哭,你再哭我就我,我就就脱裤子了!” 如此无耻言语,还说不是轻贱人?她这般想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火冒三丈起身便追着他打:“你个泼皮无赖!” 他吓得魂飞魄散,被她追的仓皇,绕着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潇洒模样显了狼狈。 她边追边喘气,却仍嘴不留情,恶狠狠道:“无赖,你有本事……脱裤子啊,你信不信……我把你那二两……肉剁下来喂狗喂猪喂王八!……” 他瞧着她奄奄一息,倒吸一口凉气,边躲边劝:“姑娘,你别生气啊,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脱裤子了……” 她灵机一动,在地上捡起石头欲向他砸去,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无力放开石头,扶着树干坐在地上不再言语,被骂作泼皮无赖的人递过来一块干粮,笑“嘿嘿”道:“给,吃饱了,才有力气来教训我这个无赖。” 她伸手夺过干粮,狼吞虎咽,眼中热泪汹涌,难以止住,一边小声哭,一边哽咽着继续啃那救命稻草,只是这手中干粮似乎太咸,太咸。 听着那声声抽泣,无赖些许不自在,一边叫她别哭,一边嘟嘟囔囔:“哎呀你慢慢吃啊,慢慢吃,干粮这还有呢,没人跟你抢,哦,我这还有点水,你不要只吃干粮不喝水,要不然噎死你…反正我是不会埋的,最多把你扔回河里喂鱼去,哎呀,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徐徐微风中,树下越发安静,石昭昭继续吃,那泼皮无赖在她吃掉一块后又给她递,手上还拿了水囊。 许是那眼眸清澈,她并未觉得不是,许是那阵风太暖,笑面春风的无赖些许不自在的话太过悦耳,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想死啊。 可不想死,又能如何? 出门在外,男子都生计难找,何况她一介女子? 吃着干粮,她想了许多。 “你现在想不想死了?” “想……” “那可不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行不行,不行能咋样?”她气急败坏,委屈道:“我有活路我也不死啊,可我没有啊,不死干嘛?活着去当别人的笑话吗?呜呜呜……” 若能活着的确是好,可要活着,得日日能填的饱肚子,但手里没有铜钱,怎么能填得饱肚子?张嘴去喝西北风吗? 男子沉默着想了一会儿,一边劝她别哭,一边安抚道:“姑娘,若是姑娘无处可去,去我家面馆如何?” 她抬头,些许疑惑,警觉问道:“你家里是开面馆的?” “呃,是……”男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我小时候是个孤儿,不知爹娘是谁,听我师父他们说,我是被拍花子拐过的,后来,官府发现了拍花子,就把他们都抓起来凌迟了。” “不过,我的爹娘还是没有找到,我师父是衙门的县令,见我可怜,就把我带回家,师父有个朋友多年无子,就把我送到了我现在爹娘家里,他们对我很好,我爹现在是酒楼的说书先生,面馆是我娘在打理。他们人比我都心善,知道有个落难的小姑娘,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况且圣人也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我虽然做不到兼善天下,但你我竟然遇上了,这就是天大的缘分,任是谁人也不会冷眼旁观啊不是?” “我爹娘要是知道我捞了个姑娘上岸,又把人抛下,会打死我的。”他说的绘声绘色,身子还抖了抖,活像个担惊受怕,不敢回家的孩子。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石昭昭(三) 石昭昭不禁笑出声来:“你不告诉他们不就得了吗?” 男子摇摇头,否道:“那不行啊,苍天在上,做了亏心事是要遭雷劈的,我要是遭雷劈了,我爹娘肯定就知道我做亏心事了,那还不得拿棍子打死我?我年纪轻轻,可不能英年早逝勒,我要是英年早逝了,你就是间接害我……” “哈哈哈哈哈……”她听着,笑到肚子都痛了,笑了好一会儿,她对着他真诚道了句:“谢谢啊,你叫什么名?” 男子立马抱拳行礼,郑重道:“姑娘有礼,我姓沈,名今朝,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们说,只要我过得开心就好。” “你爹娘对你真好。” “嗯,是挺好的。”沈今朝问:“姑娘你叫啥名?” 她不语,他等着她回答,忽而反应过来,赶忙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女子的名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姑娘你别介意,我虽然练过几个字,可总归还是个大老粗,常言道,好姑娘不跟大老粗计较。” 她忍笑未答,沈今朝又问:“姑娘,不管再难的事儿,也不能把命丢了,希望姑娘从长计议才是。” “多谢沈大侠。”石昭昭答到:“我姓石,名昭昭。” 沈今朝连忙摆手:“啊大侠不敢当,我就是个镖师。” “你家不是开面馆的吗?” 沈今朝迟疑道:“额,嗯是开面馆,但是我喜欢到处走,所以当镖师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当镖师到处跑多累啊。” “姑娘,哪有什么不累的呢,开面馆也很累的,可我娘是个闲不下来的,我总不能把她绑着,啥都不让做吧?” 沈今朝继续道:“我想请你去我店里帮忙,来不来?店里帮手最近回家成亲去了,以后不来了,她忙不过来,现在正招人呢,姑娘,你我有缘,你就当是帮沈某一个忙,怎么样?” “我……” 世间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吗?石昭昭不知,可她已经不那么想死了,这该如何是好? 看出她有些顾虑,沈今朝保证道:“姑娘,我知你不信我,毕竟我们素昧平生,我还是个男子,可我要是真对你居心叵测,我刚刚就该趁人之危,之所以刚刚言语粗鄙,实是怕姑娘在寻死路。” “……沈大侠,我……不是太听得懂你说的话。”石昭昭茫然问道:“什么素昧?什么叵测?什么之礼?” 顿了顿,她只觉丢人现眼,却还是弱弱地继续说:“我没念过书……。” 祖父曾经教的她早都快忘干净了,虽说是识得几个字,可也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哦……”沈今朝些许尴尬,沉默片刻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你不信我,毕竟这太巧合了,我们也不熟,可我要对你有不该有的心思,刚刚就不会给你吃的,应该趁着你没力气下手才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想拦着你。” “后面的我知道。”石昭昭看向沈今朝,转而沉默。 沈今朝急了:“姑娘万不要寻死,你就跟沈某回面馆暂住把,沈某真的不会害你。家父说,为人当积德行善,若行恶事,必有祸随,即便自己没事儿,也累及子孙。” 石昭昭还是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泼皮无赖怕她又去寻死,抬手向天,字字铿锵:“皇天后土为证,今朝在此立誓,对石姑娘绝无非分之念,石姑娘去我家后可安生暂居,来去自如,若今朝及家人有加害石姑娘之心,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 “好了好了沈大侠。”石昭昭满脸震惊,毒誓不可乱发,古今皆是如此,赶忙开口:“我信你了,你,你不要发那么重的誓,这…不吉利……” “哎呀,我的天呐,你怎么又哭了……” …… 离家三日有余的沈今朝将人带回家中见了二老,石昭昭刚问好,他便立马接话道:“爹,娘,这位是石姑娘,她是我朋友的妹妹,我朋友出门去了,要很久才能回来,所以请她到咱们这住一段时间。” 清楚自家儿子不是随便带姑娘归家的人,二老什么都没问,待石昭昭睡下后,沈今朝凑到二老屋子里说话。 “爹,娘,石姑娘许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我今日归家时,恰在河边见她寻死,这才自作主张带回家来。”沈今朝叹道:“儿想着,等缓过这股劲儿,石姑娘便不会寻死了,到时,定能越活越好。” 沈母点点头:“嗯,明白了,我儿心善,往后谁嫁了我儿都是好福气……” “娘,跟你说正事呢。”沈今朝压低声音,严肃道。 沈父笑道:“你这傻孩子,你娘又没说把你俩凑一块儿,石姑娘在咱们家不过是多天赋快的事儿,倒是你,都十八了,有没有对上眼的姑娘啊,啥时候成亲呢,都给你相看好几家了,你点个头啊…” “还早着呢。”沈今朝说的傲气,然后挠挠头:“我不想那么快成家,成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点点头就成的,我还想在外头多玩两年,放心,镖局押货安全的很,十几年没出过事儿了,我不会英……” 二人笑着沉了脸,抡着胳膊,沈金钊见状,仓皇而去:“爹娘好好歇……” “砰”的一声,沈某人撞在了门框上,捂着鼻子离开。 沈父忍不住笑:“臭小子。” 沈母眼中些许担忧,沈父道:“咱们没打到,门框给他打了,呵呵呵……你放心吧,那臭小子好的很,但想在外面再野几年,咱俩,可能得过几年才能抱孙子喽。” 次日一大早,石昭昭在灶房里一展身手,略作报答,沈母在旁边打起了下手。 一道道小菜热气腾腾,肆意飘香,直把沈母看得赞不绝口:“哎呀,石姑娘,你的厨艺不错呀。” 石昭昭谦虚道:“沈伯母过奖了,我这菜只是看着好吃,实际上味一般的很。” “石姑娘可太谦虚了。”沈母笑得合不拢嘴:“我的鼻子,可比我的眼睛还好使。” 菜上齐,四人围坐一桌。 刚睡醒的沈今朝尝了一口,便满脸惊讶:“娘,你舍得叫索唤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石昭昭(四) “花那冤枉钱干啥?自己弄点东西回来自个儿做,外面人做的也未必有娘做的好吃,你多是图个新鲜。” 沈今朝哪敢接话,他与二老相处一向合得来,可家里谁胆敢说娘做菜的手艺不好,娘必将理直气壮,操起扫把或鸡毛掸子,一路骂骂咧咧把人赶出家门,门里再传出一句饱含委屈的话:“爱吃吃不吃滚,我以后不伺候你了!” 这样胆大包天的话也只有爹说过,是以他年少那会儿,每次爹被扫地出门时,他都要在双方做和事佬。 一边教爹如何哄娘,一边在娘面前对她做的菜赞不绝口,然后不经意间提一嘴被赶出门外无家可归的人。 “这不是娘做的菜,是石姑娘做的菜。”沈母笑着又对石昭昭道:“瞧,石姑娘,我可没过奖,他嘴可刁的很,日日就知道吃索唤。” “娘……我哪有?”沈今朝咽下口中饭食,严肃道:“我上一次吃还是在上一次!” 沈母哭笑不得:“行了,你可闭嘴吧,好好吃你的。” 沈今朝忽而想到什么,心头一紧,故作埋怨道:“石妹妹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好的厨艺,先前我随石老哥登门拜会时怎么都不露一手?……” “臭小子有的吃还那么多牢骚,得得得你别吃了。”沈母把菜往自个儿这边移,像赶苍蝇一样驱赶自家不省心的臭小子。 沈今朝吓的起筷又往碗里夹了好几下才甘心:“我就吃我就吃……” 石昭昭笑道:“沈大哥别急,我还要在你们家多住些时日,我多做几顿。” 往后的日子,那么的顺理成章,沈今朝把她带回家之前叮嘱过她要叫沈大哥,还说了许多家中事,让她装作相识已久。 石昭昭寄人篱下过,加之在村里早熟,察言观色的本领早早就学了来,顺带一身麻溜干活的本事,更有许多次她在灶房做菜时,祖母一次又一次细心的指点和慈慈教导,以至于她在此处如鱼得水。 她对沈父沈母尊敬,对客人恭敬,手脚还勤快,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干活从不喊累,是个人见了都赞不绝口。 沈母对这位石姑娘越看越顺眼,成日不着家的沈今朝偶尔回来吃个饭,四个人坐一桌时,她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可她再急,也只能干着急,那臭小子虽然平时看着混不吝的,但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却不允许任何人指手画脚,按那臭小子自个儿的话来讲就是:“我想要找个喜欢,也喜欢我的姑娘,这样的日子过得能好些,即便我知道两情相悦太过难求,可我还是希望不将就,不糊涂。” 可沈母越看越惦记,那臭小子成天押镖连个女子都瞧不见,哪里能有看对眼的,如今不就只有暂居家里这位吗? 石姑娘人长得干净,做菜好吃,手脚麻利,最难能可贵的是,人家姑娘有上进心,她家臭小子若是娶了这么个好姑娘,往后日子必能越过越好。 那日,有相熟之人来借她家臭小子念过的书,她想也没想便给了,恰好被石姑娘瞧见了,便眼巴巴走过来问:“沈伯母,您家还有多余的书吗?能不能借我看看,最简单的就好,我想认几个字。” 大景女子可以读书认字,只是乡下人家读书认字,却比不得多学几门干活的技巧实在,日后嫁人,生子带娃,脑子里那几个字派不上用场。 可沈母觉得,认的几个字至少不会睁眼瞎,也算是有些许益处,于是点头允了。 石昭昭虽得了书,却是太多看不懂,心中越发懊恼,真是给机会也不中用。 “丫头,我教你练字好不好?”沈父原先在官府当过差,这些年退下来便去了酒楼当说书先生,最近酒楼在翻新,他无事可做,便在家歇着,乍见一位勤奋好学的小姑娘,自是忍不住谆谆教导。 “多谢沈伯父。” 石昭昭分寸拿的好,不贪渎,哪怕欢喜的恨不得念一辈子字,也只会在把该干的活干好了,这抽一点时间,那抽一点时间出来,一心一意的学。 好几次沈今朝回来,都见她低着头看东西,又对着他说:“客官你要来点什么?” “客官带了东西回来。” 沈今朝忍不住笑,把手上刚在外面买的意外断了腿,导致往后无法劳作,被难以承受的主家依依不舍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宰杀来换碎银几两的牛肉拎起来,用手拍了拍,朗朗笑道:“沈某人晚上想吃牛肉,劳烦石大厨了。” 大景有规定,不得随意宰杀具有行动能力的驴牛,除非驴牛不再有行动能力…… “好,沈大哥稍等。”她放下书,起身绕过柜桌,接过他手中牛肉便往灶房去。 “唉,我爹娘他们去哪儿了?就你一个人在?” 石昭昭边忙边道:“哦,他们都去办宴了,说是要人手抽不开,让我在店里看着。” “那要是来很多客人的话,你一个人会不会太忙?” 石昭昭忽然觉得沈大侠也不是那么聪明,笑道:“不会啊,沈大哥你忘了,今天可是休沐日,是中秋,在城里找活做的都回去了,今日上午人不多,再晚些伯父伯母他们也回来了,他们说晚上会回来吃,我本来想带等会儿,但你买了牛肉回来我就先弄,等他们回来正正好是吃饭的时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唉呀,真是的,怎么摆宴摆到中秋这日了呢?” “沈大哥快别这么说,那可是人家算过的好日子。” “嗯,我看你一个人还是太忙了,我来帮你吧?”沈金钊说着,回屋整理妥当,便往灶房里赶:“我来我来……” 倒不是他不顾姑娘家清誉,只石姑娘这处境,清誉二字若还在乎,早就没了命。 可沈无赖虽这般想着,在灶房帮忙时,却每每不到一刻钟便要出去透口气。 只是沈无赖在灶房里帮忙的时候,却是一言难尽。 好心肠的大老爷们干劲有余,却常识不足,哪里会干灶房的事?只能是把适应灶房多年的姑娘气到无话可说…… 一进来先火急火燎把人家事先熬的汤底当洗锅水倒了,只把石姑娘惊的目瞪口呆:“沈大哥你怎么把汤倒了……” “鹅…哦我以为是洗锅的……”沈无赖些许尴尬,手抠着手像个犯错的小媳妇,眼角余光瞟到点什么,赶忙道:“我来帮忙切菜。” 小姑娘有所预感,委婉拒绝:“不我我自己来就好……” “放心,你忙别的吧,我可是很会用刀的。”胸有成竹的沈大侠哪里容她质疑,风风火火手起刀落,不过片刻,便将食材剁的大小极不均匀。 他瞧了瞧,颇觉满意,一边往外走,一边厚颜无耻道:“石姑娘,我切的还不错吧?” 可怜的小姑娘一句话也没有,只默默把大的切小一些。 从外头透气回来的沈无赖却觉得有所进步,至少切开了,人家姑娘再切起来会省事儿的多,于是又自告奋勇去揉面粉:“石姑娘你别急,咱们两个一块忙,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吃现成的了。” 哭笑不得的小姑娘一句话也没有,手脚却越发快了。 可待她把那些大的肉块切的均匀些,转过头来,就见满脸都是白面粉的人满眼心虚,正拿着抹布在擦灶台,像个把事办砸后偷偷弥补的孩子。 她再忍不住小声笑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你……” “唉呀,石姑娘你不要笑嘛,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沈今朝这般说着,自个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不许笑。” “好,我不笑,哼哼哼…” 看着乌烟瘴气的灶房和不大聪明的沈无赖,忍无可忍的小姑娘喧宾夺主:“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忙得过来。” “不成不成,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呢?”沈今朝说着,便又去外面透气:“两个人做事总比一个人快,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哈哈。” “……” 待沈今朝再进来时,一阵后怕的小姑娘赶忙道:“沈大哥,要不你去生火吧。” 沈无赖应了一声,在灶堂边烧火,对掌勺的姑娘言听计从,倒也算帮了些许。 因着是中秋,是以菜做的丰盛了些,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提前回来的沈母率先走进灶房,恰好瞧见那让她日后惦记到整晚睡不着觉的场景。 灶台旁立着的小姑娘挥着锅铲,时而往锅里加菜,瞧见她也只是问候一声,理所当然的继续做菜,时而说一句“火大点”,时而叫一句“火小点”,灶堂后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每每都会乖乖“哦”一声,锅底那火随着姑娘的命令时而变大,时而变小。 沈今朝听见脚步声,看着灶堂里的火,开口询问:“娘,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和你爹过去帮了忙,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我们中午在那吃了,本打算晚上就不吃了,可他们说一定要,你爹见着酒就走不动道,乐呵的不行,自然就留下了,我怕家里忙不过来,就先回来看看,哪曾想,饭都做的差不多了。”沈母说着,在灶房里静静看,瞧见一盘已经做好的牛肉,忍不住笑:“你小子还买牛肉了,你爹要是知道,非得爬回来不可,那再好的宴也没有摆牛肉上桌的,咱家可是好几月没吃上了,待会儿咱们三个赶紧吃,一块也别留给他,让他自个儿去药铺里买后悔药去,哼哼哼哼哼哼……” ““我告诉爹去。” “我可不怕他。” “哼哼哼。” 沈今朝笑着站起身来,沈母“啊”了一声,石昭昭忍俊不禁,他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一看手上灰扑扑的,他问:“我的脸上很多吗?” 沈母道:“那不多,顶多能写百八首诗就是了。” 沈今朝也觉好笑:“我不怎么进灶房,自然弄得黑了些,不过饭做好了就成。” “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我可帮了不少忙。” 沈母看着可见狼藉的灶房,忍不住又笑:“人家姑娘性子好,不说什么,换娘来,哪能由着你在这里添乱?” 沈今朝从灶堂边绕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娘,你这样说,儿可是会伤心的。” 沈母一边端菜一边打趣:“你个没心没肺的会伤心?得得得,赶紧吃饭吧。” 饭菜上桌,三人边吃边笑,食至一半,沈父便匆匆跑了回来:“唉,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别全吃了。” “爹,你不是在那头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在那里还没吃饱?”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吃独食,我要是真吃饱了,回来也吃不下呀。”沈父急急忙忙打开橱柜找碗筷盛饭:“我饭刚吃一半,隔壁家刚过来的老姜就告诉我你买牛肉回家了。我这才吃了一半。” “你个馋猫,牛肉还有很多,还能吃几顿,别急。” “别急什么呀,今这顿没吃,那就少吃一顿。”盛完饭的沈父一边夹牛肉一边道:“不成不成,那不成。” 说着,今日吃第四顿的沈父便狼吞虎咽,直把沈母看的摇头笑:“好了没人跟你抢。” 沈今朝道:“你怎么不多夹啊?牛肉很好吃。” “咱们家就这样,谁吃到算谁的。”沈母说着,往小姑娘碗里又夹了好几块。 “是啊,赶紧吃。” 好几筷子牛肉到了碗中,小姑娘心头一暖,乖乖吃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风言风语 本想岁月静好,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意事? 初来乍到的石昭昭在沈家过得安然无恙,可在外人看来,却是个不顾父母感受,抛却养育之恩,义无反顾与男人苟合,淫奔至此的小贱蹄子。 有人笑她如蠢猪笨牛,有人叹她小小年纪便着了道,稀里糊涂离了再也回不去的家,真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气呀。 是谁先编排的,无从得知,人们只是甲传乙,乙传丙,丙传丁,最终的结果出奇的一致,沈家得了大好处。 “听说了吗?沈家面馆里新来了个小姑娘,干活勤快,手脚麻利……” “才不是呢,我听说,是那小子捅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沈小子不是日日押镖吗?那日刚好到一家店里歇脚,心里痒痒就叫了个人。” “那姑娘也是可怜,.被同村的姑娘骗来,当日夜里,两个人就躺一块儿了。” “那姑娘尝到了甜头,也欢喜这事儿,尤其欢喜那小子,可那小子玩玩就跑,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她家人丢不起这人,就想把她沉塘了,但又实在不忍心,这才把她赶出门去,那姑娘实在没办法,这又转头回来找他,还用孩子以死相逼。”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把人带回来。可是那两口子哪能认这野媳妇,就任由她在家里没名没分,忙前忙后,听说还打了胎呢!” “哦哟,太狠毒了。” “啧啧啧,造孽啊。” “不止如此呢,那小子整日不着家,他娘又年老色衰,要不然你说他爹为什么对那小姑娘那么好,还教她认字,肯定是……啧啧啧啧啧……” “听说又怀了!” “哦哟哟哟……” “这一次是谁的?” “这就不好说了……” “这也太乱了吧。” “可我听说他们很规矩啊,他们边上人都这么说。”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怕什么,就越要讲究什么。” “就是,那么规矩,还不是怕有人说他们不规矩。” …… “事情就是这样。” “什么!?!” 一处偏僻小地,与沈母交好的钱大娘,绘声绘色将外头的谣言尽数告知,皱着眉摇摇头道:“这话你听听得了,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往日里待人笑脸盈盈的沈母哪里受得住,直被气得火冒三十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拍着大腿破口大骂:“这他娘谁造的谣啊,我直他娘……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闲,娘的,老不死有这闲心为何不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也好消停,让世间清静清静才是!” 她虽觉得那姑娘不错,也希望自家孩子争气些,却明白催婚如结仇的道理,总归是要自家孩子欢心才是大事。 今朝有善心这是好事,可她哪能想到外头竟传成这样? 这他娘的还让人怎么过日子,那石姑娘若是脸皮薄些,不得被逼得悬梁自尽啊! 且这对他们家的生意影响也大,这生意往后还怎么做? “天快晚了,我得回去,待会儿来客人了。” 沈母闷闷不乐地回了家,晚上却是彻夜难眠,沈父察觉不对,问她:“你怎么了?” 沈母如实告知,沈父没接话,只是叹息一声。 只因他知晓,置身于风言风语中的人,任是如何自证清白,也敌不过众口悠悠,只能是越描越黑罢了…… …… 忽而有一日,时常不着家的沈今朝回来,酒足饭饱后私下里找沈父沈母说话:“爹,娘,儿想收拾姑娘做义妹。” “你,也都知道了?” 沈今朝叹息道:“我平白带了个姑娘回来,街坊邻里怎么可能不生疑?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 “我把人带回来,是想让她有暂时的歇脚之地,能够安生。现在这样子,她怕是安稳不了了,也是我不周全。” “我现在收她做义妹,咱们家摆上几桌庆祝庆祝,这谣言往后也就不攻自破了,就是,到时候要再累爹娘了。” “劳累倒谈不上,只是……”沈母觉得有些可惜。 “娘,我走江湖这几年,学到了一个道理,江湖很险恶,大家活得都很累,那份热心肠也早被柴米油盐磨没了。” 沈今朝继续道:“但是,我们依旧可以力所能及,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爹,娘你们也是一样的吧。我把人带回家来,她无处可去,只能先待在咱们家。但她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想起前些日旁敲侧击得知,石姑娘因不愿被逼嫁与“六旬”老头才无奈离家,他心中又多了些许不忍:“石姑娘的性子有股子劲儿,不甘于受他人摆布,哪怕出来很危险,不知前路光景,可她还是跑了。” “而她那日寻死,也不是自暴自弃,只是不甘于受世俗所迫,所以才会宁折傲骨。” “即便被我所救,可她从未想过依赖,更不因寄人篱下而安于现状,怨天尤人,虽然暂住在我们家,但她从始至终都自食其力,她吃的每一顿饭都对得起她自己。” “得了机会,她就拼了命的往上走,即便现状没有多大变化,可她每日都在让自己成为更好的女子,她不认识字,所以要找机会学。” “一有机会,她便虚心请教,拼了命的记。”沈今朝想着小姑娘认认真真看字的模样,心中越发赞赏:“她有好好的过,也想要努力的活,我们应该再帮她一把,将来她过得更好了,我们也欣慰啊。” “好,是我儿子。”沈父摸了摸他的头:“爹听你的。” “娘……” “好,娘都听你的。” 后来,沈家面馆摆了十几桌,石昭昭在众人之前拜了二老为义父义母,豪气干云的沈大侠认了她为义妹:“苍天厚土,爹娘在上,众乡亲为证,今朝与昭昭如亲兄妹,不有男女之爱,此生不违此誓!” 此言一出,这谣言却也散去不少,往后的确是少了许多碎嘴子。 毕竟上苍天,下大地,更有爹娘邻里为证。 若二人敢背誓,便是枉顾人伦,千夫所指。 定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朱大哥(一) “沈大刀,事儿办的怎么样?” “办好了都。”向镖头请了事假的沈今朝骑着马回了镖局,见着其他镖师,笑问道:“这次什么时候走?” 因他是众镖师里身手最好的,一手长柄大刀在镖局里难逢敌手,颇受膘头气重,故而大家都喊他“沈大刀”。 镖局里走镖的方式有明镖与暗镖,而这里头,镖的种类又分为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 沈大刀他们常干的,便是颇有风险的人身镖,银镖跟粮镖。 许是总镖局名头太大,许是这些年国泰民安,这不起眼的分镖局也顺当了好些年。 这次也一样,路上没有不长眼的家伙前来闹事,按老话来讲便是:“江湖事,名头占两成,功夫两成,余下六成,靠黑白两道的兄弟们赏脸。” 回去的途中,沈今朝见朱镖师有些闷闷不乐,私下里问道:“朱大哥,你怎么了?” 他与朱大哥相识几载,知他生存艰难,见他如此惆怅,故而忍不住开口发问。 “唉,这日子过着没奔头。”朱大哥这样说着,双眼瞧着远处,却又漫无目的。 “发生什么事了?” “我儿子,不要我了……” …… 寻常人家的孩子,穷的寻常,朱膘师却非如此。 家里不仅穷,爹还日日混迹赌坊,本就耐不住寂寞的娘迫于生计,便去外头勾搭男人,他小时候常常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村里人不待见他们家,也没有人与他一同玩。 他那时候多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娘疼爱,能念书,过年还有红封收,为何他就没有,为何他有这样的爹,这样的娘,为何老天爷这般待他? 老天也许是听到了他的控诉,于是他的娘大了肚子,可孩子却不是爹的,娘与别的男人站到了爹和他的面前。 爹很生气,破口大骂:“好你个贱婊子!” 他也很生气,而他那怒气冲冲的爹,却在那人顺手扔了几块满是牙印的黑石头后翻脸如翻书,麻溜跪在地上大喊:“大哥大嫂,一路好走!” “说句好听的。” 那人得意洋洋带着他娘走了,他脑子“嗡嗡”地响,却又听见爹诚心诚意地说道:“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一刻,他的娘离开了,可他觉得好像也没有爹了。 那一年他将将十二,正是最好的年岁,空荡荡的家里再也没有了娘的身影,他与成日里不着家的爹渐行渐远。 村里的人们说:“地,是咱们最好的东西。” 他也这样认为,家里那块常常被他踩在脚下的地,在村里虽然不大,也不会说话。 可若亲手种下什么,来日地里不会长出别的来,它们会如约而至,不会欺瞒他,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将他抛弃。 他年岁轻轻,村里的人却说他像个老人家,时常坐在田地间发呆,但他喜欢这田地。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无能的人在输光了银钱之后,竟拍着胸脯,一口价把田地卖了出去,手里拿着满是孔洞和牙印的黑石头,再次离家。 地没了,可他哭不出来,他想着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打理那块地,他一人也累得很。 村里人看不过眼,村长带了头,他便吃起了百家饭。 他最欢喜忙的时候,每到这时,他总能吃的比以往饱,干完了这家的,又去那家帮忙,能多看见几张慈善笑脸。 有时候他会望着村里的池塘想,跳下去闭上眼会怎样?可想着能吃饱饭的感觉,他又觉得,跳下去一定很难受。 所以他很庆幸,自己而今还能吃上一口饱饭,虽然家中些许不顺,但如今一切都好。 直到那一日,有得了信的村民从城里匆忙跑回来跟他说:“孩子你快躲躲吧,你爹又欠钱了,要把你卖了。” 村民的话他毫不质疑,些许不安,又些许释然的离开了那个他待了多年的“家”。 他反向去了别的城,当了个小乞丐,有上顿,没下顿。 可他若多得善心人一口吃食,其于乞丐要到的便少些。 这世间善心人少,能将残羹剩饭施舍于他们的,无论显于人前的面目如何,心大抵都是善的。 初入城中的他,于他们而言是外来者,是不速之客,就像是争夺领地的狗。 是以,他们寻了机会,把他围在了街头巷角,一顿拳脚相加后,啐着唾沫离开。 而他抵挡不过,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蜷缩成一团,任他们打骂凌辱,直至打累了,打卷了,消了气,扬长而去。 他只是一时着了道,才被他们欺负,他知与人作对若不拼命,便会被当软柿子。 就如村里有户人家,经常有人上门蹭吃蹭喝,可当家作主的人却只敢言劝语求,被揍了一顿后接着供他们吃喝。 后来,他们又寻了机会,把他围到了一处墙角,而他早准备了趁手家伙与他们拼命。 他们被打疼了,却没被打退,他双拳难敌四手,被打的只能扶墙而立,那根寻了许久才找到的木棍掉在地上。 领头之人道:“有两下子,你是新来的?之前是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有点能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干?” 他未答,那人又道:“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你要想在这里过,就得跟我们一起干,要是不干,你就趁早离开。” 往日里忍气吞声的他也不知怎的了,大吼出声:“就是不干就是不走,直你娘的!” 他这一吼气势虽足,可面对那拳打脚踢,却如若柳扶风,只能是倒地不起。 “啊!……” 艰难熬着身上阵阵疼痛,他寻了机会咬住一人的肩颈。 几名乞丐见此,越发使力,可他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口,任由那一拳一拳砸在头上或背上,耳边充斥着那人凄厉惨叫声,脑中嗡鸣不断。 即便满口血腥,胃里翻江倒海,他依旧死咬不放。 直至后来双眼再难睁开,脑中昏沉,他不再觉得疼痛,也不知何时松了口。 他以为自个儿就要去了,他忽然觉得解脱了。 这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遭遇,终于困不住他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倒霉透顶的人,遇上了一个传说中善良的人。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朱大哥(二) “小子,你真狠啊。” 他再醒来时,已到了一处陌生的屋子里,那救他的人给了他一口饭:“不过老子就是喜欢你这股子狠劲儿,很合老子胃口,以后就跟老子!”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这样的人,就是来这人间凑数的,他只是别人口中的笑柄而已,应当早死早超生才是。 “哐当”一声,一把寒芒闪闪的利刃扔到了床上。 他毫不犹豫将小刀拿起,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划,却是只轻轻割开了一个口子。 许是因为先前被打了,刚刚一使劲身上便越发疼,又或那口子流到手上的血太烫。 他没敢一死了之,只抽泣哽咽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敢死,就是还想活,还想活,那就使劲活。” 后来,他拜那姓裴的人为义父,也知晓义父如今双亲不在,膝下也无儿女。 那日义父救他,也是机缘巧合,回家途中街上有戏可以看,义父在场,后来官兵来把人都抓走了,他便继续回家。 他走的那条道人不多,路过时听到隐有惨叫声,于是便顺着声音寻了过来。 后来几年里,他从义父那儿学了不少本事,借着义父的关系进了镖局当镖师,义父还张罗着为他娶了妻。 只是岁月并不饶人,他的义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与身怀六甲的妻子给他送了终。 媳妇诞下一儿,他记起义父临终前的话,为他取名光。 有了光儿之后,他挣钱也越发勤快,不再喝酒,不再贪醉,只想让妻儿能再过好些。 除了在镖局跟着走镖以外,他偶尔还做些别的营生,隔三差五才能回家。 每每归家瞧见面带笑意的媳妇和怀里满是好奇的光儿,他心中说不出的松快。 只是忽然有一日,他那见着他总要抱,总会大声喊“爹”的孩子不再热切。 他多日未归,心头欢喜,不觉有何不好之处,还是将人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一次又一次,不仅孩子对他冷淡了,往常那个总是眼巴巴等他的人儿也变得疏离。 她见了他开始少有笑脸,哪怕他在外劳累许久,盼着与她夜色中一场男女之爱,却只能得到她一声敷衍后,与他背对而卧的渐行渐远。 一次两次罢了,那人总归是对他好的,并未回回都不解风情,将他拒之门外,他也能有得偿所愿的时候。 他想,许是自己偶尔回来时,正好碰上她心情忧虑。 可他就是感觉她与自己越见生疏,越来越无话可说,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回来也一样。 他问她为何如此,她理直气壮撇过头去:“什么怎么了,没怎么了,你还会关心我们母子俩怎么了?大忙人还是好好歇着,明日赶紧走吧。” 听了这话,他哪里能高兴,在外头东奔西跑本就累,虽镖局名气大,少出事,可该有的警惕却由不得他不费神。 心心念念归了家见不着一个笑,反而被她一通埋怨,这是何道理?她以前不这样啊,怎的如今变得这般无理取闹? “我这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在家里带孩子,我出门挣钱,偶尔聚一聚,大伙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隔壁家一男子也时常在外挣钱,夜不能归,他家那口子多少年了,每回见着他回来都笑意盈盈,歇的也比往日早。 往日里多勤快的一个人,家里的公鸡一打鸣她就起,却每回她夫君归来后,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起来。 可女人脾气上来了,哪管那么多,他只能看着侧卧的背影,闷闷地与她背对而眠。 很久,他都没想通,为何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有一日,他去镖局时忘了一件东西,于是便半路归家,却见光儿在屋门口玩儿,见他回来却不让他进去,。 “娘不在家……” 联想起多时的冷淡疏离,他心中隐有猜测,不顾光儿阻拦便进了屋,直奔卧房。 熟悉的屋里异香弥漫,两个满头大汗的人坐在他与她的床上,慌慌张张系衣衫…… “原来你对我冷淡是因为有人日日陪你啊,嗯!”他不自觉回头看了看懵懂无知的孩子,一瞬间,心中怒火达峰。 “刷”地一下将刀从腰间抽出,他不顾身后的孩子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赤红着眼,声嘶力竭大吼道:“好一对奸夫淫妇,你对得起我吗?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干,你却在家里背着我偷人?” 那和他同床共枕无数夜晚的人在床上吓白了脸,抱着头,紧闭着眼,尖叫出声,瑟瑟发抖,无边懊悔,心想着,早知如此,就该去他家的。 “我哪里对不住你?哪里对不住你!”他说着,手中寒芒直冲着那奸夫而去。 那奸夫顾不得还未藏好的一亩三分地显于人前,胸中心跳如鼓,只能想办法与眼前猛虎抗争,趁机逃出门去。 按大景律,通奸者流放一年半,有夫之妇流放两年,若是亲夫心绪难平,当场杀了奸夫,也要流放一年半。 可若奸夫起杀心,亲夫在室内自我防卫时,一不小心“误杀”奸夫,却是不入刑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起码先逃出这间小小屋子。 朱大哥虽表面看着没什么脾气,实则却是狠的。 当年义父救他虽是缘分,可能收他,也是看重他身上有股子劲儿,所以才倾囊相授,按他老人家生前的话来讲就是:“我以前也这样。” 那奸夫虽想得美,可还是没敌过朱大哥,寒芒见了红,他惨叫着,登了青天路。 街坊邻里早就有人围来看热闹,眼瞧着出了人命,立马有人心急如焚催:“哎哟,我的天报官的呢?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出人命了……” “早去了呀。” 那孩子也吓得没了声,止不住牙齿打颤,虽有邻里挡了他的视线,可渗人的惨叫声,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爹果然和娘跟“好叔叔”说的一样,待人很不好! 官兵啥时候来没人知道,可朱大哥的媳妇却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跪着想要站起来,却是怎么都不能。 “夫,夫夫君,我我……”她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看着她那满眼盘算,不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要说什么,会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并未理睬她的哀求,回头看向早已被吓得没了魂的儿子,心中又气又悔又恼。 他前走两步,堵在门口的人也纷纷后退,那孩子更是抓着一人衣衫,“啊啊”大哭,用尽小小力气拽着人墙往后退,好似有洪水猛兽朝他走来。 他心痛如绞,停下脚步,呼吸沉重,看着自己手中染了血的利刃,听着越发凄厉的稚嫩哭声,不禁仰头一叹,闭合双眸中留下盈盈热泪。 在睁眼时,眼中朦胧,他已瞧不见那吓坏了的小小身影,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吕大婶,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光儿。” “哎……”吕大婶吓得心惊肉跳,但还是赶忙应下,带着“哇哇”大哭的人先走为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留在今朝 孩子走后,朱大哥反而安静下来,在里屋外的椅子上大马金刀,手里拿了块布,漫不经心擦着刀,缓缓放回鞘里,神色平静地看向围观之人,又无声挪了开去,久久不语。 后来,官府来了人,抬走一个,押走一个,只有老实巴交的朱大哥是主动跟上去的。 公堂之上,证据确凿,一对奸夫淫妇被正主捉奸在床,他立于堂下,据实相告:“他想杀我。我把他杀了。” 那扶都扶不起来的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点着头。 官老爷又问了一些旁观之人,那些人想着那平静神色,一个个也据实相告:“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啊!” “是吗?" “的确如此啊。” “我们都是证人。” 他被判无需入刑,地上那人被判两年流放也并无异议。 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孑然一身,回了熟悉的家。 家里不过是少了个人,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本就与他越来越不亲厚的孩子,每回见了他都如猫一般躲在角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他但凡敢向他走近一步,他就换个地方,桌子下,门后边,柜里头,好似他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一般。 “光儿,你听清楚了,我是你爹,只有我才会对你好,你娘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她现在流放了,你明白了吗!” 五六岁的孩子不懂这些,只是一直“哇哇”大哭说着“我要娘”,此举如火上浇油,直把他气得差点七窍生烟:“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你爹,你娘是个不要脸的人!” “我不要爹,我要娘,我要叔叔…”孩子不理他,还是“哇哇”大哭,他再无可奈何,不由转过头去,泪如雨下。 原先他以为会死,后来有了容身之地,食能果腹。 再后来,义父走了,但他想着旁边多了个人,还有即将呱呱坠地的孩子,不孤单。 可事到眼前,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不如死了,这一生,怎么就能那么荒唐? 这些日回过神来,他也觉得当时形势太过鲁莽,可他就是忍不住。 思量许久后,他找到了隔壁的吕婶子,郑重道:“吕婶子,你帮我带带孩子,以后我付你些钱,成不?” 吕婶子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啊,只是我这身子骨越来越不利索了,越发的耳聋心瞎,家里事儿大多由不得我了,很多事也不是我说了算,你这孩子过来……” 吕婶子没说完,他却听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吕婶子家其实也不太平。 可吕婶子是家里难得的开明人,心也善,他这才想把孩子让她带,不会让孩子难熬。 如今却事与愿违。 …… 沈今朝知晓此事,便回去问了爹娘,二姥哪里拗得过眼前孩子,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沈今朝再见朱大哥,便理直气壮道:“你要是放心的话,这份钱我来挣,我跟爹娘说好了,你把小光送过来。” 朱大哥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心里感激的很。 他知沈大刀家中情况,更信得过这几年的交情。 那一日,朱大哥领着不情不愿的孩子交给沈今朝。 他以为光儿要适应很久,可日子慢慢过去,他“偶尔路过”沈家面馆时,得来的消息都是他在这里过得很好。 有时他在角落“歇息”,亲眼瞧见了那孩子与同龄玩时,露出了最纯粹的笑。 那是怎样的笑呢?朱大哥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那笑与曾经无数次他归家时,总会伸着手踉踉跄跄跑来喊“爹爹抱”的人相似极了。 “大刀,真是太谢你了,要不是有你们家。”他安心下来,破天荒地请了人喝酒,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对谁都热心肠的沈大刀:“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今朝与他碰壶,猛灌一口酒道:“朱大哥甭客气,你可是交了钱的。" “钱归钱,交情归交情,所以我还得谢你们。"他“哈哈”大笑:“日后你的酒钱都我付了,给我个面子啊。" “成,不跟你客套。” 沈今朝想了想又道:“你要不要找机会去看看他?小光只是先前被带坏了,他其实也知道,你不会害他,等他再大一些,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算了吧,我可不想去看他那张臭脸。”朱大哥故作不在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还要忙着挣钱喝酒呢。” 沈今朝不再强劝,只盼着日后这父子二人能重归于好。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以后的事,再没了以后。 那日走镖,本该顺顺当当,却是有山贼土匪挡了去路,拿着家伙便于他们来了个你死我活。 一阵兵荒马乱后,他们险险得胜,却也折了不少人马。 朱大哥便在其中,利刃封了他的喉,他死前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瞪着眼不能瞑目。 “朱大哥,朱大哥!”沈今朝不知,回去之后要如何告诉那孩子,这样的残忍事实。 他心怀忧虑往城里去,往家里赶,行至半路却见到了此生也不能忘怀的场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百姓心惊胆战,慌不择路,身后贼人猖狂紧追。 “大家一起杀贼!" 沈今朝与一同归来的兄弟朋友奋起反抗,与官军们配合,平息了这场动乱。 却也从官兵口中得知,如今一片太平已成了人间地狱。 原来是有外贼入了关,一路势如破竹,还“赶”着贼匪下山来骚扰百姓,权衡利弊之后,他们这才举起了屠刀。 沈今朝归家后,只瞧见一片死气沉沉,一片狼藉。 他匆忙寻找,最终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满是泥垢的娘,昭昭妹妹,还有那可怜孩子。 他这才知,一刻钟前,他那个文绉绉的爹遭了毒手,死前手里拿着菜刀挡了门口。 “爹!” 待他一阵大哭后,平日里懂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凑过来,些许胆怯地问。 “沈叔叔,他呢?……” 他没敢答话,只是赶紧催促娘和石昭昭去收拾东西。 二人哪用他说,虽心中忧伤,却已麻利起来。 外头官锣“哐哐”响,官府也号召大伙儿“暂避”锋芒。 当日,他们随众多百姓背井离乡,浩浩荡荡往南而去。 离开时,沈今朝瞧见常年教习太祖长拳和太祖长棍的武馆大门紧闭,老师傅手握木棍,领着一帮弟子走向官府,看样子像是从军。 也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面红耳赤,只能羞愧低头。 南迁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走了几日,沈今朝他们到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带。 当看到又一批人满腔愤慨向北而去时,他再忍不住,在老母面前行了大礼。 “娘,孩儿不孝。" “你也要去啊。"沈母说地很疲惫,固执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那不敢抬起来的头。 沈今朝的恩师多年前便已告老还乡,他在城中可有三五好友,但这世上至亲之人,眼前银发满头的人最是不过。 “是。” 他知自己离开委实不该,可他是大景儿郎,若所有人皆惧生死,不敢持刃抗贼……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沈母并不言语,沈今朝声音沙哑:“我年少时险些遭了拍花子的毒手,是师父和爹,娘又让我活了一次,这些年我知道,您和爹为我费了不少心思,可是我想回去,我想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恕孩儿不能周全……娘啊,您就当是……养了匹白眼狼啊!” “你个白眼狼啊,你个白眼狼啊!”沈母哭嚎着抱他的头,抚着他的背,心想着他先前鏖战一场,身上可能会有伤疤,可摸出他背上并无凹陷疤痕后,又一下一下地拍:“你,你……今朝啊……” 石昭昭看着远去的人,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那一日,沈今朝和许多人一起向着来时路走去。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的父亲,谁的夫君,谁的儿子。 只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对着家中泪流满面的牵挂们说过一句“不能周全”。 那一去,他们留在今朝。 今朝,也留在了今朝。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定罪待死 “都犯了什么事,说!” 天光大亮,到了官府手里,贼人们心如死灰,一一交代姓名户籍和所犯罪行。 县丞将一张张供词写好,楚县令看了看各地先前所发有关此类罪行的官报,不禁感慨天网恢恢,疏而有漏。 核实贼人所言非虚后,楚县令这才令他们画押:“来人,把他们全都押入狱中。” “啊,你们不能乱用私刑!”贼人虽都据实相告,唯有那拍花子却拒不招认,被秦捕头时不时用棍子打一下。 按大景律,未被定罪之人,官府不得私自动刑。 秦捕头心里窝火,手上越发使劲儿,一边打一边骂:“你他娘怕啥?作恶的时候怎么不怕?大伙儿都瞧见你把麻袋丢河里去,娘的还淹死了一个,你没罪?你凭什么不认!你要是再不画押,我们就把你扔到人堆里去,你试试?” 拍花子哭嚎不止,抖如筛糠,既不想被凌迟成骨架,也不想去那帮洪水猛兽身边。 秦捕头一边骂一边打,打累了偶尔换个人上去。 它惨叫着,却还是不肯按手印,直至不知挨了多少打后,看到那劫后余生的孩童指认它,这才满眼绝望。 几名口吐莲花心慈手软的官差一左一右“教”着它画了押,它心中万分懊悔,只恨未能将眼前孩童率先灭口! “快,快,快点走!”官差们你一脚我一脚,像踢蹴鞠一样赶着身上剧痛的“人”往足足四尺高的死牢大门走去。 官差推开一门,弯腰进去,前走两步又拉开另一扇门,入了两门后才直起腰。 后面的官差赶着它往前,它像只哈巴狗一样爬了进去,踉踉跄跄站起来,抬头只见头顶上满是系着铃铛的铜丝,眼前是许多不足三尺高的门。 阵阵恶臭自各处牢房弥漫开来,空地上有口比几个巴掌大些的水井,旁还有石槽。 官差开口道:“这人是拐孩子的拍花子。” 狱卒打开一间牢门,官差赶着拍花子进去。 它又把腰弯的更低,才勉强钻了进去,下意识想直起腰,头顶却碰到了牢房外头也有的铜网丝,铃铛“哗啦啦”跟着响,狱卒破口大骂:“牢里有牢里的规矩,你要是在弄响铃铛,信不信有你好过的!” 官差和狱卒走了,留下它在臭烘烘的地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蹲着等待阎王。 …… “官老爷啊!”岳家婆媳俩跪在楚县令面前嚎啕不止,不论如何说都不起身。 楚县令焦头烂额,好说歹说劝:“你们回去吧,我们会想办法找人的……” 他这话说的自己也没底气,谁都知道,被拍花子拐走的人,若没第一时间寻回来,往后想要寻回来便是登天之难,并非他派了人手就能成。 二人心知如此也不是办法,心里依旧些许期待。 楚县令坐在椅子上,扶额叹息不语,昨日动了一大波人找拍花子,拍花子是找到了,可此拍花子非彼拍花子。 虽找到了两孩子,可要找的孩子却没找着,反而多出好些个作奸犯科的逃犯,半路上还捞了两个土夫子。 而这些人,没一个是本县的,事情如今变得更复杂了。 “把这些人押回他们自己县的官衙里去。”楚县令想了想又道:“那孩子落水染了风寒,如今病有没有好些?” “有,估摸着过两日就能上路了。”秦捕头道:“地方也打清楚了,与那拍花子说的一样,在隔壁青阳县徐家村。” 楚县令点头:“等他好了,把他们一起都送回他们的官府去,跟着官府的人,一起送到他们家里去。” “诺!”秦捕快退了下去。 楚县令对着一旁奋笔疾书的县丞道:“写好了,你让人把公文贴墙上去,就说证据确凿,罪已经定了,会判凌迟,如今只等上头批复。” 按大景律,凡景民,有罪至死者,地方官须层层上报,县报郡,郡报州,州达朝廷,入了刑部,若是没有问题,便会乘到天子案前直接批复。 那些颇受争议的塌天大案,重则能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天子过了目,定罪处死,可批下去得被刑部的老家伙们一而再再而三复问,直至第四次,这死刑才能算板上钉钉。 …… 得了秦捕头吩咐的官差们不敢耽搁,等那九死一生的孩子好了风寒之后便带其上路。 两人都是同一个县的,就在隔壁青阳县徐家村,老老实实跟在身旁的女娃子姓张,另一个姓徐,被绑在驴背上。 几名官差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那沉默寡言的孩童紧跟着,可路途遥遥,仅靠一双腿走到别线去,着实太累太远。 加之如今已然入冬,路赶得越慢就要多被风刮一下,那滋味真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于是,他们一边走一边尝试搭顺风车:“唉,这位大哥捎我们一程呗……” 即便他们是官差,也难免不被人嫌弃,毕竟身旁驴背上驮着个早已冻僵的尸首。 瞧见的人是否会觉晦气,忍不忍心都另说,可人们的本能就是见着没了气的同类,便会想离自个儿远些,再远些。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村里张家 “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咱们官府和隔壁县官府的人给送回来了,往村里来了呢,老张!张家的!” “你家春姐儿找着了!“ 兴奋的呼喊充斥田地间,丢了孩子后干什么都没劲儿的张家两口子泪流满面,寻声而来,就见有村民领着官差,带着熟悉的人走在小路上。 “春儿?” “爹,娘!”沉默寡言的孩子扑了过来,抽泣不语。 一家三口哭的撕心裂肺,官差们不说话,村里面来看热闹的人也于心不忍,纷纷扭头。 有一妇人自人群而出,满眼希冀问:“我家孩子呢?” 官差们纷纷让开,驴背上驮着个像是人影的麻袋。 那妇人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想离开,她不愿相信,可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她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村民们扼腕叹息,徐老六死的早,留下两个儿子。 徐孙氏日日起早贪黑,堪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长子徐文十几岁便去外头奔营生。 老二徐武虽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年纪,但平日里刻苦用功,不论是日考,月考还是季考,回回都能名列前茅,往常大伙儿都说是名曲反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那一日人间蒸发,怎么都找不着,如今赫然出现在眼前。 谁能受得住啊? 村长站出来与官差商量之后事宜,有村民扶着徐孙氏回了家,官差们跟了上去,满是好奇心的村民们有的紧随其后,有的陆陆续续散了。 张春跟着爹娘回了家,在自己屋里的小窝上安然入睡。 门外,张母小声对张父说:“我去做点东西,待会儿春丫头醒了好吃,你去上炷香,告诉祖宗们回来了。” 张父哪有不应的,满心欢喜便去给祖宗们上香,到了最后也不忘给自家儿子求:“愿我儿平平安安,回家过年。” 青阳县徐家村,多是姓徐的人家,但也不只有姓徐的。 张家人搬来这几代了,只可惜天不给活路,一大家子人不是得重病,就是意外,以至于张父十五那年成了张家的独苗苗,二十几经媒婆说媒,娶了徐家村的一位姑娘,人送外号“母老虎"的张母。 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可比起张父的沉默寡言,风风火火的张母恰恰相反,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他夫妻二人原先不是太合得来,张父娶她不过是能选的不多,张母嫁过来,也是因为她自个儿是二婚,家里容不得她,她也没什么可挑的。 她要是敢赖在家里,那帮子人就指桑骂槐“拖油瓶”,她娘就会到她眼前失声痛哭,按她娘感慨半生的话来讲就是:“女娃大了是没有家的。” 刚成婚那时候,大伙可没少说他们的浑话:“旁人家里都是天天男人打女人,张小子你可别反过来了。” “没事儿,打不过可以找人呢。” “你们就不能盼着我们好吗?我们刚成婚啊!” 张母虽觉得自家男人太温顺,应该重新投胎去当个小姑娘,在外头也总说“跟他过就像身旁睡了个哑巴似的”,可到底还会帮上两句。 刚成婚时,张父便嫌她太吵,这哪里是娶个暖被窝的,简直就是要了个祖宗回来。 因着他太过温顺,只知道闷头干活,干完活拿钱也是最后一个,有人看碟子下菜,只说钱不够了,往后干完再说,即便这是工钱日结的差事。 “张老弟就当请哥的,咱们矫情这么熟对吧?” 后来活干完了,大伙儿都心满意足走了,唯有他工钱少了些许,委委屈屈回了家。 张母一如往常伸手向他要钱,数了之后发现数目不对,便问他钱去了何处?他磨磨蹭蹭老半日才据实相告。 “你个死木头。”张母闻言,起身在门角落扛起铁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即便身旁那个以和为贵的人连拉带劝,一遍遍跟她说“就百来文钱而已”,她还是无动于衷。 “大伙儿都是出力出汗干活的,凭啥到了我家就少?” 那人得知原是隔壁村死了丈夫改嫁的母老虎,赶忙将钱给了,却是扔到了地上。 张父本想弯腰去捡,张母打了他的手,挥起铁锹朝着那趾高气扬的人骂道:“娘的,我男人凭自己一双手挣钱,你瞧不起谁呢?扔地上的钱谁稀罕!” “我也不报官,毕竟官老爷忙着呢,但这事好办!家里那么穷,反正没钱活不了,干脆就别活了,老娘地也不种了,就在你家门口晃。” “你们一家子人有本事都别出门!”她说完,扛起锄头潇洒转身:“咱们走。” “好好好!”那人赶忙从地上把钱捡起来,恭恭敬敬塞到张父手上:“以后你别来了。” 张母“哼”了一声:“搞得好像谁稀罕似的,你这样动不动就赖人钱,我男人帮你干活,我都替他觉得晦气。” “走。”张父稀里糊涂被她拽着走:“外头的事儿,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是谁欠钱了,你告诉我,我去要回来!” 也不知是被自家媳妇吓了,还是习惯了,后来张父在外头依旧不怎么说话,在家里话却破天荒多了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准确说来也没多几句,可早已习惯他像个哑巴的张母在外头干活时,偶尔会满脸疑惑向村民们发问:“他现在像个炮仗一样,日日吵个没完,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村民们不由打趣,是千年老树被捂热了心,正开花呢。 日子过得平静,二人顺顺当当,唯有子嗣些许艰难,而立过半才陆续得了一双儿女。 儿子张平安,性子随了张母,女儿张春,性子随了张父,成日里温顺的像只羊。 今年秋季带着孩子入城赶集,没想到回个头便没了影。 夫妇二人实在不知,若平安回来,知晓疼爱的妹妹不见了踪影,该有多伤心? 如今真真是老天开眼,官府英明,他们家积了大德,若不然这丢了的人是回不来的。 …… “平安哥,我先回了。” “我也比你晚不了多少。” 日落西山,天将黑未黑时,背着背夹子回到村子的张平安和徐文各自回家。 “爹,娘,小春,我回来了!”张平安披着寒风,左手拎着油纸包,右手拎着鱼,在家门口不远处已然大喊起来。 在菜园子里闷头干活的张父回头望了一眼,憨笑着继续干活,灶房顶上炊烟袅袅。 “爹!”张平安路过菜园子叫了一声,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干活。 张平安走到灶房边的水缸前,将鱼扔了进去,又将油纸包放在了旁边的柴上。 随后他往屋里走,入了前屋在角落里将背夹子放下,赶忙起身往灶房里走,顺手将柴上的油纸包拎了进去,放到案板上:“娘,菜做的怎么样了?今晚能不能多加一道?今日回来的时候,街上有卖猪肉的,我买了些,想吃……” “好。”张母正翻炒的菜,满脸慈爱:“今年回来了,你就不出去了吧?” 她这儿子是个比她还有主见的,自个儿出去寻了营生,说是当背夫,常常归期不定,去年是大年初三才回来的。 “今年不走了。” “好,娘现在就做。"张母转过头去:“你都一月未归家了,在外头定是累坏了,去歇息吧,饭好了叫你。” “嗯,我来切,切好了就去歇歇。”张平安将猪肉拿出来,开始手起刀落:“娘,春儿呢?忙什么去了?" 往常到了饭点,小春总会在灶房和娘一起忙碌,今日却不见了踪影,他有些好奇。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徐家徐海 张母头也没回:“她去歇歇了,待会儿叫她。” “哦?”张平安越发疑惑,想了想问道:“娘,小春是不是病了,所以不舒服啊?” “没病,好着呢。” “哦。” 张平安切完猪肉后洗了手,脚步轻快出了灶房,走进前屋后往张春的房里去。 轻轻推开门,进里头转身将门合上,坐到她的床边,轻拍了拍被子:“小春,哥回来了,你为啥躲在这睡觉啊?娘说你没病,你怎么了?” 张春睡的人事不省,张平安便坐着不说话。 过了许久,外头的张母喊了声吃饭,张平安这才又拍了拍被子:“小春起床了,吃饭了,你不吃哥就全吃了。” “哥……”多日以来头一回睡这么踏实的张春仍旧安静,在张平安一次次的呼喊里迷迷糊糊醒来:“哥?……” “舍得起了?” 张春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那风尘仆仆的人不言不语。 “怎么了?想哥了?”张平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今年我能在家过年,到时补你去年的红封。” 本还些许伤心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哥哥的张春抬起了头,笑容灿烂:“说话算话。” “哥不骗你。”张平安放开张春:“走,咱们去吃饭。” …… “什么?” 吃完饭,张父张母如实交代,张平安惊地有些说不出话,又看了看在旁边乖乖吃饭的妹妹,焦急问道:“小春,你当时是怎么被拐的?” 张春如实交代:“我……我当时和大家一起看戏,但是后来人越来越多,我被挤了,跟爹走散了……” “听人说,是隔壁落云县出了拍花子,那边的县令派人抓,好巧不巧的抓到了咱们这边溜过去的拍花子,当时,春儿就在麻袋里面,被扔在水里了。”张母心有余悸,眸闪泪花:“如果不是那边的人救的快,如果不是老天开眼,春儿就没了……老六他们家的小武,当时也在麻袋里,如今人已经没了……” “啊?"张平安越发震惊,不可置信问:“小武没了?” “是啊,没了,麻袋是绑在驴背上被驮回来的。” 张平安不语,而今才明白,娘刚刚为何一定让他先吃了饭再说。 想起回家路上徐文那眉飞色舞要过好年的模样,他心中些许难受,今年,徐武他们家怕是过不好年了。 …… 果不出张平安所料,已成徐老六家独苗苗的徐文,没过几日特意寻了他说话:“平安哥,对不住,往后不能和你一起去外头干了。我娘说让我一定留在家里,她……怕我出事。” 张平安他们运送货物的地方大多都是崇山峻岭,这也是附近几城背夫盛行的主要原因,比起七绕八拐慢悠悠走的驴牛,人们觉得用人更快些。 平常大伙儿一起干活,是真能看见有人背着东西掉下山去,折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虽说挣的多,可谁都怕没命花,是以背夫这一行挣的比寻常人多,徐家村出过的背夫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徐孙氏如今就剩他一个儿子,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张平安道:“我明白……” 徐文抽泣哽咽:“我都给他买糖了,他说好了会等我回来的,好好的人啊……” 张平安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任由他哭。 说来徐文还是张平安带出去的,张平安那时家日子过得紧巴巴,这才出来做了背夫。 后来日子过得景气了些,爹娘也有让他换个行当,只如今不做背夫,他却是不愿的。 他自幼力气便异于常人,打架总能打过别人,可娘私下与他说“以后力气收着点”。 他懵懵懂懂照作,却不知为何要如此,后来听人说村里头力气最大的徐大壮在帮其他村民搬家的时候被几百斤的木头砸死了,尽管他当时说“有些重背不动”,大家都只当是笑话,结果人栽一跟头就再也没爬起来,因着是自愿帮忙,那家村民也只出了些棺材钱。 可怜徐大壮家里孤儿寡母的没了依靠,田地里头太多事儿需要男人才能做得过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能带孩子改嫁,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也因此事,往后他干活虽力气仍是大,却都收了几分力道,后来听说有这么个行当,他便跟着一名背夫入了行,这比平日里出去当帮工不知强多少,他想趁着现在多干几年。 后来爹娘便不再劝了,许是知晓劝不动他,亦或因为他每次带回家来的孔方兄,还是他苦苦哀求时说的话:“爹娘,我再干几年,等钱攒够能娶姑娘了,我就不去了。" …… 〞张家的。” 眼看着年关将近,徐老五家的拎了鸡蛋上门,张母瞧见这架势,赶忙将人往里迎,又是端水又是上花生:“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我们可不生分,有话你就说。” “张家的,你家平安在不在?"徐老五家的坦白道:“你也知道,老六家出了事儿,我这当人嫂嫂的,看了也着实不忍心,她跟我说不让小文去了,就让他在家里头,小文自小便懂事儿,是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坦白说,我家的比不上她家的,偏偏我家人又多的很,年年种地,年年日子这样过,赋税时不时加一点,攒不了什么钱。” “所以就想着老六家小文去不了,能不能让我家的小海去?平安也算是老背夫了,你问问平安能不能带带他?” 背夫里头有自个儿的行规,外人若要进来,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带上一带。 若是不知来路的,哪怕是价放低到一个铜板,也没人敢把货交到你手上,但若有熟人作保,双方便都踏实了。 “这事儿,我应下了,就是这活难熬的紧……”其余的话,张母并未直言。 几十载相识,徐老五家的自是听明白了:“哪有什么难熬的?兴许刚开始的确难熬,后面要是背习惯了,也就真习惯了呢?大家都这样……” “是啊,总得活。”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背夫上路 张平安在集市上回来后,张母将事与他说明白,他一口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大家本就从小一块长大,虽他这几年在外头忙,少有归家,可发小情仍在。 更别提他七八岁那年,家里走了水,若不是救得快,险些连屋子都烧没了。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还是慌了几个月,眼瞧着连春耕都熬不到,大伙儿便拼拼凑凑,你一袋我一袋的米送过来。 与爹娘交好的徐五叔叔家便在其中,娘常说要记大伙的恩情,要不然他爹当年就得去碰那要吸人血人命的印子钱。 …… “平安哥。”张平安背着背夹子离开那日,徐海背着徐文的家伙事儿匆匆赶来。 “嗯,走吧。”张平安与他并肩而行:“不过话说前头,要是你实在撑不下去,一定要跟我说,咱们都不是小孩了,以前逞逞强还行。” “我知道。”徐海笑着给了他一块饼:“走吧。” 他不客气地接过饼,将饼揣进怀里:“等我饿了再吃,你那还有留着,这些能多吃一日是一日,外面什么都贵。” “好。” …… 带着徐海超近路翻山越岭,二人在天黑前入了青阳城往西的香丰城,在东城门内不远处寻了间破庙。 行至破庙不远处,便已听得人声嘈杂,徐海急切道:“和文哥说的一样,人好多。” “大伙儿都是混营生的,背东西的时候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张平安道:“除了咱们青阳县和香丰县,其他县的人也有,明日一大早咱们就启程往西城门走,到时有货。” “等咱们接了货,背出城继续往西走,翻三山,两林,就到隔壁的玉郡章县了。” “哦……” “韩大哥,好久不见。” 入了破庙,见张平安将家或事儿放到一处角落背对而蹲,徐海有模有样跟过来,学着他将东西放好,像个好奇孩子打量四周,安静乖巧。 “文这次怎么没来?”被张平安叫做韩大哥的人就蹲在对面不远处,疑惑问道。 张平安道:“他家出了点事儿,以后来不了了。” 话落,有与他们相识的人纷纷侧目望来,接连询问。 “什么事儿啊?” “他人没事儿吧?……” 张平安继续道:“他有个弟弟,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他好像说叫武?” “对,就是叫武。”张平安微微摇头:“去年我回去时,才听说武被拍花子拐走了,在隔壁落云县里头被找到了。” “当时,那边的官府正在抓拍花子。”张平安仍旧无法平静地这样说,此刻胸口只感觉越来越闷:“可拍花子把人扔进了水里,还绑在了麻袋里头,人是捞上来了,可是没救成,那边的县令派人把人送回了我们村里。” “现在文家里就他一个了,文回去后,他娘就不让他来了。”在大伙满脸震惊之时,张平安继续道:“所以他以后应该是不会来背了。” 大伙儿听完来龙去脉,皆已明了,有气有急: “唉,老天爷瞎了眼啊。真是活今日不知明日。” “谁说不是呢。” 忽而有人发问:“哎…平安你怎么就能出来?我听你自个儿说你也是家中独子啊?” “破布头,你还不了解他,他虽然是家中独子,可他的脖子比房梁都粗。”韩大哥道:“他爹性子好,都不用他说,他娘性子犟,可他家就他性子最犟,谁都拿他无法。” “你这样,他们得多担心呢?"被喊做破布头的人头上绑着破布,说话虽闭了称,可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干吧干吧,年轻些多干几年,老了就干不动了。”一名年至不惑的人一手揉着腿,咬了一口自个带的饼:“这世上很多事儿,不是担心就有用的,该劳累还是劳累,走了的就当他是去头好家了吧。” 这人话说的虽不中听,可在场熟悉的,却无一人反驳。 能来这当背夫的,都不是有多大的力气,大伙儿都是爹生娘养,自然是想怎么舒服点就怎么过。 可岁月不饶人,这里不仅有男背夫,还有些女背夫,谁都没有被放过。 背夫背惯了,背也就坨了,但比沉重货物还要重的,是家里,大伙儿不过都是被柴米油盐压弯脊梁罢了。 人活在世上,总得想点活路,若不然一家子张着嘴真喝西北风,这日子也就到头了。 “认识一下,这个是我的发小,也是文的堂兄。”张平安说着,看向韩大哥。 徐海朝着韩大哥点头,又朝着大伙儿道:“我叫海。” 韩大哥当背夫十余年,前几年便已是而立,为人稳重,待人谦和,做事可靠,现在这头带队的便是他,他这队中一员,也该与他说一声的。 “嗯。”韩大哥点点头,张平安便算是保人,徐海便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了。 破庙外,仍旧有各方来人陆续进来,你讲我谈间落脚歇息,各自食粮饮水。 到了晚上,大伙围着火边蹲坐着,默不作声,闭眼入眠,门口时而轮人执守安宁。 次日一早,大伙吃了东西,以韩大哥为首,七八十余人背上自己的家伙往城西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到了地方,众人前方不远处有人在等候,韩大哥道:“常老板,今年康福。” “哈哈哈哈,大伙儿一路平安。”常老板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这有一批货,刚收上来的,劳烦你们了。” “兄弟们,干活了。” 到了地方,一包包货从库里被拿了出来,大家各自往背夹子上绑货物。 常老板是卖茶的,此去往西,路途遥遥,他想要卖个高价,若只是规规矩矩走官道,那边的人茶都喝上几斤了。 香丰县往西,五百里入玉郡,玉郡旁边那几郡都属兵州之内,世人道南方处处如烟水乡,可兵州境内多山岭。 里头的人想要外头的,外头的人想要送进去,驴牛罗马齐上阵,都得乖乖走官道,唯有他们这些当背夫的,拼着血汗接住了这养家糊口的富贵。 装好东西后,大家一块出发,有的实在站不起来,便有两人各握着棍子一端,让那人拽上去,借力起身:“走喽!”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遭遇山匪 “你第一次背,少装点。”出发前,张平安特地叮嘱徐海:“路太远,背太多走不动道,这些茶叶金贵,半路也不能放下来。” “嗯。”徐海来之前,徐文便叮嘱过他,出来万事都听平安哥的,他哪有不应之理? “一帆风顺,早去早回哟!” 背了上百斤,甚至二百斤的沉重货物,大家的腰都不约而同弯成了弓,驼着背,沿着道出了城,慢慢往山里走去。 山路蜿蜒,越来越崎岖,大年初几的寒冷天里,大伙吹着凉风,头上已然开始冒汗。 靠着一身蛮力,靠着脚下的“脚码子”[防滑具],还有手上的“拐子”[登山工具],众人离那险险高坡越来越近。 上高坡时,前方传来熟悉声音,大伙儿跟着喊号子,声声响亮:“一想穷人吃,苦干干麦饭膈喉啊。” “二想穷人穿,穿的破毡毡,风过打战冷飕飕。” “三想穷人住,住的破屋烂茅顶,天上落雨难生火,没有地方躲,晚上黑漆漆。” “前世怠慢亲爹娘,这世打到背背行,吃过多少凉茶饭,睡了多少硬板床啊。” “背子好背路难行,能变畜生不变人。二世做个官家女,太阳不晒雨不淋啊。” 后来号子也没人喊了,大伙儿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午时,山林间本还长长一条的队伍变得稀稀拉拉,三五成群。 有累到走不动道的,便将拐子撑在背夹子底部,微微叉着腿歇息,顺便把自个身上那一亩三分地的水放一放。 女的也没办法去寻个僻静避嫌,东西放下来着实太麻烦,除非是要大解,要不然只能背对着人,手拿笋壳放于身下,任那股股温热顺壳流淌。 徐海抬手擦去额头上怎都擦不干的汗,喘息着问:“平安哥,这坡……还要翻多久?" 张平安还未答话,旁边的破布头便道:“还早着呢,现在连一半的一半都没过。” 徐海不再说话,越发佩服那比他小三个月的堂弟。 行至午时过半,大伙儿陆续停下吃“饭”,可却没谁愿意把背夹子卸下,一是山路崎岖,二是怕自个儿一人起不来,要请人帮忙。 三是怕挤了人,若是出了意外,不论是谁出了,都是塌了各自家里的顶梁柱,心里头担待不起。 是以众人都把拐子顶在背夹子底部,微微叉着双腿原地休息,拿出干饼啃着,时不时来一口家里带的水,你讲我谈里,说着自个儿老家的趣事。 水足饭饱后,大伙儿接着上路,走到日落西山。 到了常常住宿的幺店,店里的人早已等候多时,热情相迎。 幺店离山下太远,平常没人路过,自然也没什么生意,偶尔才来一次的背夫们,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财神爷,这么些年来来往往,大伙儿都熟悉了,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背夫也只有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客旅稀少的幺店,才能勉强吃口热饭。 虽说不分男女挤在一处侧卧,可大伙奔波许久,身上什么劲儿都使完了,谁也没那心思惦记一亩三分地的快活。 要说快活,如今的遮风挡雨,安生睡上一觉才最快活。 “哦……”次日一早,徐海欲要起身,便觉腰背好似被千锤击打过,隐隐酸痛,尝试了好几次,都未能站起。 张平安和破布头一左一右将他勉强拽起:“你刚背,自然疼的受不住,往后若是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徐海揉着腰“哎哟哎哟”走着,刚想直起背,钻心的痛直冲天灵盖,只能又塌了下来,像个垂垂老者一样前行。 “走了,出发。” 填饱肚子,大伙儿背着背夹子继续上路,时而是蜿蜒小道,时而是崎岖小坡。 “芜湖芜湖……” 在众人歇息时,坡上有不少人呼喊着,气势汹汹冲了下来,有的身背弓箭,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没弓没刀,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铁锹,钉耙,柴刀,木棍…… 这架势,显然是来要钱的,众人齐齐看向韩大哥,同时快速将身上的东西卸下。 韩大哥皱着眉,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匪们,朗声说道:“诸位有话好商量,韩某常在这过,我们之前和钱少当家说好了,该给的孝敬也给了,咱们和气生财,往后打着过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是?” 山匪中无人答话,待领头之人走近了,韩大哥才瞧清,往昔在这山头横冲直撞的钱少当家已然成了瘸子,拖着腿,替人扛着刀,灰头土脸。 “你……” 韩大哥不可置信,领头之人从身后拎出一个人头:“你们要找钱老头?”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头已被扔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到一人脚边,那人大叫着挪开脚,在场背夫皆诚惶诚恐。 人群中的徐海更是吓得直哆嗦,又惊又好奇问:“平安哥,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张平安缩着头小声道:“以前这座山头上的山匪是钱当家管着的,看这架势,那山匪当家应该是换人了……” “听好了,以后这是我王虎的山头,你们给钱老头的孝敬,可不算给我的。”自称王虎的领头之人接过钱少东家扛着的大刀,狠狠道:“想要在这儿过,得给老子孝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唉……” 唉声叹气此起彼伏,面前这些是真能跟人拼命的主,而他们只想挣些孔方兄养家糊口,自然是和气生财为妙。 韩大哥问:“多少?” “五十两!” “多少?” “五十两银?” “哪有那么多?” “王当家的说笑了,大伙儿都是有家要顾,就挣那么几个钱。”韩大哥笑道:“咱们家里头有几个富裕的?要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也就不会来干这要命的苦差事了……” “这是我们开年头一趟…要不这样,我们凑十两银子给你们包个红封,还请王当家与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王虎不满道:“就想给这么点?你可真会做生意。” 韩大哥道:“王当家,挣钱不容易,您别说是五十两,二十两我们都拿不出来,这个您也清楚,刚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我们都知道哈。” “给钱!” “王当家是爽快人,我跟大伙商量商量。” 韩大哥说完,便和大家聚在一处,小声直白道:“咱们今日运到不太好,但想活命的,今日都得掏钱,咱八十几个人,一人掏一百二十一文钱,刚好够十两。” 而后,他提高声音道:“大伙儿给好汉们包个红封,好汉们以后会照着咱们的。” 一百多文,对大伙儿而言真真是要了老命,可老命终归还是要的,于是大伙掏了钱。 小麻袋往那儿一放,大伙儿依依不舍点够了数,孔方兄“哗啦啦”往里丢,一文的小平钱,两文的折二钱,三文的折三钱,五文的折五钱,十文的当十钱,塞了整整一袋。 韩大哥费劲抱着沉甸甸包好的钱,恭敬说道:“这些,就请各位拿去喝酒了哈。” 手下接过沉重麻袋,王虎笑“嘿嘿”道:“酒是要喝的,但是我这里头正缺人手……”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商民报官 山匪们摆开架势,前头的举着家伙跃跃欲试,后头坡上的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眼前的羊羔们宰了。 “你们……” 韩大哥道:“我们这些茶叶都是要背到玉郡那儿去的,货要是没到,他们追究起来,你们山寨也落不到好吧?” 这话倒不假,山匪虽盘踞山林,可终归也是人,人总逃不过那点子柴米油盐,名声好了,自然就有人眼巴巴送钱来求个安稳,名声差了,指不定哪天就把官兵引来剿匪。 什么山寨,什么当家,往好听了说都是汉子,往难听了说,不过都是些心里头巴不得朝廷瞎了眼瞧不见他们,也好让他们苟全性命的老鼠罢了。 自古以来,茶,盐,都是历代王朝税收重要来源,私人贩茶卖盐,那是要摘脑袋的。 只有得了官府的茶引,才可名正言顺卖茶,可想要得官府的茶引,总得出些东西。 他们只是些背夫,命都没这些茶叶值钱,可若因山贼耽搁了时辰,那便是挡了官府和茶贩子挣钱的好生意,届时他们自然会顺藤摸瓜寻过来。 凡在道上混的,要是想往后能安生过日子,脑抽风了也不能去招惹那些个祖宗。 “嘿嘿,老子昨天脑子抽风了,所以你们跟我走吧。”王虎毫不在意道:“你们要是不走,我们就请你们上山了,怎么样?跟不跟我们上山?” …… 事实证明,跟不跟他们走都要跟他们走,大伙儿家里有人惦记,只能暂时在山上日日忙碌,忍气吞声被他们吆五喝六,按照韩大哥悄悄对大伙儿说的话来讲就是:“等。” “平安哥。”徐海挥着铁锹将泥土铲到粪机里:“我们该不会一辈子留在这儿吧?” “干活干活,要不然辫子抽过来了。”破布头挑着满满一旦土从他身旁走过,那勤恳的模样,好似干完了就能领孔方兄:“瞎操心有什么用?上来了就老实点,我已经被抽了好几鞭子了。” 徐海默不作声,继续往粪机里敲着土,他想挣些钱让家里好过一些,却不想自己头一回跟平安哥出来当背夫,竟被山贼们“请”上来当帮工,真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吃饭了,吃饭!” 到了吃饭的时候,累得半死的大伙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 “韩大哥,我们就真的在这里等吗?” “都上来了,只能等了。” “那官府要是不来人,咱们就一辈子待在这儿吗?” “要不咱们趁夜跑了吧?” 韩大哥一时没说话,他知大伙儿都不甘心待在这,当时不反抗不过是知道力量悬殊。 破布头见韩大哥不语,便替他答了:“怎么跑,到处都有人盯着,这里是山顶上,他们肯定比我们熟。” “就是,而且我们的茶叶……还在他们手上呢。” 因着山路不好走,有的地方太过狭窄,驴牛马驮着东西勉强过,多半落个畜财两空。 是以,行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背夫便如签了生死状,摔残了,摔死了,那都是自个儿命不好,可要是好端端走出山里,身后的货却没了,那是真的要赔呀。 寻常人家哪里赔得起? 真把东西丢了,便只能是真死了,总归不能回家就是。 张平安小声道:“韩大哥,他们要是逼着我们干完的活,又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 众人皆沉默不语,大伙吃着饭,心里头算盘“噼啪响”。 过河拆桥的事儿不是没有,这帮山匪把他们掳上山来,还把茶叶都扣下,显然也不在乎官府那边如何想。 能这么横的,不是蠢,就是身后有人…… …… 过了交货的时限,章县的茶商们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寻了“中人"[担保人]问货物去向:“这出什么事儿了?货怎么现在还没到。我店里的茶都见底了,已经有人在催了。” “是啊是啊,我们的也是啊,货什么时候才能到?” “就是,之前说好的,我们定金都付了呀。” “那边的货已经发了,我前些日就收到消息了。”中人道:“这么久爬也爬过来了,看来是出事了,报官吧。” …… 众人反应过来,三三两两涌向官府:“官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从香丰县常老板他们那儿买的茶叶在翠峰山那丢了……” “没有那些茶叶,我们这生意还怎么做呀。” …… 香丰县那头,常老板等人得了消息,纷纷去往官府:“官老爷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卖的茶叶路过翠峰山的时候丢了。” “官老爷为小民做主。” 不仅如此,各处都有背夫到了归期未回家来,家里人四处一打听,确认外头的顶梁柱出了事,个个心急如焚,三五成群,火急火燎跑到官府。 一时间,官府没了清静,一个个报案人的口供,所有的走向都直指那片山林险地。 要说催官这活,商贩们还真远不如啥也不怕的乡下人,时而卑微跪地求,时而哭天抢地,时而赖在官府门前睡大觉,一个个好似得了失心疯。 “青天大老爷呀,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家三口就指望孩子他爹挣钱呢……” “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这日子怎么过呀。” “老天爷啊!” “呜呜呜呜呜……” “为我们做主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官军败退 要说山匪贼寇,历代王朝哪个没有?能好好在山上窝着的,得谢本地青天大老爷们手下留情,得盼朝廷一直瞎了眼对他们不闻不问才好。 香丰县的冯县令和章县的皇甫县令都是新官上任,眼瞅着有这么个可以提政绩的好事儿,一个个热血沸腾往朝廷上递扎子,恳请九五至尊授权调兵剿匪,以安百姓之心。 在南边坐稳朝廷的皇上自然要作出些许政绩,尤其是大景军队的军威,虽然没机会在北边耍起来,那就只能在仅剩的半壁江山里,低头找那些胆大包天的山寨土匪磨磨刀。 这些时日朝廷已经接了不少这样的扎子,不是这里有山匪,就是那里有山匪。 有山匪倒也不稀奇,派官兵去剿倒也无妨,可就好似天下人说的那般,景国的军队都他娘的是窝囊废。 派去剿匪的人,打胜仗的寥寥无几,被人家打到溃不成军的却比比皆是。 出钱出力,自家的威风丢了个干净,事儿还办的那么难看,当兵的都抬不起头了。 后来朝廷觉得派兵剿匪不划算,慢慢也不闹腾了,只要是没光明正大到街上去烧杀抢掠,瞎朝廷就不多管闲事,像是耳聋心瞎的老糊涂。 香丰县和章县的位置特别,两县隔着一片几百里的山林险地,又是永州与兵州的交界之地,若只出动两县人马,莫说做人,从里头转一圈能不能找着路出来都是难说。 可因着这与茶叶有关,又牵扯着那么多商贩百姓,加之两地县令挥笔弄墨上了一道道札子。 视而不见的庙堂格外重视,皇上首肯调拨万余人马,只为将那连山匪百姓加起来不过五六百的地方夷为平地,也好借机扬一扬大景的军威。 …… “大当家的不好了,朝廷来人了!” 山寨里,高做上首大口吃肉的王虎不以为意,一边咀嚼一边道:“着急什么,不都是迟早的事儿吗?下去准备吧,别烦老子吃酒,滚卵蛋!” …… “听说了吗?官府来人了!" 忙碌一天的众人又聚到一起吃饭休息,破布头啃着硌到牙疼的麦饭干饼,含含糊糊说道:“我干活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们聊,说官府来人了,来了好多人,准备上山了。” 徐海道:“太好了!” 张平安舒一口气:“我真巴不得他们现在就飞上来,在这里待了几十日,真的受够了,一夕也不想待了。” 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日日都有干不完的活,稍有不顺意便拳脚相加,麻鞭抽身,还没有钱,都他娘的成囚犯了。 大伙无意不盼官军们将他们救出这水深火热,只是天不遂人愿,军队浩浩荡荡,声势滔天,可交锋不过半个月,就像丧家犬一样仓皇而逃。 山匪们欢呼雀跃,还抓了些俘虏与他们相伴,卷起袖子抡起农具有干不完的活,还有声声辱骂里挨不完的打。 “呜呜呜……” 到了晚上歇息时,隐隐有哭声传出,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刚被抓进来的其中一个官兵。 韩大哥心中些许慌乱,坐过去道:“别哭了,总归还活着不是吗?你看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也好端端的吗?现在没办法的事,就等,等以后,总有一日能回去的……” “哈哈哈哈。” 值守的山匪笑得肚子痛:“等等等,等到白发苍苍…” “哈哈哈哈哈……” “你们几个故意的是吧?我在喝水,你们不许笑,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外头声音刺耳,太过难听,许是连日心力交瘁,许有太多人惶惶不可终日。 人群中有人开始埋怨起来:“官府的兵果然都是些窝囊废,什么用处都没有?” “就是,剿匪剿匪,自己被人家当羊榜了。” “难怪北边打的那么凶,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是吃干饭的吗?平常都学什么?” “听说军营里的人手艺都很好,瓦匠,木匠,刺绣什么行都有,你们会哪样?” “……” 那官兵止了哭声,其余官兵也跟着涨红了脸。 有一名官兵实在气不过,泪流满面,扯着大嗓门斥骂回去:“会你娘,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我们他娘的全是贱人,要不然怎么会来找你们这一群幸灾乐祸的白眼狼?” 另一名官兵跟着吼:“就是,要不是你们非得跑这么偏僻的地方背什么破茶叶,我们才不会来这鬼地方,你们他娘的不挣那几个钱会死啊?” 见众人不说话,官兵们继续乘胜追击:“那路多难走,大军怎么上?怎么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你们这群该死的白眼狼,死在这里才好!” “你说什么……” 人群中不知是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而起,却被破布头按了下去,破布头结结实实甩了他一巴掌:“爽了没?" 名叫萧大牛的人往韩大哥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姓韩的你别以为我就怕你,你不过就是只纸老虎,什么用都没有,你要是真能想办法让大家出去早出去了,装个什么高深莫测,要不是你,我们能被抓住吗?你个没本事,只会带大家忍的懦夫!我呸,真是猪油蒙了心,跟着你们忍忍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嗓门大有什么用啊?”徐海不耐烦道:“整队里就你最吵,日日怨天怨地,谁欠你的?你不想忍,当时为什么不冲上去?现在狗叫什么!?” “就是,吵死了!” “他们还真没说错,你就是白眼狼!” 人群安静片刻,谁也没提刚刚的争执,满腹言语的萧大牛那张抹了蜜的嘴被人塞了破布,只能“呜呜呜”地叫着。 “你们叫什么?” 韩大哥又开始跟几名官兵套近乎:“家住哪儿了呀,我姓韩,我叫……” 一名官兵赌气道:“我们都叫窝囊废,哪有什么名啊,不像狼,厉害的很……” 另一名官兵“啧”了一声:“好了老魏,你别气了,就几句话而已,再说也不是他们所有人的意思,算……” 老魏继续道:“老吴,你别替他们说话,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所有人的意思……” “好了,老魏你怎么跟个老人家似的非揪着不放呢……” “老子就是气不过,就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我们很好过啊?我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派到这里。” “哎呀,行了!” “哼!”老魏头扭过一边。 老吴与韩大哥相谈:“老魏叫铁柱,我叫天。” 他看了看身旁寥寥几人,继续道:“这几位是多年的同袍,一个姓水,名平,一个姓孟,名初三,你叫什么?” 韩大哥道:“我姓韩,名启。” 吴天问道:“看你说话分量很重,你是这里的头?” 韩启摇摇头:“都是大伙抬举,我不是什么头。”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人心已乱 “这太难打了……” 山下的一顶军帐内,几名“手握军权"的将领聚在一处,与朝廷派来的监军商谈要事。 “此地易守难攻,再这样打下去,人都折干净了。” “叫你们不要先上,非不听,现在打胜仗了!” “当务之急是该如何破敌,要不然不好交代啊。” 玉郡都尉裴廷生道:“易守难攻,那帮山贼又不肯下来,上面有粮有水,这得天独厚的位置,唉…不好打啊…” 马监军道:“咱们要是回去,岂非是颜面扫地呀。” 大景没有武将握权的规矩,他们虽只是文官,但被朝廷派下来那时起,他们便有责任将仗打得漂亮,若打的太难看,回朝中恐怕不好交代。 庆昌郡都尉尤大能道:“隔壁明南山也有一群山匪,咱们要不把他们剿了吧?” 柿子要挑软的捏,王监军心领神会,道:“有把握吗?” “明南山的地势没那么高,必然比翠峰山好打。”尤大能道:“只要咱们拿下了明南山的那群山匪,翠峰山上那帮贼子定然人心惶惶。” 裴廷生道:“等等,朝廷不是让我们打翠峰山吗?明南山那些山匪平常也安生,没必要打吧?再说,打了他们,翠峰山的山匪还在啊……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招安那群山匪来打翠峰山的这群?如此……" “不成不成。”马监军摇摇头:“朝廷让我们剿匪,我们不剿匪怎么好交差?” 这话直白,把明南山那群家伙剿了,上奏朝廷时就说打了胜仗,至于那些个商贩,只要肯安抚他们,便不会再闹。 那些百姓,自是都死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贼子手里了。 呜呼哀哉呀! 想着怎么也打不下来的翠峰山,几人改道去了隔壁。 …… 因着官府没能打上山来,眼瞧着没了指望,众人恨铁不成钢,越发心绪难平。 虽韩启在人群里说话有分量,可终归心都乱了,谁都想听自个儿想听的。 “这里待不下去了,老子受够了,咱们偷偷跑,跟不跟我干?!”颜面扫地的萧大牛和几位狐朋狗友悄悄商量:“跟不跟的留个准话!” “干! 六七人,怀着最热切的归家心,悄悄鼓动着大伙儿一块儿逃跑:“都一个月了,家里都不知道是啥样了,再在这待下去。我真的受不了,要不咱们一块儿找机会逃吧……” “我想我儿子了,你不想吗?要不咱们跑吧……” “跟我们一起跑吧,山匪不知道还要关我们多久,我们要是自己不想法跑,这辈子就在这老死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你说呢……” 大伙儿都惦记着自己的家,有些被说的蠢蠢欲动,可大部分还是跟着那姓韩的,一直忍,忍,忍,忍! 萧大牛不得不拉下脸去,找姓韩的好好说道说道,可姓韩的怂包还是无动于衷。 萧大牛气到想呕血:“姓韩的,你恶心老子是不是!” 姓韩的不搭理他,勤勤恳恳像头牛,气得他差点泪流满面,却只敢压着声音一边干活一边追着说:“你是不是傻啊?你们是不是贱啊?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唉……这都多久了,还要忍多久?要春耕了,家里还有地呢,再等等等,家里的人会饿死的!" 韩启不语,蹲下身挑起粪机的泥土,转身离开。 “直……”萧大牛满心绝望,心存破釜沉舟之意。 二人本是同村,谁都没比谁好到哪儿去,都没念过学,光屁股在田地间长大。 小时二人一起玩,萧大牛觉得姓韩的清高,平常也不是不说话,只是和谁待在一起都少说话,他觉得没意思。 姓韩的觉得萧大牛太聒噪,跟苍蝇似的,太烦人。 后来二人渐行渐远,除了一块儿当背夫,平常井水不犯河水,熟悉,却也不熟悉。 萧大牛见无法劝服韩启,便自个儿带着一帮人寻求生机,观察轮班山匪,琢磨地形,计划路线,在一日晚上开始行动,打翻了看守。 领着人离开这水深火热之地,萧大牛临走前对着以韩启为首的人们大吼。 “走啊,走啊!" 韩启等人仍不识好歹,他顾不得其他,领着自己的人往外冲,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成了警猴们要被宰的鸡。 “谁干的!” “谁带头干的?”山匪们拿着刀,指着所有人。 众人齐齐后退,萧大牛与他的几名狐朋狗友成了最前排。 “呀!” 萧大牛环顾四周,握着从看守那儿抢来的刀冲了上去,几人相随,欲拼个你死我活。 “啊!……” 大刀重重在他胳膊上留下深长沟壑,他疼得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滚嚎不止,其余冲来几人也被打得满地找牙。 一行人惊骇地目瞪口呆,赶忙往回退,那些手上拿了家伙的也赶忙扔了家伙往回钻,回那牢笼之中安静乖巧。 “把人扔回去。”领头的山匪得意洋洋道:“让他们瞧瞧,逃跑的下场!” 几人惨叫着被抬了进去,就像死狗一样扔在一个角落,刚刚与他们一同冲出去的人和那些不愿拼搏的人挨在一起,显得他们那么的滑稽可笑。 先前叫的最凶的萧大牛咬着牙,红着眼一声不吭。 韩启走了过来,蹲下为他包扎,小声道:“咱们都是寻常人家,没那翻天覆地的本事,想翻天,不是有人一块儿跟就成,要东西,要好时候,大牛啊,他们是会杀人的,你只想着逃出去,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好好的回去?" 自打上山起,这队里的人心就乱了,他知会有人出来反抗,但他至终都不希望是他。 即便他些许鲁莽,可就如他说的那般,大伙儿家里要春耕了,他们理当回去的。 萧大牛“哼”了一声,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己满臂鲜血。 …… 明南山,山寨内,有人匆匆禀报:“大当家,官府的人来打我们了,怎么办?” “娘的,官府这帮没用的东西,打不过翠峰山那边,却跑来寻老子的晦气?” 山寨主梁民骂骂咧咧:“真他娘的当老子好欺负是吧?打,给我狠狠的打!”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钱当家(一) 爹是什么样? 钱好多早已记不清,只是永远忘不了娘走的那一日,破烂家里,房梁上拴着的麻绳。 那一年,村里颗粒无收。 那时,他只有八岁。 那一日,他没有了世上最后一个至亲,孤身一人。 他太小,甚至都无法做自己的主,稀里糊涂就跟着村里头常被人骂做“没心肝的”隔壁刘家婶子到城里的集市上。 祖父曾经与刘婶子的公公拜过把子,后来人因着他们的关系,平常的交集也多。 村里头,娘和刘婶子往那一站,大伙儿都会说是妯娌。 娘走后,他就被刘婶子带回家里养了两日。 “你们跟他们走吧。” 刘婶子对他狠,对自家的孩子更狠,膝下的二子,三女,四女,外加一个他,不过只换得二斗米罢了。 当时的他不会算账,只是觉得未免有点少。 不过他还是愿意糊糊涂涂,毕竟哪儿哪儿都要吃饱饭才成,婶子是个心狠的,可有一句话没错:“走吧,留在村里头,会被饿死的。” 刘家女儿不知被卖去了何处,只有刘二和他辗转各处,被送到一户人家当奴。 大户人家的奴,不是抬脚进去便能当的,食可果腹的日子里,他们被严教厉导。 几个月,他们学了些规矩,才真正有资格入了朱门内,当谁谁谁的奴。主人家姓慕容,听说是朝廷的大官。 他们负责侍候的小主子,是个日日面色惨白的病秧子,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 小主子十二岁,爱看书,除此以外便是锻炼,虽说身上有疾,可日日不曾懈怠。 哪怕每次动两下都会喘到上气不接下气,他也永远都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偶尔还笑着看老天:“贼老天,我就是要好好的过!” 小主子还说过,要快快好起来,不让家里人担心,要和哥哥去骑马,与姐姐同赏景,去外头多看看,要陪爹娘老。 大夫说,小主子这身子骨不能僵养着,要练起来。 可小主子再怎么练,也只是个需要时间成长的少年。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以前明明羡慕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不知忧愁,现在却又觉得,原来自己那么幸运啊。 小主子没出过院门,就在自己那一方小院里安安生生,偶尔也和他们说几句话。 小主子很喜欢听他们说田地里的那些事,听他们说乡下里的风俗,听他们说趣事。 听着听着,小主子就成了一个他们说一句话就要问几个问题的乡巴佬:问池塘那么深,你们平常想吃鱼的时候怎么办?问家家户户养鸡鸭,你们赶的时候不会赶错吗?而他们,只需耐心一一解答。 小主子说:“我有点羡慕你们了,我要是能像你们一样,那该多好呀。” 羡慕面朝黄土背朝天? “别开玩笑了,当乡下人可不好,平常的时候难熬着呢,主要还是靠天吃饭……” 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话,于是赶忙将自己与刘二为何离家,为何入府一一说来。 小主子听完后叹息道:“原来都是各有其苦啊。” 也是那日之后,他们吃的饭菜里又多了一些肉。 肉是哪来的,他们不傻,自是知道,吃过饭便去向小主子磕头,小主子咳嗽两声道:“吃吧,多吃点身体就更好了,这样以后少生病咳咳…” 那一刻,他感觉心里暖暖的。 刘二后来感叹过:“小主子人还怪好的勒,老天爷为什么就待他不好?”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天爷好像待谁都不好,但好像又对谁都很好。” “哼,什么对谁都很好?” 他想了想道:“老天爷对谁都有不好的,但老天爷对谁都有好的。” “那照你这么说,老天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我不知道。” “我觉得不好,老天爷对好人最不好。”刘二愤愤不平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杀人放火金腰带,我们没有杀人放火,好好过日子连饭都吃不起,小主子那么好的人,也是一身重病。” 他不语,刘二又道:“小主子的爹娘在外面行善积德,可好像也没用啊,反而是害人的山匪在山里头最逍遥,什么也不用愁,什么也不用怕。” 小主子的娘膝下有两子一女,女儿已然嫁人,长子入京赶考,只有小主子留在家中。 日子就这么过着,可没两年,那个常常强身健躯的小主子留在了十四岁的冬夜里。 那段时间里,小主子面色越来越难看,平日里的锻炼停了,饭食用的也比往日少上些许,汤药却多了起来。 直至后来,卧床不起,小主子的娘衣不解带守着。 小主子躺在温暖却些许颤抖的怀里,费力抬手抹去头顶那张脸上一滴滴泪,闭着眼说道:“娘别哭,我过不得十岁,咳咳咳…可我还是过了,而且多活了好几年,我没输,老天爷不让我好好过,可我好了这么些年,我赢了……” 他说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固执看向门口,像以前一样,巴巴等着远方归家的人。 他的兄长,爹,应当快回来了,再过十几日,要过年了,要吃团圆饭的。 泪流满面的人轻摸着他的头,声声哽咽:“儿啊,你爹和成哥儿马上就回来了,你再等等啊,再等等,啊……” “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3章 钱当家(二) 那年冬日太冷,小主子没能等回自己的兄长和爹。 待他们二人匆忙回来时,只看见了那个在寒风夜里抱着骨肉落泪到天明的人守在冰冷冷的棺材面前,安安静静。 “说好的给你红封啊,说好的一起守岁啊!” “三弟呀……” …… 小主子走了,他与刘二被安排去了别处打杂。 后来,主家将他叫到一位不惑男子面前:“以后,这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了。” 新主子把他们带回了戏班子:“以后叫我班主。” 那一年,他十岁。 班主捋着须说:“虽然晚了些,但好好学,将来或许会有一番好前程。” 前程他不敢想,只是想一直都能有饭吃,哪怕因着他是新来的,戏班子总有人明里暗里欺负他,端个茶,递个水,走个路,哪儿哪儿都是错。 但他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初来乍到,索性忍忍。 可没人欺负的刘二性子随了刘婶,每回见着他被欺负便要玉石俱焚,总是能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明明被人按在地上打到鼻青脸肿,可他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将军,无所畏惧。 他不愿他不顾自己争那些没有必要的,常开口阻止,却每次都能得他撕心裂肺地一声吼:“闭嘴,滚一边去!” 有一次,刘二被打得昏迷不醒,大晚上满头冒汗,后来更是卧床不起,连连咳嗽。 那几日,戏一练完,他就立马卸妆到他的床前,小心翼翼,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二咳嗽着喝完他喂的药,感慨道:“我梦到我娘了,我们大家一起被卖掉之前,我娘跟我和妹妹们说,恨,会很累,就当是还娘的了,以后,把以前都忘了。” “我当时真的好恨好恨,她居然能把我们用两斗米就给卖了,她是猪脑子吗?” “所以被卖了之后,除了和少爷说过一些,我们都不提以前的事儿,我真的不敢想,因为每次想了都能把自己气死,我们加起来居然只值两斗米,她真是世上最蠢的人!” 刘二撇过头,继续说道:“可是再长大一些,我又不恨了,我那时就在想,我娘平常也不傻呀,怎么就那个时候那么傻……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的戏班子在路过一处时,看见了卖人的……” “那孩子被绑在牛车上,哭着要娘,那个人追着牛车喊:儿啊,你怪娘,可你别恨娘,娘不值得你恨啊,娘没用,实在没本事养你啊,你把娘忘了,你把一家子没心肝的都忘了吧,别记着,别气自个儿,不值!不值得啊!” 他听得泪下如雨,这才去想那年的两斗米:“是啊,如今想想,很值啊!” 刘二笑了笑,侧过头来:“我就说嘛,我娘那么聪明,她才不会那么傻咳咳……” “你休息吧。” “好多,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刘二看着他说:“所以,我不希望你被欺负。”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听他继续道:“咱们都身不由己,兴许哪天就分开了,你要脾气硬一点,不能忍,忍一回,回回忍,回回都忍,你的腰杆子会弯,会直不起来。” “嗯。”他点头。 后来,依旧有人欺负他,他也试着去还手,渐渐发现,自己也能像刘二一样不被欺负,再不是旁人口中被指指点点,哪哪都有错的人了。 日子平静,岁月偷偷溜走,他与刘二的转折,在他十八岁那年,灼灼夏日的寻常里,一曲《长生殿》后。 他扮的是君王宠爱的贵妃,一曲终了,他们得了重赏,欢喜之际,班主单独叫了他:“你们再去唱一出,有个大老板很喜欢你们唱的戏。” “是。” 往常也有人看了实在欢喜他们的戏,独自点上一曲。 却不料那几名客人并不规矩,欲色染尽的眸子盯着他,不安分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像极了那些小姑娘口中骂的登徒子:“真美啊,从了我吧。” 他只觉浑身不适,步步后退,回头却发现大门紧闭,原来早已无路可退,刘二也被一人束缚住,自身难保。 “不不不要,客官,我们戏班子是做正经营生的……” 那人不管不顾,一边用力一边道:“从今日瞧见你时,我便顾不得了……” 那一日,声声喘息里,他成了男人的男人。 刘二也未能幸免,在同一间屋里,成了另一个男人的男人。 “小心肝儿,以后就跟着爷,让爷好好待你,好好疼你,以后绝不委屈了你。” 跟不跟都得跟,像他们这样的卑贱之人,从没得选。 他们坐上马车,在那些人怀里被左拥右抱,一路说说笑笑,时而还要为他们唱几段。 那日,行至一处道上,忽有山匪挡住去路,那几人还想用钱财贿赂,却不料那些山匪无动于衷,唯有寒芒相迎。 几名富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死在了道上,离这不过几十里的官府往后却从没有动静。 他们因着些许美貌被掳上山去,顺带着其他人,还有那些被山匪缴获的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刘二要与他相约自杀:“好多,我们一起死吧,在城里头我们都日日被人欺,在这里头,只能生不如死啊。” 他想着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与他相约同去。 可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自己死的不那么疼,却是大问题。 用刀割,想想都觉胆寒。 吃毒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哪里会有? 自己饿死自己…… 他们只是想死,却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十恶不赦。 把自己饿死,对长在地里的人来说,是这世上最残忍的,胜却所有酷刑,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后来实在没想到其他好办法,他们打算用最笨的笨办法,用锋利的东西把自己割死,哪怕很疼,很疼,很疼。 他们在吃饭时故意打碎碗,然后赶忙收拾一片狼藉,趁机拿走一块碎片,在房里背对着彼此,往自己身上割。 身上剧疼无比,他们却并未惨叫,反而笑了起来,只希望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一生,能如汩汩流淌的鲜血一样。 “砰”的一声,门被撞了开来,山匪们见状,为他们请了山上的土大夫,勉强将他们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后来他们才知,他们低估了山匪的精明,有人察觉碗的碎片少了几块后往上报,上头得了消息便叫人来搜,这才阴差阳错将他们堪堪救下。 这次没死成,往后想来也没有机会,想想以后要委身于人,做那样的龌龊事,他们就觉胃里翻江倒海。 但山匪们只让他们日日唱戏,按照山寨大当家的话来讲就是:“这人和我一个姓,以后我罩着,除了唱戏,谁也不准让他们干没规矩的事,要不然老子劈死谁!” 山上其实无聊,日日只能挥大刀,要么就是出去拼命,偶尔有出戏看倒也不错。 那些个山匪也不造次,每次在他们登台时,搬着板凳安安静静,时而道声“好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钱当家(三) 他们在这山寨里住了下来,平常除了唱戏,做些活计自食自立,按山寨里一个四季都拿着扇子的老太太对他们说的话来讲就是:“吃香喝辣的,那样的山寨在话本里,你们两个别唱戏唱傻了,不干活,迟早饿死你们。" 戏文的山寨,山匪都是些凶神恶煞的糙汉子,拿着家伙张牙舞爪,宛如天兵下凡。 他们拦路总是成群结队,见了人就要吼破嗓子:“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不留买路财,那就命拿来!” 可这里的山寨和戏文中的山寨天差地别,山匪平常就像是小小村子里的农人。 这里有农具,有菜地,还有鸡鸭狗鹅,猫捉耗子。 这里也有牙牙学语的孩子,跟着勉强认了几个字的人认认真真学,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漫山遍野追着同伴跑。 有等自家男人归来的妇人,有坐在门槛上痴痴望着远方的老人家,有四季更替。 这里不像是山寨,像是他们一直向往的地方,与平常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在钱当家一声令下后便跟着去拼命的山匪们,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长得寻寻常常。 从最开始的互相提防,到如今俨然成了熟悉的街坊四邻,他们也乐的在这,按那老太太摇扇子时说的话来讲就是:“当山匪有什么不好,不用交赋税,不用服徭役,不用听朝廷放屁,总归是能快活一日是一日,你说是吧?” “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他们的回答也各有不同: “有一年家里收成不好,官府要的赋税交不上,交不起,干脆地就不种了,总好过我隔壁家那口子,交不起赋税被官府赶着加摇役,好好的大活人,就死在那河边。” “是啊,是啊,咱们乡下人家没地过不了日子,可种不起地,干嘛还种?” “所以我们都是拖家带口,连里带村,要走一块走,虽说风餐露宿,可没徭役,没赋税的日子赛神仙啊!” “就是,钱当家家里也是种地的,当年也因为种不起地,所以逃了,那时当家的是郑当家,觉着钱当家靠得住,就把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他。” “别的不提,钱大当家的确是个靠得住的,这几年我们吃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听了有些好奇:“钱大当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人剥着花生:“好啊,钱大当家好的很,每次出去都能带好多好东西回来。” 另一人叹息道:“其实,钱大当家的,也是个苦命人,他爹服徭役的时候伤了腿,站不起来,他的娘在他爹还活着的时候,就敢带野男人回家过夜,每次野男人都会去他田里干活,他在村里头没脸,小时候一个发小也没有……” 又一人接话道:“好不容易年岁大了些,收成又不好,他的妹妹嫁了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卖了。” “后来收成好了,他的娘拿着卖弟弟妹妹的钱,给他娶了妻,再后来生了钱少当家,可惜啊,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收成又不好了,没办法,种不起地,只能带着人逃。” “一边跑一边找吃的,少当家的娘已经不成了,没有奶水喂孩子,钱大当家去找吃的了,好不容易找到几片叶子回来,人已经去了,她的手放在少当家的嘴里,少当家一直在吸着,满嘴都是红的。” “钱大当家想把人埋了,可是手上没铁锹,身上又没力气,只能把人扔在那,他自个儿都说,恐怕是没有全尸。” “当时逃难,本来都走不动了,遇上了郑当家,郑当家就把人带上山来,我也是那段时候上的山。” “我们山头里的规矩,一直是谁厉害谁做当家的,钱大当家也确实厉害,要不然坐不上那位子。” 这是他们从只言片语里头一回去了解那个被称作钱大当家的,之所以想要了解,是因为大当家对他们偶尔的照顾,让他们有时候也会忘记,眼前的人是个山匪头子。 说大当家带他们有多好,那是假的,可他们寄人篱下惯了,没有人的白眼,没有人的恶语相向,显得太不寻常。 大当家带东西回来时,他们这些上山的外人也能分到一些,他会在他们忙了很久后说“叫他们休息一下"。 也会在他们身体不舒服时,冷漠无情道一句:“不舒服今日就别唱了,免得唱出来不好听,改日再唱。" 刘二说:“这样的山寨,留在这真是太好了。” 他点头,这样的地方,留在这,好像的确不错。 因着这里的规矩,只要是在山寨的人,有本事就能坐那把椅子,所以刘二起了心思。 他开始和大伙打成一片,和大伙儿一起下山,后来和大伙儿一起被山寨里的老老小小满心期盼,满载而归。 而钱好多,还是那个平日里除了干些活就唱戏的戏子。 钱少当家很喜欢看他的戏,成天追着问,每回他唱戏,少当家总是第一个在前头乖乖坐好的人。 那日傍晚时,一曲终了,他与刘二各自卸了妆。 大伙儿一块儿去喝酒,和和乐乐,酒过三巡时,大当家走了过来,满脸赤红,坦坦荡荡:“好多,我欢喜你……”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5章 钱当家(四) 如此不顾伦常之语,若是在外头说出来,定然免不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可这里是山寨,本就男多女少,在坐的随便拉几个出来都能凑好几对,谁也别说谁的不是,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谁没有不耐寂寞的时候。 钱好多大脑一片空白,开始联想往昔种种。 平日里不怎么爱笑的钱当家,每回在看戏的时候都咧着个嘴像村头的二傻子似的。 有一回他病了,他就在他的屋前顺路过了三四次。 有一回他摔了一跤,他就亲手把自己的药膏拿了过来。 他向他道谢,他却是放下药就转身离开,好像怕被瞧见什么似的,倒也并未逾矩。 联想种种,他豁然起身,落荒而逃…… 他这一生颠簸,从未想过什么男女之爱,更不曾想过男男之爱…… 于他而言,在这世间走一遭,有口饱饭,有衣能穿,便是天大的福气,未想如今却遇上这么一只蓄谋已久的狼…… 可如何跑,他总归还是在这山寨之内,山寨是他的地盘,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实一直在他的股掌间,无处遁形。 钱大当家的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倒头就睡了一觉。 钱好多如临大敌等待着山寨其他人的数落,可大家却一如往常,他该唱戏时就唱戏,该干活时就干活。 没谁来数落他不知好歹,也没谁提起过这件事,好似那日只是他自己做了一场荒唐梦。 可时不时满眼关切的刘二,让他明白这并非是假。 那日傍晚,他要歇下时,脚步靠近,那匹狼轻轻叩响了房门,声音沉稳:“好多……” 他吓得去推小桌子,妄图将大门在挡的严实些,又听外头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怕,我不进来,就这样说,你不要躲,你听我说好吗?” 他没有答,外面的人自顾自说了起来:“像我们这些做山贼的,其实没什么好下场,我对你把话说得明白,不是因为你是戏子,所以觉得你可以随意轻贱,我们这些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想的从来都是能活一日是一日。” “朝廷现在不搭理我们,我们还能安生一阵子,可一旦动起手来,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有刀有枪,有兵有甲,有吃不完的粮食,可我们没有。” “哪日我们要是干不下去了,朝廷杀了我这带头的,然后把大伙都赶回去种地,交税服役,以后过不下去了,四处逃难,继续当山贼当土匪,然后又被捉住,在杀领头的,又把人赶回去种地。” “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过着没奔头,过得很累,可我手下一帮子人,我不能不顾,可是你来了之后,我觉得日子过得有劲儿了,因为大家看戏的时候会哭会笑,不会像以前那样,要么担心,要么期盼的看着山寨门口。” “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家多了笑,我心里觉得松快些,你们让这里又多了烟火气。虽然把你们弄上山来,我们的手段不是很好,可是我真的……我……我知道我我是个大老粗,你应当是看看看不上,可可我可以等……” “大当家你别这么说。”他心跳如鼓,声音却很稳:“大当家好男儿,不该糊涂。” “什么糊涂不糊涂,我不管这些,我就是欢喜。” 外面的声音不再小心翼翼,显了些许豪气干云:“你不喜欢就你不喜欢你的,我喜欢就我喜欢我的,这是两码事儿,我是山匪,什么都抢,可我不想把人味儿抢没了。” “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你唱你的戏,什么都别怕,我也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就像以前一样,我以后再也不提,你别躲着我,成成不成?” 这样的荒唐,他无法用言语形容,门外的脚步慢慢远去,留于他一世安宁。 这一夜,他未曾合眼。 钱大当家虽是个糙汉子,却生了几分君子之心,往后没提过,也从未有人为难过他。 日子归于平静,他过得一如往常,心想将这些都忘却。 可那天夜里,叩门声震耳,满腔赤诚的人站在门外,坦荡说着呢刻骨铭心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时而如风越过。 “什么糊涂不糊涂,我不管这些,我就是欢喜。” “我是山匪,什么都抢,可我不想把人味儿抢没了。” 这样的话,若是一个男子对着一位姑娘说,那姑娘会欢喜吗?会心动吗? 怎么就偏偏与他说? 偏偏是他…… 如此荒唐之事,他只放在心中,不敢想起,但每回和大伙儿一起瞧见那人领着山寨兄弟们带着东西满载而归,他惶惶心便多能生出几分欢喜来。 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忽然有一日,那人带了一身伤,昏迷不醒,被驮在背上扛回来,山寨险些乱成一锅粥,好在王虎他们镇着场子。 钱大当家的伤太重,无法料理山寨,须有人精心照料。 钱大当家劳苦,他身为山寨中一员,理当看看他。 只是他一不留神,来的次数多了些,钱大当家便眼巴巴看着他:“你明明对我也是欢喜,怎么就是不肯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心中懊恼,遂转身离开,却见他挪着就要起身。 他狠狠心继续往外走,头也不曾回,那人竟真的不顾伤势未愈,强行起来。 他无奈,只得将他扶回去,却见那衣衫已染了血红。 “你别动,我去叫周老医……” 他扶他歇下,转身就要去外头,那人却不管不顾,拉着他不肯放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荒唐吗?” “你身上在流血,我去找人给你医。”他听不见别的,只希望这头蛮牛安静些。 “那你留下!”那人满眼坚定,却满眼哀求与盼望。 他未答,也未躲闪他的目光,只让他快些放手。 那人愣愣松了手,他将周老医请进来为他重新包扎。 后来周老医走了,他也想走,却怕那人又在胡来,只能乖乖留在他房中。 “你坐过来一些。” 他怕那人又胡闹,于是搬着凳子挪过去一点,却是一步从,步步皆从,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坐到床边上。 他回过神来,一只手臂被那深受重伤的人拽着,无论如何用力,都只能被捉的紧紧,他忽然就想拿菜刀把那爪子给剁了,省得如此烦人。 “其实,我也觉得荒唐。” 那人不放手,闭上眼慢慢说着:“可为什么就不能荒唐呢?别人都可以,我们为什么就不行,我以前以为你…可现在我知道了,我才知道,既然都欢喜,那还顾及什么?荒唐就荒唐,是我带着你荒唐…” 他不语,想把手抽出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那蛊惑人的声音响起:“好多,你有没有听说过契兄弟?” “?” 他仍旧沉默无言,那人又道:“我听说有的地方,那里的男人与男人也可以住在一起,可以像男人和女人那样过日子,所以叫做契兄弟……” “大当家的说笑了。” 他摇摇头,他在戏班子待了这么些年,虽不说晓得多少事,却恰好听过一个有关契兄弟的传闻:“所谓契兄弟,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男的娶不上姑娘,没办法才要找契兄弟搭伙过日子,要是能娶上姑娘,还是要娶姑娘才好。” “可我,不想找姑娘。”钱大当家睁开眼,一双炯炯虎目入他眼底:“只想找你。”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6章 钱当家(五) 钱好多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那日他落荒而逃后,钱大当家难得的君子之心丢了个干净,成了个真无赖。 明明有伤在身,却时常爱乱动,只为逼他侧目。 伤好了之后,无赖更是肆无忌惮,除了安排山寨事宜,就只知道扰他片刻清闲。 “好多,你这有没有水啊?我渴了。” 他若说没有,无赖立马就去打水,他若说有,无赖便又顺势进来,只乖乖顺顺巡个地方一坐,便扰了他的心神。 “好多,今日天儿不错,你要不要出去晒太阳?” 他若说不晒,无赖顾不得是寒冬腊月里,开口便胡说:“我就说嘛,外面着实太热。” “好多,你饿不饿?" 他若说不饿,无赖便顺势说:“那就再坐会儿。” 他若说饿了,无赖便会臭不要脸:“那就一起吃个饭,你想吃什么?” “……” 从刚开始对这无赖恼怒至极,到后来的无可奈何,直至最后,慢慢成了寻常。 自古有话讲: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可不管隔的是层纱,还是一座山,总逃不过一匹缠郎。 别人遭不遭得住缠郎,钱大当家不知道,总归那个有意无意躲着他的钱好多,没架住他一次次的“拳打脚踢”。 春去秋来的某一天里,他赖在他的房中不肯走,借口晚上一个人冷,那人稀里糊涂,羞怯怯允了他余生荒唐…… 万里当空下,山寨里欢呼雀跃,从未有过的热闹。 他二人跪天地,众人为证,听朗朗誓言:“皇天后土在上,我二人今日结为契兄弟,不离弃,同进退!" 月悬墨空,本该一场欢愉,羞羞怯怯的人与他行了一半,却不禁泪下如雨。 他知他并非心无自己,也知他若不语,定不能开口答应,遂问他为何如此。 他于他怀中颤声交代过往,只把他疼到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他将他拥得更紧,在他耳畔语如春风:“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 他在他怀里抖啊抖,泪落无声,他抱着他沉默良久,说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契兄弟是夫妻,更是兄弟。” 钱好多是抖着睡着的,可那夜的被窝比往日暖的多。 …… “唉,现在我们叫好多什么?” “好多也是咱们叫的?” “就是,不能这么叫,要是被大当家的知道了,不得把你们撕了才怪!” “那叫什么?” “叫钱二当家!” “是了是了,就这么叫!” 山寨里的人一合计,钱好多便成了“钱二当家”,倒不是因为山寨只有钱大当家一个当家,可钱二当家是个男子,若喊“大当家夫人”,未免不太妥当,届时人家应还不应? 一跃成为二当家的钱好多过的一如寻常,唯一不同的是,他住的地方换了,有时那人归期不定,他得留个门,以待他归来时,有个暖和的窝。 而那个早早就没了娘,被爹勉强带大的少当家,如今更是像个跟屁虫一样常常缠着他,一口一个“叔叔”地喊,快吃饭时便会到他这提前问一声:“待会儿吃什么?” 有时跟屁虫穿着单薄在外头,他瞧见了叮嘱一句,那人便会胆大包天,趁正主不在之时蛐蛐辛辛苦苦的人:“叔叔我不冷,但是你真好,我爹都不管我穿多穿少的,他说我自己不知道冷暖,冻死了活该,还是叔叔,叔叔比爹好……” “小混账,你说什么!” “好一点……” 悄无声息的脚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被骂做小混账的人溜之大吉,却听身后那冷漠无情的爹问:“你冷不冷?” “……”少年一个人跑远,孤独寂寞冷,暗叹老爹有了叔叔忘了儿,真是个大混账。 这日,大混长不在,打了“胜仗”的小混仗耀武扬威:“叔叔,我今天和人比赛打架打赢了,我可厉害了!” “有多厉害呀……” “我觉得我厉害的可怕!”十一二岁的少年,嚣张到无法无天,手脚开始比划起来:“他当时伸手过来打我的时候,我就拽住了他的手,往回拽,他就想往后退,另一只脚还来踹我,我就松了他的手,踹了他另一只脚,他就摔地上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宁哥儿真厉害。”钱好多用布为少年擦着脸:“但是,打架的时候要小心啊。” 少年摇摇头,笑道:“要小心的是别人。” 钱好多也跟着笑:“是是是,钱宁大王最厉害,但是记得要写课业……” 钱宁的脸垮了下来,忍辱负重用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只是有些字错了笔画。 前好多在旁指导,一来二去,钱宁发觉他识字后,一边求一边劝他要给同伴们当先生:“叔叔,原来你懂那么多,你教我们吧,我们很想学的,他们会的不多,我们学的来来回回都闷死了。” 他点了头,晚上和钱大当家说,钱宁插嘴道 :“爹你知不知道,叔叔会认字,认的好多,写的很好看,比老先生写的都好看。” “嗯。” 钱大当家并不惊讶,没跟儿子说话,侧头对他道:“你愿意教那当然好,不过山里的条件不好,改日我想办法给你弄些笔墨回来。” “不用,棍子写就挺好。” 他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都听你的,不过你要什么东西,一定跟我说。” “好。” 钱宁看爹神色,有些惊讶:“爹你知道他会认字啊?” 钱好多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蛋:“叔叔唱戏的时候要看戏本子,自然要会认字啊。” 钱大当家问:“那个,好多,你能不能教我唱戏啊?” “阿?” “我想和你一起唱……” “好。”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钱当家(六) 山寨里多了个钱先生,认的字更多,鲛人也有耐心,还能带着大当家一块儿唱戏。 大当家是偶尔唱戏,可要干的依旧是那刀尖舔血的淫声。 山寨其实也算江湖一员,路过的人不能随随便便抢,而是后头有人买了命,才有他们拿着家伙上去抢的道理。 若不然这么多年,得罪的人太多,万一抢了块铁板,瞎官府也会变成老青天,到时官军真来了,反抗皆为徒劳。 平日里,镖师路过他们还能收些银子,镖局出手就是阔气,毕竟若无山匪打家劫舍,镖师也无需保驾护航。 要说什么剑拔弩张,那真是张一张就得了,互帮互利,能双赢,大伙儿都是好兄弟。 只是近些年来山下城里那镖局有些做不下去,大伙的日子过得越发愁云惨淡。 王虎曾提过建议:“再这样过下去没几年咱们就吃不上肉了,要不还是直接抢吧?” “不行。”钱大当家摇头:“那样就真的坏了名声,要是真把官府的人引过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日,镖头领着人路过,他们按老规矩出来,镖头拿出早已备下的满当当一袋。 刘二拿出一块用嘴咬了一口,然后把整袋钱给大当家,他掂了掂重量,又是不劳而获的一日,眯眼笑着:“过吧过吧,一路顺风啊。” 待镖师们走后,他拿了些钱出来,安排人去城里采买东西,自个儿领着人往深林走:“去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捡。” …… 钱多多像往常一样在山寨里待着,外头却传来噩耗:“钱二当家,大当家摔了,刘五当家和王二当家架回来的。” 他立马跟着过去,心中有了准备,那人常年刀尖舔血,时而受伤在所难免。 可老天却开起了玩笑,这一次摔的太重,常年在林子里穿梭的人失了脚,脚下一滑掉进了捉猎物的土坑里。 饶是钱大当家眼疾手快,没被一坑的刺扎成红骰子,却免不了几根削尖的竹片染血。 这一跤摔的太重,钱大当家的再也站不起来,山寨的事只能全交他人打理。 “扶我起来。”后来,他伤好些,钱好多扶着他往外头墙边靠着的凳子走,因着他要发话,大伙儿都聚到了一处。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是这小山寨,也该有个能服众的人带领。 那小混账被喊做少当家,可也只是喊喊而已,他们定下的规矩,不能丢在他这。 如今他显然不再是能服众的大当家,与其别人先题了落脸面,不若自个儿识相,往后也清闲:“我如今这样,大当家的位置也不该坐了,今日开始比武,赢了的前三答试。” 接连几日,山寨的小孩们看了个过瘾,留在前三的,是山寨二把手王虎和许四当家,还有再无需唱戏为生的刘二。 “好,我现在问你们三个问题。”他喝了口水:“第一,你们做了大当家的后,想带大伙过怎么样的日子?” 回答的顺序按几位当家的先后,第一个开口的是王虎:“带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许四当家道:“继续带大家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刘二道:“尽量带大家过好日子,但是我没把握。”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第二,你们对你们现在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王虎道:“不满意,我们应该过得更好!” 许四当家道:“满意。” 刘二道:“满意,但是我们应该想办法过得更好。” 他又问:“第三,如果有官兵来打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王虎道:“打他娘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许四当家道:“我们哪里打得过官服的人,当然是投降了,虽说大家都不情愿,但这是事实啊,你们谁有甲?” 刘二道:“四当家说的是,官兵装备齐全,我们是打不过的,可不能直接投降也不行,我觉得打一阵子再投降,比直接投降好一点。” 无论谁的回答,在场都有人觉得对,此刻却是安静,生怕没听清眼前这为山寨劳累多年的钱大当家说的话:“从今日开始,咱们山寨的新大当家,就是刘五当家!” 许四当家二话不言,抱拳行礼:“见过大当家。” 王虎些许不悦,可在大伙儿一声声大当家里,只能随波逐流:“见过大当家。” “那得庆贺庆贺呀。” “吃一顿!” “吃一顿!” 众人欢呼起来,山寨里本就少有大吃特吃的时候,如今换了新当家,自然要好好吃一顿,一边去派人去城里买东西,山寨里也杀的鸡飞狗跳。 筹备了许久的庆贺宴,却不想当日便见了血,一个倒下的正是新的大当家刘二。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几位当家都差点命归西天,好好的庆贺宴,吃的人毛骨悚然。 “王虎,一定是王虎!” 钱好多看着一同颠簸至此的发小,险些承受不住,当即嚎啕大哭:“是因为你觉得选了他做当家,你不服,就把他杀了,是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众人侧目却是各怀心思。王虎是离那把椅子最近的人之一,若是他做手脚,倒也合情合理,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中了毒,自然是好引人耳目。 王虎握着拳,看着一双双怀疑的眸子,一言不发。 “我相信,不是他。”已然奄奄一息的钱大当家开了口:“虎老哥行事,有时很冲动,但他想让大伙儿过好日子的心,是和大家一样的。” “我们一起被郑大当家的带上山,我们一直都合不来,哪怕过去了很久……后来我做大当家的时候,他也很气,可他就只是气了几日。” “我们出去“捡东西”,总有挨刀的时候,这些年他替我挡了三次,他说话做事从不藏着掖着,他做不出来这事。” 许四当家的愤愤不平道:“那到底是谁做的?” “谁知道呢?”很多事情,不是查了就能查到东西。 钱大当家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虎老哥,如今二老弟走了,我瞧瞧这山寨,也就你最合适了……” 王虎看着比他小几岁的大当家,想了想还是直言道:“大当家,我…不想接…” “大家都散了吧。”钱大当家被扶着进了屋里头,顺便叫了王虎一块进来。 “我之前没有选你,所以你觉得你在我这里不过关,你心里有委屈,也有气?” 钱大当家认识他这么些年,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虎委屈点头,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在我这从来都过关,可人不能事事周全,但领头的要尽量周全,你什么都好,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我担心的是这个。”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得救归家 皇宫大内,御案前,大景帝王瞧着手中永州和兵州交界之地传来的战报,难以置信:“这仗是怎么打的?” 他先是派一万大军去翠峰山剿匪,后来一直久攻不下,他们上奏要加兵马,他也准了,又拨了足足八千人,如今却只剩五千残兵,却连个千人都不到的山寨都拿不下来。 他如何不气? “增兵,朕要增兵!”皇上心中窝火:“可有领兵人选?” 凡调兵备战,须从别地遣将,朝中派人指挥。 “陛下请三思。” 身居太子太傅,又是尚书左丞相的高少之谏言道:“近一年观察下来,此处着实难啃,如此,不如先放着,咱们先腾手料理其他事情,不可因小失大。” “高太傅所言极是。” 众臣纷纷附议: “臣等附议。” 自子书皇室南迁以来,朝廷就没消停过,处处民怨沸腾,流民四起,山匪越来越多,也不像以前那般怕朝廷。 大伙忙忙碌碌,到头来发现是在打地鼠,这边打下去,那边又冒头,乱七八糟的事没完没了,烂摊子还是烂摊子。 “啪”的一声,皇上重重把扎子放在案上,叹息一声。 …… 眨眼几载光阴,被捉上山的百姓从最初的惊恐,不甘,到如今的茫然,不知家在何处,日日本分吃,本分干。 韩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做决定是否妥当? 答案是妥当!那时鱼死网破不过是异想天开,顶多落得个鱼死网收的下场罢了。 “我们可以出去了!” 一人兴奋地跑到大伙跟前:“我们可以走了,我们可以走了,大家快走啊!” 陆续回到窝里休息的人闻言却未理睬,只哀叹眼前又是一个在这儿待的太久,思乡心切,得了癫病的可怜家伙。 被视为颠公的人手舞足蹈,嘶声呐喊道:“那帮山贼现在已经被官兵捉了,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你们不走算了,我要回家了,呜呼!" 众人只觉这人病得不轻,却见外头有几名官兵穿着些许血渍的甲胄走了进来:“我们是官府的,山贼已经捉了,你们该回家的回家去吧。” “啊?" 众人不敢置信,萧大牛双眸赤红,兴奋问道:“真的?真的吗?官爷?…我们真的,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 “可以。”那官兵继续道:“我们和山上的人里应外合打上来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哦,回家喽!” “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这么多年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众人忽而大哭起来,泪落如雨,声声动地,直让那些官兵扭头又走了出去。 韩启眨了眨些许水雾的眼,沉默片刻道:“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 山寨的一处空地,不少人被反绑手脚,旁边围着不少官军,还有缴械投降的山匪。 “王伯伯,一路好走!”忍辱多年的钱宁一刀挥下,被绑住手脚的人头落了地。 他犹不解气,又猛的挥了十几刀,不仅染的一地狼藉,也让身上遍布黏腻。 钱大当家走后,王虎成了新当家,刚开始还好好的,后面就越发随性,是这个也惹毛了,那个也得罪了,一时间翠峰山山匪无恶不作这样的好名让四面八方都传了开去。 路上渐渐没了人,大伙儿过得更加愁云惨淡。 钱宁觉得,自己的爹虽然平常待他有些一言难尽,但看人的眼光上的确不错,比如钱叔叔就是个极好的人。 临终前爹叫他要听王虎的话,他从来信爹,是以并不违逆,只是这次爹却走了眼。 有些人仿佛一上位就会变颠公,王虎便是如此,日子过得不好便拿下面的人撒气。 钱大当家把位置传给了他,他昔年日子过得不好,只道是他把烂摊子甩给自己,刚埋下去的人被挖起来割了头。 钱宁也险些丢了性命,灵机一动,当即立断一腿,跪在地上苟延残喘,苦苦哀求一声声喊着:“王伯伯,王爹爹,王爷爷饶我一命……” 王虎觉他实在无能至极,堪堪放他一条生路,也恰好因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几年惺惺作态,他趁着王虎弄得天怒人怨之时,联合山寨其他看不惯他的人与官府达成协议,这才有了今日。 如今大仇得报,钱宁实该快哉,可他忽而不知自己往后要做什么。 如今这儿山匪剿了,山寨就不能是山寨,官府说会给他们分田分地,可他在这里待惯了,也不知道出去该做什么。 爹和钱叔叔走了,不少相识人,这些年跟着王虎到处闹事,死的所剩无几。 几日后,山寨里的人跟着官兵和百姓们一起下了山。 “跟我们走,我们会给你们田地耕种。” 钱宁他们跟着官差走了,韩启等人喜笑颜开,打算各自回家,临走前还特意跟吴天他们道别:“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太好了,回家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上,大伙说说笑笑,背着自己脏烂不堪的背夹子,唱起了昔年背货过山时常唱的歌谣,声声响亮:“一想穷人吃,苦干干麦饭膈喉啊。” “二想穷人穿,穿的破毡毡,风过打战冷飕飕。” “三想穷人住,住的破屋烂茅顶,天上落雨难生火,没有地方躲,晚上黑漆漆。” “前世怠慢亲爹娘,这世打到背背行,吃过多少凉茶饭,睡了多少硬板床啊。” “背子好背路难行,能变畜生不变人。二世做个官家女,太阳不晒雨不淋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风雨欲来 “听说南边闹饥荒了。” “啊,咋回事?” “最近咱们大景不太平,年州更州那边收成不好也就算了,最近又是“海吼”[海啸],又是“地龙翻身”[地震]的。” “听说那海里的水比山都高,那裂开的地口子比路都宽,吓人呢,官府现在正经巴巴的往那些地方送东西呢。” “啊?那太惨……” “谁说不是呢,造孽啊,不过这也不关咱的事儿,各过各的。” “也对。” “唉,饭菜上了,咱们赶紧吃,吃完了赶紧赶路。” “客官,你的面。”纳兰长秋端着托盘将饭菜上好便转身离去,心中若有所思。 这几年四海客生意不错,是以她们便将面馆改成了饭馆,除去本钱以外,每月能挣个三四两银子,于她而言虽不多,可要的就是能打掩护。 早上难得清闲,要干的活没午晚多,李元楠一手端着一盘菜到桌边放下,略微提高了声音喊道:“饭做好了。”说完,她又往灶房那边去了。 朱光应了一声从楼上下来,到木盆边镜面洗手,拿了碗盛饭,自顾自吃了起来,纳兰长秋在叠好一桌子客人用过的碗筷后过来一块吃。 李元楠和石昭昭也陆续出来端碗吃饭,时不时有人从外面进来:“来碗鱼汤面!” “您先坐会儿。”石昭昭端起碗,刚吞了一口饭,见有客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放下碗转身进了灶房,开始忙活。 “我先走了。”朱光吃完,轻轻放下碗筷,上楼背了书袋跑下楼,匆匆走出门去。 “客官您慢用,小心烫。” 石昭昭端着鱼汤面走了出来,放到那客人桌上,客人自顾自边吹边吃,她也回到自己桌边坐下,继续用饭。 纳兰长秋吃饱后,起身走到往里靠墙的桌边,用锁打开抽屉,拉开抽屉,拿了些碎银子和铜钱,将抽屉锁上,寻了麻袋去集市上买菜。 “来碗珍珠粉加猪肉。” “马上。”见又有客人来,石昭昭放下碗筷又进了灶房。 李元楠吃完饭,起身收拾好碗筷,端着碗筷到纳兰长秋之前收拾好的那一桌。 将所有碗筷端进灶房,把烫过面食不用的热面汤倒进木盆里,她用手指探了水温。 觉得有些热,她又拿起水缸里的葫芦瓢往木盆里加了些凉水,将葫芦瓢扔回水缸里,拿了丝瓜瓤蹲下身开始洗碗。 闻着锅里香气四溢的珍珠粉,李元楠腹中馋虫蠢蠢欲动:“昭昭,今日再多做些吧,我又想吃珍珠粉了。” “嗯。” “来碗猪肉面汤!” 听着声音,似是又有客来,石昭昭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好勒,客官您先坐。” …… “买四斤鱼,五斤猪肉,四斤白菜,两斤韭菜,一斤芹菜,自家种的昨日刚浇了粪水,得过几日,今日记得也买两斤,姜也没了,哦,对了,米酒,你回来的时候记得顺路带五斤米酒回来,还有…” 集市上,摊铺林立,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纳兰长秋将石昭昭要的东西一一买下,来时空空荡荡的袋子鼓鼓囊囊,她背着麻袋往家赶。 “梅郎君,梅郎君,要买小报吗?” 她侧头看去,那个在青云镇街上卖了多年小报的少年跑了过来,神秘兮兮道:“我这有你想看的东西。” 小报是民间私人成立的,并不像官府的邸报那般,不是新出的政令,便是朝中大员们说的励志言语,很是无趣。 小报多是些奇人异事,像那样的国家大事,不如邸报严谨,但深受喜欢,也是寻常百姓了解国家的一种渠道。 纳兰长秋本不看这些,唯有与军事相关的消息才感兴趣,因此哪怕少年经常能在集市上见到她,可若与朝中军事无关,便从不会凑过来。 她放下麻袋,掏了一枚折五钱递给他,少年笑着递给她一张小报,转身继续叫卖:“卖小报了,卖小报了……” 她回了四海客,早上的客人大多散去,她将麻袋放到柜桌的墙角,石昭昭拎着麻袋进了灶房,解开麻袋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又朝着灶房外喊:“梅大哥,姜呢?” “哦,我好像忘了。”纳兰长秋刚打开小报,闻声后将小报放在柜桌上,赶忙往外走,心中些许懊恼:“没事没事,我这就去买哈。” 石昭昭瞧着她匆匆跑远的背影,若有所思走到柜桌前拿起小报,她先前不认字,安顿下来后也认了几个,沉默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小报。 …… 次日早市,镇子上的告示墙上贴了募兵告示,有百姓便好奇问:“这上面写的啥呀?谁认识字啊?念念?……” “北边要打仗了。”知命之年的老秀才捋了捋胡须。 “咋回事?” 老秀才摇摇头:“这不是最近南边又是地龙翻身,又是海吼的,乱了,这些北边蛮子自然要过来插一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怒不可遏,开始指指点点: “哦哟,原是趁火打劫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太缺德了。” “害,这算什么,那帮禽兽干的缺德事还少吗?说自个儿胆子小,就去挖人胆来吃的将军,成天嚷嚷着吃和骨烂不羡羊的士兵,屠城就是屠城,还美名其曰奖励手下军士,啊呸!” “倒也是。” 老秀才看了看又道:“这次招兵,上头说了,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每家“尽量”出一个男丁,投军能免赋税,要求投军的男丁在十六到六十……” 闻言,不少大爷大娘如遭雷击,唉声叹气: “什么,强制征兵了,哎哟,我的老天爷。” “唉哟,他们这些大人物真是一日日的不消停。”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有人已是满脸热泪,老秀才赶忙继续道:“要是不想男丁从军,可以给官府缴纳五两银,免除兵役,这是提前交的所有税,今年交完明年就不用交了,但是照这情况,明年恐怕也得提前交税……” 众人一听,越发恼怒,一位拎着菜的大娘骂骂咧咧:“官府的人是不是从来都不看物价,战时加税我们忍了,可这比去年加了多少,多少?” 旁边一名牵着孙女的老妇人痛心疾首:“什么都在涨,我们起早贪黑干活勉强不饿死,去年年末刚交了钱,今年不到半年又要交,还加了这么多,男人在外头拼死拼活没日没夜的干,逢年过节也舍不得吃好点,上面张口就是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我的天哪,那可是五两银子!” “我直你娘了个逼,我都没见过五两的银条子。”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买完菜的刘大娘接话道:“就是,好事轮不着咱们,大难临头了就找咱们,直你娘了个逼的。” 怨语骂声此起彼伏,有人听不下去了,赶忙开口阻拦:“唉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国之大难,我们都是大景的子民,理当做些贡献,要爱国,你们这么说……” 刘大娘闻言,皱眉开口:“国之大难是我们造成的吗?我爱我的国,谁来爱我啊!一帮子没用的玩意儿,背信弃义的背信弃义,吃里扒外的吃里扒外,一群软柿子被人赶到广河这边来了,现在装什么?打什么打,别打了,投了吧,窝囊废!他们能打得过谁?” “哎呀你不要命了,这要是被官府的人听到……” 有相熟的人拉住她。她满不在乎道:“听到又怎么样。把我关进大牢一刀斩?杀人灭口随便吧,能活就活,不能就死,反正要钱门都没有!” “哎呀别说了,走了,回家吧。”那人不再言语,连劝带拽地把刘大娘往人群外拖。 众人却没反驳,刘大娘是从北边过来的,许多人都知晓,且她说的虽然难听了些,但是这么个理。 刘大娘甩开那人的手:“你放开,我要去买菜。” “你不是买完了吗?” “我今日不能多买点吗?” 纳兰长秋拎着买好的菜沉默不语,脑海里忽然想到姑父姑母让李元楠递给她的那封绝别信,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耳边是人们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讲价。 他们笑逐颜开,只因平日里买肉都要抠抠搜搜三思而后行的人今日好不阔绰,有的甚至为了最后一块肉或一条鱼你争我夺。 “这条鱼给我,我给我儿子吃。” “凭什么给你?我也要,我孙子最爱吃鱼了!” “各位,能不能把这条鱼让给我,我的夫君也爱吃鱼,我用猪肉换……” 鱼鳞横飞,屠刀起起落落,扑腾着翅膀的鸡鸭呱呱乱叫,卖肉的摊子被哄抢一空。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我的逍遥! 纳兰长秋心里一直有口气,这些年虽从不曾多言,但脑子总会多想些有的没的,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太过伤春悲秋了些。 可当看见小报上北招大军卷土重来的消息,当告示墙上贴起募兵公告,她便总想自己驰马疆场,枪尖染血。 “梅郎君你的信。” 回饭馆的路上,有相熟之人将信塞到了她的手上。 回了饭馆将东西放好,她上楼关好门,打开信。 上面赫然写着:“天梨吾姊:今局势又变,招有再犯之意,巾帼自古有,吾意效先者,然营多男儿,汝愿同军否?…愚妹飞燕…” 下午,她回到住处,在房间不起眼的小角落抠开几块砖,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放到桌上,打开后赫然是一把刀。 她拿起随她征战过的刀,缓缓拔出,忽而想起昔年姑父姑母赠她宝刀好甲时的模样。 姑母上下起手往她头上戴盔,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又瞧了瞧桌上备好的甲,点点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俊,披甲后一定更俊。” “哈哈哈……长秋有志气。”姑父捧着刀到她面前:“瞧瞧,这是姑父找铁匠为你打的刀,耍耍称不称手?” 她被夸的不好意思,旁边的表哥含笑赠她一把弩。 表弟扛着长枪,还像以往那般口是心非:“这是我最最最最喜欢的一杆枪,勉为其难送你了。” “拿来吧你。” 东西满桌,她收获颇丰,期盼看着旁边的母亲,母亲拿出做好的披风,满眼慈爱。 她走近几步,理所应当转过身,任由母亲将披风披在她肩上,笑地明媚张扬:“娘你这披风这么大,往后我都不用盖被子了,嘿嘿……” 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有了些许补丁的披风,她神色黯然,终归是没能将全部东西都留下。 “你们在天有灵,往后保佑保佑我……” “哐哐哐。” 熟悉的脚步声停下,房门被敲响,纳兰长秋放好东西,起身去将门打开,侧身让道。 李元楠默不作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还没收拾好的行囊。 “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我确实得跟你说,前线打仗了,我得去,往后……” “你回去干什么?” 李元楠皱眉,恨铁不成钢:“你都忘了吗?” 纳兰长秋道:“没有……” 李元楠又问:“那你还回去干嘛?你不是说……不当兵了吗?” “我是说过,但这是以前。”纳兰长秋道:“他们不肯打,我无济于事,是以不愿再去送死,可现在不同,大家退无可退,只能打,如果那些蛮子成功渡河,大景就真的完了,我可不想日子过得好好的,动不动就有官兵来踹我家的门抢东西…” “回去做什么?指不定哪天也被昏君哄着去跟人拼命,替人垫后,死而不自知!” “不会的,都打疼了。”纳兰长秋沉默一瞬,不由替那帮曾为国捐躯的箭靶子惋惜。 倘若不是他们拼死迎敌,那昏君哪还有时间逃,怕是在奉天时就被抓了去。 说来大景的驸马着实是不好当,挑的都是些能文能武,功成名就的好男儿。 可功成名就的好男儿,哪里会愿意当什么公主的附庸? 但君如父,煌煌天威之下,那些意气风发的铮铮男儿只能跪地接旨,虽说仕途没了指望,但只要把公主当祖宗供着,勉强还能有吃有喝。 只是,本可振翅高飞的鸟折了双翼,难免过得不快活,故此大景的驸马就跟英年早逝的男子一样令人惋惜。 那昏君着实能生,招的驸马几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令她印象极为深刻的,是一名姓陈的驸马,她并未见过那人一面,只是多年前听从西奉归来的姑父摇头叹息:“可惜了。” 姑父在随军的职位是校尉,那时回来后成了都尉,姑母问他怎么了,他说“大将军当驸马了”,姑母没接话。 “陈大将军,可惜了……” 姑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们一起打西奉的时候,我在他麾下待过一年,此人平易近人,敢打敢拼,异常骁勇,力气大的很,私下里大伙儿都叫他虎将军呢,我是真服他……” 虽说姓陈并不起眼,可若是姓陈的开国功臣,大景初代的英国公陈恒必首当其冲。 昔年天下大乱,各国纷争不断,烽火连天,枯骨遍野。 各国“不可侵犯”的九五至尊们,没一个能坐热龙椅,一不留神便会被踹下去,更有言“铁打皇冕流水帝”。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时候礼乐崩坏,百姓民不聊生。 兵强马壮者,个个争强斗狠,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谁有本事谁称帝。 那时的本事并非是贤能,而是拳头! 按他们自个儿领着人大开杀戒时的话来讲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今日终至吾耶!” 太祖皇帝是个厉害的,一觉醒来身上多了件黄袍子。 那黄袍子是谁找来的不知,可陈恒是第一批跪在地上喊“请陛下顺天应民”的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步步高升,南征北战后急流勇退,卸甲归家后不问朝中事,含饴弄孙,寿终正寝。 按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功名利禄在身,当余生不负逍遥。” 他出身不高,因着扶龙之功挣了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可惜后人也一代代没落。 又因着大景太平了好些年,少有战事,加之朝中对武将要求苛刻,多有忌惮,是以大景这些年,武将之中少有让人印象深刻的英国公之后。 可到底陈家已不是当年的名不见经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没落终归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撑着。 祖虎无犬后,英国公之后一直有人从军,直到隔了好几代出了极为出挑的陈驸马。 陈驸马,名建平,字子亮,自幼跟着秦州大儒司空先生学过几年,年少广浩交友,爱在军营跑,一身武艺不俗。 十六岁那年,他夺下了大景的武状元,虽大景少有武举,但十六岁的武状元着实令人震撼,他因此一鸣惊人。 后来他跟随大军西征,一路上屡建奇功,陷阵,斩将,先登,夺旗干了个遍。 曾在乱军中斩杀过西奉皇子,对上过他的将校非死即残,更是让知命之年仍旧意气风发的西奉大将军几度白发送黑发。 以至于当时的战场上,陈大将军冲阵而来,有些西奉的士兵总不听上头号令,一股脑地往边上挤,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可想而知…… 西征路途,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光是有名有姓的高阶将校就斩射了二三十,是大景最年轻的怀化大将军,从三品! 几年时间,他做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他让各地军卒皆闻他名,多少人从军都只盼望有一日能见陈大将军一面。 就连炎国那边的陆大将军也不止一次赞叹过,生子当如陈子亮,除了被派去红云城那一战,怀化大将军好似未再有过败绩了。 如此英才,可谓是近些年来大景的后起之秀。 若非本就是英国公世子,当年虽说得不来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可侯伯的爵位,朝廷是必然要给的。 可惜天意弄人,他功成名就回到奉天就被赐婚给了景安公主,本是嫡长子,那英国公世子的位置就这么让了出去,没过几年三国大军打了过来,他同不少人又被派去守城,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就是一帮软柿子,如果不是他们,北边根本就不会丢,就是因为他们退了,所以咱们现在就要一步一步退,你凑什么热闹?” 纳兰长秋回神,李元楠仍旧说着:“领头的发癫,我们能怎么办?爱咋咋滴,能活一日是一日,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你就不能逍遥点吗?还是别去了吧。” 纳兰长秋眼神坚定:“我的逍遥,就是宰北招蛮子!” “你……”李元楠欲止又言:“你这是送死!” “这不是送死。”纳兰长秋抬手遥指北方:“这几年,我把刀封起来,我把枪埋到树下,我想我再不从军,可是偶尔午夜梦回,我却总是梦见自己还在军营里,我梦见自己策马驰骋,杀敌!” 李元楠满脸无奈,纳兰长秋拿起刀,满眼坚定:“什么是逍遥?世人说是随心自在,可这天下有几人能随心?什么才算是随心自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我就浑身难受!”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李元楠闭口不语,后又开口,声音沙哑:“但是……但是不差你一个,你回去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他们都不在了,你心无挂碍……” 纳兰长秋有些惊讶,心头一紧,缓声道:“你怎如此想…我们一直都是亲人啊,我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大家就是一家人啊。” 这里她很欢喜,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在战场上厮杀有趣的多,但有些事,她却是怎么都无法视而不见的。 “我有我想做的事……我相信你也一样。”她走近些,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是怕我去了回不来,可你了解我,我怎么能不去呢?就像,就像你喜欢看书那样,你做你的事,我做我喜欢的事,这不冲突……” “可那不是你喜欢的!” “但那是我想做的。” “那些生意呢?”想着无数个在家里头噼里啪啦算账的瞬间,她只觉错付时光:“我这几年白干了是吗?” “就一直这样挺好的,挣挣花花。” “随便你,反正有恩要报的又不是我。”李元楠转身离开,她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推开房门出来关上门,就见石昭昭静静站在墙边。 两人沉默对视,李元楠从她身旁走过,石昭昭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纳兰长秋收拾好东西,空着手走出房门,打算回店里等天晚些了帮忙打下手,恰好就见石昭昭站在门外。 “梅大哥……”虽知她也是女儿身,可在外头叫惯了,私下里便也一直这么叫。 纳兰长秋问:“你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我……”石昭昭道:“我看你心不在焉,就,就跟过来了,但但我真的是刚来,在桃僵出来之前才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没有回答,石昭昭急忙问:“你……你要去从军?” “嗯。”她点点头,回去拿刀,石昭昭跟了进来,她转身对她道:“我曾从军入伍,只是因为一些原因退下来了,如今山河有难,我要回去。” “那……”石昭昭小心翼翼问:“梅大哥,你何时回来。” 纳兰长秋看着刀,又看了看她:“沙场征战,生死难料,但我很惜命。” 石昭昭想了想,问道:“是和桃僵一块儿从军吗?” “不是。”纳兰长秋道:“我和谢姑娘一同从军,她已经给我来信了。到时一起入了军营,能打掩护。” 谢姑娘,正是当年被拦下的马车里,那个善解人意帮忙凑钱的小姑娘。 后来她去还马,二人因此结缘,时常书信来往。 “哦……”她怔愣一瞬,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梅大哥,你…什么时候走?” “本来是打算晚上说的。”纳兰长秋道:“其实最快也要过些时日才入军营,不是马上走,我只是先回来看看,有东西用得上就带去。” “我能问……你是谁吗?”石昭昭知道她不简单,也从未想过挑明了说,只是…只是,梅大哥要去那九死一生之地,她不想连其真名都不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瞒的,我不姓梅。”纳兰长秋满脸自豪:“我姓纳兰,山川如幻阁长秋,一岛飞来伴九洲,所以我的名叫长秋,表字恒英,是定平郡霍郡守的侄女,如果我没有被送回南边来,那么当年,我就已经随他们去了,后来我改名换姓,是因为……” “梅大哥。”她在这安居后,因着迁来的缘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黑户,去县衙报了户籍地,县里层层上报,多日后才又给她重新办了户籍。 那日回返途中,她恰好见一个少年当街被人耻笑:“你就别日日念叨你爹了,你爹投军了不起呀?” “还不是被那些蛮子杀的片甲不留,哈哈哈哈没用…” 骨瘦如柴的少年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却眼神坚定,字字铿锵:“我……我以后要从军和我爹一样保家卫国!” 可少年虽这么说,几人却还是哈哈大笑,那不屑一顾的神色着实刺眼,即便她一个匆匆路过的行人也觉不忍。 “就你?你应当担心些有大风来的时候该躲哪个墙角更好些?要不然你娘可找不到你喽吼吼,白发送黑发……” “就是,你得了吧,就你还保家卫国?” “就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连我们都打不过,被北蛮子当球踢还差不多哈哈哈…” 她难以想象,那少年在往后年复一年的质疑声中,若仍旧坚定,需要多大信念与勇气。 石昭昭试探着问:“那,我是该叫你纳兰姐姐……” 纳兰长秋摇头:“算了,你叫梅大哥也叫习惯了,我也听习惯了,忽然要叫我纳兰姐姐,我自己还有些不适应,要不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叫吧,听着也顺口……” “好。” “抱歉,当初并非有意瞒你们,只是……” “我知道。”石昭昭微微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明白。” 她放下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开手:“北边来势汹汹,可是我们南边这头指不定有人趁火打劫,打仗或是剿匪,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往后回来了……” “我一定给梅大哥做酸笋刀削面。”石昭昭泪眼婆娑。 纳兰长秋有些不自在:“哎哎哎怎么还哭上了,把眼泪擦擦……” 石昭昭抬臂将眼泪抹干净,纳兰长秋先她一步走出门去:“走吧,天快晚了。” 石昭昭跟出来,就见她已下了那几阶台阶,背影却依旧挺拔。 清风微冷,日挂西头,她瞧着未曾回头的背影,只觉望尘莫及。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准备离开 “天梨,你去投军了?" “你真去从军啊?" “你们怎么知道?” “募兵处这么多人,我们哪能不知道啊?” 纳兰长秋点点头,早已无须孙老背在身后抱在怀里的孙康冲到她眼前,瞧这虎头虎脑,却开始放声大哭:“梅叔叔,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纳兰长秋将他高高举起转一圈:“打完仗就回来。” 他被轻轻放下,心中些许不甘:“什么时候才打完仗?” “等我回来的时候。” “你骗人你骗人。”他气鼓鼓地:“你要是不回来就是没打完仗,那要是你想一直打仗,你不就一直不回来了吗?你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真是只傻狍子。”纳兰长秋摸着他的头,忍俊不禁:“叔叔怎么会喜欢打仗呢?当然是快快回来才好。再说,叔叔哪里骗你了?说了会对你一辈子好就是一辈子好,叔叔说一不二的,叔叔只是暂时离开,而且你还有李叔叔石姐姐他们呀,他们也会对你好的,嗯……” 李元楠她们没说话,各忙各的,朱光拽着姜晨从门外冲了进来,姜晨急急道:“师……梅大侠你要走啊?” 二人年岁相当,又都与孙家亲近,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说来倒是她的不是,原先教朱光练了两下子,没想到姜晨这小子就成了狗皮膏药。 日日黏在朱光身后,可她不收徒,加之姜婆婆也说过家里就一根独苗苗,必须从文。 但姜晨这孩子犟的很,就是要认朱光当师兄,就是要在外头喊她一声师傅,姜婆婆没办法,便说由他闹吧。 可这一闹喊了这几年,假的也成真的了,外头人都知她梅天梨收了个徒弟叫姜晨,他在外头更是张口就来,唯有见着她时,才不敢放肆乱言。 “梅……大侠。”少年些许急促,却再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好学习,今日比昨日好,明日比今日好,欢欢喜喜的,别丧这个脸。” 石昭昭擦着桌子早已泪流满面,躲进灶房里头去,她自顾自摸着后脑,故作无事发生:“哎……大惊小怪的干什么?你们要吃面吗?” “成,今日吃面就不付钱了。”姜婆婆说着,自顾自回家:“我去家里拎只鸡。” 老当力壮的孙老也慢悠悠往家赶,一语不发。 姜晨赶忙跟了上去:“祖母等等我!” 孙康也默不作声跟在孙老身后,时不时回头瞪一眼纳兰长秋,好似在说你要是敢提前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顿饭,纳兰长秋几人和孙家姜家吃的很融洽。 待人走后,石昭昭将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福递给她,满眼希冀:“梅大哥,这是我排了半日队才求到的,听说那家寺庙很灵的,你能收着吗?” “嗯。” 石昭昭走后,她看着紧闭的门口许久,神色黯淡。 她还是想和元楠再多说几句话的,可她知晓她生气。 次日一早,她不辞而别,刚打开门就碰上一个熟悉的人双手抱胸依靠着门框,她浅浅一笑:“你不生我气了?” “我又不是小屁孩,生什么气?”李元楠长吸一口气:“你不打算跟他们道别吗?” “昨日别过了,今日不用了。”她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笑:而且感觉他们真的好像在给我送终,这话没敢说出口,最后只说:“放心,我会保重的。” 李元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声向她行别礼,她似有感应,也回身向她行礼。 离家百步远后,纳兰长秋听见几个小机灵鬼在后面喊:“梅叔叔,一路保重。" 姜晨大吼一声:“梅大侠,回来之后你就收我为徒吧,我会好好学的!” “梅叔叔你一定要回来,你说了要对我好一辈子的梅叔叔!梅叔叔!”被朱光姜晨死死拽着的孙康泣不成声,却只能看着那不回头的背影远去。 他记不起爹爹模样,他羡慕别人家都有爹有娘,逢年过节都围在一起团团圆圆。 “爷爷,为什么我没有娘,他们去哪儿了!他们怎么过年都不回家来呀!” 那年秋日,他将将五岁,与玩伴嬉闹间,姜晨说:“康,除夕的时候,我爹娘就从县外回来,他们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好玩儿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儿。” 他笑着打了句谢,心中却一阵酸楚,他也想能收到爹娘的东西,与同伴一起分享。 记事起,爷爷一直同他讲,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姜晨的爹娘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们每年都能回来,无论天有多冷,雨有多大。 姜晨说,很羡慕他有梅叔叔这样身手了得的大侠当叔叔,可姜晨并不知晓,他更羡慕他的爹娘会年年归家,给他带那么多东西,还有吃的。 而他的爹娘,却从未给他带过一件东西,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样,有爹娘可以相见。 即便午夜梦中,他们也不曾来过,哪怕一次。 爷爷的谎言他老早就知道,大人们说话间的只字片语里,很远的地方可以是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是抬头可见的天空,总归很难见到就是了。 那晚,爷爷听着他的哭声老泪纵横,在他一声声的哭求里和盘托出,他这才知原来自己不姓孙,自己被抛弃了,在那暗无天日臭烘烘的茅厕里,被蚊子啃咬,险些丧命。 也知道了那个并没什么印象的爹,亦是个苦命人。 而梅叔叔他们之所以隔三差五来家里,是因为爹爹以命相护,救下了他的性命。 “如果他不救梅叔叔,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小小孩童赤红双眸,边哭边说:“如果他不走,过年时,我是不是也有礼物收?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笑话我没有爹呜呜呜?” 孙爷爷一时无言以答,听着孩童揪心哭声,忍下喉中苦楚,抹去满脸泪水,舒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可要是你爹不救他,他就死了,康哥儿,你想让梅叔叔死吗?” 他赶忙摇头:“不想。”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三位少年 梅叔叔带他可好了,甭管他要什么,梅叔叔总是二话不说就笑意盈盈捧到他面前,龙须糖,糖画,糖葫芦,合欢饼,泡农瓜子,鸭油卷,桂花糕,绿豆糕,黄金鸡,空心粉,云片糕,卤梅水,酥山,椿根馄饨,梅花汤饼,煿金煮玉,炙肉,珍珠粉…… 他长得很壮实,但爷爷从小教他不要与人动手,是以他被人欺负之后便躲在角落偷偷哭,那是梅叔叔偶尔会去的小河边,河边已经修了小亭子。 他偶尔也来这里,是因梅叔叔和李叔叔闲暇时会来这切磋,河边有棵柿子树,听爷爷说,是梅叔叔自个儿亲自种下的。 梅叔叔说,他娘爱吃柿子,他不能在坟前磕头已是不孝,唯愿柿子成熟时,可摆案点香,奉上一盘,以表孝心。 可大人们总对他三令五申,让他离河边远一点,按梅叔叔的话来说就是:“别看水不深,浅水也能淹死人的。” 梅叔叔发现了他,拿着平常练舞时随手拿的棍子,满目温柔:“康哥儿,你怎么了?” “呜呜呜,有人打我!” “这么壮实还被人打?”梅叔叔有些惊讶,而后抡着能把他压死的手臂,对他谆谆教诲:“你应该打回去!” 他委屈巴巴低着头:“爷爷说,不能打架……” 梅叔叔抱起她往亭子里去,边走边问:“你是不是又不想被他们打,又不想跟他们打架,所以才来找我?” “嗯……” 梅叔叔把它放下,为他擦去脸上泪痕,双手抱胸蹲在地上,看着他道:“康哥儿,记得,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可,可爷爷说打架不好?"他哽咽着,越发委屈了,那些人打人好凶,好疼。 “你等着。”梅叔叔起身往远处的柿子树走去。 他眼瞧着梅叔叔到了那棵柿子树旁,没两下就上了树,摘了两颗柿子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快跑着回来,握着两个柿子弯腰递到他眼前:“我前几年种的柿子头一回熟,大家都还没尝呢,你先挑一个。” “我都要……” “贪嘴!”梅叔叔笑了:“不行,这次只能挑一个。” “挑一个。” “嗯。” 他瞧了瞧,两个柿子都很好看,又摸了摸软软的那个,猛然想起爷爷给他买柿子时说过的话:“软的柿子最好吃。” 软的硬的他都吃过,爷爷说的没错,所以他之后吃柿子一直都是吃软的。 他将软的柿子拿在手中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吃,梅叔叔你也吃……” 梅叔叔却严肃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吃软柿子?” “因为软柿子好吃!”他得意洋洋,以为眼前人并不知晓,就把咬了的柿子递到他的嘴边:“你要不要尝尝?肯定比你手里的硬柿子甜的多。” 梅叔叔咬了一口,点点头:“柿子因为软了更甜更好吃,所以大家都喜欢吃软的,那你为什么会被人打呢?” 他恍然大悟:“因为我不跟他们打。” 梅叔叔点点头:“所以,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他忐忑地问:“那,爷爷教的,是错的吗?” “你觉得呢?” “我不想别人打我。” “那你想被别人打吗?” “也不想。” 梅叔叔啃起了手上那个硬柿子,边嚼边说:“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我怕打不过他们,他们打人可疼,可凶了,我打不过他们的话,他们打我就更疼更凶。”他犹豫着说:“我,我打不过的……” “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你就一定不行!”梅叔叔更严肃了:“你想学?” 他惊讶,自己的小心思怎就一眼被梅叔叔看穿了? 他应了一声,有求必应的梅叔叔却未答应,那满眼温柔消散,尽显犀利锋芒:“你回去,去找欺负你的人算账,跟他们打一架,我就教你。” “啊……” “不要期盼他人,自己会了,便什么都不怕了。”梅叔叔敲了敲他的头:“记得,做人不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哦……” 后来,那几人又找上了他,要抢他的吃食还骂他,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打的,那几人倒在了地上,爬起来便跑了。 而他只能瑟瑟发抖回到那河边的小亭子里,失声痛哭,可那次之后,他们却再不敢骂他没爹没娘,再不敢抢他吃食,更不敢对他拳脚相加。 “爷爷以前不告诉你,是想着等你再大些再跟你说,可是你很聪明,爷爷瞒不住你了。”爷爷为他擦泪,自己的泪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走的人已经走了,你自个儿要好好活着,啊……” “爷爷……” …… 那年,他知道真相后,跑到梅叔叔面前问他:“梅叔叔,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 “嗯。” “如果没有他相护,你还会对我好吗?” 梅叔叔无一丝迟疑,接着“嗯”了一声,而后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日。” “的确是他救了我的命。我对你好也的确有他的缘故,可这些年,你叫我一声叔叔,咱就是亲人?”梅叔叔弯腰牵他的手:“只要康哥儿还认叔叔,叔叔就一直是你叔叔。” 蹬鼻子上脸的孙康握紧了他的大手,却热泪盈盈:“那,你要对我好一辈子!” “嗯。” …… “你说要对我好一辈子的梅叔叔!” 看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没了踪影,孙康嚎啕大哭:“他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 他不知梅叔叔要去哪打仗,可他知晓,打仗可能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姜晨道:“我们要快些长大才行!” 朱光问道:“可我们现在还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啊?” 孙康哽咽着:“我好想快些长大……我要长大!” 姜晨也跟着他喊:“我也要长大!” “但现在我最大!” 姜晨笑道:“那最大的人请我们吃糖葫芦!” 一听有糖葫芦,孙康眼睛亮了:“我要吃糖葫芦。” “走走走糖葫芦。” “等等我!” 微风里,几人跑得欢快。 他们幻想着长大,多年后长大成人后,又幻想着回到如今的无忧无虑里。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鞭尘之下 “雄儿?” 门外脚步声越近,妇人火急火燎推开家门,就听屋里低头看着画本子的人头也不抬道:“娘,你别说了,我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去干力气活,那简直不是人干的!” “你冯叔叔跟我说,最近官府在招监差。”苗母“啧”了一声,皱眉道:“这活不重,你认得几个字可以干,要是人招完了就亏大了。” 她这儿子念得几个字,但也只是念了几个字,平常在家无所事事,自从前两年跟官府的人去干了一个半月徭役,回来之后死都不肯干体力活。 “这次不干力气活,官府要去修大坝,如今正招监差,这活不重,你看着,别让那些干活的人偷懒就成了。” 苗母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你快去呀,一个月可是有一两多的银子呢,等他们招完人,想去都不成,如今钱可不好挣,快去啊!” “要不是只招男人,我自己就去了,这么肥的差……” “哎呀哎呀,你别看了别看了,还不赶紧去啊!” “哦……” 苗雄被炒的神思烦乱,一不留神,手中书就被娘夺了去,耳边充斥着孜孜不倦的念叨,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被连拉带拽往外走:“哎哎哎,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你别拽了,我的手要断了。” “快快快……” “娘,我的鞋掉了!” “快快快……” 一只鞋被丢弃在地上,主人被拽着跑远。 许久许久之后,苗母带着苗雄回来,满面欢喜:“乖,你去那里待几个月,钱就挣回来了,娘现在去给你做好吃的,明日就走。” “好了,知道了。”苗雄蹲下身,穿好鞋继续往屋里走。 …… 次日一早,吃过饭,苗母拉着儿子的手千叮万嘱:“出门要自个儿照顾自己啊。” “好了,娘啊我知道了。” 苗雄背着包袱到了官府,与其他人一起赶了几日路。 路上,领头之人谆谆教导:“你们要记住,你们手底下的人要么是流氓,要么是囚犯,这些人都是贱人,到时候他们要是偷懒,你们就拿着鞭子狠狠抽。” “这些人吃的多,干活就偷懒,打不疼就不长记性,你们要是不打他们,他们就一下都不动,不要心软,要是耽误了工期,账可得算在你们头上,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到了施工的地方,领头之人给他们每人发了根鞭子:“待会儿都过去领人。” “每人领五十个人,谁不听话就往他身上抽。”领头之人说着,手上用力,鞭子狠狠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响,尘起碎石飞,周边空默默。 按着规矩,大伙儿站在一块,一个接一个过去领人,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苗雄。 他站在旁边,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从自己旁边走过,旁边有官差与他一同数着数:“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五十!” 苗雄一瞬茫然,那官差却以大声喊:“下一个过来领!” 见他还愣愣在原地,有官差把他往旁边赶:“走啊,你的人已经够数了,别挡道。” 苗雄满脸疑惑,抬手摸着后脑,乖乖往旁边走,手下“五十人”站在那一动不动。 “快过来签字。” 一名差吏唤他,此刻他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骂那人祖宗十八代,却还是走过去,老老实实签了字。 他转身要走,旁边人叫住他,拿出一小袋钱,笑呵呵塞到他手上:“拿去喝喝酒。” “唉,成成!”他笑呵呵将钱接过,赶忙往路边走,心里头又在骂娘的祖宗十八代。 “唉,不对啊,说好的五十个人,我这怎么只有三十五个?” 他回神,看向不远处,一个和他一样领了人的监差,与旁边的官差争地面红耳赤。 “不是点清楚了吗?是五十个人啊,你快过去签字吧。” “哪有五十个人啊?我点给你看!”那人说着,开始大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官差脸色铁青,直至最后,那监差大声数到三十五,然后停下,又问道:“大伙儿看看,哪里有五十个?!” “好了,你也是的,老眼昏花了吧?”一名监吏背着手缓缓走过去,皱着眉对那官差道:“赶快给他重新数一批人,一定要数够数!” 那官差点头哈腰,赶忙为那监差又数了五十人。 他远远一瞧,五十人的确是五十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却多是骨瘦如柴,面色极差,或是身有残缺之人。 这样的五十人,还不如刚刚的三十五,别说干活了,能跑两步不喘,都算厉害的。 “嗯,五十人,这次你自己再数一遍吧。” 监吏背着手走远,这回轮到那监差脸色铁青,却也只能乖乖走到他刚刚去过的地方签字,备好的一袋袋钱,哪位监差都有,独独没有他的一份。 苗雄带自己的五十人离开,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块地,工程浩大,他手下的人被分去挖石头,这纸质,那点点,五十人如牛马般开始干活。 只是眼前这帮人虽老实干活,却远不如牛马能干,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有的已气喘连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 背着手的监差们满脸阴沉,这看看,那瞧瞧,见谁干活略有懈怠,抬手狠狠抽上一鞭,满嘴的甜言蜜语:“娘了个逼的,你没吃饭吗?” “快干活,不许偷懒!” “你要是再偷了,我就打死你!”苗雄对着一名总爱喘息偷懒的人,狠狠挥下一鞭。 那人疼得呻吟一声,喘息着继续挑石头,旁边瞧见的人也越发麻利干活,即便已经累到四肢麻木,仍不敢停下。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狼窝怀仁 “吃饭了。” 勺子敲打着锅边,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晃晃悠悠走过来,拿着碗,一个个过去领果腹之物。 尽管这些东西味道不是很好,可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人间最好不过的美味,哪怕有些膈喉咙,也总好过腹中空空。 吃过饭,流氓和囚犯只能挤在一处,累得睁不开眼,只有皮肉被“挠”了痒痒的人时不时“嘶”上一声,欲哭无泪。 …… 另一处,苗雄与监差们住在一块,歇息前闲聊几句。 次日醒来,他们继续赶着那帮人拼命干活,见谁偷懒,就往谁身上抽上一鞭,只为让那工期进度快些,再快些。 只为让每一队的三十五人,能干完五十人的活。 “快干活!” 这抽人也有讲究,抽的太狠了,伤的太重,站不起来,干不得活就会延误工期。 抽的太轻了,没记得多少疼,自然就会越发懒惰。 每一个手中握鞭的监差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恨不能让这些吃多“干少"的流氓囚犯们使出洪荒之力。 “非,你那样不行。” 一名监差瞧着另一头的孟非拿着鞭子却不怎么抽人,走到他旁边小声道:“你看你手底下这帮人干得这么慢,你得抽他们,你要是不抽他们,他们就偷懒了,你知不知道工期赶不上,你是要受罚的。” 孟非摇摇头:“他们也没偷懒啊,为什么要打他们?” “打了他们他们就能干得更快,你看他们的……” 那人说着,又跑回去对着自己那队的人抽抽打打:“你干什么呢?你又偷懒,又偷懒!” “啪!” “快干活!” 孟非还是无动于衷,他觉得人能干多快就多快,拿鞭子抽也快不到哪儿去。 除非实在是有人偷懒到他忍无可忍,他才抬手给上一鞭子,多数时候只拿着鞭子在旁边站着,像个木桩子。 别队的流氓,囚犯瞧见他那队的人,羡慕到无以言说。 “非,你这样真的不行,你看你那边都落下一大截了。”这日晚上,一群监差围坐在一起闲聊,苗雄也劝他:“眼看着工期马上就要到了,你这我看都要垫底了。” 孟非没说话,大家各聊各的,再晚些就一块儿睡。 次日,接着起来赶人干活,午时吃过饭,有监吏来巡查,一边走一边频频点头。 可走了没一会儿,他便找了好几处干的慢的地方:“这里是怎么回事?” “都是谁负责?怎么少那么多?!”缓缓走到一处还未完工的区域,监吏回头怒问道:“让他们都出来!” “是是是。”旁边跟着的官差赶忙对着人群吼:“你们都自觉一点,快出来!” 六七人站了出来,监吏指着孟非负责的区域问道:“这队领头的是谁?出来!” 孟非自五六人中走出,监吏一看,是个已然而立的男子,遂问道:“大家的都干得快,为什么你这队那么慢?” 监吏问地理直气壮,孟非道:“他们已经很累了,而且也没怎么偷懒。” “他们没偷懒,为什么干的这么少?”监吏指着他:“你看别人的,再看看你们的!” 孟非无言以答,监吏大吼一声:“来人,把他绑起来。” 众人不敢言语,有几人拿着绳子将他的手反绑于后背。 监吏拿了根鞭子,随手递给他手下其中一人,指着被绑的人,冷冷道:“打他!” 那人犹豫着没有动手,监吏恨恨道:“你要是不动手,待会儿把你绑了一块儿打!” 那人抬起手,毫不迟疑挥动鞭子,“啪”的一声,孟非闷哼着,表情扭曲。 那人停手,监吏却道:“你得打他五鞭子才行!” 那人只片刻犹豫,抬手“呼呼呼”又是好几鞭子。 孟非被打得在地上蜷缩着,开始惨叫着,嘶吼起来。 那人打完后,不敢看地上的人,只看着那监吏。 监吏指着他们那队另一人:“你把鞭子给他。” “噢……” 那人把鞭子递到另一人手上,监吏又指道:“现在轮到你了,你也打他五鞭子!” 手握鞭子的人看了看监吏,又看了看地上已然泪流满面的孟非,欲言又止,而后甩起鞭子,“呼呼呼”打了五下。 “啊啊啊……” 孟非的惨叫一阵接着一阵,监吏严令他手下那几十号人,一人抽上五鞭。 一人接着一人。 五鞭接着五鞭。 原本惨叫阵阵的人渐渐叫不出声,鞭痕纵横,冰凉地上鲜血淋漓,染的衣衫尽红。 “这……” 见孟非躺在地上,刚接过鞭子的苏阳不忍道:“他都这样了,再打不就死了吗?” “他没有干好该干的事,被打死也是活该,快打!”那监吏大声吼道:“你要是不打,那就打你,打死你!!” 苏阳沉默,狠狠抽了五鞭,随后递给旁边认识不久的陈路平。 陈路平接过鞭子,于众人之前走到空地上,低头看了看那个早已辨不清容貌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是第十七个拿到鞭子的人,而地上的人已然奄奄一息,此刻俨然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待他打完之后,还有十八个人要接过鞭子,还有足足九十鞭等着抽到他身上去…… 他皱了皱眉,抬手用力挥了四鞭,那人便生生断了气。 “啊,打死人了!” “打死人了他!” 人群一阵慌乱,那监吏面无表情:“来人,把孟非的头割下来,挂到高的地方示众,以后谁要不好好干自己的活,延误工期,这就是下场!” 众人被吓得腿脚发软,一帮子监差更是满心悲凉,这就是好好待这群贱人的下场! 果然如上头说的一样,他们就是要打,要往死里打! 几名官兵将人头颅割下,悬挂于高处,任它淋漓鲜血。 监吏继续吩咐:“把他剁碎了,丢到糯米石灰浆里面搅和搅和,然后再挑去“修河”!” “???” 官兵迟疑了一下,依旧造作,大伙儿诚惶诚恐,却听那声音又再响起:“听着,你们所有人,以后好好干活,做好自己的本分,要是耽误了上头的事,就把你们扔去“修河"!” 众人不语,那监吏又道:“你这力气够大啊,看你高高瘦瘦的,还是个练家子?” 陈路平没有答话,那监吏问道:“你叫什么?” “陈路平。”旁边的官差插话道:“他是个没家没业的流氓,赤条条一个。” “陈路平?”那监吏道:“不当监差实在是太可惜了,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你们那队的监差,这根鞭子你拿去,谁要是不听你的话,偷懒了,你就抽死他,也好省些石头。” 陈路平那队的人各个神色胆寒,大伙儿在那监吏一句“散了吧”后匆匆离开。 这日之后,陈路平与苗雄他们住在了一块儿,因着他下手狠辣,是谁都不愿与他言语,看他就像看怪物似的。 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手中的鞭子,一言不发。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逼入穷巷 “孟老大呢?” 因着前两日生病,被孟非留在屋里休息的莫恩,看着陆续回来的人,却不见那个昨日还用手摸他额头的孟老大。 花赤说道:“死了。” “什么?”莫恩难以置信,强撑着病躯坐起,恍惚问道:“怎么就死了呢?” 他说着,又问了一遍:“怎么就,死了呢?” 秋风流着泪说:“因为,因为他没怎么打我们,我们干活干的没其他人的快,他们就把孟大哥…杀了,头挂的很高,身子弄碎,扔到糯米石灰浆里搅和搅和:挑去“修河”。” “啊?” 莫恩大惊失色:“什么?孟老大被挑去“修河”了!” “是啊。”李才接话道:“他被陈路平打死的,一鞭子,一鞭子就打死了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鞭子怎么可能打死人呢?”莫恩越发疑惑,环顾四周却不见陈路平的身影:“他人呢?” 庞谢道:“真的,他打的是脖子,指着脖子打的!” “我当时也在,孟老大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花赤道:“血都从眼眶里流出来了,我想想都怕,没想到他平常不说话,干活也利索,狠起来是个这样的人……” “他现在和那帮监差一块儿住,上头的人让他做监差,说他鞭子用的好。” 此言一出,大伙儿越发担忧:“怎么办啊!” “他一鞭子就能打死孟老大,他要是抽到我们身上…” 众人心中越发胆寒,鞭子要想把人抽死,难度很大,可他几鞭子下去,人就这么断了气,力气之大,可见一般。 …… “干活,快干活!” “啪!” “你没吃饭吗?” “啪!” “你个没用的东西!” 繁忙工地上,又是你打我挨,因着先前一番杀鸡儆猴,监差们手中声声带风,鞭鞭到肉,咒骂此起彼伏 累死累活的那帮人哪还有偷懒的机会,只心中哀求着少被打一鞭子才好。 可人说到底不是冰冷的物件,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该挨的鞭子是一边都少不了。 一全身冒汗的人挑着石头摇摇晃晃,走了没几步,“轰”一声栽倒在地,不停喘息着。 他还未喘几口气,背上重重落了鞭子,金乌当空下,一片阴影笼罩,火冒三丈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震耳欲聋:“装什么,还不快起来干活!” 那人“嗯”了一声,一边喘息着,一边双手撑地想起身,背上却又挨了一鞭子:“你快起来呀,还不快点起来!” “啪啪啪!” 接连挨了好几鞭子,那人实在支持不住,手一软又倒了下去。 “扑通。” 监差瞧着地上的人,想到被挑去“修河”的孟非,心中越发胆寒,鞭子挥地越发狠:“快起来,你别偷懒,快点!” 可无论他怎么抽,地上的人就是站不起来,他抽的手有些酸,指着他不停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挑那么几块石头就起不来了,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扔去“修河”!” 众人自顾自干自己的活,却知地上人今日必死无疑,只因这位挥鞭子的监差,这些时日已接连打死了五六个人。 “快起来!”那监差骂累了,手上又有劲儿了,继续挥着鞭子死命抽打:“快起来!” “呃……” 地上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勉勉强强站起,那监差指着他:“快把地上的石头挑起来,那边等着用呢,快去!” 那人咬着牙,又弯下身去,抖着手去捡扁担。 “快点,要不然就把你挑去“修河”,快去!” 那人猛地扑向监差,一边抱住他,一边将人往后面的陡坡推,嘴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啊!” 监差被推的重心不稳,大惊失色扔了手上长鞭,一拳拳用力捶打那人的头,却无济于事,被推地连连后退。 人们反应过来欲出手相助时,那监差已经被推着下了斜坡,“砰”的一声,坚硬头骨撞上了更坚硬的石块…… 有人下去查看,就见那名流氓趴在监差身上,本想将人翻开瞧瞧那监差,却发现那人咬着监差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如何也拽不开来。 “这人发癫了!?” “快来帮忙!” 招呼着人一顿棍棒相加,却仍无济于事,那人不松口,牙跟焊在了监差脖子上一样。 众人无奈,如宰疯狗般当场结果了那人性命。 而那名嚷嚷着要抽死他的监差,眼珠子瞪出眼眶,表情扭曲,张着嘴,舌头耷拉着,喉咙管被当场咬断…… 后脑被石头穿了个大洞,骨头碎裂,灰白色脑浆伴着血哪儿哪儿都是,令人作呕。 将两个人拽上来,瞧见的流氓囚犯们忍不住落泪。 监差们背后冒起冷汗,手中的鞭子抖了抖,有的不动声色换了站的位置,不背对着石头,不站在坡上面。 有的更是一手握鞭,一手拿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阵以待突然会发生的袭击。 可到底该抽的鞭子一鞭也不能落下,即便有些怕了也要打,按照上头的话来讲就是:“不抽不勤快,贱骨头不打不知道疼,越打就越勤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啪!” “你们快干活!” …… 一日生不如死,流氓囚犯们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住处。 “唉……" 没有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只有一声又一声情不自禁的叹息:“唉……” “陈路平回来了!” 靠门的人说了一声,便侧过身假装睡觉,小小房屋里的三十多多人寂寞无声。 以前的陈路平和他们一样,入这屋里就是休息,如今他身份不同,手里拿着能要他们命的东西,他们心中除了怕,再生不出其他来。 今日干活,他没往任何人身上抽一鞭子,可他光那样站着,大伙儿也铆足了劲干活,生怕那第一鞭落到自己身上。 陈路平走进来,众人默不作声,他在以前躺的板子上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包袱里,只有另一身干活的衣服。 他一句话也没有,自顾自往屋外走,行至一半时回头看了看:“苏阳,秋风,李才,花赤,庞谢,你们出来。” 几人没搭话,起身跟着走了出去,外头没什么人,大伙儿都进自己队的小小屋里躺着了,只因站着着实太累。 陈路平将人引至一处小屋旁,严肃道:“今日你们偷懒,蹲马步两刻钟!” “……” 几人忍着气,开始蹲马步,心里都暗道狗仗人势。 陈路平在他们周围绕圈,指指点点:“不是这样。” “脚要这样。” “手要那样。” “屁股不要翘太高。”他说着,不经意间小声道:“有办法可以出去,你们跟不跟?” 几人一听,两眼放光。 他五人无一不是四处飘荡的流氓,只因官府招募兵丁,想得一口饭吃,说是要入军营,却不想来了这鬼地方。 若能再选,宁可死了,也不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庞谢抖着腿道:“自然。” 苏阳咬着牙道:“在这多待一刻,我都要死。” 李才问:“你真有办法?” “等。”陈路平道:“你们得想办法多说服一些人。” 说完,他又指指点点了好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各处屋里的人出来一瞧,不由叹息,也是,那人力气大的很,几鞭子就能要人性命,要是想罚人,只能如此了,若不然随便挨两鞭子就得没命。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暗中谋划 晚上,住在一块儿的监差们睡前商量对策。 “今日真是太吓人了,我都有些不敢抽了。” 苗琼看着那人,想起今日下午鞭子甩的最快的就是他,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不抽他们,他们就干不快,干不快,工期完不成,我们就要受罚。” “唉,是啊,难办,要是抽他们,多来几个像今日那人一样不要命的找我们拼命,届时我们如何是好啊?” “这不好办……” “话说陈路平倒是厉害的紧,他那队的人都不用打,个个干活比谁都麻利。” “这倒是,他手底下的人不用打就干的那么快,我们手底下的人都跟王八似的,慢吞吞的,抽了也快不到哪儿去,我每次打人都会累的手疼。” “话说他打人还真有一套,要不……咱们过去请教请教他怎么用鞭子背?” “别了吧,他能用鞭子打死人,可见有多狠毒,咱不能干那么缺德的事儿。” “就是。” “唉。”不知是谁灵机一动,犹豫着说:“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过……” 监差们赶忙催促起来:“有什么好主意你快说啊!” 另一人附和道:“对呀,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唉,你快说啊!” “别急呀,别急。”那人笑道:“诸位,要是有用的话,诸位可得赏我几个钱,我这手头空了,没钱快活………” “哦,成成成。” “只要你的法子有用,我们凑钱让你快活。” “对,到时候我也顺路和你一起去快活快活。” “哈哈哈哈!” 大伙儿说着,已然开始掏钱,不一会儿,那人面前便多了许多铜钱,如此诚意,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咱们把他们分成小队,每一队干完自己的活就成,让他们互相监督!” “这样我们就不用打他们,不会把他们惹毛,他们就算要拼命,也不会来找我们拼命,只会去打队里的人。” “妙,大妙!” “真有你的哈。” …… “我以后不打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也辛苦,咱们都是人,谁都不为难谁才好。” “你们每五人一小队,各自干自己的活儿,我们队有三十五人,就分五个小队,哪个小队第一个干完活,那么他们队里的人就可以休息一日。” 清晨的空地上,一群群没精打采的人吃着“饭”,被上头的监差们谆谆教诲。 听着自己监差的话,流氓囚犯眼放亮光,只要成为第一,就可以舒服休息一日? 众人吃过饭开始干活,一个赛一个的积极,好似家中耕田一般,奋勇争先。 可人到底不是牲口,劲儿使完了一下子省不出来,冒着汗,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不自觉停下来喘口气。 “快干活!” “你别偷懒。” 不似往常鞭鞭到肉的疼痛难当,这一次催促他们的,是并肩干活的相识之人。 “你偷懒我不管,但要是耽误了大伙拿第一!……” “耽误老子打死你!” “快点干活啊!” “我们又被超过了!” “都怪你!” “快干活!” 监差们在边上悠闲看着一个个小队的人勤勤恳恳干着活,耳听六路,眼观四人,生怕旁边的人偷懒拖了后腿。 一时间,一个个小队里风声鹤唳,谁敢偷懒一下,其余四人便会让他知道,何为手足情深,人间美好,询问先祖的甜言蜜语,轻柔的拳打脚踢。 陈路平站在那看着大伙儿干活,苏阳挑着石头在他身旁过时,小声道:“有别的人想跟我们一起跑。” 紧接着,挑着石头的秋风在他旁边过,也道了句:“要是不答应就告我们。” 紧接着李才挑石头过,陈路平点头说了句:“老实点。” 庞谢挑着石头过时,陈路平又道了句:“每次你都那么慢,像前面那几个一样,老实点,别偷懒,要不小心被扔进糯米石灰浆里去“修河”。” …… “他这是什么意思?” 回去之后,几人将陈路平所言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的想。 花赤问道:“他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老实点?"苏阳分析道:“他是想让我们老实点,还是让想跟我们一起的人老实点?” “他到底说了什么?”秋风疑惑问道:“他要是没同意,那帮人告发咱们怎么办?” 苏阳思索片刻道:“上头那些人虽然讨厌,但讲话还是要有证据,陈路平现在是监差,他之前也是流氓来着,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说他要跑,随便谁去告他,上头估计也不会信啊。” 几人默认,苏阳继续道:“而且我发现他这人很不寻常,跟我们一块儿的时候,就闷闷干活,搞得我以为他是哑巴呢,如今成了监差,他与他们聊的可熟了,现在那里已经有好些人跟他称兄道弟了。” 几人仍旧沉默,苏阳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干活的时候跟我们差不多,可之后拿了鞭子,往那一站,看着他,背后就冷飕飕的。” 他这一说,几人也觉那人的确有些不寻常,可要问哪里不寻常,却难用言语来说。 庞谢问道:“那他说的老实点,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是想让我们都老实点。”苏阳道:“他们那边虽然说我们不答应就要告我们,可要是真告了我们,上面警觉起来就更难跑了。” “我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相信什么朝廷的救济。”花赤骂道:“早知道是这样, 还不如上山当土匪呢,娘的来受这鸟气?我直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粮仓起火 “叽叽,叽叽叽!” 一名值守的官兵在同伴的夹击下,逮住了一只耗子。 “抓到了?” “抓住了。” 那官兵拎着耗子的尾巴,站起来,耗子拼命挣扎着,却只能悬空一圈圈转着。 “死耗子!” 他笑着,用小木棍去戳,耗子被戳地“叽叽”叫。 “好了,打死它吧。”旁边的官兵拿了块石头:“你给我,我立马把它砸死。” “我有个好主意。”那名官兵笑着把耗子绑好,掏出火折子:“你见过烤耗子吗?” “没有。 ”旁边官兵道:“怎么,你要吃炙耗子吗?” “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把它塞到你嘴里去。”那名官兵说着,将打开的火折子往耗子身上靠,耗子惊恐地躲着。 “我从来都没见过火烧耗子,今日难得瞅一眼。” “这有什么好看的?”旁边的官兵接话道:“赶紧料理了吧,这天也够热的,太阳都跟没落山似的。” “我们来打个赌,我数十个数他就会死。” “哪用那么久?”旁边官兵道:“最多七个数!” “好啊,咱们赌赌。” “赌什么?” 火折子冒出的火烧在那耗子身上,它又拼命叫了起来。 “叽……叽……” “赌一壶酒,一斤炙肉。” “哈哈,一言为定……” “叽叽叽叽叽!” “斯啦”一声,绑在耗子身上的绳子被烧断,耗子惨叫着东奔西跑。 两名官兵目不转睛,却见那耗子转头又跑向了粮仓。 “哎呀。”拿着火折子的官兵猛然清醒,起身跑向还未关严实的仓门:“快关门!” 二人跑地飞快。 可哪里追得上? 烈火焚身的耗子就这么冲了进去,在里头横冲直撞。 “叽……叽……” …… “最近工程做的不错,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今晚大家一块儿吃肉喝酒啊。” 炎炎六月天里,监吏带着监差们饮酒食肉,好不快活。 “他娘的天太热了,要是没有冷酒,这日子都没法过,还是您体恤我们。” “是啊,是啊。” “我们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耽误工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了不好了,粮仓走水了!”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大伙满脸震惊,监吏起身,领着人往外冲:“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官兵火急火燎跑过来:“我们粮仓起火了,快叫他们一块儿来帮忙!” “让你们手底下的人一起来帮忙!”那监吏忙对监差们吩咐,而后跑去查看情况。 这里的粮草要够上千人吃,因怕大伙儿生了什么别的心思,粮草每七日送一次。 今日刚送来,若是烧干净了,大伙儿喝西北风都是次要,下面那些个流氓囚犯,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走水了,走水了!” “大家快来帮忙啊。” “起来。” 流氓囚犯们爬起来,拎着木桶去帮忙。 大伙儿干活的地方有意被围起来,粮仓在外头,离河边遥遥几百步,往常倒没什么,如今却是近隔千山万水。 “快点快点!” 几十名官兵拿着家伙,指指点点:“快点快点!” “这边这边!” “还有这里!” 熊熊大火外,大伙儿挑着木桶来来往往,水花四溅。 “到底怎么回事儿?”为首的百夫长问:“怎么着火的?” “不知道啊,突然就着的火。” “那周围的水缸呢?”百夫长气骂一句:“娘的,水缸里怎么没水,平日里干嘛?” 官兵们心惊胆战,百夫长让他们滚,他们赶忙躲了开去,继续吆五喝六。 “快点干!” “快点,快点打水啊……” “撕!” 陈路平刚把水倒完,挑着空桶继续往回走,路过两名还在指点江山的官兵时,肩上扁担左推打中一人鼻子,右送打中一人嘴巴,两人抬手捂着脸,已然疼的泪流满面。 “砰!” 陈路平趁机拽住一人手中长枪,那官兵顾不得满嘴鲜血里已然掉的牙,忍着疼握紧长枪往回拽:“有人反了!” 陈路平顺势往前,另一手握拳往他下巴上招呼。 他堪堪挡住,却又被踹了一亩三分地,疼得鸡飞蛋打,哪里还握的稳手中家伙,跳起来扔了所有,又倒在地上打滚,皱着眉,嘴里小声哼哼。 “噗嗤!” 夺下那官兵手中长枪,陈路平猛然回身躲过另一杆刺来长枪,手中回马枪戳上那官兵眼睛,身侧那杆长枪顿时没了力道,掉在地上,戛然而止的惨叫伴随着重重倒地声。 电光火石间,拼命救火的人们看傻了眼,官兵们有意朝陈路平围去。 花赤扔了满是水的木桶,抄着扁担和一名官兵打了起来,撕心裂肺吼着:“这他娘的狗日子一日也不想过了,反了他娘的!” 约好一块反的流氓们积极响应,抄着家伙和官兵们打了起来,其余人不知所措。 苏阳一边和官兵打一边怒吼道:“粮食已经没了,咱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你们不走就等死吧!继续挨你们的打!” 六七十人和四五十官兵打得不可开交,一些人抄起家伙帮着一起打官兵,其余众人仍旧犹豫不决,那名监吏大声喊道:“帮官府一起剿灭反贼,上头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闻言,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拿着家伙帮官兵一起打反贼,处处扁担挥舞,木桶乱飞,地上越发泥泞不堪,时而有人脚滑,摔得四脚朝天。 惨叫打杀声里,花赤看着逐渐失控的场面,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贱骨头!早知道先杀了你们!” 在边上站着的监吏看着还在和官兵缠斗的陈路平怒火中烧,指着人骂骂咧咧:“娘的老子看你有几分本事想提拔你,你竟然敢造老子的反?好个白眼狼,好好好好好,快给我把他杀…了…” “嗤!” 一杆长枪破风而来,直把那监吏胸膛贯穿,他口吐鲜血,再吐不出半个字,倒地不起,长枪末端还微微抖动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章 虚虚实实 看着监吏倒下,庞谢边打边道:“你们的重赏没有了!” 人群一阵骚乱,鸡飞狗跳里,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加流犯,却打不过六七十人。 百夫长见陈路平手中没了长枪,乘胜追击,长枪挥得虎虎生风。 陈路平无法近身,步步后退,在躲一枪时卧地。 他越战越勇,却在猛刺一枪时被陈路平撑手腾空躲过,脸上还挨了一把沙尘。 “哦……” 眼如针扎,他步步后退,陈路平得空抄起一名死官兵的长枪,挥若旋风冲了过去。 他流着泪乱挥一通,堪堪找出一个“破绽”刺出长枪,又被陈路平枪杆拨开。 他偏头躲过,陈路平前步踹在他的小腿上,他脚下失了重心,撑着枪杆单膝跪地,欲要抬头,又被一拳打在了鼻梁上,仰头生生倒飞出去。 他还想起身,陈路平乘胜追击,枪杆子扫在他的嘴上。 满口血腥断牙,他再无力反抗,倒在地上半昏半醒。 陈路平一脚踩着他的胸膛,手中枪刺在他的脸上,血如泉涌,手腕还用力转了一圈,他当场毙命。 一片混乱中,?滔天一吼如狼似虎:“谁在动!” 打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往那儿一看,无一不惊。 原本还帮着官兵打反贼的人们将家伙事儿对准了官兵,官兵们瞧见这架势,赶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好汉们饶命啊!” 世间寂静,唯有熊熊大火燃烧一切的声音。 几十名官兵能让这么多人俯首听耳,不过是仗着身上有甲,腰间有刀,手上有枪,背上有弓,可如今这些不可一世的人,竟也跪在了地上? “秋风!” “在!” 陈路平握着枪,严肃道:“你带几个兄弟,别拿家伙,出去问问那些人跟不跟?跟的就跟着你!” “好!” 秋风应答着,带着人匆匆跑远,庞谢也带着七八人紧随其后。 “把这帮人的甲都脱了,刀,枪,弓,箭,全都收起来。”陈路平接着道:“要么跟我干,要么滚!” 有人犹豫着问道:“这,这可是造反啊……” “反就反,娘的!” “这日子过着没奔头,反他娘的,能活一日是一日!” “以后陈路平就是我们的老大。”花赤率先单膝跪地,恭敬喊了一声:“陈老大!” 众人也有模有样,生疏学者单膝跪地:“老大!” “你们快脱甲!” 官兵们哆哆嗦嗦,开始卸甲,有的些许犹豫,慢吞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嗖!” 陈路平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可离弦的箭却已然射中一名脱甲最慢官兵的喉咙。 “卸不卸甲?” “好汉饶命啊!” 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众人惊骇这人箭术高超,被一帮子人围着的官兵们更是手忙脚乱,仿佛这能挡些许利刃的甲胄有多晦气,解开之后立马扔掉。 “都站好。”众人乖乖站好,陈路平在人群中走得飞快,时不时伸手碰一下谁的手臂,走出人群之时只道了句:“被选到的,出来披甲!” 他说着,自顾自解衣裳,地上早已有一套备好的甲胄。 他脱了外衣,有两人赶忙帮他穿甲,因着是轻甲,只有护胸和护背,还有一顶头盔。 他穿的是那位百夫长的甲,肩膀上多了两片肩甲。 背弓带箭,佩刀持枪。 …… 粮仓外不远处,有跑出来的漏网之鱼们想去求援。 他们并非是官府的人,也不是这的囚犯流氓,往常也就干一些烧水做饭的活。 可没走两步,就被庆达为首的一帮子流氓挡了去路。 “好汉们饶命!” 几人举着手,双腿发软,他们是托关系才进来的,只因这里的工钱比别处的高,如今想来真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汉饶命啊!” “别急嘛,我们跟你一块儿去报信。”庆达笑着看向几人:“你们把衣服脱下来。” “……” …… “谁,站住!” 明月繁星下,一根火把如豆,跑了五六里地到了屯军所的门口,五六人汗如泉涌。 往常在工地里做饭的人一身狼狈,脸上手上有些许擦伤,与庆达互相搀扶,心急如焚道:“我们是工地里的人!” 守军所的官兵朝着夜色问道:“你那边多少人!” 庆达道:“六个人!” 他旁边常为工地做饭的厨子道:“工地的那帮人反了!” “什么?!” 几名官兵嘀咕: “先把他们放进来。” “好。” “你去通知韦小都统!” “好。” 一名官兵转身离去,几名官兵把军所门打开够一人通行的门缝:“进来吧!" 几人在官兵们的默默防备中陆续进来,有官兵开始上下起手在他们身上摸索利刃。 其中一名官兵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待会儿跟小都统他们说清楚了。” “是是是。” “一定一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官兵瞧这五六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道:“好了好了,别吵,一个人说就行。” 几人沉默,厨子道:“还是你说吧。” 庆达满脸惊魂未定,一边扶着一边道:“我们……” “哎呀,你们就在军所里住着。”官兵不耐烦,拽着庆达便往里走:“你快跟我来!” 庆达哪有什么办法,只能不情不愿跟着那名官兵走,其余四五人被带到一间军屋被看管起来,安分守己。 “我们是趁乱跑出来的,那时他们还在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庆达被带到韦小都统面前,猛灌了好几碗水,讲完后大口喘息着:“事情……就是这样。” 韦小都统赶忙道:“快,让大伙儿都起来!” 按大景军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名,两伍为什,设什长一名,五伍为队,设队长一名,四队百人,设百夫长一名,二百五十人设小副都统一名。 五百人为部,再设小都统一名,两部设副尉一名,四部为半营,再设校尉一名,八部为整营,再设副将一名,两营设将军一名,将军任职随身一营,故此三营为军。 小副都统,小都统五年一换,副尉四年一换,普通士兵和校尉三年一换,副将,将军两年一换,随将营散编入别军,大将军则随时可换。 因这里是长期驻军,是以都住屋子,不用帐篷。 军所规模不大,与县城的另一半编码分开。 如今此处也就四五百人,加上工地附近轮班看守的几十人,还有军所里必须留的守军,出动的不过三百多人。 “咚咚……” 军鼓一敲,所中兵士起身披甲,执刃出所:“大伙儿赶快,那里的兄弟们还在浴血奋战,咱们得赶快去帮忙,立功的机会到了,兄弟们快!”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9章 巧夺军所 庆达几人入了一间军屋,连连道谢,那官军临走前对他们道:“军所重地,不要随意乱走动,有事叫我。” “军爷放心,我们绝不乱走!” 正所谓,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不乱走,的确是说到做到,却又时不时呼来唤去。 一会儿说要小解,一会儿说要大解,一会儿说饿了。 几名官兵也是个好脾气,多是有求必应,只后来实在无奈,干脆打了一木桶水和一大盘干饼放到军屋里去。 “谢谢,谢谢军爷。” “您人还怪好的勒,比我们工地里那帮人好多了。” …… “轰隆隆!” 六七十人策马前行,身后跟着几百士兵,提前出发的快马赶忙禀报:“报韦小都统,前方仍在鏖战!” “嘶……” 行至工地附近,喊杀声越响,兵戈声不绝。 骑兵下马跟着步兵冲了进去,满目皆是横七竖八的流氓囚犯,四脚朝天的官兵。 “杀!” 官军们冲杀而来,与几十名穿着制式甲胄的“官兵”,还有不少与“官兵”并肩作战的流氓囚犯们一起打杀“反贼”。 与“官兵”们奋战的贱骨头们忍无可忍,不知是谁骂了句“直你娘的”,被逼良为寇的反贼们与“官兵”们同仇敌忾。 “中计了,快撤!"韦小都统领着人边打边撤:“快回军所,大家快撤……” 无数火光乍现,一帮流氓鱼贯而起,官军被拦腰斩断,后方几十人落荒而逃,前军被两面夹击。 兵荒马乱中,对这儿没有流氓囚犯熟的官军们不知不觉到了河边,无路可退。 兵戈声止,官军们进退两难,反贼们步步紧逼…… …… “快,咱们快走,回军所报信……” 几十名官军们跑出工地,六七十匹马却已不见了踪影,唯有地上倒下的五六名军士各个都被扒甲夺刃,半死不活。 几名官军上前查看伤势,有些已然气绝,有些虽活着,却难以行走,时而呻吟着。 “这可怎么办?” 几十名官军犹豫不决,其中一人抖着腿道:“哎呀,都这样了,赶紧跑吧!” “当时就该听咱们小副都统的晚上危险,可是小都统非说上头会怪罪,一定要出来,这下好了,我的娘啊!” “我们快回军所!” “快走!” 时常操练的几十人奔如雷风,冒着月夜往回赶。 时而有人跟不快,在后呼喊“等等我”,慌乱之中,几十人的队伍稀稀拉拉,谁也没有注意到末尾最后有谁落下…… “轰隆隆!” 大地颤抖,蹄声如雷,顷刻之间,举着火把的流氓们骑着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下兵器!” 人多势众,又骑着马,有的还披着甲,官军们哪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缴械投降。 “饶命啊!” “大侠们饶命啊!” “饶命可以。”花赤默默数了数,让手下将几十名官军赶成两拨人,一波十七人,另一波有五人,而后又道:“你们十七个,立刻脱甲!” 官军们依言照做,卸下的十七副盔甲被贼军立刻穿上。 五名无须卸甲的官军,被贼军勉强喂了小药丸,喘息着,咳地眼泪涟涟。 花赤恶狠狠道:“这药有毒,但发作起来不明显,待会儿好好听话,要是不听话就没解药,三日之后你们就会暴毙而亡!” “饶命,饶命啊,我们一定听话,一定听话!” “这就对了嘛。”花赤翻身下马,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胸甲:“走走走,回军所回军所。” …… “快开门!” 许久之后,几十人跑到军所门口,大声呼喊:“中计了,小都统他们中计了!” “啊?”看守军所的官军们见着熟悉的同袍,立马开门。 官军们鱼贯而入,有的一瘸一拐,有的互相搀扶。 “唰!” 几名官军本想等所有人进来便立马关门,却没想其中有人挥着枪开始拼杀起来。 守门军士如临大敌,双方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哐哐哐!”居于高处的哨兵敲响了锣,全军所警戒。 而后,他们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弓,又想到下方混战,于是果断爬下哨楼并肩而战。 “哐哐哐!” …… “敌袭,敌袭!!” 与庆达等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几名官军,听着隐隐散去的锣声和外面同袍的呼喊,立马起身:“敌袭?有敌袭!” 几名官军匆匆往外去,庆达几人紧随其后。 “我们来帮忙!” “不用!” “你们就在这待着!” “我们还是一起帮忙吧!” “唉,不用不……” “砰!”庆达拽着一名官军,那官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侧脸便生生挨了一拳。 “噢……” 喊叫还未出口,便被几人手忙脚乱捂了嘴,掐了脖。 军屋内安静下来,外头仍旧匆忙,为数不多的守军们去了军所门口,谁也没注意他们…… “快把门关上!” 军所门内兵荒马乱,门外又悄悄摸摸溜来好些个反贼。 “杀啊!” “轰隆隆!” “杀!” 你死我活间,众人后知后觉,待听到般的蹄声时,那闪闪寒芒已到了眼前。 “放下兵器可活!” 一匹匹蹄上裹了布的战马上,戴甲持刃的贼军不断涌入,让这些常年不经战事的人裂了肝胆,哪怕战马在军所里难以驰骋,他们仍旧恐惧。 “铛……铛……” “饶命啊,饶命啊!” 反贼闯入军所,外面隐隐还有贼军,官军见大势已去,各个魂飞魄散,缴械投降。 “脱甲,快脱下来!”花赤拿着一把制式军刀,恶狠狠道:“要不然老子砍死你们!” 官军们卸了甲,站成几排,老老实实认贼宰割。 一名贼兵凑到花赤旁边:“咱们要不要绑住他们。” “不用,老大说了,会跑的就不会投降,降了的就不会跑了。”花赤说着,又对那些没了甲的官军道:“快说,你们军所里放兵器,放粮食的地方都在哪里?!要是都不说,等我们找到了有你们好受的!” 官兵们互相交换颜色,却见花赤弯弓搭箭…… “我说……我说!”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0章 赠甲得兄 工地上,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官军成了俘虏,个个都扒了铠甲,缴了兵器。 哪怕有些硬着嘴不肯降,也在亲眼瞧着贼军们宰了几个曾经谈笑过的同袍以杀鸡儆猴后温顺乖巧。 “要杀就杀!” 不少官军都被逼着丢刃卸甲,可到底军队里能出些硬骨头,被扒了甲的韦小都统梗着脖子,盯着陈路平破口大骂:“造反?你们以为赢了我们就能造反?你们以为缴了些兵器,拿了些铠甲就能造反?” “大景这么大,老子就在天上瞧着,瞧你们能反到几时,哈哈哈哈哈……” 这话倒也不假,以前的大景战他任何一国都不逊色,哪怕如今江山丢了半臂,可十州之地,上千郡,数不清的县,千万人口就在那摆着,要造皇帝老子的反,的确难如登天。 “想清楚了?”陈路平弯弓搭箭,箭尖顶着他的脑门。 韦小都统眼中惊恐消散不见,坦然道:“痛快点!” 头顶的利箭放下,陈路平默了片刻道:“好胆色,敬你是条汉子,你们走吧。” “……” 韦小都统等人满脸震惊,囚犯流氓们更是疑惑不解。 “啥?” “老大不能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就是放虎归山啊。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和其他官兵一起来打我们的!” “让他们走。” 陈路平开了口,众人即便心有余虑也不敢违他的意,默默让出满是碎石横尸的路。 身上束缚被解开,韦小都统领着十几人离开。 身后有拉弦的声音,耳力极好的他却仿若未闻,仍旧迈着步子踩着碎石,跨着横尸。 弯弓搭箭的陈路平思索着,最终还是放下,惟余心中一声无人能知的叹息。 秋风开口问道:“老大,咱们现在做什么。” “去军所。”陈路平说完,率先往工地外走,众人相随。 …… 到了军所门口,花赤亲自迎接,得意洋洋道:“老大,大伙儿都忙,我来迎你。” “大伙儿这边走!”贼军们被领着,入军所里头安置。 陈路平跟着花赤走,花赤看着他那套从韦小都统身上扒下来的盔甲,满眼羡慕:“老大,你这身甲真神气!” “你想要?”陈路平问道。 花赤赶忙道:“哦不不不,老大的东西我不要。" “你喜欢就拿去。”陈路平说着,花赤继续推辞:“不不不,老大的东西我不能……” “不要老大的东西,总要我的东西吧?” 陈路平道:“你认我一声老大,我厚着脸皮认了,可年岁上你长我几岁,你应当是我哥才对,愚弟赠花兄东西,兄该受着才是啊,这是其一。” “其二,你这回立了这么大的功,可是帮了兄弟们不少忙,别说是一副盔甲,一百副也受得起。”陈路平无奈笑笑:“可惜啊,咱现在穷,大伙儿都不能人人穿上……” 花赤“哈哈”道:“老大赏脸喊我一声哥,我这条命就是老大的,老大身上这身盔甲给我,我就不客气了,老大爷甭客气,以后你说啥就是啥!” 瞧着天光破晓,陈路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晚上的时候,我脱下来给你。” 花赤满脸兴奋问道:“老大,咱们之后要干嘛?” “先睡觉。”陈路平说道。 “啊?”花赤一愣,边走边侧头问道:“睡觉?” “嗯。”陈路平点头:“大伙晚上都没怎么睡,如今难得消停,该好好睡一觉,之后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倒也是。” 二人随意寻了一处军屋,各自倒头就睡。 …… “老大来了。” 走进军所里最大的军屋,里头一片小小空地显得寒碜。 不过想来也是,几百人的军所,不必打仗,无需点兵点将,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自然犯不着摆多气派的架势。 几人沉默站着,陈路平看向苏阳:“统计完了吗?” “都算过了。”苏阳点点头,拿着一张写着不少字的纸:“加上之前在工地的,还有之后那些支援过来的官军,还有后来在军所里扒下来的,还有军所那些储备搜到的盔甲,如今咱们手上,总共是四百五十六副盔甲。” 苏阳将统计的结果一一道明:“刀是有四百六十七柄,但是咱们打的时候,有很多刀卷了刃,得修一修,现在还能砍人的只有四百一十五柄,不过,加上军所里器械库里的一百柄备用刀,咱们现在有五百一十五柄刀。” “枪有四百七十三杆,打的时候,断掉的,枪头不能用的,总共五十二杆,之后也得修一修才行,剩下四百二十一杆,加上器械库里备用的七十五杆枪,咱们现在总共的长枪数量是四百九十六杆。” “打完之后找到的弓有二百五十张,但坏了一些,要么是弦断了,要么是弓臂断了,不过坏的不多,就十三张,还剩下二百三十七张,加上器械库里的五十张备用弓,咱们现在有二百八十七张弓。” “咱们打的时候,都是他们在射箭,不过地方不好,也没放多少,有些箭头坏了,有些箭杆子断了,在地上捡回来的,还能用的箭有九十二根,箭头坏了的有一百三十三根,箭杆子断了的有六十七根。” “在他们身上扒下来的,加起来有七百零二根。” 苏阳喝了口水,继续道:“一捆箭一百支,军所里器械库里翻到的有二十捆,所以总数是两千七百零二支。” “哎哟,我的娘唉。” 一旁的花赤“嘿嘿”道:“念过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除了杀猪啥都不会。” 苏阳继续道:“工地那边的监吏,监差加官兵和那些打杂的,大概有八十六人,这边军所的官军有四百四十六人,一共是五百三十二人。” “他们死了二百一十六人,二百三十四人跟了我们,其他的多数没找着人。” “我们和那些陆续跟一块反的人,是一千一百零二十八个,官军他们二百三十四人跟了我们,合起来咱们有一千三百六十二人,但是咱们的人死了一百九十五个。” “而且,这些人里面很多都受了伤,尤其是跟着我们的这一千来人,受了轻伤的有一百二十六人,受了重伤的有三百五十五人。 “官军那边也有一些受了伤的,轻伤的,了重伤的,咱们现在能动起来的人是七百出头左右。” 陈路平点点头:“粮食方面呢?这军所里头有多少?”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一切偶然 “工地那边的粮仓烧的就剩一堆灰,什么也没有。”苏阳道:“这边军所的粮食倒是有一些,五百六十八石。” 一斗十斤,五斗为半石,一石便是十二斗,如此一瞧,这五百多石的粮食当真不少。 军中人多势众,可嘴更多,不少还是有伤在身。 此事一出,朝廷那边不会放任不理,这些粮食虽能解燃眉之急,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这些粮食撑不了多久啊,老大,咱们要不要省点?”花赤道:“你省一点我省一点,这样能吃得久些。” “不必。”陈路平道:“以后每日每人三斤粮食。” “什么?” “这么多……” 那些粮食,都是实打实的,没有掺假,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那样的粮食了。 五百六十八石,便是六万八千一百六十斤,倘若一千三百八十人,每人一日三斤粮来算,不过就是半个月的事儿。 吃完之后若是没有别的粮食,大伙儿都得喝西北风,这刚拉起来的队自然会散。 半个月,想要让大伙儿都有粮食吃,哪有那么容易? “该吃的总得吃。”陈路平道:“不吃饱,哪有力气,没力气拿什么跟人拼?” “我呢,老大说啥就是啥。”花赤道:“你们呢?” 花赤言罢,几人并无异议,大伙儿求的,就是口饱饭,活的是口气儿,既然有人当了领头的,他们跟着就是。 庆达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陈路平这人,他一直有意盯着,如大伙儿一样,他也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日在公墙上瞧见了募兵的告示,便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混口饭吃,哪曾想入了这么鬼地方,平日里累死累活的干,还他娘的要挨鞭子。 这人也是五月入的工地,可庆达断定他绝非池中物,那种断定难以言说,按师父生前的话来讲就是:“不一般的人,你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这人在工地里头一直藏拙,几鞭子就能把一个人活活打死。 与那百夫长对招时,不顾四面皆敌,敢将手中利刃扔到别处,只为当众杀鸡儆猴,震慑对方,可见其胆识过人。 哪怕手中没了兵器,他亦能反败为胜,出手招招狠辣,箭无虚发,诡计多端,做事果断,显然不是个寻常流氓。 如此人物,能在这地方遇上,着实难得,难得…… “战马有多少?”陈路平开口问道:“弩箭有多少?” 苏阳摇了摇头,沉默片刻道:“昨日晚上,在工地旁边的战马虽然有六七十匹,可是咱们打的时候有些马受惊跑了,虽然有“头马”[领头羊]带着,可还是走丢了十几匹。” 苏阳又喝了口水:“我有让人去找就,好在找回了五匹,至于这军所,没多少,也就剩个四五匹,所以咱们现在的战马不到七十匹。” “至于弓弩,那就更少了,从他们身上拿的和这军所里头搜到的,加起来不到三十把,弩的弩箭也不多,从他们身上拿到的和军所里面搜出来的只有四百多。” “这些就是咱们拿到的所有东西。”秋风道:“老大,这些东西,咱们要怎么用?” 庞谢疑惑问:“唉,我有个问……” “哦,我忘了,军所里还有不少布料呢。”苏阳插话道:“不仅有布料,还有不少农具,金银首饰呢……” “啊?” “金银首饰?”花赤骂骂咧咧:“哼,这帮衣冠禽兽,平日里就知道欺负娘家姑娘。” “不是不是。”苏阳赶忙解释道:“我问过了,这些官军平日里都有自己的营生,有打农具的,有打金银首饰的,嗯……还有,织布的……” “啊?” “织布?!” 秋风小声道:“还有绣花的,而且还很好看……” “绣花?” “……” 几人哑然,却难想象那些威猛的七尺汉子们,静静端坐,粗糙手指捏着细细针线,在布料上绣出花来的模样,该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老大?” 花赤开口,众人回神,却见颇有主见的陈老大满脸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带我…去看看。”陈路平看向苏阳,苏阳点点头。 几人见状,也瞎起哄:“哎哎哎,我也去我也去。” “我也去凑个热闹。” 李才也满脸好奇:“还有我,还有我,我也瞧瞧……” …… “就是这儿,他们修东西的地方也在这附近,织布的也在这附近。”苏阳带着几人一路谈笑到了一处军屋区。 早已些许不耐烦的值守兄弟个个例如朗松,其中一人瞧见苏阳等人,赶忙将手中刀递给旁边一人,乖乖走上前来,恭恭敬敬道:“但凭吩咐。” 苏阳开口道:“去里面找几个会刺绣的出来。” “……”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那人走回去接过其中一名看守递回的刀,领着其中几名看守一块走进军屋区,嘴里嚷嚷着:“谁会刺绣快出来,上头要找会刺绣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谁会刺绣,快出来,上头要找会刺绣的!” 会刺绣的其中一些官兵老老实实走过来:“我们会。” “好,那跟着我们。” 几人领着官兵们从军屋区走了出来。 领头之人对苏阳等人道:“他们说会刺绣。” 苏阳点点头,对那几人道:“嗯,你们继续守着吧。” “是。”几人忙走回去,不似先前那般懈怠,站得笔直。 几名官兵哆哆嗦嗦挨在一起,看着眼前几名凶神恶煞的人,心中忐忑。 陈路平开口询问:“你们会刺绣?” 花赤几人在旁边忍俊不禁,官兵们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嗯嗯嗯”答着,哆哆嗦嗦回道:“会,会一点……” 陈路平不禁侧头道:“现在绣给我看。” “额……” 其中一名官兵小心翼翼问道:“那……那要绣什么?” “……”陈路平想了片刻,只道:“会绣什么就绣什么。” “是是是。” 几人赶忙点头,一个一个紧挨着往别处去,陈路平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入了干活的地方,几名士兵便显得没那般害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绣绷固定好布料,捏起针便如鱼得水。 陈路平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便瞧得出是些老手:“你们……刺绣几年了?” “有八九年。” “我十一年了。” 陈路平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们从军几年了?” “?我们,都是从军之后由师傅教学的手艺。” “我有个老乡,他在隔壁打手势呢。”那官兵看向旁边不说话的同袍:“他的老乡,在隔壁打农具十四年了。” 陈路平吐了口气:“我听说,当兵的都要训练,你们平常有多少时间来刺绣?” “啊……训练?” 官兵仿佛瞧见了傻狍子:“平常自己干自己的事儿。” “那你们不训练吗?” “不用训练啊。” 陈路平接着问道:“你们都是官军,为什么要刺绣?” “为了挣钱啊。” “俺们要养家糊口。” “你们是官兵,这里是军所,你们平常操练,听从上面的任务不就是挣钱吗?” “我们就是听从上面的安排啊。” “对呀,上面说我们不用训练,让我们学点手艺,工钱照发,还能挣些手工费。" 陈路平又问:“你们的上头说让你们不用训练?” 有官兵答道:“是啊,最多就偶尔训练训练,可多数时候,都是各干各的。” “是啊,很多时候器械库里的东西坏了我们都不知道。”又一名官兵接话道:“就比如弓箭,前年就扔了好些个坏的,去年冬季刚补上…” “……” 陈路平说不出话,只觉胸闷气短,静静看着他们专心致志,一针一线绣出花开。 一刻钟过去,成品被递到几人眼前,花赤率先忍不住朗笑出声:“真的会绣花!" “哈哈哈哈哈……” 几人也再忍不住,或“嘿嘿”或“哼”着笑出声来,笑声朗朗里,几名官兵低着头。 陈路平面无表情转身离开,几人也跟着他出来。 “真他娘的丢人。” 花赤先前觉得,这些官军虽然没想象那么厉害,可到底打的时候也费了些力气。 如今想想,一帮子老爷们儿竟然和这些个日日织布针线的绣花枕头们打的有来有回,这要是说出去,可不丢人吗? 旁人知道了,顶多道一句,一帮子大老爷们欺负无缚鸡之力的七尺汉子们,真真是他娘的好不要脸啊! “以后这场仗,谁也不提懂吧,谁也不准提!" “对,谁也不准提!” “老大,你怎么不说话?” 陈路平出来后就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瞧着他,他没有像他们一样哈哈大笑,只是叹了口气。 刺绣是门手艺活,可这样的手艺,原不该入军所的。 庞谢见有机会,赶忙开口询问:“话说老大,粮仓那把火,你是怎么放进去的?” 闻言,几人也好奇起来,一同看向陈路平。 庆达笑着也问:“是啊是啊,要是没有粮仓那把火,咱们还很难成事啊。” 陈路平静静不语,显得高深莫测,却是谁也不知,于他而言,这只是个偶然之事。 他有脱离苦海之意,却未想事情会到如今这般地步。 原本他打算与那监吏混熟络些,更好伺机而动。 他知人心浮躁,大伙儿跟着他,不过是奔个念头,但言语能哄骗一时,却难骗一世。 于是他暗中让大伙开口,在不知不觉间挑起言语之争,激起民愤。 若是能起些乱子,届时众人乱成一锅粥,自顾不暇,正是他逃之夭夭的好时候。 只是工地一直安然无恙,宛如“世外桃源”,他知暂时没有机会,只能继续忍耐。 却不想,粮仓起了火。 在那工地里干活。 要么累死…… 要么累死…… 他知道这许是唯一的机会,故而破釜沉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不知道。” 陈路平无奈说着,可那满脸寻常却让大家越发深信不疑,这定然是陈老大的手笔。 “老大您就别卖关子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 花赤一脸崇拜:“我们老家那边有一句话,叫说话说一半,天打五雷劈,你不能这样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路平道:“不过是守粮仓的官兵自己出了乱子。” “哦哦哦哦,老大高明。” “不愧是陈老大。” 谁也没有计较刚到工地不到两个月的人,哪里能使得动什么官兵,只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仿佛什么都已明了。 “唉,老大你那个毒药太厉害了。”花赤继续道:“那四五个人现在半死不活的,见了我就眼巴巴,太可怜了,不成不成。” “你要就把解药块给我,或者我去把他们杀了也好。”他说着,脸上显了几分于心不忍,嘴里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 他宰过不少猪,要说多心慈手软,那是假的,可行里有个行规,那便是刀要快些。 按照老师傅们的话来讲就是:“生而为畜已然够苦,咱们拿刀的要快一些,好让它早投胎,莫让它走的太痛苦。” 几人沉默看向陈路平,越发觉得老大高深莫测。 老大还有毒药? 陈路平不语,所谓的穿肠毒药,不过是他在几株随处可见的不同野草上,顺手摘下的青青绿叶,与脚底抠下的脏污糅杂成丸,故弄玄虚罢了。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泥瓶,递到花赤手中:“你让他们闻一闻就行了。” “闻一闻就能解毒?”苏阳好奇道:“这是什么神药?” 陈路平不语,一手背在身后,庆达恍然大悟:“老大,这里面该不会又是毒药吧,你想毒上加毒,你真毒啊!” “你胡说什么呢?这叫智慧。”花赤不由感慨道:“我的娘啊,老大,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咱们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哈……” 陈路平微微抬手,笑声戛然而止,他沉默良久后道:“拒服劳役,打杀官差,对抗官军,抢劫军所,掠夺粮草辎重,聚众谋反,这是死罪,既然反了,那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好,闹他个天翻地覆!” “老大,你说咋干!” …… 建平南流,常饥,时招又犯,遂应入伍,却转服役,日夜难歇,劳如牛,服者无不鞭斥,多有打杀。夏六月,仓起火,建平领众杀卒夺所。 ——选自《景史:陈建平列传》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2章 流匪之忧 “反了反了!” 平远县城门外不远处,几名士兵互相搀扶着跑来,慌慌张张喊着:“不好了,那帮贼人反了,他们反了!” 陆陆续续进城的百姓们瞧见这架势,赶忙离开,其中一名守城官兵见他们身上有甲,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反了……” “反了……” 几人气喘吁吁,嘴里时不时说着“反了”,却是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手成冰递过去一个水囊:“先喝口水。” 几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说不出话,也没接水囊,喘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道:“工地那帮人反了,昨夜他们把工地的那帮兄弟都杀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跑到屯军所去了,他们反了!” “啊?” “快跟我来!” …… 平远县官衙内,贺县令,赵县丞,刘县尉齐聚一堂。 “真是一日日的不消停!”刘县尉火冒三丈:“这帮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前线要开战,国中本就艰难……” 他是此处的县尉,如今此事一出,莫说升官发财,官帽能不能保得住都另说。 “好了,不必争论这些。”贺县令抿了口茶:“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 刘县尉和赵县丞沉默不语,此事说得轻巧,可要办起来委实太难了些。 派出去的探马回报,如今屯军所已没了朝廷的旗帜。 千余之众,想来还有些贪生怕死的官兵降贼,加之军所那满仓兵器粮食,于那帮流氓贼寇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真不知道那帮守工地的人干什么吃的,明明有甲有刃,还能被一群乌合之众反了? 朝廷的颜面都丢尽了! “千余之众,我们想要与其对抗太难,我已上书朝廷,请令出兵剿匪。”贺县令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流匪多是些禽兽之辈,若是任由其肆意妄为,周边的百姓定然遭殃。” 一县最多兵马不可过千,一郡最多兵马不可过万。 平远县兵马编制不满,只有八九百,如今折了大半,即便有心战,可胜算却是渺茫。 加之谁都没打过仗,处理地方政务还行,真要打起来,哪怕侥幸胜了,恐怕也只是将功补过,败了更是罪不可恕,眼下等朝廷支援方为上策。 贺县令继续道:“让大伙儿去各县报信,也好让他们早做防备才好。” 赵县丞道:“为今之计,应当让百姓们进城避难才是……” 刘县尉道:“让百姓入城就算了,但我们可以征召兵丁,之后与其他地方的军队会合,届时一同剿匪。” “是啊,征兵抗贼饥渴,百姓入城之事万万不可!”贺县令反驳道:“民众鱼龙混杂,如今那帮反贼既已明着反了,自不可能安分守己,想来还会来谋夺城池。” 刘县尉接话道:“贺县令所言有理,若是把百姓放进来,指不定就有戏作,届时在城里闹些乱子,与城外的反贼里应外合……万万不可!” “城固然重要,可你我身为地方官,当以民为重。”赵县丞想了想道:“你们若担心细作,百姓们入城后看顾这些便是了,所谓戏作声乱,不过是先自乱阵脚,若不乱,别人再想趁乱也是徒劳。” “不行,不能放进来。” “我们要以民为重。” 刘县尉帮腔道:“贺县令所言有理,赵县丞……” “若是不顾百姓,我们与那帮贼人又有何异?” 贺县令忍无可忍:“赵县丞,若真如你所意,放任百姓进城,届时有戏作声乱致使贼军破城,往后死的人只会更多,到时候责任谁来担!” 赵县丞满眼坚定,缓缓站起身,朗声道:“我来担!” 刘县尉不屑道:“你担得起吗?你来担?!“ 赵县丞抬步便走,二人只听见那人声音依旧如刚刚一般:“我会上书朝廷,详陈缘由,若来日贼军破城,皆我之过,我会以死谢罪,绝不连累二位,可二位若是阻挠与我,赵某不才,略懂拳脚!” …… 无人来往的官道边,两名男子坐在树下乘凉歇息。 其中一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去驿站补给一下吧。” 旁边一人喝了口水:“忍忍吧,不远了,咱们可是带了任务出来的,越早到越好。” “哎呀,越早报信就越早回去。”那人反驳道:“我们又不是不干活,可我们总得吃饱吧,况且驿站就在前面,咱们待会儿顺路的事儿,就算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它们也要休息啊,咱们得换码。” “嗯……”那人想了想道:“也是,那待会儿去驿站。” 歇息片刻,二人上马疾驰,过了许久拐弯进了驿站。 “县里出事了,快上点东西,我们吃完了走。” 驿站里的人不敢耽搁,端上吃食,只等二人吃饱喝足后,便可骑着备好的马匹驰骋而去:“慢点吃,别噎着。” 二人吃完,赶忙上路,路上时而有行人经过。 扬鞭策马间,二人觉得些许头晕:“这天真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停停停,我喝口水。”二人停马,各自拿起水囊喝水。 旁边有十几人匆匆而过,路经他们之时,循迹而上,七手八脚按住了他们的刀柄。 “放肆,我们是官府的!” “你们想造反啊。” “你们去隔壁县报信的。”领头的贼匪道:“我们有没有反,你们还不知道吗?” “你们……你们……” “告诉你,那驿站早就是我们的了。”贼匪头得意洋洋道:“你们刚刚吃的东西里面,有东西,你们要不要猜猜,是什么东西?” “放毒药?” “你们好歹毒!” 贼匪头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些头晕?” “你们……”此刻乍听此言,二人心中不由大惊。 贼匪头笑笑道:“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二人心中慌乱,却强装镇定,沉默思索着,又听那贼匪头道:“如果想活,那就得乖乖听我们的话。” “要杀就杀!" “别那么多废话!” 他二人家中都有人在念学,再长大些就可以去试着考取功名,若他们此刻从了贼,往后孩子科举便多了污点。 这污点一旦有了,自家孩子不管多么的刻苦用功,考得再好,上头一查,孩子多年努力,将是竹篮打水空一场。 “别以为死了就容易,我们可是知道你们家在哪儿的,咱们要不赌赌?”贼匪头阴恻恻笑道:“你们且去报信。” “不过,家里要不要添棺材,那就不知道了……”说着,贼匪们让出了康庄大道。 “好汉饶命。” “大侠饶命。” 二人赶忙跪地磕头:“您说什么我们都听!” “哈哈哈哈哈。” 贼匪头笑着把他们牵起,给每人手上放了块满是牙印的黑灰银,理所当然的:“这就对了嘛,再怎么是官府的人,不都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是?” “是是是……” 其中一人拿出贺县令写的信:“这,这是咱们县令写给平安县县令的信。” 贼匪头接过信,拆开信封,拿出来瞧了一眼。 “倒是机灵。” 二人不敢言语,贼匪头又道:“这封信就这样送过去,遇上了我们的事儿也实话实说,记得告诉平安县的那帮人,让他们千万别出来。” “是是是……” 贼匪头带着人要离开,二人赶忙小心翼翼上前阻拦,可怜巴巴说着:“好汉好汉…” “…那个,我们吃的东西里面那个药……” “……怎么办?” 贼匪头恍然大悟:“哦,我把这事忘了,你们回的时候早晨来这儿,会有人给你们的,当然,也可以不来……” “不不不不不,我们一定来,我们一定来啊!” 贼匪们大摇大摆离开,二人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去那离这不到四五里的平安县。 贼匪们往回走着,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 “你说上头给咱的是什么药?” “上头给咱们毒人的,那自然是毒药了。” 贼匪头也有些疑惑不解:“其实,我自个儿都弄不懂上头为什么让我把信拆开来看一下又放回去,那不是明摆着让别人知道信被看过了吗?” “算了算了,上头是啥心思咱们也不知道,走吧。” …… 二人到了平安县,入了衙门,说了来龙去脉,其中一人最后心慌意乱道了句:“县令说让大伙守好自己的地方,莫给反贼有可乘之机。” 几人大惊失色,平安县令不可置信道:“平远县修河那帮人反了,还夺了屯军所?” “是。” 二人赶忙点头,其中一人将信递过去,实话实说道:“我们来的时候被贼匪们拦下了,所以姓氏被开过的。” 县令拆开信,沉默看完,脸色阴沉,旁边的师爷去一旁,提笔写下一封回信。 县令将信递给二人:“将信带回去,告诉贺县令,我们已知,让他们也多加防范。” 两人赶忙离开,平安县丞接过信瞧了瞧:“这信,好像被开过,能信吗?” 限令道:“他二人既以实话实说,这封信便能信上五分,且这官印的确是平远县的,字迹也的确是鹤县令的,可那帮贼寇究竟想做何?” “那帮贼寇既有组织反了,还能把屯军所给夺了去,说里头都是些个蠢货,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可既然有聪明人,此举着实摸不透……” 县丞问道:“那这封信,咱们到底要不要信?” “信,但也不能全信。”平安县尉开口道:“平远县出了反贼闹事儿定然是真的,如今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等着被剿灭,二,是被招安。” 大景立国这么些年,往常也不是没有匪寇,多数是被招安,分得田地,改邪归正。 可如今朝中多事,这帮人又如此大胆,想来朝廷会重兵出击,将这帮贼寇剿灭,挽回一下为数不多的脸面。 “招安怕是不能,他们太放肆了。”县令道:“他们若只是闹闹事,溜上山去倒也罢了,等着招安便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可他们居然敢抢军所?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廷的颜面!如果这样的贼寇都能招安,那以后各地的军所不成了菜市口吗?这群人只能死,绝对不可能被招安,朝廷上那帮人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县丞点点头:“想来贺县令也知此理,因此命人传信,让我等防范。”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县令又看了看手中信:“如今平远县兵力不过几百而已,如果那帮贼寇直接攻打,胜算如何?” “如果是正面交锋,胜算极大。”县尉道:“可贺县令他们必然也知,只要在城里待着,千余之众想要攻下城池,无疑是痴人说梦。”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 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 ,又三月而后已。” 县尉接话道:“区区千余之众,强攻必不能克城,反倒会损失惨重。” “可若谋之,未必不能成。”县令道:“那贼寇头目我虽未见过,可瞧信中所言,可以看出那人是个会算计的,咱们要聚兵才可剿匪。” “可他们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沉默片刻,恍然大悟:“不好,贺县令他们才要小心,快,领五百兵马速去支援!” “为何?” “平远县定有内奸。”县令起身道:“那些个贼寇若是没有连环算计,哪敢轻易就反了?” 几人一听,醍醐灌顶,赶忙起身,县令吩咐道:“县尉,你快去召集五百人马。” “好。”县尉转身离开。 “县丞,你速去调拨粮草,要够大伙儿七日用度。” “好。”县丞也转身离开。 县令想了想,对旁边的师爷道:“快,他们应该没走远,快派人暗中跟着他们!” 快,快召集人马!” “诺。”师爷赶忙离开。 …… “好汉门好汉们,你们在哪儿啊。” “我们来了!” 途经那被贼寇拦下的地方,二人停下歇息,心中慌张,声音不大不小,到处寻找:“你们在哪儿啊?” “在这儿呢。” 路边坡下,三四名脸上有刺青的贼匪慢悠悠走了上来。 贼匪头道:“事办完了?” “办完了,办完了。” 贼匪头颇为满意,和颜悦色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二人赶忙走了过去,浑然不觉身后的某个暗处,一举一动都已落入别人眼中……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3章 耍喉怒骂 平安县衙内,师爷在等待已久的县令旁边道:“县令,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 师爷朝外面招了招手,外头守门的官差也招了招手,远处站着的二人这才往里走。 “见过县令。” “说。” 其中一人道:“那二人的确与贼寇有所来往。” “当时有多少人?” “不多,也就三四人。” “如何判断他们是贼抠?” “他们有的脸上有刺青。” 脸上有刺青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善类,要么是朝廷要犯,因犯事要被流放,故而官府会在其脸上留下刺青,一是告诉死人其罪之恶,二是防止人逃跑后难以寻找。 虽然在流放之地偶尔也有能逃出生天的漏网之鱼,可刺青却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限令继续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那人道:“离得远,我二人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另一人接话道:“虽然没听清,但他们看上去很合得来,贼头子一招手,那两个人就眼巴巴过去了,收了贼寇一些吃的,边吃边笑,还有一包鼓鼓囊囊的……应该是钱!” 县令不言语,师爷发话道:“你们都下去吧。” “诺。”二人赶忙退出。 待二人离开,县令赶忙道:“让他们可以走了。” 原先他还有些许顾虑,如今他已知贼寇八九分意图,必不能让他们太过称心如意。 “诺。”师爷恭敬退下。 …… “轰隆隆。”上百骑驰骋着,身旁跟着四百余人。 “嘶嘶嘶嘶……” 地上忽有绊马索猛然而起,直让前头人马栽了个大跟头,后面的人躲之不及,接二连三追了尾,一片人仰马翻。 “嗖嗖嗖嗖嗖……” 惨叫声中,雨箭横飞。 官军们虽穿了甲,可有些地方却是护不住的,陆陆续续扎来的箭,不说百发百中,一剑致命,可总能在人群中让不少倒霉家伙破皮流血。 “杀啊!” 浑身是泥的贼寇们汹涌而来,或拿农具,或拿兵刃,嘶声呐喊:“杀呀!” “有埋伏,有埋伏!” “快迎敌!” 官军们开始反击,兵荒马乱中,刀光枪影间,几颗又几颗硕大“圆球”入了人群。 “叨……” 战场太过混乱,无人来得及反应,只当是贼寇丢来的暗器,其中几名官兵眼疾手快,挥枪将那硕大圆球拍落在地。 “嗡嗡嗡……”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蜜蜂从蜂窝里鱼贯而出,因着贼抠门身上都抹了芋泥,小可爱们满心满眼只有浴血奋战的官军们…… “噢……” 贼寇与蜜蜂们并肩而战,本就焦头烂额的官军们已成一团乱麻,越发节节败退。 “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缴械投降,我们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要是不降,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官军们进退不得,犹豫间,一支支飞来弩箭杀鸡儆猴,当场把一批人吓到魂飞魄散,弃刃跪地,苟求性命。 “别杀我!” “我投降,我投降!” “好汉大侠们饶命!” “哼!”那县尉满脸鄙夷:“一帮贪生怕死之辈!” “县尉。”旁边一人小声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反贼不可长久,我等既为景民,自当浴血而死……” 话音戛然而止,县尉喉咙上多了支弩箭,血流如注,瞪着双眼直直往后倒去。 “县尉!” 名叫向日的官兵与几名同袍眼疾手快,堪堪将人扶着慢慢倒在地上,声声呼唤。 “县尉!” “县尉……” 无人应答,有人去探鼻息,这才发觉县尉已然毙命。 “我投降!” “别杀我!” 官军又是一阵骚乱,不一会儿又有好些个人缴械投降。 庆达笑着指向他们:“你们呢,想死还是想活?” “狗贼拿命来!”向日怒不可遏,不顾群狼环伺,手中刀奋力挥舞,与眼前这帮禽兽不如的贼寇们你死我活了起来。 有些人毅然相随,可终归敌不过军心已散,一个个都吃上了大馒头,又被柔情似水的粗糙双手“抚摸”面颊,脸肿鼻青被按在地上,像小鸡仔一样苦苦挣扎,无力又倔强。 “投不投降?” 向日梗着脖子:“莫非以为我等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杀要剐快一点!” “真不投降?”陈路平背着手,连问三声。 “要杀要剐快一点!”向日答了一句后再没开过口。 “放了他们。” 陈路平一开口,众人又是疑惑不解,先前若是大发善心而今又算什么?这么多人都放了,那埋伏的意义在哪? “老大……” “哦。”陈路平好似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把他们身上的甲还有粮食兵器都收了,然后再放他们回去。” “……” 众人虽不情愿老大放虎归山,可陈路平既已发话,他们自也没什么话好讲,赶忙扒了甲,将能拿的都收起来,放一帮身无寸铁的人溜之大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把这些人带回去。” 苦苦求生的官军们被扒了甲收了刃,紧紧跟随着。 …… “你们看那是什么?” “嗯?那里有好多人!” “是……是反贼?” 远处跑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最近需要带着路引才能进城的百姓们吓得魂飞魄散,或跑或挑着东西,满心慌张冲向半开的城门,嘴里一声声喊着:“有反贼啊,快开门,我们要进去,有反贼啊!” 有的人已然被吓哭了:“我就是本地的啊,我常常在这里过,要路引等一下给你啊,先让我们进去啊!” 大伙儿苦苦哀求:“对呀,先让我们进来吧。” “人不多,放进来查。” 因着最近不太平,往常要进城的百姓少了许多,此刻城外也就几十人,善解人意的官兵们赶忙将人都放了进来。 “快关门!” 百姓们如愿进了城门,城门被合上,官兵们将人堵在门口,一个个仔细盘查。 “快把路引拿出来看看,要是没有那就要去官府了。” 平安县城上,值守的官兵早已瞧清了远处动静:“是贼寇,是贼寇,准备准备!” “他们来了,快去报县令,贼寇来攻城了!” 旁边一名守军赶忙下城,有人开始安排事宜,只待贼寇们攻城之时迎头痛击。 弯弓搭箭,严阵以待,衣衫褴褛的一群人不敢再上前。 向日一人跑到最前方的空地上,大声高喊:“城上的兄弟们,是我们,我们不是贼寇,我们是自己人啊!” “?”守城的官军中有人认得他,于是便对旁边同袍道:“是……官府的人……” “人太多了,咱们不能做主,快快去报县令我们!” …… 官衙内,师爷匆匆来报:“县令,大势不好了,他们在去的时候中了埋伏!” “什么?贼军去攻城,怎么可……”正在处理公务地县令猛然站起,只觉被人当了猴耍,往常文绉绉的一个人再端不住,不禁破口大骂起来:“娘了个逼的,娘了个逼的!”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前计再用 “县尉他们呢?” 确认了的确是自己人,大伙儿才一个个把人放进来。 向日被领着到了县令面前,闻听此言,泣涕如雨:“有的人投降了,有的人战死了,一起回来的,不足两百人……” “县尉他……县尉他……被箭射死了,我等无能,没能将限位的失守带回来……” 县令沉默半晌,问道:“你们身上的甲,还有兵器?” 向日心中忐忑,却还是如实相告:“他们扒了我们的甲,夺了兵器,那些马匹也被他们牵走了…我们本欲死战,那贼头子就把我们放了……” 县令脸色难看,最后道了句:“回去好好休息。” “诺。” 待人走后,县丞开了口:“受了伤的尽量在治了,只是那些盔甲兵器,还有这些回来的人……不好办啊……” 平安县的军马也没满编,出殡之前只有八百多人。 前日晚间那二人来报,后来又细细跟踪,得知平远县里“有内奸”,这才抽调五百人马披甲持刃,出城支援。 只盼能给那帮与内奸里应外合的贼抠门来个大大惊喜。 为了补充兵力,那二人来传信时,城中已开始募兵,如今已募得三四十人。 若只是守城,有这些人加上百姓顶顶够了,可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些盔甲,那些人,无疑又长了贼寇的气焰。 如今回来这些人与城中守军夹起来可达五六百人,可那帮当贼寇的,哪能这么仁义? 想来这些回来的人里头已有被收买的奸细,只要他们不自个儿跳出来,青天大老爷来了也难辨真假,是以这些人,万万不能委与重任。 可若要防这些人,就得好好看着他们,不但浪费粮食,还要大费人力,更会寒了大伙儿的心,届时谁还拼命效力? “那贼寇头子,真会玩虚的!”县令喝了口茶:“跟这样的人斗,应该蠢一点。”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妨?” “他就是要引着我们去防,所以我们越关注就越是上了他们的当。”限令继续道:“与其自取忧虑,不如好好守着,如今他们势力渐长,不联合其他地方难以对抗,眼下我们只能守着城自保。” “可我们真的不顾吗?” “不防。”县令恨恨道:“且不说大伙儿都是本地人,出去那么短的时间,几句话能收买得了谁?就算是真的收买了,被收买的人恐怕也只是临时答应,如今回来了可以变卦了,我们若是自己吓自己,那便是又中了他们的奸计。” 县丞赶忙道:“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除了多加防范,也要派人去各处报信。” “这倒是。” …… 飞马四散而去,城中一片安宁,可官军大败的消息,也在这城中慢慢传开。 茶楼酒肆,铺边摊旁,菜口街巷,互相交谈中,你一言,我一语,真假难辨…… “听说了吗?隔壁县起来了一群反贼,几千人呢。” “听说了吗?县尉把所有兵马都领出去了,但是半路遭了埋伏,当场丧了命。” “而且大多被反贼捉了,如今城中守军十不存一。” “我可听说,那帮反贼放了一批人回来呢。” “那帮反贼哪有那么好心,怕是里头已然有了细作,届时便在城里捣乱。” “我也听说了,官军里面,有人和些个犯了罪的人是朋友,他那犯了罪的朋友在隔壁县修河,就在这帮反贼里头,恐怕早都商量好了……” “这还了得?” “这有什么?他们现在还帮着一块守城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捣起乱,跟外面那帮反贼里应外合,咱们这儿就成了菜市口,任由他们抢掠……” …… 城外通平宁县的道路上,几名官差在路上被一帮贼寇拦下,为了些“穿肠毒药”。 “好汉饶命啊。” “好汉饶命啊。” 在地上苦苦哀求之后,二人恭敬递上县令亲手写的信,贼头将信接过,拆开来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气定神闲:“你们到时如实相告就行了。” …… 二人到了平宁县,守城的官兵带他们到了县衙。 将信拿出,二人告知事情缘由:“最开始是平远县起了一帮反贼,平远县令写信让咱们县里注意着点。” “但他们那边送信的人来的时候,被贼寇们拦了一下,信也被拆了,当时县令怀疑平远县有内奸里应外合……” “县尉带着兵马出城,想去支援,结果半道上遭了那帮反贼的埋伏,县尉战死了,还有好多兄弟也战死了……” 平宁县县令打开一看,面色阴沉:“这……” “不瞒县令,我们来的时候也被那帮反贼拦了。”其中一人满腔赤诚道:“他们给我们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说如果我们不听他们的,我们就会死,还把信拆开了,让我们到了这儿就据实相告。” 县令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二人原路带回:“路上小心。” 二人离开后,几人开始商议对策,一边看着书信。 “这反贼有点棘手啊。”县令抚了抚须:“眼下之际,你们觉得应当如何才好?” 刚看完信的平宁县尉道:“上一次平安县那帮人就是着了道,以为平远县有内奸里应外合,所以派兵支援,最后反被半路宰了一刀,如今这帮贼寇想用同样的方式宰我们?”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5章 平安县破 平宁县丞摇摇头:“你知这是同样的法子,不好使,那帮贼寇想来也知道。” 县令点头:“这就是我不清楚的地方,咱们知道,他们也知这是同样的法子,用过一次不好使,可他们还是半路劫人又把人捉了又放,意图何在?是想诱我们出城,还是想把我们吓得不敢出去?” 县尉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做?……” 县令道:“这不明摆着吗?平原县令派人去给平安县令送个信就被宰了一刀,实则那帮贼寇当时没想过去打平远。” “这招看似简单,却是无中生有,瞧见的人越想越多,越想越错,若是只当没瞧见,不去想,什么事都不会有。” “的确,那帮贼寇定是想引得我们人人自危,届时他们好壮大势力。” 县丞道:“若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无需那帮反贼做些什么,咱们自己就得把自己愁死,百姓日常,各处来往,城中戒严,无一不要小心,可这些事情实行起来,耽搁下去,他们便以达成了目的。” “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咱们无需自己吓自己,只要不胡思乱想那帮贼寇那么做有什么目的就成。” 县尉心中些许惊骇,开口道:“不怕贼寇有刀兵,就怕贼寇有脑子,说实在话,我心里有点怵。" “他们什么都没做,咱们就在这里嘀咕半天,他们会不会做什么,咱们也猜不到。” “凡事的确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可如果再而三又当如何?”县尉继续道:“如果他们觉得我们觉得他们一而再不会再而三,如果他们一而再再而三。” “假中有真,就像平安县县令猜的那样,隔壁确有内应跟他们里应外合,又该如何?” 县令开口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咱们就在城里老实待着,至少不会被埋伏。” 县丞问道:“可……他们要是就想让咱们坚守不出,然后逐个击破怎么办?” “那你带人出去?” “……”县尉欲言又止,可终归还是没说话。 为官者若不能立功,那便尽量无过,这便是最大的功。 …… “老大,他们什么时候开门啊?” 平安县城外,茫茫夜色中,陈路平领着人静静等待。 花赤抱着刀昏昏欲睡,忽而一声响箭划过长空,他猛然从地上站起,登时精神抖擞,就见远处城门口烈烈火把:“真的开门了?老大真厉害!” “杀呀!” 城内,百姓和官兵们打了起来,还有一帮官兵阻拦双方,时而有人被误伤。 一帮贼寇似猛虎落山,将这一片鸡飞狗跳归于宁静…… …… 县衙内一片狼藉,陈路平身着染血战甲坐于首位,身前审案时用的堂案移到了旁边,下方压着不少官差。 “卑鄙无耻!” 县令赤红着眼,被按跪在地上,一边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嘴巴放干净点!” 一名贼寇踹了那县令一脚,旁边拿着刀的向日无动于衷,县令惨笑着,一语不发。 “怪就怪你自己聪明。”陈路平擦着手上带血的刀:“这世上最远的是知道和做到,宋县你令知道,但做不到。宋县令,现在,降不降?” 宋言扭过头去。 陈路平放好刀,端起一旁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皱着眉,把茶全都吐了出来,满脸嫌弃:“这茶…有点次……” 闻言,宋言扭过头,看着陈路平手中自己偶尔才喝的茶,就如养的白菜被猪拱了一般难受,讽刺道:“你这粗鄙之人哪懂品茶?啊呸!” “呜哇哇哇……” “呜哇哇哇……” 门外有孩童哭闹之声越近,宋言听着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一瞧,就见自家嫂嫂侄儿被一帮贼寇赶着,只觉奇耻大辱,不禁暴跳如雷道:“无礼!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永谨!” “叔叔!” 母子二人本就惊恐,如今看着被绑的宋言越发忐忑。 “嫂嫂……” “非哥儿!” 看着嫂嫂和侄儿被摁在地上,看着贼寇们扣在嫂嫂肩膀上的脏手,宋言越发慌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陈路平缓缓开口:“我听闻你和隔壁平乐县的郑县令是至交,你给他写封信,我们自会以礼待之……” “我呸!”宋言怒不可遏:“你们这帮无耻之徒!” 慈眉善目的女子紧紧抱着自己孩儿,泣涕道:“永谨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我二人死不足惜,万不可助纣为虐。” “噢!” 贼寇也不含糊,搬来了一张凳子,一人捉上了女子的手,在宋言一声声“休得无礼”中,另一人举起那明晃晃。 女子捂住了儿子的眼睛,低着头坦然赴死,小小稚子于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言不敢去看,只哭到泣不成声,却在那屠刀落下之前,陈路平又开了口:“这样太便宜了,我要看活春宫!” “……” 公堂中寂静无声,几名贼寇心中越发欢喜,只觉小腹处莫名热了起来。 男人多会惦记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可平常吃饭都够呛,几年都瞧不见一个姑娘,哪能去耕那一亩三分地? 如今有个现成的姑娘,陈老大还想要看活春宫…… 虽觉些许难以为情,可老大有令,哪能不干? 况且,比起这些许难以为情,一亩三分地的快活才是大事,才是男人该干的正事。 这般想着,几名贼寇把那碍事的小家伙捆到一边去,开始对着那女子动手动脚。 淫笑声声中,那些令人作呕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让爷疼疼你。” “美人儿别怕啊……” “别乱动啊!” “嗯不要,走开……” 女子拼死反抗,泪流满面,却敌不过身边那七手八脚,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 “阿娘!阿娘!” 稚嫩孩童哪里见过这场面,哭地撕心裂肺。 “呜呜哇哇哇,阿娘……” “你们这帮禽兽!”宋言目眦欲裂,被摁在地上,无助嘶吼着:“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叔叔!” “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宋言哭地声音沙哑:“你让他们住手!”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以亲相胁 一双双束缚在他嘶吼声中离开,宋言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去,嘴里骂着:“禽兽!” 本欲开欢的几名贼寇反应过来,宋言却已到了眼前。 “啊……” 声声大叫里,几名贼寇一个眼睛上挨了馒头,一个被执笔弄墨的手双风贯耳,另一个被轻轻一脚踢得倒飞出去。 “嫂嫂!” 宋言看着差点被摧残的娇花想碰又不敢碰,只一眼便转过头去,弯着腰满心无助。 女子身上些许春光乍现,如今再也没了束缚,赶忙整理好自己,与哇哇大哭着跑过来的孩子相拥而泣,抖如筛糠。 几名贼寇如泄了气的蹴鞠,青筋爆起,满腔愤恨欲反抗,目光看向那些同伴,竟无人上前来帮,心中也已明了,只能不言不语,更不敢有何异议,却是苦了身上那如饥似渴的一亩三分地只能难受。 堂中渐渐安静,只有小孩和女子止不住的哭泣声,陈路平道:“把人带下去……” “等等!”宋言护在母子二人身前:“拿纸笔来,你要我写什么?我写,但是,我写完之后,你们要把他们放了,还有,以后不能打扰他们,更不能骚扰城中百姓……” “好!" “你要发誓!”宋言看着陈路平道:“如果做不到,你就不得好死,无后而终!” “……” 好歹毒! 贼寇们神色难看,毒誓不可乱发,古今皆是如此。 一旦发下重誓,必要履行承诺,若是违逆誓言,轻则自己倒霉,重则累及子孙。 陈路平毫不犹豫起身,鞘中刀微微拔出,指尖抹刃,鲜血缓缓流出,他抬手,郑重其事道:“皇天后土在上,芸芸众生为证,今日我陈路平在此立誓,县令言遵守承诺,我必以诚相报,对城中百姓,不烧杀,不掳掠,若有人不长眼,我便送他下黄泉谢罪!” 待那笔墨纸砚到眼前时,宋言心中万分挣扎,陈路平淡淡的声音响起:“你们之前损失太重,如今城中人心惶惶,需要几百人过来支援。” 按照陈路平的意思写了一封求救信,县令,县尉的印章重重落在纸上,那白纸黑字上的红色像是提前窥得了死期。 宋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陈路平道:“放他们归家去。” 几名贼寇不敢造次,默默让开去路,宋言回头看了看嫂嫂侄儿,又扭过头看了看陈路平,不言不语。 “快走吧。” 瞧这梨花带雨的人近在眼前,贼寇们些许不顺眼,却碍于陈老大发了话,委实不敢大胆,便想眼不见心为静也好。 母子二人见宋言仍在那跪着,也不肯走,就那样眼巴巴瞧着,显得些许木讷。 “叔叔……”稚嫩孩童怯生生喊着,满眼期盼。 “你们先回去。” 宋言满眼慈爱,像往常一样,那孩子愣愣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陈路平道:“我这边正缺人手,投……” “啊!” 宋言起身冲向陈路平,每走两步便被几名贼寇摁倒在地,只能一双眼瞪着居高临下的人。 “你想死?” 宋言没有回答,那一双怒目仍旧固执地看着他,在这满地低头不敢吭声的人群中。 陈路平低下头,静静看着他道:“这么多人,你手无寸铁,你还想着来杀我?你是真想来杀我,还是想寻死啊?你就不怕我迁怒你嫂嫂侄儿?” “你发过誓了,信我也写了,你不能反悔。”宋言顿了顿,继续道:“你,你陷我于不仁不义,如今可否让我一死,也好让我走个痛快。” “那不能。” 陈路平摇摇头,堂上其他人不知何时已都出了去,只留下几名贼寇守着门口,可没了束缚的宋言却站不起来。 “来,宋县令坐。” 陈路平将宋言扶到另一把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忽而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不该如此开口,但还是面不改色,诚恳道:“这茶不错,尝尝。” “……” 早已心如死灰的宋言哪还顾桌旁是平乐县郑县令赠他的茶,哪还顾得上这是自个儿偶尔才舍得喝的好茶,只是沉默不语,像个提线木偶。 陈路平问道:“不知宋县令,可还愿意在此为官?” “你想当说客?”宋言只觉奇耻大辱:“你让我不仁不义,却还想要我为你效力?我受朝廷俸禄,只能是朝廷的官,绝不会当反贼的狗!” 宋言说了一句后,便不再开口,陈路平忍不住笑出声来:“朝廷?宋县令觉得,如今的大景如何呀?” 如何?能如何? 而今大景内有一股股像某人一样的反贼作乱,外有北招大军压境,若非有条河隔着,估计早扑过来大开杀戒了。 可怜秦老将军七老八十,却还要披甲去广河边上镇守。 可怜那么多离乡背井的人,如今只能在边上,望着他们或许今生都归不去的家。 “我是说客。” 陈路平声音平静道:“可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反,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要反。” “我从北边回来,我快饿死了,就想着去当兵,能混口饭吃,还能宰北招狗,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自个儿竟然被拉去修什么破河。” “每日起得比鸡早,干的比驴牛多,可多勤快,都免不了挨鞭子,吃的跟猪食一样,能垫肚子。”他的话平静穿越往昔:“但叫我说,就是比不上讨饭时好心人给的实在。” “晚上呢,睡得比狗晚,你说要是换做你,你会不会反?”他继续说道:“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一帮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可没得多少,反又何妨?” “……”宋言欲要反驳,却是哑口无言。 将心比心,他未遭过那般折磨,也未到如此境地,自不会想反,只会想着报效朝廷。 “宋县令,你到过北边那帮招狗的老窝吗?……” 那声音浑厚,好似一双大手伸入浊浊水面,在水底深处捞上来的一块小小石头。 “我到过……”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7章 曾经建平 宋言不语,先前陈路平在他眼前时,他便觉着此人气质显贵,可却是说不出来独特在哪里,只是觉得他在一帮子反贼里,太过格格不入。 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一帮子流民贼寇里面会有这样的人,原是北边逃回来的,那这人是谁? “我十六岁那年,中了武状元,十七岁那年,任前锋,随父携弟征西,二十一岁那年,归京受赏,尚公主,二十七岁那年,奉旨驻守红云。” 宋言张着嘴,忽而有些眼热,十六岁的武状元,大景这么些年也就出了一个。 功成名就,回来当了驸马虽不只有那一个,可被派去红云城抵挡外贼,孤立无援还拼死奋战至力竭,醒来后被凌迟相逼投降却仍宁死不降,以至于在那日日受辱的天之骄子,最令人记忆犹新的,便是他。 陈大将军,的确难让人不叹一声不甘,叹一声可惜。 “路平……建平…”宋言虽心有猜测,但还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陈大将军?” 陈路平叹了声:“没想这么些年,还有人记得。” 宋言迟疑了许久:“你……是回来报仇的?” 那时昏君当道,大景的土地上不知丧了多少冤魂,上至豪门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谁人不哭嚎一句“清汤大老爷"。 像陈大将军那样的人不知凡几,但军人战死沙场,到底也算个归宿。 可偏偏被戏耍,像狗一样使着往前冲,又像块烂抹布一样被“人”甩在身后。 在前头跟人拼死拼活,真死了倒也罢了,可偏偏又是打杀累到晕死过去,醒来后瞧见九五至尊蹲在旁边像个鹌鹑,没被当场气死已是胸襟宽广。 那些从北边飞回来的小报,哪个景人见了不叹息连连,道一声“造孽啊”! 试问,谁有这样的遭遇能够平心静气,仍旧忠于朝廷? 侥幸活下的若因此心中生怨,做些什么,谁人能高高在上道一句不该,不可,不能? “报仇……” 陈路平闭着眼想了许久许久,语气仍旧平静:“不是所有人都能报仇,不是所有仇都能血偿……这人世间……毕竟不是话本子,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想来想去啊,只能是自己点儿背,属实有些倒霉。” “与其怨天怨地怨旁人,不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过得更好。”陈路平缓缓问道:“气是一时的,活才是一辈子的大事,宋县令,你说呢?” “我现在,是该叫你反贼。”宋言并不答陈路平的话:“还是……陈大将军?” “无甚区别。” “有。”宋言道:“如果是反贼,那么宋某唯有一死!” 他其实不愿相信,眼前这人就是那位被很多人叹一声可惜,道一句不平的陈大将军。 他以前听到的那个人,是一个智勇无双,礼贤下士,以德服人的军中大才。 可这人满腹的算计。 他没上过战场,却也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明白能走到怀化大将军位置的人,腹中定有那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 但他不愿意去觉得,更难以想象那个待人谦和的大将军从北边逃了回来,用着下三滥的招数把一方扰的鸡犬不宁。 刚刚嫂嫂差点被辱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觉得有些胸闷。 嫂嫂是兄长留下的托付,他需好好待之,尊之敬之。 眼前之人能做出那么下三滥的事,那该是一个多卑劣无耻的人呢?又怎么可能是那个待人谦和得大将军呢? 下三滥的招数使得轻车熟路,像是本该如此,想来眼前之人不过是冒名顶替罢了。 陈路平抬了抬手,门重重合上,堂中只剩他二人。 他自顾自卸铠甲,宋言不知他要作何,只在旁边静静的瞧着。 好一会儿,陈路平将铠甲脱得干净,开始解身上那件有着些许布块缝补过的衣裳。 他解开里衣,露出瘦到有些皮包骨的身躯,纵横交错的刀疤,枪疤,格外显眼,黑红色,暗红色的鞭痕触目惊心。 宋言观之不忍,不由扭过头去,陈路平将胸前衣裳扯开,平静开口:“可我就是。” 宋言慢慢扭过头来,只见那胸膛之上,刺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乖巧小绵羊儿…… 那乖巧绵羊儿,是北招为了羞辱他们刺下的,而这样的“恩典”,非皇亲贵胄不能有,非宁死不降不能有,非苦苦哀求不能有,非景人不能有。 陈路平开始系衣带:“其实,信与不信没有那么重要,但我是,你又当如何?”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宋言这般想着,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欲言又止想了许久,才说:“大将军,我同情你的遭遇,可不能因为同情,宋某就助纣为虐。” “你刚刚不是已经助纣为虐了吗?”陈路平开始穿外面的衣裳:“那封信,你猜我会干什么?能干什么?” 宋言心中五味杂陈,坦然道:“既如此,还请大将军给在下一个痛快。” 他未能守住城,是为失职,手底下生乱,也是他心知虚张声势,可仍是不禁忌惮,加之那些风言风语,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趁虚而入。 侄儿险些丧命,嫂嫂当众受辱,险些被人糟蹋,是他为叔为弟不能周全之过。 写下那封信,更是负友信任,不知连累多少人入危境。 “我时间要紧的很,跟你在这里说了半日话,可不是要看你死的痛快。” 陈路平眼底浮起冷意,清俊面容杀伐之气越浓,开口之语似假非假:“之前能逼你,现在也能,你要么听我的话,要么看我大开杀戒。” “……”宋言满脸惊骇,陈大将军是大景人们心中顶顶好的男儿,不能,也不该有对大景子民痛下杀手的念头。 “你猜猜,猜我是吓唬你,还是真的能大开杀戒?” 宋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大将军不能,不该对大景百姓举起屠刀,可那曾经的大将军留在了红云城头,流干了满腔热血,一颗赤诚。 而金路平,已非建萍。 他此刻是何心境,是又一次的虚张声势,还是遭受非人折磨后真能铁石心肠的念头? 他猜不出来。 也不敢去猜,不愿去猜。 如今陈大将军回来了,大景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作奸犯科 见宋言不说话,陈路平又道:“我手底下有很多人,可能理事的却不多,你在这里当县令,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处世之法,留在这里正好。” 宋言仍旧不语,他却已猜到了他的顾虑:“读书不能死读书,读死书,你不就是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罢了罢了,老子还是再逼你一下的好。”陈路平这时已将铠甲重新披上:“ 你听好了,今日你必须从了我的意思,若不然,我不仅可以大开杀戒,你那侄儿嫂嫂,我也可丢到手底下那帮人身边儿去,到时候……就管不着喽。” “你……”宋言心中越发忐忑:“你发过誓的!” “陈路平发誓,与陈建平何干?”陈路平满眼得逞笑意:“活着有什么不好的呢?你明明心有牵挂,不是吗?” 顿了顿,陈路平又道:“今日,贼寇和内奸里应外合破开城门,以满城百姓迫宋言为其效力,宋言逼不得已,故而忍辱负重,与贼为伍,这个说法,怎么样?” 宋言握了握拳,最后缓缓松开,默认了这场“协商”。 …… 宋言走回家中,侄儿嫂嫂等候多时,他却跪在眼前,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安静。 “叔叔……” 稚嫩的孩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往常慈爱的叔叔好像不开心,他想着抱抱叔叔,叔叔兴许就笑了。 宋言将小孩接了个满怀,轻轻拍着他的背,却没像往常一般满面笑意。 他低着头,不敢看待自己如亲母的嫂嫂:“嫂嫂……” “永谨,他们逼你了?是不是?”女子温柔道:“你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所以低了头,以后要听他们的,对不对?” 宋言不言语,女子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叹息一声道:“嫂嫂知道,嫂嫂知道,不怪你,不怪你,只怪他们实在是太过卑鄙无耻了些。” “坦白说,待知妃回来的时候,嫂嫂就想带知飞一块儿去黄泉路上,既能见你大哥,也能不拖累你,可他们跟我说,如果我去死就……”女子想着那不堪入耳的话,羞愤改口:“就要去杀我们的邻里。” 宋言麻木又震惊,抬起头,女子又道:“永谨,嫂嫂相信你做的事,定有你自己的考量,嫂嫂为你骄傲,你大哥若是还在,也会的……” “嫂嫂……” “啊……” 屋外有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宋言起身寻了根棍子,转头往屋外跑,只留下一句:“嫂嫂莫出门。” …… 天光破晓之际,一位妙龄少女正被满脸尘土的而立男子扛在肩上,满心欢喜往巷子深处跑去,嘴里笑“嘿嘿”道:“小姑娘,你说你咋大半夜出门呢?这可是缘分呢,我一眼就欢喜了,爷疼你,爷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好不好……” “等你尝到了,就会日日缠着爷,让爷日日疼你的。” 男子说着,口水直流,一双眼欲色尽染,再忍耐不得,于这天地之间将人扔在地上。 “乖,别动,爷难受啊,没有你我怎么活?” “不要…不要…!” 伴随着衣服被撕扯的声音,少女凄厉的喊叫声破碎。 “禽兽住手!” 有怒吼声响起,那人回头,就见宋言冲过来,手上家伙随身而至:“禽兽!” “砰!” 那人怒而相迎,忍着,被打的剧痛拽住了棍子。 两人开始扭打起来,你死我活间,棍子脱手掉在地上。 女子趁机惊慌起身,一边跑一边整理衣裳,头也不回,只是一遍遍喊着:“走水了,走水了,谁家走水了!” “哪里走水了?” 她大声一遍遍喊着,身后不知不觉就跟了十几个人,拎着桶拿着木盆,满心焦急:“小姑娘,哪里走水了?" “没有走水,就是有个坏人在和另一个人打架。”少女赶忙解释:“刚刚那人救了我,现在和那个坏蛋打着呢,大伙儿能不能帮帮忙!” “这还了得?走走走走!” 其中一人开了口,其余沉默不言的人也赶忙开口。 “对对对,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太不要脸了!” “那多谢了。” 少女带着十几人赶回去,二人还在缠斗,大伙儿一拥而上,因着天色还有些模糊,于是先七手八脚将两人按住。 被束缚的宋言赶忙大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少女听出声音,赶忙接话道:“不是他,是他救了我。” 几人放开宋言,他喘息着站起身站了好一会儿才道:“有劳诸位了。” “宋县令?” 有人听出他的声音,凑近一些看:“还真是宋县令啊。” “惭愧惭愧。” “宋县令,您不是被那帮反贼捉了吗?” 宋言羞愧低下头,不敢言语,少女笑道:“原来是宋县令,宋县令没事儿就好。” “这人怎么处理。” 几人押着那淫贼,其中一人出声询问,宋言道:“带去官府吧。” “官府?” 如今城里乱的很,他们若不是听着有谁家走了火,打死都不可能从里头出来,更别提去那被反贼霸占的县衙了。 宋言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我刚从县衙里回来。” …… “老大,按你的吩咐,我们有发令下去,不杀城里百姓,也不抢东西,不抢人,但有些人就是不听话。”苏阳道:“这是今天抓到人。” “多少个?” “二十八个。” “全都砍了。” 二十八人齐齐跪地,心惊胆战:“老大饶命啊!” “饶命啊,老大!” 花赤几人看傻了眼,庆达开口道:“老大,这会不会太重了?罚一罚就得了,罚的太重会寒了兄弟们的心呀。” “是啊,而且这些人有的只是偷了点东西,他们没抢人,没必要砍了吧?” “还请老大宽恕。” “饶了兄弟们这一次……” “无规矩不成方圆!”陈路平面无表情道:“咱们为什么反?不就是想吃口饭吗?如今有口饱饭吃了,还不满足?” “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不听,现在敢抢人,以后是不是要来抢我这的位置啊?我要不要退位让贤啊?” “老大息怒……” 众人瞧着首座上的人,明明也没多么的暴跳如雷,却是让人有种面临千军之感。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向日(一) 向日年幼时,就爱在自家的大门口等着,一是怕外面有拍花子会把他拐了去,这二来,便是哥哥念学归来时,偶尔会给他带甜甜的糖葫芦。 “二弟快吃。” 记得第一回,哥哥将一颗山楂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他欢欢喜喜咬上去,不是甜的,登时疑惑不解:“又酸又甜……” 哥哥点点头:“就是又酸又甜的。” 他摇摇头:“嗯哥我不喜欢吃这样的,我要吃甜的。” 平日里只喜欢吃酸的哥哥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好,以后只给你带甜的。” 哥哥说到做到,往后果然只带甜的糖葫芦回来,笑着说:“给,糖葫芦,甜的。” “哥也要吃。” 他声音稚嫩,可眼神却确定,哥哥摇着头:“哥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哥要吃!”小小孩童明明馋得流口水,可还是规规矩矩道:“哥不吃我也不吃。” 他记得只能坐在床上的娘说过:“哥哥是好哥哥,弟弟自然也要是好弟弟。” 他想着,哥给他带糖葫芦是对他好,他也该让哥吃糖葫芦才是,哥不吃,就是不要自己对他好,是哥不好。 哥哥无奈笑了笑,从竹签里拿下一颗糖葫芦:“好,哥吃,哥吃了,你也吃啊。” “嗯。” 后来,他又觉得哥每次都给他吃两颗,自己只吃一颗,肯定会馋,于是跟他说:“哥,咱们分开一人一半吧。” 哥哥摇摇头:“二弟,哥不喜欢吃甜的,你多吃点。” “嗯。”吃着哥递到嘴里的糖葫芦,向日点着头。 他当时就想着,等自个儿再长大些,可以念学了,也去街上给哥买酸甜糖葫芦吃。 那日,他背着书袋第一次去了学堂,念了第一天学。 入学堂前,哥笑着说:“二弟,你下学了就在学堂里等着,哥晚些来学堂接你。” “好。” 可那日,他没有等到哥哥,最后跟着邻里回了家。 回家之后,他才知晓,原来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情。 爹在河边卖鱼,却被突如其来的疯马撞进了河里。 人虽然被大伙儿捞上了岸,却再也没能睁开眼来。 娘在木板床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在哥的怀里哭,却没听到哥哥的哭声。 那日之后,总角之年的哥哥在没去念过学。 哥哥学堂的夫子来过家里一次,那时正好他回家,向那位夫子行了礼,谁也没说话。 他与夫子擦肩而过时,隐约听到一声轻轻叹息。 常被街坊邻里夸赞会念学的哥哥,应了姑母家的邀,去店里做了账房先生。 一月下来有个五六百文钱,又是自己亲戚,又能挣钱,哪哪儿都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离家有些远,哥在店里帮忙,顾不过来。 他又要念学,家里一时间无人照料,娘走不得路,下不了床,太多时候不方便。 “哥,我不念学了。” 那一日,他郑重跟许久不笑的人开了口。 念学要买书,要买笔墨纸砚,家里吃穿用度,无一不要钱,可钱不会被大风刮来。 他不知,哥挣的钱够不够一家三口吃穿,但他觉得比起念学,为家里省点钱,在家里干点活,陪着娘更值得,念不念学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娘身体很好,不能行走是因昔年一次赶集时,有人闹事,举着菜刀发了疯乱砍人。 娘摔了一跤,因着太过混乱,大伙只想着离开,娘硬生生挨着无数踩踏,将他护在怀里,差点丢了一条命。 爹背着娘去找大夫,大夫时不时摇头,人们都说踩成这样,怕是活不成了。 但娘活了,在他的声声啼哭中,在哥的声声大喊里活过来,却再也站不起来。 街坊四邻都说娘命大,可娘自己却说:“该死不死的。” “念学是好事,你别担心,一切有哥在呢,况且爹留了不少钱,加上哥自己挣点,咱们家能过,啊。” 他脑中思绪被哥哥的话语拉回眼前,哥哥弯腰,抬手摸上他的脸:“娘你不用担心,周婶婶说,会帮咱们看着。” 他点点头,放下所有顾虑,安安心心念学,下学后第一时间回家,卧房里的娘永远都在那里,专心缝着东西。 街坊邻里其实都是会过日子的,大伙儿能干的都尽量自己干,可自打娘出世之后,一年四季都有缝不完的衣服。 这成了娘很喜欢做的事,也是家里能换铜版几枚的好营生,除了让爹收起来的,其余都给他兄弟二人自用。 得了钱他们会很欢喜,瞧着他们笑,娘会摸着他们的头:“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 即使如今爹走了,可娘依旧有补不完的衣服。 日子好像并没什么变化,但向日却再没吃过糖葫芦,哪怕手里有几枚铜钱零花,他也都存在了自个儿的小盒子里。 “二弟,哥不在店里干了。”哥哥找他单独说这话时,已经在店里干了五个月。 “为什么?” 他疑惑不解,哥哥说:“因为在那里挣钱太慢了。” “以前不都这样吗?” 哥哥摸着自己的头,满面疲倦:“算账算的头疼。” 想到在课堂上面朝课本的煎熬,他深以为然,点头道:“哥要干自己喜欢的事儿。” “你也一样。”哥哥点头,又道:“这件事你跟娘提哦。” “嗯。” 他虽不明白哥为何不自己向娘提,但还是当了马前卒,跑到娘床前说:“娘,哥不在店里算账了,他说算的头痛,他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娘愣了一下,眼中带着包容一切的慈爱:“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向日(二) 后来,他才从街坊邻里口中得知,哥哪里是算账算的头疼,不过是姑母店里少了些铜板,虽未找到罪魁祸首。 可思来想去,那钱除了哥会拿,想来再无旁人,所以才“委婉”让哥往后不必去了。 他不知哥知不知晓这件事,但是回来以后,哥再也没说过姑母家一句好话,也没有说过姑母家一句不好。 按哥教他的话来讲就是:“过去事,莫恋费神。” 后来,哥又去找了别的营生,他满脸好奇:“哥,你现在是干嘛的?” “在大酒楼里算账。”哥摸着他的头笑:“还可以抄书。” “嗯…”他心中欢喜,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啊。 可自从有了新营生后,哥便早出晚归,话也比往常少了些,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那日夕阳西下,他想着是哥的生辰,爹走后,他和哥都再没吃过爹做的长寿面,自个儿小盒里有几枚钱,可以给哥买点吃的,就当是过生辰了。 晚上,他趁着哥在灶房里削东西,自然而然站到哥旁边,迅速蒙住了哥两只双眼,两条胳膊靠在哥的肩膀上,大声说道:“哥,生辰乐!……” “嘶……” 哥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表情扭曲着去摸自己的肩膀。 “哥,你怎么了?” 他只是想让哥闭着眼不要睁开,他只是想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到哥面前,等哥睁开眼时,展开一个慈爱的笑。 “没……没什么。” 他仰起头,疑惑不解:“哥,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哥吓唬你的,让你捂我眼睛。”哥将手放他肩膀上:“你快去写功课吧。” “嗯……” 他乖巧点头,拿出娘准备好的一双鞋,还有他给哥买的一包酸梅:“哥,生辰乐。” 哥愣了一下,笑笑道:“我都忘了,今日是我生辰。” 他笑着走开,回屋之后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写功课。 次日醒来,只能去学堂里补课业,还被夫子训了一通。 后来的日子,他总是好奇哥的肩膀上到底有什么? 心里好奇,身上便如鬼使神差,下午归家时,他与同窗邻里说:“明日我有事来不了,你替我跟夫子说一声。” 嘴里吃着糖葫芦的同窗哪有什么不答应的,当即应承。 次日苍穹些许阴云,他假装出了门,等哥离了家门,便悄摸摸跟随其后。 跟了很久很久,他才看见哥在帮人背东西,那里有许多与哥年岁差不多的人,那的麻袋没有平常的大,却也不小。 他没有声张,就远远的瞧着,到了快午饭时,哥又急匆匆跑去一家店里帮忙。 他忍着饿,看着哥在里头脚不沾地,待到客人都散去,他看见哥隐约进了后厨,没过多久又生龙活虎跑出来。 后来他没再跟,实在是饿了,打算回家,行至半路又怕娘问起,于是又去了学堂。 进学堂前,他途经卖包子的摊位前,手中握着出门前准备的铜板,脑子里浮现哥一声不吭的背影,于是故作不饿,神采奕奕回了学堂。 念完学回家,又很久很久,哥才从外面疲倦走回来。 吃完饭,哥在灶房里削明日吃的菜,他在地上写字。 他不知该如何说,欲言又止之时,外头开始电闪雷鸣,倾盆暴雨如柱,是老天爷知道他想和哥说话,又不想惊动娘亲,才给了这么个好机会。 过了多久,他借着如雷雨声开口:“哥,我不读了。” “为何?”哥手中削菜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停下:“是学堂里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 “那是跟人打架了?” “不是……” “那是夫子批评你了?” “那是为何?” “我就是不想念了。” “怎么能不念呢?”歌停下削菜的动作,郑重道:“哥是过来人,哥知道念学苦,可你现在不念学,往后不好找营生,那得苦一辈子啊。” 他低着头,反问道:“念了学就一定能找好营生吗?” 哥沉默一会儿:“不能,但是念过学的人,能做的营生就能多些。” 他满脸委屈,替哥委屈到:“念那么多学还要干那么重的活,我为什么还要念?” 哥好似不知如何回答,遂沉默不语,他起身走去,看着哥的肩膀,伸手拽哥的衣领。 哥没有躲,扯开的衣领下,是紫红色的伤疤,有因重物摩擦导致肌肤破损,还有些是肌肤愈合时又被磨破的伤。 他眼前一片朦胧,却不敢去碰他的肩膀,只将头埋在原本也是个孩子的兄长胸前。 “哥,我不念了……” “我不念了……” 哥不言语,许久后将他从胸前推开,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像极了学堂里的夫子:“二弟,不能不念学啊,一定要念学,念学才有好出路…” “可是没钱怎么念啊!” “哥有办法。” “呜呜呜……” 他还是怕惊动娘,只敢小声呜咽着,雷雨将这一切声音吞没:“我不念……我不念就可以省些钱,省些钱哥就不用那么累,不用到处跑,回来时,也就不会想被狐狸精吸干了一样没个笑脸,哥你好久没笑了,我不想哥这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二弟,爹走了。 哥许久都未言语,他如只小猫儿一样在他旁边蹭,抽泣着,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撒娇,期盼着又一次礼让。 许久之后,哥才开口,却使声音沙哑:“二弟,学不能断,一定要念,不念学你往后不好找营生啊,不念学你就要和哥一样啊。” 他哪里肯信,据理力争道:“骗人,哥念了学,为什么……没有找到好营生?” 哥顿了顿,脸上爬上昔年爹那样的神色,和言温语道:“因为在不认识字儿的人眼里,认识字儿的就很厉害,可在认识字儿的人眼里认识字儿,只是认识字儿,这天下有很多人认识字儿,不是一定认识了字儿就能找到好营生。” “认识字儿的同样找不到好营生,那为什么还要念?” “因为人这一生就是在学,学到一点就知道一点,知道一点就多懂一点,多懂一点就比别人清楚一点。” “清楚一点,至少不会是个睁眼瞎,比不知道的人懂得多一些,也就不会空长百岁,不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歌放了菜和刀,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以后有自己想做的事,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为着想做的事去拼一拼,去活一活。” 他将头又埋进哥的前胸:“我就想要和哥跟娘好好活。” “好,咱们好好活。” 他点点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向日(三) 那夜的话成了他与哥都不会让娘知道的秘密。 因着那夜,小小年纪的他便到处寻找自己往后要怎么活。 有时和同窗走在归家的路上,看见形形色色的人,他就想,要不以后就活成这样吧? 要不以后就活成那样吧? 可他想过很多活法,却总是发现,活成什么样都不好,怎样的人都有不如意的事儿。 后来他想,还是下辈子做畜生吧,衣食无忧。 同窗笑着说:“当畜生就要任人宰割,也不好。” 他想了想,点点头,好像也是,那就下辈子不来了。 “日,听说最近有人要来咱们学堂里招书童,你成绩好,你要不要试试?” 他摇摇头:“我觉得学堂里很好,离家也不远。”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当书童能读好多的书,还有钱拿,有好吃的。” “啊?……” 他对书童并无多少了解,但却见过有的书童和家里的少爷吵起来,被连着扇四五六七个巴掌也不敢还手,嘴里永远都只有一句:“都是我的错。” “有钱?”他虽觉当书童有些惨,可到底有钱拿,便忍不住开口询问:“假的吧。” “骗你做什么?”同窗道:“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要书童,虽不会明着给钱,可高兴了,赏一点也是有的。” 这话倒不假,会去当书童的,多是家境寒苦,能有一口饱饭,还能念的书,家里人都会眼巴巴送着去,哪里会去计较什么钱不钱的。 “是谁家要招书童?” “是苏家的。”同窗答:“苏家人不多,跟咱们差不多年岁的只有兄妹两个。” 后来,他的学业越来越好,虽先前瞧见街上有书童被殴打的场景历历在目,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去苏家。 许是因为他从不敢懈怠课业,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愿,他在学堂里脱颖而出。 他先斩后奏,哥知晓后拽着她出了门到了远处,对他大发雷霆,可声音却不大:“你真有主见啊,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哥发这么大的气,哪里敢说话? “书童是什么?”哥的话滔滔不绝:“说好听点是书童,说难听点就是奴,叫你爬你就得爬,叫你跪你就得跪!” “苏家是什么人家,你知道吗?他们家的小孩是个什么品性,你知道吗?要是个品行不端的,你跟着他学坏了,将来犯事了怎么办?” “要是个不上进学的,你被他耽误了课业,怎么办?他们家有钱,学业好不好都能有营生过活,可是你呢?” 哥喘着气指着他:“你,你什么都没清楚就敢往里踩,你怎么就不能先和家里商量一下,你让家里人怎么想?” 他何曾被哥这般凶过,登时委屈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都打听过了,苏家的小少爷叫立,也是个好学的……哥你放心,就算他不好好学,我也,我也一定会好好学我自己的,绝不会落下课业……” 他越说越委屈,忍不住边哭边说:“不会让你担心的,你不要生气…就算那个人品行不好,会做坏事,我也绝对不会跟他学歪,一定……一定永远都记得你说的,永远不干犯法的事,不做昧良心的事儿,哪怕将来过得不尽如人意,也不会迁怒于人,你,你别生气了,好好不好…呜呜呜……” 哥听着那句“不迁怒于人”,愣了许久,最后竟也泣不成声。 “二弟……”哥忽而问他:“你是不是很怕哥?”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也不知何时起,哥变了模样,原本文雅的一个人,变得暴躁易怒,在家里日常板着张臭脸,言谈举止间总是先入为主,声音大的要翻了天去,像是有人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 今日他只是刚开口说了句要去苏家当书童,哥就像训狗似地把他叫出来,不问缘由,一顿劈头盖脸,他哪能不怕? “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哥就是莫名的火气大,哥就是一开口就气不打一处来。”哥像个犯错的孩子:“哥就是一开口说话就大声,可在外头,哥又不这样……” “哥……” 那一年哥十五,九岁的他用脸蹭着哥的衣服:“我不怕哥,我不怕哥,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哥别哭……” …… 他背着哥以前用过的书袋,进了苏宅大门。 少爷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书,问道:“你叫什么?” “我姓向,名日。” 他规规矩矩答了话,少爷让他坐:“往后一块儿念书。” 少爷的确是个勤奋刻苦的,也不带着他乱玩儿。 许多次他二人一块读书,各有所想时,总是能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要问他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因为少爷见她第1日便与他说过,不喜拍马跟风的人。 有一次,他与少爷争的实在太厉害,少爷说不过他,被气到泪流满面。 他其实是想先服个软的,可当时气得实在难受,便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一动不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欺负我哥!” 说话的,是少爷的妹妹,苏宅里的二姑娘。 平日里他也瞧见过,每回来都是找少爷一块儿玩。 但少爷总是铁石心肠:“你去玩儿吧,哥还有课业要忙,没时间啊。” 小姑娘每回得到同样的答案总是神色落寞,可下一次来寻人仍旧神采奕奕,足可见有多欢喜自家这唯一的亲哥。 “我打死你!” 小姑娘冲在兄长面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挥着两只爪子跳起来抓他的脸。 “二妹……” “哥,你不用说话,我帮你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 “事情并非……” “今日你让我哥哭了,我也要让你哭!” “有话好好……” “哥,你别委屈,我帮你好好教训这不知礼数的人!” 瞧着已然疯魔的人,他哪里敢还手,只能一退再退。 十二三岁的少年,被九岁的姑娘,打到无力还手。 退到一根顶梁柱旁边,他忍无可忍,手里揣着书就往她脸上按,直让人难进寸步,一双爪子挥舞着,每次只能勉强够到他的衣裳,像在挠痒痒。 少爷擦了泪,走过来将他二人隔开:“好了,我只是在跟他争执,他没有欺负我。” 小姑娘涨红了脸:“他要没欺负你,你为什么哭啊?” 少爷尴尬笑了笑:“因为……我说不过他。” 小姑娘半天不吱声,对着兄长“哼”了一声,带着满腔懊恼灰溜溜离开,竟是连一句抱歉也不愿留给某根木桩子…… …… 木桩子本人倒是不以为意,却让小姑娘上了心。 她从未觉得自家哥哥如此讨厌,明明能在她张牙舞爪前就叫住她,却非得等自个儿在人家面前出了丑才赶忙解释。 老天爷啊。 她知书达理,乖巧懂事的好名啊,她举止优雅,仪态得体的模样啊,统统没了。 可娘说过,做错了事儿就是要跟人道歉,这是礼仪。 “那日着实抱歉……” “实在是有些对不住……” 她还是无法坦然去跟那顶撞哥哥的书童道一句“我失礼了”,只能自个儿在房里自导自演。 一会儿是知书达礼模样,道一声歉,一会儿是善解人意模样,道一句“无妨”。 可这样总归不是个事儿,勤学奋进的书童在哥那边,不在她房中,她所有的自导自演,统统都是浪费时间。 她想着,要不就不道歉了,总归那不过是一个书童。 可娘知晓这件事情,便劝犹豫不决的她道:“识书明理,既明了理,更要行理。” “娘,要不要不送他些东西,就当是赔礼了。” 娘摇了摇头:“理亏就是理亏,送什么东西,怎么赔礼,都不如自己坦诚。” “ 哦……” 她鼓起勇气,趁那书童归家之时,在宅子中的路上将他截住,缓缓走上前。 向日站在那不明所以,小姑娘欲要开口,上前却猛地崴了脚,好一个狗啃泥。 “噗嗤……” 向日哪里忍得住,不自觉笑起来,却又觉自己如此些许不好,故而开始忍笑。 小姑娘抬头,瞧见居高临下的人如此模样,登时怒火中烧:“你笑什么笑?……” 她赶忙爬起,还没站稳就伸着爪子去捉人,姑娘家仪态万方的礼节抛到九霄云外,也忘了自己今日为何在此,一心只想将眼前人挠一个大花脸。 向日见事不妙,只能仓皇而逃,想着退回少爷的院子就好,一路上嘴里喊着:“别打别打,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在宅里说一不二,见向日前头有几个家丁,赶忙开口吩咐:“你们快拦住他!” 家丁得了令,赶忙将其拦下,向日无路可逃,只得转身站好,闭上眼,坦然赴死。 小姑娘在他前方停下脚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寻他的目的是为当日的鲁莽道歉,却不料又弄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嗯,那个……” “嗯,那个……” 二人同时开口,向日闭了嘴,小姑娘道:“你先说……” “那个,刚刚我不是故意要笑的,但实在忍不住……” “你闭嘴!” 向日乖乖听话,脑海里却是不由又浮现刚刚小姑娘趴在他眼前的场景,忍俊不禁。 “你不能笑!”小姑娘气坏了:“你不要笑!别笑!” 向日却越发忍不住,扭过头“噗嗤”一声,在断断续续的笑声里眉宇舒展:“好……我不…笑…我…不笑…” 他也想不笑,却是怎么都忍不住,本以为小姑娘又要来抓他的脸,却没料小姑娘也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对他道:“我今日是来向你道歉的,那日是我蛮不讲理,冲撞了你,惹了不快,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怎么会。” 小姑娘说完,从旁边丫鬟手上接过一个长盒子,双手递到他眼前,微微仰着头:“这是赔礼,定要收一下才好。” “这……不用……”向日受宠若惊,他一个当书童的,哪能受得起二姑娘的道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收下吧……” 主家的地方,主家的人发话,他若再推辞,便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双手接过。 “那那就好。” 向日忽而觉得自己太过不该,那样真诚的小姑娘来寻他道歉,路上摔了一跤,他虽不用亲自去扶,却也该叫个人来,亦或关心两句。 可当时,他却在那忍俊不禁,真真不是东西啊! “其实,我也该向二姑娘道歉的 。”他拱手行礼,小姑娘疑惑不解看着他,他坦诚道:“刚刚我也失礼了,我不该幸灾乐祸,更不该笑,笑了之后还想着逃跑……也请二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哦……” 小姑娘忽然觉得眼前之人知礼,顺嘴道:“既然失礼,那有没有赔礼呀?” “我……” 向日手中的盒子往前递了递,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忙转移话题:“你叫什么,我先前听闻你姓向?” “是。”他点头:“我叫…” “别说别说。”小姑娘赶忙打断他说话:“让我猜猜。” 他不明所以,看向旁边一直跟着却没有开过口的丫鬟,小丫鬟笑:“二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猜,不知道的就爱猜。” “哦……” 小姑娘笑着问:“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你说一些跟你名有关的东西,我来猜。” 他抬手指了指万里苍穹:“我的名……在上面。” “天?” 小姑娘问:“你叫天?” “不是。”他摇摇头:“我的名只有白天才看得到。” “白天才看得到?”小姑娘沉默一瞬,又道:“我想到了是云,你的名叫云对不对?” “不对,它很刺眼。” “哦我知道了,你叫光!” “不对。” “怎么不对啊?”小姑娘又问:“发光的不就是光吗?” “光是会发光,但我的名不是光。”他又提醒道:每次鸡叫时,它都会升起……” “哦,我知道了!” 小姑娘恍然大悟:“是金乌?是金乌对不对?” “是……”他赶忙又提醒道:“但是,它一个字。” “日?” “嗯。” “我就知道是日!” 小姑娘兴奋极了,尽管向日不知她为何如此开心,但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哦,二姑娘我得先回家了。” 小姑娘看着悄然暗了些许的天色,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催促:“那你快回去吧,快回,路上小心一些。” 少年匆匆离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向日(四) 那日之后,小姑娘与他成了朋友,来看哥哥时,总会顺手也给他两块糕点。 只怪是少爷太过专心致志,若不经人提醒,有时甚至连饭都能忘了吃,更别说什么贪嘴时才会吃一口的糕点了。 苏宅里头人多,可小姑娘就是觉得无聊,每次吃糕点时都要过来一块儿。 尽管少爷眼睛都跟粘在了书上似的,少有给给小姑娘回应,小姑娘依旧乐此不疲:“哥,你们看书都不会累吗?” “你们难道不会看了想睡觉吗?” “夫子哪有布置这么多课业?” “你们起来玩一玩啊!” 小姑娘得到的回答是二人异口同声的“不会”。 她忽然有些羡慕,羡慕他们怎么学都不会累,羡慕他们看书就跟是与老友言语一样顺其自然,更羡慕他们不会读着读着就想睡觉,写着写着就想撕书,总被夫子欢喜着。 不似少爷那随手拿来吃玩的应付,向日得了糕点就视如珍宝,实则不怎么吃,下人瞧见以为他吃完了,会悄无声息把东西撤下去。 他在苏宅常驻,不怎么归家,偶尔回去那么一两次。 每到回家的那日有糕点上桌,他便漫不经心拿两块。 一半自己吃,一半手里捏着,出宅子时那么顺理成章。 旁人不问,对外头不甚了解的小姑娘瞧见过一次,便问他:“日,你为什么不吃啊?” 他想着,要不要据实相告,拿糕点是想给哥给娘吃,可又想此有卖惨之嫌,便笑着说:“我…想在路上吃…” “哦。” 小姑娘恍然大悟,又对旁边使了个眼色,有人将香香糕点捧到他眼前。 他受宠若惊,那话语如春风吹来,清脆悦耳:“那你多带两块吧,路上边走边吃。” “啊……” 他愣愣回过神来,小姑娘“啧”了一声:“你不是喜欢吗?拿去啊,路上小心些。” “哦……” 他捧着那包子糕点笑开了眉眼,心中好似多了些什么。 …… “歌,娘我回来了。”从苏宅回来,走进熟悉的家门,向日间头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连书袋都顾不及放下,进了娘的卧房开口问道:“娘,娘你要不要喝水?你要不要小解?你要不要大解?” “刚刚你周婶子来过了。”娘笑着:“给我倒杯水就成。” “哦……” 给娘倒了杯水,他又先给娘分了些糕点,娘吃着,笑开了花,他也跟着笑:“娘,这次的糕点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啊。” “那比上次的好吃吗?” “都好都好。” “娘说一个更好的。” 娘想了想,捏起一块糕点:“这个娘更喜欢。” 他赶忙将与娘手中一样的糕点都挑出来,和其他糕点一同放在一处:“那娘多吃这个,其他的也尝尝,看看有没有更喜欢的?” “你这孩子……” “娘,我回来了。” “哥!” 他赶忙跑出去,就见哥拎着一条鱼,另一手拎着剥好的叶子,想来里头是猪肉:“回来了,晚上吃鱼。” “嗯,我给你拿刀!”他赶忙又往灶房那边跑:“哥,娘那里有糕点,你要不要尝尝,我待会儿过去给你拿几块。” “好。”将鱼扔在地上,哥接过他手中刀,弄了些水在旁边的石头上磨起来。 还没磨完刀,眼前就多了许多糕点,他笑笑:“我现在没时间,等烧完菜再吃吧。” 他捧着不肯拿开:“现在糕点还有些热,热的才好吃,哥你快吃吧,刀我来磨。” 哥点点头,擦干手上的水,接过糕点开始吃。 他磨着刀,笑着问:“哥,糕点好不好吃?” “好。”哥嘴里咀嚼着:“这些是苏宅的?” “嗯。”他笑容淡了几分,手上磨刀的动作未停:“他们剩下这许多糕点,说送我了,我就想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嗯。”哥吃着糕点问他:“你最近课业怎么样?” “哥,你放心吧。” “好。”哥笑着点点头,又吃了几块糕点,接过他手中磨好的刀,开始切起猪肉来。 他进灶房拿了几个大盆出来放在地上,又进里头打开锅盖,发现里头都是水,于是又合上锅,走到灶堂前折起小柴火,折好之后放在地上,又在篓子里抓了把松针放进灶堂。 拿起火折子点了火,将折好的柴火慢慢放进去。 原本不大的火势越发熊熊,映照着他稚嫩的脸通红。 水烧热时,哥已将猪肉和鱼都切好:“把肉都端进去。” “哦……” 他闻言,起身走出去,哥正在清洗松树案板,他陆续将两盘肉端上灶台。 他将锅盖拿开,拎着老旧木桶到灶台边,拿水瓢慢慢舀热水,而后又充了些凉水。 双手拽着木桶,他一步一步晃出灶房,拐弯又入了屋,最后入了娘的卧房,转身又去外头拿了个木盆进来。 将水倒在木盆里,再把还有一些水的木桶放到一旁,木盆里的老旧帕子拧干,他递到娘手上:“娘,洗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娘接过帕子,自个儿擦脸擦手,他接过帕子,放在木盆里洗了洗,娘已然坐好,一双变了形的角探了出来。 他耐心帮着洗完,又将帕子拧干,替娘擦干水。 娘把脚缩了回去,开始解衣裳,他将帕子拧干,低着头又递到娘手上,娘接过帕子,简单擦拭一会儿,擦完又递回到他手上。 他接过帕子放回木盆里,拧干净晾在木盆边,端着木盆起身离开:“娘待会儿吃鱼。” “好。” 哥做好了菜,他赶忙端到桌上,将娘的饭盛好,又把菜都夹了些,进卧房将小矮桌搬到娘的床上,横在其中,出去端了饭放到桌上:“娘。” 〞嗯。” 他盛好饭在桌边坐下,哥也已打理好的灶房。 “哥吃饭。”见着姗姗来迟的哥上了桌,他这才迫不及待,埋头狼吞虎咽。 往常哥也曾叫他先吃,可他总是不答应,只安安静静在桌边,等着哥忙完一块坐下。 自从他去当了书童后,哥无需那么劳累,虽然日日还在忙活,可总归不必去了这家又那家,勉强还能歇口气儿。 许是跟着的少爷是个比他还勤奋的,他若不勤奋些,拖了少爷的后腿,会被踢出苏宅,又或他足够努力,几年下来,课业又长进不少。 苏家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加之少爷的关系,待他便越发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什么好用的少爷有,也会给他备上一份,旁人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苏家的远亲。 “说到天分,你倒是胜我一筹啊,要是不努力些,都追不上你啊。”已是舞象之年的少爷也忍不住感慨。 那时他才知晓,原来少爷不是很欢喜念书,所有的刻苦勤奋,不过都因为他是苏家长子,独子。 他爹早亡,他身后有娘和妹妹,身为家中男丁,他不能不勤,更没有不优秀的资格。 …… 那日闲谈饮茶,少爷与他闲聊之际,随口问道:“明阳觉得,我妹妹如何?” 明阳是他的字,哥从他小想到他大,说他是个读书人,要取个好听的字,却又觉得自个儿学的不多,不会取字,拎着东西去找了学堂的夫子,在五六个字里挑了这么一个。 虽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实际上多在十五六岁便取了字,有的甚至十二三岁就嚷嚷着要家里人帮着取字,家里人若是道声不合礼仪,孩子必要委屈说“别人都有我也要”。 听着少爷的话,他脑子里边忽然想起那已然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诚恳道:“二姑娘……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愿不愿意娶她?” “咳咳咳……” 他满脸惊愕,面不改色的少爷瞧见他面颊上些许驼红,不由笑问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爽快点,她到底怎么样?” “二姑娘她……很很好。” 少爷叹道:“还真被娘猜中了,明阳。” 他不言语,少爷继续道:“记得刚见你那会儿,咱们其实都差不多,可如今,你的确是胜我一筹,我不能比。” “少爷……”被夸赞虽说是好事,可他是主家的书童,胜过主家去,的确不好。 “咱们一块儿学了这么多年,也就不绕什么弯子了。” 少爷喝了口茶:“我家从我祖父那辈时就一脉单传,到我这里虽挣了些家业,可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人窥视着。” “我妹啊,虽然有的时候性子急了些,但是个好姑娘,我为人兄长,不可能拿自己妹妹来开什么玩笑,问你,是因为,这是我娘的意思。” 少爷神色越发郑重:“自然,我也有点意思。” 他低着头不回话,心中却是“咚咚”直跳。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能说只见过二姑娘一位女子,却是只有二姑娘对他多有笑颜,还给他送糕点。 有一回,二姑娘瞧见他鞋破了,盯着看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隔两日少爷便送了双鞋给他:“做鞋的做的有些大了,扔了怪可惜,你刚好穿得下,给你穿。” 类似这样赠东西的事,少爷不止干过一回,多是些笔墨纸砚。 唯有偶是小姑娘匆匆而过的几日后,不是吃的就是穿的。 那是少爷不怎么在意的。 他脑中联想此二姑娘意,只当是太过聪明,自以为是。 念头刚冒出来时,他给过自己一个巴掌,告诫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只道是少爷好。 那时,二姑娘也已慢慢长大,少能与他碰面。 许是因着见面少了的缘故,原本瞧见他总是笑着的小姑娘收敛许多,偶尔瞧见他都低着头,眼中只观足下一片。 二姑娘是他平生见过最好的姑娘,说没有一点心动,未免太假了些。 可他知自己身份低微,家境贫寒,苏宅的金枝玉叶,他不配娶,也娶不进门。 是以他越发用功刻苦,其一,是不辜负哥与娘的期望,其二,是希望心中偷偷欢喜过的小姑娘,来日嫁人为妻后,提到曾经那个认识的书童时,能心服口服笑着赞叹一声:“我曾经认识他,向郎君是个很用功,刻苦,努力的人,他将来呀,定会过得更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只是他没有想到,偷偷放在心里的小姑娘那未婚夫的位置,竟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我 ……” 他心中是欢喜的,可是小姑娘的心思他不知晓,他不知小姑娘对他这样一个穷读书的苦寒人家,会不会心生厌烦? “我若能,自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喉结滚了滚:“可……二姑娘她…” “既是如此,我回头问问。”少爷道:“喝茶,喝茶。” 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什么,只能连礼仪都不顾,开始喝茶,再不言语。 …… 私下里,苏立找自己的母亲告知情况:“娘,明阳对二妹有心,娘可问问二妹的意思了。” 苏母点头,私下与女儿说梯己话:“桃儿,桃儿,明阳对你有心,若是把你嫁他,你愿不愿?” 面对娘的询问,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办法,垂眸不语许久,羞怯怯回了一句:“…女儿…全凭娘做主……” 苏母暗叹女大不中留,赶忙劝道:“婚事可以先定下,却是要等些时候,待明阳得了功名,你们在成婚吧。” 小姑娘沉默一瞬问道:“那…那…他是什么意思?” 苏母又暗叹一句女大不中留:“想来他不会不应。” 当年派人去学堂找书童回来,原本只是为立儿找伴读,却不料那书童有龙凤之姿。 不说天赋异禀,却也绝顶聪明,这几年立儿已经快赶不上他了。 明阳家境寒苦,可到底是个有前途的,眼下只是羽翼不丰,待日后得了功名,入了官场,想来会有一番作为。 桃儿心中有意,眼下嫁他为妻,虽过不上多么富贵荣华的日子,可姑娘家家欢喜上一个人了,便满心满眼都是。 与欢喜的人好怎么都成,是真能跟着一起过苦日子。 不怕前路未卜,不怕天打雷劈,那是每个姑娘一生最痴的时候,最不顾一切的时候。 明阳是个刻苦的,哪怕眼前日子苦了些,可只要肯上进,这日子自会慢慢好起来。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向日(五) “我有事要说。” 得了少爷的消息,向日欢喜又忐忑回家,吃过饭把哥拉到娘卧房里一块儿坐下。 二人瞧他郑重模样,便知是大事,哪个也不开口。 向日自个儿倒是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哥催了一句“你快说啊”。 他这才顺理成章开口,言语却时而结结巴巴:“那……那个,有一个姑娘对我有意,我,我也喜欢那个姑娘,他们家问我愿不愿意得了功名之后,娶那姑娘为妻,我今日便是想问娘和哥的意思。” 娘点点头,风轻云淡道:“娘没有意见,你欢喜,你要娶谁就娶谁,就是希望姑娘家别嫌娘是个不能走的就成。” 哥也笑了笑:“是啊,二弟欢喜哪个姑娘都成,就是咱家穷了点,哥帮不上你多少,但哥会尽量给你办好点。” 向日忽而想起几年前,偶然一次瞧见哥躲在一处难耐,一亩三分地气血上涌。 也是那时,他才察觉,哥早已不只是曾经那个和他一块儿笑着玩的兄长,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会想些敦伦之事,倒也无可厚非。 周围人到哥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他也该有个嫂嫂。 那日之后,他在家中与哥的闲谈里,没来由催了一句:“哥,要不你先娶个姑娘吧,我也想要有个嫂嫂。” 哥摇摇头:“哥不急哥不急,你先好好念书,要是有欢喜的姑娘了,就跟哥说。” 他反问一句:“哥,你不娶我哪能娶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歌啧了一声:“你先娶哥再娶!” 他没答话,哥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与哥相识十几载,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哥不过是想多攒些钱,希望在他开口要时能拿得出来。 想攒些钱,待他有欢喜的姑娘时能将人娶回家来,不会因家中太过寒酸与欢喜的姑娘擦肩而过,留下余生遗憾。 “那姑娘,是苏家姑娘。” “啊?” 娘与哥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 哥不可置信问:“你说是谁?” “苏家姑娘……”他低着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声音饥不可闻。 “这……这……” 原本沉默寡言的哥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后才开口道:“苏家,苏家姑娘……” 如今家中虽不富裕,穷归穷,可若要娶个姑娘回来,也勉强娶得起,但是苏家姑娘与他们家,的确格格不入。 哥仿佛忘了他刚刚言语,遂又问道:“这是真的?” “嗯。” “哦……”哥想了想道:“这就是你欢喜的那个姑娘?” 他点点头,娘好奇问道:“呀……早就有欢喜的姑娘了,咋以前不说呢?” “娘,二娣先前不说,是觉得说了也无用,反而会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哥解释道:“我先前就猜他有欢喜的姑娘,之前他有的时候坐在凳子上发呆,我一直都问不出来为何,如今看样子,就是那苏家姑娘。” “哦。”娘笑了笑。 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好样的,哥为你骄傲!” 世人多不易,婚姻要么两情相悦,风雨同舟,要么锦上添花,携手并肩。 总归不可能像那些忽悠人的话本子一样,大户人家的姑娘瞧见个一没钱二没才的穷书生,便能爱的死去活来。 更不可能为个男人便如鬼上身一般,抛弃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离开住了十几年的高门大院,心甘情愿入那四面漏风,满地耗子蟑螂的破烂屋子。 早起赛公鸡,劳累比牛驴,为男人孕育儿女,在那漏风漏雨的破烂屋下,依偎在男人怀中,满心欢喜道一句:“为你抛弃一切,与你在一处,我甘之如饴,胜却人间无数,你是我的余生。” 二弟长得还行,可做不到让姑娘家鬼使神差,能被瞧上眼,应是有过人之处,思来想去,唯有那日日挑灯夜读了。 …… 向日的刻苦用功没有被辜负,那年他与少爷一同科考,会试夺得贡生的好名次,在家乡可算是鼎鼎响亮的人物。 那日苏宅摆宴,不知多少人登门庆贺,他以苏家二姑娘未婚夫的身份一起招待宾客。 众人欢饮,酒过三巡之际,少爷却脸色难看。 “怎么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少爷便直直往后倒去。 “连成!” 众宾客哗然,他呼唤少爷的字,可那个刻苦用功的人,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来。 苏母惊得站立不稳,得亏是二姑娘在旁边扶着。 宾客草草散去,匆匆请来的大夫把了脉,仵作验过尸,得出来的结果,是心悸。 活生生的人,用功刻苦了这么些年,仕途还没开始,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的酒宴上? 荒唐! 这真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儿,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可事情就是这么荒唐,一脉单传的苏家连个后都没有留下,只剩一片凄凄冷冷。 突来横祸让整个苏家摇摇欲坠,更让母女二人烦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家祖父传到如今,皆是一脉单传,可苏家祖父的几个兄弟,子嗣却也不少。 大二伯,四五叔叔,六姑七姨,个个虎视眈眈,只恨不能将整个苏家吞之入腹。 若非有丧期顶着,估计家里连凳子都被搬了去。 可丧期一过,鸡飞狗跳。 苏宅日日有人登门,皆问二姑娘何时嫁人,嫁那穷人家的小子想来是没什么前途,我这里正好有个不错的郎君,要不咱们把婚事改改如何? 有的更是慈眉善目道:“你如今丧子,得要个儿子才能有以后,咱们谁跟谁呀,我虽不忍,但也要帮上一把,不如我家老三改日过继到你名下,你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苏母哪能不知他们的心思,开始闭门谢客,却是每回出门都会缝上三五熟人,被左挽右牵去喝茶,听些许谏言。 家中财,若男子死,出嫁女子没有资格去继承。 想要不被吃干抹净,那便只能过继其他亲戚的孩儿。 你争我夺,谁都想做苏二姑娘的兄长,苏母的继子。 瞧着母亲被如此欺负,苏二姑娘哪肯:“不必诸位长辈操心。桃儿不愿离开娘。” 此言如激千层浪,七大姑八大姨争先开口: “孩子,别说气话,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是啊,知道你不舍你娘亲,可你不嫁人,如何是好?难道要你娘养你一辈子?” “你都快十八了,已经是老姑娘了,要是再不嫁人生子,就没有男子要你了。” “你要是现在不嫁人,等你老了以后你会后悔的!” “桃儿只会守在娘身边,哪也不去,若要成婚,那也是招人入赘,绝不嫁!” 众人沉默,家中有财,男子死,女子不可继承,但若女子留在家中招婿,便是官府的人来了,也难说半个不字。 可凡是有志向的男子,哪里会去当什么赘婿? 当了赘婿的男子今生入不得官场,在外面走一圈都比别的别人矮一头,更不提赤裸裸的甩脸色,还有背后耻笑。 有血性的男人做不来上门女婿,家里人若是知晓了更能活活把男子的腿打断,只因着倒插门是要让家里抬不起头,让亲戚没有脸面,甚至往后自己儿女也要跟着被人看轻。 〞桃儿莫要胡闹,女子本该嫁人为妻的。” 谁也没把苏二姑娘的话当回事,只觉是一时气语。 “你若是不嫁人为妻,也就没有夫君可以依靠,若是没有夫君,这日子可怎么过?” “是啊,你得赶快嫁人生子,孩子才是最好的依靠,若不然老了一个人孤苦啊。” “与其找个没用的男人回来,倒不如嫁个有用的郎君,孩子,姑娘就该嫁人生子!” 如此好言相劝,吃了秤砣的苏二姑娘却是置若罔闻。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苏二姑娘要招人入赘的消息。 已是进士的向阳进退两难,他若继续婚约,便是断了仕途,更会被日日瞧着他们家越过越好的邻里耻笑,指不定还要被居心叵测之人骂一句“狼子野心吃绝户”。 若是不应婚约,又得被人骂一句“最毒负人心”,骂一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二弟你要如何做?” 哥得知此事后,认真问他,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哥便能豁出老脸。 “我不知道……” 他坐在哥的旁边,仰望茫茫白云,闭上眼。 小姑娘的确乱过他的心,可年年月月的挑灯夜读,多少次写字写到累晕过去仍不敢睡着,匆忙睁眼后苦苦坚持,比那笑颜更加刻骨铭心。 那日,小姑娘相邀,他姗姗来迟,静静瞧着湖面,眼中却无焦点,唯有虚无一片。 “明阳,如果我愿意与你成婚,你会愿意吗?” 男子只顾着看湖上风景,浑然不觉身旁亭亭玉立的姑娘声音坦然,眼中却有希冀。 “我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小姑娘没听见他开口,散去眼底希冀,说了声:“向郎君,保重……” “二姑娘,我……” 他喉间哽着难受,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我真的明白,没有勉强。” 小姑娘接话道:“当初允下此事,也是因为想着你与我哥往后能多有助力,只是天不遂人愿……” “如今我家里群狼环伺,我娘一个人,我不可能丢下她,更不可能让旁的人占了我家的东西。” “可你寒窗苦读多年,我也知你心中抱负,今日来,是向你道一声,对不住……” 小姑娘一字一句如千斤重锤轰在他胸口,只让他觉自己无颜于世:“二姑娘……” “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会舍弃寒窗多年后的成果。” 他不敢侧头看,小姑娘绞着帕子,低着头,瞧不清面色:“真心祝愿,向郎君日后觅得好良缘,各自安好。” 小姑娘离开,他却不敢侧过头去看她窈窕背影。 那日风和日暖,他忽而想起昔年偶然瞧见的小姑娘静静不语,只观足下一片的模样。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他再没去过苏宅,小姑娘的消息也充耳不闻。 有人瞧不过眼,告他毁约,意图让礼部瞧他一眼,苏宅里却出来了一张解约书。 那年,他当了一县主簿。 又一年,他升任一县县丞,头顶乌纱,官服加身。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洞房花烛夜,他娶了一户秀才家的姑娘为妻。 那是个很好的女子,不嫌他家寒苦,不嫌娘行不便,事事周到,还将哥的婚事放在了心上,与许多长辈打成一片,一手给他带了个嫂嫂回来。 有次,他叹家妻劳苦,她却摇着头笑说:“就算当官了,也不能立刻就发呀,你好好办差就成,咱们一块儿,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若真立刻就发了,那我才要怕呢。” “好好好,瞧着你们这样,娘就开心了,你们快些啊,给娘生个孩子抱抱。” 他含笑看着娘,旁边的女子再没了刚刚的坦然自若,只羞怯怯低着头,唇却微扬。 “行了,忙去吧,香儿,明日再去给娘买些线回来。” “嗯。” 二人各自回屋去,他将女子抵在门上,谨遵母命。 次日,娘却再没睁开过眼,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走了。 他披麻戴孝,依照礼制,需回乡丁忧三年。 “夫君……” 可次年,三国大军进犯,大伙儿都只能浩浩南迁。 河岸人涌如潮,他们挤上船去,哥嫂却没跟上。 他夫妻二人按着之前与哥嫂的计划,在平安县住下。 他与朝廷取得联系,朝廷却派他当了个小副都统。 他道自己手指握笔,难当武官,上头却说:“君子六艺,应有涉猎,无防无防。” 他是不知如何无妨,他一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即便学过射,御,可却难算擅长。 可他的意愿哪里有人顾及,要官只有个小副都统的职位,再高便不可能给了。 因着生计,亦或那腔热血渐渐凉去,他并无意义。 他念过书,可军营的基层哪里需要那么多读书人? 他以为混不进,会被大家伙嫌弃是个握笔杆子的,可大伙儿听说他是个念过书的,对他是越发尊敬,一个小小的副都统,混得跟小都统似的。 他那时就想着,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尽管这并非是他向往,可什么都会成为习惯,只要岁月足够长。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向日(六) “备战,出城!” 有一日,城外起了一帮贼寇,他与大伙一块跟着出城,却是半路中了下作埋伏。 “投不投降?” 贼寇卑鄙无耻,竟以性命相逼他们投降:“你们呢,想死还是想活?” 若说他一点不惧,未免太过虚假,但他身为大景子民,又受朝廷俸禄,哪怕心中再惧,也不可因胆怯丢了风骨。 “莫非以为我等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杀要剐快一点!” 贼寇头子连问三声,他不胜其烦,虽心中些许不舍,但仍旧坦然。 贼寇头子命人将他大半人扒甲夺刃,放回城里。 贼寇头子意图何在,他细细想来,也能猜个十之八九。 这坦荡荡的阳谋,实在令人不知如何应对,他和兄弟们回来后就被有意无意看着。 他明白县令的顾虑,也知晓局势紧张,遂与兄弟们安分守己。 他不怨县令心生猜忌,只怪是那贼寇头子太过歹毒。 他想,如若那帮贼扣除不了,怕是自己这几年的营生就要丢了,可不知丢了之后该干什么新营生,才能让家里那人和她腹中孩儿有口饭吃。 古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想着,往后再说吧,顺其自然吧,总归不死就成了。 “向大哥,向大哥,向大嫂来了,向大嫂出事了!” 此言如同平地惊雷,他不顾自己正被看守,被兄弟领着闯出门外,唯见一滩血迹。 旁边有人解释:“向大嫂应该是知道了些,非得要见你,这才动了胎气,如今已经有人请稳婆在接生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没听见自己的嘶吼声:“人呢!” 有人拽着他,他浑浑噩噩如提线木偶被拽到一处屋外。 门内声音如此熟悉,却是声声凄厉,时而有血水被人端出来,刺得他双眼剧痛。 “香儿!”他拍着门,吼地撕心裂肺,却是没能进去。 大哥大嫂仍未到此,里头躺着的,可能许是他于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未可知。 他这一生见过很多亲友离开,可他仍旧害怕危险。 他怕往后每次归家都是空无一人,怕饭菜上桌后却无人共食,怕一个人在被窝里孤枕清寒,怕自己叹息时眼前不会再有那满脸关切。 怕心中郁闷开口时,身旁没有那个安安静静听着他倒出苦水,听完后温温柔柔道一句:“夫君,香儿一直在……” “呜哇哇哇!” 整整三个时辰,他在那里足足等了三个半时辰,里头传出婴孩响亮啼哭声。 “香儿!”他满心欢喜要冲进屋去,却听到里头大喊。 “血崩啊,血崩了!” “香儿,香儿!” 他心急如焚,似要飞蛾扑火,却被挡在门外寸步难行。 “你不能进去!” “里头在治啊!” 他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在门口眼巴巴瞧着却瞧不清什么,只能声声哽咽。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他抱着两个襁褓,入了那血气冲天的屋子:“香儿……” 女子面色惨白,呼吸微弱,手上还扎着银针,可瞧见眼前人模样,眼中尽是欢喜,声音微弱颤抖:“夫君,我……我们有…孩子了……” 闻言,他不由哭出声。 说来是他的不是,南迁之时未能照顾好她,以至于当时腹中胎儿没能留住。 虽在这南边住了许多年,可她腹中一直在没动静,大夫说她伤了身子,怕再难有孕。 她劝他纳房小妾,他说这不合规矩:“大景有律,寻常人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只而立,且这怎能怪你?” 她又劝他:“周官放火,百姓点灯,互不干涉,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人呢,其实有的时候也不能太守规矩。” 他依旧不应,只道自己今生有福,有贤妻愿与自己劳苦便是天赐,也只要这天赐。 却不想,去年怀上了。 刚刚闹腾许久都没被自己亲爹瞧上一眼的两个小家伙已然沉沉睡去,他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君……”女子些许委屈:“我…我以为你出事了…” 他摇着头,女子继续道:“夫君…你没……没事吧?” 他还是摇着头。 “夫君……” 女子心中越发欢喜,抬手抚平他紧皱眉头,眼中恋恋不舍:“上天带你真不好啊……” 他眼前一片朦胧:“没有,老天待我很好,就是苦了你,跟着我到处奔波……” “不苦……” 女子艰难替他擦泪:“夫君……不哭……” 在家里事事由妻做主的他确实怎么都止不住泪,耳边又响起那熟悉声音:“孩子……孩子……” “看……”他赶忙将孩子摆正,哽咽着说:“你看……” “好……” 女子脸上带笑,油尽灯枯之态,尽显慈爱:“真好啊,我们有孩子了……” “香儿……” 女子笑着道:“让……让孩子……喝口奶吧。” “好……” 他喉头梗塞,将几个襁褓摆到一边,孩子被惊动,“哇哇”大哭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在声声啼哭里,解开女子不知多少次被他解开过的衣衫。 两个孩子接触到乳头,不自觉吸吮起来,女子轻笑一声,痴痴看着眼前良人。 许久后,眸中泪夺眶而出,她再也没有睁开眼来。 “香儿!” 两个襁褓还在吸吮着,他在探了鼻息后号啕大哭。 此日后,没人会在家中含笑等他归来,也没人会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听他诉说,只剩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 那日,他不顾一切出那重重监视,欲去县衙,身旁跟着多年间陆续相识的狐朋狗友:“给向大哥讨个公道!” 可县衙重地,哪能有人随便乱闯,那时他们早已没了利刃,只能就地取材,入他人屋舍“借”了些棍棒斧锹,刀耙锄头,浩浩荡荡去了官府。 他们还没到官府,一帮官兵带百姓出来阻拦他们。 “他们跟贼寇是一伙的!” “要不然贼寇怎么放了你们!” “你这是想造反!” “娘的反给你们看!” 原本只是要为他讨公道的一帮兄弟忍无可忍,互相问候里不可开交,难舍难分。 破皮流血之状处处能见,激战正酣时,不知谁人开了城门,贼寇们鱼贯而入…… …… 那帮人破了城,他也不再是朝廷官吏,一时断了生计。 “呜哇哇!” 哭声阵阵里,他坐在两个孩子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友妻开口问:“向大哥,要不先给孩子起个名?” “哦……” 他这才反应过来,神色落寞:“是该给他们起个名…” 想了想,他开口道:“男孩就叫归,女孩就叫安。” “这名好啊,果然向大哥是念过书的。” “向大哥,向大哥!” 屋外有一老友匆匆而来:“那帮贼寇又有新动作了。” “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办。” 贼寇们没有放过他们,却也没有杀他们,只把他们圈禁起来,时时送些饭菜。 “那帮贼寇,要招人!” “招人?” 老友继续道:“是啊,那领头的正在喊话呢,说只要跟了他,家小无忧。” 他又侧头看了看“哇哇”大哭的两个孩子,沉默不语。 “待我去看看。” 老友带着他到街上,走了许久,远远瞧见那边挤了不少人,有的人正在排队。 他走近一些,瞧了瞧那墙上的文书,的确如老友所言,大概意思就是跟着他们,家里会有人时常送些东西,不说多么好的日子,但能有口吃的。 “下一个!” 他过去排队,轮到他时,却没报上姓名,开口问道:“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两个刚刚出世的孩子,能跟吗?” 他虽有老友兄弟,可到底一家一务,一口饭不打紧,可日日一口饭,便是积少成多。 如今他已没了营生,虽家中存有余钱,可到底不能坐吃山空。 那帮贼寇先前凶神恶煞,如今倒是守起规矩,焉知以后不会烧杀抢掠,与其等的他们打上家门,不若先投麾下。 “能,上头说了,只要跟着我们干,家里不用担心。” “好。”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逼官为贼 “郑县令不好了,平安县出事了。” 平乐县衙内,县令郑恒拆开好友书信,里面这样写到: “永长吾兄:平远有贼夺军所,扰乱地方,前些日平远贺令来信,建吾警惕,然信已拆,使曰:“贼所拆。”吾疑平远定有内奸,遂派人暗观。” “随见使与贼言甚欢,回告。吾请兵去援,欲击贼措手,沿途遭伏,攻守不得,大败于贼,甲利被夺,马无一回,士折大半,归者犹半。” “贼势渐大,城民心惶,吾恐贼谋城,虽剩部兵,然归群中有奸者,平安危矣,吾夙夜忧叹,寝食难安,为保万全,望兄调兵以稳,莫让贼有可乘之机。愚弟……永谨。” 郑县令看完书信,大惊失色,令人叫来县尉:“平安县出事了,咱们得派兵支援。” “好。” 县尉不疑有他:“我这就派三百人马去帮忙镇场子。” …… “大家准备,去平远!” 三百人马出城,半路就被一帮贼寇埋伏,一时间兵荒马乱,如瓮中之鳖。 要么血溅当场,要么缴械投降,要么落荒而逃在归途被守株待兔,要么宁死不详被赶到一块儿,扒去盔甲缴了武器。 秋风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心中不免些许忧虑:“阳哥,老大是聪明,可是咱们之前用过了,之前用过了,现在再用,这……还能成吗?” 苏阳笑道:“老大说过了,招不用太多,好使就成,他们回去的时候能赶回去一帮百姓,咱们的人就在百姓里,但也可以是在官兵里,就像前两日,要不是趁乱,咱们哪有机会?那帮人回去了,自己就会起乱子,放心吧。” “可照这样下去,他们哪能不知道消息,这筏子用不了多久啊。” 苏阳摇摇头:“本来也不需要用多久,老大说了,能“借”多少“借”多少,也就最近这段时间用用。” …… “霍!霍!” “霍!霍!” 空地上,刀枪挥舞,号子连连,陈路平这走走,那瞧瞧,花赤跟在他旁边,笑道:“老大你可真能行。咱们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破地方出来,到现在二旬,一月不到,已经快有三千人了。” 陈路平少有言语,他赶忙问道:“现在咱们干啥?” “去平远县转一圈。” “啊?” 花赤不明所以:“老大,我们要去攻打平远县吗?可他们有防备,能打的下来吗?” 虽如今有了些人马,可要强攻一城,属实太过勉强。 “你想多了。” 苏阳从远处走来:“平远县他们自己得开诚。” “为啥?” 花赤恍然大悟:“老大,难道平远县有我们的内应?” “没有内应。”苏阳摇摇头:“但是,老大先前让兄弟们假扮成官兵去到处闹事,官府的名声都臭了,平远县的人不怎么敢出来,偶尔有送信的都会被咱们的人拦下,周边的几个县派人一打听,咱们放的消息也就传了出去。” 他说着,嘴角扬起:“贺县令对北边那位太上皇帝怒而生怨,忍无可忍,弃明投暗,私底下扶持贼寇。” “恰好撞上招狗犯境,趁着时候,故意让咱们夺了军所,还动用了平安县的内应,引宋县令派兵支援,又使内应在城中起乱,趁机破城。” “逼着宋县令写信给郑县令,把人引出来宰,宋县令不堪受辱,自刎而死在贺县令眼前,贺县令还杀了平安县尉,贼寇头子都听他的,他还强抢了几个民女……” “绕晕了。” 花赤有些疑惑:“咱们放消息出去,他们真信啊?” “消息是咱们放出去的,可也是真的,哪能不信呢?”苏阳道:“咱们派去的都是官府的人,实实在在的是官兵,穿着官府的衣裳到处惹祸。” “就算他们不信,也没办法了,老大之前就说,咱们闹得这么大,一定得是有人帮着起来的,要不然上头问罪下去,那些人可怎么顶得住啊。” “哦,懂了懂了。”花赤醍醐灌顶:“老大你真阴!” 苏阳忍着笑:“这哪里是在夸人,应该说英明神武。” “对对对,老大英明神武。”花赤侧头去看那人面容,未瞧见半点怒色,这才放下心来:“我就一个杀猪的嘴,有些笨,还是读书的好,还是读书的好啊哈哈……” 老大让大伙守规矩,先前却让不少人出去烧杀抢掠,他那时不明白老大有何用意,如今这穷秀才一说,原是如此。 “如今平远县那帮人虽还是朝廷的人,可往后俸禄怕是领不着了,领不着不说,估计已经扣了反贼的帽子,还得被朝廷当成反贼一块剿灭。” “正所谓,一人为虚,十人成虎,上头听的多了,假的就是真的,他们辩与不辨都是反贼,反是什么罪?那是杀九族的大罪,无忧可免。” 花赤疑惑问:“可,要是他们就是不开城门呢?” 苏阳愣住了,看向旁边一直不语的陈路平:“是啊老大,那里没咱们的内应,他们要是不按你想的法子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咱们虽然没有内应,但是咱们有帮手。”陈路平淡淡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谁都要养家糊口,再硬的骨头碰到这事儿都得软,谁都算顺风账,已经挂了名,就得是咱们船上的人,他识相点没多少事儿,不识相,对朝廷不满的也不只有咱们,那些人和“太监”,就是我们的内因。” …… 果不出他们所料,平远县的城内处处流言,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百姓们交头接耳,时而吃颗花生米,时而喝茶。 “听说了吗?县令和那帮贼寇是一伙的!” “听说了听说了,朝廷那边已经知道,皇上震怒!” “怒又怎么样?那帮贼匪已经围过来了,听说贺县令要开城门迎贼君呢。” “我听说,赵县丞他们正准备粮食给贼军打官军呢。” “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把贼军营进城了。” “你们说的真的假的?” “那当然是真的,朝廷已经下令,檄文到处都是,抓了贺县令赵县丞他们,能领赏钱呢。” “那檄文你瞧见了?” “官衙里有人当差呢,出去的人檄文都带回来了,那还有假的吗?没有,我哪能在这里胡说八道呢?” “哎哟喂,那是发财的好机会啊。” “得了得了,这种事儿啊,咱们就别起头了,咱们都是寻常人,起不来头……” “也对,可……要是贼军进城来杀我们咋办?” “哈哈哈哈,那你去啊……贼官勾结,老天爷来了也没办法不是?” “就是,咱操这份闲心做啥,要死也不死咱一个。” …… “啊?怎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我的名声啊!” 县衙内,贺县令抓耳挠腮,将身前桌案拍的“砰砰”响:“你们这群该死的狗贼!该死的乡巴佬!该死的王八蛋!我这以后怎么做人呢,怎么做人呢!我直你娘了个逼呀,你们逼良为娼啊!!” 赵县丞劝道:“这是那帮贼寇的奸计,我们万万不能上当,如今该想应对之法。” “怎么办?我他娘哪里知道怎么办?”贺县令拿着朝廷发下的白纸黑字,手指颤抖:“我现在,咱们现在都成了反贼了,那帮该死的死狐狸还帮着上札子!不就是因为事情闹大了,他们担待不起,要我们去担吗,我……我……” “咳咳咳咳咳……” 贺县令气地咳嗽连连:“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刘县尉道:“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还是开城吧……” “刘县尉!”赵县丞满脸惊愕,而后怒火中烧:“你我皆为朝廷命官,如今我们中了奸计,你不想着解决之法,你竟然要反投贼营?” “那你说怎么办?朝廷不信我们了,贼寇在外面晃着。”刘县尉道:“我们能怎么办,周边那几个家伙还在那里拱火,我们现在就是反贼,就算不与那帮贼寇为伍,到时候也要被朝廷清算。” “冷静一些。”赵县丞赶忙解释:“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自乱啊,我们万万不可自乱!” “不可自乱?”刘县尉道:“外面说的好听啊,你这个赵县丞,正在给贼寇准备粮食呢,我们都一帮子贼寇!”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与其食人之禄,倪首而包羞,不如无愧于心,放身而自得。”刘县尉反驳道:“不是我想反,是我们不得不反,朝廷不信我们,还要杀我们,我们只有投了那帮贼寇……” “此举不妥……” “那你有法子吗?” “好了!”贺县令吼道:“你们两个别吵了!好好想想清楚再进来,别一开口就大吵大闹的,这是县衙不是菜市口!” 赵刘二人被贺县令赶了出去,四目相对,相看两厌之际,却听县衙外人声鼎沸。 “不好了,不好了!” 有官差匆匆来报:“反了,反了,那帮百姓和一群官兵把县衙给围了,说咱们是反贼,说咱们要开城门,说要把我们捉起来交给朝廷。” “好好好……” 刘县尉气笑了,侧头瞪了眼满脸震惊的赵县丞:“你护着的百姓们来杀你了,你去跟他们解释吧,老子不干了!” “县令!” 赵县丞回头大吼一声,贺县令摇着头站起身,嘴里呢喃着:“真是害苦了我呀……” 赵县丞赶忙冲到案前:“县令,咱们应该……” “真是害苦了我呀。” 赵县丞听着刘县尉的话和脚步,转过头去。 “噗嗤……” 赵县丞难以置信,欲要回头,却再难支撑,斜斜倒下。 贺县令手中利刃正往下缓缓滴着鲜血,自个儿又坐了回去,嘴中依旧喃喃:“真是害苦我了呀,害苦我了呀……” 刘县尉神色狠厉,转头离开,迎向那阵阵喧嚣…… …… 城内鸡飞狗跳,又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将一帮等候许久的人请了进来。 心地善良的陈路平多了盟友,自是满心欢喜,大大方方迎向贺刘二人:“好兄弟好兄弟,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被逼良为贼的两人不敢搏了陈贼头一番好意,于是赶忙笑着:“别来无恙……” 跟着陈贼头的一帮人欢声笑语着,当着众目睽睽,更将二人已然扫入臭水沟的名声充去了千家万户的茶余饭后。 “咱们一家人团聚了。” “真是苦了你们了,在这里蛰伏这么多年。” “以后咱们吃香的喝辣,谁都别落下。” “那自然,那自然。” “朝廷老子早他娘相反了,今儿个终于是反了。” 与几个贼头子慢慢走着,二人笑颜相对,一边在心中问候陈老贼一帮人的祖宗八十八代,心中欢喜无法言语。 …… 县衙门口,赵现成的头颅被挂的老高,一帮人跟着陈路平走了进去,依次坐好。 能坐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的要么在外头挂着,或当了谁的刀下亡魂。 贺县令后背发凉,赶忙表忠心:“陈老大,如今您来了,这里自然是您说了算,我也可以松快松快啊。” 陈路平抬了抬手:“贺县令说笑了,论管这里呀,还是您合适,劳烦劳烦,往后我偶尔来城里拿点粮食就成。” “这,怎么好……”贺县令委婉拒绝,只到是试探之语。 “怎么?”陈路平故作微怒:“兄弟想当甩手掌柜?” “是是是……” 贺县令闻言,断定他并非试探,而是真要自己留在城中继续做这一县县令,遂赶忙点头称是,又觉得刚刚言语不妥,赶忙摇头:“不不不。” “是还是不是啊?” “是是是。”贺县令赶忙道:“陈大哥用得上我,我自然是肝脑涂地呀。” “刘兄弟,我这边有些刚来的兄弟,不是很熟练,你帮我带带怎么样?” 刘县尉抱拳道:“陈大哥有令,小弟必会尽力。” “爽快人。”陈路平满意点头:“往后一切照旧啊,就是要劳累两位兄弟多多关照,咱现在刚起势,穷得很,等往后上去了,并不会亏待二位。” “是是是。” “我们定拼死效力!”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不杀不抢 “哐……” “哐……” “大家不用怕,我们不是反贼,我们是日子过不下去才反的,我们是义军!” 被贼寇们占据的平远县连一日都没乱起来,家家户户心惊胆战,避着窗门之时,外面常常有路过的人敲锣喊话。 “我们老大说了,不烧杀,不掳掠,一切照旧,大家放心!也请父老乡亲们瞧瞧,要是碰见有闹事的,尽管去县衙报,赏钱三百文!” 三百文钱! 泼天富贵呀! “快快快,我追上去问问。”有那思之如狂的百姓在顾不得什么,不去想是否是居心叵测的贼寇们故意引他们出门,迫不及待催促家人将挡门织物搬了开去…… 家里人哪里放心,一一劝阻:“不要出去!” “等别人家先出人吧!” 那人本想大声高喊,想了想还是作罢,在家中人忐忑不安中冲出门去。 披着午时的日光,他快速追上缓缓走远的人,见那人腰上挂着把家伙便立马放慢脚步,在十几步外停下,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真的假的?你们真的不杀不抢?” “不抢不抢!”敲锣之人听见后面有人,不再喊话,回头赶忙答:“还和从前一样!” “真的不杀不抢啊?” 百姓欢喜到红了眼眶,却还是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问了声:“真,的不杀不抢啊?” “真的不抢。” 那人习以为常回答:“我们是义军,不干那种事儿,我们老大已经在别处砍了不少人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见那百姓仍旧半信半疑,他又到:“再说了,我们要是真抢,直接破门就成了,哪这么多废话,我们老大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咱都是穷人,穷人不为难穷人。” 他说完,转身走了,继续一边敲锣,一边喊。 那百姓转身跑远,一边往家赶,一边欢欢喜喜大喊着:“太好了,他们不杀不抢!” “他们不杀不抢啊!” 屋舍中偶尔有百姓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时而有人大胆走出家门,到街上查看。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走出家门的百姓遇见闯进城来的不速之客心中忧虑,那帮人却只会匆匆而过,竟是连一个正眼也不留给他们。 “大家出来啊,他们真的不杀不抢,咱们不用怕了!” 谁都不是大户人家,躺在家里会被饿死,即便有的人心中仍存忧虑,可所有烦恼都敌不过那衣食住行重要。 “快,我的包子都没卖几个,这都耽搁了半日了,天都快黑了,赶紧赶紧能卖两个是两个,明天就吃不得了。” “快快快出去,今儿刚摘的新鲜菜,别烂了!” 原本冷冷清清的城内多了些许烟火气,茶楼酒肆,街上支起一个个小摊,商贩开始吆喝起来,百姓也渐渐多起来。 “来碗汤面勒!” “有谁要买菜吗?” “卖包子了,卖包子了!” 包子铺的老板娘手艺不错,每回一开总有不少人来光顾,因着今日有贼寇闹事,人少了许多,但也陆陆续续。 “给,拿好……” 老板娘递包子的手僵在空中,来买包子的老客们散得干净,摊前已然站了十几个外地人,高矮肥瘦都带着家伙。 老板娘心惊胆战,只见当中有身着甲胄,有的只剩身上破烂衣衫,个个都脏兮兮的。 为首一人凶巴巴道:“买包子啊,等着干嘛?怎么,难道,你不想卖给我们?!” 老板娘“哦”了一声,问道:“那那你们买买多少?” “我们全都要!” “啊?!!!” 男子话语如当头霹雳,直把老板娘惊得欲哭无泪,委屈又问一声:“全都要?” “对!” “我们全都要!” “马上马上……” 老板娘再忍不住,眸中热泪盈盈,手却不敢耽误半点,依依不舍把所有包子连着布都裹了起来,心道送点东西出去消消灾也好,也好…好难受。 “娘!”铺子里有小姑娘冲出来,满眼关切:“娘……” 有贼寇眼前一亮,老板娘吓得对她吼“快回去干活”,小姑娘眼含热泪退了回去, 周围的商贩看得心惊胆战,有的开始收拾摊子,只盼能在贼寇到摊前时溜之大吉。 贼寇那边交头接耳: “别看了,要姑娘逛窑子去,这些人可别惦记。” “是啊,之前有几个兄弟没忍住,已经见阎王了。” “别炒了,买包子。” 贼寇们六七八手,拿起包子自顾自塞入口中,那模样像极了投胎的饿死鬼。 “这包子还不错。” “真不错,料真足!” 一帮子大老爷们欢欢喜喜,老板娘看着空空如也的摊子,只能委委屈屈,眼中打转的泪再忍不住,缓缓落下。 “多少钱!” 仍是凶巴巴的一句言语,却如春风拂面,老板娘不敢置信抬起头,半信半疑问:“你们,你们,你们要付钱啊?” “要付钱啊,怎么不付钱?不付钱,我们都得被打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那人满面怨气说完,却被为首之人撞了一下胳膊,“嘿嘿”笑道:“大娘你说哪的话,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我们也是讲规矩的,别怕别怕…” “哦……” 老板娘喜极而泣:“真的给钱啊……” “嗯,真的,多少钱?” “这……” “多少钱的快说。” “一,一百五十文吧……” “到底多少文!” 老板娘一时语无伦次:“那,那,那一一百文?” 那人一听,意识到不对,赶忙开口又道:“我问你多少钱,没让你乱报价。” “一百五十文…” “哦。”那人吃着包子,对旁边的十几人道:“掏钱。” 十几人温顺乖巧,七拼八凑了一大堆铜钱捧到一块,有小平钱,折二钱,折三钱,折五钱,领头人开始清点数额,老板娘忙道:“不用点不用点,我相信你们啊。” 头一回来的外地人要说多信任倒不至于,原先她就没想过这帮人能给钱,如今已是意外之喜,自然不多苛求。 “不行,钱货两清。”领头之人冷冷道:“要是之后说我们少拿了可不行,必须点!” “哎哟,我的天啊,哪里哪里。”老板娘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可不敢骗爷们的钱。” 钱货两清后,一帮人拎着包子转身离开,边走边吃。 原本想着收摊关门的商贩们也慢慢放下心来。 “招兵了,招兵了!” 人声越渐喧嚣里,白纸黑字贴到墙上,旁边有人敲锣。 “入营者家小无忧,入营者家小无忧!”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少年金刚 不过一两日,陈路平便打算带人出城,却没留下多少布置,二位官员心中忐忑。 贺县令小心翼翼问:“陈老大要不留下新人吧?” 刘县尉在旁附和道:“是啊,我们两个,实在有些担当不起这重任啊。” 陈路平走时只留下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处就有劳二位了。” 二人犹豫着应好,那人走的潇洒,好像本该如此。 贺县令叹了一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是啊。” 刘县尉也叹了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 “老大,咱们走总得安排一下呀,安些人在这守着。” 当着人家面不好开口,如今只私底下几人,花赤怎么也忍不住:“咱可没几个城。” 陈路平道:“不必。” “老大。” 花赤再劝:“老大,那贺刘二人怎么进的咱们这贼窝,你可比谁都清楚,要是不防备着,等我们出去了他们生了别的心思,反过来害我们,那我们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吗?” “你别操这份心了。”苏阳笑了笑:“正所谓覆水难收。” 花赤赶忙道:“哎呀,行了你别文绉绉的,你就说是什么意思,不就得了吗。” “意思啊,就是他们只能跟着我们,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可是咱们也得派人看着,要不然他们真的起了心思,我们哪里知道?” 苏阳摇摇头:“他们起不了心思的,他们就像是从营帐里出来的姑娘,就算晚上什么事儿都没和人干,可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瞧了去,这辈子就没有清白了,要么跟着营里的人过,要么就一死了之,没有第三条路。”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懂了。”花赤恍然大悟,问道:“可是有那么一种姑娘,她们性子烈的很,我以前就见过,那种姑娘啊,谁毁了她们的清白,她们就杀了谁。” “哪里杀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花赤摇摇头:“你可别小看姑娘家家的,那帮姑娘可聪明了,她们先委身于人,装乖顺,然后在别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真能要人命的。” 不怎么开口的陈路平缓缓道:“你们说话真有意思。” “就是。”花赤又道:“我说阳,你以后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的,你还是学习老大,他虽然有的时候也文绉绉的,但是他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咱们都听得懂,哪里像你呀。” “是是是。”苏阳笑笑道:“我以后改改啊。” “那还成……” “老大!” 几人说笑着,有几人押着一名舞象男子过来。 领头之人赶忙道:“老大,我们刚刚在路边瞧见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他身上还带了家伙,肯定没什么好事儿,请老大处置。” 那被束缚的人破口大骂:“是你们害死了赵县丞,你们这帮反贼,你们这帮禽兽!” “你娘的!” 花赤怒不可遏,欲抽腰刀将眼前人送上西天,却被人按住了刀柄,看清是谁的手,心里憋屈的很,气哼哼道:“老大,你都听到了,他想杀我们,这个人绝对留不得。” 陈路平没有理他,他自觉没趣,于是闭口不语。 “你叫什么名?” 少年坦然而答:“小爷我姓武名金刚!” “这名倒唬人。”陈路平又问道:“你想杀我们谁?" “你们谁是带头的?”少年掷地有声,仿佛知道谁是贼寇头之后,便能将之挫骨扬灰。 陈路平道:“我……” “老贼!”少年人越发气愤,不断挣扎,却怎么都难挣脱束缚,只能一遍遍嘶吼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不怕死?” “哼,赵县丞是个好官,小爷我可不像某些人,狼心狗肺,就算是拼着一死,小爷也要杀了你这狗贼为他报仇!” 少年看穿他心思,又补充道:“你别想杀我的家人,小爷我赤条条一个,大不了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瞧你这样子也没十八岁啊。”陈路平轻笑一声:“你就不怕杀了我,我手下兄弟去杀了赵县丞的家里人吗?” “哼,赵县丞的家里人才不在县里呢。”少年毫不在意,得意洋洋吐起舌头。 “巧了,我们知道赵县丞的家在哪,想杀容易的很。” “你休想吓唬人。” “我们都打进城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吓唬你啊?” “你,你卑鄙无耻!” “我是贼寇啊。”陈路平抬了一下手:“放了他。” 花赤一听,赶忙道:“老大,你不能心慈手软啊,咱们现在是造的反!” 陈路平仍旧摇摇头,那人被放开之后吼着冲他跑来,竟又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刃,毫无阻碍刺到他的胸前,却是被坚硬之物挡着,分毫难进。 “给你脸了!” 花赤一脚将人踹得倒飞出去,又去看陈路平,就见他胸前的衣上有个小洞,里头隐约瞧得见胸甲甲片:“你就任由人来刺你呀?就算他刺不进去,可铠甲这东西,多挨一下就比以前坏一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人倒在地上,眸中怒火熊熊,却无可奈何,勉勉强强站起身要扑过来,却被刚刚那几个人按着动弹不得。 “没计划,仅凭一时意气就来杀我,好胆色。”陈路平凑近些:“但是,你现在翅膀不够硬,力气不够大,记住我这张脸,你以后要有本事了,用你的本事来杀我。” 他说完,直起腰离开,少年又要挣扎着扑上去,肩膀却还是被死死按住,那远去的声音响起:“你要是现在杀我,我就杀城里的人。” “你卑鄙无耻!” 少年见人越走越远,大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以后怎么杀你啊?”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喊道:“我姓陈,名路平,武小子,你可千万记住喽!” 那人远去,拐弯没了踪影,几名贼寇放开他也跟了上去,他愣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陈路平你给我等着,等我有本事了,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给赵县丞报仇!!” …… 又半月,凌云郡境内鸡飞狗跳,已然达到了郡守等人都难以控制的地步,五六县无一幸免,只能又一次上报朝廷。 朝野震动,百官群情激愤,刚登基不久的少年天子只能看着台下一帮人群情激愤。 “这帮反贼真是无法无天,定要派兵将他们剿灭!” “都怪那姓贺的!” “那姓贺的反贼真是胆大包天,应当诛九族!” “可叹宋县令铮铮铁骨,竟被逼良为贼,被逼写下引诱正县令的信,实在良心过意不去,竟然“自刎”了。” “唉,呜呼哀哉……” “真是忠心烈骨啊……” 座上天子一直没有开口,谁也瞧不清他面上神色。 “陛下,如今北边趋势紧张,不如将他们招安……” “臣附议!” “这群人太过放肆,若是招安有损朝廷威严。” “臣附议!” 官员们虽都心思各异,可一番言语后到底谏言一致: “陛下,此等逆贼,若不诛之,万民效仿,大景危矣呀!请陛下调兵平乱!” “陛下,如今秦老将军等人在并汉前线跟招狗对峙,后院不可起了火,为今之际,需派兵剿灭,以儆效尤!”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愁云惨淡 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山路泥泞,道路上浑水成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偶尔有几条鱼顺流逍遥而去。 “直你娘了个逼,苍天大老爷啊,你没开眼啊?让不让人活啊?你瞎了眼啊!” 吹着今年夏日最暖的风,粗布麻衣的妇人在屋檐下痛心疾首,瞧着六七十步外的池塘被浑水淹没,她泪流满面说着甜言蜜语:“这他娘的日子怎么过啊?我的鱼!全跑了,全跑了,哎呀!” “狗老天!啊……” 惊雷闪过,那妇人仍旧歇斯底里,恨不能出去把鱼都捞回来,旁边的男子拽着她一言不发,任由她对这不顾人们死活的贼老天继续口吐莲花。 隔壁家的赵母听着谩骂声,不禁叹了口气,洛家的鱼塘淹了,她家的估计也淹了。 都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要雨时,雨不来,去年旱一场,粮食没收成,大伙儿勒着裤腰带啃存粮,眼巴巴地等今年。 可老天爷不长眼啊,这雨没日没夜的下,是生怕大伙儿存粮用不完,如今路成了小河,鱼儿打了水漂,地里庄稼自也难以幸免,还能躺在田地里没被带走,就算谢天谢地。 许是老天爷听不得骂,那没日没夜的大雨也得了消停,浑水慢慢退却,默默还了大伙儿一片泥泞不堪。 大伙儿忙着去田里头,瞧瞧有没有倒的庄稼能不能扶,有人背着篓子在村里头的路上眨着火眼金睛,争先恐后捡着不知哪里冲来的鱼。 “啊,这里有鱼!” “这里也有鱼!” “这是谁家的鱼?” “什么谁家的鱼?这哪还知道是谁家的,大伙儿的鱼都被冲走了,别村的鱼也被冲走了,你捡我的我捡你的,谁捡到算谁的,就当是老天爷的赏了…哈哈哈哈……” “我满塘的鱼啊,这点哪够满塘的鱼呀…冲走我一塘的鱼,给我几条死的,赏他娘了个逼……唉,好大一条鱼…” …… “北边又打过来了,招兵了,招兵了,保家卫国哈!” 县里的募兵公告处,笔墨齐全,有文吏坐于案后,待那心怀家国的铮铮男儿们来报上姓名,便在名册上添上几笔。 这些年大景的军队虽时常被其余三国笑话,但从军入伍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的确是笔不错的好买卖。 尤其是被打的一蹶不振后,当兵的好处就越发多了。 凡大景子民,只要心甘情愿从军入伍,三年内家中男丁不复征,免徭役赋税各两年,送十担柴,米十斗。 一斗十二斤,一钧三十斤,四钧一百二十斤,足足一石米。 对于无数只能陪着至亲一起等着被饿死的人来说,真真是春秋大梦都不敢这么做。 十斗米,便是让他们立刻去死都有人上赶着来,何况从军还能继续拿银子拿粮食? 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排队过来,其中一名负责写名的文吏满脸惊讶看着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安,你要从军?” 那书生点点头,文吏却摇了摇头:“你爹娘知道吗?” 书生摇头,他胸有成竹问:“你兄嫂也不知吧?” 书生皱眉:“我说我要从军,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按大景新律,男儿满十六可从军,只要不是家中唯一男丁,无须征得长辈同意,真真是宽进严出,落名不悔。 “嘿,你这小子。”那文吏理直气壮:“别意气用事啊,从军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你真晦气。”书生缓了缓道:“刘大哥你不用为我操心这么多,我来这儿自是想清楚了,回去顶多挨顿骂,但你要是不同意,小心挨军棍哦。” 刘大哥皱眉,的确无任何缘由不将他名字填上去:“那好,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这些就都免了吧。”书生很是无奈:“你不是知道吗?我姓赵,名安,字长宁。” 刘大哥不语,只默默将赵安户籍姓名写在册子上。 …… “吃饭了。” 赵家村三四百人,每隔几十上百步便有房屋,正是起锅造饭的时候,处处春烟袅袅。 赵安刚走到村头屋前不远处,赵四妹从灶房里走出来恰好瞧见自家三哥,赶忙叫了句:“三哥?三哥吃饭了,娘,爹,三哥回来了。” “好。” 一家围着加了鱼的麦饭粥,吃得津津有味,只是这麦饭粥着实难咽了些,饶是加了鱼,也仍旧难以入口。 赵安勉强吃了一碗,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这么点怎么能吃得饱?你平常吃上两三碗才够。”赵母“啧”了一声:“你正长身体,吃这么点可不成,来……” 她这儿子在城里念书,平常不归家,水刚退却便急急忙忙赶回来,也算有份孝心。 他可能吃不惯这些,可家里就这些了,实在没有更好的。 “快吃吧。”赵大哥说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麦饭粥。 赵大嫂和赵四妹沉默不语,赵安看了看母亲,端起碗筷,慢慢勉强又吃了一碗。 瞧几人吃的差不多了,他起身在桌边朝着双亲下跪:“父亲母亲,我从军了。” “啊?!” 满屋皆惊,赵父皱眉,重重放下碗筷:“投什么军!” “恕孩儿不孝。”赵安神色平静:“可我已经在投军处过了名,这次回来是来告知你们一声,过两日就走。" 屋中寂静无声,赵大哥却已泪满眼眶,他这当哥是个没用的,对弟弟毫无帮衬,也就只能使使蛮力,种种地,虽然能打猎,可如今不景气,山上的猎物都少了许多。 赵安低着头,有些不自在:“你们不能阻止我,要不然按大景的律法……” 他还未说完就被赵大哥抱了个满怀,赶忙推开他:“哥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嫂子!” 赵母和赵四妹忍不住笑,只觉莫名其妙的赵大嫂低下头,羞红了半张脸,赵父咳嗽一声:“亏你还是读书的人,怎么说话这么没轻重?” 赵安无言以对,此番话的确不妥,可这能怪他吗? 还不是某些人,有时竟不管不顾的在人能见的角落胡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恩爱夫妻,明目张胆羡煞了整个村子。 赵大哥被推开后微微皱眉:“你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他故作混不吝道:“我跟你们说了我还能出得去吗?”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男儿担当 他在家中行三,前些年祖父母接连过世,父亲母亲日夜操劳,大哥娶妻生子,二姐嫁人生子,四妹也快长成。 他是家中唯一读书的男丁,但凡要下地干活大哥大嫂和母亲都会拦着,哪怕是农忙时,家里人也只会说“晚些来”“早些回”。 可他是个不争气的,这些年也没考中什么,如今朝廷这政令一改,于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家里人为供他念书省吃俭用,无论再苦再难熬,也只会说:“你好好读书。” “念书才有出路。” “好好念,别像我们一样,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累些,往后就轻松些。” 他知道家中人用心良苦,他知道家中人为他可以砸锅卖铁,可他心里总不是滋味。 去年大旱,收成不好,今年秧苗下地,雨又没完没了,处处长水,家没被淹已算万幸,地里的庄稼哪里敢奢望? 有些地方还闹地龙翻身,他在小报朝报上都看过,一些靠海的地方已经被海吼淹了,年州更州鸡飞狗跳。 家里的粮食眼瞧就剩那么点,撑不到下半年再种,所以他只得先斩后奏。 见几人皆不言语,赵安这才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家里这么多口人,再熬上两个月连麦饭粥都喝不上,如今家家户户勒紧了裤腰带,粮食不好借,怕是还没等地里的粮食收回来便都做了饿死鬼。” 赵父摇摇头,闷声说着:“安儿,从军可不是说说而已,到了战场上,那可是千军万马啊!咱家里还有块山头,我本都打算卖了的……” “可以后的赋税咋办?” 赵安反驳道:“虽然每回有地方出了事,朝廷就会免税,可那税就在那,以后还是要交的,咱们没得选。” “这几年前景不好,要不然咱家也不至如此,山头真要卖给人家了,要柴火都得去买,日子还怎么过?” “地方这东西卖出去容易,收回来难,现在还卖的便宜,着实不值当,就算勉强熬到有收成,可明年怎么办?” 他说着,声音不由拔高:“怕是还撑不到秧苗下田就没粮了,难道要为了供我科考,把你们都卖了当奴吗?” “那,那我考什么?我要是没考中咋办!”不知怎的,他忍不住笑着说:“就算我考中了,上面查下来我是那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别说做官了,估计还得被秋后问斩。” 他正了正神色:“横竖都躲不过,不若让儿从军去,能免赋税,免徭役,还能拿粮食,往后官府征兵,暂时也轮不上咱们家再出人了。” 几人哑口无言,他又道:“家里若不这么难,我还能去考,可家里这么难,大家都快没饭吃了,这就不该是我念书科考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也有点不甘心,可有些事情不是不甘心就能顺意的,书里说:事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像咱这样的小老百姓,算得太远就是瞎算,眼下才是最要紧的。” 他一副书生模样,说的掷地有声,倒显爷们儿担当:“家里这么难,你们养我一场,我不想什么忙都帮不上。大侄子才一岁,大嫂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大哥不能走。” “我知你们想说,我一个握笔杆子的人读什么书怎么从军,可天下又不只有我一个弃笔从军的,他们不也是握笔杆子的吗?凡事都有第一回,大家都是人。” “三弟……” “大哥大哥,我忽而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儿……” 赵安起身将赵大哥拉出门外,勾肩搭背往屋外走。 到了空地上,他将人放开,看向围着的园子外:“大哥,你说读了书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我看了难受,北边很不好,我看的小报里头,那里……很不好。” “不说前几年刚开战那段时间,动不动就屠城奖励手下军士,即便现在安定下来了,可他们过得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北招的那些狗兵动不动就可以闯进他们的家里,抢女人,抢粮食,拿银子。” “辛辛苦苦过日子,指不定哪天就敲上门来,这是生生把人往死路上逼呀,一旦有一处反抗,那个地方十里之内都别想有一个活人。” “北招那帮狗杂碎,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景人当人,咱们虽然有些地到了西奉和炎国手里,可他们好歹,好歹不那么明目张胆,大哥,我不希望咱们这边也跟北边一样,那样真的还不如死了。” “夫子说,无论执不执笔,无论是否高中,都要胸怀家国,可我长大了才发现,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连粮食都顾不过来,饿都快饿死了,哪有胸怀国家的力气?” “可北招欺我大景太甚,我心里是真有股子火,好在我也不只是仅仅会执笔的书生,身体底子也不错,你们都说战场凶险,我又何尝不知?” 只要朝廷的粮食发下来,家中便能多撑一些时日,而他至多不过是杀几个蛮子,或者死在蛮子的刀下,大不了来世投胎,又是一条铮铮儿郎。 赵大哥不语,他拍了拍赵大哥的肩膀:“大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赵大哥无话可说,于情于理,都该他这当兄长的去,可他不能去,他放不下家中妻儿老小,还有肚子里的小家伙。 “我希望你送我。” 赵大哥默了半晌,他知晓,眼前的三弟实则是家里最犟的倔驴:“好,家里有我。” …… 点号那日一早,赵安背着包袱沿路进城。 “嘎吱嘎吱……” 路被车轱辘碾的吱嘎响,他侧眸,瞧见穿着公服的官差们领着一行人赶着驴车牛车往他来时的地方去,车上都是柴火和鼓鼓囊囊的麻袋。 回头望了望来时路,他心中些许欣慰,满心安然。 他走的速度越发快了,过了许久到了城门口,刚停下就见前头乱哄哄的,他疑惑问了句:“前面打架了?” 人群中有人听见,转头回应:“可不是,差点打起来。” 赵安这才知晓,是一群黑户要当兵被拦下,起因是官府只收附近几个县的人,对那些黑户并不待见,因此有人带头过来闹事,现在正被一群拿着刀的官兵赶得远远的。 “走开,你们这群黑户!” 领头的官兵拿着刀指着那帮远远站着的人:“我们可不收来历不明的兵!” 那群被喊做黑户的人破衣烂衫,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魈的木棍,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离开,嘴上仍旧骂骂咧咧:“了不起呀,你们清高!” 领头之人沉默不语,左脸一道刀疤很是骇人,最后掷地有声喊了一声:“咱们走!”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一同入营 待那帮人灰溜溜远去,城门口又恢复了秩序,看了一场热闹的赵安手持报名那日的木牌往军营不远处的空地去。 那里陆陆续续来人报上姓名,领了木牌便去另一边举石拉弓,瞧模样是在筛人。 “军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统统去隔壁练,练上半月三旬的要是还起不来,就都给我滚,” 赵安听着那震耳欲聋,手持木牌去一边,恰好碰上了同村的赵虎,赵刚跟赵勇。 “安?” 赵虎远远瞧见了便往这边跑,其余两人也跟了上来,他赶忙从队里出来,在旁边站好,几人就此聊话,赵虎不可置信:“你也从军啊?” “嗯。”赵安点点头:“不过我没太注意村里,不知道你们也来,要不然咱们顺路。” “甭提了,要是再没点米下锅,俺家里人都饿死了。”赵刚骂骂咧咧:“娘了个逼的,今日我瞧到了好多粮食,可惜一口都尝不到。” “你可闭嘴,你多尝一口,你家里人就少尝一口,知不知道!”赵虎笑骂:“你说说你说话就不能斯文点儿?” “行了虎哥,你又不用考秀才斯文个什么!"赵刚梗着脖子:“俺现在是兵了,俺要像个爷们儿一样说话!” 赵虎摇头笑:“你要是再这样懒懒散散,没两日就被赶出来了信不?” “你又诓俺。” 旁边的赵勇忍不住笑,赵安道:“我都不知你们来了,不过今日正巧,虎,刚,勇,要不咱们同一伍咋样?” “成,咱们一块。” 他们自小一块长大,一起光着屁股摸过鱼,一起爬树上掏过鸟蛋,打猎的时候还在山上一起睡过中觉。 只因他念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便与他来往的越发少了,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大字都不识几个,怕影响到你,所以少找你。” 赵虎几人赶忙去另一边报名取木牌,后与赵安同至筛人处举石锁,拉弓箭。 将木牌又交了回去,过了没一会儿,还回几人的木牌上便多了所属何营何处,从此刻起,这块木牌便是兵牌。 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咱们招的大多都是本地人,上头说伍长自个挑人,你们看来像一会儿的,一个营帐也省得上头安排,待会儿去了跟你们的百夫长说一声就成。” “好。” “嗯,谢军爷。” 赵虎和赵安几人跟着人群到了一面大旗下,最后与大家一同被百夫长领着入营区。 随机入了一顶帐篷,几人就瞧见一人正在那坐着,大大咧咧笑着:“各位好,我是你们的伍长,姓陈,名勇,永州人,以后咱们就是同袍了,不懂的可以问我。” “伍长好。” “你们都叫啥?” 赵安举着兵牌道:“我们同姓赵,我叫安。” “我叫虎。” “俺叫刚。” “我叫勇。” “都记下了,你和我一个名?咱俩真是有缘啊。”陈勇说着,招呼着几人将东西放好,又道:“旁的我不多说,不管你们在外头是干嘛的,入了这里就得守规矩,最近正是枪打出头鸟的要紧时候。” 几人点点头,赵勇忽而出声道:“要看着点刚……” 赵安赵虎又不自觉点点头,赵刚气急败坏:“俺最是规矩不过,你别瞎说。” 几人笑笑不语,放好包袱后一会儿,恰好到吃饭的时候,一通敲锣打鼓,大伙儿排队领碗筷。 盛了干饭,夹了点菜在周围散开,三三两两在一处或站或蹲,狼吞虎咽。 “话说招了这么多人,到底还要招多久啊?” “咱县不算大,可也不小。听上头的人说……好像是要招够一千个兵。” “招这么多,那咱们的将军是谁?” “将军在哪?" 众人正聊着,一人杀风景道:“切,就这么点人还想要将军带,你们想什么呢,有个统领带带就不错喽。” “我们就是问问……” “切…” “切。”赵虎出言讥讽:“搞得好像你很懂一样。” “比你们懂。”那面容清秀的人得意洋洋:“乡巴佬!” 赵刚怒问:“你说啥!” “说你是乡巴佬啊,怎么?没听清,乡巴佬?” “你……” 赵安拦下赵刚继续吃饭,赵刚看向赵虎,赵虎也不说话,闷头吃饭,旁边的赵勇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吃过饭,大伙儿都领了一把刀,一杆枪,还有两片铁护胸和护背,各自绑在身上,蠢蠢欲动,忍不住比划起来。 大景虽多年前一败再败,地方让的让,财务赔的赔,可到底家底殷实,即便是普通小兵也能混上护胸护背的铁甲,虽比不得将校或精锐穿戴的那般齐全,可也能人手一套。 “这刀真好” 赵刚却很是嫌弃:“啊,这甲就这点?" “要不然呢?有的县有几万人,有的县万余多人,但要征千人,一个郡便是万余军,一州少说也要拿出十几万人,十州之地一合计,奔着百八十万就去了。” 陈勇说着,指了指远处的树:“若不是咱们大景家底子还算厚实,你还想有铁护胸用?要不是咱最大的铁矿在年州,还没被北边那帮死狗抢了去,咱们只能挂树皮了。” “哼哼哼哼哼……” 赵勇忍不住笑,赵刚拍着他的背:“不许笑不许笑……” “嗯嗯嗯嗯嗯……” 赵勇一边答应一边笑,赵刚着实没办法,放开他“哼”了一声,心中些许失望,垂着头:“可是他们就有成套的铠甲,俺真的好想要。” 赵虎拍了拍他的肩:“那是正经兵穿的,咱现在只算是应征的乡勇,就算是老兵想要穿的好点,也得要杀了不少敌才能穿,咱有护胸护背的甲就不错了,听说西奉那边的人,有的都不穿甲上战场的。” 赵安道:“他们人多地少,东西自然不够分。” 赵刚沉默不语,将赵虎的话记在心中,暗暗发誓:“俺一定要穿齐一套铠甲,还有盔,俺一定要戴一次盔。” 赵勇凑过来问:“刚,你是不是真生气了?” “俺生气了,你能不笑吗?” “不能……” “哈哈哈哈……” “好了,待会儿要操练。”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戎装离故 “咚咚咚咚。” 天蒙蒙亮,鼓声震耳。 帐篷里的新兵蛋子们被惊醒,麻溜地开始穿戴,陈勇边起身边道:“这是出操鼓,三通鼓若未到场便要重打十棍,那棍子比手腕都粗,被打十下这半个月都别想跑……” 几人一听,速度越发快了,手忙脚乱跟着陈勇到校场站好,又被训了一顿话:“你们是兵了,不管你们在外头有什么毛病,以后都收起来,从今日起,你们每日都要像今日一样训练,不得懈怠!” 赵安他们虽入了军营,可因着现在是新兵,不能冒然上前线,只得训练一段时间。 “俗话说的好,高手在民间,上头说了,这次训练期限两旬,二十日之后开始考核,考核过关的留下来,考核不过关的,以后不用上前线,两条路,第一,当杂兵,包吃住,但是一年内没工钱,第二,立马走人,自谋生路。” 这一棍子打下来,可是让不少人心惊胆颤,也让不少想偷鸡取巧的人得多思量。 有些人是无奈从军,有些人却是自愿的,但或多或少都奔着俸禄来的,人们虽不欢喜钱财,可架不住此生琐碎皆须它决事定心,才可多无忧虑。 大景军制,寻常的士兵一月是二两银子,毕竟这是要命的活,不是想走便能走的。 凭良心说,官府给的的确不少,市井百姓做的许多活计,一个月也挣不来二两。 上战场虽然风险大些,可架不住银子给的多,要是在侥幸挣点功绩,那是实打实能拿到东西,衣锦还乡后就算是光耀门楣,能吹上一辈子。 是以,军营的训练大家都比较勤奋,每日天未亮就起来晨跑十里路,行军路上十里地并不算什么,可大伙儿回来时,已个个气喘吁吁。 吃过饭,大家又要跟着一边挥刀,一边喊号,稍不留神手上力道弱了些,耳边必会响起惊天怒雷般的河东狮吼:“你脑子飞上天了吗!?” “集合,长跑。” 除却舞刀弄枪,军队里主练的仍是体力耐力,领头的军吏刚开口,就有跃跃欲试的新兵疑惑不解问:“可是我听说咱们以后主打的是水仗吗……咱练这些…也没用啊……” “胡说八道,谁说没用?” 那人开口讲解:“你们现在就是些花架子,技多不压身知不知道?只有你们多练多学了才能是真家伙,水战就不要体力耐力了吗?实际的战场上,大多时间都花在了行军赶路。” “常言道,先下手为强,虽用在战场上不一定如此,可兵法上还有一句话,叫兵贵神速。双方方方面面都在比较,若是己方慢下一步,指不定就延误了军机大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沙袋绑在手脚上:“再者,若是跑几步就奄奄一息,怕是还没跑出几里地就累死了,要真是那样,那还打个毛的仗?回家跟娘们睡觉,造出来的小崽子都能跑个十里地。” “哈哈哈哈……”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欢笑不止,跟着跑了起来,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没多久就变得乱哄哄。 陪跑的老兵们眸如火眼金睛,一边跑一边谆谆教诲。 “你跑歪了。” “齐整些。” “又歪了……” 也不知是跑了多久,当大家再回来时已是行尸走肉,原先整齐的队伍而今像是赶鸭子上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众人双腿抖如筛糠,弯腰驼背手撑腿,就连走路都东倒西歪,一瘸一拐,实在站不稳便都席地而坐,大气长舒。 唯有那些个伍长,什长,百长如鱼得水,气定神闲。 “大家歇息两炷香。” 得了令,众人如蒙大赦,喘息连连的赵刚看着连汗都没流的陈勇,很是惊叹,一边擦汗一边舒气,而后问:“伍长伍长,你从军几年了?” 陈勇侧头望来,缓缓道:“从军有五年了。” “那伍长,你为啥从军啊?”赵勇眼中怜悯浮现,仿佛是对饱受摧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到不得不从军过活的凄凄惨惨好儿郎,最真诚关切地询问:“你当时,是不是也没饭吃了……” “谁说非得吃不上饭才来从军的?”陈勇侧头望北:“难不成,我大景的儿郎就没有报效国家的心吗?" “那你家一定贼有钱吧?高头大马,仆从无数。” 赵安本能地接了一句,陈勇郑重其事看了过来:“富人家也好,穷人家也好,大景都从来不缺敢上战场的男人!守土固边,奋勇抗敌,为国捐躯,是我的心愿,也可以是你们的,所有人的。” 闻言,赵安心中些许羞愧,却又有些欣慰:“惭愧。” “果然是俺的伍长。”刚还骂骂咧咧说腿没了的赵刚满眼崇拜:“伍长俺跟定你了,俺以后都跟着你了。” 陈勇道:“刚,你要跟别人跑也不行啊。” “俺不走,俺这辈子跟定伍长你了。”赵刚摇了摇头,看向陈勇那一双眼眸坚定,只恨言语太苍白无力,日月难见他胸中这一片炽热真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哎哟我说勇啊,你这新收的兵蛋子对你可真一片真心啊,你可别把人家抛下了。”旁边路过的叶什长瞧着这番场景,笑得忘乎所以:“你俩说话,挺他娘的有贞洁烈女将军互许终身的样,要不你俩搭伙过日子得了哈哈哈哈哈……” “可不是吗?” “三书六礼都免了哈哈…” “哈哈哈哈……” 士兵们也笑得欢,陈勇摆了摆手笑骂了句“滚卵蛋”,叶什长便笑着走开,其余人继续各聊各的,其乐融融。 赵刚觉得莫名其妙,郑重其事问旁边的赵安:“安,俺刚刚那样子像贞洁烈女吗?” 不像贞洁烈女,倒像贞洁烈男的。把额头靠在两条手臂的赵安不敢说,只抿嘴不语。 赵刚又想问旁边的赵虎,赵虎却在问陈勇:“那,你是和北边有不共戴天之仇了?” 陈勇点点头,又摇摇头,笑了笑又满脸郑重:“我家人都在广河以南,没受北边那群狗杂碎迫害,可他们杀我同胞,夺我疆土,这便是仇了。” 〞我年少时就想从军了,我想为咱们大景出力,虽然比不得秦老将军,陈大将军他们那般厉害勇武,可我想像他们一样去守土固边,抗击外敌,也不枉今生为景人。” 赵安抬头问:“……秦子羽老将军?” 秦钟,字子羽,是大景这几十年来了不得的人物。 在仁宗皇帝一朝,大景和炎国曾开战过一次,他便是在那时靠着十数日连夺数城脱颖而出,深得仁宗皇帝器重。 仁宗驾崩后,西奉隔三差五打秋风总能悻悻而归,秦老将军他们可没少费心思。 故而,秦老将军在军中颇有威望,这些年越发富贵,却并未染上恶习,家里除了县令之女出身的正妻和出嫁时带过来的陪房,再未纳过一妾。 到了外头也不逛窑子,在军中爱兵如子,虽爱极了喝酒,却也能做到酒可喝可不喝,年轻时候不知是多少姑娘心中的情郎,便是现在也有不少人羡慕嫉妒他已故的正妻。 他与昔年怀化大将军陈子亮更是忘年交,自个儿这些年也数次官拜军中高阶武将,又数次被贬出官场。 换做别人,早就满腔怨恨,提笔弄墨写诗骂娘了。 可屡遭任免的秦老将军却并未如此,已快耄耋之年却仍义无反顾应朝廷之令,披甲提刀,坐镇广河边上的汉洲,此耿耿忠心当真日月可表。 “奉狗那些年隔三差五在咱们西境打秋风,多少人家破人亡?” 陈勇自豪道:“我听着都揪心,可惜我年龄太小,一直都没法从军,北边丢了之后,我年岁可算够了。” “可我刚从军仗就停了,一直派不上用场,我想,若是我当时年龄再大些那就好了,这样在招狗奉狗炎国他们来之后,我也能跟他们打个照面。” 他微微闭眼,似感受暴雨来临前的清风拂面:“这次去,也不知,能不能跟北边那帮蛮子打个照面?” “集合集合,继续训练!” 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起身寻位置站好。 …… 两旬眨眼而过,不少新兵都过了考核,程副尉在前一日对着两名小都统道:“明日咱们便向南而行,去跟郡守他们会合,让你们的人都好好准备,明日别误了时辰。” “诺。”得了令,两名小都统匆匆出议帐,安排事宜。 …… 那一日,道上尘土滚滚,赵安他们手握长枪,腰悬长刀,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地方,心中忐忑,又激动。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顾长风(一) “来来来,继续喝!” “好好好……” “光喝酒没意思。” 小小饭馆内,五六人推杯换盏,勾老板满面通红,夹了块菜放入口中:“光喝酒太没意思了,有什么好玩的?” 其余人或不言语,或问旁边一人:“初来乍到的,咱们熟悉,杨兄弟呀,勾大哥累了,你家就在旁边,要不我们去你家歇息片刻?” 被喊做杨兄弟的人笑道:“自然。” “走走走走走。” 五六人东倒西歪,搀扶着互相走向外头。 被人扶着的勾老板踉跄着,“呵呵”笑道:“晚上给我找个姑娘来,我憋死了。” 饭馆外,人虽不多,可也偶有来来往往的路人。 几个衣冠禽兽不觉有何不妥,大大方方你一句我一句,光天化日之下说起淫词浪语。 “哈哈哈我也憋坏了,我也得去找个姑娘……” “你昨晚就找了,今晚还找,那杆银枪还挺得动吗?” “挺不挺的动,姑娘家家的最是知道了,你要不信啊,可以变个姑娘来试试哈哈…” “他的枪尖子挺不挺的动你就别愁了,瞅瞅自己吧,挺了半夜姑娘都不带吭声的。” “说什么呢?我那是对姑娘柔情似水,姑娘不知道多欢喜,不像你就知道折磨人。”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情我愿的事儿,哪里能叫折磨?你回家不折磨你那口子?那你家娃娃怎么都七八个了,难不成是学了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几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勾老板迷糊间瞧见一姑娘从旁边离开,眼疾手快挣脱几人,立马拽住了姑娘的手,“嘿嘿”笑着:“小姑娘,你几岁呀?瞧你这样子还没嫁人呢??” “啊!” 今日出门被门槛绊了跤的小姑娘,哪儿能想到过个路会被眼前死老头缠上,心中懊悔万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用力一甩,挣脱他的手,绕过他拔腿就跑。 可腿还没迈开,身后的狗皮膏药贴了过来,双手紧紧箍住她,身躯紧贴着她后背,死皮赖脸凑到她耳边:“小姑娘拎着菜是要回家做饭吗?” 勾老板感受着怀里的颤抖,瞧着她菜篮里绿油油的东西,继续劝道:“小姑娘,你这篮子里都没有肉啊,长身体不能吃这些,要不,我带你去下馆子吃肉好不好?” 心惊胆战的小姑娘大惊失色,篮子连带着菜掉在了地上,她拼命想挣脱,可那令人厌恶的怀抱却如铁钳一般,任凭她使劲力气也不能如愿。 “救命啊!救命啊!” 小姑娘开始喊叫起来,有路人欲上前帮忙,可乍一瞧这么多人,还有穿着不俗者,又听那些人中有说什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便只当这又是一个被卖的可怜女子不肯乖乖顺从罢了,纷纷离开。 “救命啊!” “美人儿……” 女子尖叫,勾老板越发放肆,搂着人儿就往她脖子钻。 女子见路过旁人无动于衷,泪如泉涌,却仍不断喊着:“救命,我是良家女子。”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行人中不知是谁喊一声,其余人赶忙附和起来:“就是,光天化日,乾坤朗朗!” “还要不要脸了!” “禽兽啊!” “把他们抓进官府去!” 勾老板身旁几人见状,也忙劝道:“要不算了吧,这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是啊,要姑娘还不容易,晚上随便找……” “不,我就要这个。”勾老板哪里听得进去,怀中人儿颤颤抖抖,已然让邪火横生,只恨不能立刻登云攀月:“美人儿……从了我吧……” “哎哟,这人太过分了!” “不要脸呢!” “大哥,走吧,走吧……” “砰!” 不顾行人指责,不顾狐朋狗友相劝,满心欢喜的勾老板脸上挨了个大馒头,痛得不自觉仰头后退,若不是有人扶着,还得摔个屁股墩儿。 “姑娘快跑!” “哦……” 他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姑娘已趁着他没抱紧时仓皇而逃,只留给他一个避如蛇蝎的窈窕背影,还有脚边一篮子果腹之物。 “娘了个逼的!” 他气急败坏,忍不住踹了一脚,脚踩到篮子里头,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哦哟……” “勾老板……” “老大……” “快追!” 几人分头去追,另几人忍俊不禁,勾老板踉踉跄跄被扶起,瞧着匆匆跑远的男子,破口大骂 :“你你谁呀?敢打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呀?老子绝饶不了你!!” 他吼得震天响,男子却已没了踪影,他气得暴跳如雷,而后拽住旁边一人,恶狠狠道:“刚刚谁打了老子?王八蛋,我要十倍奉还!” 先前出言指责的百姓们故作无事发生,各走各的阳关道,钩老板被人搀扶着,“哎哟哎哟”揉着屁股等了许久。 “没抓到,太能跑了。” 在他被打后立刻追上去的几名狐朋狗友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那小子太能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根本追不上。” “记住他长什么样了吗?找个画师,把他的样子画下来!”勾老板像熊孩子一样跺了跺脚:“娘的,敢打老子,敢坏老子的好事,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 “啊啊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善,世间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啊啊~” 几日后,一名男子哼着小曲儿,入了“共书馆”[公共图书馆],一坐便到了下午酉时。 他用押金借了几本书,欢欢喜喜出了书馆。 路上,他继续哼着自己胡编乱造的曲儿,笑意满面:“啊啊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善,世间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啊啊~” 行至一半,男子被人堵住了去路:“你们干嘛?” 几人看着手中画像,七手八脚将不断挣扎的人拽进了一条巷子:“人抓到了。” “干什么?想杀人啊?放开我,乌龟王八蛋!”男子破口大骂着,待被押到勾老板手下狗腿子面前,这才闭了嘴。 “小子心情不错呀,前两日吃中饭的时候,是你打的我老大?”狗腿子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你挺有能耐呀?” 寡不敌众,不跑等着被你们打?男子这般想着,却是没有吭声,知晓今日少不了一顿柔情似水,只盼那素未谋面不知姓名的姑娘日后安好,如此也算他这顿打没有白挨。 “顾长风是吧?嗯?那小贱蹄子是你相好的是吧?”狗腿子看着手上经自己同伴形容被画师画出来的像,趾高气昂道:“你敢打我们老大?你个王八羔子,我们老大也是你能打的?你倒大霉了,你打我老大一拳,我要十倍奉还! “给我打,往死里打!”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顾长风(二) 狗腿子一声令下,一帮子打手乐开了花,甲一拳乙一巴掌,丙一脚丁一腿,把人打倒在地仍不愿罢手。 忍着尽量不出声,顾长风只觉身上哪儿哪儿都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你不是喜欢打人吗?你起来啊!起来跟爷爷打!”狗腿子踹地越发兴奋,“哈哈”大笑:“知道厉害了吧?” 狗腿子不停踹着,打手们也停了,脚下人没有回应。 领头之人拦下他:“打的差不多行了。” “就这几下就不行了?”狗腿子显然不满意,狠狠又踹了一脚:“没用的东西!” “差不多行了。”领头之人道:“我们打人这么多年,很有经验的,你要是再打把人打死啊,到时候要吃官司的。” “呸!” 狗腿子又往顾长风脸上吐了口唾沫,这才背着手离开。 顾长风如将死的野狗动弹不得,在睁眼时,天已然漆黑,下意识想起身,可哪里起得来?稍一动便如断骨折根,只能半爬半挪着到墙边。 他呻吟着,眉皱如川,扶着墙勉勉强强站起来。 月光正好,虽未照到这里,可天色不暗,模模糊糊还能瞧见脚下路,他一步一停往外走,可身上着实太疼,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站好一会儿,顺手抹去脸上不争气的泪。 慢慢吞吞走到大街上,偶尔能瞧见几个人,而他还是只能扶墙走,摸过一家家,显得像个蠢蠢欲动的小偷。 “爹,外面有贼……” 舞象男子听着屋外响动,脚步轻轻,回去寻自家老爹。 不惑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已拿了家伙,低声道:“如果他有法子进来,咱们就把他送到官府去。” 脚步声渐渐靠近,又缓缓远去,二人放下心来。 “爹,好像不是贼。” “那不是更好吗?”不惑男子道:“回去睡觉……” “扑通”一声,脚步声停了,二人一瞬茫然,而后猛然察觉什么,点灯的点灯,开门的冲了出去。 “儿啊,那里倒了个人。” “应该就是刚刚那人。”舞象男子拎着油灯出来。 二人借着光线,凑近了些,细细去瞧面貌。 “这不是顾家长风吗?”不惑男子满脸惊讶,不敢置信:“儿啊,你再仔细瞧瞧。” “是,就是长风?”舞象男子说着,惊讶又疑惑:“这么晚了,长风不是应该早就回家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你别说这些了,快快快把人拖回家里去。”不惑男子看着手里拿的家伙,赶忙扔在一边,转头道:“先把人弄回家要紧,待会儿去告诉隔壁周家的,这可是他们的乘龙快婿,婚都订下了,过两个月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爹,我来吧。” 不惑男子起身接过油灯让开道:“小心着点啊。” “哎哟,清……” 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的顾长风疼得龇牙咧嘴,老老实实被元清连福带背着回了屋。 “哎哟哟哟哟,你轻点,哎呦呦疼死我了。” 如此动静把元母也给惊了起来:“哎长风怎么回事儿?” “娘,让让。” “哎哎哎。” 元母看着父子俩把人往家里扶,咬了咬牙又去里头点了油灯出来,赶忙往医馆跑:“他爹,去告诉隔壁周家的。” “哎………” 历尽千辛万苦才躺到床上,顾长风闭着眼一动不动。 元清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抢姑娘了?” 往常一被人污蔑就要跳脚的人却不搭理他,元清郑重道:“长风,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 元清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被打啊?” “坏了小人的好事……” 元清听完顾长风断断续续说完,仿佛吃了苍蝇:“真是禽兽不如啊,大白天的居然敢抢姑娘?那姑娘也是晦气,买个菜能撞上一帮禽兽。” “这有点药酒,你先给他抹抹。”元父将药酒递给元清,转身出门:“我去叫人。” …… “长风找到了!” 心惊胆战的顾家人得到消息时,天已破晓,来报信的正是周姑娘母亲:“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顾母红着眼,抖着手,泪汪汪拽着未来的亲家母问:“他怎么这么晚都不回家呀?是不是出去疯玩了?这个臭小子……” 她这样说着,却是满眼期盼,长风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平常也是个正经人,绝不会去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疯玩。 周母道:“长风昨晚上在元四家的门口倒了。” 一听这话,顾母越发慌张:“咋回事儿啊?好好的人怎么就倒了呢?” “听说是被人打了。”周母道:“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还没来得及打听,现在人还在元四家里躺着。” “走走走走走。” …… 将人接回家中,顾父顾母守在人床前:“儿啊,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我救了个人,那个人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找人打了我。”顾长风安抚道:“你们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 “下次碰上那样的,咱别管闲事儿了啊……” “娘,如果人人都不见义勇为,那这人间还算的什么人间?我就挨顿打,没什么大不了的。”顾长风笑了笑:“那姑娘没被糟蹋,才是要紧事。”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儿。”顾父满脸欣慰:“如果人人都不见义勇为,人人都笑见义勇为,人人都觉得见义勇为是多管闲事,这人间呐,待着就没意思喽,待着就想吐。” “这样是会吃亏的。” 顾父不语,只是笑着,顾长风接话道:“儿啊,什么都不求,就求一个安心。” “哎呀,我不管你们了。” “以后是真不用咱们管了。”顾父笑笑道:“过些天儿媳妇进门了,就省心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顾长风(三) “恭喜恭喜!” 小户人家的婚宴没多么大阵仗,可好歹是大事儿,街坊四邻都会来帮帮忙。 “长风再喝两杯!” “来来来。” “唉,不行不行。”周大哥将酒接过去一饮而尽:“今日谁也不准为难我妹夫!” 顾大哥笑意盈盈:“是啊是啊,你们要敬酒啊,我们替他喝,就别为难他了。” 身着喜服的顾长风满面通红,赶忙求饶:“诸位诸位,顾某实在是喝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 “新郎官今日有更重要的是要感,就不为难他了。” “好,大家喝!” …… 宾客散去,差点被酒坛子撂翻的新郎官迫不及待打开喜房的门,瞧见梦寐以求的青梅乖乖坐着,笑笑道:“紫云?” “嗯……” 先前被闹了洞房被挑去盖头的新娘子羞怯且应了一句,屋里亮着的蜡烛都被吹灭,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我们终于成亲了……” “咱们现在…是夫妻了…” “叫夫君……” “夫君。” “紫云……” 浑身是劲儿的新郎官在一片漆黑里勤勤恳恳,一心只想把一亩三分地种好,可却事与愿违,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让怀中人遨游云中。 “呼啊,呼啊……” 粗气连连里,他大汗淋漓倒在床上,身上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神呆滞,大脑空白。 伸手不见五指,旁边小姑娘一动不动,像是早已睡去。 顾长风喘了许久,慢慢坐起身,小心翼翼往她旁边靠了靠,满脸窘迫:“紫云,要不……要不再试一次吧?” 女子并不言语,他又凑近了些,求道:“紫云……” 今日他若是不能好好表现一番,那还能算什么男人? 女子缓缓转过身,给予回应,他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机会,一举一动都如春风暖泉。 “呼啊,呼啊……” 他仍旧满身是汗,喘息连连,可刚刚勤恳劳作一番,那一亩三分地却颗粒无收。 旁边女子睡没睡着苍天可见,但顾长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中越发惊骇,自个儿好好的一个人,没成想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假把式? 成婚的喜悦烟消云散,唯胜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助。 他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与身后还是姑娘的人背对而眠,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 女子这一生啊,小时候听到的是:快快学干活,会干活的姑娘,才能寻个好人家。 长大之后听到的是:快快嫁人,嫁人之后就有了依靠。 嫁人之后听到的是:快快生娃,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将来孩子就是爹娘最大的靠山。 生娃之后听到的是:快快养娃,娃长大了顶天立地。 娃长大了之后,又催着娃娃赶紧生,就想抱个孙子。 要是命还长,孙子也大了,那得赶忙催着孙子生个娃,让自个儿抱一抱才成。 要问非抱不可,那就是非抱不可,可要问为何,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追根究底,不过就是一家赛一家的争高低,别人家抱上了,咱也要抱。 周紫云自成婚以来,就被顾家长辈旁敲侧击要赶紧生个孩子,她不知如何说,可一回到娘家,家里长辈更加三令五申,只恨不能立刻就有个娃娃从她肚子里头蹦出来才好。 长风哥待她不错,她也是真心欢喜,可哪曾想,夫君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她越想越觉委屈,不知该如何是好,长风待她极好,她若一时冲动将此事道出,长风以后就做不了人了。 公婆殷殷期盼,娘家人耳提面命如耳边苍蝇,可说到底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即便是她想怀也难成,只恨不能将实情脱口而出,换得耳边清静。 “呜呜呜呜呜……” …… “娘。” 被叫来的顾长风刚进门,顾母对他喊道:“快跪下。” “啊?”顾长风不明所以。 “快跪下!” 顾长风乖乖跪好,顾母严肃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私底下偷偷欺负紫云?” 顾长风恍然大悟,却只能说一声:“娘……我没有。” “没有?”顾母怒道:“没有她偷偷在屋里哭什么?没有你怎么跟蔫儿了似的?” 顾长风刚要开口,顾母继续道:“孩子啊,我知道你新婚燕尔,你实在是欢喜,可你也不能不顾人家姑娘啊,你如今是她的夫君了,你要,她不会不给,可你要想想人家受不受得住啊,要节制!” “我没有!……” 顾母气道:“你没欺负她,她能哭成那样?” “我没有那样欺负她。” “你真欺负她了是不是?” 顾长风不知如何开口,顾母像是发现了什么,语重心长道:“你你你啊,紫云干活勤快,对你又好,对我们又孝顺,多少男子求娶呀,她家里哪个都没应,就应了咱们家,人家姑娘欢欢喜喜嫁过来,你怎么能欺负人呢?” “娘,你别胡思乱想了。”顾长风赶忙解释道:“娘,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母哪里听得见什么,又一次恍然大悟:“我说呢,好端端的姑娘哭什么?原来是你日日欺负她,人家是好姑娘,你不能打打骂骂的……” “娘啊……” “她哪点对不起你呀啊?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我没有!” 顾长风吼着,起身转头离开,对身后的挽留置若罔闻。 …… 顾家媳妇儿常常于房中哭泣的事儿,不多时便成了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哎哟,周家嫁过来那姑娘又在哭啊?” “可不是嘛,我这隔的近,那姑娘经常躲在屋里头偷偷哭呢。” “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到底哭什么呀?” “你离得近,你知不知道啊?说说我们听听呗?”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能告诉旁人。” “成成成,我们你还不放心吗?” “顾家二郎啊,面上看着不错,可背地里啊,老是欺负人家,所以那姑娘才哭的。” “啊,顾家二郎还打人啊?” “哎呀,男人欺负女人能怎么欺负,不都是那样欺负,人家小姑娘受不住,可又是自己夫君,不能不给,所以才偷偷躲在房里哭的。” “噢噢噢,怪不得那顾家二郎最近蔫巴巴的,他娘不知道劝他要节制吗吗?” “男人要是想了,十头牛都拉不住,况且刚成婚,好的跟胶漆似的,哪能劝得住?顾二他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二郎也真是……” “这话我就跟你们说了,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老姐姐你可放心,我们的嘴巴可是比仓门都严实。”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顾长风(四) “你听说了吗?顾家二郎刚娶回来的新娘子,日日都躲在房间里头哭呢。” “听说了,顾家二郎日日欺负媳妇呢,每每到了晚上便把人往死里打,那声音啊,真的是听着就令人揪心。” “可怜啊,每次顾家二郎一出门,她就忍不住哭 。” “唉,造孽啊……” “这事儿咱私下说说就好,可不能乱传。” “那是那是。” …… “顾长风!” 不能乱传的荒唐之语插上翅膀,到了周家人耳中。 周大哥听说自己妹妹在婆家被人欺负,满腔怨恨找到顾长风,扯住他的衣领质问:“你以前不是说你欢喜我妹妹吗?怎么我妹妹一嫁到你家就哭?你说,你说呀!” “我没有!”顾长风像是被拎的小鸡仔,不敢反抗,赶忙解释:“我没有欺负她。” “没有?” 周大哥恨铁不成钢,怒吼道:“没有她为什么天天哭,回娘家来,家里人问她,她就说没什么,没什么,一回你家还是哭!这叫没什么?” “我告诉你,我们是好兄弟,可你要是对我妹妹不好,这兄弟他娘就别做了……” “我没有欺负她……” “没有欺负她她为什么哭?”周大哥拽着他的肩膀:“既然没什么,你倒是说啊!” 顾长风满眼通红,慢慢蹲到地上,像只被打残的野狗,小声呜咽起来。 周大哥见状便觉事有蹊跷,赶忙蹲下道:“长风,有什么事你说,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呜呜…”顾长风哭了好一会儿,哽咽着,羞愤欲死,难以启齿,却只能如实相告:“我,我是个银样蜡枪头……” “啊?”周大哥难以置信,半晌才道:“你……” 顾长风再无顾忌,哭吼道:“我不是男人了……” “这……” …… 周大哥回家将事情与周母说明白,周母隔日便去寻了顾父顾母,二人最近这些时日有些理亏,比往日更加殷勤。 周母道明事情缘由后,直白道:“事已至此,离婚吧。” “这……” 二人大惊失色,顾父欲要开口,却不知要如何劝说。 “亲家母啊。”顾母赶忙道:“有话好好说。” “亲家母啊,不是我不想好好说,这可是要紧事啊,长风他……” 周母嘴下留情,诚恳道:“亲家母,我家紫云还那么年轻,她总不能一辈子就那样了吧,我这当娘的不能光看着,得为她做好打算,你们想想,若是你们女儿也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你们肯吗?” 谁都希望自家儿女过得好,男女敦伦本是天经地义之事,若为人夫者不能人道,却要女子苦守余生,何其不公? 顾母本就理亏,得知事情缘由后更不知如何是好。 顾父有些心虚:“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 周母一瞧,登时怒意上涌,大声道:“亲家的,你们不能这样啊,原来你们知道啊?你们知道还让我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咱家多少年的交情啊?你们这样做太过分了!” “我女儿好好的姑娘家啊,你们忍心啊。”她说着,眼泪掉了出来,却又神色些许狠厉:“莫不是,莫不是欺我夫君去了觉得我家好欺负?” “不不不。”顾母赶忙解释:“亲家母你误会了,咱们家几代的交情啊,我们也是要脸的,要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把人领过门来受罪的,是你刚刚说我们才知道的。” “不知道?”周母看着顾父:“不知道他这表情?” 顾母闻言,这才认真去瞧旁边,顾父被两双眼睛盯着,哪还敢隐瞒,赶忙解释:“亲家母啊,你真的误会了,我也是最近这两日才知道的,紫云一直在家里哭,我这做公公的心里也急啊,就想着,是不是长风他不懂事?” “我私下里去问长风,长风他也不跟我说,我磨了他老半日才撬开他的嘴,他没有欺负紫云,他是那个不行,是之前那个地方被人打了……” 周母痛心疾首:“知道自己被打坏了,为啥不赶紧退亲啊?为什么要办喜事儿啊?这不是耽误人吗?我们家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亲家母啊。”顾父道:“这种事他肯定是没办成才知道自己不成啊,不能怪他呀。” 顾母反应过来,赶忙接话道:“是啊,他要是自己知道,我们就算是跪下去求他,他也不会把人娶回家来的啊,他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要是对他人不放心,咱这婚事也成不了呀。” 顾父伸出手指,郑重启誓:“亲家母,我要是有半句欺瞒,我顾老四出去就被雷劈死,长风他不是有心的,他比谁都难受啊!鬼知道那帮混账玩意儿踢那地方啊。” “哎呀。”顾母忍不住老泪纵横,低着头垂着自己的腿:“造孽呀,我可怜的儿啊。” 周母不忍,扭过头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管怎么说,如今已经这样了,长丰见义勇为他没做错,我也打心里欣赏这孩子,可如今他已经不能……我女儿还这么年轻,年年月月,你们让她怎么熬啊?不行,必须离婚!” “亲家母,我们再找几个大夫瞧瞧。”顾父哀求道:“再给点时间,看看能不能治?” 周母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孩子,那行吧,再缓一些时日,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成,你们也不能怨我女儿改嫁他人。” 顾母赶忙摇头,心生感激:“亲家母你这是什么话,是我们家对不起紫云啊。” 客客气气送走周母,顾母开始埋怨顾父:“我就说你不能这样教孩子,你看现在吃大亏了吧?这下怎么办?” “哎呀,别吵了,为今之计只能找大夫啊。” “哎呀……” 顾母嚎一嗓子冲了出去:“这一天天的什么事儿啊这!” 顾父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出门去另外一个大夫家。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顾长风(五) 顾家出了事,需要私下悄悄解决的大事儿,却无论如何瞒不过街坊四邻,免不了被一帮人在茶余饭后议论。 “唉,你们听说了吗?周家姑娘天天在顾家哭不是被欺负了,是没被欺负才哭的。” “啊,怎么回事儿?” “嘘,小声点,我听别人说啊,是个银样蜡枪头,周家姑娘,到现在还是完璧呢,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好过。” “到现在都还没好过?” “是啊,顾家人现在到处找大夫呢,可是没用,顾二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哼哼哼哼哼……真是没想到,哎哟,造孽呀,可怜的周姑娘还那么年轻。”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长风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他先前就被人打了,那子孙带呀,估计就是被那时候……” “叫我说啊,长风就是太多管闲事儿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那姑娘要是我家的,我也希望有个人去帮帮她。不过,要是我儿,我也不让他去救。” “那倒是,唉……这年头啊,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呀………” “那这媳妇不白娶了吗?” “可不是,姑娘躺在旁边,能看不能碰,多憋屈,听说周家打算把人接回去了。” “唉,还是不要干好事儿的好,赔了夫人又折根啊。” “话说,他是被谁打成那样的?” “不知道,听说是外面来的商人,不过倒是有几个本地人,其中就有一个姓杨的,好像在县里当主簿。” “我知道这人,的确是在县里当主簿。” “就是当主簿的,顾家现在都打算写状子往上告了。” “这怎么告得赢啊,那可是当官儿的,上头肯定有人啊,唉……唉……” …… 县令看着手中状子,叹息道:“你怎么就能闯这么大的祸?这也太缺德了……” “县令,您就不用和我计较这些了,您在这有威望帮我把这事儿摆平了呗。”杨主簿陪笑道:“待事情了了之后,勾老板定有重谢的。” “唉……”县令扶额道:“我哪里受得起你们的重谢,你以后别无事生非了。” “是是是是。”杨主簿替他捶着肩膀:“那您多费心了。” 县令对旁边的师爷道:“明日叫顾长风来一趟。” “诺。” …… “长风,县令找你。” 顾长风被叫去见了本地名声还算不错的县老爷,当即拱了拱手,恭敬道:“小民顾长风,见过县令。” 县老爷命人将状子递回给他,他看着自己又一次被退回来的状子,沉默片刻道:“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县令唤他的名:“长风啊长风,我劝你呀,还是别告了,外地那个勾员外,与杨主簿好的能穿一条裤子,那杨主簿,你别看他官位比我小,可他上面有人,在这儿不过是待一段时间,马上就会离开,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这状子扔上去也没用,算了吧…” 顾长风道:“我受了不公,还不能说话了不成?” 县令像看孩子一样看着他:“长风啊,你要明白的是,这人间多不公啊,当官的不一定就能主持公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公道这杆秤尽量在中间,你明白吗?” “可是县令啊,小民冤呢!”顾长风委屈道:“那勾员外在街上强抢民女,小民仗义相救,难道还错了吗?” 县令想了想,终归没有告诉他,那样貌还算不错的姑娘,前些日便被勾老板找到住处,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你不过一介小民,你本不需要出手相助的。” “县令,您有女长辈,女平辈,女晚辈吗?” 顾长风激动道:“如果是她们在街上被人羞辱,您恰好就在旁边,您能站着干看吗?您能视若无睹吗?” 县令哑口无言,顾长风继续道:“县令啊,小民没有错,小民冤啊,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仗势欺人,是他们有错在先,我只想要个公道。” 他说着,不由红了眼眶,眼角无泪,声音越渐沙哑:“我如今男不男……女不女,娶回来的新娘子,日日在家以泪洗面,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县令呢,我要是这口气都咽得下去,我这一遭就白活了啊,我一定要告!” “唉!” 县令夺过他手中状子,三两下撕成一片片。 “县令!” 好好一张纸,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一堆废纸,缓缓落到他脚边,谁也没有问过这张纸愿不愿被撕碎,就像这张纸在成为状子之前,从未有人问过它愿不愿,只能满页染墨,像极了他,注定难逃不公。 “长风啊,你心是好的,可做了好事儿还要遭难的人,多了去了。”县令摇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无权无势的顾长风没能如愿,如行尸走肉往家回。 …… 漆黑的夜里,难以入眠的顾长风小心翼翼起身,穿好鞋,脚步轻悄离开。 温暖的被窝里,周紫云慢慢掀开被子,穿着鞋跟了出去,借着月光,她隐约瞧见在墙角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夫……” 因着之前的荒唐事儿,周紫云不敢对他说那两个字,倘若一不留神叫出口,总能把他刺激到无言抬头,无奈只能像平常一样唤他:“长风……” “紫云,我们离了吧。”那人低落的声音响起。 周紫云赶忙道:“为什么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你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可是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们拜过天地了。”周紫云安抚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呀,你不赶我走了,我家你是图你这个人好,不是因为别的,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这世上,没有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我们一起好好过……” “可我现在已经不算是男人了啊……”顾长风声音颤抖:“你…应该嫁一个能疼你,爱你的夫君,而不是我这么个……你听话,跟岳母回家去吧,你不用觉得对不起,真的,这件事……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是我对不起你。” “外面好多人都笑我,赔了夫人又折根,笑我多管闲事,可我性子就这样,改不来啊……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伤心……太对不住你了…” “长风……” 顾长风逃也似地冲入了茫茫夜色中,只留下没来得及被清风带走的抽泣,还有那句依依不舍地:“紫云,我希望你能觅得良缘,余生安康……”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顾长风(六) “紫云,你就和他离了吧,你守着他也没用啊!” 房内,周紫云坐在床边,听着周母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还是像之前一样道了句:“娘,我不离……” “哎呀,你你你你犯什么傻啊!”周母抖着手,只恨不能立刻跪下,耐着性子继续劝:“你在这里守着他能怎么样啊?他现在已经不是男人,他没法对你好,你跟着他有什么用啊你!” “你们不可能有孩子,老了怎么办?到时候可就没有人照顾你,你该怎么办?” “顾家人是好,不为难你,长风对你更是没话说,可那又怎么样?缘分尽了啊,如今你自己不能犯傻啊。”周母拽着她的手:“你跟娘回去,娘给你再找一个……” “娘啊。”周紫云委屈掉泪:“我和长风已经成婚了,虽然他不能让我有孩子,可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周母闻言,只恨铁不成钢:“哎呀,女子本就可以改嫁,咱大景的女子都可以改嫁,你怕什么啊……” “可是我的夫君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改嫁?” 想起从小到大无数次与他相见时,那温柔浅浅的一声紫云,往常温顺乖巧的小姑娘又一次忤逆不孝:“我不回去!” “娘这是为你好。”周母再忍不住,蹲在她的脚边,仰头望着她:“难道真的要娘给你跪下,你才会跟娘回去吗?” 周紫云抹着泪:“娘啊,您就别逼女儿了。” “怎么能是娘逼你了?”周母语重心长道:“紫云,我的孩子,娘真的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欢喜的紧,什么都顾不得了,心里头认准了他,可日后年年月月……你熬不住啊,你熬不住啊……” “长风他没有错。”周紫云道:“可是外头人都在笑话他,家里人也用不了他,可我是他的妻呀,我不能抛弃他!” “娘,如今长风不能,你让你女儿回娘家,等着日后嫁与他人为妻。若是长风没有那样,但他要是腿残了,手残了,女儿要改嫁吗?” “这是两码事儿。” “娘,您以前跟女儿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希望女儿嫁个好夫君,家里公公婆婆不刁难的人家。”周紫云劝道:“我觉得顾家很好。” “你怎么就犯傻?闺女!” “我就算听了您的,回娘家去,可我现在又能嫁什么好的人家呢?”周紫云反问道:“我为何回娘家大家都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向各位出阁的姑娘家一样了。” “就算我嫁个好的,但我在婆家一定会比别人矮一头,要是嫁个不好的,那这事儿能被说一辈子,我还怎么过?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被人念叨。” “你你。”周母起身推她的头:“你就是犯傻了你。”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走!”周紫云一头栽回被子里,小声呜咽起来。 周紫云挡住了母亲一次次劝说,却挡不住那个决绝的人迫不得已将她往官府拽。 …… “我不去!” “你必须得去。”顾长风直接将人扛到了肩上,不顾挣扎不休的姑娘柔蹄如雨。 “你放开我!”周紫云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你就觉得这样是为我好,你都没问过我好不好,你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你说你成婚了会待我好,我又不是非要你那样待我好,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啊,蠢猪!顾长风你没良心啊!” 男人站在原地,任由她胡乱捶打谩骂,眼角不争气的泪流了下来:“紫云……” 周紫云见他这样,停了手上动作,麻溜挣扎下来,钻入他怀中,靠着他的肩,双手抱住他,怎么都不肯放:“顾长风,今日你要是敢把我拽出这个门,你一定会后悔的。” …… 顾长风是幸运的,他过门的妻子对他不离不弃,可好像如此也用尽了他所有运气。 那些他绞尽脑汁往上送的状子,统统都在半路被截下,又或者被某个高官随手往火上凑了凑,烧成一捧残灰。 …… “哎哟哟哟,痛死我了。”顾大哥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回到家中,表情扭曲。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顾大嫂见自家夫君成了这副样子,赶忙过来扶,追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你瞧我这脸上,看不出来吗?”顾大哥指着已然肿起的脸:“我被人打了。” “又是那帮人打了你?” 顾大哥“哎哟”委屈道:“不知道,都没等我看清就被人蒙上脸拖去打了一顿,以后啊,在不能一个人走路了,大小解都不成了唉哟!…你轻点啊,疼,哎哟……” 顾大嫂没说话,晚上就去寻了顾母:“娘,我想着这应该跟二弟递状子有点干系,我也心疼二弟遭此大祸,可是大郎他……爹前两日不是也被打了吗?大郎他壮实,挨两顿打倒是没什么,可是爹他的身子骨不是太遭得住啊,娘,你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顾母叹息一声:“我再去劝劝他……” 顾母在儿媳妇面前虽这般说着,可劝告的话语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最后抹着泪跟争吵了一辈子的夫君说了声,二人因着这事又开始吵了起来。 “你是大男人,你跟你儿子更聊得来,你去说。” “正因为我是男人,你让我怎么好开这个口?”顾父坚决反对:“他要去告,他也没错,咱们帮不上忙,可扯了他的后腿,那就是不能的!” “可让他一直告下去,咱们家里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顾母理直气壮:“你忘了你身上挨的那顿打了?是谁半夜三更在床上哎哟哎哟叫啊,又是让我起来抹药,又是让我起来按按,这么快就忘了?” “你让紫云去。” 闻听此言,顾母的泪又哗哗流了下来:“紫云是个好的,她先前就说,这天底下的人都能去劝,但她不会,她的夫君没错,她的夫君要告,她便是与他一块儿爬到奉天去,只要有口气在,就要告!” “老天爷啊,这么好的姑娘哟,能进咱们家是长风三生有幸啊,可是咱儿子没福气呀,那帮该死的挨千刀啊,我可怜的儿啊呜呜呜…” “唉……”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顾长风(七) 当一个男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回去。 上天好像一直在跟顾长风开玩笑,让他是个仗义行侠的性子,让他瞧见了不公事,让他满腔赤诚见义勇为,却在帮助他人后,好好得了“报应”。 他在四处求告的路上屡屡碰壁,那不知写了多少回的状子,字字泣血,所有的控诉都敌不过那些人背后靠着山。 眼瞧状子递不上去,他“啪”一下拍着桌子站起身:“难道大景还没王法了不成?我就不信了,我去奉天,我去敲登闻鼓,我一定要个公道!” 他带了盘缠,背上包袱走出家门,还未出县城,就被邻里纷纷挡了去路。 惊愕之余,他才知晓,原来是有些个只手遮天的人物到各方家中“商量”一番,这才让他们顾不得一切“请”他留下。 顾长风气闷闷回了家,关上房门,一头倒在床上,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无声落泪。 自那日以后,他便像是在家里蹲起了大狱,随便出门办个事儿,都得有几双眼睛暗暗盯着他,生怕他悄摸摸寻了机会便逃出城去,让私下拿了东西的他们些许不安。 顾长风自是不愿,可就如他们所言:“你连县城都出不去,何谈去奉天敲什么登闻鼓?” “算了吧,长风!” 顾长风抱着不离不弃的妻子痛哭一场,昏过去之前最后说了一句:“凭什么啊?” 顾长风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得罪了大人物,没被人暗中“消去户籍”,没遭“意外”惨死,还能好端端在这人间蹦哒,已然是幸运。 他更不会知道,那个背靠大山的杨主簿对他起过杀心,只是刚一开口,就让那个一直被他视为衣冠禽兽的县老爷谆谆教诲打消了猛然生出的杀意:“混账,你还嫌事闹得不够大吗?派人打点打点,让他边上那些人劝劝就得了。” “真敢把人往死路上逼,事儿要是闹大了,那就不只是你们的私事儿了,到时候你上头那些人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是是。” …… 此日之后,顾长风好像忘了这些,不再提及,安安静静,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街坊邻里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还有人在嚼舌根,因着他开始日日就知道“躲在家里哭”,周紫云成了十街八巷最最凄惨的女子。 那些无言的目光中,总有些是怜悯难掩,谁人见了都要扼腕叹息道一句:“造孽呀。” 每当这时,凄惨女子背后更凄惨的男子,总让人们在茶余饭后不自觉摇头。 “长风这辈子是完了,那帮人简直畜生啊。” “这对人家打击有多大啊?好好的一个人呢。” “是啊,好久都没见过了,真希望他能好起来呀。” 在人们眼中,顾长风已然放弃了,他没有扞卫住自己的尊严,可直到人们太久没见过他,心中难免生疑,各自暗中一打探,才知那人金蝉脱壳,去了所有景人心中最后一个能沉冤昭雪的地方。 奉天城! “真去了?” “去了去了,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走的,他旁边住的那些人竟然都没发现。” “你们说能不能告成?” “应该能吧,那可是奉天啊,当今天子住的地方。” “我觉得悬,那帮文人说当今天子不是个英明的,咱们大景迟早得出蹋天大祸。” “嘘,你不要命了?” “又不是我说的我怕啥?” …… 顾长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身上的包袱没了,穿着的衣衫破了,蓬头垢面。 那日,他倒在了大路上,恰好有好心人路过,将他拉回家中,为他请了大夫。 醒来之后,他吃了些东西,好心人问他:“这位郎君,家住何处?去往何处?” 他泣泪如雨道出心中苦水,那人义愤填膺,将他送去三十里外的奉天城,领着他去敲响了登闻鼓。 顾长风想,自己是有幸的,凡凡此生竟然见到了大景的天子:“草民参见陛下。” 听城里的百姓们说,当朝天子“日理万机”,少有过问经登闻鼓呈上的案子,今日却不知怎的,给他开了天恩。 天子摇摇晃晃坐到案前,重重拍了一下“震山河”[惊堂木],他泪流满面,字字铿锵罗列罪行,屈辱呈上手中一沓病案:“请陛下替草民做主。” 天子看着那些病案,不由笑出声来:“你真的残了?” “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他头埋于地,恳求天颜。 那戏谑的声音响起:“这怨得了谁,说到底是你自己多管闲事遭了报应,回家去吧,下一个下一个哈哈……” “???……???!” 他难以置信,撕心裂肺:“陛下!请陛下为小民……” “行了行了,回家去吧,来人,给他一百两盘铲。” 他被人七手八脚按着往外拖,泪眼朦胧间,他看着座上天子,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被架了出去。 他的话,座上之人不听,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听。 他被扫地出门时,有人往他手上塞了五两,美其名曰:“这是陛下的恩典。”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五两银子,顾长风忽而笑了,重重放回到给他银子的官吏手中:“拿去喝酒吧。” 俗话说得好,有钱不挣王八蛋,那官吏盛情难却,笑“呵呵”接下,对着他缓缓转身的背影挥手辞别,真心实意说了一声:“兄弟,你慢走啊。” 他浑浑噩噩,走着走着就到了高高桥上,坐着坐着就到了边缘。 旁边人来人往,岸边灯火重重,欢声笑语连连,当真是满城好风景。 人间烟火里,他往后一仰。 船只稀疏的河面上,他恰好被下面缓缓漂去的船牢牢接住,惊了满船客。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顾长风(八) “啪啦!” 闲谈笑语中,那从天而降把一桌美味砸了个稀巴烂。 “殿下小心!” 女子尖叫瞬间,被身旁的蓝衣男子挡在身前,隔开身位,打翻的菜里有汁水溅到男子眼睛上,他不由扭过头去。 “快捉起来!” 顾长风以为自己死了,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抬了开去。 “夫君……” 女子反应过来,见自己夫君皱眉闭眼,顾不得自己还在地上,赶忙爬过去扶上他的肩,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蓝衣男子摇了摇头,手僵在空中,想揉又不敢揉,一侧眼角的泪止不住流:“没有没有,就是辣椒进眼睛了……” “我帮你吹吹,你忍忍,把眼睛张开。”女子将他的脸轻轻掰过来,嘴凑近他的眼,一下又一下,轻轻吹着气。 眼泪流出来后,蓝衣男子笑笑道:“好了好了。” “我现在好多了。”他率先从地上爬起,弯腰将女子牵起,柔声道:“你呢?你没事吧?刚刚实在是很难反应过来,我手劲儿有些大,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女子柔声回应:“没有。” 蓝衣男子点点头,女子低头看着他腰间:“香囊脏了,换掉吧。" 男子看了看身上那绣着梅花和桃花的蓝色香囊:“没事儿,洗洗还能用。” 十来步外,一名女子对着自家夫君埋怨道:“都是你说什么里头闷闷闷,非要倒着外头来。”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男子说着,心有余悸看了看头顶上方的桥:“谁知道上面会跳下来一个人?” “这都是小事,要是砸着人了人,那还如何是好?” 男子赶忙作揖告罪:“是是是,夫人说的有理。” 蓝衣男子哭笑不得,对已然平静的好友们道:“今日真是没想到,大伙儿暂且进舱里去,咱们重新补一顿如何。” “甚好甚好。” 男男女女皆无异议,随他二人往船舱里去。 “话说那人为何从桥上掉下来?”不知谁人有此一问,十几人也很是好奇。 蓝衣男子笑:“无论是为何,今日咱们先吃了这顿再说,今日不能不扫大家的兴,此事大家若是感兴趣,等手底下的人打听清楚了就成。” “是极是极。” “请请请……” …… 顾长风直到被捆起来时,才猛然察觉,自己应该是又得罪大人物了,眼前人盯着他,像审犯人一样问道:“说,你为什么从上面跳下来?!” “……” 顾长风气笑了,怨老天爷总是捉弄他,竟让他死也死的不痛快,笑着笑着闭上眼,这决绝模样,仿佛是因刺杀被发现之后的视死如归。 那人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问,抬手往后面招了招手。 早已准备多时的画师点点头,开始动笔,将他面容勾勒清晰,而后呈到眼前,毕恭毕敬道:“画好了。” 那人看了一眼,点点头,吩咐身旁其他人:“查清楚,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 “诺。” …… 不过两三日,顾长风便被放了,那人离开前,还往他手上塞了些银子铜钱:“顾郎君,你可以回家去了,之前多有得罪,赔一个不是了。” 顾长风当即跪下,泪雨连连,他明白这些人定是有本事的,于是苦苦哀求道:“各位大老爷啊,我……” “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那人蹲下身,重重拍了拍他的手:“陛下是不会错的,顾郎君,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陛下是不会错的? 陛下是不会错的。 顾长风哪里肯听,拽着那人衣角死皮赖脸:“可是这就是做的呀!你们一定是好心人,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求个公道,我只想要个公道!” “我只是个办事儿的,不是什么好心人。” 那人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我家主子让我跟你说句话:男儿家的尊严固然重要,可不管是什么重要的,身后家里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世间多不公,但要好好活着。” 那人留下最后一句话,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开。 “等等!” 顾长风从地上爬起,追上去拽住那人的手,而后赶忙放开,满眼希冀问:“你,你家主子叫什么名?还有你,你叫什么名?” 那人道:“余生。” “余生?” 顾长风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拿着沉甸甸的钱向南而去,回那许久不曾回的故乡,见那比一切都重要的身后人。 …… 不论是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的“审判”,还是顾大善人曲折的遭遇,无疑都是满天乱飞的小报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事件。 顾长风从无人问津的地方笑柄,变成整个大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像过街的“优人”[小丑],令人不由捧腹大笑。 周紫云仍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等着。 他风尘仆仆回来,于门中将她拥在怀中,压着心中不甘,坦然道:“我去了奉天,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没能求得公道,我想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去奉天,因为去了一趟,我发现我其实蛮幸运的,有一个人跟我说,我还有余生。” 自奉天而回的许多个夜晚,每每难眠时,他总会想起那人说的“陛下是不会错的”。 可当他又想要讨个公道时,脑海里便会浮现起九五至尊曾说过的话:“这怨得了谁,说到底是你自己多管闲事遭了报应,回家去吧…” 可当他某一瞬的怨恨达到顶峰,又会浮现起那人说的:“男儿家的尊严固然重要,可不管是什么重要的,身后家里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世间多不公,但要好好活着。” “我回家的路上,就在想,是啊,我还有你,还有爹娘,还有哥哥嫂嫂侄子他们,我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我还有余生。”他泪中带笑:“世间都不公,但要好好活着。” 人这一生,就像地里的田埂,迈过第一个,还有下一个,迈过第二个,还有下一个,要是迈不过去,就永远停在那道坎的前面,寸步难行。 周紫云将他拥得更紧:“长风,我们一直都在。” …… “娘,长风想分出去住。” 顾母私下听了周紫云的话,疑惑不解:“咋突然就想分出去住啊?受委屈了?” “娘,没有,是长风自己想出去住。”周紫云如实交代:“我们成婚了,按规矩就是该分家的,他说不能因着他小就坏了规矩,亲兄弟要明算账才好,不能仗着大哥是哥就不知礼数。” “他也得立个门户才成,我们虽然不能有孩子,但是一生茫茫,兴许日后能收养一个也说不准呢。” 周紫云柔声道:“娘,你又不是不了解长风,他呀,心里什么都明白,您和爹就由着他吧。只是分家,又不是离家就不回来了,大伙儿还是一家人,您说对吧?” “好,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顾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嘱道:“但是啊,有事儿一定要跟爹娘说。” “嗯。”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顾长风(九) “紫云,过来帮帮忙。”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周紫云望向来处,就见顾长风背了个孩子,于是赶忙放下手上削着的菜,迎上去去。 “怎么回事儿?”周紫云赶忙过去:“这是谁家孩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路边捡的,看他还有口气就带回来了。”顾长风背着人入了屋,找地方放好:“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了。” 周紫云见那孩子下巴有颗小痣,身形消瘦,面色憔悴,问道:“是有病,还是饿的?” “看他瘦成这样子,应该是饿的。”顾长风道:“紫云,你先给他做点吃的,我先去报个官,要不然被人当成拍花子报了,那可了不得啊。” “好勒,你去吧。” 周紫云看着他匆匆离家的背影,道:“路上小心这些,唉,回来的时候带点盐。” “哦,我今日出门忘了!” …… 少年说是晕了,可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瞧见面前摆着的果腹之物,立马狼吞虎咽,将之一口口吞入腹中。 “孩子,你叫什么?” 少年沉默,周紫云默默等着,许久后以为少年不会开口时,他说了一句:“我没名。” “没名?”周紫云疑惑问:“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少年淡淡道:”没名。” 也是这一日之后,没有名的少年留在了顾长风家里,平常不爱言语,但会帮着干活。 “长风,这孩子以后怎么?他家住哪儿的?” 是夜,同床共枕的夫妇在一片漆黑里,说着悄悄话。 顾长风睁着眼睛:“不知道是谁家的。” “那现在怎么办?” “把他送去官府吧,看看能不能找回家去。” “如果……没有呢?” 寻常人家的孩子,哪里会出来一个人瞎晃悠,还莫名其妙倒在路上。 “那就先在咱们家住着。” “嗯。” …… 次日,待那少年吃过饭,周紫云便耐心与他说明情况,谁料那少年蹭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跑,对刚能让他食能果腹的地方没有丝毫留恋。 “孩子,你等等!” 周紫云忙起身去追,可追了大半日,终归是没能追上。 “孩子,孩子!……” 她心中不由感叹,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跑得如此之快,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 “哎,孩子你去哪儿啊?” 少年飞奔着,却又不知要去何处,被忘了拿东西半路折返的顾长风逮了个正着,只能乖乖停下被问:“怎么了?” 少年不回话,顾长风见他神色不对,拉他到树旁坐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少年摇摇头,他继续问:“那是不高兴了?” 少年又摇摇头,他继续问道:“那是为什么啊,是不是叔叔家不好?” 少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眼含委屈,他赶忙追问:“孩子,能跟叔叔说吗?” “我……”少年沉默许久,他就这么静静等着。 又很久很久以后,少年小声道:“我…不想去官府。” “哦。”他拍了拍他的肩:“不想去官府,那就不去吧。” 少年有些惊讶看着他,他问道:“是不是婶婶跟你说,想带你去官府?” “嗯……” “他只跟你说了这个吗?” “我跑了……” “你是不是怕官府?” 少年没回答,点了点头,他安抚道:“怕就不用去官府了,我带你回去,以后,绝对不把你送官府去,好不好?” 他慢慢将少年拽起,牵着他的手回了家,却不见周紫云的身影,疑惑之时,少年开口:“她追出来找我了。” “哦,我出去找她去。”顾长风转身离开:“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哪也别去啊。” 家? 少年不语,哪儿也不去。 …… “紫云,紫云!” 顾长风去寻人时,恰好瞧见了些许惊慌的周紫云往回赶,在她开口之前说道:“那孩子回去了,我刚刚回家拿东西撞上他了。” 周紫云叹息一声:“这孩子性子闷闷的,我刚跟他说一句他就跑了,而且跑的还那么快,我居然没追上……我居然追不上一个孩子?我……” “这孩子看样子很怕官府。”顾长风想了想道:“先前我想着,把他送到官府去,看看能不能找回家人,如今看来,还是不要送去官府了,他那么怕官府,肯定是之前的官府对他不好。” 周紫云问道:“那你打算让他在我们家待多久?” 顾长风凑近了些:“那个,紫云,之前我们就说好了,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这……”周紫云摇摇头:“觉得好突然。” 顾长风眉宇舒展了些:“那我们帮帮他吧?” 周子云瞧着一如往昔的人问:“可是他这么大了,记事的年纪,能养的熟吗?” 这话不怎么好听,却是实打实的,多少人收养孩子,最后却养出匹白眼狼,回头咬自己一口,真真是欲哭无泪。 顾长风道:“可是他现在在我们家,而且也没地方可去,我们把人赶出去,不太好吧?要是他被赶出去出事了,那我们可就算造孽了。” 周紫云眯着眼儿,调侃道:“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顾长风神色温柔望着她:“古话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啊,大过天。” “好,那我们就养他。”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顾长风(十) 晚上,顾长风将少年叫到身旁,少年走过来,看着二人严肃模样,心中不安。 周紫云开口道:“我先前不知道你那么害怕官府,只是想着送你去官府,让官府的人送你回家。” 少年不答,垂下头去,又听那温柔声音响起:“既然你怕,那就不去了。” 少年红了眼眶,像马上要被抛弃的猫,心惊胆战问道:“不去官府,我……去哪儿?” 顾长风问:“你想去哪!” “我……”少年在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不知道啊。” 周紫云问道:“叔叔家就叔叔和婶婶两个人,怪寂寞的,你愿不愿留下来陪我们啊,这样热闹。” 闻言,少年泣涕不止,哽咽连连:“我……我我怎么可以……留下来?” “当然可以呀。” 周紫云说完,顾长风接话道:“只要你想留下来,你就可以一直在这住。” 那晚,少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跪在二人脚边,任凭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最后还是顾长风故作严肃道了句“以后家里不能跪”,才让满心感激的少年乖乖站起身来。 自那以后,顾长风家里多了个不会离开的少年,平常也帮忙干干活,对他二人的称谓仍旧是叔叔婶婶,可街坊邻里谁都知道,顾家二郎这是打算收养孩子,只是这收养的人选,的的确确是昏了头了。 “顾大娘啊,你可一定要劝劝你儿子,不能让他做啥事啊,外面捡回来的人就敢随便收养?天哪这这这……” “就是啊,嫂嫂,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不如收养自己人的呢,我二儿子膝下幼子特别懂事,要不过寄到长风名下,给他二人颐养天年可好?” “你那孙子还是太大了,记事了不成不成。姑母,我儿媳妇又生了个儿子,刚满月,要不,给长风他们送过去?” “诸位啊,不是我不想管,可我大字不认一个,说话也没人听啊,说到底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大不由娘,老婆子我啊,管不得他们。” 笑意盈盈送走慈眉善目的亲戚邻里,顾母叹息一声:“也没一个省心的啊。” 虽说养已然记事的孩子,不太妥当,可替认识的人养孩子,更不妥当,还容易结仇。 顾母寻了个机会,私下里和儿子闲聊:“长风,你和紫云真的要养那孩子啊?” 顾长风点点头:“是,我跟紫云都商量好了。” “那孩子这么大了,肯定记事了,怎么养的熟啊?” 顾母摇摇头:“你们要实在想养孩子,可以去远的地方打听打听,养个刚出生的。” 顾长风道:“娘,儿都想好了,就养他了,名我们都起好了,就叫曾知。” “要是养不熟怎么办?” 顾长风淡淡道:“他本来就不是我孩子,不一定要把他养的多熟,他好好活着,总比去外头无家可归强。” “哎呀,你都没打算把他养熟啊,那你养他干嘛?你们这样子老了怎么办?” “娘。”顾长风笑了笑:“这是缘分吧,我把它捡回家,他刚好无处可去,我们刚好没孩子,索性就养着做个伴儿。” “至于老了,人老了都是要走的,我现在过得好就成,有紫云,还有你们,我其实很幸运了,我还有我的余生。” 顾母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叹息一声:“哎呀你呀去了奉天一趟,人回来就佛了,不争不抢,日日起来就想着吃,吃完了去干活,干活完了回家吃,吃完了睡觉。” “人不都这样吗?”顾长风语重心长道:“娘,也许没有经历这些,我对我现在的生活不会那么珍惜。” “我和紫云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也很好,可是成婚之后,年年月月。” “或许有那么一日,我们会因为什么事开始貌合神离,我们会有吵不完的架,我们的孩子也要每天听我们吵架。” “但现在,永远不会,我和紫云永远都不会吵架。”顾长风神色温柔:“娘,儿有所失,但也有所得啊。” “这……” 顾长风继续道:“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居然遇上了那孩子,他又无家可归,我也有能力养他,那为什么不养呢?人做事儿,对得起自己就成了,不一定非得要算什么。” 顾母缴械投降:“你们都决定好了,那就随你们吧。” 顾长风笑道:“有你俩这样开明的父母,是儿的福气。” “少拍马屁。”顾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既然把他当儿子,那我就把他当孙子,以后多带来,让他认认路。” “是,儿遵命。” …… 自从顾曾知定居下来后,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若是待那孩子好些,外头人便私下里说:“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对那么好干嘛?” “可不是,小心养出个白眼狼,唉,顾家那两口子真是疯了,顾二是个愣头愣脑的,娶的媳妇儿也傻的可以。” “可不是,如果不傻,能跟他吗?可惜了,至今还是快没被人开过锁的木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哼哼哼哼哼……” “别说,我看那孩子已经有白眼狼的苗头了,这么久了还一直叫叔叔婶婶,连句爹娘都不叫,长大了还了得?” “这有什么办法呢?夫妻两个都是傻的,我们操那份闲心干什么?良言难劝该死鬼,唉……由他们去折腾吧。” 若是对那孩子稍有脸色,稍微被人瞧见了去,那更算是捅了茶余饭后的马蜂窝: “听说长风家那口子前两日对那孩子动气了,啧啧啧,果然不是自个儿轻生的。” “就是,孩子真可怜!” “还不如不养呢。” 夫妇二人怕故曾知年纪小,在外面和同龄人玩时受不住莫名其妙的言语,于是想着劝导,少年却说:“叔叔婶婶,谢谢你们,我什么都知道,我会好好过的。” 夹菜的手一顿,夫妻俩会心一笑,顾长风率先开口:“好,你自己知道就好,对了,过几十日我送你去念学,念了学就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会的多日子就能过得更好。” 顾曾知些许惊讶:“可是我这么大了……” 周紫云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你叔叔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学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我……”顾曾知想了很久:“可是我学不好。” 顾长风问道:“学都没学,怎么就学不好呢?” “我……这么大了。” “怕什么?你去了,那些都是比你小的学子,你不欺负他们就成了。” 周紫云道:“而且学习不是看年岁大不大,年岁小的能学,年岁大的也能学,好好学过了就成,明白吗?” “嗯……” 少年低头开始扒饭,夫妇二人沉默不语,只觉这少年太容易哭了些。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顾长风(十一) 开学那一日,周紫云带着人到了学堂门外:“这孩子第一次念学,还望裴夫子多多关照。” 夫子点点头:“顾夫人放心,我们知道的。” “曾知,去吧。”周紫云将顾曾知往前轻轻推了推,微笑道:“那就有劳夫子了。” “孩子们,今日咱们学堂来了个新朋友。” 上课时,夫子将顾曾知叫到前方:“咱们学堂又多了个新同窗,以后和大家一起学习,大家认识一下。” “我姓顾,叫曾知。” “曾知好。” 那些比他年岁小的人笑脸相迎,令他如梦非梦。 “今日,我们来学,横,竖,撇,捺。” 夫子拿着麻鞭,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木板,上面写的正是一些简单的笔画:“大伙儿先跟我念,好不好?” “好。” 孩子们朗声而答,随后又跟着夫子一遍遍念。 带着他们认了好一会儿,夫子又道:“现在我不念了,我指给你们看,看看你们认不认识,认识就大声念出来,好不好?" “好!” 顾曾知在众人呐喊声中,不自觉眉头紧皱。 夫子一个一个指,孩子们都回以震耳欲聋的答案,直让他头像针扎似的疼。 在声声朗读里,一个孩子瞧见顾曾知模样,赶忙大喊道:“夫子,他哭了!” 朗读声戛然而止,夫子走过来,弯下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 中午下学时,夫子送顾曾知回家:“顾夫人。” “这是怎么了?”周紫云疑惑不解,顾曾知懂事地回到自己屋里,安静乖巧。 外头,夫子叹息:“顾夫人,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曾知恐怕读不了书,每回念学的时候,他就会头痛。” “头痛?” “是,每回大伙儿大声念的时候,他就会头痛,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们要不带他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吧。” “多谢夫子跑这一趟,我们知道了。” 周紫云恭恭敬敬送走夫子,转身敲响了顾曾知的门:“曾知,婶婶刚做好了饭菜,出来一块吃,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 里头无人应声,但紧闭的房门轻轻被打开,乖巧的孩子低着头慢慢走了出来。 “来。”周紫云早已习惯少年不怎么开口的性子,笑着拽他的手,往饭桌那边走。 吃过饭,二人去了医馆,大夫听闻此等怪事后,琢磨了好一会儿:“这孩子之前,脑袋有没有受过重创?” “这……” 周紫云有些拿不准,眼前少年从不肯多说自己过往,哪怕是名,也只说自己没有。 她弯下腰,小声说:“孩子,这是大事,你得说。” 顾曾知犹豫了许久,不自觉微微喘气,艰难说道:“我以前…被砸过……”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砸的头哪个地方?” “不知道。” “……”大夫疑惑不解:“怎么能不知道呢?” 周紫云也欲开口去问,却见顾曾知已是泪如雨下,抽泣不止:“哪……都砸过……” 大夫一时哑然,而后道:“要不这样吧,这两日我没时间,后日你把孩子带来,咱们一起到学堂里去瞧瞧,读半日,我在旁边看着。” 见周紫云些许疑惑,大夫解释道:“有把握,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治病要对症下药,对病情知道的越详细越好。” “好,有劳大夫了。” 晚上,顾长风回了家,周紫云将事情告知。 顾长风沉默一瞬,忽然就想起了先前替着孩子换过一次衣裳,见他身上不少疤痕。 “那再去看看吧。” “嗯。” …… 到了日子,周紫云带着顾曾知来寻大夫,三人一起去了学堂,夫子疑惑不解,得知缘由后欣然应允。 顾曾知被带了进去,二人就在外头看着,学堂的孩子们在这几节课上越发用功,那些个上课不认真,开小差,打瞌睡的人,仿佛脱胎换骨。 众人大声呐喊之际,大夫见顾曾知不自觉去摸头,皱着眉在无心学习,心中多了把握:“顾夫人,叫那孩子出来吧,咱们回医馆。” “好。”周紫云走到窗边。 夫子瞧了一眼,让大伙儿停下,把顾曾知叫了出去,跟着周紫云去了大夫的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没有开药:“这不是病,是伤,我多年不曾见过,实在不会治,脑袋被砸伤了,伤在里头,不好治,平常倒也没什么,读书确实不成,受不得太大的音,对了,以后也不能久坐,久坐,也会头晕头疼之类的。” “您的意思是,他这病不用开药之类的?” “唉……”大夫叹息一声:“都说了,这不是病,是伤。要是没念书这档子事儿,恐怕是很难被人知道的,不过,既然知道了怎样头会痛会晕,那往后,就尽量避免着点吧。” “多谢大夫。” 周紫云带着人转身离开,那大夫叫住她道了句:“或许我的诊断也不一定对,你可以去问问其他几家的大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多谢大夫。”周紫云带着人离开,心却凉了大半截。 …… 晚上,顾长风回来后,周紫云告知他诊断后的结果。 “什么?”他沉默片刻:“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孩子的念学路恐怕是……紫云,这两日你带他去别的地方瞧瞧吧,能医好最好,不能医…也没事儿,总归,过日子不影响。” “好。” …… 次日起,周紫云带着人去了好几处医馆询问,可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这是伤,不是病,难治啊。” “念不了学,还可以干别的,曾知,不怕。”归家的道上,周紫云安抚道:“人只要有上进心,总不会饿死的。” 少年却好似并未听见身旁人的话,目不转睛瞧着不远处卖艺的几人打得有来有回。 耳边喝彩声一片,陆续有铜钱入了碗里。 “曾知……曾知?” 少年回过神,跟着人往家赶,可头却不自觉往回转。 …… 顾曾知无需去上学,只能在家里帮忙干些活。 闲暇之余,他自个儿也会到街上去看看那帮人打架。 后来,那帮卖艺的没几日又去了别处,他没得看,便爱去有说书人的茶馆里听说书。 那里有精忠报国的将军,仗剑江湖的豪侠,心怀天下的圣人,说书人嘴巴一张,就是一段波澜壮阔,风止意难平。 说书人口中的话,与旁人说的就是不一样。 与众不同的东西,就是能挣钱,哪怕连说话这样人人都会的事也一样,物以稀为贵。 周紫云虽偶尔会给他一些零碎,但他只留着,一文钱也舍不得拿出来用,又实在欢喜听,只能在茶馆外头晃悠。 …… “曾知,你喜欢看那些人打架吗?”顾长风最近听别人说,顾曾知闲暇时爱在武馆旁边晃,于是私下里问他。 “我……”顾曾知小心翼翼,但还是没说什么。 顾长风耐心问:“你喜欢武馆里的那些人,是不是?” “嗯……” “那如果叔叔送你去武馆里学武,你去不去?” “啊?”顾曾知眼中欢喜一闪而过,欲止又言:“我,可…可以学吗?” “当然。”顾长风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事是自己不喜欢的,能找到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事,很不容易,如果你真的想学,叔叔和婶婶定会支持你,但叔叔希望你想清楚些,如果真的学了,那就不要半途而废。” “嗯。”少年点头。 顾长风笑:“好,那过两日,叔叔送你去武馆。” “好哎!” 少年再忍不住,蹭一下蹦的老高,随后又变回了那安安静静的模样。 “你要多笑笑。” 少年不语,也不多么喜悦,只是微微淡笑。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顾长风(十二) 眼瞧着春耕已过,再晃些日又过大半年,难得有空歇歇的街坊邻里凑在一块儿闲聊: “哎哟,可算是忙完了,这一日日的,累死个人。” “哎哟,又半年了。” “是啊,最近城里招了不少兵,天下又不太平了。” “那帮年轻人又都走了。” “都得挣钱。” “是啊,而且最近有不少人都去从军了。” “听说俸禄挺高。” “高是高,可投军当兵这种事儿,真真是只求老天保佑了,都平平安安才好。” “是啊。” “哎,话说去年长风家那孩子回来了没?” “害,都好几年了,那孩子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唉我就说嘛,养了匹白眼狼吧,几年都不回家来。” “啧啧啧,这能怪得了谁,就怪他们夫妇俩蠢呗,砸银子供他去学武,学了点本事,脚一抬就没了影。” “算算,那孩子刚好也二十几岁了,还不回来?” “唉。别操心了,那是别人家的事儿,不听劝有什么办法?叫了别养别养还要养。” “话说那孩子走了这么几年,他们两个就没想过再养一个?” “哎哟喂,长风那小子古怪的很,说什么那人合他的眼,合眼就是圆,所以就想着养那么一个,结果养着养着人就跑了。" …… 街坊邻里的连连感叹,顾长风夫妻二人自是没听到。 虽然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可这么多年早已习惯。 寂静深夜里,周紫云有些失落:“长风,我又有些想那孩子了,都好几年了。” 顾长风将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孩子大了,总是不由人的,能操心的不多,但愿他自个儿顺心顺意就好。” “你呀,刚刚不惑,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 顾长风淡笑:“紫云若是寂寞了,我们可以吵一架…” 周紫云哭笑不得:“我才没那么大劲儿,我就是担心…他在外头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 “他是个很幸运的孩子,不会出事的,你别瞎想……” “杀呀!” 屋外的远处隐隐有喊杀声,夫妻二人屏住呼吸,静静去听,果真是有,登时后背发凉。 周紫云压着声音问:“长风,你听到什么了吗?” 顾长风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听见了喊杀声。” “为什么会有喊杀声?” “不知道。” “官府的人不管吗?” 〞这么大动静,肯定打起来了。”顾长风猛地坐起:“前些日刚有一批将士离开……” “怎么了?” “有贼寇要来谋城,他们故意等大伙儿走了再打,城里肯定还有内应。” 顾长风说着,于黑暗之中慌忙下床穿鞋,却被身后人抱住:“别去,他们会杀人的。” 顾长风毫不迟疑将身上缠得紧紧的手臂拽开,开始拿床边的衣裳穿,眼神决绝:“那帮贼匪不会把我们当人,就像北招从来没把景人当人一样,我得去帮忙。” “好,我跟你一起去……” 周紫云见拦不住他,忙起身穿好衣裳想追出去,快到门口时,却被门挡了去路。 “打打杀杀不是女人的事,你去了我会分心。” 门在外头被拴上,往常无论何事都会与她商量的人摸着墙匆匆走远,对她置若罔闻。 “胖胖胖!” “长风……” 顾长风吹亮火折子去了灶房,另一手抓了把松针。 将松针放到灶堂里,他用火折子点燃松针,赶忙折了些干树枝进去,然后又往里放了根柴火,轻轻往锅底上敲了敲,确认里头有水,便静静等着柴火点燃,拿出来。 匆匆往屋外跑,顾长风顺手拿了把家伙,昏黄火光中,朝着周围大喊道:“外头出事了,有贼寇攻城了,大伙儿快起来一块儿帮忙,不是帮官府,是帮咱们自己,想想北边!想想北边!” “要是真让他们打赢了官府,咱们就完了!” 原本静悄悄的挨家挨户陆续有灯亮起,有人开门。 顾长风见陆续有人拿着家伙围过来,耳边是那隐隐能听见的拍门声,他不敢回头去看熟悉屋舍,率先一人冲在前头,大喊一声:“随我来!” “走!" 一路上,人越聚越多,拿着家伙,举着火把,紧紧相随着他,迎向远处杀声。 …… 县衙外,一群官兵与贼寇跟另一群官兵打了起来。 “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惊弓之鸟 道路上,浩浩队伍犹如长龙,“烈烈”作响的军旗下,有人骑着马,有人披着甲,手握利刃,行向南方。 “快去前面!” 队伍的尾端,有人隐隐听见声音,只是碍于军令如山,不敢停下脚步。 赵安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刚刚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听见什么?” “没有啊。” “快点……” 这一声喊,比刚刚更加清晰,末尾的大伙儿都听见了。 “真的有声音。”众人有些好奇,但还是往前走着。 不一会儿,有骑兵领着另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远远赶来,匆匆而过。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应该是有要紧事吧,要不然后队的人怎么可能把人领过来?” “程副尉,程副尉!” 前头的程副尉闻声回头,策马离了不断前进的队伍,牛小都统和马小都统见状,骑着马跟到路边,翻身下马。 带那骑兵把报信的人领过来,程副尉见他披头散发的模样,微微皱眉:“怎么了?” 那人喘息着,翻身下马,喘了好一会儿,双手举得老高,凑到程副尉面前,小声道:“城里出事了。” “什么?”几人闻言大惊,赶忙又把人往远处拽了拽。 牛小都统问:“到底怎么回事?” 程副尉和马小都统看着那人,那人登时泣涕如雨:“咱们的县城被一帮贼匪抢了,他们和人里应外合,晚上就打了进来,杀了官府的好多人,如今已然占了城……” 几人震惊不语,程副尉赶忙问:“跟谁里应外合的?” “我不知道,可要是没有人里应外合,他们怎么进得了城?”那人哽咽着道:“我是走的快才没被杀,也不知道兄弟们怎么样了。” “全军休息!” 此令一出,军队停止前进,有背着军旗的骑兵往后去,嘴里喊着。 “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几人神色各异,那人站在那不知何去何从。 “你先和他们一块儿吧,”马小都统往队伍走去:“你,带他过去说一声。” “诺。”被手指到的士兵赶忙出来,领着那牵着马的人往前方的骑兵队伍走去。 “如今我们怎么办?” 牛小都统问程副尉:“程副尉,如今我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啊。” 马小嘟统走回来:“继续走吧,可如今咱们城里乱成一团,咱们总不能连家都不顾,大伙儿家都在那儿,这都不顾,他们要是知道了,能活撕了我们。要是回去,咱们就是违了上头的军令。” “再者,咱们现在回哪儿去?”他继续说道:“城轻易攻不进去,咱们用来赶路的粮食也顶不了太久,只有汇合了才有,要是去别地儿寻人帮忙,别地儿人家看咱们这么多人,还没等我们开口说话就先防备上了。” 程副尉道:“继续往前走,跟大军汇合。” 牛小都统问:“可是这样,咱们的县怎么办?” “可马小都统说的对。”程副尉解释道:“咱们现在回去,光粮食就够咱们愁的,千号人,这些粮食哪里能弄得到?那帮贼寇已经占了城。” “只要他们不出来,咱们要是跟他们对峙下去,大家都不用打,咱们自己就能把自己饿死,既然攻不进去,也就没有必要这么快回去。” “要是改道去别的县借粮,咱们现在走了一大半,往前走肯定能有粮食,往别的地方走就不好说了。” “况且,行军路线都是上头安排好了,咱们不能随意改道。” “往别的县城走,要是人家没那么多粮食,借不出来,咱们还得饿肚子。别忘了,每条路都有军队过,谁的手头都不宽裕,其他地方不确定,但往前走绝对有粮食。” “咱们那时候停下来,一是补给一下粮食,二来将事情上报一下,到时候上头肯定会派我们回去的。” 程副尉坚定道:“所以,我们继续往前走。” 牛小都统问道:“可是话又说回来,单凭他一人所言,我们怎么知道他是真是假?” 马小都统赶忙附和道:“是啊,单凭他一面之词,咱们怎么能相信?” “所以啊,咱们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随意改变行军路线。”程副尉道:“但是咱们也不能不当回事儿,咱们不是有后队嘛,让他们回去打探打探,快些回来就是。” “也是。” “轰隆隆……” 众人感觉脚下些许震动,忙都从地上站起。 有人更是吓得连连惊呼:“地动?地动,是地动了!” 此言一出,惊起一片哗然:〞什么?" “地龙翻身?” “那那那我们怎么办?” “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 “找个空旷地儿!” 程副尉赶忙趴在地上,其余人见状,有的竟学起他来,被牛小嘟统一嗓子吼了回去:“都别瞎折腾,安静点!” 众人安安静静,程副尉听着听着,隐约听出是马蹄的声音,登时大惊,一边爬起一边大吼道:“大家快走!急行军!往前跑到下一座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刻也无需他多么的声嘶力竭,随着声音越见清晰,大家也隐约察觉这是马蹄声,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往前头跑。 “有多少?”马小嘟统问:“要是人不多的话,咱们凡达怎么样?” “不能打!”程副尉翻身上马:“之前官府没有得到附近有贼寇的消息,要是有消息,知道附近有贼寇,咱们哪里需要去北边帮忙?” “可见他们早有预谋。”他策马扬鞭,继续说道:“咱们要是去跟他们拼,恐怕就要钻进他们的圈套里,敌情不明,不可轻动,还是走为上。” 两名小都统并无异议,却听他又道:“改小道!” 牛小都统问:“为啥?” “这帮人绝对不是一般的贼寇,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身后不知道站着谁。”他解释道:“他们那肯定是有高人在策划,我们跟他们打是自投罗网,可我们要是傻愣愣往前跑,指不定要遭埋伏。” “保险起见,改道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马小都统道:“可是他们是骑兵啊,我们这么走……” “怕啥?”牛小都统道:“前面就是密林,你看。” “哦,我忘了。” 程副尉仿佛看破天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别看大道空荡荡的,他们肯定在大道设了埋伏,所以咱们还是反其道而行之好。” “甲!” “快都下马,牵马入林!” 为数不多的马匹和源源不断的士兵就这么钻了进去。 …… “杀呀!” 仓皇而逃的军队后方,凶神恶煞的骑兵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在士兵们惊慌之际继续奔向前方,却见前头的人都已进了密林,无奈之下只得将还未入林的一帮人拦下。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假意降贼 面对数倍于己的贼军,没能一块钻进密林去的两三百人投降了大半,花赤瞧着这帮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笑“呵呵”问道:“就你们还去支援前线,看来朝廷真的没人了。” 不少人被说的无言抬头,有些人被激的以死相拼,最终被花屠夫送去了西边:“怎么,都想找死是吧!” 一帮子俘虏像极了鹌鹑,苏阳赶忙把人扯到一边,压着声音道:“老大说过了,少说话多做事儿,你没事儿激他们干嘛?咱们现在是要人要粮的关键时候,你别霍霍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啊。”花屠夫还是笑“呵呵”,指了指那帮人,但勉强还知道压低声音:“你瞧,你看他们那样子,这就是朝廷的军队,我他娘,我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一天到晚的受窝囊气,早知道他们这么没用,我早他娘反了!” “行了,你别……” “哎哟……” 不远处,陈勇被三五贼寇围着,面不改色,反而是围着他的人,多被打得四仰八叉。 “这是个硬家伙,一块儿上!” 合力之下,十几人勉强将他制服,其中一个倒霉家伙凑的比较近,被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捂着一亩三分地。 “哎哟……” 花屠夫一瞧,赶忙跑过去:“嘿哟小子你身手不错,不像新兵蛋子啊。” “哼!”陈勇扭过头去。 苏阳也走了过来,静静看着他问:“刚刚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陈勇并未答,苏阳琢磨道:“瞧你穿的这样子,是个伍长,可你这身手怕是百夫长都赶不上,你想露身手?是不是?” 陈勇依旧没有回答,苏阳往花赤旁边凑:“把他放开。” 贼寇们将陈勇放开,陈勇默不作声对着花赤下手。 “你娘的。”花赤反应过来,一边还手一边对旁边人破口大骂道:“我还以为他会投降呢你把他放了,感情不会投降啊,那你放他干嘛?你们他娘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 “别帮他!” 本想帮忙的贼寇们瞧见这架势,各自忙各自的去,对花屠夫和陈伍长的你死我活视若无睹,只有苏秀才在那里大喊着:“你能不能打得过?” “你闭嘴!” 花屠夫觉得跟个伍长打了半日着实太过丢脸,拼命想把对方制服,却是过了一二十招也只堪堪扯了一个平手。 “别打了。” 花赤还未反应过来,陈勇便已退了开去,例如朗松。 花赤有些不明所以,苏阳对陈勇道:“你是想告诉我们,你很有本事,我们正是用人之际,多一个你不亏?” “是。” “你这么有身手,再怎么着也该混个校尉当当才行啊。”苏阳继续道:“可我们这里什么都缺,尤其缺人,我们这里暂时还没校尉这么大的官儿,你要实在想当领头的,这帮降兵就给你带,怎么样?” “什么?"花赤满脸震惊:“你让他带他们自己人?” 苏阳没理他,对陈勇道:“要更高的位置没有了,就让你带这些人,你带不带?” “你是你们这的老大?” 苏阳摇摇头:“我们老大去别的地方了,不在这儿,但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我们这儿就是谁厉害谁管人。” “你们的老大是谁?” “哈哈,我们现在老大名气大的很,他姓陈,名路平。”花赤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早就听过呀。” 这贼头子竟和自己一个姓?陈勇心中暗觉晦气,脸上却面无表情:“没听说过。” “你……”花赤道:“真是白瞎了你这双耳朵。” 苏阳道:“没听说过,很正常,凌云郡到这儿挺远的,谁能想到老大会跑这边来?” “也是也是。”花赤感叹道:“不过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咱们又捡漏了。” 先前他们刚从凌云郡境内跑出来,恰好有一帮兄弟发现了有报信的官军往这边跑,可不就自己钻了包围圈吗? 老大说什么不用埋伏,他们自己会钻进林子里去。 他先前还不信,哪有那么傻的人,放着道不走,硬着头皮去钻什么林子? 如今……老大他们在林子里,估计又搅了不少东西。 “怎么样?”苏阳胸有成竹问:“你带不带?” “带。”陈勇答道。 如今若是强行反抗,至多不过落个死于郊外的下场,昔年有人能卧薪尝胆,今日他陈勇也要来上这么一遭。 当个贪生怕死的降兵,做这帮贼寇的狗,他日若能离那贼头子近一些,一定要得了他的信任,成了他的心腹,在背后给他一刀,让这祸害朝廷百姓的贼寇们群龙无首才好。 “嘿,你们走吧。” 陈勇回过神来,却见苏阳“大发慈悲”放了一批不肯降的人:“留下你们的兵器和甲,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有人潇洒离去,有人犹豫半晌,终归还是入了贼窝。 …… 林子里,绝顶聪明的程副尉被按跪在地上,官军们见自己的头成了阶下囚,背靠着背不知如何是好。 “投不投降?” 有人缴械投降,有人宁死不降,显得他们贪生怕死。 陈路平靠着一棵树:“你就不想告诉你手底下的兄弟们,那个逃出来的传信兵说了什么吗?” 下一刻,那名报信兵被从人群里头揪了出来,一脚踹倒在地,锋利的刀尖对着他的眼睛,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我说我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家喻户晓 “咱们的县……” “被贼寇们占了!” 听了那报信兵的讲述,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秋风笑着问:“所以你们现在投不投降。” 众人见这些贼寇多数披甲持刃,并不怀疑他们能打下城池来,想着家中老小,在没了拼死的念头,纷纷放下武器。 陈路平正了正神色:“把家伙拿起来,我带你们打回去。” 众人不明所以,他补充道:“是有一帮贼寇占了你们的城,但那帮贼寇不是我们,不过我看上了那座城,所以咱们可以合作一下。” “我们,我们凭什么相信?” “你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们老大谈条件。” “你们……” “如果是真的,你们就归顺我,我带你们打回去。” 陈路平道:“我们得了城池后,可以不抢不杀。” 众人神色各异,李才道:“你们可没多少时间在这里瞎想,那帮人可没我们这么斯文,你们派人回去打听打听,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干了什么?” 众人心中忐忑,李才又道:“都贼寇贼寇了,肯定是杀人放火啊。” “你们说的是真的?”此刻的官军哪还听谁的指挥,个个蠢蠢欲动,只想回那来时路。 贼寇们没有回答,让出一条小小的路,李才道:“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你们可以回去几十个人自己去打听打听,我们有没有骗你们。” 官军们商量了一下,立马出来二十几个人要离开。 秋风叫住他们,旁边一名贼寇拿了面旗子过去:“后面有我们的人,你们要是没这旗子过不去,哦,对了,你们多带些粮食,要不然回不来。” 有几名贼寇拎了好几包干粮过来,几十名官军接过,却听又一人道:“在走之前,你们几个得把甲解下来,把衣服套在上面,还有,你们的家伙,最多只能带一把刀,枪要留下。” 几十人赶忙照做,而后拿着旗子,匆匆远去。 他们沿着小路出了林子,恰好撞上苏阳等人,登时又惊又怕,苏阳开口道:“等等。这里也带几个人回去瞧瞧。” 一跃成为几百人头头的陈勇顺手指了几个人出去,其中便有赵安他们:“你们也回去瞧一瞧,看看是真是假。” 赵安几人没有迟疑,跟了上去,大伙都不说话,心中越发忐忑。 同行的赵勇忍不住问:“安,你说那帮贼寇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赵安虽这般说着,神色却是闪躲。 那帮贼寇老神在在的模样,毫不迟疑丢来的干粮跟旗子,如果说只是逗他们玩儿,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 行走的道上,前后军隔开的中间,花赤几人牵着马。 “老大,咱们现在去哪?” 跟了陈路平有些日子,花赤可算看出来了。 老大玩的跟风似的,带着大伙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啃到哪儿,有钱大户,城中官仓,十有八九老大都会伸手“借”。 因着动静闹得太大,官府自不可能无动于衷。 大伙儿都说要找个地方守,好应对朝廷,老大却是不肯,只是带着大家到处跑。 老大攻城,但又从来不攻城,那些被老大看上的城,要么自己开了,要么里头“莫名其妙"就你死我活。 而老大,总是能抓住最乱的时候,带着大家趁火打劫。 陈路平道:“这次哪也不去,这座城咱们要拿下。” “啊,为啥?” 苏阳道:“因为这县里有水路,而且那帮人也的确太不干人事儿了,咱们才是义军,他们喊义军是在侮辱我们的名。听说那帮人也有不少,咱们要是能赢了他们,又能收不少,朝廷再怎么样,总归比他们难打一些。” 随着日渐壮大,如今他们已颇具实力,最近陆续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流民投归麾下。 拿下这座城,不仅可以扬名,能将城里的那帮贼寇收归麾下,能多拉拢些民心,能让更多的流氓纷纷投靠,于往后布局而言,也助力颇多,如此一举多得之事,怎能不为? 陈路平道:“让你打探的那些人,知道住哪儿了吗?” 苏阳道:“你说的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打探清楚了,但还是有些不知道,还有的都不在人世了。” “信你有送吗?” “有,你放心吧,那些信我每隔五日送一批。” 苏阳想起,多日前,老大将他叫进房里,给了他一堆纸:“查查这些人。” 他接过纸,纸上工工整整写着一堆人的名和他们原先住的地方,有的还在北边。 但老大说:“都查查吧,兴许过南边来了也说不准。” 原先他并不是太了解这些人,只是感叹老大认识的人之多,零零总总加起来,没有上千,也有个七八百。 为了完成老大的吩咐,他在江湖市井砸了不少银子。 他这才发现里头竟是什么人都有,上有簪缨世家,贵族公侯,书香门第,武将之家,商贾之家,官中小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下有江湖侠客,市井百姓,甚至有已然落草为寇者。 这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 但他们大多有共同点,那就是在军营里待过,有的还在军营,有的已然解甲归田。 “老大,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阳先前不问,因为他觉得想说时自然会说。 可如今,老大提及此事是明晃晃的告诉他自个儿有身份,既然如此,他也自然而然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 “是啊,老大,我们也想知道啊。” “陈建平。” 陈路平声音淡淡,却是把几人震的一时无言。 在整个大景,陈大将军的名号都可谓响当当,军队里待过的人,视其为榜样。 寻常百姓家知道的,则是那个回来后就当了驸马爷的大将军,茶余饭后一旦有人谈到此事,无不叹一句“太高了”。 朝廷南迁之后,那些糗事被扒了出来,任是谁人听了,都要愤愤不平,是以,他的名号在大景越发的家喻户晓。 “那更应该反了!” “对,更应该反了。” “娘了个逼的!” “老大,话说这些人真的会来吗?”苏阳开口道。 其余人不再说,陈路平道:“来不来是他们,写不写信是我。不过我猜,大多数来的是那些没什么家底子的。” 苏阳又问道:“按理说你身份不俗,和那帮人更交好才是,怎么会觉得没家底子的会多来一些?” “我现在穷,还是跟朝廷作对,他们得顾着些,如果不能在我这捞到好处,又为什么要搭理我呢?” 陈路平道:“相反,那些没什么家底子的人,看了我写的信,估计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会想,我居然会给他们写信,我居然还记得他们,所以,他们肯定来的多些。” “可是这么深的心思,你就这么轻易让我们知道?”苏阳更好奇了:“你这样直接说出来,不好吧?”, “事就是如此啊,他们收到信,的确会哭,也的确会这么想。”陈路平道:“而我,也的确记住了他们。” “可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写信,会不会害了他们?” 陈路平摇了摇头:“我没署名,我只是写了几个字,怎么可能是我写的呢?" 陈反贼的确没有署名,那些给高门大族的信,虽然在字里行间夹带私货,可放到明面上,是谁也说不出一句不是。 至于那些给并不起眼的寻常人家写的信,就更简单了,无需文绉绉的拐弯抹角,只不过是问一句:老兄弟,别来无恙,哪儿处的伤怎么样了?最近听说哪里来了个姓陈名路平的贼寇,真是胆大的很。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众矢之地 薛宅 薛老家主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小报和陈反贼的画像,揉了揉眼睛:“你说是不是他?” 薛明远点点头:“我打听过了,他在短短的几个月就闹得几个郡都不消停,而且那打法跟打西奉时一样,带着人到处跑,打到哪吃到哪。照他这样折腾下去,前头也得乱。” “这一下……如果只有个百八十人,兴许就招安了,偏偏起来就不少人,抢了军所,杀了官府那么多人,甚至还带着地方官造反。” 薛老家主叹息一声:“这种时候,朝廷不可能招安,派兵镇压,扬一扬威的确没错,没想到领头的是他,军威没扬,反又丢了脸。” 薛明远问道:“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做?” “你可真是大胆啊。” 薛明远笑了笑:“父亲您就别假正经的了,您要是没点心思,您叫我来干嘛?” “计划可以提前了。”薛老家主道:“这是个好机会。” 朝廷这头羊昏了头,不是往坑里跳,就是往墙上撞,自个儿弄得头破血流,还带着大伙儿一块儿生不如死。 若能有个豪杰将这朝堂改天换日,把这片烂摊子收拾了,想来会是一番新景象。 可大景再经不起风波,若谁人有如此念头,不仅难以成事,反而还会沦为众矢之地,免不了被大伙儿口诛笔伐。 无论哪朝哪代,朝廷都能随随便便被人反了,那只能证明其已彻底失了臣民心,收不上来钱粮,握不住兵马,最后轰然而倒,被分而食之。 先前朝廷虽昏,可到底是一方天地,兵马,钱粮掐的稳,这便是天大的底气,旁人若想靠造反来改朝换代,无异于痴人说梦,以卵击石。 又因着北边那些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糟心事儿,大景上下无一不对招人恨之入骨,反贼若是被扣个北招奸细的帽子,更得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他家虽莫名其妙成了广河以南的景土首富,可说难听点不过只是有几个钱罢了。 钱再多,多不过朝廷去。 钱太多,其实守不住。 哪日朝廷饿了,想杀肥羊,不过弹指一挥,他这富商就得慷慨解囊。 可那御殿之上,多少衣冠禽兽郎,他不甘心。 他薛家的钱再多,上去了也得被席卷一空。 这钱,应当更有意义。 “真让他们折腾下去,把大景折腾没了,那帮疯子过来了,就先得要了咱们的命,与其便宜北边那帮狗,不如换成刀枪砍他们!” 薛老家主说着,忽然想起几昔年,有位故人乘船北渡时,请他吃的最后一顿饭。 “此去能归吗?” 那人说:“能否归来,此时也非我能左右。” “如今舍城失地,谁也不想,可你去,不过是平白搭上性命。”他为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要不还是别去了吧,我其实挺舍不得你的。” “有些事,得去做。” 他有些想笑:“御史台那么多人都没辙,你去……你觉得你去了能劝得动?” “是啊……” 那人说:“上面要是真听两句劝,也不至于此啊……” “那就不去了吧,你都这岁数了,折腾啥呀。”他继续劝:“你要是真去那边了,得让多少学子寒心啊……” “可总得有人去吧。” 那人望着北边:“你说的对,我若真去了,确实会有人寒心,可物极必反,心寒透了,会不会有人想力挽狂澜,救救这脚下众生?” “这是什么逻辑?”他恍然大悟,却觉得更好笑了:“你去那边,一堆文人寒了心,大景只会亡得更快。” 那人说:“若去一个我,大景就亡了,那只能证明,是它气数已尽,怨不得旁人。” 他叹息一声:“你说的物极必反,不过是一厢情愿,力挽狂澜……何其之难。” “难的人,会在最难的时候,想做难的事,我所言,乍一听像是虚妄。” 那人将杯中的酒水倒入湖中,激起涟漪点点:“可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千万万人中,但有一人生念,便是万民之福,社稷之福。” “我大景男儿不是北边那帮混账口中的羊羔儿,他们可以拿起刀和敌人拼杀,他们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扞卫家乡。” “我大景文人也有傲骨脊梁,文人从不迂腐,我相信他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挽救这本不该发生的一切。” “如果只有武能救国,他们会愿意放下书本,披上戎装,站到人前去。” “北边的朝堂已经算是没了,南边要再起一个,我相信,那坐上高位的人里面,总有不一样的,总有不是为了坐上高位而坐上高位去的。” 那人去了北边,再也没有回来,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句,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 …… “可是父亲,陈子亮他能听话吗?”薛明远道:“他可是从北边回来的,他对朝廷有多恨,你我都清楚,他怎么可能乖乖的站到朝堂上去?他怎么可能会和皇族那帮人相安无事,这不是开玩笑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太上皇就那么一个孩子,虽然当了皇上,但太小了一点,皇室其他人,看着也难当大任,且都是旁支。” 薛老家主郁闷道:“朝堂上不能露了马脚,那帮死东西就围着他们的皇上转,窗户外面是什么,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时候,就是要有人给他们一巴掌,才能跟他们好好说话,可兵权分散严重,掌兵的反而没什么权,说到底,还是在上面手里。” 他抚了抚胡须:“我们虽然之前就在布局,但说到底想要用拳头跟上面那帮家伙说话,有点难,且还要等些年,属实难熬,如今陈子亮没死,真的是天意,他在,我们不用等太久了。” “父亲?” “与其求天子是个英明的,不如大伙儿领着走。” 大逆不道的薛老家主继续说:“朝堂之上,现在就缺那么一个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能让那些碍事的家伙闭嘴,能让天子不能不用,能压得住军心,变法强军,唯有如此,大景才有一线生机。” “可这样的人太少了,文的上去,人家说不懂军事,不能乱来,武的上去,人家又说不懂政,不妥不妥,吵来吵去都觉得对方要乱来,谁也不服谁,天子又太小,再怎么是天子,也终归是人微言轻,旁边……还站着个高少之。” “秦子胜老了,就算强行把他推出去,也不知道能活几年,到时候恐怕替人做了嫁衣,变法这东西,一旦开始,可不能说停就停,折腾的多了,大景的骨架子得散。” “比起他,陈子亮更年轻一些,论在军中的威望,如今二人平分秋色,可陈子亮毕竟多年未在军中待过,要是换做以前打西奉和后来去红云那时候,三个秦子胜也得避其锋芒,只是可惜了……” “论手段,秦子胜没他狠。”花甲之年的老人家看向窗外,沉思片刻道:“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闹这么大动静,他的粮草,马匹,人员调动都没出问题,他要不想些法子,怎么可能?十有八九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如果是秦子胜,他肯定不会做。” 薛明远沉默不语,老人家继续道:“陈子亮要是没去北边,应该也狠不下这心肠。这许是天意吧,他在北边居然能回来,这是个转机。” 薛明远道:“可这更表明陈子亮他不可能听我们的话,咱们要是帮他,他要是惦记着把朝堂掀了,那大景就更乱了,到时候各处内斗,北边那帮混账不笑疯了吗?” “这是大景。” 薛老家主道:“别说一个陈子亮,十个陈子亮也反不起来,且不说他这么多年大伙儿都快把他忘了,威望有所减退,就算他威望顶峰。” “就算,他手底下有一帮子人肯跟着他,可他要不顾大局,让北边那帮狗占了好处,那北招奸细的帽子就跑不了。” “皇室虽然对不住他,可他真要那么做,便算是失了人心,如此一来,也就没人再跟着他了,我估摸着,他手底下那帮人就能把他撕了。” “他又不傻。” 薛老家主转过头看向薛明远:“你看他那么大动作,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来。” “可是陈家还有人在南边,他还是反了,可见他已经不顾名声了,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就是要让朝廷看看,也让大家看看他们还能怎么做。” “以他的能耐,以他的威望,朝廷会急着把他招安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顺手递给薛明远:“这是我前两日收到的,而且不止我们家收到,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咱们帮他,不亏。” 薛明远问道:“那,父亲,您想怎么帮?” 薛老家主道:“想办法让各处报行再添两把柴,对了,得找人亲自去跟他谈谈。” …… “这是什么?” 定安城内,陈某人的画像到处疯传,难免有人瞧了会有一见如故之感。 “这是谁?" “这画像,怎么感觉这人以前在哪里见过?” “听有人说,这和陈国公家已故的驸马爷很像?” “什么很像啊?这分明就是啊,比年轻时候老了些。” “你见过?” “以前在路边的确见过一面,记得清楚,现在这张有九分像,要是再年轻点就有十分像了。” 而这张画像,免不了飞到恢恢天网里,入了皇宫。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朝中商议 “陛下。” 少年天子接过太监手里的画像,沉默不语。 一帮举足轻重的官员们看过后,多是大惊失色。 “这是谁?”工部尚书问道:“你们怎么这副样子?” “就是陈子亮?” “是他吗?” “是,这样子就是他!” “没想到领头的是他……” “陈子亮……”工部尚书想了想,问道:“以前好像听过这个,是陈家那位?” “是,就是他。”刑部尚书道:“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话?”礼部尚书摇摇头:“不能这么说。” “是是是,是我昏了头了。”刑部尚书赶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在北边还能回来……这,这怎么可能啊?……” 其他官员虽不言语,实则想的差不多。 泰元十二年,那人舞象之年,夺去了武状元的位置。 泰元十三年,那人随军西征,攻城掠地,教化民众,更与炎军直捣西奉国都…… 泰元十七年,归京受赏的他早已是从三品怀化大将军。 泰元二十二年,奉昔年皇上的旨意,坐镇险要之地。 那年,与将士守红云。 一去不归。 中间又隔了顺元的五年,去年冬季陛下仓促登基,今年刚好改元,年号建平。 而今,正是建平元年。 这个年号,着实不好。 因为泰元二十二年太过不堪,因为建平二字,对大景将士而言是种不甘,是种不平。 建平是建平,但建平二字,不只是那个天纵奇才,更是那一年三国犯境时,无数孤军奋战的将士成为了弃子。 而让他们成为弃子的,不是哪个手握重兵的人,是所有景人无命不从的帝王。 是以建平二字为年号,是在出将士们的肺管子,是朝廷拿着烂抹布擦自个儿的脸。 但年号是陛下亲自选的,众臣开口劝谏,礼部也给出了不少更好的年号,可少年仍旧坚定,年号就这么定了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名叫建平的人没死,悄悄摸摸从北边跑了回来,甚至还胆大包天在地方上反了,短短时间便弄的四处鸡犬不宁。 高少之看向朝中大员们,率先开口:“诸位有何看法,说来听听,咱们商议商议。” 大伙儿匆匆被叫来,因着不是朝会,规矩也少了些。 “陛下,依臣之见,陈路平此举,意在挑衅,当诛!” 吏部尚书拱手道:“他聚众谋反,祸乱一方,其罪一也。屠杀官兵,挑衅朝廷,其罪二也。抢夺军所,其罪三也。掠地攻城,致使生灵涂炭,其罪四也。逼迫县令,害国之栋梁,其罪五也。” “屡次设伏官军,有损大景军威,其罪六也。逼良为贼,阴险毒辣,其罪七也。收盔缴甲,目无君国,其罪八也。残杀百姓,其罪九也。奸淫妇女,其罪十也。挑衅朝廷,其罪十一。” “这些时日,他越见壮大,不知又犯了多少罪行,致使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朝廷若不重兵围剿,其余别有用心之徒,会异想天开,妄图与朝廷作对,届时作乱者倍增,百姓将难以安居。” “百姓难以安居,朝廷形同虚设,国必大乱,螳螂捕蝉之际,必有黄雀在后,北招得了机会,国家沦丧只在旦夕,届时百姓危矣,陛下危矣呀,江山社稷危矣呀!” 吏部尚书言罢,立刻有官员附和:“臣附议!" 先前,朝廷对陈反贼的态度也是重兵围剿,以扬军威。 却不想,此陈非彼陈。 那陈反贼滑的跟条泥鳅似的,到处乱窜,朝廷派了重兵下去,屡屡扑空。 如今想想,重兵是奈他不得了,唯有重中之重,才能让娜胆大包天之徒消停些。 陈反贼即便昔年大展拳脚,可毕竟只是个人,是人,总逃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既然一两万奈何不了他。 那便四五万! 七八万! 十几万! 只要派的人足够多,即便在精通兵法的人,又能如何? 朝廷终归是朝廷,任你苟延残喘,那是皇恩浩荡。 真要痛下杀手,那便是五指山来盖,毫无挣扎余地。 总归不能让陈反贼在嚣张下去,若不然,以他能耐和昔年威望,时间拖得久了怕是真能割据一州也说不定,届时对朝廷而言,便是心头巨石。 “陛下,依臣所见,还是招安吧,陈路平,不能杀。” 礼部尚书拱手:“恕臣愚见,其一,陈路平虽以路平为名,可他究竟是何人,诸位皆知,天下皆知。” “咱们若是将其诛杀,一来落人口舌,文人举子会看到,大景将士们会看到,他们会质疑朝廷官员是否为酒囊饭袋,会怀疑陛下是否英明。” “二来,杀他会乱军心,会让众将心寒,他们会质疑,他们效忠的朝廷是否是非不分,会想谁人蒙蔽了圣听。” “因此,朝廷不但不能杀了他,反而一定要将他招安。如此一来,在文人士子,大景将士心中,陛下会是个胸襟宽广,英明仁厚的君主。” 他苦口婆心道:“其二,他在北边被俘虏时,哪怕被招狗凌迟相逼,也不愿归降,此等忠肝烈胆,又为何会在南归后起兵反叛?其中会不会有隐情,我们是不是应该查一查?" 有人反驳道:“北边那么远,并未归降的消息是真是假,谁又敢断定?或许他心存怨恨,早已归降。若不然,为何北招犯境他便趁乱而起?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此言有理!” 又一人道:“他定是北招派回来的奸细,想凭着他那些威望撼动我大景的朝堂,可见其心歹毒,其罪当诛啊!” 那陈反贼身份太过不堪,若是真让他回来,朝堂算什么了?陛下算什么了? “可是诸位,他当年归降,比入景为内应更加有力啊。”礼部尚书反驳道:“那年被抓的可不只有他,可如果他当年归顺了,我想,跟他一起归顺的人,只会更多才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忘年之交 众人沉默,这倒不假。 因着他太过出挑,在军中的威望太盛,即使当年被捉去北边后,有不少小报说他已然降贼,彼时他“亲笔”的降书,“亲手”盖的指印被翻版印刷的大街小巷都是。 如此局面,他在南边可谓是名声尽毁,陈家人那段日子夹紧了尾巴连门都不敢出。 可却没多少人去骂。 倒也不是没人骂,只是哪里骂得过? 说来也是好笑,当年日日被骂到无力还嘴的,并不是在北边已然“降贼”的陈驸马。 反而是看到降书小报后拍案而起,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对他口诛笔伐的文人墨客们。 降书都是印刷出来的,虽然字迹像,可终归不是真的。 至于小报,不过都是些茶余饭后的笑料,认真就输了。 他在北边到底有没有投降不好说,只能是众说纷纭,但谁也拿不出他投降的证据。 对此事深信不疑的文人举子可不管那么多,开口便理直气壮:“叛国老贼。” 始终不愿相信的文人举子们哪里肯,据理力争: “你们有证据吗?就在这胡说八道,别偏听偏信成不成?一天天啥事不干。” “无风不起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们强词夺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真相,真相就是他是个叛国贼,他投敌了,要不然北边的人为什么不杀他?” “你们胡说八道,你们无理取闹,真是无可救药!人家要真叛国了,那需要发什么降书给你们看,端正往北招朝臣里头一坐不就是了吗?” “冥顽不灵,私下里没少收陈家人给的钱吧?!” “你们说什么?” “说你们收钱了!” “好啊,你们蛮不讲理,既然如此,我略懂拳脚!" “乒呤乓啷……” 因着这事儿,不少地方的茶楼酒肆都没能幸免。 双方骂的不可开交,谁都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观点。 到了这时,从过军的人说的话,分量就格外的重。 偏偏是军营里头,难免也有些“偏听偏信”的人,交头接耳间,私下里便疯传开来。 有一日,琢磨这事儿的几名士兵被秦老将军撞见,“一怒之下”“顺藤摸瓜”拎出来几百个人,亲令斩首示众。 有将官于心不忍,出来求情,老将军说:“最可悲的不是子亮投了敌,而是大景的将士们,觉得他会投敌,相信他会投敌。” 众人哑口无言,老将军当时又问:“你们相不相信?”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跪着,谁敢说一句相信? 老将军欣慰点点头,风轻云淡:“扰乱军心,斩!” 老将军这一斩,军队里的人的确是安守本分。 外头却又议论纷纷,都说老将军与那叛国贼忘年之交,老糊涂是听不得真话。 更甚者,还言他早已对朝廷不满,私下仍与叛国之贼暗中勾结,实在居心叵测。 那日,身着便服的老将军归京面圣,恰好听到路边有几名文人侃侃而谈,于是便很不客气挤到那一桌:“想来诸位一定是亲自到过北边,亲眼瞧见那姓陈的叛国贼写了降书,按了指印,亲耳听见他跪地叩首道吾皇吧?” 见来者年迈,穿着随便,身旁就跟了一个随从,酒意微醺的几人,只当是哪个大户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家翁,便与他也推心置腹起来。 “虽然没有,但八九不离十,他要是没投降,降书怎么来的,指印怎么来的?" “对呀。” “降书可以让人伪写,指印也可以被人捉着手去按,居然没见过,怎么就能说是真的呢?” 老将军语重心长道:“内不欺己,外不欺人。” “你有什么证据?” “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 “北边那帮狗贼没杀他,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哦。”老将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北边的所有人都是叛国的?” “你……我们可没说!” “滚卵蛋。” “啊,你个老匹夫!” “干什么?”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老将军手一招,远处跑来一帮士兵要将几人给绑了。 其中一人见状,赶忙道:“老匹夫,你放肆,我们可是新科进士!你竟……” “啪!” 老将军常年握刀的粗糙大手往人脸上招呼过去,谈吐不凡的家伙被打的眼冒金星。 “哎哟……” 老将军领着人往宫里去,一路上嘴里骂骂咧咧:“滚你娘的卵蛋,杀人的是你们这群棒槌,一帮子缺了大德的混账玩意儿,成天没事跟个游魂似的,就他娘仗着自个儿认得几个子,用烂舌头去杀人,你们他娘当自己是诸葛?” “你你你简直混账,犹如斯文,说话竟如此难听!” “你大胆!” “罪过罪过。” 不知送过多少人归西的老将军恍若未闻,只双手合十,连连告罪:“老夫怎能将武侯与尔等相提并论?你们这帮只会往人背后捅刀子的乌龟王八蛋,直你娘的祖宗十八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大胆,竟敢对当朝进士如此无礼?” “你们还不快放开我!” “大胆的是你们吧,竟敢对镇北大将军如此无礼!?” 也不知是哪名士兵开了口,几人被吓的“哇哇”大叫,连连告罪,终归无济于事。 老将军带着一群被捉的鸡入了宫,与不少同僚一块儿参加庆功宴。 只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训斥他不顾规矩,害得他只能老实巴交向昔年还是皇上的太上皇行礼,转而反问道:“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诸位,进士犯法又当如何?” 被捉到庆贺宴席上,几人哪敢造次,赶忙解释。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老将军搞错了……” “大丈夫顶天立地,怎的又不敢认了?” “我们没有罪!” “没有?污蔑他人是不是罪?空口胡诌算不算罪!” 几人早已后悔不该开口,可这阵仗却是敲不得退堂鼓,若不能好好掰扯明白,眼前这老匹夫定是要得理不饶人的。 “我们没有胡说,我们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老将军捋了捋胡须:“你们去过北边吗?你们去过北招的北边吗?你们到过永昌吗?你们真的见到了吗?就敢在这实话实说?" “这这这……” 被踩了尾巴的一群猫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只能是破罐子破摔:“又不只有我们说,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欺负人?”老将军“呵呵”笑:“就欺负你们咋的?” “陛下,大家看看啊,老将军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刚刚还说老子是匹夫来着。” “胡说,简直是胡说!” “空口无凭,你怎能污蔑我们?” “空口无凭,你们怎么又能污蔑他去?” “老将军你不能这样,大家都在说,为什么……” “多少男儿效力沙场,怎么就没见你们去参军?” “这是两码事儿……” “这是一码事儿。"老将军又问道:“如果你们被捉了去,别人在后头给你们扣个叛国的大帽子,你怎么办?”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忘年相护 被秦老将军如此质问,饱读诗书的几人气势越盛。 “我们宁死不降。” “我们只会死战!” 老将军喝起酒来:“要是没死成,被活捉了怎么办?” “这……” “我们会在敌军将我们抓住之前自裁而不受辱!” “唯有如此才能不负陛下,才能守住自己的尊严!” 将外贼挡在北岸的老匹夫张狂至极:“那你们现在赶紧自裁吧,要不然,待会儿就要被我这个老匹夫羞辱了。” “你……” 几人哪里见过如此下不来台的场面,登时泣涕不止,朝着威威天子拜倒:“陛下,我等不知如何得罪了老将军,竟让他如此苦苦相逼呀陛下!” 老将军不依不饶:“老夫斗胆,不知几位国之栋梁,可曾见过陈子亮?” “没有没有!” 其中一人恍然大悟,赶忙追问:“老将军,老将军是不是有误会?我们并未见过他,也未与他有什么过节……” “没过节,甚至都没见过,你们却又如此苦苦相逼!他刨了你们的祖坟?听见点声音就跟着叫,你们这帮听风就是雨的混账狗东西。” 老将军谋色锐利,声如洪钟:“他陈子亮打西边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念三字经呢,他叛国?他叛的哪门子国?!” “他归顺招狗?他娘的一帮子人在那破地方守了一日又一日。打的十不存二,就为了叛国?!被绑在架子上跟刮鱼鳞似的,就为了叛国?!什么样的国有这么大的脸,值得他们这样去叛国?!” 如此大逆不道之语,让满殿静默,立马有人开口规劝:“老将军!老将军慎言!” “慎言他娘了个逼!” 老将军固执地很,却是低着头看着手上酒盏中的倒影,些许委屈:“老子的弟弟也去了北边,怎么还不让说呢?” 立马有人道:“将军说笑了,镇老将军是战死的。” 秦镇,字子安,也是一会儿被派去驻守险地的将领之一,当年在奉天的朝堂上可是要立军令状来着,说不退外敌誓不还,最后战死沙场。 老将军却很是无辜:“我就是想我弟弟了,想我朋友了,念叨两句都不成吗?” 众人又是哑口无言,暗叹着老匹夫真是胆大包天,竟在朝堂上要扒了皇室的脸面。 老匹夫的确大的,好像完全不知有何不对,自顾自继续念叨:“我在永州的时候,我弟就常说要让我看看,自个儿一定比你更厉害。” “我呀,操惯了心,就是不放心他,让姓陈的帮忙看着点,姓陈的说他嫌我年轻,不搭理我,我说他不搭理你,我搭理你,打完了请你喝酒。” “他笑了我老半日,说你比我还穷,还是我请你吧。” 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叹息一声:“请是等不到他请我了,他应该死都不会想到,跟大伙一块拼了命,娘的,日日被后头的人戳着脊梁骨骂叛国贼,你们说,是不是很好笑?” 殿上依旧安静,只是陆续有武将忍不住抽泣哽咽,往常被砍两刀兴许都不会吭声的汉子们怎么都止不住泪如泉涌。 “姓陈的就应该打的时候双手捉住招狗的刀抹了脖子,这样不说多大的功绩,好歹,好歹能算个战死沙场啊。” “既然他是叛国贼,那他膝下子女也该被唾弃才是,我前两日去陈国公府瞧过了,两个孩子,都还不会走,但看着就一脸坏相,有叛国之姿。” “要不还是拖到刑部去看着吧,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凌迟了…” “老将军,您别说了!” 不知是哪位将领悲呼一声,好好的庆功宴上,一帮糙汉子只能时不时抬手擦泪。 “老将军言重了。” 赶忙有大臣打圆场。 “是啊,老将军言重了。” “将士浴血奋战,我们都是知道的,何来叛国一说?” 老将军沉默着,开始反思,许久后才说:“不过说来他们说的也没错,没有自裁,那肯定是叛国了,叛国之贼的朋友自然也是叛国了,唉,如此说来,老夫也叛国了。” “谁人如此放肆!”座上天子开口,问的却不是老将军。 旁人叛没叛国暂且不论,可秦老将军家里人都快拼光了,说他叛国,怕是大街小巷的狗听到了都要叫两声。 若是那狗能开口言语,怕还得唾沫横飞骂上一句:“你们这帮瞎了眼的狗东西。” 此刻天子若还无所作为,又不知道会让多少将领告老还乡。 因着坐牛车去北边那位,加之三国围攻时一路惨败,朝廷可用的将才越来越少,帅才也凤毛麟角,像老将军这样能领军还有威望的更是稀罕。 老将军好似被风沙迷了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眸子,理直气壮:“陛下果真英明啊,那若有人诬陷诋毁军中将士,这又是什么罪啊?” “死罪!”座上之人毫不迟疑:“立刻问斩,无须秋后。” 那几人当场傻眼,连呼陛下饶命,往常总爱劝谏的大臣们却是默不作声,好像都忘记了大景有条定罪复审的规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头有披甲侍卫昂首入殿将人拖拽出去,留下一路歇斯底里的哭嚎,还有那满殿声声高呼:“陛下英明。” 宴席散去,有不少人劝谏老将军不可太过嚣张,要给陛下留些颜面,老将军却满不在乎:“陛下是个英明的,自然分得清中间,况且老夫哪有胡说,不都是实话实说吗?” 有人瞧不过眼:“陛下他刚登基不久,况且那些事儿也不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既是君王,自该让臣民们晓得他的心思才是。”老将军淡淡道:“臣民们晓得了陛下的心思,自不敢造次,诸位觉得老夫所言如何?” “你不可倚老卖老,逼迫陛下!” 莫名其妙又被扣了顶大帽子,老将军赶忙据理力争:“怎么是我逼迫陛下了?老夫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你们成天在朝堂上提意见,怎么到了老夫就是逼迫?” “你们可不能欺负人啊,若是如此,老夫可得告诉陛下去,让他好好评评理,老夫到底有没有欺负你们,哼!” “子胜,你不可仗着军功就太过放肆。朝政不稳,陛下刚登基不久,他也不想的,他也委屈啊。” “陛下委屈?”老将军却是沉了脸:“他子书家的还委屈上了?大伙儿不委屈啊?庆功宴,老子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委屈的仗,还庆功宴……” “你不能这么说,陛下正是因为知道你们劳苦,这才设下的庆功宴……” “是啊,若是什么都不办,又怕寒了你们的心,陛下也不容易呀……” “怕寒了大伙儿的心,早些年干嘛去了。” “这不怪陛下。” “所以他真的很委屈?” 老将军“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在前头:“陛下再委屈,他也是一国之君,老夫委屈了,只能叹息,自己兄弟委屈了,只能烧纸,朋友家里委屈了,只能关门躲着,多少将士委屈了,都只能憋着。” “老夫要是再受着窝囊气,迟早要到街上去杀人不可,总得发发脾气,反正解甲归田是迟早的事儿,也只有在家里才能清静清静。” 那日之后,胡说八道的人少了许多,一是陛下下了诏令,有胡言者必究其责,二是怕跟那几个倒霉家伙一样,撞上个胡搅蛮缠的粗鄙之人。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招安人选 “此言有理。” “的确也有些道理。” 礼部尚书说完,也有人不自觉点头,高少之问:“礼部尚书,您继续说来。” “其三……” 礼部尚书点头,继续侃侃而谈:“陈路平确有威望,又是大才,熟兵法,通谋略,善御人心,可谓国之栋梁。” “若真是将其诛杀,恐使军心动乱,让诸多将士误解了陛下苦心,如此一来,怕是会寒赤诚之心,也伤了君臣之谊,多害无利,不如招安。” “招安,不仅能让其为朝廷所用,能彰显陛下有仁德之心,明主之资。能利民安军,固君臣之仪,更让百姓无忧,届时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共抗北边贼子,景可再盛。” “此言有理。” “礼部尚书所言虽有理,可如何能将其招安?” “招安,简直荒唐!他若肯报效朝廷,自可回来便是,可他如今在作何?” 吏部尚书道:“他在率众谋反,他滥杀无辜,不择手段谋财害命,多少将士死于他的屠刀之下?多少地方官吏死于他手?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多少冤魂无处诉苦,他们的冤屈又该寻谁?” “若不将此恶贼诛杀,朝廷威仪荡然无存,百姓不服,民怨难消,大景军威何存?招安实乃奇耻,有损朝廷颜面,更使得百姓受屈,届时我大景军队算的什么了?” “陛下万不可心慈手软,若任其肆意壮大,国之大难矣。”他说着,又拱了拱手:“臣愚见,应当立刻聚重兵剿杀,以正国法,切不可让贼子有半丝喘息之机。杀一儆百,也好震慑其他居心叵测之辈,让其心生惧意,安守本分。” 礼部尚书充耳不闻,拱手道:“请陛下决断!” 双方各有其理,其余朝臣或学礼部尚书那般偏右拱手,或学吏部尚书偏左拱手。 也有少部分哪儿头都不占,静静伫立仿佛并不在此。 “请陛下决断!” 殿中寂静,许久不语的少年天子这才慢慢开口:“诸位爱卿一片苦心,朕都明白,但是朕,决定招安。” “陛下英明。” “陛下三思啊!” 吏部尚书欲要再言,却听龙椅之上的稚嫩声音响起:“朕知道你们的顾虑,朕也有,但是陈路平不能杀。” “且不说他是否是昔年那人,便说他几月之内便能有如此动作,可见其才不俗,若能为朝廷所用,是景之幸,更是朕之幸。” “至于说,有损朝廷威仪,皇家脸面这话。”少年天子道:“诸位爱卿多虑了,招安,是朝廷网开一面,剿杀反贼是为民除害,杨军威。” 闻言,本就主张招安的朝臣们赶忙附和:“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吏部尚书等人虽不情愿,可双方争执下去总归没个结果,陛下虽年幼,但说的话却也有些分量,若他再不识相。恐怕就得被说是欺君犯上。 倒也不必争了。 “陛下,臣仍有异议。” “爱卿请说。” 吏部尚书又道:“陛下仁厚,网开一面,可咱们不能只招安,若只傻傻派钦差去,他们却不领情,如此耽搁下来,他们日语壮大,届时只会更加棘手,臣提议,需早派重兵,若是能招安,便免了兵刃相见,如果是不能,也可杀鸡儆猴。” “此言有理。”少年天子点头:“诸位爱卿有何人选,来做这一仗的总指挥。” “……” 殿中互相交谈,却是许久论不出个人来,且不说那姓陈的多么奸诈狡猾,是眼高于顶的秦老将军也佩服的紧,若不然两人也成不了忘年交。 便是他当年和大伙儿一块儿打西奉,都不知让多少将领黯然失色,一路跑一路啃,那打法至今都令人捉摸不透。 跟这样的人打,怕是谁都能愁白了发,想来也就只有那姓秦的老匹夫能有来有回掰手腕。 可人家现在坐镇汉州跟北边那帮狗贼斗智斗勇,总不好把人从前头拽回来打朋友吧? 但要让其他人,却又不知选谁好,那些个天天拿着刀的家伙要知道是跟他打,怕是吃不下饭,还会睡不着觉。 “诸位爱卿,皆无人选?” 少年天子闻得满殿静默,微微皱眉:“多派一些人领兵,谁也不要主动冒进,把他给围了,以免他再生是非,届时伺机而动。” “陛下英明。” “陛下。”吏部尚书开口道:“臣还有个疑问,招安一事,又派谁去好?” 众人又互相交谈了好一会儿,却仍是没有结果。 要说与那人交情甚好的人,的确能找出来许多,可要说交情好到让造了反的人回头是岸,无疑是痴人说梦。 除了交情好之外,还得能说会道,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正的说成反的,唯有如此,招安一事才算有点苗头,若不然大伙儿的好心都会落空。 少年天子道:“诸位都散了吧,回去想想应该如何安排事宜,明日朝会再行商议。” “臣等告退。” 几十名举足轻重的大员们呼啦啦退了出去,高少之却并未离开:“陛下,臣有愚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太傅快快说来。” 高少之道:“眼下除了安排调兵事宜,招安事宜,应该注意一下陈武两家。” 少年天子若有所思:“太傅的意思是,必要时候……” “陈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多流利一些,免得有刺客胡作非为。” “太傅是担心北招那边?” “臣正是此意。”高少之点头:“臣想,为何北边一来,大景境内便四处有起义,若时而有道也罢了,可最近各个地方的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若说都是巧合,未免太过。” “如今不知多少人瞧着朝堂,若是陈家人死了,对于别有用心之徒而言,比活着更有用,届时是不是刺客所为已不重要。” “一来,陈家人在定安,若是这儿都能被刺客灭了门,朝廷的威仪将荡然无存。” “二来,谁指使的刺客,不知情的人想来会议论纷纷,届时又损了朝廷的名誉。” “明白了。”少年天子道:“他能从北边回来,必不可能轻巧,想来十分艰难,可北招皇都是什么地方,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他回来?” “他不肯投降,让他死在那儿不划算,且他与朝廷有过结,在军中,在民间,都颇有威望,他对朝廷足够怨恨,北边把他扔回大景的土地上,能出些乱子,甚至还能帮他们一起祸乱江山社稷……” 他想着,越发觉得身后冷飕飕:“好深的心机啊!” “陛下,臣还有一言。” 天子不语,高少之继续道:“陛下派人去护卫,虽是好心,可俗话说得好,弄巧成拙,阴差阳错,臣提议,不如让长乐侯家里自己操心。”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陈武两家 侯府内,长乐侯武亭山在自己府中待着闷,又不知道第几次问身旁的老管家:“门房就没有信吗?” “老爷,一直都没有。” 古稀之年的老人家拿着外头疯传的画像,叹息一声。 前几日,有一老友来他家中做客,拿了封奇怪的信出来,问他有没有收到。 那纸上的字儿熟悉的很,旁人都能收来的信,他却一封也没有,自然不痛快。 “老爷,您放宽心。”老管家在旁边小声劝道。 长乐侯武家,没有与太祖一起打天下的扶龙之功,但却得了个世袭几代不降的爵位, 说来这事儿着实有些令人哭笑不得,昔年明宗皇帝一朝,武家出了个拔尖儿的考中了进士,颇受重用,被任命为钦差,昂首挺胸下去视察。 没曾想,半道上被一帮不长眼的贼寇给杀害,死的地方,还是两州交界处…… 这一下可不得了,朝廷震动,地方官员哭嚎一片。 明宗皇帝当殿破口大骂,顾不得天子威仪,下令把两州二十几个郡,二百多个县的大小官员挨个换了一遍。 一时间,整个大景风声鹤唳,罢官夺爵,抄家流放,斩首示众,凌迟处死比比皆是。 明宗皇帝为了补偿武家,将钦差嫡长子封为长乐侯,不降级世袭三代。 久而久之,外面给武家长乐侯起了个外号,钦差侯。 这名号着实不怎么中听,可若是把疯言疯语当了真,外头的人指不定又要说气急败坏,是以,每任长乐侯都会令家中大小不得以侯爷称呼。 老侯爷好些年以前便回永州安享晚年,子孙一干人多数都在北边。 泰元二十二年,三国犯境,老侯爷日夜忧心之际,又得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北边已丢的七七八八,儿孙死了大半,最出挑的外孙更是一言难尽,前脚被命着上前线,后脚坐牛车去北边那位就带着一帮人跑,将大伙扔在后头自生自灭,结果可想而知。 朝廷南迁后为安抚臣民,又封了些爵位,原本到老侯爷这儿就过去的长乐侯爵又加了两代,勉强也算皇恩浩荡。 “祖父。” 门外有声音响起,老管家去开门,忙侧身让路,笑道:“四公子您回来的正好,老爷正心烦着呢。” 武连快步进屋寻地儿坐,自个儿倒起茶来:“祖父忧虑何事,跟孙儿说说呗?” “你看这个。”武亭山将视如珍宝的一张纸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摊开,手一下下点着:“清河你看这个,你看这个字儿,熟不熟悉?” “这……”武连凑近些瞧了瞧:“这次是大表哥的?” “对呀对呀,他他没死啊,他嘿嘿嘿嘿。”老人家又把眼泪笑了出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他没死他绝对没死,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死,咱们得想办法帮帮他!” “这是他写回来的?” 闻言,武亭山神色暗淡:“他没给咱们写,前两日沈老头来我们府上喝茶,顺手给的,之前只当外面那些画像是乱传,如今见了这信,他八成是真回来了。” “祖父,咱不能帮。”武连解释道:“就算他现在回来了,咱们也不能帮,他现在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况且咱们现在就在定安,咱们要是有动作,上头立马就知道了。” “祖父知道,可你让祖父怎么忍心啊?”老人家叹了口气:“陈家都快成什么样了,刚到南边时到处被骂,四处碰壁,三外孙媳不得已只能经商,可经了商,身份就不比从前,想科举还得先往上报,上头要是不允,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娘的想想就憋屈.。” “祖父您冷静点,大表哥的意思是不让咱们帮忙。” “什么?”老人家满眼兴奋:“他什么时候说的?” 武连还未来得及开口,老人家又开始琢磨:“不对呀,他要是回来了,可不得来见见我这把老骨头吗?” 想着想着,他理直气壮“哼”了一声,继续道:“他小时候,老子可没少抱过他,他要不惦记我,我非得把他摁在凳子上揍一顿不可!” “好了祖父,大表哥要是回来了,肯定会来见你的。” 武连道:“孙儿与夫人是从英国公府回来的,表嫂和表弟他们也没收到信,想来这就是大表哥的意思,所以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 “造反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牵连,现在说什么没关系。”老人家神色越发清明:“想办法,顺道送东西过去,钱,粮,能送一点是一点。” “祖父,您不能糊涂啊,孙儿和三表嫂他们都商量过了。” 武连被老人家敲了一下脑袋:“老子不管,老子就要送,你们舍不得你们那三瓜两枣,别拦着老子就成。” 武连欲哭无泪:“祖父,这是杀头的罪啊。” “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告诉你老子要明明白白的去送?” 武亭山看着茶中自己苍老的倒影:“况且,真不干什么就没关系?你往朝堂上一站,你说你跟姓陈的没关系,有几个人姓啊?他娘是你的姑母,是我的女儿,你说我们家跟陈家有没有关系。” “往小了说,我们都是反贼的亲戚,要被株连的,往大了说,是我们居心叵测,暗中跟反贼有勾结,还是要被砍。” “他是个很周全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他要不是实在活不了了,他要不是实在受不住了,他不会造反。” “你看他连反都反的那么周全,他叫路平,明面上跟陈佳扯不到半点关系,陈家人不认,我们不认,那就是没有关系,要说实在有关系,那就请朝廷珠联算了。” “株连是容易,可民心也散得快,因为长得像就随便杀人,朝廷要是还嫌大伙儿怨气不够重,那就随便杀吧。” 武连哑口无言,老人家语重心长道:“他委屈了就让他闹闹吧,谁能不委屈啊,朝廷招安他比杀了更划算。” 这日之后,陈武两家的主子足不出户,只有平常出门办事儿的家仆来去自如。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村空人无 却说赵安一行人从贼寇堆里跑出来,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帮贼寇胸有成竹模样,因而归心似箭,遂各奔东西去。 赵安几人往赵家村方向去,入村后,见田地间无人耕作,忐忑开始大声呼喊。 “五叔!” “六叔!” “六婶!” “五婶!” 往常田地间总有欢声笑语,今日却只有时而路过的清风,几人再难镇定,各自奔向家中,流着泪,撕心裂肺。 “爹!娘!二弟!祖父!” “爹!二弟!三妹四妹!” “爹!娘!大哥大嫂!四妹!”赵安跑到家门口,篱笆旁的木门开着,他恍恍惚惚走进去,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围着的菜园里,果腹之物不见了踪影,一地杂草茂盛茁壮。 “爹!娘!” 他不由眼中一痛,胸口像被什么攥住了似的,视线开始模糊,抽泣着往里头冲,并未注意到屋檐下挂着的玉米辣椒,墙边堆的柴都没了踪影。 家中不知敞开多久的大门令他畅通无阻,可室内一片空旷却又逼他生生停住脚步。 编制的竹椅,匠人打好的木桌不翼而飞,他又环顾四周,角落长放的农具,墙边没了堆着的红薯,芋头,只剩地上一层厚厚的干泥巴。 “爹!娘!”他不敢置信,像个被流放的人一样嘶吼着。 只是,往常总会回应他的熟悉声音,再也不会响起。 他泪流满面,像是要去寻那无形的南墙,喘息着,固执往其他屋里走去,却又看到了空荡荡的杂屋只剩一个米缸,米缸上的木盖也不翼而飞,缸里颗粒不见,只有一只开始腐烂的耗子,还有缸里纵横交错的白色蜘蛛网。 他又去别处瞧了瞧。 卧房衣柜里再无衣物,床上的被子不见了踪影。 灶房的橱柜里空无一物,墙边随手可拿的柴火,往常放在灶堂旁边的竹凳统统没了。 后门外的鸡棚空空,做鸡窝的麦杆和里面的抱窝蛋不知去向,只剩旁边一堆鸡毛。 “爹……娘……” 他转身离开,可在站立不住,双膝不自觉磕在地上,嚎啕痛哭:“哥哥嫂嫂,四妹!” 那日他与家人离别时,一切都好好的,他不愿相信曾经亲切的家人一夕间人间蒸发,满是熟人的村子也鸡犬不留。 “啊!” 他吼叫着,连滚带爬起来,跑地踉踉跄跄。 冲出家门,他大喊着几人的名,没有回应,好久之后见几人各自从家中跑出来。 赵安垮着脸:“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闻言,几人刚堪堪擦去的泪又掉下来,嚎啕痛哭着抱在一处,像群无家可归的孩子。 哭过之后,几人进了一处空无一物的屋里,关上门围坐在一处,谁也不愿开口,饿了就吃些干粮,渴了就喝些水。 许久之后,赵勇声音沙哑:“等等……他们会不会躲到山里去了?” “对呀,对呀!” 赵安大喜,笑得像个被人忽悠的二傻子:“可能他们躲到山上去了,我们去找找…” “好!”赵虎点头。 赵刚早已跟着赵勇一块儿跑出了屋子:“咱们快走!” 几人附和着,拎起干粮赶忙跟上,谁也没有去想,如今这贼匪横行的地界,哪怕是山上也已不安全。 到了附近的山上,赵安与几人相约:“咱们先分头找找,晚些到这来会合。” “嗯。” 几人各自钻进深山。 从小跑到大的地方,便是闭着眼也能摸个五六分,什么地方好藏人,什么地方人少去,自是一清二楚。 “有人吗?” “有没有人啊?” 几人朝着各自的方向边走边喊,村里人的声音与口音,街坊邻里这么多年,大伙儿也都熟悉,若是有人听见,想来会从某个隐秘角落出来。 可叫唤了老半日,山里却依旧没有动静。 要说有,恐怕也就是那些被时不时惊飞的鸟儿,还有悄悄从他们身旁溜走的炎风了。 晚些时候,几人垂头丧气回来会合,谁也没有开口,如行尸走肉一般回了陌生的村子,随便寻了一处茅屋钻了进去,和之前一样,渴了喝点水,饿了吃点东西。 夕阳西下,长夜漫漫,几人也不打算生个火,半坐在地上,自个儿抱着腿,安安静静,彻夜难眠。 五更天,村子里没有鸡的叫声,几人却没什么睡意。 “我们现在怎么办?”赵虎声音沙哑:“要不要继续找找?” “不用了。”赵安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弱不可闻,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不自觉发抖:“不用了。既然是被贼寇薅过一遍,那还能剩得下什么 ?” 室内一片静默,直到现在,他们仍不愿相信往常春烟袅袅的地方成了如此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赵刚开口问:“那我们现在咋办?” 赵虎提议道:“咱们要不要去城里打探打探?” “这不行。”赵勇果断道:“城里肯定也乱套了,咱们去肯定是自投罗网,兴许还会被捉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对,不能去。”赵安点点头,满腔悲愤:“我们绝不可以落到那帮狗杂碎手里,我们回去,回去找伍长他们,跟他们一起打进城去,报仇,把那帮混账玩意儿全部杀光!” “好!” “走!” “咱们还是去找官府吧?” 回去寻陈勇的路上,赵安几人开始争执起来: “不行不行,太远了!” “可是跟着贼寇一起,那是造反啊,朝廷那么大,要是追究下来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这里离别的县这么远,我们去哪边?”赵安据理力争:“再说了,我们现在身上穿着甲,他们要是把我们当反贼了怎么办?” 几人哑口无言,赵安继续道:“你们以为那帮贼寇为什么把我们放回来?难道他们想不到我们会跑吗?” “他们哪有那么好心?因为他们知道,我们除了回去,其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要是去官府,怎么从贼寇那里跑出来都解释不清,他们怎么相信我们?” “那帮贼寇为什么逼着大伙儿投降?有不投降又大大方方放走?因为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卑鄙无耻,他们知道回去的人官府不敢用啊。” “就算官府的人敢用,要是有内奸无中生有,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算了,我们怎么算得过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个陪衬,要我们死都不用动刀!” 赵安吼完了,喘息着道:“家里人都死完了,跟着谁不是跟?我本来也就是想为家里省口粮食才从的军,现在家人都没了,我从个屁的军,只要能报仇,别说跟着造反了,哪怕让我现在就去死都成!” 书生哭着跑远,背上背着已然不多的干粮。 家破人亡的几人没有说话,默不作声追了上去。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里应外合 “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被逼良为贼的降兵们翘首以盼,原本的几十人,如约而回的只剩赵安十几人。 见他们个个没精打采,于是一窝蜂把人围在中间。 他们满眼希冀,却没有开口询问,被围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抽泣,歇斯底里一声声喊着:“没了。都没了!” 周围的人开始哭起来。 “我要报仇!” “我也要报仇!” 陆续有人拎着刀往县城的方向跑去,还没跑多远,就被一帮贼扣拦了去路,个个都只能被人推着往回退。 “滚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啊!” “我们要报仇啊!” “我们老大说了,想要报仇都得听话!”一名贼寇恶狠狠道:“要不然都滚蛋!” 一帮人一边哭,一边泪眼汪汪四处观望,压着满腔恨,心甘情愿上了这条贼船。 …… “老大,咱们怎么攻城?” 陈路平把对着眼睛的千里镜放下:“走进去。” “哦……啊?”花赤满脸震惊:“走进去?……” 苏阳点头道:“老大已经跟城内的贼寇说好了,有要事要跟他们说。” “那老大带多少人去?” “带十几人足矣。” 花赤虽不明白老大为何如此胸有成竹,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他的手段,他也实打实见识过,没什么好忧虑的:“那成,但是得带上我。” …… “头,你真的要让那个陈什么平的进来吗?” 城里的县衙内,曹铁柱坐在椅子上,拿着信,眯着眼睛打瞌睡:“你刚刚不是念了吗?那个贼头子姓陈,说找我有事儿,那就见见呗。” “可是,我听说那个姓陈的来头不小。” “来头再不小,能跟我们黄老大比?”曹铁柱笑道:“咱们老大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要是能把他收归麾下,老大知道了,一定会夸奖我的。” “可你不是说,黄老大说夺了这城啥也别干,好好守着,等他来安排就是嘛。” “头,你要不要小心些,那个姓陈的来头真的来头不小。”那人开始劝导:“听别人说,那个姓陈的是以前一个姓陈的驸马,打西奉很厉害的,还当过怀化大将军。” “知道了,又怎么样?” 曹铁柱好似看穿了一切:“他一个当驸马的起来造反,可见他过得有多惨,这跟咱们是一样的,同病相怜啊。” “要是谈得来,咱们以后就是兄弟,老大也多了助力,这事儿要成了,就是大快人心,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老大怎么赏我,哼哼哼哼哼……” 那人仍旧忧虑:“可他要是对城有所图谋怎么办?” “他一个人能干什么?”曹铁柱不以为意:“城在我们这儿,他要想要那过来打啊!” “头,你还是小心为妙。”那人苦口婆心劝道:“这人狡猾的很,肯定有阴谋。” 曹铁柱笑:“无妨无妨,咱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头,城外有人要见您。”门外忽而有人匆匆进来:“头,您见不见?” “见,当然见。”曹铁柱笑着起身:“来的这么快?” …… “陈兄弟,来来来,喝酒喝酒啊。” 正所谓来者是客,一帮狐朋狗友聚在一处,摆宴迎接城外到来的客人。 曹铁柱问道:“不知陈兄弟,有何要事相商啊?”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你们这城不错,想要。” “???” 在场众人哼笑出声,曹铁柱忍俊不禁:“陈兄弟说笑了,酒还是不能多喝啊。” “我还一口都没喝呢。” “好了陈兄弟,你最好能说些有用的事儿。”曹铁柱“哼”了一声:“大家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别浪费时间,要不然兄弟们就生气了。” “我认真的。” “哈哈哈哈哈……” “大伙儿听听哈哈……” “他要咱们的城哈哈哈…” “哟。”曹铁柱难掩不屑:“那你倒是说说,你用什么跟咱们的黄老大换?” “用你们的人头。”陈路平说了一句,又惊的满堂哄笑。 有人拿着酒碗的手一抖一抖,有人拍的桌案“砰砰”响。 “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肚子好痛!” “瞧你这话说的,我好怕怕。”曹铁柱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只是嘴里东西还未吞之入腹,一不小心被噎得连连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唰”的一声,众人豁然而起,刀拔目张。 曹铁柱只觉脖间一凉,这时才猛然发现,原是身后护卫拔了刃,大脑一片空白。 他勉强定神,往前方看去,只见那姓陈的坐在原位岿然不动,旁边一帮人也若无其事,花赤还抱怨了一声:“这谁做的菜,真难吃!” “真是防不胜防啊,防里防外没防住身后。”曹铁柱冷静下来,大大方方摊开手:“可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要是怕死,还造反?大伙儿别管我,把他们都杀了!” 曹铁柱说着便要还手,可哪快的过喉间利刃。 “哗啦啦……” 一张张桌子被掀翻,两波人以桌面为盾,举着刀拼杀在一块儿,显得堂中拥挤。 “杀呀!” 两方拼杀中,外面不断有人闻声进来,提刀好客。 打了好一会儿,外头隐约有喊杀声响起,群龙无首的贼寇们这才猛然惊觉,眼前姓陈的小子哪里是白日做梦,分明就是图谋已久,成竹在胸。 “把那个姓陈的捉了!”听着外面动静,有人灵机一动,冲向陈路平:“擒贼先擒王!” 可外面动静已让人心大乱,加之那姓陈的着实令人不想靠近,只因其脚下已然踩了三个人,旁边倒了七八个,手里还掐着一个往刀上撞。 于是多数人涌向门口,身后一片你死我活,仓皇奔逃至一处拐角,迎上了一群老实巴交的百姓们手里拿着农具。 沉默无言中,四目相对时,又见他们涌了过来…… “杀了这些畜生!” “还我儿子命!” “还我娘命来!”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云安县破 “噗嗤。” 将最后一个人补完刀,堂里的你死我活归于寂静。 到底是曾经在军中难逢敌手的人,身上又穿着好甲,想要被人抹脖子的确不容易。 但要说不费吹灰之力,倒也有些勉强。 身上带血的陈路平大口喘息着,拄着刀,踉跄跨过尸体,到曹铁柱旁边。 “嗤啦!” 他抬手,将刀插在一动不动的人脖子上,刀柄一转,喉咙处,一片红艳不忍直视。 从曹铁柱身旁跨过,他看向那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 “伤成那样,没救了。” 花赤几人交头接耳,而后默不作声,迎向门外。 外头杀声渐盛,陈路平半跪下去,与曹铁柱同归于尽的人满脸是血,眼前一片模糊。 因着疼痛,身上冷汗涔涔,不由自主瑟瑟发抖,颤声问:“是…陈……将军,吗?” “是。”平复气息后,陈路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 “刘……刘狗蛋……” 那人胳膊上,刀伤三处,脖颈一侧更是血流不止,一看便知砍到了要命的地方。 陈路平努力回想过往,仍是一脸茫然,但还是说:“刘兄弟,好久不见。” “我想,想喝……酒……” 没有谁应答,只有往常做事不疾不徐的人低头瞧着地上一片狼藉,开始四处翻找。 食物酒水混杂着鲜血,碗筷盆碟碎了一地,多数的瓷器茶壶,酒壶也没能幸免。 陈路平这翻翻,那找找,勉强找出几个还没完全摔烂的壶,只是那酒却已然不多。 拎着酒壶断断续续将各处酒壶残存的酒水倒在里面,而后顺手从地上拿了个酒碗,匆匆回到那人身边半跪下。 倒满一碗酒,他将酒壶放在旁边,手伸进那人湿湿黏黏的背下,半扶半托着,把酒碗凑到那鲜血淋漓的嘴边。 “你喝……” 陈路平道:“一起喝。” 那人喝的很慢,仿佛吞咽,已然用尽了所有力气。 陈路平静静看着。 那人喝了两口,有些喝不动了,嘴角微扬,缓缓闭眼。 不知为世间惦念的谁? 手僵了片刻,轻轻抽出,陈路平仰头把碗中剩余酒水一口饮罢,而后重重放在地上。 沾满鲜血的手拿起旁边带血的刀,他像个醉鬼似的晃晃起身,踩着满地狼藉,神色清明,冲向门外那一片混乱。 …… “杀了这帮畜生!” 奋战几刻钟后,里应外合的百姓与义军,杀的原本千余人只剩下四五百人在城中各处逃窜,像极了猫捉老鼠。 若是被义军抓到了,勉强还能苟延残喘,若是被百姓撞见,那可真真是天欢地喜。 于是被打散的贼寇们四处寻找义军,见人就跪:“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义军里有定下的规矩,凡遇投降兵卒需接纳,若有擅杀俘虏者,必要以命相陪。 可杀红眼的百姓们早已不顾一切,抄着家伙四处找,见着贼寇便奔若疾风。 将人团团围住后,眸光炽热,泪流满面间亲切问候,棍锹斧刀中,声声惨叫归于寂静时,人群散开。 杂乱的血色脚印通往别处,逐渐淡没,只剩原地一堆难辨模样的肉泥白骨,令人观之欲呕…… “让开,我们要杀了这群禽兽!” 一群贼寇们跟着的义军前方,百姓们挡住去路。 贼寇们瑟瑟发抖,义军们却并不让道,怒火中烧的百姓们眸色决绝,那凶狠模样,活像是饿了三日三夜的狼。 而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此刻正在城中各处上演着。 领头的花甲老者将铁锹戳的砰砰响,泪流满面:“让开,不关你们的事儿,你们头有什么命令我们扛着,你们要是敢挡我们道,我们就跟你们也拼命,快让开!” 义军们仍旧没有让开道路,百姓们没有如约而上,乖巧站在那,时不时有人开口。 “那里,那里有三个人!” 一古稀老人抖着手指向义军后头,吼得歇斯底里:“他们杀了我儿子,抢了我儿媳孙媳和孙女,我孙媳还怀着孩子,那是…我们家的重孙啊…就这么掉了,造孽啊!” “我的女儿!”半老妇人捂着胸口,拄着铁耙:“他们一个都没放过,最大的才十五岁啊,三日啊!最小的只有九岁……九岁啊!!!!” “还有我姐,她怀着三个月身孕,回一趟家就被……你们这帮禽兽还是不是人?!” 义军站在弱冠男子前面,不自觉扭头,觉得有被冒犯。 男子拿着斧子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劲儿,被旁边朋友扶着,泣泪如雨,止不住的哽咽中,不自觉低吼:“那是我的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这帮禽兽乌龟王八蛋!” “他们羞辱我娘,我爹不肯,他们杀了我爹,在羞辱我娘,我姐也被……”不到幼学之年的少年恶狠狠道:“我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眼前一堆讨债鬼,义军们有些怕,他们杀过人,但至多不过是你死我活,只要肯缴械投降,仗也就不用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这帮人截然相反,他们步步紧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散不去的滔天怨恨。 自古俗语有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这些百姓便是不要命的,莫说是他们,即便战场冲锋陷阵的敢死兵,也不及他们狠。 俗话说得好,不要轻易招惹老实人,若不然他们发起疯来,谁都没有跪下的资格。 为了这帮子混账玩意儿,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着实太冤,大伙儿觉得不值。 可陈老大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先前那些不听话的兄弟,大多都去了西边。 “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让开吧,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儿……” “不行,听上面的!” 人群不再多言,有些没饭吃望风来投,有些则是因为那一句“家小无忧”,甘愿效力。 无论何种缘由,为人马前卒便不能太瞻前顾后,若是违背了上头的命令,即便现在能活,过两日恐怕也得去西边。 “等等!” 有人拿着陈路平的墓牌从远处跑来,大喊道:“陈老大有令,这帮贼寇不许降!” 天地一静,百姓们饿虎扑食,贼寇们大惊失色,喊叫着四处逃窜,可哪里能逃得了,到处都有人,手上也无利刃,只能被围着,连连求饶。 “饶命啊,饶命!" “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那个姓曹的说,说我们劳苦,所以要奖赏我们…” “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闻言,往常老实巴交的百姓们笑到眼泪横流……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城中萧条 此事了却,城内归于安宁,官府县衙被接管,仓库打开一看,全是满满当当。 花赤啧啧称奇:“这比咱们到的任何一个县都多啊。” 陈路平道:“安排下去,把所有粮食都发出去。” 花赤提醒道:“老大,我知道这些人挺可怜的,但是咱们每次都是身上带粮食,路上的反而跟不上,这些粮食咱们自己得用,要是都发出去,咱们吃什么?” 这些时日老大带着大伙儿到处跑,看似闹得厉害,可对各地的掌控却不强。 尤其是粮食方面,老大也只是每次带着大伙儿拿下一座城去粮仓里搬一轮,其他时候都是在那帮有钱人手上“借”。 “没事儿,发吧。”苏阳道:“看这么多东西,这些八成本来就是他们的,那帮进来的不知道拉拢民心,反而四处屠城奖励手下,这不是有病吗?这样怎么走长久?” 苏阳摇头,不禁“啧啧”几声:“昨日那仗打的,恐怕是咱们起势到现在最惨的,啧啧啧,到处都是肉泥,有的还捞回家煮了,那些百姓怪吓人的,我昨晚上睡觉还梦见了,起来之后一头的汗。” 陈路平道:“找几个识字儿的,去重新记一下户籍。” “老大你放心。” 有了陈路平这话,手底下的人自也没什么顾忌,一大袋一大袋的粮食往外搬。 “发粮食了,发粮食了!” 街头巷尾敲锣打鼓,百姓面色憔悴走出家门,像行尸走肉晃悠过去,乖乖排队。 “报上姓名,家有几口?”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人们戳得泪流满面,但只能乖乖顺顺答了,才领着粮食离开,心中暗暗感激姓陈的义军头子。 次日,陈路平在萧条的街道上走着,四处观望,瞧见不少人家都挂了白幡。 几人漫无目的走着,一户人家门槛坐着的垂髫孩童却眼巴巴望着他们,沉默不语。 花赤见状好奇,声音不大,但听着有点粗,令人想退避三舍:“你有事儿啊!” “没没……没有……” “没有?”花赤疑惑不解:“没有你看着我老大干啥?” “我我我……” 孩童哭起来,花赤手足无措:“哎哟你怎么还哭上了?” 房里,匆忙的脚步声越近,快步走出来的是个花信妇人,本欲开口,见此情形心中不安起来,又惊又怕上前,将孩子护在身后,满眼疲态:“诸位好汉,我家孩子不懂事儿,你们见谅哈,我我我……可以,赔罪的……” 最后一句“可以赔罪”,她说的声如蚊呐。 孩童闻言,看向自己生生母亲单薄的背影,不管不顾从身后钻了出来,那巴巴望着的眸子,此刻盛满警惕与恐惧。 “不不不。”花赤想着老大每回撞见欺负姑娘家的事儿都跟扒了逆鳞似的,赶忙回头解释:“老大……” “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兄弟说话急了些。” 陈路平声音和缓:“刚刚这孩子一直看着我们,他便自个跑过来问了,没想到这孩子被吓哭了,真是抱歉,你们别怕,我们并非无耻之徒,你们安心回家去吧,要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可以去县衙。” “真……真真的没事儿吗?”妇人说着,满眼不可置信:“真的不要我们做什么?” 陈路平点点头:“不用。” “那,那多谢了。”妇人喜极而泣,低头对自己的孩子说:“我们走吧,回家了。” 说完,她牵着人往家里去,孩子跟着往里走,却忍不住回头,眸中警惕散了干净,又是那眼巴巴的模样。 “孩子,你有事儿吗?” 妇人闻言,低头见自己孩子瞧着陈路平,一时间不知所措:“这孩子不懂事儿……” “你叫什么名!?”孩子声音稚嫩,眼中满是希冀。 陈路平慢慢蹲下,语气和缓,反问道:“那你先告诉我, 你叫什么名啊?” “我姓夏,名秋冬。”夏秋冬说完,转而固执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路平。” 夏秋冬又问:“你们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姓陈?” “有,不过他没什么厉害的。” “为什么?” 陈路平难得显了些许笑意:“因为,我也姓陈,我想我比他更厉害。” 夏秋冬目光炽热,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刀:“等我长大了也要当大英雄,我也要拿刀杀坏人!肯定比你们都厉害!” 他与爹娘相依为命,往常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可不久前来了一帮子人到处“敲敲打打”,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 娘有时会把他塞到柜子里,千叮万嘱他别出声,若不然便要将他赶出家门。 他害怕,从不敢违逆。 可外头隔三差五有人闯进家来,将娘“请”出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日之后,再也没见过爹爹了。 那段时间,他日日被娘塞在柜子里,时常有人敲响房门,将娘“请”出去。 有一回敲门的人笑着说“不用出去”,他在柜子里隐隐听到娘哭着说去外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外头的门关上之后,家里静悄悄的,他那时就想,什么时候才能不躲在柜子里? 直到昨日,外头锣鼓喧天,说是“发粮食了”。 娘带着他一块儿去了官府,县衙的人问:“报上姓名,家有几口?” 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儿啊,他们家里就三口。 可娘却说:“两口。” 他当时就想,娘也不笨呢,怎么把爹忘了,于是赶忙开口:“三口,我们家三口!” “两口。” 娘仍旧胡说八道,官府的人给了她一袋粮食:“六天之后,重新再来领。” 路上,他追着娘,不安地问:“娘,咱们家不是有三口人吗?你怎么把爹露了?爹,爹爹去哪儿了?!” 娘没有回头,牵着她的手有些抖,那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来就能刮走:“你爹没了,以后咱们家就两口了。”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娘关好门,放好东西,转身蹲下来,替他擦泪:“别哭了,哭也没用。” 他问:“爹怎么了?” “之前来了一帮混蛋,把你爹给……不过现在好了,又来了一群义军。” 娘擦着他继续掉的泪:“孩子,不要哭,你定要做个不哭的孩子。” 他点点头,但泪仍止不住,心里想着,自个儿以后也要当义军,也要杀坏人! 娘不将他关在柜子里,他就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 娘说义军都是拿着刀的,他便想,义军都长什么样子? 却没料,拿着刀的大英雄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到了自个儿家门前。 “好,有志气。”陈路平鼓励道:“你以后,一定能!” “嗯。” “嘎吱嘎吱……” 车轱辘碾在地上,几人回头看去,原是一名囚首垢面的不惑男子双手拽着车把,不观前路,仿佛无知无觉。 那是一辆老旧的板车,板车上用麻布盖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人间蝼蚁 板车上盖着的麻布隆起,隐约瞧的清是个人样。 夏母瞧着那眼中无神的男子,欲言又止,夏秋冬试探着喊了一声:“吴伯伯……” 那人置若罔闻,推着车从他们家门口经过,陈路平问:“他是你们的邻里?” “是,离我们家不过一百来步。”夏母神色忧伤,声音小到缓缓拉车前行的人听不见:“吴大哥以前是从北边逃回来的,吴大嫂在路上丢了清白,家里人让吴大哥把吴大嫂休了,吴大哥不肯,带吴大嫂出来住。” “吴大哥是个有本事的,在县衙里谋了差事,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能吃饱穿暖。” “吴大哥对吴大嫂没的说,钱都给她,不偷腥,不赌钱,不喝酒。” “吴大嫂不爱出门,但每次吴大哥邀她出门逛街时,她都欢喜的紧,平常吴大嫂住在家中,等他归来。” “可除夕之后,吴大嫂悄悄摸摸就去了,吴大哥知道的时,大夫说人已经救不过来了,只留下了那个孩子。” “吴大哥气的把所有邻里都告了,说吴大嫂是被他们害死的,可……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官府也就不了了之,吴大哥觉得心烦,就从城另一头搬到我们这边来住了。” “吴大哥后来也没娶,对那孩子宠的很,不嫌他是个姑娘,不知道多少姑娘家都想当他的女儿。” 夏母说着,扭过头去擦泪,声音沙哑:“孩子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先夫二十几岁娶我为妻,说辈分,我跟那孩子称声姐妹也是可以的,但他爹跟先夫成了兄弟。” “那孩子是个很懂事的,勤快麻利,还不爱嚼舌根,她娘回来的时候刚好怀了她,自小就有许多风言风语。” “吴大哥每回听着了都会上手打人,自然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有一回她在路边哭了,我恰好回家的时候撞见,他被一帮人围着。” “她说她没事,还让我别告诉吴大哥,要不然就跟我绝交,说动气伤身,不想让吴大哥费心,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骂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前些日那帮贼寇进来的时候,吴大哥被关起来了,不知道,他女儿啊,挡着家里的门,最后被三四个人闯了进去,被带走了就没回来,唉……好好的人啊……” 夏母再说不下去,声声哽咽,夏秋冬小心翼翼去拽她的手,仰着头:“娘……” 几人不语,花赤摇摇头,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曾经也有妻女,虽都已不在人世,可太禽兽的事情,他每回听了都忍不住想杀人。 是以,他很欣赏陈老大。 大伙儿一路打拼下来,要说没有滥杀无辜,未免有些无耻,但陈老大有自己的规矩,对寻常百姓家秋毫不犯。 谁要敢当耳旁风,就会像先前那帮愣头青一样入了土。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老大拎着刀闯进一个大户,郑重往人泪流满面的一家之主手上塞纸条,不等人回答便大手一挥,招呼兄弟们搬“杂物”。 有人曾提过建议,说得罪大户不好,实在要东西,可以向老百姓们“借”。 陈老大摇了摇头:“百姓穷得很,去抢抢不到三瓜两枣,还惹一身怨气,不如有钱人家的手指缝,借有钱人嫁得更实在。” “老大?”花赤看着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唤了声。 那人仍旧不为所动,头不知何时已然低了下去。 花赤不再言语,默默站在旁边,直觉老大应当是到了伤心处。 像他们这样造反的人,大多都无牵无挂,家里一帮子人不是生离死别,就是各奔东西,说到底是孤零零一个人。 “吴大哥气的把所有邻里都告了,说吴大嫂是被他们害死的,可……空口无凭……” 陈路平耳边好似只有这一段话。 他忽然想起昔日一个和暖春风的夜,那座破庙里,在他怀中油尽灯枯的人。 他眼中无波无澜,面上也无甚表情,那微微张合的唇里,有一句话悄无声息,被皇天后土听见:“原来,回来了,也不一定能活啊…” “老大!”远处有人寻来:“苏军师说让你快回去,说有人来了,要见你。” 花赤问道:“谁?” “城外进来的。”那人恭敬回答:“而且带了好多东西,但我们不知道是谁。” 陈路平起身离开,夏秋冬看着那背影,大吼出声:“我长大了去哪找你呀?路平!” 夏母哭笑不得,拽着他往里走,他赶忙挣扎着继续问:“我长大了去哪找你啊?” 被叫路平的人回过头来,声如洪钟:“秋冬啊,等你长大了,你会知道怎么找我的,但你得先听你娘的话,好好长大才行啊!” “好,我一定好好长大!” 夏秋冬大吼一声,被自己的娘拽进了屋里。 …… “我要见你们的头。” 俨然在别地儿臭名远扬的贼寇军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请。” 因着陈路平早有吩咐,若有人来寻,无论是谁,不问缘由,不问姓名,只需引见,大伙儿自然是对谁都客客气气,况且还有大车大车的东西往城里运,更是欢喜的紧,心道陈老大真真是手眼通天之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云某见过陈将军。”来者面含淡笑,拱手作揖。 陈路平看着眼前这个约莫不惑,其貌不扬,身着圆领宽袍,手摇折扇的人,拱手道:“来者是客,坐吧。” 那人坐好,陈路平开口问道:“敢问云兄名字。” “名讳一个燕字,翼越乃是愚兄表字。”云燕明知故问:“敢问臣将军名讳。” “姓陈,名讳路平,字没取,不过现在也可以取一个。”陈路平道:“叫青云。” “好,这字甚好啊。”云燕道:“陈将军往后定能平步青云,愚兄在这里先恭喜了。” “承翼越吉言。”陈路平可怜兮兮道:“如今我一无所有啊,只盼有人能雪中送炭。” “将军这话说的,南边少有下雪,自是没有什么雪中送炭的。”云燕道:“不过,虽没有炭火取暖,但想来将军也是极缺果腹之物的吧?” “那自是急需的。” “我们这儿没有多少粮食,但勉强还有些治病疗伤的药,将军带着手下人刀尖舔血,无疑是九死一生。” 陈路平道:“直说。” “大将军这是什么话?当今景朝无道,丢半壁江山,实乃景人之辱。” 云燕悲惋泣下:“太祖曾言,天子宁有种乎?国须贤者治之,能贤者顺天应民,兴邦安国则民可以长乐。” “将军昔年乃是武状元,为国开疆扩土,从三品怀化大将军,军中谁人不敬?如此功勋,昏君妒才,一归京便让将军尚了公主,做驸马都尉。” 摇头间,他泪湿眼眶,仿佛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哎呀”一声叹息,继续道:“后来种种……闻者无不泣惋,将军之才,若被埋没,实乃一大憾事,天理不容啊。” 他说着,面上渐渐带了笑意:“好在苍天有眼,这些年将军卧薪尝胆,得以平安,想来必是天意。” “而今江山只剩半壁,全赖昔年无上惭愧无能。” 说着,他又痛心疾首:“朝中天子年少,旁佐多是奸佞小人,太子太傅高少之,蒙蔽圣听,今上多纳其言,现吏部魏尚书更欲置将军于死地,朝中明面想招安将军,却又暗作手脚,委实无耻。” “官吏勾结,敛财欲绝,市井水深火热,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枯骨遍野,殿陛之间尽是衣冠禽兽郎,今上名为天子,实为傀儡,将军既能归来,当有所作为才是。” “若任由此等逆贼继续胡作非为,北招渡河,指日可待,届时百姓又将水深火热,将军于心何忍啊?” 陈路平听着,不自觉点了一下头,云燕越发慷慨激昂:“昔年太祖贤能可自立以服天下,将军文可论政,利国利民,武勇冠三军,扩土开疆。” “而今朝廷无道,贪官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将军起义,威名广传,无人不以投陈为明智,将军对治下百姓秋毫不犯,无有不从服者。” “依我等看来,将军之才不止为将,何止于将帅?”云燕继续劝道:“将军能济世安民,必是百姓之福,将军顺天应民,来日霸业宏图,定能还百姓乾坤朗朗,安居乐业。” 陈路平神色暗淡:“景剩半壁江山,仍有十州之地,郡县无数,某虽领人反廷,然财力不足,无物不缺,谋事寥寥,武将少有,何谈霸业宏图?” 〞将军此言差矣。”云燕赶忙道:“将军若有意,我等可效犬马之劳,且将军在民间与军中颇有威望,自当一呼百应,若不然将军何以信寄八方?届时谋士良将皆有,任将军驱使,霸业可成矣。” 陈路平道:“虽我可唤来应者,亦可谋来资重,但改天换日,谈何容易?” “国之重军靠南以拒北招,青云威名在军中不可小觑,又与秦老将军忘年之交,若将军与老将军能……” “翼越,此路不谋也罢。”陈路平立刻打断,些许颓丧:“老将军此人,某甚了解。” “秦家为国戎马,人丁凋零,虽民间有云:无事老匹夫,有事老将军。这话虽不怎么中听,但却是实打实。” “且不说他还有家小在定安,哪怕是当今天子真将他家小屠之殆尽,他亦不可能与我同谋,靠不得,靠不得。” “与其期望他人,不如老子自己干。” 云燕默不做声,陈路平问道:“不知翼越幕后何人?” “我家将军姓黄,名国栋,字梁柱。”云燕道:“说来,此城原是我们家将军的,那姓曹的本是将军麾下一员,将军素来对百姓秋毫不犯,姓曹的夺了城本该安生,却不料其丧心病狂,竟然血洗城中。” “将军知道后,雷霆震怒,说这帮人是害群之马,遂派人马要清理门户,不料被陈将军争了先。” 陈路平手指轻敲着桌面:“那你们给我们这么多东西,是想要把城换回去?” “将军误会了。”云燕道:“我家将军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万不会如此想,有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我家将军与陈将军算是不打不相识,此次派我前来,是想与将军合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合作?”陈路平道:“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我可不喜欢别人踩在我头上。” “将军诧异,我家将军仰慕陈将军大名已久,早想拜见。”云燕道:“老将军被北边牵制,景土四处闹灾,如此局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家将军也对朝廷不满,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们与其斗的两败俱伤,让朝廷得了便宜,不若并肩同行,共图霸业如何?” 陈路平好奇问:“你家将军与朝廷有什么过节?”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云燕继续道:“我们老大对陈将军敬仰已久,虽年岁比将军大些,但愿拜将军为兄长,为将军马首是瞻。” “那陈某得问一句。”陈路平停下敲桌的动作:“黄将军有多少家底?” 云燕道:“不多不多,也就十几个县,分散各处,虽明面上是官府的,但只要黄将军一声令下,必有回应。” 闻言,陈路平暗叹不已,笑道:“那是有一郡之地了,贤弟果然是比我富有的多。” “陈将军说笑了,我们家将军经营多年,也就这些家底,还不敢露,可不比陈将军几月时间四处能跑。” “翼越说笑了。”陈路平道:“我也只是到处跑,根基不深,比不得你们扎实。” “陈将军莫要谦虚。”云燕继续道:“我们送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将军兄弟无数,好友成群,自有八方来物,我们来于将军合作,至多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你们打算如何做?" “陈将军有何打算?” …… 建平破云安,黄国栋遣使谏曰:“太祖曾言,天子宁有种乎?君之才为将帅庸也,何不效太祖?若为君,呼当百应,宏业何以不成?”建平曰:“善。”遂联盟。 ——选自《景史:陈建平列传》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刘大川(一) “轰隆隆……” 一处村落里,家徒四壁的屋内,木桌上的碗因着地上的震动,不知不觉便到了桌边,“啪”一下掉在地上,屋里还不断传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妇人搂着垂髫孩童,缓声安抚着:“大川别怕。” 刘大川点头:“嗯。” “不好了不好了!” “城里出事了!” 地龙翻身的余威过去后,有人慌张在村里各处喊了起来:“城里的集市上震死人了,大家快来帮忙!" 闻言,村里的人去了七七八八,娘在后门外把门关上,并未离开:“大川,吃的就在橱柜里,你饿了就自己去拿,娘去城里上看看,记得在家里哪儿都别去,不认识的人敲门就别出声,当没听见啊。” 他搬了椅子到门边,爬上椅子,用力将旁边的门闩一头推进门框的凹槽内。 娘听着里头声音,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门口。 他本来约了人一块儿去山里玩,如今却出不了门,希望娘能快些回来,他也好出去告诉那人今日失约缘由。 可直至天黑,他也没能等回锁开的声音,好在厨柜里还有些许果腹之物,勉强让他不至于饿死在家里头。 次日,天光破晓,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大川!” 他听得出这是隔壁婶子的声音,于是赶忙走过去拍门:“楚婶婶?” 楚婶婶道:“是婶子,快把门开开,你娘回来了。” 因是村里人,他并无怀疑,搬了凳子过去将门打开,却瞧见娘昏迷不醒,蓬头垢面被楚婶婶和张大娘左右架着。 “娘!” 大娘大婶们架着娘,走入屋内,他在旁边不知所措。 娘被放在床上,他在旁边愣愣看着,瞧见娘手指的指甲卷了起来,到处都红红的。 “娘……” 他呆呆守在娘床前,楚婶婶已然开始忙活,在灶房里翻柜瞧桶,眼见着没什么吃的,便生火做饭,烧热水。 张大娘将他拉到一个小角落,语重心长道:“大川啊,你娘现在很不好,外面地龙翻身了,城里上……很多人都没有了。你祖父祖母……和你爹……都在里面,所以你以后,只能听你娘的话了。” “啊…???” 他其实还是没有听太懂,可抬头却见大娘满脸是泪,便低着头应了一声。 张大娘摸了摸他的头,直起腰,慢慢走了开去。 没过多久,楚婶婶做了一菜一汤,盛好饭菜放在桌上,与张大娘一同离开,临走前还叮嘱一句:“大川,要是有事儿,就过隔壁来找婶子啊。” “嗯。” 许久之后,娘猛然惊醒,水足饭饱的他见状,赶忙去外头端了饭菜进来:“娘……” 他还未将话说完,娘热泪汹涌,小声哭起来。 他不知如何是好,一声声喊“娘”,往常总会回应他的人还是泣涕不止。 他转身出去,将手中碗放到桌上,跑回床边,一把扑进娘怀里,小心着不触碰到她满是伤痕的手,一言不发。 娘哭了许久,粗糙大手攀上他还未长开的脊背。 又不知过了多久,娘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大川啊,以后就咱们两个人了……” 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祖父祖母跟爹爹,不见了踪影? 地龙翻身应当只是地震两下,怎么会震死呢? 娘低头瞧见他疑惑神色,仰着头继续说:“他们……是被地给吞了……” “地吞了?” 他满脸惊骇,钻出脑袋瞧了瞧地上,只觉匪夷所思。 他想问娘,地怎么吞的祖父祖母他们?可娘还是在哭,他没有问出口,只是从此觉得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就是地了。 娘扛着锄头出了门,他拽着娘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眼巴巴瞧着她:“娘,我要去,你带我去啊……” 娘说:“在家待着。” 他摇头拽得更紧,泪眼涟涟:“我要去,娘最好了……” 娘叹了一口气,带着他去了城里。 城依旧是那个城,只是里面的屋子少了许多,好好的路也没了踪影,那些所有本该存在的东西好像从未存在,眼前一切仿佛山野。 他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梦中景误入了苍苍人间。 大人们唉声叹气,说有很多人埋在了里面。 可他,依旧难以理解。 是怎么被埋的? 怎么被吞的? 地怎么会吞人呢? 人们为什么不跑呢? 恍惚间,有什么从脸上滑落,他抬手一摸,原来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水涟涟。 后来,大家也都不挖了,垂头丧气,四散归家。 再后来,家里的山头上多了几块墓碑,土里没有尸骨,只有一些他们用过的东西。 他跟娘回家时,见家门口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隔壁村与爹交好的王大锤…… “弟妹啊,不是我们要为难你,可刘老弟借了我们不少钱,总不能人死在消吧……” “是啊,是啊,刘家的,大伙儿一家一务呢。” “你不会不还吧? “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娘攥着拳,抬头间,眼中欲落不落的泪没了踪影,声音大了些:“大家放心吧,我不会赖账,这钱我一定会还,绝不会欠你们一文钱。” 那个夏日,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但却说不上来哪里冷。 爹做卖鱼的营生已有七八年,漫漫在城里上买了房子,方便他读私塾,祖母祖父在村里,常常养些鸡鸭到城里卖。 那日他提前与村中好友相约回来玩,那日恰好是赶集日,恰好祖父祖母去了市集。 那日恰好他们归家,恰好地龙翻身,被吞进去的屋子恰好就有他们家的,被吞进去的人,恰好也有他们家的…… “你怎么还?” 城里的房子没了,爹他们也已不在人世,眼下家里剩的,唯有眼前老破小。 他不知能怎么还,蛋娘的声音依旧坚定:“这钱我一定会还,但是我现在没……” 娘的话还没说完,那帮人便皱着眉头,一言一语起来。 “那不成吧?” “是啊,一家一务啊。” “我家没钱了,我娘最近病了,你得快还钱……” “我家孩子要念学了,你得快还钱……” “我欠了别人钱,我得还啊,要不然还不上,就得去借印子钱,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刘家的,你不能这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刘家的……” 娘并未回答,一帮人见状,大声喊叫起来。 “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你可不能不还啊!” “你要是不还,我们就要去告官了!” “就是,我们手里可是有契书的,你不能不……” “你们想要我怎么还。”娘开口道:“我说了,这钱我会还,但我现在没钱还不了。” 一帮人沉默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其中一人说:“你家里不是有地吗?你家里不是还有一块山头吗?反正你自己也累不过来,把它卖了,换钱抵给我们就是了。” 娘满脸惊愕,小小年纪的她却并未瞧见,只听闻娘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了一句:“你们放心吧,钱我会还的。” “那快些哈,我们急用,过两日来取。” 一帮人离开,他转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 娘站在原地多久,他就陪了多久。 次日,娘说要去外头寻营生,却在门口遇上拎着东西赶来的郭叔郭婶,当即跪了下去:“钱我一定会还的……” “嫂嫂你就是做什么?” 郭婶婶赶忙去扶:“我都听说了,他们太不是东西了,我家夫君刚从外头回来,没能赶上头七,所以就跟我再过来瞧瞧,顺便说一声,欠的钱不用还了,多大点事儿啊。” 娘泣不成声,颤抖着说:“那不行……一定要还的…” 郭叔叔低着头:“嫂嫂,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那时候家里穷,多亏了你们借我。” 娘将他二人请进家中,郭叔叔把他招呼过去,塞了一包吃的:“一边玩去吧。” 得了吃的,他欢天喜地离开,吃了一半留了一半儿。 待到郭叔叔他们走后,娘跟他说:“大川,一定要记着叔叔婶婶的恩情啊,不仅没让咱们现在还钱,还借了我们,这是天大的恩啊。” 他似懂非懂点点头。 可郭叔叔借来的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娘在外头许久找不到营生,官府的人便找上了门:“有人告你欠钱不还。” 娘入了公堂,铁面判官手中惊堂木一拍,勒令娘半月之内必须将钱还清。 若不然,便要送娘去那“衣食无忧”的地方面壁思过。 娘只得将山头卖与他人,还了不少钱,可还欠着几人。 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几人这才善罢甘休。 娘还是一如往常去外头找营生,有时能找到,一日能挣个几十文钱,有时找不到,便只能两手空空回家来。 “大川,我是谁。” 那日,娘没来由问了这么一句,他毫不迟疑:“娘。” 娘又问:“那娘要是做不好的事,你会不会怪娘?” 他摇摇头:“世上只有娘最好,娘是世上最好的人!” 那日之后,娘再也不会找不到营生,每次都早早出去,太阳落山时才堪堪归来,躺在屋里一动也不动,身上还总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但他为娘高兴,想着自己再长大一些,也能跟娘一起去赚钱,等把钱还清,家里就再也不会有那帮人上门了。 “大川,你要好好念书。” 娘的话他谨记在心,课业从不敢耽误。 可何时起,时不时便要有人凑到他的耳边胡说八道笑一句:“你娘是个婊子。” “我告诉你一件事。” “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 “胡说什么?臭嘴!” 他哪里听得了这些,不管不顾就和同窗打起来。 可他哪里打得过谁? 那些人早有准备,他一动手就跑的比兔子还快,任凭如何去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欠揍的脸,听着一声又一声。 “臭婊子。” “烂婊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们这帮臭嘴!” 他们像是在招猫逗狗,一个快被追上,另一个又往前凑,嘴里不干不净骂着。 “来抓我呀,小婊子。” 于是,逼得他忍不住又改换目标,循环往复,他像是一条断脊之犬,再跑不动,一瘸一拐往前走,摇摇欲坠,怎么都追不上,只能泪流满面,离开追着他的是非之地。 那几人得意极了,“哈哈”大笑指着仓皇而走的背影。 “小乌龟!跑得慢!” “王八蛋!” “打不过,骂不赢!” “哭着钻龟壳哈哈……” “你们这帮小东西,平常盐吃的太多了吧!” 他闻声回头,就见几人像是耗子见了猫,忙不迭一哄而散,只剩郭大哥一人在那,背着手向他走来。 “大川……” 他委屈小哭出声:“我又没……惹他们…他们…干嘛要欺负我……呜呜呜……” 郭大哥摸他的头:“他们欺负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心眼坏。” “那我该怎么办?”他更委屈了:“我躲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每次都吵我……” “那以后就不躲了。” “可是我受不了吵……” 那是日日为他做饭的娘,那是会给他买新衣服的娘,那是送他去念私塾的娘。 是每回他归来,都要笑意盈盈问“今日有没有人欺负你”的娘。 “为什么要受他们的吵呢。”郭大哥弯腰,手握成拳,举到他眼前:“打回去,他们就不会吵了。” “嗯。”那日,郭大哥的话,他奉为金科玉律。 后来又遇到了那帮欺负他的人,他毫不犹豫追上去,对其中一人锲而不舍。 “小婊子来呀。” 顾不得别人在旁边阻挠,他对着那人往死里打。 “啊,杀人了……” 旁边人见状,越退越远,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人揍到“哇哇”大哭,鼻青脸肿。 他打完了,气喘连连,抖着手起身,直直看着地上。 那人像条狗一样爬了好一会儿,离他远些才起身跑开,“呜呜”哭着说:“你给我等着!” 看着仓皇而去的几道背影,他从未有过的痛快。 “来呀,不是要打吗?怎么跑了?你们这帮臭烂嘴!” …… 次日一大清早,那同窗的家里人便上门来,娘正好要出去,见有人来便笑脸相迎。 瞧那人脸色不好,遂又问道:“许大嫂里面坐,许大嫂,您这是有事儿啊?” “在里面就不必了,我可不想贵脚踏贱地,不过事儿,倒是真有。”那妇人说着,身后可怜兮兮的孩子冒了出来。 娘满脸惊讶,又听那妇人道:“刘家的,你看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刘大川(二) “你家孩子也太恶毒了!” “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 “哦,我忘了,你个婊子,哪里会教什么孩子?" “你个臭嘴!” 门里的他如离弦利箭猛扑而去,可那人却只是被他推的踉跄几步,便把他拽翻在地。 他慢慢爬起之际,瞧见旁边同窗得意洋洋浅笑,不知怎的,想起无数次那张臭嘴吐出来的污言秽语,大吼一嗓子,扑上去又掐又咬,被那妇人连推带骂打了一二三四个巴掌。 他耳边一阵蜂鸣,同窗也停了手,精疲力尽的两人才发现自家娘亲与别人打了起来。 “娘,打死臭嘴他娘!” “娘打他,打死了乌龟他娘!” “打死烂嘴他娘!” “打死兔崽子他娘!” 他二人没力气打,便在旁边助威,声声动地,唯恐自己吼的不够响,娘就打不过。 “娘用拳头!” “娘打她的脸!” “娘你不能输!” “娘你最厉害!” 他与同窗不断呼喊着,妇人一边掐着娘,一边骂“婊子”,娘不语,只是一味还手,在他一声“娘最厉害”后越战越勇,那妇人被打的嗷嗷叫,却也不肯示弱。 …… “驻守,你们这像什么话?同一个村的!” 如此大的动静,免不了引来邻里,大伙儿拉住两人。 那妇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娘披头散发,像只孤魂野鬼。 村长皱着眉,一顿劈头盖脸:“刘家的,你要知道,慈母多败儿,你儿子打人就是不对,人家上门理论,你再怎么着,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他怒不可遏,赶忙解释:“才不是呢,是他先骂人的!他骂了我,我才打的他,他打不过我,就找他娘过来,自己没本事就找人的王八蛋。” “我又没说错,你娘本来就是婊子,大家都这么说!” 他又忍不住要扑上前,却是被大人们七手八脚拦住,只能瞪着眼吼道:“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这孩子怎么这么虎!” “怎么别人说句话还要动手打人呢!” “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可不得动不动就杀人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许家的骂人多难听,大伙也都知道,谁他娘能忍得住啊。” “就是。” 村长转头对那妇人道:“还有你,许家的,张口闭口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把自家孩子教成什么样了?长大了还这样,吃亏的是你自己啊,外面可没人惯着。” “是啊,许家……” “我有什么做错的,都是他们母子。”那妇人暴跳如雷,边说边指:“一个婊子,一个以大欺小的混账东西,我呸,小婊子生的小兔崽子,真是亲母子,我呸呸呸呸!” “你……你个臭嘴烂嘴巴!”他歇斯底里,却难上前一步,忍不住“呜呜”痛哭。 “什么臭嘴烂嘴,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你娘就是婊子,也就瞒着你一个人,村里的谁不知道?你个兔崽子!” “你胡说八道!” 他只恨不能手中有刀,将眼前人捅几十个窟窿。 那妇人喋喋不休:“她要不是婊子,哪里那么快还的清钱?她要不是婊子,哪里能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还送你去私塾念学?你不信你自个问问她是不是婊子啊哈哈……” 他不想听那好些个污言秽语,只埋着头要往前冲,却被熟悉的手拉住肩膀。 “孩子……我们回家吧…” “不,他们欺负你,我要打死他们!我要撕烂他们的臭嘴烂嘴,他们都是坏人!” 他说着,越哭越大声,还未反应过来,就以双脚离地,原来是娘将她扛了起来。 那妇人见状,皱着眉说:“刘家的婊子,你不能这样啊,怎么的想混水摸鱼啊?" 闻言,他又气又好笑。 气的想把那人打到鼻青脸肿,可碍于被娘扛着,只能笑那人如此没有见识,于是满脸嫌弃,开口指点一二:“你个丑八怪大笨蛋,浑水摸鱼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娘扛着他继续往家的方向走,那妇人闻言要追上来,却只能被村民们拦着劝导。 “哎呀,你得了吧,你自己儿子也不怎么成。” “就是,你还是管好你儿子算了,别一天到晚的没事儿找事儿。” “你看你家里的菜地都长满草了,你再这样下去,你种出来的菜都没草高!” “回去吧,要是她夫君还在,你敢闹上门吗你?” 那妇人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你们也不干净,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女的卖,男的当不知道,你们真的让我恶心!” “……” 邻里们一时沉默,再无一人搭理她,四散而去。 他静静瞧着,瞧见别人眼里的慌张与羞愧。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 回了家之后,他安静乖巧,多少次欲言又止。 只是忽然觉得…… 衣服不好。 鞋子不好。 什么都不好。 娘再不会盘子里的大肉挑给他吃,也再不会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家里少了许多欢谈。 他照例去念书,骂娘的人少了,可还是有。 尤其是那个被他揍了一顿的同窗:“你娘是婊子,你娘是婊子,婊子生的兔崽子!” 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去追那臭嘴烂嘴,只像条臭狗一样,灰溜溜离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刘大川(三) “哎呀,陆家老爷子追到这儿来了?” “可不是嘛,这陆家老三也真是的,大孝子!” “啧啧啧……” 那日下学,路上瞧见一堆人看热闹,他也凑了过去。 “咱们就看好戏就成。” “你个老不死的呀,你还是不是人?” 他们好奇往人群里挤,就见院里头,一古稀老翁拿着棍子追着弱冠男子,边打边骂: “大娃病着,二娃出生不到半月,你娘子在家里坐月子,我跟你娘忙都忙不过来,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忍心啊,你怎么过意得去啊!” “钱一到你手里,你就往赌坊跑,日日还抱怨没钱!钱赌完了就说以后不赌了,有了钱又往赌坊跑,你图什么!” “输钱就说自己手气差,赢了一颗子儿就高兴的睡不着觉,舔着脸说自己挣钱,输钱输了多少?你有记过吗?” “你个混账东西啊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改,你怎么这么贱,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哎!” “一要干活你就没个踪影,一有吃的你就马上端碗,平常找你就是忙忙忙忙,忙到别人床上去了,你忙你个头,还敢忽悠老子卖房卖地?!” 男子急的到处乱躲,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好似全然没有听见耳濡目染的谩骂。 “你个狗东西呀!"老人家说着,“咳嗽”连连,喘了好一会儿:“快……回家去,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男子不再围着院子转圈,冲到人群挤了出来,匆匆跑远,老人家拄着棍子一步一趋,嘴里还含糊不清骂着。 “造孽哟,造孽……” 他与人群一哄而散,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院里头有一个人瞧见了他的背影…… …… “大川,你睡着了没有。” 黑灯瞎火的晚上,娘打开门走进来,在小床边将他推醒,低声说。 “没有。” 娘沉默片刻,又问他:“大川啊,娘梦见你祖父祖母和爹了,你想不想他们?” “嗯,我想他们………” 说话间,他忽然发现喉咙紧的难以呼吸,慌忙伸着两只小手去拽上面的东西,却原来是一根粗糙的绳子。 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收紧的绳子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断扭动挣扎,却难以开口。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夹缝中吹过的风一样,他用尽力气憋得满脸通红,才堪堪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沙哑的一个字。 “娘…………” “咳咳咳咳……” 绳子慢慢松开,他低头,两手撑着床,咳嗽不止,脖颈火辣辣的疼,脑中嗡鸣不断。 他咳了许久,反应过来时,昏暗中的身影早已将房门再次关上。 坐了许久后,他躺下继续睡觉,只道是明日梦就醒了。 直至天光破晓,村里的鸡不知叫了几声,他这才恍恍惚惚起身,去外面找娘。 “娘,你在哪儿?” 他入了堂屋,一双脚悬空,猛然抬头,娘一动不动被挂在房梁上,无声无息。 “啊!……” 他欲上前将娘放下来,可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在地上想爬起来,即便费尽力气也无济于事,只能一遍遍喊“娘”,可不知怎的喊不出来,只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啊……” “啊……” 他嚎啕不止,没过多久,隔壁楚婶婶便过来拍门:“开开门啊,刘家的…大川…!” “婶婶……” 他费了许久的力,才从地上站起,扶着墙去开门,胸口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似的,呼吸不过来,眼前模模糊糊。 他抖着手将门打开,外头的光线照了进来,伴随着楚婶婶一声惊叫:“啊呀……” 楚婶婶愣了会儿,赶忙冲上前想将娘从绳子上放下,可却是怎么都不能。 “刘家的!” 楚婶婶弄不动,便转身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出事儿了!刘家的死了!” “快帮忙!来人帮忙啊!” 那日,家门口来了许多人,村长叹息一声,带着大伙儿把娘安葬到了爹的旁边。 那日,他看到那臭嘴的娘被一位男子领了过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磕头。 乡亲们皱着眉不说话,楚婶婶哭着呸了一口,指着他二人破口大骂:“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群人真让人恶心,前脚把人逼死,后脚就来赔罪?要不是你家好娘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厉害,刘家的……她好好一个大活人,有孩子在身边,怎么会寻死?” “我哪里错……” “你给我闭嘴!” 那妇人忍不住欲要开口,却是被旁边男子甩了一巴掌,重重倒在地上,满眼委屈。 “你打我?……” 男子怒不可遏:“打你就打你,打你还要沐浴焚香,斋戒拜佛问日子吗?” “我哪里说的过分了?”那妇人擦着泪,坐在地上据理力争:“本来就是实话,你还拉我到这破地方来赔罪……” 他怒吼着,只想将那人一口咬死,几名村民拦住去路,他前进不得,开始哭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娘子啊,你积点德!” 那男子心烦不已,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这才拽着那妇人匆匆离开,他静静瞧着。 张大娘破口大骂:“我直你娘了个逼的,不会说话你闭嘴啊,你不说话会死啊,你平常吃了多少盐,怎么那么闲?您是天上仙,何苦要来这人间?” 楚婶婶接话道:“是阎王殿里请了你?” “还是黑白无常就是你?”张大娘继续道:“你个何不食肉糜的混账王八蛋,这人间哪里装得下您这尊大佛。” “要不你还是回天上去吧。”楚婶婶不甘示弱:“可别在贱脚踏贵地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那人骂到无踪无影。 娘不在了,他的衣食住行成了个大麻烦。 “大川年龄小,以后,大家就多照顾着点。” 他高祖父是个命苦的,一村人开始逃荒,到了这年州一带时,已十不存六…… 高祖生了许多孩子,逃亡途中只剩下曾祖一个。 曾祖也生了不少孩子,病的病死,犯法的犯法,要么流放,要么出去闯荡再没回来,只剩祖父和叔祖父两根苗苗。 可祖父好些年前与叔祖父闹翻了,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爹虽然娶了娘,可子嗣艰难,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人。 如今他在这世间,也算是无牵无挂,无依无靠了。 “以后从村头轮到村尾,家里要是还有人的,就给这孩子一口吃的。” 村长下了令,自然也没人多说什么,大伙儿也规矩。 村长满脸欣慰,又说道:“咱们先说好来,怎么轮,谁几号,轮到谁家,谁家就送一日三餐,少一餐都不能!” “都听村长的!” “这孩子资质不错,将来应能科举,在此之前,我提议,大伙儿掏些钱,帮一帮。”村长继续道:“当然啊,不勉强大伙儿。”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勉强不勉强,往小了说,大伙儿都掏,谁不掏,谁就是没良心 往大了说,村长一言九鼎,大伙儿都该敬上几分。 不听村长的话,村长自个儿不说什么,旁人也得训两句“没规矩”,这从今往后,便是村里蛐蛐的人之一。 “等等。”开口说话的是郭婶婶:“诸位乡亲们,我这次前来啊,是有个事儿要跟大伙商量,就是我们想把大川接到我们那边去住。” 郭叔叔在旁边跟了一嘴:“毕竟他一个人住,晚上或许会害怕也说不准。” “大川,你自己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刘大川(四) 他有些犹豫,村长又道:“如果你过去住的话,咱们就把凑的钱交到你郭叔叔手上,你郭叔叔为人怎么样,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虽然不在同一个村子里,但我们相信他。” 他赶忙开口道:“我愿意,但我有点舍不得你们…” “臭小子哪有什么舍不得舍得的,有时间回来瞧瞧就得了。”村长弯下腰:“这房子,这地呀,都是你的,村长爷爷和大伙帮你看着。” 他懵懵懂懂“哦”了一声,村长爷爷又道:“但是啊,在你回来之前,地会被人拿去种菜。不是要占你的地,是因为地荒着也就荒着,你不在,与其放着不如我们会拿去用。” “你什么时候要回来了,你先说一声,种完这轮的菜,下回就不种了,你肯不肯呢?”村长爷爷保证道:“你要是肯呢,咱们签个契书,这事儿就定下了,往后要是谁占着田地不还了,咱们就一块儿去告他,把他赶出村子去!” 他沉默不语,平常对谁都严阵以待的村长爷爷显得慈眉善目:“当然了,你要是不肯呢,这也没事儿,本来田地就是你的,你继续安心读书,别操心,安安心心念书就好。” “嗯嗯……” 那一年,他十一岁。 后来他跟着郭叔叔出了家门,不禁回头一望。 仿佛那人还会给他做新衣裳,新鞋子。 会在他回来后,笑盈盈问上一句:“今日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娘死后的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堂屋里静静悬空的人。 每每这时,他都会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那臭嘴时而说的,乌龟王八蛋。 他有时候会想,那日晚上,是不是不该喊娘? 如果他忍住了没喊,娘应当会带着他一块儿走。 虽然走时有些痛苦,但如今一人,他有些怕,害怕的睡不着觉,害怕的偷偷流泪。 到了郭叔叔家,他依旧时不时会梦见悬空的脚,不自觉从床上坐起来,抱住自己。 “嘎吱……” 许多个他难眠的夜晚,郭叔叔便会从门外摸进来,坐到他床边,半边身子挪到床上,摸着他的头往怀里带。 郭叔叔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每回郭叔叔来了,他没多久就能睡着。 次日醒来,他就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身旁空无一人。 房外是郭婶婶他们在忙碌的声音,饭菜香气从门缝,窗户缝外钻进来,萦绕鼻腔。 “哐哐哐。” 每回到了饭点儿,外面总会有人敲门,有时是郭婶婶,有时是郭叔叔的爹娘,有时是郭大哥,郭二哥或者郭三姐。 “大川,起来吃饭。” 人们总说,没了爹娘的孩子没人疼,他却不觉得。 他在郭家待了好些年,虽不说一点活都不干,但郭婶婶他们从不刻意给他找活。 郭大哥在衙门里当捕快,郭二哥也在念学,但学的都是他没学过的,有时候见了他的课业,还会谆谆教导几句。 郭三姐对他更好,每回有好吃的时,总会头一个问上一嘴:“娘,给大川留了没?” 郭三姐是家中最小的,先前便嚷嚷着想要弟弟妹妹。 郭三姐曾告诉过他,是郭婶婶说了句“养不起了”,她才无话可说,如今他来了,所以便想待他好些,再好些。 偶尔他回村子,田地间耕种的乡亲们都会喊一嗓子:“大川回来了!”他最欢喜的,便是去楚婶婶和张大娘家。 “大川你来了?” “嗯。” “最近过得怎么样?” “郭婶婶他们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那,他们村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没有。” “那就好,那,那你最近的课业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夫子夸奖我了。” “好啊好啊。” “继续念啊!” “嗯。” …… 一晃又几载,那年他十六岁,看着同龄人纷纷有了自己的字,便向郭叔叔提了一嘴:“郭叔叔,我也想有个字。” 郭叔叔笑着说:“朝东!” “朝东?”他惊讶又欢喜:“郭叔叔,我的字叫朝东吗?" “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 他这才知道,郭叔叔早就亲自带着东西到过夫子家,从好几个字里挑了这么一个。 “多谢郭叔叔。” “朝东。” “ 唉。” “朝东。” “唉。” “哈哈哈哈哈。” …… 只是,那一举得中的奇迹,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他像大多数人一样,名落了孙山。 回了村,他有些愧疚,已然白发苍苍的村长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川啊,不要因为一次没考好就灰心丧气,你要是还愿意考,你就继续考,其他的事儿别担心。” “我……” “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大川把眼泪擦擦。” “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 “大川莫哭。” 那时他便下定决心,再不能名落孙山,要榜上有名,唯有如此才对得起父老乡亲,才能对得起郭叔叔他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可金榜题名,这样近在咫尺的事,却又那么遥远。 他又一次名落孙山。 “郭叔叔……” 竭尽全力得到的成果不尽如人意,他心中失落,越发觉得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没事,这很正常,朝东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郭叔叔安慰他:“不要因为没考上,就觉得自己输掉了,你没有输。” 他闻言一愣,郭叔叔又说了一段他今生难以忘却的话。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成败,你只要努力了,就没有失败这一说,因为在你努力的做一件事时,你或许不会成功,但你也绝对不会失败。” “可是我落榜了呀。” “落榜了算哪门子失败啊?”郭叔叔笑着说:“不要因为落榜生什么愧疚心,更不能因为做一件事没达到预期,就觉得自己失败了,要是这样想的话,人这一生有多少事情不如人意,那得多失败啊?” 他知郭叔叔是在安慰他,可在落榜的真相面前,所有的鼓励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郭叔叔,大川听不太懂。”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失败,别想太多,只管奋发图强就成,其他的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会败。” 郭叔叔继续道:“因为你在努力中,要么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要么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是失败,也永远不会失败。”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十三岁辍学,放了两年牛便决然出去奔波的人,深不可测。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觉得谆谆教导过他的夫子,与他总能聊到一块儿的同窗们,也略逊一筹。 “多谢郭叔叔教诲,朝东明白了。” 郭叔叔问:“还考吗?” 他毫不迟疑:“考!”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刘大川(五) “要是再考不上怎么办?” 听到郭叔叔的话,他心里头不是滋味儿,但就如刚刚所言,努力不会失败! “那就继续考!” “那要是还考不上呢?” “那就不考了!”他坚定回答,心中豁然开朗,看向郭叔叔:“郭叔叔,你说过的,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短的还来不及反应,就过去了,长的有做不完的事情,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去科举吧?” “朝东继续说。” “在应该拼的年纪,干应该拼的事儿,在该拼的时候坚持过,我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天底下那么多文人,不也没考上吗?天底下那么多兵,能当将军的不也就那么点吗?塔尖儿就那么大,能上去的人也只能那么多。” “我可以往前走,但我不能一直看着上面,要不然我会看不清自己的路。” “嗯。”郭叔叔满脸欣慰:“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已经胜过太多人了。” 第三次,他依旧落榜,名落孙山的结果没有改变。 昔年跟郭叔叔说的话恍如昨日,他还记得,也明白,可要说心里好受,那是假的。 他就是心里难受,那近在咫尺的东西,太远太远了。 他好想像话本子里的男主人公一样,随随便便一考,就能成为万人追捧的新科状元。 可每回这梦一醒,他便惊觉自己还有不少题没补。 第四次,他过了乡试,与许多人一块儿入了奉天。 参加会试。 当今天子恩德,科举一年一回,也是他的最后一回。 “中了中了,朝东你中了!” “朝东你中了!” “恭喜恭喜啊。” “我中了,我中了!”他笑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中了……” 自仁宗朝起,凡与殿试者始免黜落。过了会试,便算是半个进士,凡是参与殿试的人,都能获得进士的身份。 “恭喜恭喜。” “侥幸侥幸。” 听着同窗们的祝贺,他笑着说:“这次已经是不敢想了,后面还有殿试,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考了,愁啊。” 回去之后,他仍不敢松懈,虽然会试夺了贡生的名次,但他希望过了殿试后,自己的名次不要太难看。 万幸,他在殿试中的名次中规中矩。 那年他衣锦还乡,大名响彻十里八乡,两边村子的人为他摆宴,接风洗尘。 可人走高了,身边的人总会有些莫名奇怪的想法。 “大川啊,你还没娶妻呀,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是啊,我听说隔壁村……” 话都有些听不清的村长爷爷今日耳朵却好使的很,咳嗽一声,笑的见牙不见眼:“今日大家只吃饭,只吃饭啊,至于婚姻大事儿,就让郭家他们去操心吧,咱们谁都别管。” 那几人埋头不语。 他只当没有听见,不明白为何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已有婚约在身,街坊邻里都知晓,那是他第二次落榜后,郭叔叔劝他允了的。 “赵姑娘家是实诚的,她家大人说,就算你考不上也没关系,他们就看中你这个人肯上进,瞧着踏实。” 他沉默不语,郭叔叔继续道:“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姑娘,你说一声,我让你婶婶去说,也别勉强自己,别因为我们看上了就随便点头,自己想好了再说,就像你婶婶说的那样,人要是不找个欢喜的人成婚,日子过着没奔头耶。” “叔叔,我现在……要不还是等以后吧。” 他觉得,若是没有好前程,那姑娘嫁过来会受苦。 “前程前程,前程就是在前头,不走到跟前不知道有没有的东西,别钻牛角尖儿。” 郭叔叔耐心解释起来:“有了婚约,要是你往后考上了,能省不少麻烦。” 麻烦? 什么麻烦? 他一年四季不停的记,不停的写,不停的读,不停的琢磨,他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儿,没有之一。 觉得麻烦,并非是他对书本多厌恶,而是年年月月日日里,哪怕是人也难不生厌,何谈手中冷冰冰的厚厚书本? 郭叔叔大致给他解释一番,他也听懂了八九分。 为着省些麻烦,也觉得那赵家姑娘其实不错,遂点头答应下:“得问,问人家姑娘。” 眼下金榜题名,也该是他当新郎官儿的时候。 那几人应当是觉得他如今身份,配得上大户人家,可这婚无论如何都得成。 且不说赵姑娘一直在等他,便是他如今进士的身份,也不容许他背信弃义。 …… 洞房花烛夜后,朝廷任命他去隔壁县当主簿。 他在隔壁县当了一年的主部,次年,县令被调去了别处,朝廷任命他为新县令。 又两三年,自己县的县令调走了,他手下的主簿坐上了他的位置,他被调回了本县。 那年,他二十六岁。 在县里当官又两年,他不敢说自己一定明察秋毫,但也能道一句所做之事无愧于心。 直到郭二哥上了门…… “大川大川,你帮帮我…”那人见到他便屈膝下跪:“我们家不成了,不成了……” “这是怎么了?” 他赶忙扶住,请他坐下:“二哥,你先把话说清楚,能帮到我一定会帮。” “你二嫂不好了……” 他这才知晓,郭二哥有个朋友说让他带着二嫂来家中做客,二哥盛情难却,便允了。 酒过三巡,二哥忽觉四肢无力,那所谓的朋友现了本来面目,将貌美如花的二嫂抱入房中,行了龌龊之事……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刘大川(六) “大川啊,我咽不下这口气啊,说好的谈生意谈生意,他娘了个逼的欺负我娘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他听着二哥的话,点点头,心下却觉难办。 那做生意的多是消息灵通,不会不知他是县令。 可既知晓,却还能如此有恃无恐,想来上头定是有靠山,这些年他见过不少人,虽职小却能只手遮天,平的便是背后那不知面目的靠山。 头顶有着靠山在,无论是多大的官儿,只要是高不过他身后靠山,都得退避三舍。 二哥哭得泣不成声:“如今你二嫂天天在家想着寻死,我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二哥你放心,这事我们有理在先便好办了。” 他乃一方县令,这又是自己家事,若是不能讨个公道回来,便是忘恩负义:“你们且放心,官府一定会把那姓郑的禽兽绳之以法的!” “大川啊……” “二哥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待二哥离开,他派人查了查那姓郑的老爷子,的确是个好色如命的老坏胚子,这事儿便也信了八九分。 那日,他回了家,看着笑意盈盈的妻子和牙牙学语的孩童,心中生出些许畏惧。 “夫君遇到难处了?” 他这娘子,是个能暖心窝的好姑娘,他在外头做什么,她从来都不问,他回了家,她也事事周到,总是能第一个瞧出他心情郁闷,关切询问。 是以这些年,他是真不羡慕外头那些沾花惹草的同僚。 他觉得,再怎么好看的姑娘,都不如会过日子的姑娘。 有妻如此,此乃幸也。 “娘子,我有一个朋友遇上了不公事,寻我帮忙……” “那就帮呀。” “可是他身后可能有人,我如果帮了,这仕途……” 那人看了看在旁边玩乐的孩童,又转头看了看他:“那你,问问自己的心呀……” 问问自己的心? 他低头垂眸,那人离开,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后来,他让表面谄媚的二哥诚心相邀,将那姓郑的禽兽请来家中做客,鸡飞狗跳时,便自个儿带着一帮人闯进去。 “郑无迟!”人赃俱获,他理直气壮:“光天化日,强抢名女,你该当何罪?” “刘县令啊,你可不能胡乱抓人呢,就算我有错,难道他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郑老爷被捕快架着,却仍得意洋洋吐了口唾沫:“我是来这做客的,我是正正经经的良民,那姓郭的自个儿把女人送到我床上让我快活的,你知不知道那小贱蹄子投怀送抱,是她自己欢喜我,我有什么错!?你快把我放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二嫂被裹得严严实实,瞧不着一点,二哥抱着痛哭不止的人,歇斯底里:“姓郑的你个乌龟王八蛋,哄着你娘子邀我娘子来做客,今日一来我家就动手动脚还倒打一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 “这怎么能怪我,还不是你娘子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要怪就怪你娘子!” “……”二嫂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二哥抖着手指着。 郑老爷凶相毕露,有恃无恐看着二哥,又转头看向他:“想抓我?姓刘的,我以为你是个当官的,脑子能聪明一些,你这是想干什么?你想清楚了吗?你真要抓我吗?你知道我上头是谁吗?你敢抓我吗?你不要你的前途了!" “抓起来!” 证据确凿,他将人带回官府,定罪下狱,次日便有不少人上官府来告,这一查,才知那禽兽所作所为,罄竹难书。 惊堂木响,他声如洪钟:“铁证如山,郑无迟其罪难赦,应判秋后问斩!” “我上面有人,你得罪我,你等死吧,姓刘的!” 他将此事写成奏札,只盼能承上天听,上头下来的答复没有让大伙失望,秋后问斩! 问斩那一日,姓郑的禽兽被拖到了菜市口,一刀两断! 那日人头落地,大街小巷欢声笑语,也有人泣不成声。 “刘青天!” “刘青天!” …… 可自此事之后,家里便频频出事,不是这个在外头意外摔上一跤就下不来床,便是那个得了病,缠绵病榻,药食难医。 如此一番折腾,他那微薄俸禄,慢慢成了杯水车薪。 “行事前,先问己心。” 不知哪个深夜,他想着昔年夫子说的话,叹息一声。 提笔写下几竖字,他将信封好,命人送去高山处。 那日之后,他仍是县衙里的衣冠禽兽郎,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钱袋子鼓鼓囊囊。 他慢慢盖起大房子,处事也越发招人待见。 只是,他原本那三五好友,却再没怎么与他欢谈过。 …… 几年后,他从一方县令成了阶下囚,定的罪是贪污。 起因是有人告他贪污受贿,上面派人在他的家中搜出来一个木箱子,打开的箱子里,整整齐齐装着满是蜂窝孔洞的灰黑银子,足有千两。 如此破天巨富,如此肆意妄为,的确应当斩首示众。 但自仁宗朝起,大景官员贪污并不会被判死刑。 他再没了昔年一次被人污蔑时定罪下狱的坦然应对,心中唯有惊恐和不舍。 因为,他要被流放了。 他走时,成婚多年的妻子就在他面前,欲言又止。 他忽然想起昔年醉人春风里,自己心血来潮问过一句:“你当时为何愿意嫁我?” 她拽着他的衣角,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藏起了他仍能瞧见的笑意,满心欢喜答了句:“因为夫君,正人君子。” “我也要当正人君子!”偷听的小机灵鬼冒了出来,那是他们的长子,刘平章。 旁边低头的人咳嗽两声,起身走开,他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美,很美……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熟悉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却拉不回羞愤欲死的心:“我…不是个正人君子……” “可你,是个好夫君呀。” 温热的手扶上他的面颊,那人哽咽着说:“你肯定问过自己的心了,对不对?” 他视线越发模糊,很想说些什么,想问问平章是不是很失望,所以没有来? 许久之后,他转身离开,留下狼狈的影子,不敢回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刘大川(七) 流放是什么滋味儿? 刘大川不知道,只是偶尔会想起早死早超生这句话。 同样,他也偶尔会想起另一句俗语,好死不如赖活着。 以前他觉得,早死早超生,这句话太过消极。 可如今生不如死,他才知那是多么明智,多么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美好归宿啊。 他每日什么也不知,两眼一闭就是睡,双眼一睁就是干,即便累了也不怎么停歇,就像永远忙不完的驴牛。 然而,此时的他到流放地不过第九日而已,可他要在这鬼都不来的地方待足足三年。 “哎哟……” 他脚滑摔了一跤,倒在满是小石子的路上,磕的身上疼,装石块的竹篓翻在地上,里头有些大石块掉出来。 旁人挑石头绕着他走,他只能在地上,慢慢起身:“哎哟哟,痛死我了……” “哎大哑巴会说话?” 常常被喊“老破靴"的人满脸惊讶:“这几日都不说话,我都以为你是哑巴呢。” 他没心思理他,起身奋力去扶竹楼,老破靴将自己挑着的石头放到一旁,过来帮他一起捡:“摔疼了吧,你叫什么名?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你在这里要干多久?” 他不想搭理他,忙着自个儿的事儿,不远处监督的差吏已经拿着鞭子走了过来。 他抬眼,心如死灰,想着又要挨打,仔细算算,这应该是来到这儿的第十九鞭了。 “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人好心帮我捡石头,我们不偷懒,马上就走啊。” 他侧头,老破靴笑“嘿嘿”说:“快点,要不然他待会儿走回来,真要给我一鞭子了,我上次被抽还是半个月前,” “多谢。” 他正过脸,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差吏往前头走去。 捡好地上的石块,他咬着牙挑着竹篓跟在身后。 老破靴边走边说道:“你刚来,肯定是要受些罪的,等你挑上几个月,其实也就那样了,习惯了什么都好,虽然还是会累,但不会比现在累。” 他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上像刚刚一样继续冒汗,明明落脚点就在不远处,却感觉自己走的是岁月长河,是永远也无法到的尽头。 …… 这日之后,他与老破靴成为朋友,干活时不怎么说话,也就难得休息时聊聊。 “我姓刘,名大川。” “巧了,我也姓刘。” 老破靴揉了揉脑袋上一捧鸡窝:“我叫刘狗蛋。”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老破靴也笑:“唉,我觉得我的名也挺好笑的,可我爹娘说贱名好养活,就让我一直叫着名,你为啥来这儿啊?” 他不想先说,于是问:“你先说,你为什么进来?” “杀了个鸟人。” 老破靴得意洋洋道:“我那时住那兔崽子隔壁,他在外头装的好,在家里就常打自己老娘,我那时睡中觉,我都梦上在军队那会儿了,他们又把我吵醒了,他娘的,老子实在受不了了,就把那鸟人给杀了,他老娘就把我告了。” “……”他满脸震惊,感觉眼前人有些危险,往后挪了挪,被旁边人撞了胳膊,这才停下:“什么?……别人吵你睡觉,你就把人杀了?” “是啊,怎么了?” 老破靴无所谓道:“那禽兽日日打自己的娘,我杀他,那是替天行道啊。” 他摇了摇头:“这个应该让他娘去搞官,你管什么?” “那老太婆也够贱的。” 老破靴继续说:“那禽兽都那样对她了,她竟然还一边挨打一边说:打的好?我真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贱的人,我把她儿子杀了,她哭着告我,啧啧啧啧啧,这哎……” 他听完,好奇问道:“那你来这儿几年了?” “已经有两三年了。”老破靴掰着手指:“再有几年,老子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有后悔过吗?” 老破靴满脸错愕,又脸去神色:“后悔什么?后悔没把她也给杀了?呵,老子还是那句话,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贱的人,咱们有句俗语说的好,惯子如杀子,说来,好像还真不能全赖那禽兽啊。” “反正他们母子俩谁老子都看不惯,跟看不惯西奉人一样,看了就想杀,忍了那么久也是够了,应该早杀。” “你去过西边?” “那可不?”老破靴骄傲起来:“我去那里打过仗。” “你以前还当过兵啊?” “那当然。”老破靴浅笑着,摸了摸自己脚上那只脏兮兮的破旧靴子:“所以杀人对我来说,就是顺手的事儿。” 他看着老破靴恍然大悟:“所以他们叫你老破靴,就是因为你这只老破靴吗?” “什么老破靴,这是我最好的靴。”老破靴继续笑:“我穿了这只靴之后,这只脚从那以后就没长过一个冻疮。” “可是这靴也太脏了吧,你都没有想过换一下。” 老破靴摇摇头:“换啥换,给金子也不换的。” 闻言,旁边有人嚷嚷起来:“那可不,那可是他心上人送他的,怎么能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可惜呀,你当年太冲动了,要不然估计娃都两三个了,可惜呀……” “可惜呀,物是人非啊,如今等你干完回去,怕是就能见到人家牵着娃走在街上看也不看你了……哼哼哼……” 他看着老破靴神色如常,便知这些话他已听习惯,于是开口询问道:“老破靴,你为什么对这靴这么宝贝?” 老破靴笑:“这靴啊……” “天上又有牛了哈哈……” “这靴呀,是他的将军送他的,他将军送他的定情信物哈哈哈哈……” “你别信他,用脚趾头想想都是假的,他这样的人哪里见得到什么将军?” “就算真从过军,最多也就是大头兵,当将军的怎么会给大头兵送靴?” “要是真有那么好的将军,那走的队里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他掉靴,难道大伙儿掉了靴子都由将军送吗哈哈哈?" “就是!” “哼哼哼哼哼……” “去去去去去。” 老破靴甩了甩手,那几人转过头继续说笑。 他问道:“真的是吗?” “呵,是啊,怎么了。”老破靴叹息一声:“说了你也不信,算了算了咱聊些别的。” “我信。”他追问道:“咱就聊这个,你跟我说说。” 老破靴不可置信,沉默片刻问:“你真的信啊?” “真的信。” 老破靴看了他许久,好似想看出他半点假装。 片刻,老破靴笑着与他侃侃而谈起来:“我其实啊,真就是一个小兵,那时候……”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老破靴 刘狗蛋少时,是个混不吝,在学堂里书不好好念,在家里活也不好好干。 家里人哄也哄了,打也打了,他就是油盐不进,不管不顾撒欢,今日跟东街的人拳脚相交,明日去西街舌战群雄。 谁教都没用,已然臭名远扬,按大人们的话来讲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天生的混账。 后来家里揭不开锅,大伙儿愁眉不展,大哥站起来说要去从军,他那时就笑:“你从个屁的军呢,打架都不会,上战场可别被人打死了……” “你个逆子!" “还是我去吧。” 爹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而后是久久的沉默。 “我打过架,我去更合适,再说了,家里待着闷死了,日日都看你们的臭脸,早他娘的匿了。”他蛮不在乎:“我去从军,谁都别跟我抢,要不然我跟谁急!” 爹再也不骂他混账,他离开那一日,也没来送。 这些他早已不在乎,家里从小骂他没别人家孩子好,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家孩子,既是如此,那就比不上他们得了。 在兵营待了三个月,他和同袍们一块儿去了西边。 人们说,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可他却想说,九死一生他娘了个逼,老子跑不动了,老子的腿都快跑断了。 他上过战场,也见过死人,却没机会动一下刀。 他以为当了兵就要冲锋陷阵,可上面说,只有老兵才能当前排。 他不是老兵,自然也就没资格当什么前排,平常在不前不后的位置拿着家伙,和大伙一步步往前走。 但大多时候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静静瞧着前头打的热火朝天,眼睁睁看着别人拿军功,哪怕偶尔得了机会,可总是人还没到眼前就被杀完了。 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毫无作用,唯一能做的,便是像大伙儿一样,上头一句话,无论天南地北,迈开腿只管跑。 一次是这样。 两次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兵都能跟人拼命。 就像科举,有的人一下就能考中,有的人一辈子也考不中。 有的人有机会科举,有的人却是穷到没法科举。 他和大伙儿到处跑,到处翻尸体,到处收缴敌军物资。 别人的刀在厮杀中换了一把又一把,他腰间的刀却是没有卷过刃,虽然也常常磨,可除了给人补刀外,没在战场上和任何人正面拼杀过。 也没有得过什么军功。 同样是步兵,旁人消耗最大的要么是身上的甲,要么是腰上挂的刀,或是握着的枪。 可他们这帮人,平常消耗最大的除了粮食,就是脚上那平平无奇的鞋子,不到两三月就得换上一双,不是鞋多么差劲,而是路实在太长太长…… 上头怎么打的仗,他们瞧不懂,有人问百夫长,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赢了?百夫长说,上头的心思猜不准,听话就是了。 大伙儿不是太懂,百夫长又说:“打仗往大了说是大伙儿的事,往小了其实就是两头在下棋,下不过的人就会打败仗,我们上头下赢了,所以打胜仗,每一场仗都是下棋。” “那我们领头的,肯定是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人吧,要不然怎么那么厉害?” “是啊,百长……” 百夫长道:“大伙儿领头的将军比你们都年轻啊。” “什么,比我们都小?" “骗人!” “肯定是骗人的。” 他看大伙说,也笑起来:“就是,怎么可能嘛?” “我可没胡说,大伙儿都知道。”百夫长看向他,笑着抬了下手,问道:“唉,你十八还是十九?” 他不明所以道:“十九。” “对了对了,就是十九。”百夫长笑着跟大伙说:“我们的将军就是十九岁,他姓陈,是当朝陈国公的世子。” “那他叫啥?” “我哪里知道?”百夫长笑:“这些我都是花了不少心思才问到的,你们知道他姓陈就得了,总之呢,跟着将军干就能打胜仗,打完胜仗了,咱们就各自回家,妻儿热炕头。” 众人点点头,他好奇问了句:“他有多厉害呀?” “那可太多了。”百夫长挠了挠头:“可是我记不住,但是我知道他杀人很厉害,打仗不是砍将军就是砍校尉,那可是将军校尉啊,又不是大白菜,可他那回马鞍不得挂上?那可不就是大白菜嘛哈哈…” 见大家听,百夫长滔滔不绝:“而且箭射的特别准,有好几次别人都没到他跟前,就被他一箭射死了,那箭还穿过去了,又射死了一个亲兵。” “对面看这样子,阵型都乱了,有的更是吓得直接掉头跑,自己踩了一路,大伙追上去捡就对了。” “有一次大伙被包围了,上头命陈将军带人陷阵突围,那时陈将军还是校尉。” “得了令,陈将军领着人,扛着狼牙棒冲进去,一路闯一路敲到别人脸上,那扛旗的人头就像西瓜一样,陈将军敲一棒子就开了,顺便把将旗也给顺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被包围的是陈将军他们,后来陈将军和其他人把奉兵给包了,降了好多人。” “扛旗的人都能杀?” 众人满脸震惊:“百长,你这是在蒙我们的吧?” “这哪有假的?” 百夫长似是没说够:“陈将军经常那么干,大家都说要稳一点,可他经常带着人往死里冲,冲到哪儿死到哪儿,几年时间,他十七岁从的军,现在是正四品的怀化将军,他这军功,再过不久又升官了。” “以前,先打哪后打哪,怎么打,上面的人都商量着来,现在只要他有主意,大伙就都跟着他干。” 百夫长越说越自豪,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勇冠三军的陈将军:“现在也就秦老将军偶尔会跟他掰扯两句,可大多数还是都听了他的,那些比他资历老的,自然也都服了。” “这么厉害,之前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百夫长笑:“你们不是也没问吗?” “那他长什么样子啊?” “没见过。” 听百夫长如此说,大伙儿又瞎起哄:“原来百长,你是胡说呀。”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百夫长解释:“我才没胡说,我是听小都统他们说的,小都统他们说是听副尉校尉他们说的,那他们肯定是听上面说的,嘿嘿反正我没乱说,你们不信算了,真的假不了。” “听百长这么说,我也想见一见了。”一名伍长笑道。 另一名什长说道:“行了,你怎么可能见上将军呢,我们都见不上。” “兴许哪天就见上了!” “就是。” “不可能。” …… 那日之后,他便很想见见传说中的陈将军,但想的事情终归是在脑子里,不是真的。 也不会是真的。 直到后来,陈将军真的在他们附近休息,这梦成了真。 可他一个普通小兵,只能和大伙一样远远看着。 说来也是好笑,那日大伙儿一边收拾一边看陈将军,竟被别人胡言说什么瞧见了天仙走不动道,真是荒唐。 他当时就是觉得,陈将军好厉害,长得俊,还那么年轻,那么会打仗,家世又好。 穿的那身甲,锃亮锃亮的,他这辈子也穿不上。 “出发!” 看着还在地上坐的人,他与大伙恋恋不舍,开始急行军。 只是这次不走运,他的鞋子在快步行进的路上掉了。 他想弯腰去捡,可仔细想想,捡了必要受重罚,甚至有被踩的风险,大可不必,于是故作无事发生,继续赶路。 “刘狗蛋,你出来。” 一名监兵在队外喊,他毫不迟疑便从队里跑出来,站的笔直,面向那人:“是!” 他这才发现,那人身后跟了个人,是刚刚在地上休息的大人物…… 他手足无措,站在那一动不敢动,脑中仔细回想可有哪里冒犯了他,若不然这样的大人物,为何要让他出来? “你的鞋呢?” 那人浓眉星目,容英魁躯,应当令人心生敬畏,没曾想竟语气平和,眼神关切:“你……是不是没鞋穿?” “啊?哦不是不是……” 惊讶之余,他只觉心头暖暖,赶忙转头看了看仍旧行进的队伍,回过头支支吾吾道:“不是没鞋穿,我的鞋子在,在在那,那里……” 那人侧头,又低头,几步走上前蹲下,他还未反应,右脚就被那人一手拽住。 他下意识想把脚抽出来,却被拽得死死,只能安静。 脚被人抬起,他险些失去平衡,那人将手放在他的脚底板下量,脚底暖暖的。 那人放开他的脚,伸直自己的右腿,开始脱自己的靴子:“来,快把脚抬起来。” “哦不,折煞小人了……” “穿上。” 他欲要回应,脚被从地上拔起来,登时重心不稳,他一手撑在那人肩膀披着的肩吞上,掌中触之温热,那是被金乌所照后残留的余温。 靴往他脚上套,那人嘴里嘟囔着:“应该差不多。” “将……将将军……” 那人继续忙活,他瞧不清神色:“路挺远的,你要是不穿靴,到时候这脚不成的。” 靴子上脚,他低头瞧了瞧:“那……那您呢?” “刘兄弟,你别担心我。”那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啊,要是没有大伙,这仗都没法打。” “您您哪的话,要不是您带我们打胜仗,我们死的人……只会更多。” 那人点头,笑着问他:“能追得上吗?” 他拔腿就跑:“能!” “等等。”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瞧,一人骑着马过来,在他身旁停下,他不明所以,那人说:“我让人送你一程。” 他赶忙往后退:“不不不不,我真的能追上……” “好了刘兄弟,上马吧,这可是急行军。”见他迟疑,那人笑着说:“军令如山,我现在命你乘马追上去!” “诺!” 他本想坐那骑兵身后,却见原本坐在马鞍上的骑兵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踩着马蹬的两只脚退了出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我,我是步兵,我不怎么会骑马……” 那人道:“没事儿,不用你控马,你上去吧。” 他借了好几次力才翻上马背,两只脚紧紧踩着马蹬。 胯下战马跑起来,他探出头去看站在那儿不动的人。 那人将手往自己身上蹭了蹭,而后原地坐下,从腰间拿下还没吃完的饼继续啃。 他把头缩回来,忽然觉得风沙有些大,眼睛有些热。 不一会儿,战马已然遥遥领先,在地上跑着的同袍们满目艳羡,他看着被甩在身后的百夫长他们,赶忙对身后骑兵道:“好了好了过了。” “停马要时间,下马要时间,归队要时间,再往前走一些吧。”那骑兵双脚又加了一下马腹,马儿继续向前。 不过一会儿,马停下,背后同袍翻身下马,在旁边扶着他,谆谆教诲:“一脚退出马蹬,另一脚踩着马蹬,借力下来就可以了,别急。” “哦哦……” 他像个第一次走路的孩子,小心翼翼从上面翻身下来,那同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你在这等你那队。” “哦……” 他应了一声,低头瞧了瞧右脚那只比左脚好太多的靴子,不自觉“嘿嘿”傻笑。 他没注意到身后长龙般的队伍里频频侧目,没有注意自己那队,已然后来居前。 “狗蛋快过来!” 他回神,原来是伍长在喊,于是“哦”了一声,跑过去归队,立马有同袍询问。 “刚刚那是谁呀?” “看着像陈将军?” “狗蛋。” “啊……” “是不是啊?” “哦……” “狗蛋,是不是。” “嗯嗯嗯……” “急行军,休得闲聊!” 众人安静,浩浩向前。 可一个个同袍满目艳羡的神色,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自那以后,他就没有换过那只靴子,即便有了新鞋子,但右脚永远都穿着那只,越来越老,越来越旧的靴子。 有人劝他把靴子换了,他只是笑“嘿嘿”说:不扔。” “洗洗就不脏了。” “补补还能用。” 可再怎么缝,再怎么补,再怎么洗,一双脚套着一只靴子和一只鞋,简直不伦不类。 长此以往,免不了有同袍说:“狗蛋你把靴穿上啊,你这样子往外头一站,别人该怎么说我们队?不知道的,哼!还以为我们队没规没距呢。” “那是将军给的靴,怎么就军容不整了?”有百夫长撑着腰,别人自然也不说什么。 他其实偶尔会做梦,梦到那个阳光明媚的秋日。 有时梦到那个同龄人蹲在自己脚下,替自己穿靴。 有时梦到与他坐在地上,闲话家常。 有时梦到跟在他身旁,一块儿冲锋陷阵。 有时梦到自己成了将军,被他命令着去干大事。 可梦醒之后,只有身旁同袍们的呼吸声。 直到西征结束,他也再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他忽然有些懊恼,那年那时,怎么就只顾着看将军了? 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呀,你是个好将军,跟在你手底下当过兵,这辈子值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刘大川(八) 刘大川告知老破靴自己是个大贪官,旁人都骂。 “你们这帮当贪官的真是不得好死,就该斩首示众。” “就是,应该凌迟处死!” 老破靴笑:“大伙儿都是老鼠,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时光悄然,他渐渐适应睁眼就干,倒头就睡的日子。 他像许多人一样,倒着数日子,却不料一夜之间从罪犯成了正儿八经的兵。 听说是三国大军来犯,为了应对,上头紧急招兵。 老破靴握着手中新拿的刀,笑了声:“作孽哟。” 他也笑:“可不是嘛,本来想着到时候就能回家了,如今倒好,要打什么破仗。” 老破靴抱怨起来:“当年西边都快被打没了,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让大伙回去,现在好了,被人围着打。” 老破靴一声声抱怨着,人就那么去了,死的那一日,身上全是血,手里的刀卡在一名西奉兵的脖子上。 打扫战场时,老破靴还有一口气,可回了军营,人却撑不住了,军医不给治。 他拦着人求道:“他还有气啊,快给他治啊。” “伤的太重了,你让开!” 军医毫不客气将他推到一边,他还想上前阻拦。 “你想挨军棍吗?”旁边的什长叹息道:“你俩混的熟,跟他说两句话得了。” 他在旁边蹲下,此刻人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老破靴神志还算清醒,见他不说话,瞧旁边有别的同袍静静不语,忽而咧着嘴笑:“这是……来送我呀?” 老破靴的声音沙哑,他开口询问:“你有什么话吗?” 老破靴沉默一会儿,勉强吐了口气:“我以前,其实没有杀过一个奉兵,我都没……跟奉兵对砍过……” “我那时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能……跟对面拼一下!” “以前打完仗时,我就想,可能这辈子没机会了,没想到……还有……” 老破靴颤巍巍抬起手,放在胸口上,满脸自豪:“我也……算是一个,真正的兵了,待会儿下去了,再也不会有人笑我,只能补刀了……” 说完这些,老破靴闭口再不言语,他问:“你还有别的话吗?老破靴……” 老破靴又笑:“你当是画本子呢?不是谁……都有那么多话要说的,不是所有人的遗言,都能被想听的人听见。” “我一个人赤条条,没什么好说的,下辈子也学学你,当当贪官,享享乐!……” 他也笑:“当贪官,心要黑一点,要不然会难受。” 老破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吵死了,我累了。” 一片安静,老破靴的呼吸像被锯的木头,一下又一下。 在某一瞬间,那一口气吐之即散,无人问津…… 老破靴被埋进土里,没有遗物陪葬,如果说有,也就只有脚上伴他多年的老破靴。 …… 一路边打边撤,他恍恍惚惚跟着大伙儿过了河,上头说不用再打了,“和平”了,却看不见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北边。 因着他在战场上表现不错,砍死一个敌人,上头免了他的罪,还他自由身,成了一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可在人生路不熟的地方,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也不知道是哪一日,他忽然发现,上头给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拼死拼活干活的人反而吃不好,他躺着虽然也吃不好,但至少不用那么累。 后来,他就成了人们口中不思进取的老赤棍。 不到一年,他就开始四处流浪,风餐露宿。 身无分文,他只能到处跑,不是偷,就是抢。 他抢东西,专挑老实人家下手,因为平常人被抢了,最多追个几里地,骂上几句也就消停了,是以他常常得手。 直到那一日,他在一处地里挖了两颗红薯,被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娘追了十里地。 十里地呀! 那个人居然为了两颗红薯,追了他足足十里有余。 那大娘不仅自个儿追,还边追边喊:“偷钱了偷钱了!那是我家孩子的救命钱啊!” “站住你,赶紧停下!” “你个小偷快还钱!” “那可是人家的救命钱啊,你还是不是人呢!?” “……”他只能边跑边吼:“我没偷钱,我就拿了两个红薯,你们别追了,真没偷!” 可无耻之徒的话,谁会相信? 于是他就这么被追着一直跑了十里,尽管谁都精疲力尽,可谁都不愿前功尽弃。 你追我赶的大戏拖拖拉拉,一边喘一边跑,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后面有劫匪…… 中途他也想把红薯扔了,但这是他下一顿的饭,况且,停下来应当还要挨顿打。 他拼命跑着,不自觉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个个拿着家伙。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换一家挖。 “砰!”他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重重砸在地上,两颗红薯甩飞出去,摔成几半。 追来的几人在旁边停下,各自拄着家伙,气喘如牛。 那大娘踉跄捡起摔成几半的红薯,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又骂了句“混账小偷”,大摇大摆离开,心满意足。 “……”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看向那大娘:“你刚刚不是说偷了你家钱吗?” “就两颗红薯?” “你带着我们追了半日,就追两颗红薯?!” 登时有人哭笑不得,喘着气抬手指着那:“你,你不是说偷了你钱吗?你……” 那大娘仿若未闻,驴唇不对马嘴:“走吧回家了……” “十里地呀,我的天!" 同村的几人再忍不住,喘着气,一个个怒吼出声。 “我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快,结果十里地到头来就追两棵红薯,我真的…” “害我们追这么远!” “喂,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一人冲过来,几名庄稼汉拔腿又跑。 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那人走上前,蹲下来瞧他,见他还有口气,于是开口问道:“要不你跟着我吧?。” 他惊愕抬头,那人道:“跟着我,有饭吃。” 简简单单六个字,他无法拒绝,答了一句:“嗯。”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刘大川(九) 他跟着那人进了城,他这才知那人姓曹,名铁柱,是城里混混的头,在江湖上有些名头,隔三差五在破庙里请人吃饭,时不时得帮人办事儿,手下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而他,在混混里有些格格不入,认识字儿,头脑也机灵,干架时真真敢和人拼命,曹铁柱慢慢开始重用他。 曹铁柱会带他一块喝酒,一块去逛窑子,称兄道弟。 “你以前干嘛的?” “以前是个贪官。” 曹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道:“放心,以后咱们都会有很多钱的。” 曹铁柱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聊此事,他只当是笑言。 可没想到,这事儿竟成了真,几年后的一个晚上,他听曹铁柱的令,领着兄弟去开城门拼杀,接应城外同伙。 大家把云安城占了,控制了官府,便开始烧杀抢掠,按曹铁柱理直气壮时的话来讲就是:“这座城现在是我们的!” 大伙儿和官府的人打费了多大力气,那在城中挨家挨户讨要钱粮,或直接破门而入,奸淫妇女时也就同样费力气。 满当当的仓库,一箱箱的铜钱,银子,还有红光满面的兄弟们,都昭示着绝对胜利。 可他只要往街上走,总是空空荡荡,仔细去听,还能听见谁家屋里低低的啜泣声。 他觉得好恶心,原来他们能这么狠,原来自己也能这么畜生不如,原来还有比贪污更让百姓生不如死的法子。 “你买柴火吗?” 一个背着柴火的老人家慢吞吞走过来,眼巴巴瞧着他,开口问:“这位郎君啊,你要买柴火吗?五十文钱一担。” “嗯……不用。” 老人家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点点头,转身离开,他赶忙叫住:“老人家,你还是回家去吧,外头不安全。” 老人家“哦”了一声,边走边嘟嘟囔囔:“可是我孙子还病着呢,没钱买药啊,我得挣钱,挣钱给我孙子买药……” 老人家就那样左顾右看,执着寻找自己的买家。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为官时听到的一个故事。 故事很普通,讲的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起早贪黑,为瘫痪在床的母亲挣钱买药。 有一回,那孩子去买药,到医馆才发现少了几枚铜钱,后来知道是邻居家的孩子偷了去,便上门去取,被骂胡说八道,用扫把赶出了门。 因少那几文钱,买不到药,母亲就那么死在了炕上。 他这样想着,不知为何远远跟在老人家身后。 不多时,有几人围了上去,老人家呆呆地问:“买柴火吗?五十文?” “哼!” 老人家被推倒在地,肩上挑着的一担柴被抢走,那帮人扬长而去:“正缺柴火呢。” “待会儿煮肉。” 他们那么的理所应当,仿佛这柴火本就是他们的。 身后老人家泪流满面想爬起,却无能为力,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柴火啊!” “你们还没给钱呢!” 他看着一切,说不出半句话来,转身离开,只因那些都是手底下的兄弟们。 这城里,现在算什么呀? 那一刻,他不知自己为何存于世间,不知道自己活着干嘛。 这几年他能吃饱,也能穿暖,在窑子里醉生梦死。 可一切欢乐过后,他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好像世间只有自己一人,好像自己在做梦,如今只是梦醒了。 那种感觉令他恐惧。 许多个无眠夜晚,他会想起往昔的许多人,许多事。 有时候,他想着想着泪就流了下来,嘴里咸咸的才知道抬手去擦上一擦。 眼前这帮人,这帮兄弟们,与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 他不愿看城中乱象,于是有意避开,曹铁柱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闲暇便去窑子里快活,与窗外隔绝。 美酒美人,当真好梦。 可逍遥过后,又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唯余空虚。 他想跟曹铁柱说,不要这样子,这不是义军。 他想百姓还能像以前一样,敢上街来摆摊。 他想走在街上时,能听到百姓们的叫卖声,而不是冷冷清清,只有时而刮过的风。 可他不敢,只因这是曹铁柱对兄弟们的赏赐。 因为他知道,他只要敢开口,便是众矢之地。 他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有一日,偶然听到手下的兄弟与百姓悄悄在抱怨谁谁谁太不是人,说要跟外面的起义军里应外合。 他敲了门,进去之后就被人掐了脖子,只能勉强说:“我……可以……帮忙……” 他们竟是没有一点怀疑,马上就与他坦诚相待。 他这才知晓,外面有别的义军看上了这座城,为首的是一名叫陈路平的老狐狸,一经突起便闹的到处不得安生,如今想要拿下这座城。 除了那几人外,城里还有别的内应。 内应是谁,几人都没说,他也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城里任何人都会愿意当内应。 “路平”二字,他最近听得多,与这名差不多的,他也听过,那是几年前朝廷刚搬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在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跟老破靴说那人姓名时,老破靴淡定道:“我知道他名,因为我早就问出来了,嘿嘿……” 他又想起,有一次老破靴与他闲聊时说过一句:“当年我呀,就只顾着傻了,都没跟陈将军说一声谢谢。” “啧啧啧,真是的,可惜啊,这辈子也说不上……” “罢了,这辈子见不上,以后下去了我就在桥上等等,等他下来了,我给他说声谢谢,再请他喝杯酒,嘿嘿嘿,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那日摆宴,里应外合。 他的刀架住了曹铁柱的脖子,可曹铁柱是个不怕死的,临了临了,也舍不得抛下他。 “你个,白眼狼!”曹铁柱在混乱中,走在了他的前头。 室内打完后,有脚步声靠近,他听得出,正是刚刚领头赴宴的人,忍着疼问:“是,陈……将军,吗?” “是。” 血泪染的他视线一片模糊,他其实瞧不清那人面貌。 “你叫什么?” “刘……刘狗蛋……” 〞刘兄弟,好久不见。” 他忽然想起昔年老破靴说的话,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想,想喝……酒……”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隐隐约约听见起身走远的脚步,可那脚步走的并不远。 他又听见翻找东西的声音,听见脚步回到身边,还有倒酒水的声音,感受着身后被轻轻托起,嘴边些许冰凉。 他其实不想喝酒,就是想帮老破靴敬一杯:“你喝。” “一起喝。” 一起喝?倒也不错,既替老破靴敬了酒,还能尝一口。 他含着碗喝了几口,脑中慢慢浮现年少时娘温暖的怀抱,一声声温柔的“大川”。 张大娘楚婶婶她们见他回了村时,笑逐颜开地一句:“大川,来我家吃饭。” 到郭叔叔家之后,许多个彻夜难眠的夜晚,被一个静静走进屋的人拥在怀中。 对他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郭婶婶,时不时请他喝酒的大哥二哥,有吃的总要给他留的三姐:“给大川留了吗?” 还有那几个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温柔体贴的妻子。 直至最后,他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清晨,堂屋里一双悬空的脚,还有从不敢去看的脸。 “大川。” 温柔声音久远又熟悉。 他想起,那日娘被人骂到不反驳后,家中也少有说话,自己很久没吃过娘喂的饭菜,没喜笑颜开扑进过娘的怀里。 他想说一声:“娘,川儿从未嫌弃过你,川儿那时候还小,只是需要时间…川儿…” 想着想着,脑海只剩无数个难眠夜晚里的忏悔。 “娘……对不…起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慕名而来 “多谢陈将军盛情款待,云某这就先告辞了。” 二人相谈甚欢,云燕逗留一两日后便打算离开。 “翼越保重。” “陈将军保重。” 云燕与亲卫策马出城,一路上能瞧见百姓忐忑走出家门,有的已经跑了起来,为着自己的一日三餐忙碌。 越往城门走,他越是暗叹,到了城外,更是惊叹。 只见道路上拉着车的牛马连绵不绝,那些远道而来的人将东西交给义军们。 有人则会熟络笑着说:“赶这么远的路,都辛苦了,唉,那边有些吃的,要不去吃上两口吧,不要钱。” 旁边被雇佣的百姓生火做饭,大伙儿一扫疲态,过去歇脚,顺便吃上两口果腹之物。 待吃饱喝足时,驴牛也都喂好,车上的东西没了踪影,大伙儿赶着车陆续离开。 没有人知道是谁的粮食,没有人知道是谁的药品,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布匹。 “秋……” 旁边有人马匆匆而过,云燕回头看一眼,领头的是个粗布麻衫的魁梧背影,转头目视前方,不由感叹一句:“百足之虫,死灰复燃。” 身形魁梧的人率先下马,直直走向城门口:“我要见你们的老大,可否引见?” “自然自然!” 那人不敢耽误,遣人领着他往里头走:“里面请。” “等等,带上我!” “我也要进去!” 男子回头望去,只见一辆牛车上,坐着一对兄妹和平常用的东西,不惑男子拽着牛绳,旁边跟着个妇人,牛车另一边站着个棕衣男子不惑过半,显然快已知天命。 瞧这样子,几名起义军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这样子看来是来打秋风的,让不让进?” “让吧,反正这是上头的事儿,说了谁见都领过去。” “请请请,往这边……” 男子赶着牛车跟在那人身后,那人骑着马,回头问了句:“你们都是哪儿的?” 赶牛的说:“更州的。” 棕衣男子说:“兵州的。” “更州挺远的。” 不惑男子笑笑道:“有脚想去哪儿,哪儿都不远。” “这倒是。” …… 几人到了县衙,有人领着他们往里面走,边走边说:“老大出去了,里面先坐,等他回来了,自会见你们的。” “老大,又有人找你。” 陈路平翻身下马,往里走的几人转头迎了上来。 那粗布麻衣拱手:“杨鹏见过大将军。” 不惑男子单膝跪地,抱拳垂首:“于见愿追随大将军!” 棕衣男子也单膝跪地,垂首抱拳:“李松愿追随大将军!” 陈路平弯腰将两人扶起,静静瞧着,随后拍了拍他们的胳膊:“好兄弟!” “大将军你等等。”于见说着,绕开陈路平往外头跑。 从牛车上抱起一个麻袋,他咬着牙想抱进门去,奈何袋子太重,走了几步就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重重扔在地上,弯着腰,气喘如牛。 陈路平已走上前,于见挠挠头:“没什么,就几个铜钱,大将军别嫌弃……” 陈路平看了看牛车旁边温顺站着的妇人,还有车上好奇打量四周的孩子,问道:“这是你的家眷?” 于见道:“是,那是我的一双儿女,这是贱内。” “见过大将军。” 陈路平点了点头,于谦见他沉默不语,赶忙解释:“我是看到了小报上说这边有人起义了,而且我看画像和您很像,所以就……过来了。” 陈路平道:“你们受累了。” 于夫人赶忙道:“大将军言重。” “是啊是啊,大将军,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于见感慨道:“我以前从军的时候,家里钱不够,娘的病治不起了,我每个月的俸禄又不够,借了很多同袍还是不够,我当时就哭,您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我娘病重,没钱治…还差五六两银子…”汉子说着说着,眼眶通红:“您说让我放宽心,您说吉人自有天相,可我哪能宽心……” “后来家里写信说,每个月家里都能收到十两银子,他们问我是不是在外头贪钱了,这可是要流放的,我爹还劝我别贪了,要是我贪了,回去之后他就要打断我的腿。” “他们还猜我是不是在外头碰印子钱了,我当时就猜到了是您…我娘还骂我,要是我拿的是印子钱,死都不治,我回信说了好久,回去还解释了好久,他们才相信我。” “我们一直都想报您的恩,可是我当时没钱,您跟我说,好好侍奉父母,就是还您的恩了…………” 汉子泪流满面笑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满眼兴奋:“好在老天开眼,大将军平安无事,如今就容于见在您麾下,做一无名小卒吧!” 妇人看着自家夫君哭得像个孩子,欣慰又好笑。 那年,连续四个月每月五两的俸禄保下了娘的命,也让夫君得以还完同袍的钱。 后来,他们甚至还存到了点钱,不说多么的大富大贵,却也算衣食无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前些时候,孩子在街上看到了小报,于是买了份回家跟他聊,哪曾想这臭男人看了画像,便让她开始准备出远门的东西,悄悄摸摸把房子交到房牙手上,让人租出去, “于兄……”陈路平又将人扶起:“这些日你们辛苦了。” “没有没有。”于见抬手擦自己眼中泪:“大将军哪儿的话,只要不嫌弃我们就行。” “老兄弟说笑了,这天底下有还记得陈某的,都是陈某的荣幸,哪能嫌弃啊。” 陈路平说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正好,我这边缺人手,你以前打过仗,有些惊艳,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当个校尉肯不肯啊?" “啊?”于见受宠若惊,没有半丝犹豫:“但凭驱使!” 旁边的李松看着地上那满满一麻袋,有些手足无措。 陈路平眼角余光瞧见,转过身正对着他,郑重问道:“李兄弟,是不是有何顾虑?” 李松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双手:“我…我的手伤了,怕是不能跟大将军并肩杀贼……我,就是想离大将军近些,大将军,您让我干什么都行,我的手虽然做不了力气活,但我还能干一些别的,我可以……可以搞后勤勤……” “李兄弟。”陈路平走近他,郑重道:“我手下缺个马夫,你来不来?” “我……” 李松忽而想起西征的时候,那日与西奉的最后一战,他的右手受了重伤,提不得重物,使不上劲儿,没法做大将军身边的亲兵。 他回奉天时,也打完了,他在京城里找活干,但因着手的缘故,活计并不好找。 后来有人找他去看门,一月三两银子,包吃包住,逢年过节送吃的,送衣裳。 他那时觉得,活也蛮好找的,可走出那大门一瞧,个个都活得唉声叹气。 他那时便知道,他的工钱,他的待遇,若往大街上一站,十个里也挑不出三个来。 “可以吗?” “自然。” 李松忙点头:“大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牵马。” …… 安排好两人后,杨鹏便与陈路平入内详谈:“大将军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做?” “开门见山好啊。”陈路平反问道:“你是哪家的?”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图谋不轨 云燕回去后将事情如实汇报,戴面具的黄国栋大喜过望:“好好好,有陈大将军与我们结盟,何愁大事不成?” 见云燕不说话,他赶忙为其倒茶,虚心请教:“军师啊,瞧你这样子应当是有了谋算,咱们现在应当如何做?请军师赐教一二。” “将军,恕燕直言。”云燕坦然道:“论威望,我等布局已久,但仍不及陈将军,论谋略,陈将军不会在我们之下,我与陈将军彻夜长谈,思来想去,唯有上,中,下三策。” “军师请说。”黄国栋说着,将茶水递到云雁手上。 云燕将茶放到桌上,滔滔不绝起来:“一策,如今起义遍地,我等应当四处收拢贼匪,以壮声势,以服民心。” “朝廷被北边牵制,我等与陈将军割据一方,朝廷难以收服,自然会派人来招安的。” “招安招安,狗屁的招安!”黄国栋有些不耐烦:“军师,你就别诚心气我了,咱们还是快快说二策吧。” 云燕笑着道:“二策,如今前线打的热火朝天,北边难以渡河,咱们把周边的贼匪们都聚集起来,骚扰地方,断粮道,让前线腹背受敌,与北边里应外合,在联手北招一同打进定安,到时将军自然可以,报仇雪恨,十有八九还能混个大官儿当当,也是件美事。” 黄国栋点头道:“若是能这样,最好不过。” “将军你别急,且听我把三策说来。” 云燕继续道:“三策,还是先将周围的贼匪收归麾下,但咱们要打陈将军的名号去收编,将军你别忘了,他昔年的开蒙老师是司空老先生。” “他在军中不仅有名望,在文人学子中也说得上话,举着他的旗子,能招到的人会更多,等人多了,咱们去攻打粮道,把粮草都烧……” 黄国栋问道:“等等,所谓盗亦有道,他们要是知道,咱们要去断供应给前线的粮草,会跟着我们吗?” ”将军,这有何难?” 云燕越发兴奋:“所谓盗亦有道,不过空话罢了,真要是饿极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况且,咱们还可以说,对面有北招间隙,陈将军卧薪尝胆,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救前线将士于水火之中。” 黄国栋又问:“可咱们把粮草烧了,那帮人应当就不会听我们的了,又该如何?” 云燕继续道:“将军所料是少数人,多数都是指哪打哪的愣头青,蠢得很,况且粮草烧了,大伙儿都是同路人,谁也别想撇个干净。” “若是如此,咱们和陈大将军的联盟怕是要断了。” 云燕闻言,想起传过来的消息,摇摇头:“无论是谁,都只有永恒的利益,不是朋友,如果真做了,陈将军自然会跟我们翻脸。” “可是咱们不就是想报仇吗?哪有什么可怕的?”他说着,轻蔑笑起来:“这样的烂朝廷,越快亡了越好!” “所以咱们要赶快投降朝廷,就说陈大将军是北边的奸细,哄骗了我们,我们愿意为朝廷效力,铲除祸害,将功补过。”他得意洋洋,越说越起劲:“朝廷一直打败仗,有立功的机会,自然会答应我们,估计还得送几封捷报回去。” “军师果然高明。”黄国栋转而问道:“可是,陈大将军会眼睁睁看我们烧粮草吗?” “所以咱们要把他支开,按他的计划,是想把大景的贼寇都聚集起来,咱们可以按他的计划,但也不能都按他的计划来,咱们就趁这个空档,让雷将军假扮成北招奸细,领着兵马往别处去,也闹个天翻地覆,他肯定会派人去追。” “前线的粮草没了,朝廷要重新筹措,且会不惜任何代价剿灭陈将军,北边疯狂进攻,那时前线的人正好动手,扰乱军心,咱们再反戈一击,他们的军心就彻底乱了。” “前线顶不住,北边过了河,到时大景就是回天乏术,咱们与北招前后夹击,在联手打进定安,自然可以把他们都拽下来,将军意下如何。” “好,都听军师的。” …… 自这日过后,跟着陈某人造反的人越来越多,挂着陈字军旗的地方,总会时不时收到一些不义之物,也不说来路,每次送完东西就走。 陈某人自然比不得孙猴子有分身术,招安都是属下带着人运着不知道哪来的粮草到反贼们面前说一声:“来来来,跟着我们干,有的是粮食。” “我们愿意跟随!”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贼寇也不是生来就爱当贼寇,要么是日子过不下去,徭役赋税太重,要么是犯了法,逃之夭夭,成了漏网之鱼。 而那漫天飞的小报里,悄无声息又多出来好几条与陈反贼有关的新消息。 其一,据说是有位得道老者听闻陈反贼的事迹,掐指为他算了一算,登时大惊失色,缓缓道出四字:“景兴于陈。” 其二,年少登基的帝王被奸臣撺掇着,欲把所有陈家族人统统抓起来,推到那混账东西面前,杀之殆尽。 其三,据说是朝中有些高官,有的已暗自投陈,要不然那些粮草怎么源源不绝似的,尤其是那位老不死的秦匹夫。 这种小报刚出来没多久,就被官府照顾了一阵。 可有一句话说得好,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真相。 一时间,文人们又是议论纷纷,说的好不精彩绝伦。 …… 营帐里,云燕道:“将军,咱们也该动手了。” 黄国栋摸着刀:“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朝廷?去你娘的狗朝廷!”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云燕(一) 云燕最开始只是张家仆人,他爹娘因各自家中困境,被卖到人牙市场上,转而又被卖入了张家大门。 一个是小斯,一个是婢女,虽说都是奴,可世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奴也不例外。 二人因一块糕点结缘,后来生了情愫,成了夫妻,这才有了他。 他最开始的名不叫燕,而是叫不忘。 人们都说,人要有骨气,莫当什么奴。 可人要是饭都吃不起,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骨气不骨气? 好在张家人并非是谁人口中对奴仆轻则打骂,重则贱卖的活阎王。 张家乃书香门第,一举一动都颇为规矩,他们在张家只需要干好自己的本分,便能有吃有穿,还能拿月例银子。 家主是个妙人,听说早年曾与自己堂兄的儿子一同科举,不料堂侄考中了状元。 而他这做人长辈的,却只是一个“区区”的进士,一时间只觉万分羞耻,无地自容。 同窗好友都恭喜他,不料他却拂袖离去,别人一辈子都考不上的进士,被他视为耻辱抛在身后,说这一次不算。 张家两个老祖宗欲哭无泪,后来他科举中了进士第四名,这才心安理得些许。 此举让多少文人学子哭笑不得,更叹一句:“名落孙山是庸人,有才何愁不提榜?” 云不忘听到这些事儿的时候,家主已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从地方小官慢慢成为当朝宰相,也算得上政绩斐然。 这些事儿听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卑微如尘。 爹娘虽然都是奴,却也想把最好的都给他,知道他羡慕主人家的孩子们都能识字,便偷偷给他弄来皱巴巴的书本。 他们自个不认识字,就去找认识的人,给一些好处,指着几个字问问叫什么。 虽每回都被轻蔑以对,但他们从不在意,总会偷偷告诉他,这个叫啥,那个怎么念。 几年功夫,平常要用到的字儿,他大致都学了去。 虽谈不上多么精通,但至少念书没有障碍。 读爹娘不知从哪搞来的书,时常会遇到不认识的字儿,他会将上下字一合,便能把中间字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时,他也会想自己的字有没有猜错,所以会想办法去向人核对,指着自己写的字,理所应当说出心中猜想。 虽说不是全对,但也能猜对大半,有时被人纠正读音,他便故作羞愧,连连陪笑道一句“你比我厉害”,心中默默记下,此后将字的读音改正。 身旁也有少些识字的,可在外头却是一窍不通,问什么都答,不认识,不知道。 有时他又会想,读书有什么用,不过都是些奴隶罢了。 可爹娘说:“我们的钱快攒够了,孩子你再等等,再过些年,脱了奴籍,娶个娘子,以后就是正经人,能抬头看看天,能踏踏实实踩着地。” 他问娘:“那你们呢?” 娘笑着说:“娘和你爹会老,脱不脱奴籍无所谓,但你还年轻,要脱奴籍,只有脱了奴籍这样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家主是厚道人,会允的,等你以后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算是还爹娘的恩了。” 他摇了摇头,扑进娘的怀里:“等我出去了,一定努力要把你们也借出去。” 娘摸着他的头:“其实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所以出不出去真的无所谓,但是,我们希望你能过得比我们好,能过不用当人奴隶的日子。” “娘。” “娘在很小的时候,恨自己的爹娘为什么要把我卖了,恨自己奴的身份,可久而久之,又觉得被娘卖了其实还有命在,要是留在家里,其实也养不活,顶多是草席一卷。” 娘不知想到什么,笑着摇摇头:“娘呀,忘了,家里太穷了,草席得留着用,不能埋的。” “娘……” “老天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好好的活,好好的活给老天看,火给咱们自己看。”娘捧着他的脸,眼神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明亮:“所以,你也要努力的活好了!” “嗯……” …… 他原本与家主说不上话,只是偶然一次,家主瞧见了他的正脸,便一直盯着他。 他有些紧张,匆忙跪下,却听那人道:“抬起头来!” 知天命的人淡淡开口,他不敢不从,却怎么都不敢直视眼前,那人又道:“看着我。” 他这才胆大妄为,那人又看了他一小会儿。 “你看着不像个奴。” 他不敢言语,那人又道:“孩子,你想不想认字?” “小奴不敢。” “你这样子,怕是连自己都不相信吧?” 他如跪针毡,那人仍旧风轻云淡,只是说的话晦涩难懂:“是不敢,还是不敢?” 那年他十一岁,家主命人把他带去了学堂,让他听,认真学,不知羡煞多少人。 结果他听着听着,却总忍不住合上眼,夫子像没瞧见他似的,连麻鞭都懒得往他手上招呼。 旁人都恨铁不成钢,又幸灾乐祸: “家主想要栽培你了,你不争气呀。”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后来他又被请到了家主面前,家主随意考了他几道,他都能信手拈来。 “你认了多少字?” 他开始魂游过往,还是没能记起自己到底认了多少字。 “不记得了。” “那你都写出来。” 笔墨纸砚在眼前,他手足无措:“我……我不会写字…我,我不不会用笔写字。” “那你用手写吧。” “哦……” 他抬指蘸了墨水,在纸上一笔一画,家主在旁边看着:“没想到还是一手好字。” 他少有被人夸,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家主又问他:“我让人教你读书写字,你愿不愿意?” 也不知为何,他说不出话来,轻轻地点点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云燕(二) 他不再是奴,能够光明正大去学堂,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曾经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唉,你听没听说,那边那个人之前是个奴隶。” “听说了,听说了。奴隶也能读书吗?” “应该是托奴挤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进学堂来?” “脱奴籍了不还是奴吗?” “嘘,夫子来了。” 虽然成了人,可他依旧没能改变奴的一些习惯。 比如走路总是拘谨,迈不开腿脚,与别人相对时总低着头,仿佛自己卑微如尘,回答夫子的问题时,也总是怯声声,仿佛面对洪水猛兽。 人们说,成绩好的孩子会被大家欢喜,人们说,合群的孩子会被大家接纳。 身份的转变,以至于他有太多的不习惯,但他一一去改,尽量融入别人的身边。 他想要朋友,想要有许多的朋友谈笑风生,想体会一下无需一人躲在角落的感觉。 可奴终归是奴,即便换了层身份,旧时的过往依旧如影随形,即便他改头换面学得再好,再像个人,但往昔,仍是他今生抹不去的污点。 好在他一人早已习惯,有无朋友都不打紧,夫子说的每句话他都细心去听,无数个日日夜夜后,名列前茅的成绩摆在那,也算没辜负有人问家主“为何选中他”时,家主那句郑重地:“生而微不甘于命,奋进求上非凡者,何以不助之?” 他在那座学堂里学了半年,家主问他愿不愿拜他为师,他脑子像烟花一样炸开。 “不忘愿意!” 先生点点头,他为先生敬了一杯茶,先生默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叫不忘?” 他如实回答:“爹娘说,让我记着您家的恩情。” “你的名儿不错,但是我想替你改一个。” “请先生赐名。” “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有多少人,受了别人恩惠,反倒会觉得理所应当,知恩的却是少有,所以你要感激的不是我张家,而是国家,正所谓,有国才有家。” “咱俩能遇上是缘分,你有那么好的资质是天赐,往后只希望你为江山社稷谋福。” 先生想也没想,只脱口而出一句:“燕,以后你就叫燕吧。” “云燕谢先生赐名。” …… 也是那日之后,他有了和少爷他们一起念书的资格。 “恭喜啊,不忘。” “是啊,我早就听闻祖父之前得了个很厉害的神童,就是云师弟,有礼了。” 说话的,是先生的徒弟王勃山,以及孙子张炎。 “两位师兄,燕有礼了。” “你不是叫不忘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先生,给我改名了。” “哦。”张炎笑着捧上一个小盒子:“师弟,这是我给你送的见面礼,打开看看。”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云师弟。”王勃山凑上前,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以后有不懂的,多来问师兄。” “多谢两位师兄。” 也是从这一日起,他有了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以为张家这样的家族,应当是庄严的,后来却明白,两个师兄也没比他大多少,都是爱玩的年纪,勤学苦练,哪有逍遥自在来的快活? 他觉得今生最要紧的便是念书,张师兄却笑着说:“云师弟,你可不能这么想,咱们都是少年人,不能把自己活得死气沉沉,你都四五天没出屋子了,你该不会要冬眠吧?” “嗯,没有。” “那就得了嘛,你的功课也做完了。”王师兄也笑:“走,跟我们一起去转转,别天天在屋里,那得多闷啊,脑子都不转了。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玩儿也是一种想,也是一种学,不能死读书,读死书。” “是啊,云师弟,一生不到百年,怎么能不玩儿呢?我跟你说,祖父我父亲,他们年少的时候,也疯玩。” 他有些惊讶,先生以前,原来也爱玩吗? “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张师兄又说:“你不能为了读书而读书,年少就一次,该玩的时候咱就得玩儿,要不然等长大了,老了多遗憾啊,是吧?” “祖父到现在还天天念叨,年少时没多玩,现在玩不动了,你别看他平常老气横秋的,其实是很爱折腾的一个人,人就该在折腾的年纪折腾,走走走,咱们玩儿去,玩过了以后你要是还不想玩,就不勉强你了啊。” “多谢两位师兄教诲。” “唉唉唉,这么郑重干什么?咱们是要去玩儿的。” 也是那时起,他才明白了,何为少年人的快活。 有时他们会围到他桌边:“师弟打叶子牌来不来?” 有时他们会拿着箭:“师弟玩不玩投壶?” 有时是他们左右夹击:“师弟咱们去骑马!” “师弟走,咱们去听书。” 有时他们也会带着他去听书的地方白蹭,可天下所有的东西,都在冥冥中标了价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们干什么呢!” 被发现之后,他被甩在身后,匆忙追着,却是忍不住笑颜开怀:“等等我。” “师弟快跑!” 有时他们则会神秘西西把它拽到某个角落,拿出一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酒。 “师弟要不要尝一口?” “好喝吗?” “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来,喝!” 端着小小的杯子,他试探着抿了一口,辣的直吐舌头。 王师兄拿出一个小水袋:“给,这里有糖水。” “再来一口要不要?” 他吓得慌忙摇头,两位师兄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 “好啊,你们又在这里偷喝酒。”说话的是先生的孙女儿,名唤如烟。 “又被发现了。” 师姐得意洋洋:“正所谓长姐如母,有没有给我留?” 张师兄只恨不得立刻告诉祖父,立刻告诉父亲。 可又想了想以后的日子,便只能给她也倒了一杯。 “师姐也喝酒?” 罪证被销毁后,几人离开,他好奇出声询问。 张师兄小声道:“当然,她不但喝酒,有时还要逼我们偷偷给她带酒,也就只有李家郎君把她当个规矩人。” 李家郎君,是与师姐定下婚约的人,他以前见过,二人站一块当真郎才女貌。 他们的喜酒,就在下月。 这的确是件好事,可转而想想,他又有些发愁,自己身无贵物,恐怕贺礼寒酸。 师姐对他说:“送什么都不要紧,但是你一定要送。” 最后他送了一根竹笛,说来也不算他送的,是爹有些本事,为他弄了一根。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亲子相赠:“祝师姐和师姐夫同心永结,琴瑟和鸣,儿孙满堂,白头不离。” “承你吉言。” 只是后来,吉言并没有成,恰恰是迎来了张家的落寞,因为先生被贬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云燕(三) 先生被贬的原因,说来其实有迹可循。 那时仁宗皇帝健在,有一日特意召先生入宫:“张卿啊,你瞧万疆那孩子如何?” “陛下问的是哪一方面?” 仁宗问先生:“那张卿觉得,他哪些方面好啊?” “乐,书,画,诗,词,思王殿下可堪一流。” 仁宗听后,问先生:“那,若让他主政……” “陛下,万万不可。”先生闻言大惊,拜地不起:“思王轻挑,不可以君天下呀。” 仁宗愣了片刻:“朕当年也不会,人总是要慢慢学的,只是朕身子不利索,时常感觉困乏,兴许哪天就……” “陛下不召见其他同僚,却独独问臣,难道不是陛下早有定夺!”先生抬头:“既如此,陛下为何又要问臣呢?” 当时仁宗在位已十有八载,虽膝下有不少子嗣,却多坎坷,不是早夭便是早逝。 “朕……”仁宗有些低落:“朕膝下虽有不少子嗣,却多是无福,不是早夭,便是早逝,如今留下的,就他们几个了,朕觉的,万疆甚好。” “陛下三思。”见仁宗不语,先生又言:“望陛下莫因儿女情长,耽误大事。” “罢了。” 仁宗话是这么说,也在朝堂上与许多大臣论过几次,可还是犹豫不决,次年突然病逝,在位十九年。 皇太后本就重病,曾与仁宗开玩笑说应当会走在他前头,却未料会听到如此噩耗,当即晕厥过去,最后是被太医扎醒,才勉强被人左右搀扶着上朝主持大局。 “国家不幸,大行皇帝崩逝,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后问众人:“天下事须早定,诸臣可有言?” 先生当即便说: “依臣所见,当立岳王万广。” “张相公所言有理。” 皇太后道:“岳王非长,吴王目有疾,次则思王。” “皇太后英明。” “皇太后……” 先生话刚出口,便有同僚出口劝他:“子远,你先前也未曾与我们商量啊,此事关系国本,应当顺应天意,不可有私,且思王与岳王差不多。” “对对对。” “是啊,是啊。” 在一声声附和中,先生终归是没有忍住:“万万不可,思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张步,你好大的胆子!” “岂可如此胡言!” 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皇太后却并未动怒,只是对着一帮唯令是从的大臣们说:“张相公言过了,先帝尝言,思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 “臣附议,立思王为太子,即皇帝位。” “臣附议!” “臣附议!” 在一声声附议里,先生无话可说,思王即皇帝位,群臣上奏给大行皇帝上庙号仁宗。 这世上有一种神奇的人,他们并不想听别人说什么,只想听别人说什么,或者说,他们其实不会听别人说什么。 他们狂傲,又装的很谦卑,爱问旁人的意见。 若是遇上了好的,他们会觉得自己所想胜之。 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他们便会觉得,还是自己更加聪明绝顶。 他们总会询问别人的意见,然而他们什么都想好了,别人的话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这样的人,在民间叫做谁谁谁的长辈,在朝堂之上,便是手握重拳的衣冠禽兽们。 也是因为这句话,先生从权高位重的张相公。 被贬出了奉天…… 能做到宰相的人,那就不能是个蠢的,但先生当日所言,着实是为人臣之大忌。 大景少有诛杀官员之事,是以朝廷也算宽容,只是被针对的人老是被调来调去,指不定哪日就死在任上。 即便上天保佑没死在任上,但有犯事者,十有八九会被流放到深山老沟去挖东西。 也因此事,张家一日日衰败,张家那些为官为吏的人,轻则被贬,重则流放。 张先生的儿子对他颇有微词,张师兄问先生:“祖父,您为何一定要那么说呢?你说了,不也没什么用吗?” 先生只是说:“炎儿啊,我当时表了态,就算不说那话,张家也已经免不了了,只是我总想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有些话想说,那就该说,说了心里起码踏实。” 张师兄当时没说话,如今朝中局势已然变天。 皇太后在世时,皇上还算中规中矩,可皇太后去世后,皇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大景原本没有外戚掌权的先例,但在泰元年间,上官家越发如日中天。 虽先上官家前也不差,可说到底是没什么实权,如今却能只手遮天,又找了一帮“能贤”良辰,已不可同日而语。 先生曾经与上官家偶有不合,如今怕不只是上头的意思,更有人顺水推舟也难说。 张家一连几年越来越差,早早就卖了宅子,贱卖奴仆。 先生人好,之前帮他脱奴籍时还顺带拖了爹娘的奴籍,如今张家落到如此,先生他们有意让爹娘与他离开。 最先知道的是爹娘,他还未知道时,他们教他:“人要有良心,要不然会遭雷劈。” 他听的云里雾里,被叫到房中,先生对他说过:“翼越,待在我这儿想来是没有前途的,要不你去别处吧。” 他恍然大悟,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那么一句。 如此大恩,他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先生,我的名是你重新起的,我的字也是您起的,我学的东西,有很多也都是您教的,你让我去哪儿啊?” 先生说:“如今日子不比往昔,你可想好了。” 他拱手:“早就想好了,就算念书不能考科举,不也还可以干别的嘛,就像书里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先生。” 先生满脸欣慰,看着窗外的天色道了句:“这天下蛮大的,却也小小的,你们说,是咱们住在天地间,还是天地将我们困住了呢?” “先生?” 先生的话他听明白了,却也没能明白:“您在说什么?” 先生没有回答。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黄国栋(一) 人们最怕的是什么?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怕自己的江山哪一日落入贼手,断了自己家的千秋大业。 朝堂那些个只手遮天的衣冠禽兽郎们,怕上头的雷霆之怒,怕下边阳奉阴违的兔崽子坏了他们的好事。 又是一年大旱,村民们的指望成了泡影,家家户户的米缸空空,往常神出鬼没的耗子们彻底绝迹。 耗子去哪儿了? 人们说,没粮食的时候耗子会被饿死,其实不然,没粮食的时候,耗子就是粮食。 村民们在各处角落扒出来的大耗子虽然能跑,但总是被人一脚或一棍子打死。 有的角落还有耗子窝,那些个小崽子跑不快,走不动,只能被抓起来串着烤。 “阿娘,我要喝耗子汤。” 黄饱饭看着娘,有些想吐:“我不要吃烤耗子,不好吃,我要吃煮耗子,放蒜。” 娘看了看旁边的木桶,依旧铁石心肠:“饱饭别闹,现在哪里来的蒜?水不能乱用,大家都没有水了,要省着点用,知不知道?而且吃完这顿耗子就没有了,不能挑。” “可是我不想吃这个……” 黄饱饭这样嫌弃着,后来却连烤耗子都吃不上。 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都在囤的树皮草根,那特殊味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黄饱饭像往常一样坐在门槛上发呆,娘走了过来:“饱饭饿了吧?来吃点儿……” “娘,我不想吃……” 那些东西,即便是磨成了粉,可依旧如刀子一样,刮的人喉咙生疼,简直难以下咽。 娘从怀里拿出了几颗黑乎乎的东西:“那加这个吃。” “这是什么。” “之前剩下的耗子。” 他伸手接过,垂涎欲滴,勉强拌着难吃的树皮粉末咽下,虽好吃不到哪里去,可比之官府敲锣打鼓起锅煮的“水”紧实的多。 但这东西着实难吃的紧,即便是打湿了,再怎么勉强也就只肯吃到不把自己饿死,若要多吃一口,那是万万不能。 后来村长实在没办法,便带着大伙儿去别处:“乡亲们,咱们走,去别的城。” 晃晃悠悠的队伍启程,扶老携幼,怀揣着果腹之物。 满夜星空下,黄饱饭在地上休息,窝在娘怀里,小声问道:“娘,我们要走多久?” 娘没有回答,摸了摸他的头,闭上眼,沉沉睡去。 黄饱饭没听见娘的回答也不再问,奔波许久的两个人,和周围的许多人,就这样悄无声息躺到了次日一早。 黄饱饭起来时,身旁冰凉,当时大惊,上手去摸,如同寒冰,赶忙起身用力推:“娘,娘,你醒醒!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娘并未回应,他吓得哇哇大哭,村民们寻声望来。 旁边的婶子踉跄走过来,摸了摸娘的身上,探了探娘的鼻息,一嗓子哭了出来。 “不成了呀,怎么就不成了呀?好端端的人……” 远处的村长领着人走过来,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葬了吧。” 乡亲们给娘挖了一个坑,可因着大家都要赶路的缘故,那坑挖的不深,浅浅的。 “饱饭,跟你娘磕个头。” 娘走那年,黄饱饭刚满八岁,给最后一个至亲磕了头。 “走吧,咱们得跟上。” 几人跟上大伙儿,继续赶路,只是不知何日起,总是有人咳嗽。 后来才知道,人群里有人不久前吃过死耗子,得了瘟疫,实在是怕被无情丢下,故此一直隐而不告。 之所以能被发现,还是那人的邻里恍然大悟提了一嘴,众目睽睽中,那人支支吾吾,心中忐忑却仍不愿承认,只是那一双眼早已坦白了一切。 众人气到手抖,有大夫更是痛心疾首:“你有病你说啊,你这不是害人吗?!你说我给你治啊,你拖什么!" 那人是隔壁村里的老棍,年幼时父母双亡,跟着祖母大,年少时成了婚,尝了甜头,裤裆里那一亩三分地像是不会累的,成日成夜的不消停,妻子常常鼻青脸肿,日日以泪洗面,半死不活。 前前后后五六年,掉了三个不足几月的娃,生了两娃,年纪轻轻就芳龄早逝。 儿子年少性情大变,不过半年便投河自杀,女儿嫁了不归家,他一个人过了十几年,村民们都指摘他不会过日子,他便起了怨念:“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将人赶了出去,又怕那死货去过给别人,众人干脆将人绑在树上自生自灭。 那老棍一边咳嗽,一边咒骂众人不得好死,大伙儿嫌他太吵,也不知是哪个火脾气点了棍子,一帮子人便去弄了柴火,把他给焚了。 因着身边出了瘟疫,曾经中过举人的楚老爷子当即拍板,勒令大伙儿不得靠近人群:“自己过得不好还他娘祸害别人,这他娘就不是人,咱能怪谁,怪就怪害群之马。” 虽有人不愿,可到底人家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字字在理,没人能说半句不是。 入城之事,就此而止。 大伙儿留在原地不再向前,但此处有瘟疫的消息却是放了出去,不少得了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出手相助。 只是为时已晚,人群里,不是这个发热,就是那个咳嗽,头痛,头晕,呕吐。 黄饱饭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相熟的长辈同辈,都躺在板车上,被蒙着脸的人拉走。 连着几日,他都恍恍惚惚,好像这世间,本就没有那群人,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很幸运,幸运地熬过了瘟疫,入了慈幼院。 “孩子,以后跟着我吧。”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黄国栋(二) 黄饱饭抬眼,那人满脸慈祥,朝他伸出的手,令他无法拒绝,泪眼朦胧点着头,心中忐忑又欢喜。 可没过几日,朝他伸出手的好心人,却转头将他以七两银子卖去给人当奴。 奴有很多种,大善人没有问是哪一种,只笑呵呵收了钱,转头对他说:“孩子我养不起你,但是你高价出去是能过好日子的,你要好好的。” 几人牵着几头牛拉着他们,他在人群里坐着,黄饱饭像其他人一样,神情呆滞。 “空!” 途经一处山坡时,忽有大石滑落,赶牛车的人躲之不及,被撞了个四仰八叉。 有些牛更是被直接撞断了腿,“某某某"地吼叫着。 还有些车上的倒霉家伙也着了道,不是被砸的头破血流,就是被压了脚。 黄饱饭喜急交加,喜是眼下这天赐良机,急是因为自己被绑着,莫说趁乱而逃,怕是走两步都得摔个狗啃泥。 一阵鸡飞狗跳里,大伙儿在车上“安静乖巧”,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转过身来背对一人,勉强用手帮人解开绳子。 那人没了束缚,赶忙把旁边几个人的束缚也解开。 “大家快跑!” 十几人跑得飞快,抛下踉踉跄跄站起的人看着地上哀嚎不止的同伴心烦意乱,望着飞走的鸭子们满心不甘。 听着“某某某"的叫声气到骂骂咧咧,直至忍无可忍。 便只能对着茫茫天地吼一声“直你娘了个逼的”,又老实巴交去救自己的同伴,最后还得想办法去城里雇人,将地上意外死去的牛拖到集市上去,痛心疾首期盼能够卖个好价。 过了许久,跑到奄奄一息的黄饱饭他们才勉强停下,十几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以后怎么办?” 大伙儿一无去处,二无钱粮,年纪大些的也不过十三四岁,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 要么是被家里卖了,要么是父母早亡,被亲戚卖了,还有像黄饱饭这样被陌生人卖了,总归谁都没个家。 谁又知道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可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总要有个领头的,大伙谁也不服谁,都不想做乖乖顺顺的小狗腿子,觉得自己比较厉害,一时间争的面红耳赤。 “要聪明的当老大!” “聪明有什么用?碰得上打不过的,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要会打架的当老大!” “脑子笨就只会打架,有个卵用,顶个屁用,你一个能打一百?能填饱肚子吗?” “就是,你要是能打一百个,我现在就叫你老大!” “我也一样!” “还有我!” “哈哈哈哈哈!” “要能让大家吃饱饭的当老大。” “既然都不服,那我也来说两句!聪明的脑子好使,但是打架不行,打架的力气好使,但是脑子不好使,这样吧,聪明的让厉害的做事,厉害的听聪明的做事……” “我觉得好。” “凭什么?” “聪明的脑子好使!” “就是!” “哼!” “那谁聪明?” 谁聪明其实跟他这样的人没关系,他终归只是个狗腿子的命,只能在角落静静看着他们吵,最后听天由命。 上头怎么说,大伙儿就怎么做,慢慢也成了有组织的小小混混,能帮人干活,刷刷碗,扫扫地换点粮食。 可他们这样的人若是太正经,便活不了,所以偷,骗之类的行当必须慢慢的去学。 城里有些个奇奇怪怪的人,只要肯为其鞍前马后的确能学到些东西,可人要是太不正经,容易被人鄙夷。 骗,或偷一些吃的,寻常人家也不追究,只是加强防范,让他们再也没有可乘之机。 小混混的名声打了出去,扫地刷碗的活也轮不上他们了,那些呼来唤去的老狐狸们,教东西从来只教一半,致使他们总有人失手吃好果子。 接风承雨的破屋里,他们的大哥豪气干云:“今日过除夕,咱们也吃点好的。” 大伙儿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心满意足:“老大你真厉害,我们要永远跟着你!” “对,永远跟着老大!” “老大老大!” 老大笑着说:“今年是咱们大伙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以后咱们年年过,你们信不信,明年咱们能吃肉包子!” “信!” “老大说什么都信!” “跟着老大吃肉!” 屋子挡不住外面的风,但大伙儿挤在一处,是暖的。 年后的三月初,老大给所有人派了个新任务:“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很喜欢热闹,我跟那里头的人关系好,揽了这差事,咱们过去要过去逗乐,只要把人哄开心了,铜钱哗啦啦的来,大家就有福了。” “好好好,老大咱们走!” “老大快走!” 老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黄饱饭跟着大伙一块儿去了地方,老大指着前头敞开的门,笑着和门口的人打了招呼,然后又对着他们说:“走,咱们一块进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哦,走走走!” 从未见过大户人家家里是何模样,大伙儿争先恐后,一时间竟把老大甩在身后。 从门外往里看,只有一片林子,地上一片草地青青。 可刚进里头,还没多看两眼,就听“嘎吱”一声,转身却发现门被关上…… 举目四顾,大伙儿发现老大好像也没进来: “老大还在外面吗……” “嗖……” 一根长箭破风而来,直直定在门上,尾端剧烈摇晃,而那箭头,的的确确是真家伙。 “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开始玩儿了吗?” “嗖嗖……” 大伙惶惶不安之时,又飞来几支利箭,一支射在了地上,一支射中其中一人小腿。 “啊!” 那人疼得惨叫倒地,众人这才惊醒,这哪里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来要人命的。 “老大救命啊!” “别喊了!” “他把我们都卖了!” “大家快跑!” “嗖嗖……” “轰隆隆……” 空旷天地间,人马匆匆赶来,大伙儿夺命狂奔。 “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大户人家玩的游戏!” “我们该怎么办?” “跑啊!散开了跑!” 黄饱饭跑向密林深处,心中不由惊叹,大户人家果真不一样,这林子树都没被怎么砍过,果然是有钱人家圈的地,若是外头,估计要变秃头山。 “哗啦……” “砰……” 黄饱饭急着往林子里钻,却不料脚一滑,从坡上掉了下去,又猛地撞上了一棵大树,登时头脑昏沉,晕厥过去。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黄国栋(三) 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房间里。 迷迷糊糊中,他寻声望去,坐在椅子上的人拿着刀,仔细擦拭着点点鲜红…… “啊!”他猛地起身。 “啊!”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黄饱饭寻声望去,发现身旁还有不少与他一般惊恐的人。 “从今以后,你们要听我的话,要是你们不听话,我手里的东西可不长眼。” “哇哇哇,我要回家!” “哇哇哇哇……” “不许哭!” 那人说着,磨好的利刃重重插在地上,大伙儿怕得要死,却只敢生生哽咽。 后来他才知道,来这的原不止有他们,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被卖到一处。 之所以会被箭射,只因“狩猎”本就是那些人的爱好。 当时没跑,直接跪下来投降的人,如今已去了西边。 留下他们,是他们侥幸活了下来,是因为上头那些个大人物玩累了,可每当那帮人想玩时,便会将他们放出来。 一开始大家都不甘心,也有几个人想着逃跑。 于是有几只跃跃欲试的出头鸟,悄摸摸走,在外面不到十几步就被折了双腿,送回来时已经惨叫晕厥。 后来,大伙儿都很听话,时不时有新人进来,时不时有旧人被抬出去。 “轰隆隆”的马蹄,还有那些公子哥们的欢笑,成了他们每次都心惊胆战的声音。 “哇哇哇,这日子怎么过!” “生不如死的过呗!”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可每回身后冷飕飕时,谁也不肯停下。 黄饱饭当时就想,自己定是天生的贱骨头,停下来被一箭射死,倒也一了百了。 哪里不好? 可多少次万念俱灰时,却总没有那股子勇气。 也不知怕舍什么? “孩子们,别怕别怕,我们是官府的。” 忽有一日,凶巴巴的人没有进来,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腰佩弯刀,身上着甲的人。 领头之人摊开手,见大伙儿有意闪躲,也不再靠近,声音不大不小,透着小心翼翼:“我们带你们出去……” 满屋嚎啕之声不绝。 那日,他和并不熟悉的同伴们被带出了那块被圈的地。 走在离开的道上,他也不知为何,心里慌慌的。 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将他们全部送进大户人家的老大,不自觉狂奔起来,身后有官兵在追,一遍遍喊着:“孩子,回来,孩子,你别跑啊!” “我们是官府,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你要是没有家,我们可以送你去慈幼院!” “……” 他知道,滥杀无辜是犯法的,在大景的律法中,这叫杀人偿命。 他也知道,不是所有的官兵都像老家那样的不顾人命。 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跑,自己必须跑。 几年间被猎杀的经验,他的脚力以非比寻常,官兵被甩在身后,直至无踪无影。 他知道这城里待不了了,便想着出城,只是腹中饥饿,于是他寻了一个角落,静静待着,听着街道上的喧嚣,仿佛这几年的暗无天日是梦一场。 那日之后,他又孤身一人。 平常饿了,就在街上找人讨些吃食,瞎编乱造,声泪俱下说自己要去远方寻亲。 若是能遇上个心慈面善的,这一餐也算有了。 可这样的方法不能在一个地方用太久,是以他开始到处乱走。 人们总说,时也,运也,命也。 其实,讨饭也是如此,并不是每日都能遇上善心人,所以总归免不了抢,骗,偷。 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并不是每次都能一帆风顺,有时也会被人抓到,轻则一顿痛骂,重则拳打脚踢。 “总算抓到他了!” “打,打,偷我的烧鸡!” “啊呸!” 今日不走运,他又挨了打,只能像往常一样,一边忍着疼,一边拼命啃。 “还给我!” 他还未多咬几口,烧鸡便被那人夺回,脸上还被啐了口唾沫:“你个小偷!” “啊呸!你爹娘呢,平常是怎么教你的?!” 那人捧着烧鸡,嫌弃地把被他咬过的地方全都掰掉,扔在地上,嘴里仍旧喋喋不休:“我儿子在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啊呸!” “你家里人是多么差劲?能养出你这么个烂手烂脚的混账!啊呸,你娘在哪!……” 许是身上太痛,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顶着拳打脚踢,冲向那人,狠狠咬了口他的手。 “啊!” 这一口,换来了那人的一声惨叫,自己身上更狠的拳打脚踢,面上横流的眼泪,还有那难以忍受的嚎啕痛哭。 挨了顿揍,他在路边躺了半宿,只觉哪儿哪儿都痛。 有人瞧不过眼,为他端来吃食,放在他旁边。 可他脑海里,只浮现起那人说的一句:“啊呸!你爹娘呢,平常是怎么教你的?!” 这些年他总有种无力的空虚感,不知自己活着的意义,不知自己为何要活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们走了,他以为自己能慢慢的忘记,忘记了就不会难受。 可即便不去回想,那亲切称呼响起时,他总是难以自控,再也没法把脑海中的人赶出去。 “饱饭,吃饱了没?" “饱饭你离池塘远一点。” “饱饭别哭,你爹走了,你还有娘呢,娘一直都在。” “饱饭。” “娘……” 夏日的夜并不冷,他在那里躺着,做了个不错的梦。 梦里什么都有,老家那丰收的田地,“呱呱”乱叫的鸡,还有嘤嘤狂吠的狗,最后停留在眼前的,是娘那慈祥的脸。 天光破晓,他猛然惊醒,又在原地躺了许久许久,而后踉踉跄跄起身,扶着墙一瘸一拐,漫无目的走着。 他走了许久,午时过半,到了一处满是小石子的河边。 烈阳高照,河面上波光粼粼。他仰着头闭上眼:“娘,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他说地很平静,走地也很平静,风拂过他满头凌乱。 “哗啦……砰……” 他脚一滑,扑倒在地,牵动着昨日被人打的伤口,疼得眼泪横流,忍不住呻吟。 “啊……” 他忍着疼,勉勉强强站起身,继续往河里走。 “哗啦……砰……” 他脚又一滑,重心不稳,往后倒,摔了个四脚朝天,身上被石子儿硌得生疼。 “啊……” 他皱着眉,抓起一把石子朝天扔去,闭着眼吼叫:“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活不让我好好活,死不让我好好……” “哦!” 天上的石子又落了下来,砸的他胳膊手哪儿哪儿都疼。 忍不住哽咽出声:“狗老天,我直你娘祖宗呜呜……” 他不管不顾往河里爬去,任凭自己膝盖硌的生疼。 “卧……” 身上一阵刺痛,他停下动作,抬起腿,发现是碎瓦。 他默默起身,毅然决然往河里冲:“呀!……” “哗啦……砰……” 他不知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又摔了一跤,啃了满嘴的泥沙,声声呜咽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哭累了,继续往河里爬,却被人从身后死死往回拽:“兄弟你别做傻事啊,兄弟!” “放开我!关你屁事啊!”他眼前模糊的很,只想着老天爷不让他入的河,他偏要入。 可他身上有伤,昨日晚上和今日早上也没吃饭,哪里比得过身后人力大如牛,只能一边挣扎,一边被拽上石滩,蛮不服气却无可奈何。 后来他不再挣扎,他想啊,自己这样的人,谁来都能踩上一脚,挣扎什么呢? 那人见他不再反抗,便停了手,他往后倒去,直直砸在石滩上,任由后背硌得生疼,闭眼不语,惟剩天地安静。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沉默许久,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又戛然而止。 黄饱饭睁眼,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个女子。 姑娘似在等他的回答,见他不语,这才开口:“我看你寻死,所以才救你。” “我都来寻死了,我能过得好吗?”他说着,语气也拔高了些:“你问个啥?你是南海观世音吗你,管那么宽。” 那姑娘有些恼了:“你,你这人说话怎么……” 他想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是吧?对,我就是不会说话,我说话难听,离我远一点。 可不知怎的,张着嘴想说话,眼皮却如千斤重。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黄国栋(四) 他真的晕厥了吗? 那位姑娘不知道,蛋黄饱饭自己心知肚明。 昨日晚上疼的半昏半醒,哪里真能睡得着? 只是今日又赶了半天路,又累又饿,实在是不想与身旁这人争论太多。 他不想与人言道,想眼前人快些离开,这样自己要往河里去时,就再不会有人拦了。 那姑娘沉默片刻,又喊了几声:“你醒醒,你醒醒。” 他懒得回答,忽然有些想睡觉,那姑娘毫不犹豫将他背在身上,远离了河岸。 他想立马跳下来踹那姑娘一脚,再骂一句“滚滚滚”。 他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使不上劲,心里像有什么在揉,但又说不上来。 再后来,他睡着了…… …… “我回来了。” 那姑娘把黄饱饭背回家,刚到篱笆外便开始喊:“开门开门快开门,姐回来了。” “哦哦,来了姐。” 屋里有人闻声而出,始龀女童快步走到门口,边开门边问:“姐,你怎么背了个人,这人是谁呀?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河边捡的,想不开要投河。” 那姑娘一边背着人往里走,一边道:“你快去里头把杂屋的门打开,先放他在里面躺着,我去村委找良大夫,你现在就去把祖父找回来。” “哦……” 孩童打开杂屋的门就往外头跑,只听身后一声。 “小心点跑,别摔着。” “哦,知道了。” 不一会儿,黄饱饭被放到了杂屋,那人将门锁好,匆匆跑远,去村中另一头找大夫。 他缓缓睁开眼,身上因刚刚轻微的颠簸隐隐作痛,睁眼看了看屋顶,然后又闭上眼,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孩童去田地里把祖父喊回家,路上说了事情经过,到家门口时,恰好与大夫碰面。 那姑娘将钥匙递给祖父:“人就在杂屋里,换衣服擦身子的事儿就你们去做,我去烧水,待会儿,祖父你也别去田地里了,我去。” “行,你忙去吧。”祖父点了点头,拿着钥匙去开门:“良大夫,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拎着药箱的良大夫在身后站着:“不麻烦,不麻烦。” 门打开,黄饱饭静静躺在那儿,睁着眼睛不说话。 良大夫蹲下把脉,又掀开他的衣服瞧了瞧,沉默片刻后,边说边指:“这应该是被人打了,你看这,还有这,也不知道是谁,下这么重的手,不过,这伤势于性命无碍。” “嗯,那你开药吧。” 那人对大夫说完,又对他道:“孩子,你别怕,我们是正经人家,我姓杜。” 自此,他在这住了下来,渐渐了解这儿的情况。 此处名为杜家村,救他的这户人家,是杀猪的屠户。 杜祖父老了,于是把杀猪的手艺传给了独子,儿子现在干了有几十年,生意一直不错,可膝下一直无子,妻子亡故多年,只留下了几个女儿。 男子要去外头做营生,不能窝在家里带娃,杜祖父劝他再娶一个,家里还有些钱。 杜父却没有答应,他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我这么老了,不想去折腾,孩子他娘肯定在下面瞧着呢,我不能让她去了都不安生。” 杜祖父早年丧妻,留下杜父一个独子,家里让杜祖父再娶一个,他死活都不肯。 如今儿子如他一般,旁人劝没用,他自己却更难劝。 即便儿子膝下并无男丁,他也拗不过这死犟的犟种,只是男人带孩子总归不如女子。 杜姑娘年长,家中事多半是由她安排,几个妹妹也可算是她一手带大,虽喊她一声姐,可这跟娘无甚区别。 杜姑娘不仅是长女,也是家中未来的顶梁柱,按老人家的话来讲就是:“别人家的儿子,没自己家女儿靠得住,咱家娃可比不少男儿都厉害。” 事实也的确如此,杜姑娘不仅家务做的好,在外帮父亲打理生意时,也是井井有条,有时比男儿还要男儿。 就拿他偶然间听到的一件事来讲,说有一次杜父不在,杜姑娘独自卖猪肉,有个色迷了心的老棍想开油。 平常姑娘都是一退再退,可杜婆娘却二话不说,举着刀剁了那老棍的一根手指头,老棍受不住疼,当即哭嚎不止。 “哎呀,她疯了,她杀人啊,她要杀人啊!”那老棍捧着自个儿血淋淋的手,马尿一滴滴的落,鬼哭狼嚎喊着。 “你个老不死的祸害,还敢含血喷人,你什么德行大家不知道啊,在老娘这里倚老卖老?!”杜姑娘插着腰:“我告诉你,老娘不吃这一套!”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黄国栋(五) 后来那老棍把杜姑娘告了,官府往下一查,可不得了,有不少人都被他揩过油,于是老棍把自个儿送了进去。 杜姑娘的摊子不但没有因为这事儿萧条下去,反倒威名远扬,大伙儿都觉得她是个人物,上赶着来买杜家的猪肉,那些男子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误会之后剁了手。 杜姑娘风风火火,爽朗大方,与谁都能聊得来,在村里城中名声都不错。 按理说,内外能顾的姑娘可谓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香饽饽,可杜家明过态度,杜姑娘不会嫁人为妻,只会招人入赘,这便让不少人望尘莫及。 杜姑娘将他背回家中养着,免不了有些邻居开始说闲话,倒不是说杜姑娘如何如何,毕竟杜姑娘这脾气,可是真能上手撕人嘴的主,大伙儿只是觉得随便带人回家不好。 杜姑娘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我那日回家,路过那里,不知为什么就回了头,恰好看见有人倒在河滩,他站起来没一会儿又倒了,我就觉得有事儿,所以我就想着下去看看,刚好瞧见他往河里爬,所以顺手把人拽回来了。” 有人问过杜姑娘:“那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 杜姑娘说:“家里多双筷子而已,还像往常一样过。” 黄饱饭也因为杜姑娘这一句话,安心在杜家留了下来。 杜姑娘还说:“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称呼的话,就叫我一声大姐,我爹的话,你喊一声杜伯伯就行,我祖父的话,你就叫杜爷爷,我手底下那几个,你按年龄喊就是。” 杜伯伯时常不在家,因着杀猪的地方不固定,有时离得远,还要提前去那边过夜。 等到次日,天还未亮,将猪送上西天,就包下整只猪,若是生意不好,便与别人分两半,各自拉到菜市口去贩卖。 杜姑娘平常早上到中午就守着猪肉摊子,杜伯伯偶尔会被人请去别的地方杀猪,有时还要去别处掌掌勺,忙不过来时,杜姑娘就就会自个儿动刀,去买别人家的猪杀。 杜父许多时候不在家中吃饭,杜姑娘早上和中午多半夜不在家中吃,冬日在摊子上买点包子对付一口。 天不冷时更省事儿,没剩饭就像往常一样,买点包子,有剩饭就把手打湿了,有剩菜往里包点剩菜,没剩菜挖起一大块用油纸垫着就能走人。 杜爷爷在家中养了些鸡鸭鱼,平常都要去割鱼草,时常还得去田地里瞧瞧庄稼和菜。 摘菜,喂鸡鸭的事,都是杜姑娘几个妹妹代劳,顺带着家中所有人的衣服,如今年纪渐长,已然会了生火做饭。 如今他来了,自免不了要干一些活,按杜姑娘的话来讲就是:“既然是家中一员,就得与大家一起操劳。” 乡下的活很多,但人只要一多,七手八脚干下来,也不是没有空闲的时候。 闲暇之余,杜姑娘的几个妹妹还要教他识字:“饱饭哥,跟我一起识字吧。” 他有些惊讶:“你认字?” 豆蔻之年的杜二妹道:“识字怎么了?大景女子,本来就可以识字啊。” 他尴尬挠挠头:“我,没怎么见过,觉得新奇。” 他家那边穷的很,女子莫说识字,成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永远没有空坐下来。 杜三妹说:“噢,这没事,你以后识字了就好了。” “我这么大了。” 杜二妹道:“你可别说,大姐回来了得骂你。” “是啊是啊,大姐说过,识字念书是为了明理。” “你说这话,我就想起来一件事儿。” 杜三妹忍不住笑:“我也想起来了,你当时被大姐追了好久。” 杜二妹有些哭笑不得:“我当年就是不肯跟着她学,被她追着骂了三四里地。” 杜三妹边笑边道:“我当时太小,还以为你们出去玩儿了呢,我在那里哭,说你们不带我。” 黄饱饭忍不住问道:“真的追了三四里地?” “大姐那样的人会不会,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杜二妹继续说:“我当时就是不想学,她就说学了好,我说我也长大又不留在家,你学了不就行了吗?我反正是要嫁人的,还是多学点干活的本事……” “她就骂我说是不是和人玩傻了,她说抹布递我擦眼上的脏东西都不肯,非要闭着眼睛摸路,还骂我是个蠢货。” “我说我又不是男的,不用科考,我说你看村里那些人嫁人之后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去识字念书,难得空闲,我应该休息,而不是识字。” “她说不需要我认的多少,最起码要认识一些,不当睁眼瞎,还说读书不一定要有多大的成就,多大的出息。” “她说读书最主要的是明理,指导怎么样去做人,将来做人做事不会浑浑噩噩,不要被人当枪使,能少被人算计,能少上一些不会上的当,不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说有些道理,你不是教过我吗?她说:我说的和书里的总归是不一样的,得你自己看看,学出自己的道理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说我又不是圣人,学什么道理,她问难道我以后要当个破皮无赖吗,还说要是我不学,以后出门就别叫她姐了,她怕我以后成了骂街的泼妇,污了她的名声。” 杜二妹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明明才是骂街最厉害的,她毁了我们的名声。” “好啊,我要告诉大姐-,你居然在背后这么说。” “好啊,你去告诉她,我就说是你说的。”杜二妹胸有成竹:“前两天你刚被她揍了一顿,你猜她会信谁的?” “你……” 杜三妹哪还敢有坏心思,赶忙岔开话题:“今日的天儿真好,风真大,太阳大。” 黄饱饭想起杜姑娘风风火火的模样,问道:“那她认识的字肯定很多吧?” 杜三妹摇了摇头:“大姐认识的字比我们还少。” 杜二妹点头:“是啊,大姐很晚的时候才认字,其实认的不多,但她说我们可以多认一些,她自己没什么时间,她说她不用再学书里的东西了,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她在外面可以去学很多的东西,我们得趁着这几年,多学一点。” 杜二妹说着,不禁感叹道:“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杜三妹跟了一嘴:“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 杜二妹想起事来,赶忙道:“哎呀,好了好了,三妹你教他,明天再我教。” “嗯。” 杜三妹应下此事,杜二妹站起身,转身往屋里走,忽而回头对着黄饱饭说:“饱饭哥,大姐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太大了,学着没用,那希望你学着明理,人是需要明理的,人如果不明理,就不是人了。” “大姐还说,读书有读书的明理,不读也有不读书的明理,说到底还是人心明不明。” 他云里雾里“嗯”了声,杜二妹继续往屋里走,只留下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杜三妹坐在小小木桌旁写写画画,谆谆教诲,另一个目不转睛。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黄国栋(六) “杜家大姑娘如今已经有二十了吧?” “何止啊,早已经过了二十。” “这么老了,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丈夫了。” “那也太惨了。” “害,这有什么,她前几年不是在外头捡了个臭小子吗?如今也大了,可壮呢。” “这倒是,杜大姑娘真是捡了便宜。” “也不能这么说,捡便宜也得有胆子,一个姑娘家家就敢随便背这男子回家,这放旁人家早被抽死了,虽说年岁不大,可这胆子也太肥了,不但把人背回家,还养起来了。” “你们说能不能成?” “自古英雄救美,如今是美救英雄。” 时光匆匆,转眼又几年,黄饱饭已成了个大小子,与杜大姑娘站一块,像是一段佳话,邻里们自然免不了谈论。 平常的议论倒是没什么,只是这里头总有些人太过癫狂,竟然胡说八道什么杜家三个姑娘已然共侍一男了…… 如此荒唐事,虽没人当面说,但仍旧传到了杜家人的耳中,从未抱过女子的黄饱饭气急败坏:“她们胡说八道!” 杜二妹和杜三妹却很平静,反而问起旁边兴致勃勃吃饭的大姐: “大姐,这样的话,我们两个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是不是就一直可以待在家里了?” “你们别添乱。”杜姑娘放下碗:“这事儿得好好算算,要是再胡说八道下去,假的也成真的了,咱们虽然清清白白,但一声不吭不行。” 顺藤摸瓜之后,事儿也算有了眉目,大家都是邻里,谁能说得出这种话,心里大概有个七八分,有了这七八分的把握,便可以敲山震虎。 两个大老爷们想要掺和进来,杜姑娘说:“祖父,你们又不会骂,别扯进来了。” 二人当真撒手不管。 杜姑娘抽空带着两个妹妹和黄饱饭打上门去:“今天这事儿必须给个交代,你们家在外头胡说八道,到底有没有证据?如果没有,你们这算不算诬告?走走走咱们去官府。” 见人打上门来,那老太太愣了愣,嘴硬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们清者自清就好了,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是我说的,你亲耳听到了吗?” 杜姑娘据理力争:“有没有说你自己最清楚,况且这不是清者自清的事儿,谣言是能杀人的,我自认我们家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你何苦如此相逼,大伙都是邻里,为什么就一定要闹?” “是我老婆子在闹吗?明明是你在闹,你带着几个人来我家算怎么回事?” 老婆子梗着脖子无所畏惧:“怎么的,还要打我是不是?来呀,老婆子我本来就老了,谁都可以欺负。” “我说杜家大姑娘,你也不想想自己的问题,你在河边把人背回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把名声搞差吗?” “你爹也是真可怜,生了好几个也没个儿子,你都过二十了,还没有男人要你。” 老婆子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黄饱饭真恨不得上去为老人家捶捶背,可前头的人一直未动,他只能老老实实站着。 “我救人,只是救人,为什么要想着救了人之后会没了清白?再说我们为什么会名声受损?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杜姑娘的表情瞧不见,他只听见字字铿锵:“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嚼舌根,哪来那么多事?况且我们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为什么要羞愧?难道女子从出生到死,就是为了有男人要自己?若天下女子都这般,活该被男人欺。” “今日这事儿没完,我这边有人证,走,去官府,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即便是要验身我们也可以,可要是跟你说的不一样,往轻了说是胡说八道,往重了说是你诬告。” “大景有律,诬告反坐,你诬告我们三人共侍一男,那么就等于你共侍三男!” 一看杜姑娘这架势,老婆子没急,赶来的晚辈却是不敢怠慢,赶忙打圆场:“杜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事儿咱们可以商量,我家老母老糊涂了,老人家话多,就是爱胡说八道,别放在心上,我们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这不是老不老的问题,有些人天生就爱嚼舌根。” “是是是,是老母糊涂,还望杜姑娘多多海涵。” “我不想海涵,但我也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那就公堂上见吧,就如你母亲说的那样,清者自清。” 杜姑娘说:“我们清不清白,天地可见,上了公堂,什么都查得出来,可诬告反坐,老人家能不能熬得住,你们家会不会败了名声,这就不好说了。” “这自然,自然。” “如此,我们也告辞了,家里还一堆活要干。” 杜姑娘转身带着几人离开,黄饱饭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是难掩的仰慕之情。 后来的某一日,杜姑娘找他郑重问话:“饱饭,如果杜家招赘,我选你,你肯吗?” 当初他恨老天爷在河边开的玩笑,如今却是感激。 如果杜姑娘真有此意,他自然无有不从:“当然。” 杜姑娘却摇了摇头:“饱饭,救命之恩,不是男女之情,你好好向前走,把自己活好了,就算是报恩。” “大姐。” 原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那满眼仰慕,在岁月的某一瞬,多了难以言道的私心。 这私心是何时有的? 他分不清了, 许是一声声:“饱饭。” 是天寒地冻里,那殷殷关切:“你穿的那么少不冷啊?快回屋去加件衣服。” 是围坐一桌时,闲聊之余顺手往他碗里夹的一块块美味:“多吃些,长身体。” 是在村里偶尔被欺负,被人骂“野人”时,怕连累家中而忍气吞声后,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维护时的心头一暖。 还有特意把他叫到面前,谆谆教诲的那句:“以后谁打你,你就打回去!” 可这真是男女之情吗? 他不知,只是想着,眼前人让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如今眼前人希望他往前走,希望他把自己活好。 “大姐你放心,我分清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活。” 大姐欣慰点头。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王国栋(七) “听说最近招兵打西边?” 〞是啊,和炎国联合了。” 黄饱饭那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当即便起了念头。 他没有第一时间将事告诉大伙,只是先跟大姐说:“大姐,我打算去投军。” “投军?你要去打仗?”大姐沉默片刻:“你想好了?” “饱饭想好了。” 他虽念得几个字,可念的字不能当饭吃,自己堂堂七尺儿郎,总归要成家立业。 大姐不容易,当年能在河边将他救下,以是心善。 能将他留在家中,给一口饭吃,还教认字,更是大恩。 他不能仗着是家中一份子,仗着大姐家收养了自己,就把什么都当做理所应当。 他想去拼一把,哪怕战场上刀光枪影,哪怕九死一生,他也要去拼一把。 至少以后在大姐面前,能站得更直,有一日能让大姐欣慰说一声“不愧是我弟弟”。 “饱饭有志气,去吧,无论你做什么,姐都支持你。” “嗯。” 他去募兵处,小小木桌前有人问他姓名:“报上名来。” 他拿出了自己的户籍:“我叫黄杜。” 那些年他一直流浪,已然成了黑户,后来到了杜家后,杜家人将他带去官府,给他做担保,重新给上了户籍, 入了军营,他才知道,像他这样的新兵是没有机会上战场的,他当时就很不服气:“我不怕死,让我当前排!” 伍夫长笑他:“你当前排,你想当前排就当前排呀,你以为前排兵谁都能当啊,前排都是老兵,我们也倒霉,没混上,就看以后了。” 打仗其实不需要他们费脑子,上头什么都安排好了,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唯一要做的便是服从命令。 虽说前排没他的份儿,但打仗毕竟九死一生,总有和敌人生死相拼的时候。 每当此刻,他都拼力作战,可总是捞不到什么功劳,顶多就是奖赏一些俸禄,几碗美酒而已。 这些赏赐不算亏待,但他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有那么一日,就有大肥羊冲到自己面前,被自己砍下头颅? 可几年沙场,身旁几个同袍被调走,他仍是个小兵。 直到那日攻城,他成了第二批登上城头的人,混乱之中他砍了一个不像小兵的人,而后被一枪刺下了城墙。 再睁开眼时,耳边安静,没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旁边的同袍关切询问。 “醒了,醒了。” “我就知道你没事。” “饱饭兄弟,恭喜啊。” “你以后可是大官儿了,别忘了兄弟们啊。” “对对对,苟富贵,勿相忘,饱饭兄弟你快好起来,你现在可是小都统了。” “啊?”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同袍兴奋道:“你砍的那个人是西奉副尉,我的天,你现在可平步青云了,如今上头下了令,从今日起,你就是小都统!” “恭喜恭喜啊!” “真的?” 虽身上隐隐作痛,但比起一点点攒军功,一下子跳了一大截的感觉,当真不错。 “真的真的,你现在不仅是升官儿了,还要分田分地给你呢,你回去之后,你家人得高兴死,恭喜恭喜啊。” 后来他被上头调到了别的地方,手下管着五百人。 可刚分到人,上头却说不打了,要班师回朝。 “怎么好端端的就撤呀?” 他刚当上小都统,倘若继续打仗,他相信自己定能往上再走走,他要继续往上走,他也想见见那位年轻的大将军。 只是他终归没有见过。 …… 后来衣锦还乡,他回到杜家时,瞧见了熟悉的人。 杜爷爷和杜伯伯他们等候已久,二妹三妹喊着“饱饭哥”,大姐小腹高高隆起,含笑不语,旁边男子搀扶着。 他满脸惊讶,而后恍然大悟,兴奋又激动,试探着问:“你,你是我姐夫啊?” 男子笑笑:“饱饭贤弟。” 他笑道:“姐夫好。” 大姐也笑着说:“你回来的正好,过两个月我就要生了,到时候你就能当舅舅了。” “真的?太好了!” “对了,我的喜酒你没喝上,改日一定要补上。” “嗯嗯。” …… 他盖了房子,与大姐他们搞起了新的营生,又娶了妻,生了一儿一女,日子顺遂。 再后来,上头又说要打仗,那时家中贤妻又怀了孩子,六个多月的身孕。 已是禁军一员的他换上一身戎装,可不知为何,没了前些年的义无反顾,唯剩不舍。 “大姐,麻烦你们了。” 当年与大姐他们分别时,他没有哭,他怕大姐觉得自己不争气,可如今看着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看着挺着肚子眼巴巴望着他的人儿。 他有些怕,在没了那日在河边的执着。 原来,他也怕死啊。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黄国栋(八) 他跟着大伙去打仗,可这一次没有赢,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里,他再没体验过追着人跑的肆意威风,只有被敌军撵着到处滚的仓皇。 “三打一啊,这怎么打?" “就是,上头到底在干嘛?” “三国联军?” 军中的抱怨越来越多,他好奇询问:“什么三国大军?咱们这次不是和炎国打吗?” “害,我说黄小都统,你是还没睡醒吧?现在打仗的地方不止咱们这块,北边和西边也打起来了,都是来打咱们的,就打咱们景国。” 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上面的大人物莫名其妙撤了兵,失信于炎国,致使苟延残喘的西奉躲过一劫。 这几年北边一再壮大,“请”西边和东边一块打了过来,如今不只是东境开战,北边和西边,压力应当也不小。 原来这次的对手不是炎国,不是西奉,不是北招。 而是…… 三国…… 在大伙儿怨声载道中,大景能做的只有和谈,在和谈完成之前,敌人仍未撤兵,他们只能守在边境上。 再后来,上面应当是没和谈成,于是两边又打起来。 只是三打一,各方牵制,大景注定了要一退再退。 而他,也在边打边撤的一场战役中,成为了招国的俘虏,被送去了北边的永昌城。 “归顺我们,放你们生路。” 别人归不归顺,他管不着,可他黄饱饭在军中也算有些名头,况且家有妻儿。 “要杀就杀,别废话!” 人哪,自个儿死了就死了,若是连累后人抬不起头,却是万万不该的。 他仍旧记得那年,衣锦还乡时,大姐的那句:“不愧是我弟弟,好样的。” 他希望在大姐心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值得欣慰的人。 北招人没有杀他,可他和一些不肯投降的同袍,见到了此生最难以忘怀的场景。 那日,他被绑在空地上,身旁被绑的同袍们,有百夫长,小副都统,小都统,副尉,校尉,副将,将军,甚至有几位大将军…… 许多人谁也不认识谁,但黄饱饭知道,这些人或许是他这辈子都很难见到的人。 可最令大家震撼的,是空地上那一身明黄色。 那人满眼恐惧,站在那双腿发抖,一步不敢向前。 “你们都是大景的将士,这就是你们大景的皇上,哦不对,应该是你们的太上皇。” “你们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抓到他的呀?”一名北招高级将领负手而行,得意仰头:“今天咱就好好说说。” 大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被五花大绑着,成了阶下囚? 皇上被抓住了? 他不知皇上是何模样,他想他这辈子也见不上。 可瞧着那些军中的大人物们满眼呆滞,他觉得胸闷,忍不住跟着垮下脸来。 “你们猜猜,为什么你们的太上皇,会在打西边的时候,突然下令撤兵?”那名将领说着,挥了挥手。 有不少北招人抬着一幅幅精美画卷过来。 “打开。” 一声话落,众人只见一卷卷展开的画栩栩如生。 有万国来朝。 有百花齐放。 有金戈铁马。 还有万里山河图。 “你们的太上皇,实在是对这些画欢喜的紧啊,这是从大兴传下来的好东西,几百年辗转,到了我们大招。” “我们大招内乱的时候,其实炎国就有意联合你们打我们,我们当时没心情跟你们折腾,就送了几幅画去你们那边,没想到你们的太上皇爱不释手,这么欢喜,所以打我们的计划就改成了打西边。” “啧啧啧,名义上好听的很,西边老是打你们。” “实际上,你们的太上皇才不管你们挨打没,你们挨多少打,都不如那几幅画。” “本来以为西边要被你们灭了,没想到你们的太上皇多才多艺,这么厉害,又会炼丹,又会算卦,掐指一算,大凶之兆,就把军队溜回去了,顺带着恶心了一下炎国。” 他和大家一样满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 “不信?” 那名将领继续说:“不信又能怎么样?当年为什么突然撤兵?你们不知道。” “如今为什么打成这样,你们还是不知道。” 大伙儿哑口无言,他像许多同袍一样,眼巴巴看向更高阶的同袍们。 那些校尉将军,大将军,只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将军……” “大将军……” 一片安静无声后,有几人颤着声去喊。 那些人不回答,往常敢打敢拼的汉子泪从眼角流下,无声的默认了所有的所有。 “因为你们的太上皇失信于天下,就等于你们大景失信于天下,所以注定了会被我们大招,奉国和炎国讨伐。” “至于说我们撕毁合约这件事。”那将领不屑一笑:“说白了,还是你们够幸运,遇上了这样的旷世明君,要不然,怎么需要和我们谈合约。” “这样的君主,这样的国家,我们不征服,你们也会自己完蛋,我们以为要打很久,却发现你们英明神武的太上皇,连夜带着人跑出了奉天,还给我们留了那么多粮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拍手鼓掌:“如果不是那些粮食,我们可能还要停一停,他带着人一走,你们的北边就都是我们三家的,啧啧啧。” 他放下手,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你们的太上皇,是贪生怕死,还是将性命置之度外,跑了还在路上晃晃悠悠,今天陪这个美人儿,明天陪那个美人儿,我们打到你们的策州行宫,他就传位给他的好儿子,跳到粪坑里躲起来了。” “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叫起来,只可惜身上被束缚,怎么都无法向那一身明皇靠近。 “你住口,你住口!” “你胡说八道!” “你闭嘴!” 刚刚的话语太过刺耳,一声声吼叫,试图打断那人的讲话: “不听不听,我不听!” “我在做梦,快醒醒!” “看看那边。” 那将领随手一指,他们顺着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大批穿着景国衣裳的人被五花大绑,垂着头,不知去往何处。 “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那名将领不以为意,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王,你们还效忠他干嘛?” “就算本王不说话,难道这就不是事实了吗?” “你们的君王是不是失信于天下?” “你们的君王是不是为了跟我们和谈,把自己的子民绑到我们这边当奴隶?” “你们的君王是不是把你们丢在前线自己跑了?” “你们这些人瞒着下面的人,以为能瞒多久?"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他一个小都统听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身旁许多同袍已然嚎啕大哭起来,有的更是恨铁不成钢,癫狂大笑,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 “好一个亡国之君!” “亡国了,亡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祖啊,太宗啊,睁眼看看啊,看看啊!” “你们说的对,他的确是个昏君,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们为他卖命!” 那将领继续说:“本王也不跟你们说虚的,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们输了,但过错也并非在你们。” “现在你们还有机会,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我们大招的皇上爱惜人才,只要你们愿意归顺我们大招,你们以后就是我们大招的臣民,你们会得到平等的待遇。” “哈哈哈哈哈!” “我投降了。” “我也投降!” “哈哈哈哈,我也降。” “俺也投降!” “还有俺!” 俘虏中接二连三的有人投降,含着泪疯癫大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那些投降的人则立马会被人松绑,然后被领到空地一旁站着。 而他,恰是其中之一。 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是大姐眼中值得欣慰的人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前后夹击 “陈将军他们那边的人走了很多,该咱们了。” “好,该咱们了。” …… 建平元年冬,黄国栋带着人攻击了朝廷的一处粮道,那座囤积了不少粮食的怀城。 “杀!杀!杀!” 城门被里应外合的人打开,贼寇们奋力拼杀。 “兄弟们杀呀!” “重重有赏!” “呜呜呜……” 如雷蹄声震耳,号角的悲鸣越过地平线,坚守的士兵越发兴奋,贼寇们节节败退。 “中埋伏了?” 黄国栋难以置信:“不可能啊,不是都走了吗?” “黄将军怎么办?”有心腹问道:“咱们要不要撤?” 撤? 此一撤,便再没了机会。 此一撤,便是功亏一篑。 此一撤,他不甘心! 黄国栋边打边往前冲:“现在跑来不及了,大家快冲进去,大家赶快冲进去!” 这些年他学了些兵法,才发现有时候撤退才是最大的损失,到此地步只能放手一搏。 “后军防守!" “杀!” 贼寇们拼命往前冲,才发现城中守军不减反增。 己方后军更是惨不忍睹,不少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一片血花。 有些没被砸中的,若是幸运,则会被对面三弓床弩时不时射来的巨箭串成糖葫芦。 左右两翼被骑兵来回,箭如雨落,惨叫声声里,人心涣散,姗姗来迟的步人甲趁虚而入,杀得鲜血横洒,如雷蹄声踏碎满地尸骨,头颅滚滚。 “归降免死!” 后方被拦腰斩断,前方进退两难,此刻再没有什么上头的号令,以黄国栋为首的军士跪地不起,声声“饶命”,冰冷烫手的利刃弃如敝履,官军与陈军所过处,多是弃暗投明。 帮手越来越少,黄国栋再也没了入城的能力,不知不觉间,队伍被赶到了城外的空地上,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已经被围了,还不快快投降,放下武器者,不杀!拒不投降者,杀无赦!” “黄国栋与北招勾结,欲毁粮草扰前线大计,此乃通敌叛国之大罪,随着连诛!” 此话如同惊雷,无人不惊,又一批人开始放下武器。 黄国栋却是红了眼:“不许投降!他们胡说八道!” “不不不,不打了……” “噗嗤……” 毕竟经营了这么些年,手底下自然有些靠得住的人,好些个放下武器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旁人乱刀砍死。 “嗖嗖嗖……” “喔……” 黄国栋那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刚挥刀,便会被周围的官军射成红艳艳的筛子。 “不降者杀无赦!” 后面黑压压一片,崩塌的军心犹如决堤河水,哪里是一句“不能投降”能唬得住的。 “不许投降!” 黄国栋嘶吼着,旁边一名下巴有痣的兄弟却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众人目瞪口呆,黄国栋满眼震惊,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啊!白眼狼啊!" “别动!” 跟了他好些年的兄弟这样吼着,直让他怒火更盛:“老子造反都不怕,还怕死?你个白眼狼,我先杀了你!” “嗖嗖嗖……” 有利箭破空飞来,黄国栋大腿剧痛,往下一跪,胳膊与手上鲜血淋漓,惨叫不止。 “老大!” 一片厮杀中,贼军乱作一团,那些不愿归降的,则被前后夹击,死伤至不能战。 黄国栋被按在地上,满眼不甘,不断喘息挣扎,却见雷将军身后,陈路平披甲而来,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刀:“黄兄弟,别来无恙。” “你…你怎么……" 黄国栋看着他们,只见其身后的军旗上有陈字,还有秦字,是官贼勾结的一场好戏。 “百密总有一疏,人的心里都有杆秤,身为景人,通敌叛国,妄图断粮扰乱前线战况,欲助招狗南下,如此行径,又怎能让人甘心跟随?” 陈路平声音冷冷,犹如铁面判官:“今日我等,来捉你这与北招勾结的叛国之贼。” “哈哈哈哈哈,是啊,我是叛国之贼,哪有你们这样忠心耿耿啊,哈哈哈……” “叛国通敌的是朝堂上那衣冠禽兽,他们除了会诗词歌赋,哄那昏君开心还会干什么?叛国通敌?!通敌叛国的是坐牛车去北边那位昏君!” 黄国栋笑的癫狂,不顾身上伤口,撕心裂肺吼叫:“在打西边之前,北边内乱,我们本来可以联合炎国一起去打北边,那个死昏君却因为几幅破画就去打西边,对外面说的好听是西边屡犯边境,其实他娘的是为了那几幅破画!” “打西边就打西边,那个死昏君还在宫里头算卦,说什么大凶之兆,左圣旨,右金牌,把大家都召回来。” “都快把西边给灭了,就差一点了,就一点!” “他背信弃义,引来了三国大军,却要我们去上战场给他拼命,凭什么!凭什么!” “打都打了,还打的那么磨磨唧唧,和谈他娘了个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在外头拼死拼活,到头来家里头的人被送去别国当奴隶……” “我们到死都不知道啊!” “多少人到死都不知道啊!” “后来接着打,又让我们去送死,自己带着一帮人往南跑,怕当亡国之君,半路把皇位抛了出去,自己躲到了粪坑里被人捞起来,坐着牛车去了北边行千阳里。还封了个“千秋侯”的好名头。” 黄国栋说着,开始疯癫大笑:“这就是你们说的旷世明君了,这就是衣冠禽兽们夸赞的旷世明君啊,真好啊!哈哈哈哈哈,真威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归顺北招的那年那日,招人说的话犹在耳旁,他永生难忘:“我要你做我们的内应?” 身为大景军人,即便投降,但太荒唐的事他不会去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人却是笑到停不下来,拿出一张腾抄的合约:“这些字认不认识?” 那合约上怎么写的,他忘了个干净,可有一些东西太过刺眼,那“赠予百姓”四个大字,还有那寥寥几笔的数字。 泪水模糊他的视线,那人瞧他这样,便猜他是认识,转而又拿出了几张画像让他看。 虽眼前些许模糊,但画像上的人太过熟悉,他再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在哪!” 后来,他怀里多了个不满一岁的婴孩,那孩子仿佛是受尽了苦楚,“哇哇"大哭着,无论他如何去哄都不为所动。 其他人再也没了踪影,浑浑噩噩间,那人将他们的死因告知,可他好像什么也没听清,只听见脑袋“嗡嗡”响。 “朝廷?”黄国栋吼道:“这样的朝廷要它干什么!” 他何尝不想自己是大景永远的将士,可戎马浴血,到头来为的竟是昏君高高坐无忧,转眼回头,更是满屋空空…… 这大景的军人,谁爱当。 谁他娘的去当! 北招人该死,可归根结底,大景的朝廷更该死! 陈路平许久不语,最后还是说:“大景不能自乱!” 黄国栋被押着离开,眼泪横流:“哈哈哈哈哈哈…陈大将军还真是啊,人说养狗记一辈子好,还真不如养个姓陈的,忠心到死了那么多兄弟,自己也被卖了,还要眼巴巴当朝廷的好狗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被多少人骂过的陈路平神色如常,反而是旁边的人实在听不下去,刚要上手阻拦,却被当事人抬手制止。 “姓陈的,哈哈哈哈哈你,就是这天底下最贱的贱人!你这一把贱骨头,活该被人糟践,你怎么那么贱啊!” “你就回去吧,回去继续当朝廷的狗吧,继续舔子书家的脚趾头,我在天上看着,我祝愿他国踏碎山河!” 黄国栋被人押走,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嚎啕痛哭,声音渐渐远去:“你们都回去吧,你们这群狗,你们这群贱骨头!忠心耿耿的贱骨头!” 这场策划已久的阴谋被侥幸终结,本该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人们却只沉默不语。 陈路平转身离开,一路追随他的兄弟们转身相随。 一群没有朝廷受益的人穿着铠甲离开,脚步声声中,不知是哪名官军开口问了一句:“陈将军,那我们呢?” 陈路平停下脚步,回头正对那人:“无朝廷调令,私自动员是大罪,还跟吗?” 秦字旗下一名官军看了看身后的怀城,转过头双手抱拳,决然道:“动都动了,又有何惧?公道自在人心,将军有令,秦念国必效之!” 陈路平不语,看着这位年轻将领,好像看到了他身后那位还在汉州镇守的老家伙。 “我必效之!” 那一日,声声震耳,血气半成的苍穹下,将士们无不单膝跪地,迎归这位曾经的少年将军,被人人喊打的陈反贼。 “将士们!” 无人回应,陈路平仍旧声如洪钟:“列阵向北!” “列阵向北!” “列阵向北!” “记住我们的敌人,永远在北边!在北边!" 那声声怒吼无人应答,只有茫茫铁甲,列阵往北,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夜醉千愁 “叽……” “叽叽……” 地上有几只小可爱匆匆跑过,臭烘烘的牢里,昏暗墙根下躺着两个呼呼大睡的反贼。 “快起来。” 牢门被打开,狱卒把二人叫醒,两个戴着手铐脚铐的人被请了出去:“快走!” 二人走到一处小屋前,手铐脚铐被卸下,陈勇握着刀:“你们可以进去了。” 二人也不言语,走进去,黄国栋发现有把贱骨头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碗,桌上摆着几壶酒,还有几道小菜。 瞧见这副场景,黄国栋便来气:“贱骨头,你想干嘛?” 云燕开玩笑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陈将军这架势,莫不是要劝降我们?” “你们两个犯的是死罪。" “是啊,我们犯的是死罪。”云燕自顾自坐下来往自己碗里倒酒:“你现在可算是忠心耿耿啊,跟我们这群反贼喝酒,小心上面参你。” 黄国栋也坐了过来,看着热酒热菜,拿起筷子夹了几下,尝了尝:“还不错。” 他说着,一边端起盘,一边用筷子把菜扒拉进碗里,剩下半盘放回桌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屋里安静,陈路平继续往自己碗里倒酒,仰头一口饮罢,大气长舒,继续倒酒。 云燕说道:“陈将军那么忙,不知有何贵干。” “翼越多虑了。” 陈路平说着,继续喝酒。 黄国栋边吃菜边问:“那你是来向我们耀武扬威的?” “没有。”陈路平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就是,觉得你们快死了,所以,来送一程……” 云燕疑惑问道:“我们又不熟,甚至可以说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来送我们。” “因为……”陈路平面上微红,似有几分醉意:“因为,我也是个反贼,因为,没人生来就做反贼。” “因为……你们做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去做的事。”陈路平说着,继续往碗里倒酒。 二人沉默不语,不能做的事,自然是发动叛乱。 黄国栋笑了笑:“那要不把我们放了?” 陈路平摇摇头:“做春秋大梦,等死吧。” “好,吃完这顿,我们就回去做春秋大梦。” 云雁端起酒碗与陈路平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咚!” 云燕将碗摔在地上,从桌脚下拿起一壶酒打开,递给陈路平,又弯腰拿起一壶酒,打开闻了闻,与他碰壶,豪气干云道:“继续喝!” 两人喝着喝着,不由“哈哈”大笑出声,黄国栋看着,愣了愣:“你们……” “梁柱,你要不要一起喝?”云燕笑着,拿起之前桌上陈路平喝了只剩一点的酒:“这不是断头吃,但是最诚心的送行酒。” 身为此次动乱的罪魁祸首,黄国栋和云燕,必然要被押送回京,以儆效尤。 “过了今晚,就没人这么诚心了,要不要来一壶?” 云燕说完,黄国栋泪流了下来,咧着嘴笑,侧头对着陈路平说:“好,看在你诚心送我们一程的情份上,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贱骨头了。” 接过云燕手中没剩多少的那壶酒,他晃了晃,与另外两人碰了壶,仰头猛喝起来。 “不醉不归!” “喝!” “喝!” 酒过几旬,三人喝的晕晕乎乎,开始兄弟相称。 陈路平问道:“两位兄弟,当初为什么造反啊?” “心里头难受,所以造反。”云燕颤着声道:“就算成家立业,那口气也咽不下,半死不活的,索性痛快些。” 黄国栋哽咽着:“我也是啊,家里人没了。” “那这些年,一定很想他们吧。” 黄国栋嚎啕大哭,云燕流着泪笑骂道:“姓陈的,你又不是大佛,你悲悯谁呢?” “就是!” “我们反正是要走的,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倒是你,没死在北边,这一辈子有你愁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黄国栋幸灾乐祸道:“对对对,有你愁的,愁死你。” “嗯,我愁我的。”陈路平吸了吸鼻子:“祝你们俩和想念的人,团团圆圆。” “好好好,陈兄弟,这话我爱听。”云燕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怎么说,我不会难受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好久没有过啦。” “再喝再喝!" …… 许久之后,两个大反贼晃出来,嘴里絮絮叨叨,有人将脚铐手铐重新帮他们戴上,跟在他们身后几步外。 铁链声“哗啦哗啦”的响,二人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东倒西歪往来时路走。 今年的南边没有雪,只有冷风呼呼作响,押送反贼的人冷的直打哆嗦,低头往手里吹热气,一路上搓着手,只听见两人在前头闲言漫语。 “梁柱,记得咱们头一回见面吗?” “记得,我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也会这样?“黄国栋说:“你说和我一样。” “现在咱们也一样。” “哈哈哈哈,一样一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下辈子做兄弟呀。” “不了,下辈子不当人了,太他娘的憋屈了。” “也是啊。” 二人停下脚步,忽而想到什么,仰着头吼出声来。 “陈将军,你的酒真好喝!我这辈子喝过最痛快的酒!” “谢谢你,大将军!" 靠在桌上的陈路平闭着眼,听见微微的喊声,真恨不得扔个酒壶出去,可想了想,只轻轻说了一句:“不客气。” 身为陈家后人,大景高官,无数将士眼中曾经的少年将军,他亲眼看着山河破碎。 从北边回来,从造反那一日起,他就料到自己能走的最好一条路,就是被朝廷招安。 他不觉自己做的事多么贱,可他的确不平,有愤怒。 他知道,没有人生来就叛自己的国,他们定有自己的不甘,但在国家大局面前,他们的难言,只能被彻底碾碎。 他有太多不痛快,今日饮的酒,让他酣畅淋漓。 良久,满是酒壶的桌脚上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低语:“本同气连枝,荒唐乱成仇。日月照烽火,百姓离人泪。南北分了地,山河裂谁悲?千秋夜下梦,醒觉……路遥遥。” 许久之后。靠着桌子的人呼呼大睡,门被人打开。 陈勇脚步轻轻走进来,将披风披到他身上,蹲下身将所有的酒壶通通捡起,起身出了屋,旁边守卫将门轻轻关上。 ……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心照不宣 内地的战事结束,百姓一片叫好,朝堂上的苍蝇也少了许多,官府的军队心照不宣将没有编制歇息的军队围住。 “怎么办?” 见苏阳不说话,花赤又问:“要不咱们冲出去?老大怎么都没了动静?” “他们不会动我们。” 苏阳沉默片刻,微微皱眉:“老大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想要归顺朝廷。” “真的要招安?” “招安是最好的选择。” 苏阳手指敲着桌面:“现在就剩北边了,咱们要是不被招安,只能跟北边一样,我们看似人多,实则是孤军。” “朝廷之所以是朝廷,不是因为立在那,而是因为镇在那,钱粮,器械,壮丁,牲口,自古以来就没有单独的势力能与朝廷争锋,这就是朝廷的底气。” “如果有,那必然是谋逆大罪,朝廷也不会再想着招安,反而会举全国之力。” “而打仗,归根结底,打的就是这些,不是来几个厉害的人,懂得些许兵法,大家不怕死就能赢的。” “咱们的东西没了,要想办法去补,一旦没补上,不用别人打,有点良心的自己散,没良心的割了你的头,往朝堂上一扔,高官厚禄。” “朝廷的东西没了,开库房就是,贴张告示,就有大批的人会去从军,他们能耗几年,甚至十几年,谁又能耗得过他们?” 花赤皱着眉:闷闷地说:“说句难听的话,回了朝廷,朝廷会重用老大吗?上头那帮傻子,能放过他吗?能放过我们吗?我不甘心啊!” 他说着,开始愤愤不平:“说实话,那姓黄的虽然做的不地道,可有些话也真没错,我们活得好好的,凭啥要去给朝廷当牛做马?叫我说,这样的破朝廷真的该亡了才好!” “这是他的事儿,咱们拦不住。”苏阳看着花赤:“其实,咱们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原本就是天潢贵胄,他想回去,他就能回去。” “他几张纸,就能叫来那么多人,那么多东西。” “他几句话,就能让秦老将军冒着死罪给他调兵。” “他往那里一站,那么多官兵就眼巴巴看着,围了这么多天,你见他们谁动了一下?" “他现在就算是出去砍人,也没人会跟他动手,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他为什么要继续打,打着好玩吗?” “可俗话说得好。卸磨杀驴,朝廷什么事干不出来?他回去了,被收了兵权,不就得让人砍吗?咱们何必呢?” 花赤道:“要不咱们去劝劝他呗,你劝得动。你跟他说清利害关系,再不济咱们找见黄袍子,太祖就是这么干的,老大会打仗,还能让那么多人服他,只要他喊一嗓子,跟他的人就更多了,到时候恐怕秦老将军也过来了,老大当皇帝,一定比那子书家好。” “你就别做梦了。” 苏阳给自己倒了杯水:“太祖能成,是因为当时武人当道,是因为安朝世宗去的早,小皇帝镇不住。” 花赤道:“朝廷里的小皇帝难道就能镇得住吗?不如反了他娘的,自己做江山。” 苏阳喝了口水:“太祖能成,是因为当时天下大乱,因为之前大兴玄宗,“国泰民安”年间的“安宁之乱”。” “有人开了头,那些有粮有兵的,自己也跟着造反了,再后来更了不得,手里有兵就能当皇帝,你手里有兵不想当皇帝,那就杀了你,带着你的人头换个人当皇帝。” “现在不行了,都得听上面的,给你兵你就是将,不给就能直接收回去,粮草俸禄,都得他们说了算,喊两句号子不给饭吃,谁会跟我们?” “老大能搬得动这么多人,说到底还是上面做的太过了,大家已经不信朝廷了。” “可要是让老大造反,朝廷就不会只是围着了,那个姓黄的造反倒是帮了咱们一把,咱们现在都算忠心耿耿。” “老大不是能弄很多粮草吗?”花赤问道:“说不定可以试一试,拼一把。” 苏阳无奈道:“我都说了,朝廷是朝廷,不是因为立在那儿,而是因为镇在那儿,只要还在大景境内,还在朝廷的地盘上,绝对没有任何势力能跟朝廷比钱粮,器械,壮丁,牲口,怎么拼?” 花赤不说话。 “再者,就算咱们继续反,又能怎么样?” 苏阳继续道:“老大之前不是当众说过了,大景不能乱。我们继续跟朝廷打,莫说同归于尽,最多全部剿灭。” “他就是知道,所以才有被招安的心思,咱们这边打的越起劲,对面就越高兴。” “况且,老大拿的那些粮食都不是白来的,你以为就咱们对朝廷有意见啊,老大肯定是跟那些人做了交易。” “那些人精明,算账算得门清,怎么可能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苏阳看着花赤,沉默片刻问道:“所以如果他真的回了朝廷,你会怎么样?” “憋屈。” “是啊,憋屈。” 苏阳闷闷道:“可有些人,一生都很憋屈啊。” “你真是秀才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苏阳道:“我是进士。” “那我还是状元呢。” “花状元真厉害。” “行了,秀才,走吧,老大今日百宴呢。” …… “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兄弟,今日找诸位来,就是想和大家聊聊招安的事。” 宴席两侧,坐的都是陆续跟随陈路平的人,本就心事重重,闻听此言多有抗议。 “这样的朝廷,我不降!” “陈将军,我们愿意跟着你,可你要跟着朝廷,我们实在不能接受。” “我们的命是贱,可就算再贱,命也是我们自己的。” 这里头有作奸犯科者,有被逼为贼者,也有熬不住赋税徭役,晃荡成流氓的人。 作奸犯科者若是能免了罪,自然没什么意见,流氓有了地,有了房子,也能安守本分过,可唯独被逼良为贼的,必是和朝廷有解不开的怨。 陈路平披甲坐于主位:“我知道,你们多少都有怨气,可如今北边还在打仗,半壁江山也没了,朝廷的军队也在附近,只要我们动,就是万劫不复,生灵涂炭。” “陈将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愿意跟着你干,哪怕是死了也没事儿。” “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的烂天烂地烂朝廷不值得,咱们反了又如何!” “你们喜欢打仗吗?” 众人神色各异,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多么欢喜。 寻常人家,谁不想要快快活活过日子?谁不想要安安乐乐余生呢? 只有那些不食人间烟火,对战争一无所知的高贵蠢货们,才会期盼狼烟遍地,幻想着气吞万里如虎,霸业宏图。 或许只有等那些蠢货们上过战场,见过这世间真正的地域,才会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并非豪气冲天的将军,而是脚下令人悲极作呕万骨。 “男儿就该打打杀杀!” “我们愿意跟着将军干!” “与其被招安,不如杀个痛快!” 这些说话的人多么欢喜打仗是假,只是人生琐碎,总有不甘,多是心中难平。 “我们不喜欢打。" “能安生也好。” 陈路平看了看这些人:“是啊,很多人不怕死,可能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死?如果北边打过来,不论是朝廷,还是我们,谁也落不得好。” “其实,我一开始不想造反,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你们其实和我一样,不是生来就想造反,更没人生来就杀人如麻。” “我不想我们的国家在乱下去,我们的刀不该挥向自己的手足同胞,所以,无论是个人恩怨,还是大势所趋,北招才是我们永远的敌人。” 不少人脸色却越发难看,这一大堆的破道理固然有理,可他陈路平回去之后就是荣华富贵,而他们,该生不如死,还是生不如死。 “可我们不想归朝廷。” “对啊,不能打,干脆战快山头,与世隔绝算了。” “就是就是。” 北招固然可恨,可这朝廷,的确好不到哪里去。 “等此事了了,你们会分到自己的田地,房屋,另外,十年不服徭役,无赋税,春耕秋收,过过安生日子。” “老大说啥就是啥!” “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老大说怎么就怎么做!” 听了这话,有些人的嘴咧到耳后根了,就如陈路平所说,没人生来就杀人如麻,能好好过日子,谁会去瞎折腾? “打仗有什么好。” “这破仗谁爱打谁打。” “对,老子要回家。” “谁赞成,谁反对?” “我赞成!” “我也赞成!” “好,兄弟们痛快。” 陈路平举碗相敬:“今日我与诸位,不醉不归!” “干了!” …… “圣旨到!” 次日,军营的空地上,陈路平戴甲拱手道:“甲胄在身,不宜行礼。” “陈将军不必多礼。” 钦差武连点点头,开始宣读圣旨:“受命于天,福泽四海,景盛永兴,千秋不朽,大景皇帝制曰:蛮招暴虐,苍穹无光,山河蒙难,民不念声,黄国栋,云燕等贼,人性泯灭,通敌叛国,助招霍景,欲坏社稷, 其罪十恶不赦。” “国家危难之际,幸有陈路平身先士卒,率众豪杰与朝廷共擒逆贼,使社稷危而复安,免生灵涂炭之祸。” “此耿耿忠心,日月可表,朕心甚慰,今任尔为太子少师,凌云郡安抚使,武德大将军,朝文大夫,麾下军卒赐旗“平安”,另有封赏。” 众军士听着,无不羡慕欢喜,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唯有陈路平知道,除了安抚使,其余皆是虚职。 “臣,领旨谢恩。” 眼前人微微弯腰,伸手接旨,显然不合礼数,钦差忍不住咳嗽一下,老人直起腰,放下手,殷殷关切:“敢问钦差,可是身体不适?” “……” 若说眼前人不懂规矩,打死他都不信,可这样接圣旨,指不定日后要落人口舌。 他长了眨眼,那人却无动于衷,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临行前,老爷子说的话:“朝廷让你送圣旨,你就送圣旨。” 于是便将圣旨递到他手上:“多谢将军关怀,我身体并无不适,只是嗓子卡了。” 陈路平接过圣旨,道了句:“钦差记得多喝热水。” 武连笑道:“自然。” 一面大旗被扛过来,黑边橘底,上写“平安”二字。 旁边有人将圣旨收好,陈路平抽刀而出:“将士们,北招仍在犯边,我们当如何?” “列阵向北!” 这一次,被称作是将军的人终于是将军,将士们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吼出声来。 武连满眼崇拜,那人却已走到牵过来的马旁边,翻身上了马,领着早已准备就绪的将士们向南而去。 …… 建平无凭,传信钟曰:“有贼反,来兵。”钟不疑,遂调兵万余,令将奔怀城,又奏德宗曰:“臣无愿做保,陈忠也,陛下明鉴。” 十二月冬,云燕,黄国栋反,随叛者四万余,乱各地,黄国栋亲领六千余攻怀城,与内应谋,欲毁粮,助招。 建平领众与官军围歼叛贼,斩首过半,余下皆降,云黄败,乱皆平,受招安,又南会钟,二年秋,招退。 ——选自《景史:陈建平列传》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4章 万民留君 “哗……哗……” 广河岸边,周边再无他人,只有暗红浑浊的水里,陈路平和秦老将军的影子并立。 远处时不时能听见喊声,原来是有人在捞器械,时不时还有尸首飘过…… “从去年打到今年秋,北招终于是退了。” “是啊,总算消停了。” “你有没有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秦老将军问:“你的身份很特殊。” “我不是好好的吗?”陈路平道:“既来之,则安之。” “你来的时候跟我说,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闹他一闹。” 秦老将军问道:“如今这架势,朝廷必然会请你回京,一旦回去了,可不是你说了算,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路平默了片刻:“我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啊。” “子亮,你要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今陛下虽年幼,却不是个昏的。” “你放心,我说了,我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啊,我又不会弑君,你在这里愁什么。”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往昔的他,绝对说不出口。 秦老将军缓了缓,问道:“你真的没事儿吗?” 陈路平道:“有事儿,事儿多着呢,怎么能没事儿?” “唉,你倒是还有精力,不像我,一把老骨头了,什么精气神儿都没了。”老将军望向北边:“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北边去瞅一眼。” …… 战事结束之后,朝廷令众将领撤兵,毕竟仗打完了,除了有必要的防卫布置,其他的自然要各归各位。 而一些立下功勋的将领,自然免不了归京受赏,陈路平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参战的时间晚了些,却在今年五月份语出惊人,让水上眼线与水师回退。 此举当时便让不少人目瞪口呆,河面上除了大规模的进攻与防守用来互相消耗之外,还有两方的眼线。 对方的眼线往前挪一寸,己方的视野便少一寸。 水军回退,眼线后撤,无疑是把眼睛闭上,听天由命。 陈将军爱出奇招,不少将领也听过,可说白了,不懂是一方面,太冒险又是另一方面,于是两方僵持不下。 多亏是秦老将军力挺才得以实施,河上面的北招人没反应过来,晃荡了半个月。 后来尝试进攻,却又中途回撤,最后在七月份鼓起勇气冲上岸来,却见军营空空,扭头就跑,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将士说陈将军不会埋伏。 八月至九月,双方又打了几场大仗,实在是打不动了,这才心有不甘,打道回府。 北边打道回府了,南边的人自然也要打道回府。 “大将军不要回去!” 那一日,陈路平与许多将领刚出营门五六里外,就遇上了成群结队的文人百姓,退伍老卒,各个哭的声泪俱下。 他们谁也不拦,只是拽着那位武德大将军不让走。 “大将军哪里不能呆,为何偏要回京?” “大将军不能回去!” “对呀,大将军,回去……回去了就不成了!” “大将军别走!” 众将领看傻了眼,有的策马先行,有的干脆也赖着不走了,说自己重伤复发,须得再将养将养才能归京复命。 陈路平向远道而来的人们拱手:“皇命难违。” 文人百姓和退伍老卒哪能听这些,就是拦着人不走。 武德大将军哪有什么办法,最后是“不情不愿”被请到附近小城里好生招待不让走。 如此荒唐之事,自是免不了传回朝中,惊起无数议论。 “陛下,陈路平这是拒不奉诏,有藐视君王之意呀。” “臣提议,应该罢黜他的官职,贬为庶人。” “诸位恐怕是言重了,陛下要不再下一封诏书?” “那要是他还不回来呢?” “诸位爱卿有心了,此事日后再议,可有其他要奏?” “臣有本奏……” 大景朝堂向来宽容,无论是谁都可以随意发表意见,好处是,能听到很多不同意见,坏处是,这里头杂的很。 …… “朕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少年帝王看着一本本参陈路平的折子,侧头又看了看一大堆好话说尽的褶子,有些头疼:“这哪里是万民起命啊,他们私下里的动作,朕哪里不知道?” “他们这是在威胁朕,他们觉得朕能任他们摆布,能随了他们的意,可朕是帝王啊,怎么能随意被人威胁?” 高少之道:“陛下,武德将军乃大才,不可不用。” “朕不会杀他,朕要稳定军心,安抚民心,所以他不能死。”少年帝王皱眉:“朕不会去杀他,可是他们偏偏要逼朕!他们还想干什么!” “陛下,您就随了他们一次吧,他们也是怕呀,实在是那人,做的太过了呀。” 高少之跪地不起:“那人实不该在征西尾声下令撤兵,此举不但功亏一篑,更让大景失信于天下。” “前线将领归京,那人更不该让大将军尚公主啊,对一个有能力的男子而言,尚公主,便如同是鸟儿被折了翅膀关进笼子里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按大景的规矩,战事结束,兵权便算是没了,那人可以用任何方式嘉奖,甚至便他做一方小官,任何方式都成,可唯独不能是尚公主啊。” “古今以来,历朝历代,任驸马都尉的人,几乎没有状元郎,若说有,便是大兴时期的郑驸马了,但也因此事,郑驸马参了那位给他牵线的宰相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 “三国大军压境,尤其北边,没有燕云十六关,实在难受,那人令大将军与其他将领去前线。” “虽说城高墙坚,可再坚固的城,再厚的墙,再怎么难攻,被围住了屋是一座孤城,应当多派支援,可那人掉头就跑,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少年沉默不语,高绍芝继续劝道:“陛下,您也知道,这不只是大将军与皇室的恩怨,实在是将士们都怕了。” “那姓黄的反贼能在众目睽睽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陈大将军刻意为之,而是这些事根本瞒不住啊。” “朝廷依旧是朝廷,手握重兵,无人能反,可那么多人还是硬着头皮把人留下,可见大家对朝廷的怨气有多重啊。” “自奉天一难后,大景不知有多少将领归降他国,现在底下的人就看着您啊。” “若是这一件事处理不好,将士们又该寒心了,到时必然会投降别国,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朕知道,但朕就是难受,他要是自己回来,朕能重用他。”少年气呼呼说:“但他们,在这是公然逼迫朕。” “陛下呀。” 高少知道:“陛下只需低低头,就能少很多事,大景难得安宁,不可再有变故了。” 他不是不明白。 只是,他不想被人威胁。 想着父皇退位时千叮万嘱说要多听太傅谏言,少年沉默片刻,袖子一甩:“知道了,你命人准备下去吧。” “陛下英明。” …… 这里和前作《乱景行》的设定有些差异,想了想怎么圆回来,但是又想了想,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深,只想写个言情故事,所以随手一笔。 前作是被想办法夺了兵权,还有一段心理描写。 但既然写了这篇历史文,那么就尽量严谨一点点,不说多么了解,但至少兵权这东西在宋朝不是需要夺的。 所以前作那段心理描写可以说是漏洞,是我的不上心,这么说也不对,就是我当时知识不够吧。 记下这样的小错误,以后不管开什么书,只要决定应用历史上某个朝代做背景的时候,就尽量去搞清楚一点点点点该了解的东西,减少漏洞的发生,提高作品的质量。 说到这,忽然想到前文中的打仗三载,仗其实不能打太久,此作使劲扒拉也就编到二年,所以时间上也跟前作有一点点点小差异,以此作为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请将归京 那一日,城外有朝廷的车马赶来,列列军士保驾,护着此次的钦差大臣,那个被当今陛下颇为器重的太子太傅。 “朝廷办差!” “让开让开,别挡道!” “快让开!” 万众瞩目中,护送的军士们耀武扬威,高少之视若无睹,任由手下人失了礼仪。 朝廷钦差只有城中官吏相迎,当事人不知所终,旁边亲卫见状,颇为不满:“武德大将军怎么还不来接圣旨?” “喂,那个,你们谁知道武德大将军在何处?” 城中官员赶忙向一处方向指去:“武德大将军在那头。” “那赶快让他来啊。” “呃……这这。”那官员哭笑不得:“下官没本事啊,哪里请得动?” “带头。” “是是是!”那名官员赶忙让路:“这边请,这边请。” 高少之他们走后,不少“百姓”便忍不住开始骂起来。 “奸细。” “当年就是因为他!” “啊呸!” “那肯定是想害大将军!” “不会是赐死的圣旨吧?” “嘘,可不要乱说。” 来到不知是谁家借出的宅子面前,门口无人迎接,更无人值守,高少之沉默不语,领路的官吏被遣退,如蒙大赦。 “属实太过放肆。”亲卫看不过眼:“太傅息怒,属下立刻带人进去把人请出来。” “的确放肆。” 高少之抬了抬手,昂首挺胸往里走,身后有人相随。 他往宅中正堂走去,远远瞧见门里,那人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似已睡熟。 “你们候着。” 他说完,伸手接过旁边护卫捧着的御盒,脚步声重往里面去,那人仍旧雷打不动。 进了正堂,他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又抬步往旁边走去,将手中御盒放到桌上。 随后顺手抽出旁边架子上的刀,走上前去,将刀架在那人肩膀上:“别装睡,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身着铠甲,只是未戴头盔,刀锋贴着肩吞,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平静问了句:“朝廷想干什么?陛下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迟迟不归京,到底是在闹什么!!”高少之手腕用力,刀往下压了压:“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陛下,都诚心诚意发过罪己诏,朝堂也一直想让社稷更好,你若是忠于朝廷,就该回来效力,而不是在这里晃悠让陛下难堪!” “难堪?” 陈路平猛然睁眼,头一回觉得言语能让人腹中有翻江倒海之感,忍无可忍将眼前人踹的倒飞出去,言如虎哮:“那倒是想想为何如此不堪啊!” “铛……” 刀脱手掉在地上,高少之摔得闷“哼”一声,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表情扭曲,张着嘴迟迟缓不过来,双眼圆瞪。 陈路平站起身,眸光如刀,眼前的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关上:“昔日人有三问于太上,今日陈某也有三问!” 他造反之后才得知,曾经年少时的开蒙老师。 那个本可一辈子泛舟水上的人,在奉天之难发生后过了河,永远长眠于再兴城外。 他语气放缓些许,字字铿锵:“一问:衣冠渡河如丧家之犬,折尽国之傲骨,成天下笑谈,置万民于何地?不觉严丧面羞,衣冠灼身,无颜立于世间,死后愧难面祖乎?” “二问,社稷摇摇,陛下与诸位不思治国,任由贪官污吏遍地,祸国殃民,致使人心丧尽,高高朝廷,却能让姓黄的反贼佣兵几万,闹得内乱不休,民不聊生,同胞相残!本是同根,却让外人得利,隔岸观戏,何其荒唐,何其不该,我景人何该如此啊!?” “?三问,北方万万民身在水火,遥遥望南,盼归故国,尔等可见苍生?招比禽太甚,嗜杀暴虐,倒反天罡,百姓不甘,将士犹愤,恨能食狗肉,饮狗血,挫骨以告亡灵。” “尔等欣然偏安,只念一亩三分,目浊眼盲,来日招狗铁蹄再得寸进,奉天耻难再现,覆巢之下,何来尔等安然相争之地?景本庞然,怎可久安以南?怎可久安以南!” “磨嘴皮子谁不会?”高少之捂着胸口踉跄站起:“姓陈的,你今日必须回京!" 陈路平走上前,捡起地上那把刀,塞到他手上:“你把我砍了,就能把我带回京!” 高少之没说话,眼前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朝廷本就失了军心,民心,如今只是勉强撑着,若再把平叛抗敌的大将军给砍了,那为数不多的军心民意也就全散了,后续连锁反应,真闹起来,朝廷也就没得玩了。 就好比昔年奉天之难,坐牛车去北边那位太过荒唐,导致无数军士心寒,纷纷倒戈。 陈大将军能像只赖皮狗一样不走,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可以什么都不怕,他现在是大功臣,朝廷要么给他要的重赏,或者他大不了一死。 可朝廷却没办法跟他搏,他已有让大景再乱一次的能力,只要动念,必能一呼百应,乱比黄云更甚十数倍。 届时朝廷镇压叛乱,即使大获全胜也是自损利敌,本就千疮百孔的大景会万疮千孔,是以不可太急,除非龙椅上的人疯了,整座朝堂都疯了。 “你想要什么。” 陈路平直直的看向他,理所应当道:“我要刑部!” 高少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大将军,胃口还真是大的很,可谈何容易啊。” “看来是舍不得,太傅请回吧。”陈路平转身,生生把后背留给那人:“本将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就不送了。” “陈大将军火气渐大呀。”高少之劝道:“气大伤身,大将军以后还是修身养性的好,身体好,才能为国效力。” 陈路平没有回答,那人又说了一句:“大将军要什么,还是自己回去拿吧。” “噗嗤……” 陈路平闻声回头,却见那人横刀自刎,猛然倒在地上,那刺目鲜红从脖颈流出。 “???” 陈路平满脸震惊,转而疑惑,站在原地愣愣不动。 片刻后,他几步到桌边,将御盒打开,拿出里头的圣旨,缓缓展开,登时傻了眼。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奸臣伏诛 “受命于天,福泽四海,景盛永兴,千秋不朽,大景皇帝诏曰:昔奉天难,山河分崩,烽火蔽日,民生涂炭,呜呼!呜呼!朕心甚痛!” “太上受命于危难之际,草草继位,本欲死战,王傅高少谏言难测,众臣同谏,更因势所迫,不得不为也。” “太子太傅高少之性情愈娇,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占田并屋,欺老凌弱,辱夫霸妇,纵亲乱法,陷害同僚,结党营私,买卖官职,贪财无数,目无王法,罪行累累。” “朕自即位以来,高少之更屡进谗言,官官相护,陷害忠良,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今以此诏,告令天下!” “凡诛逆贼者,可与朕提心所求,若不违孝道,不违礼法,不违信义,不违仁义,不违忠义,不背情义,则朕自当无有不应!” 这就是圣旨的内容,一道奸臣亲手送来的密诏。 房里头很安静,陈路平拿着照书,有些不知所措。 他收好圣旨,赶忙又在盒子里翻了翻,里面再无他物。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没了声息的人,恍然大悟。 护州与守州的沦陷,说是被打的,可他在知道这些事后推算过,他可以断定,两州之地的的确确是被让出去的。 当年最主张南迁的,便是地上这位太子太傅,所以他对高少之没什么好印象,那一脚踹的虽然有气,却真情实意。 广河一退,折尽国之脊梁,若是他,他宁可战死沙场,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想着往后撤半步,苟且以南。 可冷静下来,站在那些人的立场仔细想想,三国联盟的大军势头正盛,战则十有八九会灭国,南安方能延续国家。 而南迁这样的混账话,总该有人来说,就如高少之。 “未曾想,我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路平感慨万千,在旁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撩起自己的裙甲,双膝跪地:“高太傅大义,请受陈某一拜。” …… 紧闭的门从外头被打开,随高少之来的那些人不见了踪影,陈路平从里面走出来,腰间挂着沾了荤腥的刀。 他一手托着御盒,御盒另一头斜斜靠在他的肩膀上,另一手拎着个天大的军功,走过之处仿佛枫叶落地。 走出宅屋大门,外头已挤了不少人,见状无不震撼。 “大将军,你这是?” “这是高太傅的头?” “陛下有令,高少之实乃无道奸臣,蒙蔽圣听,屡进谗言,今已伏诛!”陈陆平朝着众人大喊出声,手中御盒高高举起:“此乃陛下诏命!”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弯下腰去看,吓得后退几步:“就是,就是,是高太傅的!”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陛下英明啊!” “陛下英明了!” 百姓们神色各异,有欢喜,有庆幸,有泣泪不止。 “咱们的陛下英明了!” “陛下英明了!” “大景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呜呜呜……” “牵我马来!” 李松将马牵来,陈路平走到马旁,把御盒递给旁边恭恭敬敬伸着手的陈勇,随后熟练将头颅挂在得胜钩上,翻身上马,道:“把里面的尸体给我抬出来,抬到营门口!” 百姓让开路,陈路平策马向着军营而去,有军士赶忙从里头将人拖出来,拖得满脸嫌弃,满地鲜血。 百姓们看着,毫无惧意,一人一口唾沫,边指边骂。 “这就是奸臣的下场!” “应该凌迟才好!" “啊呸!” “啊呸呸呸!” “烂骨头!” “大坏蛋!” 有人不顾场合,脱下鞋子往上砸,也有人蹲下身,抓起地上尘土,石块,使劲儿往那扔,军士们后方被砸了个狼狈不堪,所过之处一片脏污。 “大坏蛋!” 一名孩童眼见着身旁的东西都被人扔了个干净,急得满眼通红,只能一遍遍的吼。 “大坏蛋!” 他看了看旁边沉默无言的母亲,立马灵机一动,伸手把菜篮里的菜拿了出来。 “大坏蛋!” “啊啊啊啊啊啊……” 看热闹的妇人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他即将扔出的菜一把夺过,抬手一顿竹笋炒肉:“你个臭小子,你还要不要活了!拿菜丢?” “菜丢脏了,丢烂了,吃什么?” “咱们喝西北风吗?” “哦,我错了!” “那你倒是别跑啊!” 妇人追着儿子跑远,百姓们笑的开怀,只有那具无头尸体在声声辱骂里,被后世的人们永远称为南景“奸臣”。 …… “大家快来看啊,大将军把高老贼给杀了!” “大家都来看啊,上头让大家都来看啊,快来看!” 循规蹈矩的军营被这声声喊叫打破,将士们互相询问。 “真的吗?” “真的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 身为开口南撤的头一人,太子太傅高少之的大名,在大景的军营里,可谓如雷贯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此混账,实在令人恨之入骨,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奈何他步步高升,青云之巅,大火只能叹一句“苍天无眼”。 如今乍听那衣冠禽兽死了,自然免不了好奇之心。 “咱们也去看看。” “嗯,走。” …… “诸位将士,陈某奉圣命,诛杀逆贼高少之!” 营门口,整整齐齐的军士不动如山,看着高高挂起的尸体和脑袋,沉默不语。 陈路平站在旁边,手中扛着御盒,慷慨激昂道:“以后,大家都不用担心了,陛下虽年幼,但是个明君,来日,我们景一定会更好!” “陛下万岁!大景万岁!” “陛下万岁!大景万岁!” “陛下万岁!大景万岁!”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声声呐喊震彻云霄,陈路平再度翻身上马:“回京城!” “大将军路上保重!” “大将军路上保重!” “恭送大将军!” “大将军,等等……” 人群安静,苏阳走过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京城。” 陈路平这话说的很直白,担心京城可以是很多种原因,可他知道苏阳与许多人真正顾虑的是,为何如此顺利? 是不是太过顺利? 怎么能这么顺利? “是。” “你想的很对,但也不对。” 陈路平看了看马旁站着的人,昂首挺胸朝着众人:“正好,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大家想不想听?” “听听听!” “大将军讲讲!” “在一片林子里,有三十只狼,还有十只老虎,但是林子里没有猎物,因为林子被围起来了,为了不把狼和老虎都饿死,围住林子的人每日都会送很多的肉到门口来。”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虎狼之论 “老虎和狼每日都会在门口等着,各吃各的,可是后来啊,老虎和狼都生了孩子,但是,肉还是像之前那么多。” 听到此处,有军士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那怎么够吃啊?” “那不得饿死啊。” “你们别吵,听大将军说,后面肯定会打起来的。” “狼跟老虎说,我们不够吃,你们能不能让点?” 陈路平继续说:“可是老虎也不够吃啊,所以不让。” “狼见老虎们不让,就商量着抢一点,但老虎们也很厉害,所以狼群第一次抢的时候没有抢到,第二次也没有抢到,第三次抢到了一点,但第四次抢到了很多很多的肉。” “啊,怎么可能?” “狼怎么能跟老虎打?” “十只大虫啊,怎么可能被三十只狼抢走东西?” “狼之所以能抢走肉,不是因为老虎不厉害,而是因为第一次,第二次之后,大老虎怕了,因为它看见有的同伴在打架的时候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很重,哭得很大声。” “所以,在狼第三次来抢肉的时候,它有些怕了,它怕和那只老虎一样满身是伤,所以它和狼打架的时候,没有尽全力,才被狼抢走了肉。” “而那只本来就有伤的老虎,在第三次打架的时候又受了伤,因为伤的太重了,它熬不过来,死在了同伴们的身边,大家都很难受。” “可即便如此,大家依然想着继续跟狼打,因为第三次被抢走的肉,让有些小老虎吃不上饭,饿的前胸贴后背。” “老虎们很生气,大老虎也喊着,说要继续跟它们打,因为它是老虎里的老大,它最强壮,力气最大,跑得最快,是老虎里面最厉害的。” “第二日,人们又把肉送了进来,老虎和狼们又打了起来,可是大老虎想起昨日死掉的老虎,很害怕,它怕自己也死掉,于是掉头就跑。” 直到这一刻,众人恍然大悟,不由潸然泪下。 “大老虎走了,有的老虎也跟着大老虎跑了,有的老虎还在拼杀,可没了大头,势单力薄,它们打不过狼了,一个个都被咬的遍体鳞伤。” “狼抢走了很多很多的肉,老虎的肉又变少了,其中有一只老虎重伤死了,还有两只老虎需要休养,十只老虎,现在能打的就剩六只了。” 陈路平问道:“你们说,六只老虎,能不能跟一群狼打,能不能打得赢?” “大虫很厉害的,怎么不能打?” “对,老虎很厉害,别说是三十只狼,四十也不怕!” “一百也不怕,老虎怎么能怕狼呢?那可是老虎啊!” “二老虎也是这么想的,他跟其他老虎说,我们可是老虎,怎么能输给狼呢?我们不能输啊,我们输了,我们的孩子就都要饿肚子。” “大老虎也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对了,就跟大家说,下次要想办法把肉抢回来。” “第三日,大老虎带着五只老虎去抢吃的,它不怕死了,它拼了命地驱赶狼,可是老虎少了近一半,狼还有二十多只,所以两边打的都很难。” “狼占不到便宜,于是嘲笑它们,然后骗它们,说你们的大老虎,怎么又跑了?” “大老虎没有跑,但是其他老虎想着它之前的所作所为,看也不看就跑了,这一跑,狼抢到的肉更多了,老虎们没有足够的肉,吃不饱,所以跑不快,没力气,越来越瘦,再也抢不过狼群。” “狼群笑老虎没用,老虎们也觉得自己没用,走路都低着头,每日吃的半饱不饱,越来越养不起其他的小老虎。” “再后来,老虎丧失了斗志,再也不跟狼群争抢,狼群也不需要把肉再叼走,每次都拖家带口,当着它们的面吃,吃完了,再嘲笑它们一下。” “有时候明明是老虎先来,但每当狼群过来吃肉,老虎们总是退得远远的。” “有时,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虎,想要跟狼群拼命,大老虎们就会跟它说,打不过,不能打。” 有些老虎更过分,会嘲笑它们,说它们不自量力,说你看大老虎他们都打不过,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想跟狼群打,你就是个大傻子。” “长此以往,不管是大老虎,还是日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都不敢与狼群争锋了。” 他沉默良久,继续说:“再后来,狼群更过分了,它们吃完了自己的不够,还要过来抢老虎的,老虎们很生气,可是不敢说,就忍着。” “忍着忍着,老虎们习惯了,默认狼群吃饱了,就该过来抢它们的,明明是它们的肉,但它们已经开始觉得,狼群抢肉是理所应当。” “狼群每次都这样,老虎们越来越瘦,有些小老虎因为没有吃的,甚至都饿死了。” “老虎们开始哀求,他们偷偷许愿,只希望狼不要拿那么多,留一点。” “可狼已经抢习惯了,它们有很多很多的肉,有的已经臭了烂了,但它们还是要抢,而且一次抢的比一次多。” 陈路平问道:“如果你们是老虎,你们应该怎么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打!” “宁可被咬死,也绝不能被饿死!” “对,跟它们拼了!” “不能受这窝囊气!” “可是老虎们不敢打。” 陈路平继续道:“它们不仅不敢打,还因为肉越来越少开始争抢,甚至互相残杀,最后弄得浑身是伤。”他不再言语,军士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唉,怎么能这样呢?” “应该打狼群啊!” “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怎么这么蠢啊!” “再这样下去,老虎都没了,老虎都得被狼吃了。” “后来啊,有老虎说让大家团结起来,跟狼抢吃的。” 陈路平接着道:“它身后跟了几只老虎,它们都愿意跟他干,它还说,如果不抢,我们都得饿死,但它是大老虎的孩子,很多老虎都不相信它,它们都害怕领头的跑了。” “如果是你们,你们是愿意跟着新老虎出去拼命,还是和其他老虎自相残杀?” “那肯定是出去拼杀啊!” “对,瞻前顾后的活不了,拼杀还能有机会抢点。” “要是自相残杀,那就一定会死。” 苏阳拱手:“是我太瞻前顾后了,多谢大将军赐教。” “我大景的儿郎不是绵羊!” 陈路平明白,这并非苏阳一个人的意思,遂言道:“我们可以败,但我们不能互相猜忌,自相残杀,我们可以输,但我们不能因为跌倒了就躺在地上,我们应该用我们的性命,我们的行动,我们的决心,去扞卫我们的尊严!” “只有我们这样做,家里的爹娘,妻儿才能抬头挺胸,别人见到他们时,才不会说,他们家里都是窝囊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成为他们心中的骄傲!” 陈路平抽刀而出,直指苍穹:“如果有一日,朝廷要北伐,你们愿不愿意?!” “我们愿意!” “大将军我们愿意!” “我这辈子只想过河!” “我们要把他们赶出去!” 将士们悲惋泣下,声声怒吼裂肺撕心,仿佛要把这些年忍气吞声的憋屈喊个干净。 “陛下召我回京,并非只是封赏,更要令我做刑部尚书。”陈路平字字铿锵:“我们需要变法,我们需要强民,强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北伐,我们才能收复故土!” “恭送大将军!” 军士们慷慨激昂,有些将领却是反应过来,陈大将军还真是脸皮厚啊,朝廷怎么可能已经决定给你刑部了呢? “驾……” 陈陆平策马离去,身后跟了一些军士和将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君臣相对 陈路平他们乔装改扮回了定安城,朝廷来人说舟马劳顿,让他们先歇息几日。 他趁着空档,打算回英国公府一趟,毕竟路平就是建平这回事儿,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自然没什么顾忌。 “你们看,我这个样子,怎么样?”往常并不注重自己什么模样的陈路平临出门前,问身旁的人:“会不会很凶?” “你这是要……” 有人恍然大悟:“哦,大将军要是去见姑娘吗?” “不,不是。” 陈路平在水盆前,低头瞧着水中倒影,神色温和:“我要去见我孩子,所以不能太凶,免得吓着他们。” 闻言,众人笑起来:“不凶不凶,大将军哪里凶啊。” “就是,大将军俊的很,一点儿都不凶。” “是啊,是啊。” “大将军,你有没有提前送拜帖啊。” “他回自己家,哪有那么多规矩。” “哈哈哈哈……” …… 那日,陈路平到了英国公府,却见正门紧闭,于是去了侧门,护卫李才握着门环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便有小司推开门来,问道:“你们是?” 二人一同拱手,陈路平开口道:“英国公夫人可在府上吗?我是她故友,特来拜访。” 小厮半信半疑问道:“你们是国公夫人的故友?” “正是。”陈路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小厮:“劳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国公夫人,她见了信自然会见我的。” “那二位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通报一声。”小厮笑着接过信,把脑袋缩了回去,轻轻将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去正门。” 陈路平说着,转身离开。 李才跟在旁边问:“那,你为什么还要亲自送?接交给我,我替你送啊,而且,他们真的会开门吗?” 陈路平道:“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多走走。” 英国公府的正门大开,他明目张胆走了进去,见到了自己的三弟妹:“好久不见。” 三弟妹很欢喜,将他迎到了宴客厅,二人在敞开的大门里相对而坐,外面守着不少丫鬟婆子,李才站得远远的,旁边有家丁给他送上茶水食物。 “哥当年命好,没死,被抓了,后来公主也来了,我跟她一起逃了……”陈路平叹了口气:“后来她病了,没熬过来,前些年闹了饥荒,我去从了军,要不然能回来的早些。” 说着,有些忐忑:“江明和江月他们?” 三弟妹不断做手势,旁边的侍女说道:“您放心吧,大少爷和大小姐好着呢,现在就在学堂里读书,等上完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之后,他们就会过来。” 陈路平满心欢喜:“我现在想看看他们。” 三弟妹点头,做了几个手势,旁边侍女道:“奴婢现在就去把大少爷和大小姐叫过来。” “唉,别别别别,他们要上课呢,怎么怎么能打扰他们,我我自己去看。”陈路平赶忙制止:“那个,那个学堂在哪?我我去看看。” “这国公府虽然是买的宅子,但已经改的和以前的一模一样了,学堂就在……。” “我知道,我知道。”听她如此说,陈路平像是回到了以前小时候,跑得健步如飞。 府里的路该怎么走,他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 说来家里着实不幸,前些年在奉天时接连死人,偌大一个国公府交到了三弟妹手上,一路南逃。 好在三弟妹虽然不会说话,但也有她治家的法子,一帮手足也没那么折腾,日子自然能好好过。 不知不觉到了学堂外,他透过窗户看着学堂里牙牙学语的孩子们,险些没站稳。 李才扶着他,他笑到泪流满面,孩子们也有往这边瞟的,瞧见外头有人,喊得越发卖力,有的更是喊破了音。 侍女道:“最里头往外的第二列第三排的就是大小姐,大少爷在最外头这列,不过他的位置在两个窗户的中间,您在外面看是看不到的,要不进去看看……” 陈建平这样说着,笑得像个迷路后回家了的小孩子: “不不不不,怎么能打扰孩子们学习呢?”陈路平道:“我就我就在这看着就好了,你们忙吧。” 长子江明,是在奉天与她所生,次女江月,算算日子应当是南逃时候生下的。 她说让他一定要回来看看女儿,如今他见到了。 他想啊,那人年幼时,应当也是这般模样吧? …… 上午的课念完,两个孩子堂堂正正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脆生生喊了句:“父亲。” “起,来……起……来…”陈路平再端不住,扑过去一左一右抱紧,浑身颤抖,泣泪如雨,张着嘴半天不说话。 两个孩子跪着,浑身僵硬,但还是懂事的抱住了这个第一次给他们留下印象的人。 他们虽然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但却并不怕生,想来,三弟妹他们的确照顾得很好。 已是总角的陈江明问:“你真的是我们的父亲吗?” 只是黄口的陈江月也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哭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哈哈哈……” 陈路平王两个小家伙连上各招呼一口:“因为我高兴啊,我回来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疼你们两个的。” …… 几日后,将领们入宫参宴,皇上年少,酒力不佳,喝了几杯便有些支持不住:“诸位爱卿果真好酒量,朕实在不胜酒力,先告饶了。” 皇上退下后,本就拘谨的将领们喝得更加开怀。 “来来来。” “喝……喝……” “不醉不归!" 喝完酒,大伙儿出了皇宫,陈路平则被请入殿中。 “臣参见陛下。” “大将军不必拘礼。” 皇上颔首:“过来坐。” 陈陆平并未起身,皇上也不勉强:“朕听说,你在回京之前,跟将士们讲了一个老虎和狼的故事,你说,老虎和老虎不该互相猜忌。” “是。” “那你呢?” 皇上问道:“你对朕,对朝廷,是否有猜忌?”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心中,的确有。”陈路平抬起头,坦然而答:“臣的前半生,像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太真实,臣今生难忘,也不能忘,更不会忘,所以臣会有顾虑,但臣不会自作聪明。” “不会自作聪明……这句话说的好。”皇上问了一句:“你还恨吗?还恨皇室吗?” “恨,臣当然恨。”陈路平很平静:“臣在刚开始的时候,恨不得变成厉鬼,但是后来,臣经历了很多事,觉得恨已经没有意义了。” 言至此,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与他相携难归,却没能同归的,没来得及好好对待的姑娘,心中唯剩苦楚与叹息,眼中不禁柔和些许:“臣说过,那场梦今生难忘,更不能忘,所以臣恨,但臣不能因为恨频频回头,那样的臣,也不再是臣了,倘若如此,臣往后的路,也就没法走了。” 皇上坐直身体,醉意全无:“你,想走什么路?” “与狼撕咬的路!” “好,朕和整个朝堂,整个大景,也要走这样的路。” “陛下……” “朕本不该在这个位置,但朕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是不是应该,在其位,谋其政。” 皇上顿了顿,继续道:“朕其实,很讨厌一句话,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要做的事,可无论做什么,怎么做,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自己的子孙过得更好。” “有能力的,把前面的路铺平了,后人更好走。” “即使是寻常人家,他们能给孩子的虽然不多,但他们也会力所能及去拼,他们愿意把得到最好的都给孩子。” “再穷一点的,他们没有办法给孩子争取什么,所以,他们会把孩子养大,把自己活好,不成为孩子的拖累。” “如果孩子能飞起来,那他们就站在孩子身后,如果孩子飞不起来,那和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其实也很好。” “可并不是所有的父辈都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长辈都会为后人着想。” “因为即使他们不为后人着想,后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人从小到大,有一点永远不会变,那就是,生养之恩大过天,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什么事,即使不满意,即使不认同,也不会开口指责。” “他们不指责,不是因为他们心里没有气,更不是因为认同,而是因为,每一代人都活得比上一代人明白。” “他们知道指责没有用,所以他们要把自己活得更好,他们不会用言语来指责,而是用行动去证明,上一代是错的。” “朕不知道,我们这一代是否来得及,但前人是错的,我们这一代就会活得很难,下一代,下下代会更难。” 皇上猛然起身,缓步朝他走来,稚嫩的声音很洪亮:“朕不想成为连吃东西都要向狼群祈求的老虎,老虎不是病猫,大景的男儿不是绵羊,该是我们的,就该是我们的!” 陈路平热血沸腾,晃神间才发现,少年人已经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缓缓跪下。 陈陆平满目震惊,再次拜倒:“陛下折煞臣了!” 二人相对跪着,皇上没有抬头,闷闷地说:“其实,我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我知道的,都是太傅他们告诉我的,父皇退位前,让我重用太傅他们,太傅离开前,也让我一定要重用你。” “可我和其他大臣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觉得,你能在北边平安回来,一定不简单,我应该防着点你,可太傅说,大景要防的,只有外边。” “你杀了他,我很难受,可是我知道,太傅是死得其所,太傅说,他到了该死的时候,而未来的大景,还会有更多的人死。” “我想让大景更好,可是,我终归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是皇帝,可我暂时没有当皇帝的能力。” “我没有皇上的见识,没有文臣的才华,也没有武将的胆识,我不知道我怎么样做,才能算是一个好皇帝,才能让大景更好,我真的不懂。” “皇爷爷犯下的错,太重,皇室的一声歉,换不回大家的命,你是陈家的长子,你是大景的大将军,你是秦老将军唯一的忘年交,你也是林相他们极力保下的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个人保你,那是情义,一群人保你,那是利益,绝大部分人都愿意保你,那足以证明,你不是北招放回来的奸细,或者说,北招能把你放出来,却难让你俯首听命。” “你在回到南边之后,在下面待过,你见过很多百姓,你最清楚大景现在是什么样,你呈上来的札子我也看过了,你知道要怎么做?” 皇上抬头,直起腰身,伸手去扶那人的两条手臂:“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当一个好皇帝?你能不能辅佐我,我们一起让大景像以前一样,可以不求着狼群留一口吃的。” 陈路平心中翻江倒海,这声音如此稚嫩,却令他背后冷汗直冒,惊喜交加。 他被扶着慢慢抬头直腰,看着那少年人,又低下头去:“陛下不弃,臣必死效!” “好,朕相信大将军!”皇上说着,站起身将他扶起。 “南边很好,但是没有大雪。” 陈路平站直身躯,他抬头,看着眼前巍峨高山:“朕年幼时,在北边看过很多大雪,朕觉得还是北边好,朕相信,只要上下一心,总有一日,我们能一起回北边。” “陛下……” 巍峨大山声声哽咽,又弯了腰:“陛下…一定会的…” “大将军,是不是腰不好,要不朕给你叫个太医吧?” “不不不。”那人仰头,拍了拍自己的腰:“没,没有,臣的腰,好的很呢。” “大将军快来坐。” 陈路平依言而坐,皇上竟是亲自给他倒起茶来:“喝酒吃肉应当会闷,喝点茶吧。” “谢陛下。” 陈路平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犹豫片刻,道:“陛下,臣有一件事,想了想,还是跟陛下说一下的好。” “大将军有何高见?”皇上满眼金光:“快快说来。” “臣……臣欠钱了……” “啊?”皇上满脸错愕:“大将军,此话何意呀?” “臣不敢欺瞒陛下。” 陈路平严肃道:“臣在起兵之时,向大户人家“借”了点儿钱,既然事已经了结,臣想着,这些也该还了。” “那,借了多少?”皇上喝了口茶:“要是太多的话,朕……可还不起呀。” “嗯,也不算太多。”陈路平坦诚道:“也就一箱欠条。” “咳咳咳……” …… 再往下写,本来应该去写朝堂争斗,遇到了什么,如何费尽心思成功变法,因为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我的想法变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写勾心斗角? 所以不能按原计划写,那会和我更好的想法背道而驰,因为我打算继续写小人物,在他们的故事中,用一些小细节表达变法前与后的不同。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莫恩(一) 爹娘是何模样? 莫狗娃不知,他从小就没有爹娘,听村里的长辈说,爹和娘都是病死的。 祖父祖母早早过世,爹也没有其他手足,村里的人们瞧他可怜,就轮流照顾。 给他喝奶,给他喂饭,哄他睡觉,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怎么活着。 虽然没有爹娘,但他能感受到人间的善意很温暖,那种温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或许是那年,他满地乱爬,差点钻进灶堂时,被王奶奶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放到门外地上时,又惊又气的一句:“你个臭小子,不要命了。” 或许是那年,他步履蹒跚,摇摇欲坠,铁石心肠的吕大姐在旁边一言不发,却又在他摔倒时赶紧将他扶起,满眼温柔,手指抚上她小脸儿时的一句:“狗娃儿,再试着走走。” 或许是那年,他初会奔跑,被同伴们甩在身后,被身后的人撞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又疼又委屈时,有人从前面跑回来,伸出小手牵住他的小手:“狗娃,你有没有摔疼啊。” 或许是旁边另外一一个折而复返的同辈,将手伸回了袖子里,握住袖子擦去他脸上一片湿热:“莫哥哥别哭,娘说,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应困难而落泪,莫哥哥要做大丈夫,我们以后,也都会是大丈夫!” 或许是那年,他与其他同伴在村里疯跑时,挑着东西路过的徐大伯朝着大伙儿喊了一声:“慢点跑,小心别摔了!” 或许是农忙之时,吃了一顿早饭替海大娘拔秧苗,海大娘那句“你是不是偷懒了”之后,他满腹酸楚,隔壁田里的黄大娘随口一句:“人家才多大的孩子,嫌人家慢你自个儿干。” 或许是那年,他看着别人家孩子都能去城里念学时,老态龙钟的昔年秀才拄着拐一步一晃到他跟前,弯下腰说的那句:“狗娃儿,跟宋爷爷认几个字,好不好啊?” 或许是那年,宋奶奶砍了柴火,自告奋勇的他踉踉跄跄跳下山,到了宋家屋外重重放下时,恰好出来的宋婶婶瞧见他脚后跟裂开的鞋垫儿,转头往里面继续忙活,晚上顺口说了一句:“狗娃儿,明日把鞋换了吧,我帮你补补。” 他有很多人的关心,他也有很多关心的人,他觉得他应该知足,可是在同龄人都能毫无顾忌跑到妇人身边喊“娘”,跑到男子身边喊“爹”时,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难受。 有时他也会想,如若爹娘还在人间,他是不是也能毫无顾忌跑上前,扑进他们怀中,仰着头脆生生喊声“爹”,明眸皓齿笑着,唤一声“娘”呢? 是不是也可以被娘牵着小手到城里的街道去逛一圈? 是不是可以在看见想吃的东西后停下脚步,晃晃娘的手,眼巴巴仰着头,撒个娇:“阿娘,我想吃那个。” 娘会不会不答应? 娘会不会生气? 娘生气是何模样? 会不会像别人家那般,撵着自家孩子满村跑? 这些人人生而伸手可触的幸福美好,是他无法拥有,只能偷偷在心中羡慕的。 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小贪心?有点不知足? 村里的人很多,可却没有真记挂他的,准确的来说,是没有专程记挂他的。 所以,他悄悄在心中许愿,期盼能有那么一个人,对他事事关心,如同再生爹娘。 “狗娃儿,你又长高了?” 许是老天开眼,村里的宋婶婶,就是那般模样,所以他在村里最爱去的就是宋婶家。 她是那么的慈祥,声音那么的温柔:“狗娃儿,你脸上脏了,过来擦擦。” 也因如此,每回他路过时,只要看见宋婶婶在干重活时,总会毫不犹豫接过,一路脚底抹油,竖起耳朵听见身后那句关切地:“狗娃儿,你这么小的年纪,别背太重。” 那样的关切,那样慈祥的声音,他怎么听都听不够。 “狗娃儿,你别理他们,他们盐吃多了,闲得慌。” “狗娃儿,你一定要明白,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狗娃儿,你衣服又破了,明儿换下来我给你缝。” 后来宋婶婶怀了孩子,他当时就想,婶婶这样好的人,将来定是个有福的,腹中的孩子长大后该多孝顺呢? 可是他错了,他以为好人一定有好报,却不想宋婶婶的孩子,打小便暴躁易怒。 喂奶,哄睡,教走路,谁离他近就往谁脸上招呼。 几年之后更了不得,稍不顺意便大发雷霆,哪怕平常也是阴晴不定,总是能一言不合能将锅碗瓢盆砸的稀巴烂,日日撵着鸡鸭狗鹅到处跑。 有好几次都趁人不在,将刚刚孵化不久的小鸡小鸭一网打尽,弄得到处狼藉不堪,气得宋婶婶和宋奶奶泪流满面。 村里面的人都说这孩子有问题,将来怕是要闯祸。 宋爷爷常常耐着性子去教,可小霸王谁的话也不听,随性的很,惹得老人家仰天长叹“家门不幸”,吃过苦头忘了疼的他自告奋勇要和小霸王丸,又被挠得面目全非。 渐渐的,他也不爱来宋婶婶家了,有了小霸王之后,宋婶婶没了之前的慈祥,面色越发憔悴,迷茫了眼神,语气总是不自觉阴阳怪气,重的跟有人欠了她八百万万两银子,说话像是人们口中骂街的泼妇。 好在除了小霸王之外,后面宋婶婶又接连怀了两三个孩子,他们不像小霸王那样暴躁,能好好教,也会好好学。 家里蒸蒸日上,宋爷爷和宋奶奶真正的含饴弄孙。 宋婶婶气色也好了许多,虽谈不上多么红润,但至少不会憔悴到像一块白豆腐。 直到有一日,小霸王闯下大祸,让家开始摇摇欲坠。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莫恩(二) 小霸王前些天摔伤了手,村里没有大夫,宋婶婶想带他到城里的医馆仔细瞧一瞧。 一路上计划顺当,可在回家时出了岔子,小霸王走在街上,吃着糖葫芦,瞧见身旁路过之人手里头拿着好几串炙肉,顺手拿过来就吃。 那路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手,又指了指他:“你……你干什么?” 宋婶婶赶忙赔礼道歉,解释缘由,小霸王却已和那人打起来,宋婶婶在阻拦过程中被推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又被过路人挑的箩筐撞了头,登时眼冒金星,恍然不知方向。 小霸王没打过那人,被揍的鼻青脸肿,一怒之下开口撕咬对方手臂,那人再忍不住,一脚把人踹翻到了隔壁摊子上,正值屠夫手起刀落之时,小霸王的手摊到了猪肉上…… “啊……” 在一片惊叫中,落下的刀没有收住,小霸王声声哭嚎,那人捂着被咬伤的手掉头就跑。 议论纷纷中,宋婶婶踉跄起身,冲到猪肉摊旁,抱着人泪流满面,嚎啕不止。 小霸王再撑不住,疼得晕死过去,宋婶婶魂飞魄散。 屠夫咽了咽口水,把旁边没沾人血的猪肉堆到一起,有些无助:“兄弟老乡们,帮忙作证啊,不是我要砍的!” 后来这事儿闹到了官府,那名将人踹到肉摊上的人,还有肉摊上的屠夫赔了些钱,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宋奶奶被吓得一病不起,日日恍恍惚惚,宋婶婶心力交瘁,宋叔叔叹了口气,像以前一样忙碌,不知疲倦。 其他孩子在家里小心翼翼,小霸王情绪依旧暴躁,后来见着反光的东西就惊慌失措,手上有伤还乱动,致使伤口崩裂,疼的泪流满面也不消停。 家里人无奈,只能将他牢牢绑住,任他“嗷嗷”大喊。 后来,宋奶奶去世了,身体本就不好的宋爷爷因病卧床,宋叔叔愁白了头。 一夜之间,宋家变的萧条,日子开始一落千丈,一屋子人活的没了生气。 宋家明明是村里最好心的人家,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人们不是说,好心就有好报吗?人们不是说,行善积德,必有后福吗? 那福气呢? 都去了何处? 莫狗娃觉得,老天真他娘的瞎了狗眼,造化怎能如此弄人? 这人间也太荒唐了! 太荒唐了! 可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荒唐,那么多运气差的人。 老天爷如此沉默看着人间的戏,任凭你方唱罢我登场。 人间是个令谁都哭笑不得的地方,人们会慢慢把鲜活吞没,剩下死气沉沉的躯壳,在这喧嚣冷漠的世俗里晃悠。 人们看见躯壳时,又会苦口婆心去劝那副躯壳好好活着,你看这人间多么美好。 倘若躯壳撑不住,撒手人寰,大家则会叹一声:“那人真是的,好端端的就走了,有什么事不能想开了呢?” 所以,人们都半死不活。 造化,仍旧继续弄人。 宋婶婶干活时伤了腰,本就入不敷出的家雪上加霜。 朝廷正在招兵,宋叔叔想也没想就要走,宋婶婶抱着人怎么都不肯放,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成,不能……” 宋叔叔的二儿子被关在房里,一遍遍喊着:“我去!” 老两口仿若未觉,一个想要说道理,一个宁死不让。 “放开我。” “你不能走,不能走啊,实在不行咱们去借印子钱。” “印子钱也是咱们能碰的,那就是吸血的东西。” “放我出来!” “你给老子闭嘴!” “你去了要是回不来,咱们怎么办啊?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不管,你不能去!” “放我出来!” “你给老娘闭嘴!” “……” 一家想要好好活着的人,被逼到了如此地步。 果真,善有善报都是假的,善良就没有善报。 那一日,他收拾好一切,从未有过的决绝。 “我替宋叔!” 宋婶婶哭的泣不成声:“孩子,这不关你的事。” “我要去从军,我要挣功名,我莫恩有鸿鹄之志,岂可久居村中?” 莫恩是他本来的名,狗娃儿,是村里人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才起的贱名,村长说,起名“恩”,是感谢上苍不收之恩。 “狗娃儿……” 宋婶婶他们终归没有多加阻拦,看向他时低下了头,就像往常他面对村里人,也会将头低下去一样的难以言述。 如今他从军,反倒没多少悲伤,原本他一直都希望有一日能报答些许,可他一无所有,实在难以报答。 如今,竟也算他有了机会,他忽然觉得肩膀上松快不少,却又难以言说的空虚。 这次朝廷征兵,听说是因北边那帮狗杂碎,知道南边闹了灾,这才想着趁火打劫。 虽说边境有水军守着,但战争从来都是缺人的,哪怕是像他这样的新兵蛋子,去了前线也会有用武之地。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说好的调往前线,却被人打晕了塞到什么满是石头的鬼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哪儿啊?” 他环顾四周,没有一个熟面孔,于是向周围人询问。 那帮人死气沉沉,眼神呆滞:“新来的兄弟,恭喜你,以后有的忙了。” 原来这里正在修河,他非常“幸运”,被打包送了进来。 “不是,我是良民,我是去投军的。”他赶忙解释。 身旁人却是笑笑:“那你比我们惨多了,我们都是什么都没有的流氓,卖力气混口饭吃,你一个良民,能到这儿来,你肯定是得罪人了。” “我得罪什么人?”他摇头,据理力争:“我都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怎么就得罪人了,不行,我要想办法出去,要不你们和我一起想办法。” “你是还没睡醒吧。” 那人继续吃东西:“算了,不跟你说了,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吃完赶紧睡觉,不睡你明天就就知道了,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沉默不语,恍然大悟,莫非是刚入军营那会儿,营帐里来了个拽横拽横的人,见谁都要让人喊他“将军”。 他看那人服饰也不像个将军,于是没喊:“你又不是将军,我们为何要喊你将军?” 那人转过头来走向他,怒道:“你快叫我将军。” “有病的将军。”他脱口而出,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人气到暴跳如雷,冲过来与他厮打:“放肆,你一个无名小卒,竟敢以下犯上!" “你犯什么癫病!” 那人越听越气,却又打不过他,被他推倒在地,坐在那嚎啕大哭,还恶狠狠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难道是这样? 他躺在人满为患的破屋里,暗骂贼老天又开什么玩笑?为何从个军也能碰上这样的糟心事儿?同袍是个癫病,还将他关来这破地方? “娘了个逼的!”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莫恩(三) 然而,次日他就骂不出来了,搬石头,挑石头,砸石头的重活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那是怎样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只知道有堆积如山的石头,干不完的活,流不完的汗,挨不完的骂,不知何时才能离开的鬼地方。 “快点干,要不然我抽死你!” “快点干!” “你没吃饭吗!” “还不快点!” 除了这些,还有时不时挥过来的鞭子,不过他们队里的队长孟非是个好说话的,鞭子不怎么往人身上招呼。 每次干活时,别队的人满眼羡慕,让他来这之后头一回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 只是,大家好像不太领这位孟队长的情,因着队长不怎么抽他们,就开始偷奸耍滑。 工地里,每一队都有自己的工程工期,到了时候没完成,听说会被重罚。 别队都拼了命的赶进度,一言不合就招呼鞭子。 孟老大虽然也带着大伙赶进度,但效率却不成,大家总是今日差一点,明日也差一点,一来二去就差了许多。 “孟老大,你这样不行啊,他们都偷懒。” 他苦口婆心劝着,却是得罪了队伍里的其他人。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 “这里的活,你要都愿意干了,你随便说。” 他的话终归被淹没在队伍之中,孟老大还像之前那样,握着鞭子,却不怎么动手。 后来有一日,他被泼了冷水,染了风寒,孟老大说:“你先休息,明日别去了。” “谢谢……” 孟老大将自己的半碗热汤给了他:“喝完早些睡。” 那碗清汤寡水比春日更暖,可次日,大伙儿回来时,却不见了孟老大的踪影。 “孟老大呢?” 他疑惑问着,旁边一名叫做花赤的队友说:“死了。” “什么?怎么就死了呢?”他难以置信,这太突然了:“怎么就,死了呢?” “因为,因为他没怎么打我们,我们干活干的没其他人的快,他们就把孟大哥…杀了,头挂的很高,身子弄碎,扔到石灰浆里搅和搅和:挑去“修河”。” 几名队友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是啊,他被陈路平打死的,一鞭子,一鞭子就打死了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鞭子怎么可能把人打死呢?”他觉得,这简直太过荒唐,像是胡说八道:“他人呢?” “真的,他打的是脖子,指着脖子打的!” “我当时也在,孟老大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说话的是花赤:“血都从眼眶里流出来了,我想想都怕,没想到他平常不说话,干活也利索,狠起来是个这样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讨论起来:“他现在和那帮监差一块儿住,上头的人让他做监差,说他鞭子用的好。” “怎么办啊!” “他一鞭子就能打死孟老大,他要是抽到我们身上…” 孟老大真的死了? 他难以置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去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姓陈的的确升了官儿,拿根鞭子往那一站,大伙勤勤恳恳,全然没了孟老大时的散漫与精明。 多少次,他都想冲过去问他一句是不是你?为什么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人能这么狠? 他替孟老大鸣不平。 他还记得那次,陈路平干活时砸伤了脚,疼到只能仰头咬着后槽牙。 可这是什么地方? 只要没死,只要有口气,都得干活! 是孟老大给他打的水,还把药膏借他用,跟他说:“你明日不用去挑石头了,去上石头,这样不用走,跑得快。” “多谢。” 那声谢谢是陈路平亲口说的,孟老大对他也算有恩。 可那个姓陈的,怎就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他仍记得第一次看见那人,而立之年的大叔老实巴交,干活总是安安静静,脸上没有与其他人一样的怨恨。 就仿佛这些干了也没有钱拿的活,是他的理所应当。 一个对人谦和,做事安安静静的大叔,怎么就…… 可不知为何,他终归没有问,只是继续旁敲侧击,慢慢打听,后来才知道,原来用鞭子抽孟老大的人,不只有姓陈的,还有同队的其他人。 再后来,姓陈的带着大家一块反了,甚至还抢夺军所。 他可是良民,不能跟反贼同流合污,于是想着离开。 他约了几个人一块儿离开,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抓了回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几人当即磕头饶命,唯有他满脸倔强:“我没有答应过,我是良民,放开我!” 那帮混账却说:“你们想的美,老大说了,不放。” “娘了个逼的,那些兵你们都可以放走,凭什么!”他气到破口大骂:“凭什么轮到我们就不行?放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 “哦不不不。”他赶忙改口:“我上有八十的老祖宗,下有三岁的孙子……哦不不不,三岁的儿子!我下有三岁的儿子,我要回家,我妻子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人还是不管不顾,把他们强行留下:“不听不听,反正就是不让你们走!” 他突然想把那个姓陈的家伙杀了,可最后的倔强反抗,只有一句:“我不会打仗。” “那去干后勤!" “好好好!” “想得美。”那人笑着说:“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跟我们一起你就会富的。” “……” 大丈夫有鸿鹄之志。 这话,错也没错。 对于有能力的人而言,就该如此,因为这就是道理! 可对没能力的人而言,有志而无能只是妄想,妄想又折腾,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 没事儿造什么反? 他可是良民,他想回家。 可他只能再次拿起造反时的刀,跟着继续上了战场。 他偶尔能隔着不近不远,看到那个姓陈的杀人犯。 那家伙砍人跟切菜似的,卷刃的刀换了一把又一把,沾血的脸看得人毛骨悚然,害得他晚上时常做噩梦,梦见那姓陈的拎着把刀往自己冲过来。 “啊!” 姓陈的怎么打的仗,他看不懂,但有一点他能够确定,那便是,姓陈的是个魔王。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经验,他竟是亲自教大伙儿,如何杀人才能更快更顺手。 每次带着大伙儿打到一个地方,就要去大户人家里面抢东西,嘴上却说:“我们义军现在缺东西,能不能借?” 别人不同意,那姓陈的恶魔便要霸王硬上弓,将别人家能用得上的钱粮统统拉走,然后装模作样说一声:“多谢。” 明明是强,非要说借。 明明无耻,非要冠冕堂皇,实在是虚伪到令人作呕! 明明带着人到处打仗,却对着招降的人说“不想打仗”,面上对百姓好,却从不想想,每回带着人到处闹事时,是不是弄的满地血腥,鸡飞狗跳? 别的士兵被抓了,说放就放,他一个良民只想回家,却被捉着哪也不能去。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莫恩(四) 他顶着死气沉沉的脸,陪他们九死一生,每日醒来,每日歇息时,都要在心里偷偷骂一句:“姓陈的老王八,快放我回家,要不然我咒死你。” 盼星星盼月亮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场拼杀过后,他走在血腥弥漫,哀嚎声声的伤兵营里,看到几个人按着一个痛不欲生挣扎的伤员。 “杀了……我……” 那伤员浑身是血,满头冒汗,脸已经瞧不清面容,中箭的肩膀不断往外冒着血,呼吸粗重,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 “杀了……我……” 旁边几人听得不忍心,扭过头去,一遍遍劝着。 “快好了,快好了!” “你再忍忍……” “熬一熬就好了!” 军医在替那人处理肩膀与腋下的箭矢,那箭射的十分刁钻,带着倒钩的箭矢嵌进了腋下的骨头里,每动一下便能牵动肩膀上的骨头,想来应当是两军拼杀,抬手挥刀时恰好被箭射中,才弄成这副样子。 “噢噢噢……” 军医刚动手,那人就哭嚎不止,几人险些没按住。 那军医手脚麻利,将带着倒钩的箭矢取了出来。 可持续不断的疼痛却取不下来,那人哭得更厉害:“我求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好疼,好疼啊!” 那一刻,他潸然泪下。 当初,孟老大被那帮人一鞭一鞭抽到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想喊疼? 他会不会,也想喊人杀了他? 后来,他听说那人去了。 不是打仗死的,也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杀死的。 一根粗绳,勒了脖子。 帮他解脱的,是与那人同营帐的结拜兄弟,被人抓去问罪时,供认不讳,只抽泣着说了一句:“他说他难受,求我送送他,他第一次求我……” 后来,那人也被处死了,定的罪是“杀害同袍”。 “你们还讲不讲理啊!?” “你们不能那么做,他是帮兄弟解脱,不是故意杀人,你们凭什么把他处死!” “就是,你们太过分了!” “老大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想死是他的事,有人帮他就是找事儿,要是人人都去自杀,这仗还怎么打?!” 尽管有人出来作证,为那人担保,为那人据理力争,可终归无济于事,那人的尸首被挂在营门口示众了一天一夜, 后来,是同营帐的几个同袍不忍心,一边收尸一边哭,上头还装模作样给了把纸钱。 瞧瞧,这就是霸业宏图,气吞万里如虎之下的尘埃。 自相残杀的战争,他打着没意思,他多么希望在这队伍里跟别人拼杀的是那些日日想着功名利禄,想着金戈铁马的人,而不是他这个良民。 许是上天听见他的祈祷,后来那姓陈的和官府搅和到一起,玩了一把黑吃黑。 另一帮造反的人被一网打尽,那姓陈的摇身一变,从一个大反贼,成了平叛的首功之臣,一时间风光无量。 后来那人带着大伙儿一块儿往北边走了走,虽然他们并非水军,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并非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他永远不会忘记,出发去北边的前一日,那人高坐马上,彬彬有礼说的一段话:“将士们,我知道你们不想打了,我也承诺过你们,会让你们回家,但是,北边还在打,那些家伙想过河,想要羞辱我们的母亲,霸占我们的妻儿,抢夺我们的土地。” “今日我想说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一杆枪,多一杆枪,就能多杀一个贼,多杀一个贼,他们的刀枪利箭,我们的同胞能少挨一次!” 在一声声“愿往”的呐喊中,他不自觉跟随,忽然觉得,姓陈的也没有那么讨厌。 “恩,你之前说你想回家,现在还想不想回去?” 那日来问他问题的,正是那已然再登青云的,陈路平。 平叛之功,抵御外敌,眼前这位和秦老将军齐名的人物,再也没有人能挡得住。 “想,我明日可以走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做的应当是祝一将功成的万骨。 所以,顺顺当当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见了生死,观了是非,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人若能一生寻常,便是极不寻常。 他想一直做个寻常人。 陈路平说道:“孟大哥家离你家也不远,就在你附近的城里,你回去了,可以多去看看他的家人。” 孟老大实则比那姓陈的小很多,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竟把他住那,家有几口,何时从的军都给摸了出来。 “你,你这人真有意思……”他有些哭笑不得:“我以前,觉得你真他娘的忘恩负义,可你现在特意来找我,你……是想报他的恩吗?” 陈路平说道:“我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理当死,但是我的命太贵重,不能死。” “这人间,果真是好玩的紧。”他不知怎的,眨了眨眼:“你干的好事,我怎么帮你擦屁股?你要我怎么说?难道说,有个姓陈的杀了姓孟的,我替他来报恩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子不管,孟大哥的家里人,你得帮忙看着点。” “你……” 姓陈的竟然威胁他?当真是好的很,他死也不会忘。 …… 后来他回了老家,有熟人瞧见他,满脸震惊:“恩,你没死啊,你真的没死啊?” “恩没死啊?” “瞧瞧……真没死,真是他!” “该不会是逃兵吧?” “是啊,你的死讯官府都通知到宋家了,许久之前,宋叔叔他们给你立了块木碑。” “我才不是逃兵呢,你们看这个。”他拿出官府的文书:“这份才是真的。” 有认字的读书人将上面内容大声朗读,人们纷纷拍手称快:“好小子,原来是跟上陈大将军了呢。” “陈大将军长什么样?” “两耳朵两眼睛,两鼻孔一嘴巴,两手两脚一脑袋。” “你好好说话。” “本来就是嘛,难道他有三头六臂啊?长得跟咱们差不多,也是个人而已。” 他有些好奇:“那个给我立的碑,在哪儿呢?” “你还不赶快回家,让他们高兴高兴?” “唉唉,不不不,你们先告诉我我的那块碑在哪里,我去瞧一瞧。” 有人笑着给他指了路,他到了墓碑前,当即跪下:“孟老大,这块杯以后给你了,以后清明我都来烧纸。” 孟老大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所以他一直都想给他立块碑,如今这块,正好。 “狗娃儿?” 身后有脚步匆匆靠近,他回头,原来是熟悉的人啊。 “狗娃儿!”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来见孟嫂 次日吃过饭,莫恩去了城里,找到了孟老大妻子的茶坊,他在门口抬眼一瞧,牌子上刻着“来坐坐”三个字。 他走进去,将里头看个透,四方没什么遮挡,若说有,也就是屋顶能遮遮阳,的确坊如其名,“来坐坐”正好。 “客官?”他刚坐下,便有人迎上来,瞧模样是个半老徐娘,此刻拿着托盘,面带微笑:“客官要来点什么?” “我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东西,你就随便给我上点儿。” 那妇人问道:“哦,那客官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呃……”他想了想道:“不要太甜,其他的没什么了。” “好的,客官稍等。” 妇人转身离开,开始在灶台边忙活起来,他静静坐着,就见她时不时走来走去。 “老板娘。” “来了……” “老板娘。” “来了……” 妇人转的像陀螺,不久之后将东西端了过来:“客官,你的茶点,慢用。" “谢谢!”糕点和茶端上桌,他顺口问了句:“老板娘,你这样不会很忙吗?为什么不请个人帮打打下手呢?” “不会啊,忙也就忙一下子,很多时候都闲着。”妇人摇摇头,转身离开:“我自己就忙得过来,没必要请人。” “嘿,孟家的,你说你啊,女儿也这么大了,把她留在茶坊干活,你不就轻松了吗?非要送去念书。" 隔壁桌有人接话道:“女娃子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你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她读了书念了字,又不能科举,还不如趁着还小,还在娘家,你让她回来帮你多干两天活。” 妇人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接了一句:“行了老张,你吃东西就把嘴堵上,别说话。” “你就干吧干吧干吧,迟早有一日累趴下。” “那不是还没有累趴下嘛,自然要干吧干吧干吧。” 妇人说着,在灶台边继续忙碌,被叫做老张的客人也不再说话,低头吃着糕点。 许久之后,莫恩慢慢将东西吃干净,已然到了午时,光顾的客人越来越少。 “结账。” “唉,好勒客官。”妇人忙走过来:“茶水三文,糕点二十四文,一共二十七文钱。” “嗯,给你。” 他数了三枚折十钱递给那妇人,她接过钱,数了一枚折二钱和一枚小平钱找给他:“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妇人欲要转身离开,莫恩叫住她:“老板娘,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说完,将旁边桌上的包袱递过去。 她满脸震惊,看着那熟悉的包袱,手微微抖着,打开后愣在原地,喉头梗塞问了句:“你,跟他认识啊?” “认识。” 妇人不由泪眼朦胧,当初公公托关系给夫君寻了好差事,她打心眼儿为夫君高兴。 可那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绪不宁,辗转难眠。 后来,夫君出门办差,没能回来,上头说:“老孟,你家三郎是个好的,可惜……” 他们仔细打听,才得知,当时夫君办差的地方,正好有位姓陈的大人物造反。 那日姓陈的造反,她夫君不肯同流合污,姓陈的一怒之下,便把她的如意郎君一枪刺死,甚至连尸体都大卸八块,做成了军粮,分而食之。 婆婆因着此事,对公公一顿劈头盖脸,最终病上加病,气急攻心,一命呜呼。 公公愧疚到无以复加,食不下咽,夜不能安,终日酗酒,得知夫君过世的两个月后抑郁而终,一滴泪也没有。 好在家里有个小茶坊,还有些老顾客,能勉强度日,若不然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两娃,真不知要如何过活。 “呜呜呜……” 妇人泪下如雨,扶着桌子问他:“我夫君……是怎么……怎么走的?” 莫恩张了张嘴,他胸口堵的难受,那妇人又继续追问道:“他们…说,我夫君…死无…全尸…是被反贼大卸…八块,做了…军粮了…” 事实经过在他人口中说出,可究竟如何,她这远在家中的人无从知晓,如今有人拿着她夫君的包袱回来,她便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莫恩满脸震惊,欲言又止,不知要如何去说。 若说反贼,那姓陈的之前的确是个反贼,孟老大也的确是他亲手所杀,可大卸八块做军粮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也着实是高估了那姓陈的家伙。 那姓陈的若是知道了,非得被气地去官府找青天大老爷,喊上一声“草民冤枉啊”。 “孟大哥他……” 他想了想,缓缓道:“孟老大对我有过恩,我其实是城外村里的,当时去从了军,没想到被赶去修了河,孟老大是我们队的监差…” “当时赶工赶的紧,每个监差手上都有一根鞭子,谁偷懒就往谁身上抽,虽然大伙儿干的都很卖力,可该挨的打一下都少不了。” “我当时生了病,按理说是不能停的,孟老大心善,让我休息一日,我们不偷懒,他很少打我们,可我们这队的赶不上进度,孟老大就被拉出来示众,推进河里…淹死了…” 妇人弯了腰,泪滴到桌子上,已然快站立不住。 “孟大嫂……” “砰!” 有一少年匆匆跑来,手里捏着石子儿用弹弓往这边射来,他还未反应过来,石子儿便打掉了他的牙齿。 他疼的头晕目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呻吟着站起身来,抬手捂着嘴巴,摊开手一瞧,只见掌心满是鲜血,躺着两颗断掉的门牙。 “大坏蛋,老坏胚子,休想占我娘的便宜!” “不为,别闹!” 孟大嫂慌忙擦了眼泪,转过头训斥道:“你怎么能随便拿弹弓打人呢?!” “娘,你别怕!” 少年直直瞪着莫恩,出言警告:“你个老坏胚子,欺负我娘?今日这颗石枣儿算是给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敢欺负我娘,等我长大了我就弄死你!” “不为!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 孟大嫂忍无可忍:“他不是坏人,他也没有欺负娘,他是你爹的朋友,你当喊声叔叔…你怎么能用弹弓打人家呢…快给这位叔叔道歉。”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孟子不为 少年愣了愣,他刚回家没多久,站在远处看着娘弯了腰,在一个男人旁边哭的泪眼涟涟,这才怒从心起。 娘这样的人,若不是被人欺负,断然哭不成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自打爹去了以后,家里没少被折腾,街坊邻里的长辈中,多有再劝嫁娶之意。 可娘以前说过:“多谢大娘好心,可我不愿,我与孩子他爹从小一块儿长大,认识他,心悦他,嫁给他,与他生儿育女,其实已经够了。” “我夫君虽然走了,但也留下了两个孩子,他们可以陪着我,我有念想,不孤单。” “况且有句老话说的好,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我若真再嫁人为妻,自要担起我那份责任,我没有那么伟大,自认不是能把一碗水端平的人。” “咱们都不是小孩子,您也别说什么情爱,我们家现在的条件还能撑得住,我没必要找一个帮手搭伙过日子,人这一世还长着呢,总不能日日都想着裤裆里那点事儿。” 除却这些糟心事儿,娘在开店的时候免不了被人揩油,有人更是大胆妄为,吃醉了酒似的,竟是敢胡来。 就像之前的某一日,娘规规矩矩端上茶点,那人趁着没人将娘抱住,欲行不轨,若非是娘半推半就,顺手拿了把菜刀,估计真让那人得逞了。 “你……没事吧…”孟大嫂说着,赶忙去拿了布过来,有些尴尬:“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不为性子比较急……” “噢……” 墨恩疼得泪满眼眶,最后还是勉强说一声:“啊,没事儿没事儿,误会而已…” 只是,他突然感觉说话时,嘴巴里都呼呼往里灌风。 “快过来。”孟大嫂拽着小屁孩站的笔直,命令道:“快…跟你这位叔叔道歉。” 孟不为沉默片刻,问道:“娘,他姓什么?” 孟大嫂有些尴尬,刚刚莫恩的确未提及自己姓名,她只好如实说:“娘还不知……”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他逼迫?他是不是想欺负你!”少年看着莫恩,像是在看尸体:“我告诉你,谁也不许负我娘!” “臭小子。”孟大嫂无奈解释:“我跟你这位叔叔头一回见面,他带着你爹的东西来看我,我们刚聊两句,你就整幺蛾子,是不是娘没抽你,你就觉得娘不会竹笋炒肉啊?!” “娘……” “快道歉!” 孟不为这才乖顺低下头来,道了一声:“对不起。” 莫恩将自己的嘴巴擦干净,露着缺了的门牙,神色温和:“你叫什么名啊?” “不为。” “不为,我姓莫,叫恩。”莫恩片刻不语:“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一声莫叔叔。” “莫叔…叔。”孟不为试探着问:“你真是我爹的朋友?” “嗯,但我们并不是很熟。”莫恩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爹是个好人,所以,我想替他来看看你们。” 孟不为看着他好一会儿,像是要看破他眼中的假装,最后红着眼问了声:“那,莫叔叔,我爹走的时候,哭了没有?他是不是很疼?” 孟大嫂扭过头去,泪又涌上眼眶,忽而想起锅里的东西,赶忙走了开去,莫恩将刚刚的说辞复述一遍,静静茶坊里,少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叔叔以后在衙门办差,你家要是遇到事儿了,可以来衙门找叔叔。” 莫恩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对孟大嫂挽留吃午饭的好意挥了挥手:“孟大嫂,我刚刚吃饱了,告辞了。” “莫贤弟的路上小心些。” 待人走远后,母子俩开始吃饭,孟大嫂问了句:“你姐怎么没有一块儿回来?” 孟不为边吃边道:“姐她去香儿姐家里吃饭了。” “以后对人不能这样。”孟大嫂谆谆教诲:“你看你今日就打错人了,别人念着你是小孩子,不跟你计较,你长大了要是还这样,那可了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 孟大嫂问道:“可你以后,要是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又乱打人了怎么办?” “我不会!” 孟大嫂又道:“口无凭,娘怎么相信你?” “我跟你拉钩。”孟不为伸出手指:“我要是再乱打人,我就随便你怎么处罚都行。” 孟大嫂得逞一笑:“好,那娘今日就和你做约定,你要是耍赖了,就是小狗狗。” “哼……”孟不为道:“娘你乱说,我们学堂的夫子说了,小狗都是很守信的。” “好,是娘乱说。” 孟大嫂问他:“那你说,不像小狗像什么呀?” “像人。” “像人?”孟大嫂疑惑不解:“为什么像人呀?” “夫子说,这世间门槛最低的就是做人,门槛最高的也是做人,他们宽以待人,严以律己,这是做人的高门槛。” 孟不为咽下饭食,端正好坐姿:“另一种人,他们也有眼睛,有耳朵,有鼻子,也有脸,有手,有脚,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但他们很可怕,他们很像人,所以他们不是人。” “好啊,夫子真会教。” 孟大嫂点点头:“那好,那咱们俩就约定,你要是做不到,你就是像“人”。” “我才不要当像人呢。” 孟不为说着,与她拉勾约定,转而问道:“娘,夫子说,像人很可怕,那像人,到底有多可怕啊?” “这个,娘不知道该怎么说。”孟大嫂语重心长道:“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的。” “哦,那我要快快长。” 孟不为低头继续吃饭,吃完饭飞也似的离开,留下稚嫩而洪亮的尾音:“娘我去了。” 孟大嫂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满目慈祥,又看了看旁边静静躺着的包袱,忽然想起多年前,娶她过门时紧张到被门槛绊倒的夫君,嘴角微扬。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争是论非 莫恩在当地县衙做了快手,靠着军中那些赏赐买了屋子,一晃几月过去,相看好的姑娘入了门,洞房花烛。 女子姓高,名乐,十街八巷的老一辈都赞不绝口。 而莫恩这样的,不求别的,只需要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家中有妻子打理,他无需顾虑,在外头忙碌也越来越有干劲儿,直到有一日…… “婶婶,在家吗?” 高乐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不为是你啊,来来来,往里坐。” 孟不为走进来,满头是汗,看样子是跑来的,此刻已然气喘吁吁:“婶婶……婶婶,你们能不能帮帮我们?” “你先跟婶婶说,怎么回事?”高乐给他端了碗水:“先把水喝了,喘几口气再说。” 夫君娶她之前,媒婆便告知过他们家,娘在她出嫁前也千叮万嘱过,尤其要注意的是与宋家和孟家之间的关系。 “乐儿,娘和你几个伯母婶婶,都打听过了,那莫郎君年幼时便无父无母,在城外村里吃着百家饭长大,对他最多照顾的便是宋家。” “后来宋家出了这许多事儿,日子快过不下去了,他为了报恩,去从了军,粮饷都会寄回宋家来,后来又听说他战死了,粮饷也就停了,宋家人很愧疚,给他立了碑做七。” “后来,官府就被查了,上头说官府的人胆大妄为,以权谋利,私吞钱粮,将本该训练的新兵都弄去服役,不过上天有眼,听说都被捉了。” “恩也是幸运的,虽然去了那鬼地方,不过好在没事儿,跟着闹了一通,如今平安归来,也算是福大命大。” “他跟“来坐坐”茶坊里的孟家娘子的夫君认识,她夫君对恩不错,恩说,当时他染了风寒,身上难受,打算等死,孟家郎君就让他一日休息,所以他说要待孟大嫂如亲嫂。” “内鬼地方不是人待的,风寒是会要命的,所以,你以后嫁过去,也要那么对人家。” 她乖巧点头,娘又跟她说:“人和人过日子,穷人有穷人的柴米油盐,富人有富人的柴米油盐,除了那点子柴米油盐,其他的全靠良心,你那未来夫君是个有良心的,人品差不到哪里去,你和他好好过,不说大富大贵,但不会太难。” 是以,成婚之后她与宋孟两家都有来往,一来二去,两家人也都熟悉了她。 孟不为将水喝完,平复气息:“我姐,我姐被人讹了。” “什么?”高乐疑惑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孟不为如实相告:“我姐和香儿姐在外头扶了个老人家,老人家的家里人想把我们都告了,要我们赔医药钱。” 高乐想了想,问道:“当时有没有很多人?” “没有……”孟不为有些委屈:“我娘不让我跟你们说,她他说结果还没下,他说相信官府自有公正判决,可是这种事……哪里说得清啊。” “现在是什么情况?”高乐问道:“有没有到衙门去告?” “还没有。” “好,婶婶知道了,你莫叔叔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嗯,那婶婶,我先走了。”孟不为转身离开,忽而想到什么,扭头说了句:“不要告诉我娘是我说的,你就说你自己听到的可不可以?” 高乐笑道:“当然。” “那我们拉勾。”孟不为抬起紧握的手,伸出一指。 “好,婶婶绝对不会告诉你娘是你说的。”高乐哭笑不得,只好与他拉钩:“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谁变谁是像人!” 高乐点头:“好,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像人。” 孟不为这才安心离去。 …… 晚上,莫恩回家,高乐本想与他欢愉一番再说此事,但见他兴致缺缺,便携了心思,将此事告知:“真假我不知道,夫君,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已经到县衙来告了。”莫恩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道:“周县令也知道我跟孟大嫂他们家的关系,所以,这一次,我不用去。” 高乐问道:“那你觉得,孟大嫂他们能赢吗?" “这个难说。”莫恩想了想道:“这是昨日的事儿,当时路上没什么人,就她们两个孩子,她们把贺家老爷子扶到医馆就走了,贺家人今日就告到了官府,说是她二人推的,老人家也亲口承认了。” “这……” 高乐哑口无言,大景这些年的风气本就如此,不说在人有难时出手相助,能够明哲保身,不沾染是非便是难得。 况且这样的事儿以前有案例,如今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老人摔倒了,千万不能去扶,轻则破财免灾,赔偿一二,重则倾家荡产。 可两个赤诚的孩子,哪里会去想这些弯弯绕绕? 破财免灾,寻常人都要焦头烂额,何况是孟大嫂。 …… 次日,县里的公堂之上,贺家儿子痛心疾首:“周县令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旁边的贺家儿媳接话道:“这俩孩子,撞了我们的爹,如今已经起不来床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另一边,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孟大嫂据理力争:“周县令,您定要明察秋毫啊,我们家孩子守规矩,不会随便撞人的。” 赵铁匠理直气壮接话道:“就是啊,周县令,我家香儿办了好事还要被人讹,这老天爷不能这么瞎闭着眼啊,不能让黑心肝的得了意呀!” “我们没撒谎,就是你们孩子撞了我爹!” “县令,你可不能因为听说别人被老人讹了就断定我们家也是这样啊,我爹冤啊!” 周县令沉默不语,这案子看似简单,实则棘手,他若是判了这俩小孩有罪,便是为着本就寒冷的人世间添油加醋。 可他若判那老者有罪,但实则是两位女子推了人家,这又是何其的冤枉? 越想,他越撅头大,有些案子就是这样,分不得是非黑白,不过是立场不同。 而今日这桩案子,除他三人之外,皆无证人,地上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如何能分黑白,如何能断是非? 贺家独子道:“周县令,必须让他们赔,我们家家徒四壁,这医药费实在出不起呀,坏人总不能逍遥法外吧?” “什么叫逍遥法外?”赵铁匠直瞪眼:“我家闺女帮了你们家,反倒还要被讹上吗?” 贺家儿媳怒吼出声:“就是你们撞的,他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你们家小孩怎么能这样,撞的人不敢承认!” “我们家小孩才没撞!”孟大嫂满眼坚定,紧紧挨着自己的女儿孟秋:“周县令,您定要明察秋毫,还我们公道。” “县令。”顶着黑眼圈的师爷,手捧着新编的《景刑统》凑过来:“你看这个,这是新律的规定……”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新律如山 县令低头,看着前几日刚到县衙的新律,登时觉得心头松快,又觉得哪里不妥,但最后还是朝着堂上人说道:“你们确定还要告吗?” 如此模样,有点眼色的人便知道这新法想来是对原告极为不利的,客家儿子顿了顿还是梗着脖子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爹就是被撞的,我还继续告,我爹伤成那样,他们得赔我爹的医药钱!” 周县令看着桌上的状子,平静地念出了新法中的这样一段:“凡有人倒地,见危当扶,若有伤,伤者需自费钱以医,如有反告者,其体健则服徭役三月,其若老,则每月鞭笞五十,连六月。” “若其弱难以受刑,其一子须至官府,徭役三月方可归,其所劳钱折半给,若其无子愿往,则其子皆服三月,若其无子,则孙替,若其孙无一人愿,则皆去。” “啊?!!!” 贺家儿子满脸震惊:“可我爹是被撞的,我告是因为我爹是被撞的,我爹是被撞的,我自然要赔偿啊,要不然我爹就得白受气吗?他伤的那么重,官府不主持公道,还要判我们?怎么能这么判?” “老天爷你瞎眼了,周县令,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钱?”贺家儿媳情绪激动,竟是口不择言起来:“你们这群人怎么能这样呢?撞了人还要害我们,你们还是不是人…” “臭娘们,你胡说什么呢。”男子破口大骂:“像你们这种人还少吗?往路上一躺,人家好心扶一把,就恨不得要刮层皮下来,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世道才冷的!” “我也相信我女儿。”孟大嫂往前一步:“还请县令,秉公执法,我绝无怨言。” “来人!”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贺家儿子再忍不住:“这他娘是哪个癫病新修的律法?我爹被撞了,我替他鸣不平,我还要受罚,我爹还要被抽鞭子,你们为什么不写受了委屈不能说话?!这样不是更省事儿吗!?” “书上就是这样写的,你们既然告了,那就要接受惩罚。”周宪令说的坦坦荡荡。 原先他还因为这事儿难找证据而发愁,如今有这么一条新律,这事儿就好办了。 大伙儿看着贺家人,心中觉得好笑,恶人自有恶人魔,这新律当真编的甚好。 “你等必依法从事!” 周县令惊堂木重重一拍:“上头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讹人的成本太低,如今新政以下,你们好好想想,到底是让你爹月月挨鞭子,还是你去替他干三个月的活!” 贺大郎红了眼,沉默不语,三个月他能干许多事儿,也能挣许多钱,可若是去了官府,这钱要折半不说,回来估计也得被街坊邻里笑话。 可想着家里卧床不起的爹,他实在难以忍受! “草民不服啊!” “铁律在此,岂是你说不服就能如意的?”周县令皱眉:“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明日,官府会上门拿人!” “县令!”贺家媳妇儿赶忙道:“我们不告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果然是讹人的!” “这新法真好啊!” “那以后,大家是不是都能扶人了?!” “那可不,以前都不敢帮,就是因为做好事要被讹,谁敢扶,摔死就摔死了,摔死了跟咱没关系,敢扶起来就得扒层皮,大伙儿家都穷的叮当响,扒层皮下来,这日子往后也就不用过了。” “就是,这法变得还真好,以后我就不怕了,有人倒了我就去扶,谁要是敢讹我,就去挨鞭子,干活累死他,我还能乐呵乐呵看一眼!” “哈哈哈哈哈……” “这些年风气不好,寻常人看到都绕道走,那俩孩子还敢扶人,赤子之心啊。” “可不是吗?” “奈何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帮了忙还要被讹钱,不给钱就告上公堂来,真狠。” “你们都给我闭嘴!”贺大郎怒道:“本来就是他们撞了我的爹,我们又没错,你们这样判根本不公平,我抗议!” “退堂!” “周县令!” 周县令意味深长:“贺家大郎,上面的新政在这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你要是实在不甘心,你就拿出你爹被撞的证据来,不能靠你爹口供,官府就要让这两人给你们赔钱吧?” “可是我爹就是被撞的!”孟大郎额头青筋暴起:“他被撞了我们要赔偿。让他们依我爹,这有什么不对?” “难道,就因为别的老人家讹人,我爹就一定也会讹人吗?你们不是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爹没有被他们推吗?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又凭什么判我爹的罪?难道就因为有别的老人开口讹人,就要一棒子打死吗?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王八新律!我呸!”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是啊,这样判,是不是也不太对啊?” “可是,要是判了这俩孩子,这新律还要它干嘛?” “你们瞎操心什么?估计那老人家就是讹人的,毕竟现在,讹人也算是营生……” “就是,只可惜啊,这样的好营生,如今是到头了。” “退堂!” 大家陆续散去,贺家大郎握着拳,喘了一口粗气。 “夫君……” 贺家儿媳小心翼翼。贺大郎挥拳朝着身前一划,怒吼一声:“娘的,这他娘是傻狍子定的吧,直他娘了个逼的!” 骂完,他便怒气冲冲往外走。媳妇儿跟在身后直抹眼泪,小声抽泣着……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法难两全 “什么?” 贺老爷子难以置信,手开始哆哆嗦嗦:“也就是说,官府明日要来咱们家,要么每个月抽我50鞭子,要么让大郎去干三个月的活?” “是……” 贺家儿媳喘了口气,轻声说:“现在刑法改了……” “啊……”贺老爷子更委屈了:“可我真是被撞的呀,官府怎么能这样判呢……” 贺老爷子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床:“我得跟他们说清楚,官府不能不讲道理呀。” 可他只稍微一动,腰便疼的像是立刻要散架,许是太疼,许是委屈,他忍不住潸然泪下:“怎么能这样呢?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三个月,三个月,我们家还怎么过……” “爹,你别说了。”贺大郎喝了口酒:“那帮混账东西就认他们书里那点破法,说到底只能算是咱们倒霉。” “不成……不成…” 贺老爷子灵机一动:“我去认罪,让他们抽我,一个月五十鞭子,不是大事儿。” “爹,你哪里受得住?” “可你不能离家呀,三个月那么久,这家还要不要了?”老人家委屈又决绝:“我去认罪,我去认罪,大不了挨几鞭子就是了……” “爹,你胡说什么?” 贺大郎将酒碗一放,气骂道:“这他娘要是认罪了,咱家还抬得起头吗?你本来就是被撞的,你认个屁的罪啊,三个月就三个月,老子去!” “夫君……” “儿你不能去……”老人家抽抽噎噎:“我老头子本来就没什么脸,没有什么要不要的,对外就说是我骗了你…” 贺大郎更气了:“爹,你在想什么呢,兰娘打听过了,你要是认罪了,那是要诬告反坐的,要仗一百啊,虽然现在杖刑可以用钱抵消,但流放无论如何都免不了,咱们家本来就没钱,况且,就算花钱把那一百杖给抵了,流放,路途遥遥,爹你哪里受得住啊。” “哎呀,那咋办啊!”贺老爷子满眼无助,哭到泣不成声:“早知道,就不告了…” …… 次日,官府的人如约而至,几名快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领头的都头只说了一句:“贺大郎,你去还是你爹去?” 贺大郎走出屋来,神情平静:“自然是我去。” “那跟我们走吧。” 贺大郎被几人夹在中间,背着收拾好的行囊离开。 “儿啊!” 屋里传来声声哭嚎,他却头也没回,只将拳头握紧。 …… 自此日以后,贺家的老爷子总会被板车推到衙门门口大呼冤枉,贺家儿媳每到吃饭时候就给他送点儿,贺家的几个小辈在学堂,更是恨不得能吃了孟不为他们,可夫子的静静凝望,让他们只能怒目圆睁。 “你去。” “你去。” “一块儿去…" 官府算是朝廷的形象,如此荒唐的场景,实在难堪,有人提议将他挪到别的地方。 可老爷子就不肯走,扒着门槛死皮赖脸说冤枉,吼的惊天动地,像是有人打断了他的腿一般:“冤枉啊!冤枉啊!” 几个快手不敢上前,生怕磕着碰着,要赔一层皮。 “你先走!” “你先走。” “由他们闹吧。” “可是这对官府的形象不好啊,要不跟县令说一声?” 师爷摇摇头:“县令他能不知道,你们就别瞎起哄了,此事也正好让大伙知道知道,上头的意思,就是希望以后大家可以放心扶人。” “可是,要是外面……出了事儿,怎么办?” “那关咱们什么事儿?我们只是奉命办事,要骂也是骂上面,咱们办拆就行了,况且,哪条新政出来只利不损?” 师爷继续道:“既要,又要,还要,这是天方夜谭,律法是不能两全的,就像你吃菜,喜欢吃甜的,又喜欢吃咸的,还喜欢吃酸的辣的苦的,这些都没有问题,但要是拌一块吃就会很难吃,还得吐。” “师爷您说的是。” …… 没过几日,这盖棺定论的事便传的到处都是,街坊邻里在茶余饭后总是谈起: “听说了吗?贺家老爷子现在日日都去衙门口喊冤呢,已经喊了5日了。” “听说了,听说了,啧啧啧,那样子不像是装的。” “害,不喊冤还能怎么办?难道把罪认了,那可是诬告反坐。更惨!” “可要真是被冤枉的,那不是太冤了?” “是这么个理,可是老人讹人这事儿,多的很。” “是啊,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你又没有看见。” “唉,我虽然没看见,但是贺家老爷子什么品行,咱一块儿住了这么多年,我觉得不会啊。” “会不会能怎么样,那种事总得判呀,判孟家和赵家,那也不太好啊,一个开茶坊,一个打铁,而且,小孩子怎么会撒谎?他们还那么小。” “都没有证据,判两个和判一个,自然是判一个好了,而且新律不是出来了吗?" “说的也是,以前虽然也有见人要救的说法,但救人也没什么好处,保不齐还要受伤,大伙都是当做没瞧见,那条律根本没什么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现在见人受难,救了是有钱给的,大伙儿都抢着帮人呢,那两娃娃刚好就属于这一类,怎么能罚呢?” “也对,这要是判了,县令自己都得被请去喝茶。” “哎哟,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就更邪乎了,那到底谁是冤枉的?” “问老天啊。” …… “秋姐姐,怎么办……” 这件事看似已然平息,可在街坊邻里口中却更加热闹,把两个小姑娘吓得只能凑在一块儿说心里话。 “我也不知道……” “唉,要不这样吧。”赵香儿灵光一闪,凑到孟秋耳边说:“我回去找我爹,你回去找你娘,咱们去官府,让官府的人把人放了不就好了吗?” “对呀,对呀。”孟秋点头:“那我今日回去跟我娘说,明日咱们一块儿去官府,可是我们怎么说呢,要是让我娘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 “就说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嗯嗯。” …… “师爷,孟家娘子带着他女儿来了。” “还有赵家郎君,赵家郎君带着他的女儿也来了。” 二人被领到跟前,师爷有些疑惑:“你们这是……” 孟大嫂开门见山:“那个,还是算了吧,要不把贺家郎君放了吧,老人家怪可怜的,虽然他有不对,但是…” “是啊,是啊。”赵香儿赶忙道:“他们太可怜了…” 孟秋接话道:“师爷叔叔,你们放了他的儿子吧。” “你们还是回去吧,国家有国家的枉法,他们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师爷摇摇头:“不要因为这些事有负担,这些不关你们的事。” 如今话已挑明,若再纠缠下去,便是妨碍官府办差,赵铁匠和孟大嫂沉默片刻,还是打算带着自家孩子离开。 身为父母,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女儿,本也不想来此,只是昨日在家中看着宝贝女儿一哭二闹三哽咽的模样,只得软了心肠,陪着来官府一趟。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良心难安 两个孩子跟着自家大人一块儿走出衙门,贺老爷子满眼空洞瞧着她们…… 二人刻意不去看,却听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小小年纪就骗人,心是真够黑的,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你瞎了眼!” 赵铁匠心头火起:“我说老头,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果然是人越老越不要脸,亏我闺女还拉着我来给你们求情呢,呸,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说完,拽着赵香儿越走越快:“咱们回家,不理这不要脸的东西,活该判他们!” 赵香儿沉默不语,跟着父亲离开,孟秋也小心翼翼跟在孟大嫂身后,没精打采。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孟大嫂忽而停下脚步。 孟秋在立马要撞上之时回过神来,堪堪停下脚步,有些疑惑不解:“娘,你怎么忽然停下了,我差点撞上来了。” “没什么,娘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件事。” “什么事儿啊?” 孟大嫂继续往前走,在女儿紧紧跟随的脚步声里,不经意开了口:“你外祖年轻时,在学堂里念书,听同窗好友说过一个很好笑的事儿,娘到现在还是觉得,真的很好笑。” “啊……什么呀?” 孟大嫂继续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秀才,秀才有一个朋友,二人既是同窗,又是邻里,关系很好。” “秀才很忙,不怎么回家,有一日,朋友的妻子嫌弃他不够体贴,他很生气,于是就给秀才写信,开玩笑说秀才的妻子不忠,想让秀才生气,回家去跟妻子吵架,这样妻子就不会觉得自己不够体贴。” “那后来呢?” “朋友本来只是想开玩笑,想让他们吵一架而已,但是秀才当真了,他喝了酒,连夜回家,逼妻子说出奸夫是谁,可秀才妻子是个贤惠的好姑娘,根本说不出奸夫来。” 孟大嫂顿了顿:“秀才觉得妻子是做贼心虚,一怒之下,就杀了身怀六甲的妻子,还有两个被他认为是孽种的孩子。” 孟秋听的目瞪口呆,又听娘继续说:“朋友知道以后,很伤心很后悔,就去秀才家负荆请罪,秀才知道之后,也很伤心,于是拿着砍了妻子和孩子的刀自杀了,朋友更愧疚了,也自杀谢罪了。” “这…呃这……”孟秋不敢置信:“这太可怕了…这也太荒唐了,怎么能这么荒唐?” 孟大嫂问她:“那秋儿觉得哪里不对呢?” “朋友不该因为妻子的话,就仗着秀才的信任乱写信,秀才不该仅凭朋友的一人之言,就深夜回家,更不该一怒之下杀了妻子和孩子。” 孟秋耷拉着脸:“娘,这个事情一点都不好笑。” 孟大嫂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胡说八道是不对的,仅凭一面之词就定罪也是不对的,娘,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听了想哭……” 孟大嫂还是没有回答,二人继续走,她忽而恍然大悟,试探着问:“娘,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我有一个朋友,做错了事情,如果你是她的娘。”她小心翼翼:“你会不会怪她?”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爹教过的,你应该还记得,对吧?”那人回眸,低下头来,舒展了眉宇:“所以,知错能改,娘怎么会怪她呢?” “嗯……” 孟秋又问:“可是,如果她犯的错事,需要用钱来弥补,怎么办?要补很多钱,可是她家没什么钱……” “可是秋儿,人做了错事,就是会良心不安的。”孟大嫂意味深长:“如果人做了错事,都能心安理得,那人就是像人了,人和象人是有差别的,这是人最该自豪的点。” “做错了的事,就该尽量改正,至于钱,可以再挣,但要是良心难安,这或许会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觉得呢?” 孟秋看着那双温柔眼眸,想起曾经某个学日里,有个家境贫寒的同窗丢了自家表哥赠的毛笔,找了半天仍旧未果。 “读书是学识,但学识不等于知理,但能知理一定知礼。”夫子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说了这样一番话:“孩子们,我希望,你们成为有学识的人,但我更希望,你们是知礼明理的人,因为人只有知礼明理,才不会成为象人。” 那日之后,那同窗的毛笔竟回了原位,没人知道是谁拿回来的,后来那同窗还是想将笔放在原处,大伙儿劝他别放那儿了,他摇摇头,光明正大把笔放好,笑着说了句:“或许那个人只是想借去用用,却又不好意思呢,没事儿。” 她当时其实没有听太懂,因为她一直都是个知理的人。 可今日不知为何,这段话如此清晰,这样深刻,仿佛是夫子昨日说与她听的一般。 “好了,咱们回家吧。” 孟大嫂转身继续走,孟秋拉住了她的手:“娘,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回头,满脸欣慰,只应了一句:“好,娘听你说。” 这一刻,孟秋忽然觉得上当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那,那我说了,娘你不能太生气呀,好,你可以很生气,但是你不能竹笋炒肉……” “好,咱们拉钩钩。”孟大嫂伸出手指,与她约定:“你实话实说,我绝不打你,我要是打你,我就是像人。” “事情,其实不是那样的,那日我和香儿姐……”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真相大白 县衙门口,孟大嫂带着孟秋,还有折而复返的赵家妇女跑了回来,贺老爷子仍旧在那里,声音沙哑喊着:“冤枉,我是冤枉的,老天开眼啊!” “快,快过去。” 两个孩子走到贺老爷子面前,双膝一跪,刚要张口便把贺老爷子气地抖手指她们:“好啊,你们两个女娃子好的很啊,老夫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给老夫送走是吗?!” “不是这样的,贺老爷子。”孟大嫂上前一步:“我们回来,是因为你是冤枉的。” “是啊,老爷子,我家闺女也跟我说了。”赵铁匠皱着眉,看了眼前方如珠如宝的闺女,恶狠狠道:“竟然撒谎,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 贺老爷子满眼震惊,而后泪下如雨,泣不成声:“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我就说我是冤枉的…我儿白白替我遭了罪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讹人,我真是被撞的,呜呜呜,放了我儿了,放了我儿……” 孟大嫂继续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贺老你放心,我们现在就去跟官府说清楚。” 赵铁将点头,贺老爷子更是恨不得自个儿起来将他们拽进去,笑着说:“快快快快去,让他们放了我儿子。” 二人带着孩子走进县衙想寻县令,有人迎上来,疑惑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要见县令。” “这案子不是判了吗?”那人有些无奈:“你们操什么心,总归错的又不是你们,是他们自作自受,回家去吧。” “不是的,这案子判错了。”赵铁匠赶忙解释:“其实,贺家人是被冤枉的。” “啊?”那人不敢置信:“冤枉的,怎么冤枉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县令在哪儿啊?”赵铁匠“啧”了一声:“我们得去说清楚。” …… 说明事情后,周县令便打算要重新开堂审理,想了想,大袖一挥:“等等,贺老不方便,把桌子搬到门口去,要正对着门口,我在那里审。” 桌椅在门口摆好,县令只是往那一站,外头一辆板车正对大门,一男一女带着自家孩子站在门旁边。 如此场面,显得很是好笑,不少被敲锣打鼓引来的百姓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咋回事?” “听说要重审。” “什么要重审?” “你没看见啊,门口躺着那个,之前被判了讹人钱的那个老人家,官府说是判错了,要申冤呢,这才敲锣打鼓,他儿子现在还在干活呢。” “啊,判错了?” “是啊,判错了,现在正要开始审呢。” 惊堂木响,周县令开口询问:“你们说,贺老是被冤枉的,的确是你们撞了人?” “是。” “怎么撞的人?” “当时……” 赵铁匠刚开口,立如朗松的周县令抬手,场中静默,他缓缓开口:“赵郎君,让你家孩子自己说,你别插嘴。” 赵香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爹,然后又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那日,我和秋儿妹妹出门,我们聊着聊着,就比起谁走路快慢,因为我们走路都差不多快,所以,一时兴起,就想,就想着倒着走路……” “我们一起比赛,比赛谁走得更快,没想到…”孟秋解释道:“当时我们在路上,路上没有人,而且是早上……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就把我给撞了!” 贺老爷子在外面激动喊着:“我那时候刚从巷子里拐出来,她们两个退的太急,直接把我给撞了,我的腰现在还痛啊,哎哟喂,我是冤枉的,快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儿!” “???” 周县令轻轻敲着惊堂木,贺老爷子这才不再开口。 周县令开口追问:“我问你们两个,此事可属实?” “属实。” “属实。” 二人点头,异口同声。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的荒唐事? “还能发生这种事……这是能发生在人身上的事吗?” “这事儿也太稀罕了。” “哎哟,我的天呐,那确实挺冤的,那是不是该把老人家的儿子放出来呢?” “是啊是啊,这得多委屈啊,换我,我早哭了。” “诸位放心。”师爷开口喊道:“官府自有公道。” 周县令给旁边一名快手使了个眼色,那快手上前来,他将一张文书递给那人,叮嘱道:“去把贺家郎君放了。” “诺。”快手领命,转身走出门,人群让道,他翻身上了备好的马匹,扬鞭而去。 师爷在门槛边道:“贺老你放心,人已经去了,但是路有点远,官府的人估计晚上才能到,明日大概就回来了。” 贺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哟,太好了,谢谢,谢谢谢谢啊,老天开眼了。” 在声声叫好里,人群又议论起来:“哎,不对呀,那既然老人家是冤枉的,这俩小孩是不是要定罪呀?” “是啊,她们撞了人,本该承认的,可是她们没有承认,反倒污蔑老人家讹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是,这也太过分了。” “看把老人家气的,都在这躺了好几天了,必须罚!” “那这罪应该怎么定啊。” “诬告他人,即要反坐,而这应该算诬告反坐了吧?” “诬告反坐,这会不会太重了?这俩女娃受得起吗?” “那有什么,犯错就得认,挨打要立正,这才是法!必须判,要不然不公平!” 周县令问了句:“你们两个之前为何不说?" “我们怕……” “怕要赔很多的钱。” “我家这几年接连办白事,爹打铁也没攒几个钱,还欠着别人家的钱……” “我娘开茶坊,也挣不了几个钱,如果我们认了,如果贺爷爷好不了…我们家……就要陪一辈子了…” “为什么现在又要说?” “因……因为。”孟秋哽咽着道:“我不想当像人。” “我也不想当像人!” 场中无言,二人又异口同声再喊了一句:“因为我们都不想当像人!!!” “好,很好!” 周县令不自觉伸手鼓掌,引的在场众人纷纷效仿,掌声连连里他满眼欣慰:“你二人虽有过在先,好在没有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况且自来衙门认罪,算得上知过而改。” “知过而改,善莫大焉,罪减一等,不算诬告反坐。” 周县令翻开《景刑统》,找了好一会儿,看了几眼后对着众人道:“按照大景新律:有罪反告他人,即算诬告,未被查实前自认其罪,则算悔过,且未折人命,损财物者,官府不得究其过,加其刑。” “好好好!” “这新政还不错。” “以后大家有福了。” 众人拍手称快,但也有人开始打抱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按这样的说法,那老爷子岂不是白受罪了?" “就是啊,律法总不能向着干了坏事的人吧?” “虽然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可干都干了,老爷子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些天,总不能是白来了吧?” “是啊,这样看来,这新出的政令也不行啊,犯了错的人总不能不罚吧!” “就是,新政也就那样!”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皆大欢喜 这话虽然不甚好听,但大景向来言论自由,莫说是这小事儿,便是谈论今上也无妨。 周县令并不言语。 “大家说的有道理。”孟大嫂想着家里的小罐子,虽觉有些心疼,但还是坦然道:“我们愿意承担一部分医药费。” “我家也是!” 赵铁匠哪里肯输给一个女子,抬手拍着胸脯道:“我和孟家一人出一半!” “好好好!" “可不是嘛,这两家人倒是挺讲理的,要是碰上那不讲理的,可又有的闹了。” “谁说不是呢。” “按大景新律:非本意致人亡者,须按其家境给予判决,重则服役十五年,轻则八年,非意致人伤者,需赔付医钱,若至其伤者不止一方,则钱需平摊以赔偿伤者。” 周县令说着,又将书翻回到刚刚那页:“然知过而改为善,所损财物在六贯之内,则可与官府共摊,若需赔财超六贯,其余自补之。”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太懂啊。” “这有什么不懂的?” 立马有身着长衫的人解释道:“意思是说,六贯之内要赔的钱,官府可以帮忙赔一半,但是超了六贯,其他的就要自己补,意思就是,官府只补六贯以下的钱,这是帮忙兜底呢,毕竟六贯钱可不是小数,就算折半也是三贯钱,三千文钱呢,啧啧啧……” “是这个意思吗?” 有人开口询问,周县令点头:“这位说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宣布,赵孟二家无罪,但要按规矩补贺老的医药钱,若数额在六贯之内,官府可平摊一半,其余就需你二人平摊自补,可有异议?” “草民没异义。” “草民绝无异义。” 百姓们连声叫好,贺老爷子更是恨不得飞上天去:“青天大老爷啊,好官府啊,好人啊,等我家大郎回来,我要跟他喝酒!” 孟大嫂赶忙接话道:“那晚辈就帮您买只两只鸭,就算赔礼了,您别嫌弃哈。” “我也给您买几只。” “好,这几日也值了。” “哈哈哈哈……” 声声谈笑中,最欢喜的无异于两位当事人,原本便有准备,如今倒得了意外之喜,虽说还要赔钱,但能省下不少。 “这新律果真不错。” “是啊,青天老爷。” “谁说不是呢,瞧瞧咱们以前过的什么苦日子。” 百姓们聊着聊着,欢欢喜喜散去,匆匆忙忙唠叨。 “哎哟,戏看完了,背上的小家伙闹腾好一阵了,我得背他回去喂奶。”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灶上还炖着东西呢,这一下都烂透了,那味儿都不正了!” “爱嚷嚷嚷嚷,我家的衣服还在水里呢!” …… 回家的路上,孟秋拽着娘的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是你,娘,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有错在先的?”孟秋疑惑不解:“当时就我和香儿姐,还有贺爷爷三个人,咱们家跟贺爷爷也不是很熟,而且,你也没单独见过他。” “因为娘猜的。” “猜的?”孟秋还是有些不信:“这怎么可能?……” “你这几日总是没精打采的,虽然也没有把事儿挂在脸上,但就是一些不经意间,所以娘才会猜。” 孟大嫂越说越欣慰:“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是更相信你,所以旁人说什么,娘不信,即便是猜,我也只当你是看着贺老爷子判了刑,心中不忍而已,可昨日你在我面前,我便猜了三四分,今日走的时候,我又猜了三四分,这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娘,对不起。” 孟秋低着头,声音弱了下去:“我给你丢脸了,还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没事儿。” 孟大嫂说道:“犯错很容易,改正很难,你能去做,你能告诉娘你错了,你能在人前说你错了,这很勇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多少人都没这股子勇气,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你做得很好,你是娘的骄傲,娘很高兴,你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娘……” “回家。”孟大嫂说着牵起她的手走:“咱们去集市一趟,今日再买些肉吃。” “嗯。” 二人并肩而行,孟大嫂忽然想起多年前夫君娶自己过门的那日晚上,盖头被揭开之后,那双静如春水的眼。 她与夫君遵的都是父母之命,这桩婚事算起来算她高攀,她一字不认识,陪嫁也无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 夫君家境比她好,读过几本圣贤书,带她也好,只是家中婆婆多有刁难,让她有时也会痛不欲生,觉得为人不如为畜,期盼自己香消玉殒。 实在忍无可忍,她怨气冲冲回了娘家哭诉,娘家人只叫她快些怀上孩子便熬过去了。 “……” 她回了婆家继续忍着,许是心中狭隘,实在是忍不得,在某一晚的床笫间默默流泪。 “娘子,你有心事吗?” 身后人翻过身紧贴着她的后背,手摸上她的脸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能不能跟夫君说说?”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夫君坐起来,将她从床上轻轻拽起,为她擦了泪,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 你问你娘啊!!! 成天指指点点,这不好那不好,明明她只是个人,却被当驴牛使,插着腰仿佛至高无上,开口总爱指桑骂槐,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 她半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她能怎么说? 难不成说你娘欺负了我? 说了又能如何? 这世间,有多少男子会偏向自己的妻,大多不都是向着亲娘吗? 就如她娘家嫂嫂那般,曾经那么的活泼开朗,言笑晏晏一个人,嫁到家里来之后,哥哥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娘不容易,你要如何如何…… 嫂嫂在家里如今活得像个透明人,沉默寡言,若非有几个孩子日日在旁边晃,她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你不信夫君,是不是?” 她仍旧没有回答,眼前人与她成婚将将一月,头一回见面便是那红盖头下的新婚夜,她如何能信,总归这些都该是女子要吞下的苦,说也无用。 “娘子,你我本是一体,你跟夫君说说,成不成?” 她想说,可她哪里能说,男子与女子想的本就不同,有些事情并非说了就能解决。 若是夫君去跟婆婆吵起来,这又是她的不贤惠了。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明忍暗击 “是不是娘折腾你了。” 擦去的泪又落了下来,原来夫君什么都知道啊,可是既然知道,为何却一言不发? “我是这几日才知道的。”夫君将她拥进怀里:“我在外面很忙,不怎么注意到家里,我每次回家,你都是规规矩矩的,你也不说什么,所以我不会想到那一层,虽然我娘有的时候不可理喻,但她待家里人没得说,我没想过会这样。” 她也不知怎的,竟是鬼使神差,握拳砸起他的胸口来,声声抽泣不止…… “娘子,对不起,夫君没有办法给你更好的日子,这才让你受委屈了。” 她听了,心里拔凉拔凉,她便知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就像她爹对娘那样。 一边说着你受委屈了,一边又任由着你受委屈。 这就是女人的日子吗? 为什么要成婚啊! 女子成亲到底得到什么? 他们说生了孩子就好了,等孩子长大就好了,可她现在都快熬不住了,哪能等以后。 “夫君有办法对付娘啊,你要不要跟夫君学?” “?”闻言,她大脑一片空白,夫君刚刚说了什么? “这……这不好吧?……” 夫君不向着自己的母亲,便是不孝,这不孝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夫君必然身败名裂,往后也就没脸做人了,估计当日就要被私塾扫地出门。 “那你想继续委屈吗?” 她毫不犹豫皱了眉,却又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娘子,夫君先跟你说个事儿,好不好……” “嗯……” “以后别让夫君猜。”夫君手指摸着她的脸:“夫君能猜中一次,不一定能猜中所有,你我是夫妻,不是锯了嘴的葫芦,你有事可以跟夫君说,夫君有事也跟你说,行不行?” 她痴痴望着那人,那声音依旧温柔:“婆媳之事,你不愿与夫君说,是怕夫君也不向着你,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跟夫君说过,你没有给过夫君机会,你不可以这样。” “你不能因为见过别人家都是那般,心里面就断定,夫君也会像其他男子一样。” “夫君读过几本书,不说多么有能力,但至少夫君知道怎么做人,不会偏到没理。” 那夜,她一言不发,听夫君叽里呱啦说了半宿才睡。 那晚之后,她外头干活总是雷打不动,不快不慢,任凭婆婆在身旁如何使眼色。 婆婆在家中出言刁难,她便低眉顺目点头称“对”,却把婆婆不合理的想法要求当成耳旁风,气得老人家大动肝火,时常插着腰指桑骂槐。 她恭恭敬敬搬上凳子请婆婆坐着,继续忙自己的活,嘴里哼着夫君晚上教给她的三字经,眉宇舒展,风轻云淡。 老人家见自己的话没被听进去,气的恨不能双脚一蹬。 而她故作轻松,却终归难做到仿若未闻,只因那些话语实在难听,但每回难以忍受之时,脑海里总会想起第一次打开心扉时,夫君对她说的话:“没理的话你谁也别听,只听夫君的,你再等等夫君。” 歇斯底里没被回应,会被视为蔑视,老人家气的抬手要打,她轻巧躲过,有意无意勾了嘴角,斜眼一瞟,得意洋洋,更气的那人暴跳如雷。 老人家哪里甘心,越想越气,抄起东西便追着打,而她柔弱不能自理,只好跑出家门,在气血上头的老人家还未清醒之际,被随声而至的怒目和拍打吓得泪眼连连,抽泣不止,声声哽咽,好不可怜。 “孟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人你打她干嘛?” 婆婆反驳道:“我哪里想打她,她不听话,她偷懒!” 发丝有些凌乱的她,手里拿着还没洗完的衣服,老老实实,乖巧懂事擦着止不住的泪,凄凄惨惨戚戚…… 老人家手里拿着打衣棒,凝眉怒目甚威严,傲视儿媳 邻居有些看不下去:“孟家的,做人可不能太过,你家这媳妇儿,出了名的老实肯干,你看她满手的茧,她哪里是会偷懒的人,莫不是大家都胡说八道了?” 有人路过,顺口也跟了句:“做人得体面一些,你就算要打也回家去打呀,你拿着洗衣棒追着人家是怎么回事?啧啧啧啧啧,造孽哦……” 如此一场戏,自免不了有人来观: “这是怎么了?” “孟家的打媳妇儿了。” “多好的孩子啊,以后惨了……” “怪不得老孟家的以前就看这个儿媳不顺眼,难怪呀,难怪呀,如今终于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可得威风哈!” “我……才不是!” 那人慌忙解释:“她不好好干活,我才追她的。” 不说还好,如此一说倒是越描越黑,几个邻居更是哭笑不得: “她不好好干活?” “她手里拿着衣服,她哪里不好好干活?” “是不是你觉得她洗的慢呢?咱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吃饭老实巴交,放碗到处乱嚎啊,觉得她干的慢,你自个儿都干了不就行了吗?” “我家牛理地都得喘口气儿呢,别说是人了,一大早起来做饭做菜,喂鸭喂鸡,伺候你们几个落不到好,啧啧啧,孟家的儿媳不好当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气的继续争辩,她善解人意拽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咱们回家吧,别吵了,我干我都干,在这里不好…” “你个小妮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吧!!” 那人用力一甩,她顺势一躺,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皱眉强忍疼痛爬起来,可怜巴巴瞧一眼,而后拎着洗了一半的衣服,一瘸一拐走回家去。 身后是你死我活的争吵,那人即便口齿伶俐也难战群雄,于是灵机一动开始翻各家的旧账,成了众矢之的…… 她在后院将剩下的衣服洗完,神色自若晾衣服时,斗败的母鸡仓皇而回,气喘吁吁。 “我要告诉非儿,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而她仍旧风轻云淡,将背后的歇斯底里蔑视,又善解人意给她送上一碗热水:“娘,您一定说累了吧,喝口水。” “哼!” 碗被打碎,她寻了扫帚收拾起来:“两文钱。” ……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她恭恭敬敬给心情不是很好的婆婆端上鸡蛋汤:“娘,您先尝尝。” “哼,我怕你毒死我!” 孟公公“啧”了一声:“你咋说话,爱吃吃,不吃算了。” “是啊,娘。” 孟婆婆心中委屈,今日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如今还被家里两个不知事的蠢货误解,赶忙诉起苦来:“什么我怎么说话,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像某些人。” “啊,谁呀?” 她如此愚蠢,只把婆婆气的打翻汤碗:“你装什么装 !” “你个败家娘们!”公公皱着眉拍了桌子:“你到底要干嘛?一日日的不消停!" “是我不想消停吗!” 婆婆据理力争,手指乱颤指着她:“她表面乖乖顺顺,实则心眼子多的很,嫁过来刚开始还老实,这还不到两个月就本性毕露了,她对着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恭敬,就气我,在人前却是孝顺懂事,就我一个是恶人,好个笑面虎啊!” 二人看了看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婆婆,又看了看人畜无害的她,立马转过头去。 “你瞎说什么?” “娘,娘子她……” 她在公公和夫君之后,对着那气急败坏的脸得意一笑。 “你个死妮子!”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不弃余生 婆婆再忍不住,向她扑来,却被公公硬生生拦下:“你发什么疯,要么就好好吃饭,要么就回房间去!” “娘,你干嘛?” 夫君帮忙挡住婆婆,婆婆气的指着她:“你们看,你们看,她还在笑话我!” 公公回头看来,却只见她不知所措,眼角挂泪,安静乖巧,凄凄惨惨惨惨惨…… 于是公公气得又扭过头去,开口指责:“你看看,你把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婆婆越发委屈,瞧着她如此反复的模样,更是恨不能吃了她,可最后热闹只归于公公的那句:“好好吃饭!” 婆婆没能碰到她分毫,这顿饭也吃得不欢而散,公公率先离桌,她本以为能相安无事,婆婆却突然在经过时迎头痛击:“你就是个祸害!” “娘!” “砰!” 婆婆的意图落了空,夫君额头开了花。 夫君皱着眉,抬手捂着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有些愣怔,婆婆更是吓地失声尖叫:“儿!” “娘,别闹……了。” “你从小就怕疼啊,你怎么要撞上来呀,你怎么老护着她!”婆婆恨铁不成钢,吼地歇斯底里:“我是你娘!” 夫君摸了满手的血,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娘有儿子,就算没有我这个儿子,还有其他,可是…儿只有一个妻啊,儿只有…一个娘啊… 儿怎么选啊,儿不想选,也不能选,你要打她,我就拦着,哪天她要打你了,我也拦着…” “我只是不想你们斗,娘啊,你为什么这么容不下她…你给儿娶妻,不就是希望有姑娘能对儿好吗?她待我挺好的,你又是为什么容不下她,非要日日挑她的错处,人哪有不犯错的,可人,哪有那么多错来挑啊,娘,娘啊……!” 婆婆有些哑口无言,这动静把公公又惊了回来。 公公再一次大发雷霆,婆婆不敢吭声,公公又道:“你快带非儿去医馆瞧瞧。” 她带着夫君去了医馆,大夫询问,夫君直说:“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大夫什么也没问,默默开了药,她与夫君走在夜色里,点点火光把来时路照的坦荡。 夫君紧紧拽着她的手说:“别怕,你放心,今日以后,娘不会再折腾你了。” “夫君……” “好了,回家。” 她欲言又止,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以后不会闹了?以后真的不会闹了吗?但最后,她只默默跟着人归家。 那晚以后,婆婆果真不再闹事,她梦寐以求的安生日子,就这样到了眼前。 “之前夫君教你认的几个字,你都认识了吗?” 每当与夫君共处时,夫君都要偷偷教她识字,她曾问过:“为什么要教我?” 女子可以识字,但爹娘说女子识字不合规矩,所以她不能识字,她的几个姐妹也都没有识字,夫君这样不合规矩。 可夫君却说:“因为,想让娘子和夫君一样知道。” 她有些愣,识字…… 在他们家,女子不能有半点非分之念,却又是兄长们日日烦恼而厌恶的事情。 她从小就看着别人学,明明心中羡慕,可到头来却只能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我不学这些不规矩的。” “那娘子还学不学?” “当夫君教她那一刻起,她很欢喜,却是有所顾虑:“这不合规矩……” 夫君捏着她的脸笑:“可是,你已经不规矩了哦……” 她沉默不语,想来好像确实如此,她跟夫君一块儿算计起婆婆来,本就不合规矩。 “娘子不想和夫君一样知道吗?” 话语又在耳边响起,她稀里糊涂问了句:“一样知道?” “对呀,夫君教你,你跟夫君好好学,就和夫君一样知道了。”夫君握着她的手:“你想不想和夫君一样知道?” “想……” 后来,她跟着夫君学了很多东西,学了很多道理,那时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原来人还可以知道那么多,原来她以前学的很多东西是不好的。 那时起,她便知,自己嫁了个不错的良人。 或许百人。 千人。 万人之中,也难有姑娘有她这样的好运气。 后来她与夫君生下一子,夫君笑的眉眼弯弯,婆婆更是恨不得将他供起来拜。 公公说:“按理说是该长辈取名的,但是,非儿,你念念过书,又在私塾做夫子,取名这事儿还是你来吧。” “是。”夫君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就叫不为吧。” “不为?” “对,就叫不为。” 夫君眉眼温和,嘴角微扬:“不为,不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后来她又与夫君生下秋儿,日子过得也算顺遂。 只是后来有一年,私塾关了,一夜之间,夫君没了更好的去处,挣的钱少了许多。 好在这些年经营起来了一家茶坊,自个儿也能挣些。 夫君在外头找活做,可一个握惯了笔杆子的人,的确有些吃不消,她有些心疼,跟夫君说:“夫君要不你别去了。” 夫君没答应,他说:“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撑着,笔杆子挣不了钱了,那就暂时不握笔杆子,用肩扛拼力气,只要咱们上进,会越来越好的。” “爹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一月二两银子。”那年,绞尽脑汁的公公带来一个好消息。 “一个月这么多?” 夫君有些不敢信,公公说:“是官府的官吏。” 一月三两银子,又是官府招人,多么让人难以拒绝啊。 夫君脱下了长衫,穿上了便衣,背着包袱去了远方,仿佛是阵清风,再也没有回来。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回家遇贼 劳营门口,有门卫把守,因着快手是老熟人,几人也没看他的腰牌,任由他进去。 他走进里头,拿出文书递给桌边在纸上勾勾画画的差役:“把前阵子刚来的贺郎君找出来,我要带他走。” 那人接过文书,打开瞧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最后忍俊不禁,随手盖了印章递还给他:“你一块儿上山去吧,这事儿你解释得更清楚。” 快手点头,接过东西又揣回怀里,那人朝外头喊了声:“唉你带他去山里跑一趟,把贺大有放了,他现在无罪。” “哦。”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 人来人去的林子里,贺大郎如其他人一般满头是汗,咬着牙,喘息着,身形佝偻,肩上扛着木头,双眼看向不远处近在咫尺的一辆辆板车,只觉脚下有千手束缚,寸步难进。 不远处还有锯树声,时不时有树轰然而倒,人们麻木地干着自己本分,锁在手腕或小腿上的铁链因他们的动作,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贺大有,你不用干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闻言,贺大有顺势将木头拄在地上,两条腿险些站立不住,好在是手扶住了木头。 他寻声望去,原来是官府的人:“那两家人自首了,周县令也查清楚了,你们的确没有讹人,所以你可以回家了,至于医药费,他们会补的。” 贺大有泣不成声,泪水与汗水顺颊而下,皱着眉,像是赌气一般,恶狠狠推开了手中的木头,任它重重砸落在地,爆吼一声:“我说了我爹不会冤枉人,你们非不信!不信不信非不信!非不信!!” 那快手倒也没有生气,开口劝慰:“所以为了补偿你,官府决定给你五倍工钱。” “哼,谁稀罕!” 贺大有不再言语,弯腰把地上满是尘土的木头扶起来,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到了板车旁,任由他人将木头接了去。 肩头轻松,他忽而觉得,这沉冤昭雪似乎有些快。 快手道:“好了,你先休息休息,待会儿跟我回去。” 他坐在地上开始歇息,顺便喝了口水,而后跟着快手离开,快手走在他前方对他说道:“你这些日,背了多少木头都都记下来了,都有数,等回了官府,你就能拿钱了。” 贺大有心情好了不少,这世间也没那么差劲儿。 老天还算是长了眼,那两家人也算不得丧尽天良。 既如此,那改日出去后将那俩小屁孩送去西边的心思也当消了,毕竟,活着多好呀。 “砰。” 他神游天外,走着走着被石头绊的差点摔了个踉跄,眼中阴狠消散,快手闻声回头:“走路小心些。” “哦……” 他乖乖应下,安安静静跟着,是憨憨傻傻的可爱模样。 ……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去官府领了钱,贺大有面带微笑,匆匆往家赶。 到了家门口,就见翘首以盼的人儿冲了过来,泪眼连连,满心关切:“你这几天受苦了,快进来,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几个孩子也跑了出来,静静瞧着他,也不说话。 他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头,满眼欣慰:“长高了。” 媳妇儿有些无奈:“你才离家几日,他们就长高了?" 贺大有将怀里的钱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这是我这几日挣的钱,你收好了。” 几人走进家门,贺老爷子的声音在屋里头响起:“儿啊,是不是你回来了?” “爹,是我。” “走水了!” 贺大有回应屋里人,屋外同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 “快来人啊!” “娘子跟我走。” 贺大有在墙角拿了根木棍冲了出去,贺家媳妇儿拿了家伙紧随其后,几个孩子纷纷效仿,却被一嗓子吼了回去:“你们几个别添乱,在家里关好门,照顾好你们祖父。” 夫妇二人循声而去,拐了几个弯儿,迎面遇上了提着美酒烧鸭的孟家姐弟和赵香儿。 二人一愣,赵孟三人当即上前跪下来,苦苦哀求: “有贼人犯事,我娘他们撞见了,贼人拖住了我娘他们不让走,你们快帮帮忙。”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当时害怕才冤枉人的,我们知道错了……” “哎呀,别浪费时间!” “去叫人啊!” 夫妇二人抄着家伙越过她们,继续冲向声音源头。 “你们站住!” 喘息声声里,鼻青脸肿的赵铁匠正对着两个早已跑得没影的人破口大骂:“混账,你们几个乌龟老王八蛋!” 孟大嫂靠着墙,喘息连连,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恰巧贺大有和其他邻里赶了过来,这才安心些许。 “怎么回事儿?!” “那边儿!”赵铁匠指着贼人离开的方向:“刚刚有贼人抢东西,往那边跑了。” 大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那边追,孟大嫂喊道:“不用追了,追不上的。” 大伙儿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孟大嫂旁边还躺了个人,此刻不省人事,手臂鲜血汩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不是田家七郎吗?” “快快快送去医馆。” 有人脱下外衣包在田家七郎的手臂上,另几人将田七郎左右架起,匆忙往医馆去。 “到底怎么回事?” 邻里开口询问,孟大嫂赶忙开口解释:“今日贺家郎君回来,我和赵铁匠就想着带孩子过来赔个礼,哪曾想碰上贼人行凶,所以就让孩子们先走了,可我们打不过,好在你们来了,这才把他们都吓跑了,若不然都不敢想……” 贺大有开口问道:“你们要不要也去医馆瞧瞧。” 旁边邻居也附和起来:“是啊,看你们现在鼻青脸肿的,去买些药膏涂一涂。” “嗯。” 孟大嫂点头,仿佛现在才知道疼,抬手摸着脸“嘶了一声:“是该去医馆瞧一瞧。” 赵铁匠皱着眉:“还得去报官,报官把他们抓住,送他们去吃牢饭,娘了个逼的!” “爹!” “娘!” “你们没事吧。” “没事。” 孟大嫂和赵铁匠被几人护送着去医馆,在路上又听见一声惨叫,人们赶忙寻声冲进了巷子里,就见地上有血渍…… 贼人身上坐着个老人家,老人家此刻被另一名贼人用脚踹了肚子,疼得眼眶通红。 他一手挡住那人挥来的拳头,一手握住那人握着匕首的手,双方僵持着,但老者显然伤得更重,已然快支持不住。 “就是他们两个!”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贼引出贼 孟大嫂话音刚落,众人已围了上去,拳打脚踢中,顺手将贼人手中利刃夺下。 老者松了口气,满是鲜血的左胳膊上有一道划痕。 有人脱了自己的外衫,绑在老人家的胳膊上,自个儿手却抖的不行:“老爷子别怕。” “你瞎说啥?罗老爷子是从过军的,你看你手抖的那个样,怕的人是你吧?” 大伙七手八脚将贼人绑住,有人去报官,有人去请大夫,也有人感叹道:“罗老爷子真厉害啊,对两个有一个手里还有家伙,还能打的有来有回,要是我,早吓尿了。” “别耽搁时间了,这流了那么多血,再耽搁下去可了不得。”有人张罗着带他去看大夫:“来来来,扶一把。” …… “县令,这是我们抓到的贼,他伤了田家七郎,还伤了罗家老爷子,而且他们抢了很多钱,应该是盗贼。” 官衙内,昏迷不醒的两人被五花大绑,师爷点头问:“你们在哪里遇见的贼?什么时候遇到的贼?怎么遇见的贼?又是怎么抓到的贼?” 师爷说着,在旁边的桌上已然执笔:“详细说来。” 赵铁匠赶忙开口:“今日贺家大郎回来,我当时带我女儿和孟家的他们去买了鸭子和酒,想去贺家赔罪来着,路上赶巧遇见两个贼在抢田家七郎的钱,我们当时想跑的,但是田家七郎还在他们的手里。” 孟大嫂接话道:“所以我们就一块儿上了,让孩子们去找人,但是我们没有打过,差点还挨了刀子,好在他们只有一把,大家来的也快,这才把他们吓走,要不然……” 贺大有开口:“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所以不打算追,但是又听到了又喊声,所以又追,追过去就看到罗老爷子和一个贼人缠斗,另一个已经倒了,所以我们就一块儿上,当时和罗老爷子缠斗的贼人还想跑来着,但是被老爷子拖住了走不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嗯,事情就是这样。” “嗯,很好。”师爷将笔搁在一旁,纸上字字句句。 周县令看着通缉令上的人相,满脸震惊,雷霆大怒:“好啊,你们两个拍花子!竟然到了我们这儿…好啊!” “啊,拍花的?”贺大有满脸震惊:“不是抢劫的贼吗?怎么成了拍花子……” “你们有所不知啊,这是年州那里跑过来的,被通缉好久了,没想到在咱们县里。” 师爷皱眉道:“光是有记录,被他们拐走的孩子,就有十来个,可一直都抓不到,这通缉令发了很久,但好些年了,一直都没有落网,如今不曾想,被你们当贼抓了。” “啊原来是拍花子啊!” “早知道就直接把你们打死算了,你们这些个混账!” “啊呸,你们这帮禽兽!” 百姓们开始破口大骂,有那温柔体贴的好心人,更是拿着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戳。 “拍花子不得好死!” “四拍花子!” “哦哟……” 人事不省的两只禽兽被棍棒“挠”得精神抖擞,连连惨叫,静静看着周围的人。 “拍花子!” “住手!” “住手!” “你们不要再打了!” 快手们赶忙将拍花子和人隔开,师爷在旁边劝:“你们不能把人给打死了。” “他算哪门子人啊!” “就是!” “他就是禽兽!” “好好好,他是禽兽,他该死,你们手下留情成不?”师爷继续劝:“事关重大,官府还要审案子呢。” “那这两个畜生什么时候凌迟啊?” “我们要看凌迟!” “这个恐怕不行。” 师爷说着,有人端了托盘来,上面整整齐齐列着铜板:“你们每人拿够一百文钱,不多,买点柴米油盐。” “哎哟,真有赏钱?” “那还有假,这都摆到眼前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十几人,一个个排着队上前领钱,满面笑意。 “这新政还真的不错呀,真的给钱,哎呀,我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哎,话说回来,这样发钱官服恐怕也撑不住啊,假如在一个集市里有人抢钱了,大伙都帮忙,那大伙是不是都得罚钱,那得多少钱?” “害,朝廷有的是钱,你瞎操啥闲心呢?拿了钱,回家买点酒,买点肉我好啊。” “是啊,朝廷有的是钱。” “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大风刮来的,照这么霍霍下去,也不知道哪日就没了。” “也难得有人操心这些,不过这个不用顾虑,朝廷的钱的确有很多,况且这钱也不是随便就能领的,有人数限制,还跟事情的轻重有关。” 师爷说道:“就比如说事情轻重,抓抓偷东西的小毛贼,这个不算重,但要是毛贼身上带个家伙,能伤人或者伤了人,这个就很严重了。” “再比如,在街市里有人遇难了,谁都可以帮忙,但是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所以上面有规定有限制,功劳最大的能有几两。” “不错。”周县令接话道:“这一次的重赏得给那位罗老爷子,他现在在哪儿呢?” “他被请去医馆了。” “哦,那得派人送到他家里去。” “那,没事我们就走了。” “大家路上平安。” 百戏们互相言语,三三两两离开,面带微笑。 喜欢那年那景那些人请大家收藏:()那年那景那些人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陆平安(一) 好人一定有好报吗? 陆平安觉得,好像不一定。 那年奉天之难,祖父和爹娘去年州投奔叔祖父一家。 那时到处乱糟糟,后面多是各国大军,为了逃命,大伙儿都是各显神通,要是跑得慢了,十有八九会被追上,不是被捉走,就是成为刀下鬼。 偏偏他当时不懂事儿,在娘的肚子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祖父和爹,站一块儿也就两个大老粗,哪里会接生? 最后还是娘自个儿指挥,好在那时有贵人的车马路过,这才顺手帮了一把。 后来继续赶路,爹问祖父得起个名,祖父想了想说:“只愿这一路平平安安,哎,不如就叫平安吧,陆平安,春生,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这个名好。” 爹和娘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家四口就这么晃到了年州。 叔祖父很高兴,摆了几桌,为他们接风洗尘,泪流满面,拉着祖父说了一宿的话,安排住处,引荐营生,竟是连祖父都不由感慨,叔祖父年轻时跳脱,如今却比谁都稳重。 日子过着又有了苗头,祖父和爹出去找营生,没有的时候就把家里的活尽量干了,娘在家里除了料理一亩三分地,有时还会缝补些东西卖钱。 自打他记事起,家就在海边儿,可祖父偶尔会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坐在门槛上,望着北边的星星发呆。 祖父在想什么呢? 那年他将将四岁,走到门槛边,仰头眼巴巴看着祖父,声音稚嫩:“祖父,祖父,你在,看什么,呀?” “平安,你怎么出来了。”祖父笑呵呵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又摸了摸他的头。 “就是,想,祖父。” 他拽着祖父的胡子撵来撵去,祖父神色温和:“祖父想到了北边的天了,这时候,北边应该日日都在下大雪。” “雪?”他好奇地问:“祖父,雪是…什么呀?” “雪,就像白粥那么白,哦不。”祖父赶忙摇头,眉眼弯弯:“比白粥都要白呢。” “比粥,都要白?” “对呀,比粥都要白。”祖父捏着他的小脸:“雪天的时候啊,闲了还能打打雪仗。” “什么是打仗?” “不是打仗,是打雪仗。” “哦,那,怎么打呀?” “砸。” 祖父伸出一手握拳:“把雪球握成一团,往别人身上砸,你砸我,我砸你,为了不被砸到,大家都要想办法躲过别人的雪球,所以,谁砸人砸的最准,谁就是打雪仗最厉害的那个,大家都会想和最厉害的人一块儿。” “祖父一定很厉害!” 祖父摇了摇头:“祖父是成天被砸的那个,而且雪很凉,祖父每次都是没握几个哈哈,手,就冻的受不了了。” “凉凉的…我也要,祖父,我也要,打雪仗!” 祖父说:“哦南边没有雪,就算是油,也只是毛毛雪,还没落下就化了。” 他期待地问:“那我们,能不能去北边?” 祖父将他抱紧:“没办法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咱们的地被占了。” “啊?”他又问道:“谁这么坏,占我们的地?” “没有坏与不坏。”祖父语重心长道:“平安,你要记住,你长大以后,只要是你的东西,你就一定要握紧,要不然就会被人抢走的。” “那祖父,我们能不能,把地抢回来?”他抬头望着祖父的下巴:“我想看雪。” “这个,不容易哦。” 祖父抱着他起身回屋:“好了平安,天色不早了,平安该回屋睡觉去了。” “祖父……” “平安要乖乖的。” 和祖父躺在一个被窝里,他想了很多:“祖父,你是不是很喜欢雪啊?” “现在很喜欢。” “以前不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 祖父沉默许久才说:“日日下雪就不好干活了,不好干活就没有吃的,所以祖父以前不喜欢下雪,下雪的时候干着活,虽说不冷,可不好干活,所以祖父不喜欢下雪,有时候雪太大路都走不了。” 他听着,越发疑惑了:“那祖父,你为什么,不等雪化了,再去…干活呀?” 祖父笑得浑身颤抖:“真是个傻孩子呀,活怎么能等呢?今日有今日的活,明日有明日的活,活是不能等的,你只有干你才能活,所以叫干活,干活干活,不干就不能活,知不知道?” “哦…” 他又问:“那祖父,你现在为什么又喜欢雪了?” “你说为什么又喜欢雪了?"祖父想了想:“祖父想,是因为以前到处都是雪,不稀罕,祖父习惯了,习惯到厌烦了,所以,祖父就不喜欢了,后来到了这里,祖父再也没有见过雪,所以就有些想它。” “那祖父,北边还有什么?” 祖父好像有些困了:“平安时间不早了,睡觉。” 他又问了句:“祖父,北边到底还有什么。” “明日说。” “哦。” …… 次日,他起来时祖父仍旧不省人事,他哪里肯让祖父睡得比自己还多,于是去推,可祖父再也没有睁开眼来。 爹娘办了丧事,人们说这其实是福报,无病无灾,走的不辛苦,不难受,莫伤心。 他不知何为福报,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的很久很久,死亡二字从未在他的面前被提起过,是以他并不知“去了”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疑惑。 为何祖父再也不站起来了?为何大家要把祖父抬进木箱子里去,他们到底在玩儿什么?祖父进了大箱子,为什么不把他一块儿带上他也要玩儿? 祖父何日才能再站起来? 何时才能继续陪他说话,与他玩闹,坐在那门槛上望着夜空发呆,满面慈祥回答他胡思乱想时的无数个问题。 可祖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他再没见到过。 那日晚上,祖父没有陪着他一块儿睡,娘将她拥进怀里:“以后娘陪你睡。” 他很乖,与娘一起钻进被窝,沉默许久之后,好似明白了什么,开始嚎啕大哭:“娘,我要祖父,娘!” 娘将他抱紧:“平安乖,以后娘陪你睡,你祖父会高兴的,平安乖。” 他问:“祖父呢?” “你祖父去了。” “去哪儿了。” “去很远的地方了。” “什么时候回来?” “你祖父说你不乖,所以他要离开很久,所以你以后要乖乖的,祖父知道你变乖了,就会想见你的,等他想见你了,他就会来找你的。” “哦,那我要乖乖的。”娘的话很美,他信的毫不犹豫。 可没过多久,他终于明白,大人们口中所说去了所说的很远,真的很远,很远……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感觉脚下震动,娘将他护在怀里,抱到空旷之地。 他感觉脑子里“轰轰”响,再回过神来,家已然倒塌。 刚满几个月的妹妹吓得嚎啕大哭,任凭娘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最后还是他亲自出马。严肃喊了声“别哭了”,那惊魂未定的人才安静下来。 后来他才听大人们说,这叫地龙翻身,吞了好多人。 人们泪流满面,嘴里开始念叨,有人叹息谁谁谁家的谁,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 以后这家人那家人该怎么办? 自家该怎么办啊? 老天爷当真是爱捉弄人,老天爷怎么能这么捉弄人呢? 老天爷,你在干什么啊? 那时,他真正意识到,原来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永远。 第176章 恨拐入骨,完结 那一年,他再也不相信善有善报,因为那场地震里,他的叔祖父一家无一生还。 原来地真的会吞人,微弱的叫声从地里响起。 地渗出的血像是难以挣脱的枷锁,直至最后再无声息。 叔祖父在这里做生意已有许多年,先前也喊了祖父一块儿来,可隔得实在太远,祖父便回信说在老家待惯了,不想随意挪动,这事儿也就搁置下来。 直到前些年,实在不得不搬,这才大老远跑过来。 叔祖父一家是个仗义的,尽管与祖父多年未见,但兄弟之情依旧在,从来都以礼相待,也找了地方安置他们。 他对叔祖父的印象,永远是手里拿着糖,笑意盈盈问他:“平安,小平安,祖父这里有糖,你吃不吃啊?” 叔祖父平常待人不错,临了临了,膝下其他儿孙看着大哥一家的田地和叔祖父没有分的田地,打的头破血流,浑然不顾地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只是想着把地抢到往后就好了。 爹看着收成不好的田地,还有没精打采的人们,叹了口气,说这里是是非之地,该走了。 那震塌的房子也没再去盖,爹说是要带他们往北边走走,一路上倒也应了他的名,平平安安。 后来他们在落云城安定下来,拿着为数不多的盘缠,置办了屋子和一小块田地。 祖父不在了,爹像以前一样出去找了营生,从早干到晚,娘在家里忙的像陀螺,有空便出去接点营生,不是洗衣服就是刷碗筷,可怜的他只能被关在家里。 娘怕他一人孤单,于是把妹妹也扔在了家里,以至于他时常都得听到哭声震天。 后来娘打听到隔壁有个姓吴的老爷子,听说也是从北边流亡至此,家里日日开着大门儿,有些没空带娃的大人,便将孩子放到吴爷爷家里。 娘也不例外,除念书之外,多半时候都将他带到吴爷爷家里,恭恭敬敬说上一句辛苦了,背着妹妹转身离去。 同龄人在吴爷爷家都是三三两两,各玩各的,唯有他时常爱蹲在吴爷爷旁边,听着那些不知说了几回的老故事。 吴爷爷除了看着他们以外,偶尔还会去隔壁邻居家里串门,那是一户姓岳的人家。 听大人们说,是几年前城里来了拍花子,他们家丢了唯一的孩子,因此一蹶不振。 如今岳家就剩岳叔叔一人,听吴爷爷他们说,岳叔叔以前是个很勤奋的人,只要钱给够,别人能干的他能干,别人不能干的,他也能干。 可自从孩子不见后,一切都变了,家中老母抑郁而终,娘子愧疚自尽,他一个大男人,日日过得浑浑噩噩,往常浑身是劲儿的人再也不愿出去,成日就是酗酒,有时在门槛上一坐就是一天,两眼无神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知道这事儿后,他心中气愤,开口问吴爷爷:“这也太过分了,吴爷爷,那,当年的拍花子被抓到了吗?” “没有。”吴爷爷摇摇头:“其实也因为这事儿,阴差阳错抓住了别的拍花子。但那拍花子的确没有拐岳家的娃娃,所以到现在也没抓到。” “那什么时候才能抓到:” 吴爷爷哭笑不得:“孩子,并不是所有的罪行,都能找到凶手,世间太大了,老天爷,也会有瞎眼了的时候。” 吴爷爷说的没错,老天爷的确会有不开眼的时候。 那日,街上乱哄哄的,他出了门,就见有官府的人押着囚犯往衙门去,“哐哐哐”敲着锣,大声喊着:“拍花子,拍花子,抓住了两个拍花子!” “拍花子,拍花子,抓住了两个拍花子!” 许是拍花子三个字有什么魔力,往常总是忙忙碌碌的街坊邻里竟是纷纷跑出家门来。 他们在路边指指点点,唾沫一口接着一口,有的更是捡起石子去砸两只禽兽,还有那一双双淬了毒的眸子,他以前从未在大人们身上看到过。 “这拍花子在哪儿抓到的?” “不知道,听说挺远的。” “那为什么抓到我们这儿?" “听说,这是咱们本地人,抓回来是游街示众的。” “啊,咱们本地的?” “这是谁家生的畜生啊?”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家的。” “就是,也不知道我们县里谁的,怎么不出来认认?” “话说这些人的爹娘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生出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哎呀,你干嘛!” 官差一声斥,原来是岳叔叔挡住了官兵的去路。 他伸着脖子仔细去看,只见那人已然满眼猩红,颤抖的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官府办差,不得拦路。” “你们什么时候把它凌迟?”岳叔叔声音沙哑,递上菜刀:“能不能用我的刀?” 为首官差道:“不能。” “那你们什么时候凌迟拍花子?”岳叔叔收回了刀,满眼希冀:“在哪里凌迟?” 官差还未答话,一名背着手的老秀才接话道:“哪儿还有凌迟?现在新法改了,之前拍花子抓到就是凌迟,现在不凌迟了,全部改流放。” “啊,流放?” “拍花子这么狠毒,怎么只流放!?” 官差们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神色各异的人们。 “那流放几年?” “不知道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岳叔叔冲到队伍前方,挡了官差们去衙门的路:“拍花子多难抓啊,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能不死?怎么能不杀呢?他们凭什么活着啊!” 他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怒吼连连:“这是什么破新律,破新律,破新律啊!这他娘谁改的法,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是不是人啊,还讲不讲道理啊?!” “把他拽一边去!” “这是什么破律啊…” “这是什么破律啊…” “怎么能这样呢……” 然而他身形单薄,哪里挡得住缓缓向前的队伍,只能是像块烂抹布一样被推到一边。 他浑身颤抖到近乎难以站立,被身旁邻里扶着,看那逍遥人间的魔鬼被光明正大保护着,声声哽咽,泪下如雨。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他们拐走了别人的孩子?他们害了多少人!他们凭什么啊?这不公平…为什么害人的人还能活着?!啊!” 那一刻,陆平安觉得,岳叔叔像个断了弦的风筝。 “新律怎么说?” “流放判几年啊?” 有人扭头去问老秀才,老秀才想了想:“现在最多就二十年流放,最少是七年,。” “……” 此言,又如一盆泼进油锅的水,大家实在哭笑不得。 有人摇头不语,有人眉头紧皱,竟是破口大骂起来。 “这简直混账。” “上面的人都没脑子吗?” “这律法怎么能这么改,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就是啊,这帮禽兽,只要还在人世就会作恶,等他们流放的时候过了,一旦放出去,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 “啊呸,拍花子这种畜生都能活,还有没有天理了?” “叫我说,上面改律法的,定有拍花子混在其中。” “我瞧也是,好好的死刑,好好的凌迟,无缘无故的就改成了流放,里面不是有拍花子混进去了是什么?!” “就算不是拍花子,那肯定也很喜欢拍花子……” “这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被贿赂了,有钱人,有权人,就是这样作贱人。” “唉,世道越来越乱了,连拍花子都不用死了。” 岳叔叔被人扶回家去,人们玩笑着离开,他不禁抬起头来,静静瞧着那朗朗乾坤。 …… 后来,听说那两个拍花子因给官府领路,找到了之前被拐的其中几个小孩,县令惊堂木一敲,本该流放的二十年,如今也仅仅只要七年。 可如此判决,似乎太过便宜,其中多有不服者。 以岳家郎君为首的同县城几户这些年陆续丢了孩子的人家忍无可忍,在官府将拍花子护送去流放之地的当口拦下去路,拿着刀一言不发冲上去,却终归没能得手,后以妨碍官府办差的罪名被送进牢里… 如此如此荒唐人间事,哪里瞒得过街坊邻里,于是大伙儿茶余饭后开始谈论起来。 “听说了吗?岳家郎君他们跟官府动手了。” “啊,为啥?就算是心里有气,可那也不成啊,那可是官府啊,这还要不要命了?” “瞧你这话说的,那可是拍花子,岳家郎君他们是最恨拍花子的,如今没了凌迟不说还改成了流放,流放不说还只流放7年,这谁能忍得住啊。” “究竟是怎么个事儿?你说说,我最近都不出门,不知道外面那些事儿。” “今日,官府差人送那两个拍花子去流放,岳家郎君他们直接拦了官差的路,拼了命的去砍那几个禽兽。” “现在怎么样了?” “都被抓了。” “还要关几天。” “啊?岳家郎君他们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就算是拦了官府的路,那也是情有可原,怎么还要关起来……还要罚钱?” “真是没天理啊。” “害,老天爷是最不讲道理的,所以哪有什么没天理啊,都是拳头硬的大家都想跟他讲理,拳头不够硬的,没办法,只能求着别人讲理了。” …… 全输完。 …… 团灭写东西呢,一直都比较任性,写的东西比较奇葩,比较阴间,这本书写到这里我很满意。 这本书到这里突然结尾,是因为我写书的时候,心境一直在变,我现在的感觉告诉我,我就是应该完结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写到景国灭亡,而北伐的时间线,就用几个小故事串联过去,然后景国灭亡的几十年,也用几十章速通,我当时就在想,把我心中所想写出来,写出那个我心目中的大景。 后来我又在想,那些我想速通过去的空白处,是不是能再加入更多的故事? 所以我决定把完结的时间线砍到北伐之后,因为这本书我最期待的场景,就是北伐之后喊出的那句:“去你的天意!” 那场北伐失败,,是早已定下的结局,但不屈的灵魂从来不会妥协,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停止向前,前仆后继,这是我想写出的景人傲气。 我真的很想为陈建平出个自传,因为他这个人物越写越复杂,越写越有感觉。 可我不喜欢炒冷饭,这本书完结之后我要去写别的书,但这本书有续集是肯定的。 而续集是比较燃的,所以会在北伐之后,但对北伐肯定是多有提及,这是剧情的需要。 所以我觉得,我真的没必要在这本书里小故事之后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早已定下的悲剧来做书的结尾,然后等我出了续集还要在里面巴拉巴拉,那样太啰嗦了,也会让整部书压抑至极,显得我这个人有多喜欢悲剧一样。 所以到这里把书完结,我觉得是最好的,因为我想写的东西差不多都写进去了,有一些还可以在续集里写。 而后续之所以要以后的以后写,是因为故事还是空的,虽然有了几层皮,但是骨架还得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在此期间,我可以翻开我的笔记,去找找其他想写的东西。 然后。 这本书写了很多的民,我其实想说的就是: “在其位无其能者,国之祸也。” “众生皆苦,然不自弃。” 好了,江湖再见。 那一年,他再也不相信善有善报,因为那场地震里,他的叔祖父一家无一生还。 原来地真的会吞人,微弱的叫声从地里响起。 地渗出的血像是难以挣脱的枷锁,直至最后再无声息。 叔祖父在这里做生意已有许多年,先前也喊了祖父一块儿来,可隔得实在太远,祖父便回信说在老家待惯了,不想随意挪动,这事儿也就搁置下来。 直到前些年,实在不得不搬,这才大老远跑过来。 叔祖父一家是个仗义的,尽管与祖父多年未见,但兄弟之情依旧在,从来都以礼相待,也找了地方安置他们。 他对叔祖父的印象,永远是手里拿着糖,笑意盈盈问他:“平安,小平安,祖父这里有糖,你吃不吃啊?” 叔祖父平常待人不错,临了临了,膝下其他儿孙看着大哥一家的田地和叔祖父没有分的田地,打的头破血流,浑然不顾地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只是想着把地抢到往后就好了。 爹看着收成不好的田地,还有没精打采的人们,叹了口气,说这里是是非之地,该走了。 那震塌的房子也没再去盖,爹说是要带他们往北边走走,一路上倒也应了他的名,平平安安。 后来他们在落云城安定下来,拿着为数不多的盘缠,置办了屋子和一小块田地。 祖父不在了,爹像以前一样出去找了营生,从早干到晚,娘在家里忙的像陀螺,有空便出去接点营生,不是洗衣服就是刷碗筷,可怜的他只能被关在家里。 娘怕他一人孤单,于是把妹妹也扔在了家里,以至于他时常都得听到哭声震天。 后来娘打听到隔壁有个姓吴的老爷子,听说也是从北边流亡至此,家里日日开着大门儿,有些没空带娃的大人,便将孩子放到吴爷爷家里。 娘也不例外,除念书之外,多半时候都将他带到吴爷爷家里,恭恭敬敬说上一句辛苦了,背着妹妹转身离去。 同龄人在吴爷爷家都是三三两两,各玩各的,唯有他时常爱蹲在吴爷爷旁边,听着那些不知说了几回的老故事。 吴爷爷除了看着他们以外,偶尔还会去隔壁邻居家里串门,那是一户姓岳的人家。 听大人们说,是几年前城里来了拍花子,他们家丢了唯一的孩子,因此一蹶不振。 如今岳家就剩岳叔叔一人,听吴爷爷他们说,岳叔叔以前是个很勤奋的人,只要钱给够,别人能干的他能干,别人不能干的,他也能干。 可自从孩子不见后,一切都变了,家中老母抑郁而终,娘子愧疚自尽,他一个大男人,日日过得浑浑噩噩,往常浑身是劲儿的人再也不愿出去,成日就是酗酒,有时在门槛上一坐就是一天,两眼无神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知道这事儿后,他心中气愤,开口问吴爷爷:“这也太过分了,吴爷爷,那,当年的拍花子被抓到了吗?” “没有。”吴爷爷摇摇头:“其实也因为这事儿,阴差阳错抓住了别的拍花子。但那拍花子的确没有拐岳家的娃娃,所以到现在也没抓到。” “那什么时候才能抓到:” 吴爷爷哭笑不得:“孩子,并不是所有的罪行,都能找到凶手,世间太大了,老天爷,也会有瞎眼了的时候。” 吴爷爷说的没错,老天爷的确会有不开眼的时候。 那日,街上乱哄哄的,他出了门,就见有官府的人押着囚犯往衙门去,“哐哐哐”敲着锣,大声喊着:“拍花子,拍花子,抓住了两个拍花子!” “拍花子,拍花子,抓住了两个拍花子!” 许是拍花子三个字有什么魔力,往常总是忙忙碌碌的街坊邻里竟是纷纷跑出家门来。 他们在路边指指点点,唾沫一口接着一口,有的更是捡起石子去砸两只禽兽,还有那一双双淬了毒的眸子,他以前从未在大人们身上看到过。 “这拍花子在哪儿抓到的?” “不知道,听说挺远的。” “那为什么抓到我们这儿?" “听说,这是咱们本地人,抓回来是游街示众的。” “啊,咱们本地的?” “这是谁家生的畜生啊?”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家的。” “就是,也不知道我们县里谁的,怎么不出来认认?” “话说这些人的爹娘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生出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哎呀,你干嘛!” 官差一声斥,原来是岳叔叔挡住了官兵的去路。 他伸着脖子仔细去看,只见那人已然满眼猩红,颤抖的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官府办差,不得拦路。” “你们什么时候把它凌迟?”岳叔叔声音沙哑,递上菜刀:“能不能用我的刀?” 为首官差道:“不能。” “那你们什么时候凌迟拍花子?”岳叔叔收回了刀,满眼希冀:“在哪里凌迟?” 官差还未答话,一名背着手的老秀才接话道:“哪儿还有凌迟?现在新法改了,之前拍花子抓到就是凌迟,现在不凌迟了,全部改流放。” “啊,流放?” “拍花子这么狠毒,怎么只流放!?” 官差们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神色各异的人们。 “那流放几年?” “不知道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岳叔叔冲到队伍前方,挡了官差们去衙门的路:“拍花子多难抓啊,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能不死?怎么能不杀呢?他们凭什么活着啊!” 他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怒吼连连:“这是什么破新律,破新律,破新律啊!这他娘谁改的法,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是不是人啊,还讲不讲道理啊?!” “把他拽一边去!” “这是什么破律啊…” “这是什么破律啊…” “怎么能这样呢……” 然而他身形单薄,哪里挡得住缓缓向前的队伍,只能是像块烂抹布一样被推到一边。 他浑身颤抖到近乎难以站立,被身旁邻里扶着,看那逍遥人间的魔鬼被光明正大保护着,声声哽咽,泪下如雨。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他们拐走了别人的孩子?他们害了多少人!他们凭什么啊?这不公平…为什么害人的人还能活着?!啊!” 那一刻,陆平安觉得,岳叔叔像个断了弦的风筝。 “新律怎么说?” “流放判几年啊?” 有人扭头去问老秀才,老秀才想了想:“现在最多就二十年流放,最少是七年,。” “……” 此言,又如一盆泼进油锅的水,大家实在哭笑不得。 有人摇头不语,有人眉头紧皱,竟是破口大骂起来。 “这简直混账。” “上面的人都没脑子吗?” “这律法怎么能这么改,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就是啊,这帮禽兽,只要还在人世就会作恶,等他们流放的时候过了,一旦放出去,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 “啊呸,拍花子这种畜生都能活,还有没有天理了?” “叫我说,上面改律法的,定有拍花子混在其中。” “我瞧也是,好好的死刑,好好的凌迟,无缘无故的就改成了流放,里面不是有拍花子混进去了是什么?!” “就算不是拍花子,那肯定也很喜欢拍花子……” “这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被贿赂了,有钱人,有权人,就是这样作贱人。” “唉,世道越来越乱了,连拍花子都不用死了。” 岳叔叔被人扶回家去,人们玩笑着离开,他不禁抬起头来,静静瞧着那朗朗乾坤。 …… 后来,听说那两个拍花子因给官府领路,找到了之前被拐的其中几个小孩,县令惊堂木一敲,本该流放的二十年,如今也仅仅只要七年。 可如此判决,似乎太过便宜,其中多有不服者。 以岳家郎君为首的同县城几户这些年陆续丢了孩子的人家忍无可忍,在官府将拍花子护送去流放之地的当口拦下去路,拿着刀一言不发冲上去,却终归没能得手,后以妨碍官府办差的罪名被送进牢里… 如此如此荒唐人间事,哪里瞒得过街坊邻里,于是大伙儿茶余饭后开始谈论起来。 “听说了吗?岳家郎君他们跟官府动手了。” “啊,为啥?就算是心里有气,可那也不成啊,那可是官府啊,这还要不要命了?” “瞧你这话说的,那可是拍花子,岳家郎君他们是最恨拍花子的,如今没了凌迟不说还改成了流放,流放不说还只流放7年,这谁能忍得住啊。” “究竟是怎么个事儿?你说说,我最近都不出门,不知道外面那些事儿。” “今日,官府差人送那两个拍花子去流放,岳家郎君他们直接拦了官差的路,拼了命的去砍那几个禽兽。” “现在怎么样了?” “都被抓了。” “还要关几天。” “啊?岳家郎君他们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就算是拦了官府的路,那也是情有可原,怎么还要关起来……还要罚钱?” “真是没天理啊。” “害,老天爷是最不讲道理的,所以哪有什么没天理啊,都是拳头硬的大家都想跟他讲理,拳头不够硬的,没办法,只能求着别人讲理了。” …… 全输完。 …… 团灭写东西呢,一直都比较任性,写的东西比较奇葩,比较阴间,这本书写到这里我很满意。 这本书到这里突然结尾,是因为我写书的时候,心境一直在变,我现在的感觉告诉我,我就是应该完结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写到景国灭亡,而北伐的时间线,就用几个小故事串联过去,然后景国灭亡的几十年,也用几十章速通,我当时就在想,把我心中所想写出来,写出那个我心目中的大景。 后来我又在想,那些我想速通过去的空白处,是不是能再加入更多的故事? 所以我决定把完结的时间线砍到北伐之后,因为这本书我最期待的场景,就是北伐之后喊出的那句:“去你的天意!” 那场北伐失败,,是早已定下的结局,但不屈的灵魂从来不会妥协,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停止向前,前仆后继,这是我想写出的景人傲气。 我真的很想为陈建平出个自传,因为他这个人物越写越复杂,越写越有感觉。 可我不喜欢炒冷饭,这本书完结之后我要去写别的书,但这本书有续集是肯定的。 而续集是比较燃的,所以会在北伐之后,但对北伐肯定是多有提及,这是剧情的需要。 所以我觉得,我真的没必要在这本书里小故事之后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早已定下的悲剧来做书的结尾,然后等我出了续集还要在里面巴拉巴拉,那样太啰嗦了,也会让整部书压抑至极,显得我这个人有多喜欢悲剧一样。 所以到这里把书完结,我觉得是最好的,因为我想写的东西差不多都写进去了,有一些还可以在续集里写。 而后续之所以要以后的以后写,是因为故事还是空的,虽然有了几层皮,但是骨架还得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在此期间,我可以翻开我的笔记,去找找其他想写的东西。 然后。 这本书写了很多的民,我其实想说的就是: “在其位无其能者,国之祸也。” “众生皆苦,然不自弃。” 好了,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