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 第1章 迟到 一阵阵冷风不管不顾地咆哮着，如同恶鬼一般。 茂密葱郁的大树树干极其粗壮，树枝从下往上、从中间向四周炸开，像一朵大且硬的暗绿色芍药。 于晔觉得他就算现在爬上树，直接躺在树上上睡觉也不足以为奇。 毕竟他已经经历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比如现在他本应该躺在他那舒适软绵的大床上，吃着味美的佳肴，再听着0A讲人类是如何贪婪邪恶的故事，就这样安稳地无聊地生活，直到永远，永远，没有尽头……而不是被扔进一个分世界吹冷风。 …… 还无处可去。 他烦躁地搓了搓头发，又敲了敲平时吵得不行今天却和死了一样的表。 依旧无人应答。 这意味着他召唤不出时空使者，也不可能回到时空局。 …… 风越刮越猛，空气中也多了些湿土的味道。 要下雨了。 于晔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沉重的脚步迈进了这栋破败低矮、看起来还没旁边这棵树稳固的旧楼。 最后停在七楼。 布满绣纹的铁门扎手，连空气中都散布着一股血腥般的怪味，他真想转身就下楼。 但想了想0A那一脸笃定他绝不可能适应人类世界的态度，他还是咬咬牙按下门铃。 鸦雀无声…… 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于晔终于接受门铃坏掉的事实。 与其说他在和一个门铃斤斤计较，不如说他在逃避现实。 0A说这次只是为了让他初步体验人类世界，至于任务值类型还有目标人物都是随意安排的，让他宽心。 但从没接触过人类的他，还是十分紧张。 不就是人类，短命鬼，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服完自己，他握紧拳头刚想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于晔听见愈发靠近的脚步声停留了一会又渐远。 又愈近了。 但比视觉更先被触及的是听觉。 是一道高亢又断断续续的声音，有着独属于小朋友的稚嫩。 “您……您好！请喝……水！” 从于晔的视角看，近大远小，俯视呈圆形的杯口快把这个小孩的头都挡住了。 这样崇高的敬意，让他突然感觉自己像皇帝，但无知的小孩知道自己被当成仆人会不开心吧。 于是于晔施下皇恩，接过了这杯水，看到了被遮住的那一头黑发，和充满期待的萌萌大眼睛。 一个小男孩。 脸肉嘟嘟的看着像双皮奶弹弹的，因为紧张还铺了一圈樱花红，白嫩白嫩的奶团子。 “您……好！” “……你好。” “……” “……” 俩人都有些尴尬，按于晔在分世界的存在时间来算，才不到半个小时，他才是在场更需要被照顾的人，他心想。 最后还是览译先学起大人的模样。 “您请进吧！” 话毕这小孩就往屋里钻，向客厅跑去，嘴里漏出的吱吱笑声暴露了他的害羞。 如果是这么个小玩意的话，于晔觉得他突然被安排的这个任务似乎也没有那么糟了。 和小家伙相处了一会儿，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位家庭教师，负责全科辅导，接送孩子上学，照顾孩子的起居，也就是充当保姆的角色。 这个他知道，时空局资料库有所记载，这类人一般被称为牛马。 “?在这种文化里，牛象征勤劳、坚韧和默默奉献，马代表力量、速度和忠诚，现代打工人和牛马形象相似，都承担繁重劳动，需付出大量体力精力，为生活奔波。用“牛马”比喻既形象又贴切?。” 嗯，如果他没记错，官方就是这么记载的。 伟大的牛马，他现在即将也要成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名成员了。 很好，融入这个分世界的第一步。 他还知道了小家伙名字叫览译，现在五岁，在上幼儿园，和妈妈一起生活。 嗯，很好，于晔觉得搞定这个小孩还是很轻而易举的，不假时日他便可以回时空局去继续潇洒。 “叮。” 沉睡的手表终于醒了。 [检测到您与客主已建立羁绊，小Q将为您倒入信息……加载中……] [叮！请查收！] [客主姓名：览译 客主年龄：五周岁 客主编号：198483 ] [申请人：览西遇] [第一阶段任务要求：客主幸福值累计超过1000] [当前客主幸福值：5，累计幸福值：5] 1000？真当幸福不要钱是吧…… 不过看着身旁喝奶的小家伙，安安静静的，于晔心里暗暗揣测，应该很好哄。 他突然开口：“览译！” 小家伙被吓一激灵，本能地与于晔对视，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奶渍，弱弱开口：“咋啦哥哥？” 于晔没说话，弯着嘴笑了笑。 览译见他笑了，也跟着腼腆的笑了笑。 [幸福值 5，当前累计幸福值10] 果然很好哄，小孩嘛，只要让他感受到被关注就行了。 “想不想玩游戏？” 览译狠狠点头。 …… 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了，于晔翻阅资料库与览译共同进行了躲猫猫、你画我猜、石头剪刀布、鲨鱼鲨鱼几点了、三二一木头人、萝卜蹲、斗鸡等一系列游戏…… [当前幸福值：45，累计幸福值：45] 啧，这幸福值涨是涨，未免有点太慢了，这得攒到什么时候。 “我困了哥哥……” 于晔在时空局生活习惯了，经览译提醒才想起这个分世界时间可不是无限的。 于是他收起思绪，牵起摇摇欲坠的小朋友往卧室去了。 顺便瞥了一眼钟表。 [4：25] …… 第二天[12:25] 吵闹声在耳边叫嚷，楼房隔音很差还临街，汽车奔驰的声音与行人脚步声交织，熙熙攘攘。 但更贴近的窸窣声，好像就在耳边。 如果不是转身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给览译穿衣服，于晔会认为这些声音只是他的幻觉。 女人背对着他，背很窄，很瘦，头发很长但发尾有点毛躁。 小家伙的妈妈？ 好像是叫……览西遇。 但比起这些，于晔更在意览译的变化，和昨天的灿烂完全不同，从一个小太阳变成了一个小哭包，眼角很红，看着很委屈，很可怜。 他看了看手表。 [当前幸福值：5，累计幸福值：45] 发生了什么？ 这里除了这个女人，没有别的变量了。 一股不信任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这时女人准备起身，和他打了个照面。 览西遇似乎没料到他已经醒了：“于老师，您醒了啊，吵到您了吗？” 嗓音还算柔和。 “太不好意思了于老师，但孩子今天睡迟了，上课迟到了。” “老师给我打电话，我还怕出什么事了，赶忙赶回来，还好只是睡着了。” “这孩子精力旺盛，没让您累着吧，您还可以再睡会儿，多休息一下。” 三连击。 让于晔很精准的把握出了关键词。 上课、迟到。 ……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 他想起自己要负责接送孩子上学的任务了。 第一天当牛马就出岔子了。 啧。 说完览西遇低头去这牵览译，才发现了不对劲。 小家伙眼睛红红的。 她看了一眼地上站着的这个小的，又看一眼床上坐着这个大的。 两个脸都红扑扑的，像两个蟠桃。 有些滑稽。 “别说你俩长得还有点像，哈哈。” 说完就蹲下擦去览译眼眶的泪水，灵敏地捕捉到小家伙的情绪：“害怕迟到？” 览译点头。 “害怕妈妈骂你？” 览译点点头又连忙摇头。 览西遇看出来小孩的担忧，眼里眸色重了一分，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小家伙不善言辞，不懂圆滑，只是害怕妈妈生气。 但览西遇什么都没说，很快收起担忧的神色，只是笑着在览译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课迟到就迟了，这有啥，去吃早餐吧。” 说完她牵着览译的手，又转过来对于晔说话：“诶，于老师，您也一起吃，吃完再睡吧。” …… 于晔就这么静静跟在母子二人身后，像游鬼一般出神。 刚才那一幕刻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有些在意。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有些分辨不了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毕竟时空局的人没有父母，更准确的来说，他们一个亲人都没有，也不需要亲人。 他们就这么就出现，然后永远不会消失。 而且超脱了三维之外的空间也没有人口占用资源的担忧。 他们的人口可能是分世界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但没有一个人带给于晔这种异样的感受。 于晔感觉上半身体左边有些痛感，像蚂蚁在身上爬，麻麻的。 他甩了甩肩，心想，估计是水土不服。 肉嘟嘟的小手触感像棉花糖，让人不敢使劲，怕捏化了似的。 这是览译用空出来的右手来牵他时他的第一个感受。 “哥哥，走快点呀。” [叮！客主当前幸福值100，累计幸福值145] “哦，好。” …… 俩人初见都很害羞哦。 于晔：并没有（冷脸） 览译：哥哥牵牵（卖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迟到 第2章 争吵 就这样还算顺利地过了一个月，时间来到五月九号，览西遇生日的前一天。 HRHJ超市。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超市里奔忙。 一个高大挺立，身高直逼一米九，卡其色衬衫外套内搭白t，往那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哥哥来逛超市了。 一个小巧可爱，穿着深灰色POLO衫短袖套装，动如脱兔，东跑西跑往购物车里狂塞东西。 俩人格外吸睛。 “糖不许吃，忘了上一周你的蛀牙疼了？放回去。” “玩具这周一妈妈已经买给你了，放回去。” “电饭煲我们用不到，别碰。” “这拖鞋你穿不上，放下。” 被连着拒绝好几次，小家伙有点来气了，鼓着嘴嘟囔表示不满：“妈妈可以穿！我不给自己买！” 于晔看着览译手里提溜的蓝色镂空拖鞋，默默开口：“很丑。” “哼！” 览译气得跑开了。 于晔看着这个小不点跑起来一顿一顿的，被逗得笑个不停。 俩人就这样你争我逗、你拿我拦的买完了所有东西。 俩人计划给览西遇做一顿丰盛大餐作为惊喜。 “确定明天是妈妈生日吧？” “是呀！小姨给妈妈过过生日，我记得就是明天。” 哪个小姨，他怎么从没听览西遇提起过。 今天览西遇出差，说是凌晨才能到家。 俩人在接近七点开始动工。 布置气球，做饭，取蛋糕。 一口气做下来时针已经逼近一点钟。 但这时览西遇还是没回来。 “饿不饿览译，你可以先吃一点。” “有一点饿了……” 话是这样说，但览译也没动。 这时楼下传来熟悉的车子熄火的声音。 小家伙也听见了，激动的一颤。 “是妈妈吗？” 现在他已经和小家伙有了些默契，览译张嘴他基本就知道要说什么，于是说出了小家伙期待的那句话： “那我们下楼接妈妈？” “好耶！” 俩人下到二楼，也没见览西遇的身影，按理说如果她也往上走的话，三人在三四楼就该碰面了。 内心有些奇怪，昨晚那一通电话突然重现在脑海，于晔停下了脚步，选择不再继续走。 而是带着览译在二楼楼梯口等了等。 “看来我们弄错了，不是妈妈，先回去。” 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事，他不希望被览译知道。 小家伙还什么都不懂，所有进入他视线的东西都要规避伤害他的风险。 这是他从览西遇身上学到的。 在这个分世界，他选择适应的首要方式是模仿，而览西遇无疑是最适合的模仿目标。 他发现，览西遇很害怕览译接触各种不好的东西。 比如看电视时她会避开血腥恐怖的频道 。 又比如路上有人吵架时她会加大说话音量并且选择岔路绕开。 自然而然，他也不想让览译有接触任何不好事情的风险。 小家伙有些抗拒，但在于晔再三要求下还是乖乖回去了。 加上现在时间不早了，布置生日惊喜也消耗了很多体力，于晔很容易就把他哄睡了。 …… 楼下的大树依旧很茂密，连月光都不能有幸闯进来一点。 逼仄且拥挤的楼层像猛兽快要吞噬这一小块空地。 于晔躲在一楼墙角，听见了争吵声。 的确是昨天打来电话的那个人。 声音刺耳，语气焦躁，快把另一道声线吞没了。 “你觉得你能把孩子养好？你有什么资格来养这个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前夫？ “小声一点！孩子就在楼上，你想吵醒所有人吗？” 大概是关于抚养权的问题。 男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俩人甚至发生了肢体冲突，连带着推搡的摩擦声传来。 害怕览西遇受伤，于晔正要出去阻拦，声音又再次传来。 览西遇从男人手里挣脱出来，声音有些颤抖：“什么是养好？什么是资格？你这个使用暴力的懦夫就可以养好孩子？你就有资格？不想让我报警就快滚！” 说完便向楼道拐来。 ——隐身—— 览西遇径直越过他，往楼上迈去。 于晔望过去，凌乱的头发，瘦削的背影，精心打扮的衣服被扯出褶皱，但走的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他想起前几天给览译讲的童话书。 花木兰。 女将军。 好帅，既然如此，他要当那个辅佐的士兵。 [滴，已关机。] ——空间静止—— 时空局的人连时间都不受限制，更何况空间，只不过规定不能在分世界使用能力罢了。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了监测器，谁知道他用了能力。 转了转息屏的手表，松了松筋骨，他大步走出去。 然后轻而易取扛起这位施暴者，选了一个距离本地2.5公里的垃圾堆丢了进去。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然后回去把览译抱到沙发上，把灯调到暖色，整了整气球。 ———— “醒醒览译，妈妈要回来了。” 本来还晕晕乎乎的小家伙一听到关键词立马就不困了。 跑下沙发拿起生日皇冠躲到门的盲区。 下一秒门响了。 览译赶快把皇冠举高，激动得不行：“妈妈生日快乐！” 览西遇愣住：“啊……谢谢宝贝。” 随即她便一把蹲下将览译揽进怀里，整个手臂圈住小小的身体。 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妈妈？” “没事儿宝贝，妈妈太感动了，眼泪都被感动出来了。” “感动也会哭嘛？” “对啊……” 感动？也会哭吗。 于晔还不懂。 庆祝完，时间也快三点了。 览译今天要和妈妈睡，于晔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 他来到阳台吹风。 [当前幸福值500，累计幸福值865] 当前幸福值随时都可能浮动，相当于心情值，与任务进度无关。 无关紧要。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前幸福值的数值涨幅开始牵动起他的情绪。 感到新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毕竟太陌生，没有任何一种感受会永恒，他不知道未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至坏，他也是不死不灭，没必要去想那有的没的。 还差135分，他就可以结束这个他的任务，回到时空局。 这也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抵他一生的万分之一，简直是不足挂齿。 [滴！自动重启成功。] …… 咽了咽口水，于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3章 惩罚 [滴！0A申请连线，是否接听……] “拒绝接听。” [滋——检测到无挂断权限，小Q已为你自动接听，祝您通话愉快！] 愉快个屁。 一道低沉且严肃的声音传来：“于晔，半个小时内，时空局1303办公室。” “没空呢，览译醒来看不见我可是要闹的。” “请假，你还有29分钟。” “不去。” “28分钟。” …… 时空局，1303办公室。 于晔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推门进去。 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数码空间，向四周延伸，看不到尽头。 远处的一个黑点朝着于晔飞速移动，卷起一阵风打在脸上。 一双手轻拂上于晔侧脸，徐徐打量这件精美的艺术品，语气挑衅： “你一点也没学乖哦，宝贝。”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背后缠绕于晔身体，先是腰间，胸膛，再到脖颈…… “他什么时候乖过……嗯？” 于晔没留给这俩魂魄一个眼神，而是望向正前方。 “把你的游魂收回去，不然别怪我把他们打散。” “这不是我的游魂，他们有主人。” 话落，0A才慢慢从黑暗中走来，声音还是和通话里一样低沉。 那两双手已不见踪影。 “于晔，19号分世界，违规使用能力，有问题？” “没问题啊。” 于晔双手交叉，早料到是这事。 往下一坐 ，一张靠背躺椅便凭空出现。 没有一点犯错者该有的态度。 “我接受处罚，没有异议。” 0A对于晔的尿性了如指掌，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 于晔比时空局里的其他人更加特殊。 他知道自己从哪来。 他是0A亲手造出来的。 试验品？他记得最初好像是这么称呼他的。 0A是时空局的管理者，是掌握时空局话语权的人，违背时空局规则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最严重就是被消解。 而0A就掌握消解的权力。 但于晔作为试验品，被投入了极多的心思。 0A舍不得消解他。 即便面临的是消解，他也无所谓，毕竟这个世界也就这样。 枯燥、无聊…… 0A突然问道：“览译，是叫这个名字吧。” 于晔沉着眸，没有说话。 0A也不恼，继续耐心道：“于晔，我不罚你，告诉我，这次任务……有没有什么收获？” 于晔漫不经心：“没有。” “没有？那看来把你投到分世界这个变量成效也不大，你不用再去了。” “哦。” 于晔已经习惯了，不想再听0A废话，径直往外走去。 但突然，熟悉的哭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妈妈……妈妈！” “呜呜呜……呜呜呜放开我！” …… 览译的声音。 “你做什么？” 他转身，0A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后者完全没有打算解释，只是重新站在上位者的位置发号施令。 “分世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好奇，自己去看看？” “小Q,监督你的主人完成任务。” [滴！使命必达！] …… 无限空间消失，于晔重新回到分世界。 又是一个雨夜。 他讨厌下雨。 [滴！任务数值变更提醒！] [当前黑化值:？ 目标黑化值：0 注：找到目标对象即可解锁当前黑化值] 黑化？ 这是一个和览译完全不搭边的词。 幸福值还没积满呢，又来个黑化值…… 0A脑子是不是有病？ 与此同时，时空局1303大屏上数字涨幅明显。 [初创人1号于晔绪值158……] 而在过去所有的实验里，于晔的绪值几乎没有波动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声音充斥整个延伸空间。 0A脸上布满扭曲的笑容，身后游魂缠绕飘荡。 “调动情绪的变量，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按下提取按钮，数值流莹般飘入两个收集瓶，转而清零。 同时，于晔皱着的眉头也立马舒展开来，异样的感受消失。 他熟练的走进居民楼。 “叩叩叩……叩叩叩……” 连续几次敲门后，仍然无人应答。 于晔打量四周，这里比以往更加陈旧，白色的墙皮斑驳脱落，漏出灰色的钢筋混凝土。 灰尘堆积，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乱窜，让他的皮肤和鼻腔变得黏腻起来。 时空局没有时间概念，他不知道自己被投放到的是哪个时间区域。 看起来，已经许久了。 “小伙子，找人哪？” 一位老人从楼上一瘸一拐地下来，蛇皮袋子兜着一袋塑料瓶，打在楼梯上，发出一段一段的摩擦声。 “这边好多年都不住人了，捡完这些瓶子，这边都要拆迁了……” 老人嘴里一直碎碎念，也没打算等来于晔的回答，又一瘸一拐地往楼下去了。 …… 好多年？ 于晔径直去了览译的幼儿园 。 这里比以前装修更完善。 不止这里，其实除了那几栋面临拆迁的居民楼，周围的建筑都越来越新。 从来都没有变过，早在当年，这几栋孤楼本来就像是闯入这座城市的外来者。 破旧、肮脏。 只是现在没了人气，格外明显而已。 ——传送—— 越过安保，于晔径直去了档案室。 他知道0A根本就不在意他是否在异世界动用了能力。 规则由强者制定，弱者遵守。 0A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把他投入下一场试验罢了。 尽管他本可以根本不管于晔的死活，毕竟他只是他创造出来的试验品，没有任何话语权。 但0A有着自己奇怪的坚持，比如这种所谓的正式感。 找一个理由惩罚他，冠冕堂皇地把他扔到这。 但这次的确不一样，虽然他早被投入了无数次实验，但来分世界，还是第一次。 想起那几缕飘荡的游魂…… 啧，本来0A也不是正常人。 …… 良久，于晔终于找到尘封的览译的档案。 毕业时间[2013年] 手表显示当前[19号分世界，2026年] 原来已经过了快十三年。 脑海中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打散，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出参照了。 ……十三年 现在，于晔感受到时间了。 [滴！申请连线中……] “找不到任务目标，撕票吧。” “慢慢找，你有的是时间，宝贝。” 这是哪个游魂接的电话，误触？ [滴！通话结束] 于晔一阵无语。 不过手表上还是出现了新的提示。 [距离目标358公里。] 就这样于晔东南西北连着闪现了几十次，穿越了几百公里，才终于确定该往东南去。 ……358公里 现在他感受到距离了。 这也太远了。 第4章 面具 S市一中，校门口。 于晔费了大劲终于将他和览译的距离缩小为1.5公里。 坐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灵魂都快出窍了。 连着用了几十次能力，他的精神力接近虚脱。 他望着一中校门口。 门口立着一座现代主义的雕塑，简洁而富有力量感。 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独特的几何形状，大面积的玻璃幕墙与金属框架相结合，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展现出强烈的现代科技感。 小家伙变成大家伙了。 从破败小楼来到繁华都市了。 真能跑。 “这边这边！快快快!” 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向店里冲来，嘴里大喊道。 “店长，救救救.....救命啊！” 店长似乎早已习惯，由着他们从后门进了仓库。 而下一秒店外就出现一个宽阔的背影，气喘吁吁，体型庞大的像一只狗熊。 扶着腿，弯着腰，更像了。 于晔端详他的同时，他也转头和于晔打上照面。 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让那个几个学生像被人追杀般逃命的幕后凶手，于晔背后有点冒冷汗。 于是移开了视线。 没想到后者像是捕捉到什么一般，向店里走来。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 …… 见于晔不应，他又问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于晔疑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熊戚当了二十多年的德育处主任，逮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他在于晔身上敏锐的察觉到猎物的气息。 有些学生趁着午休就偷偷溜出学校，表现特征便为穿着校服。 而有的学生行为更是恶劣，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干脆直接不来上课，在学校周边游荡，这种他也不是没有逮到过。 所以，秉持教导主任的责任与担当，他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 “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你们学校今天没有上课？” 于晔又道：“关你什么事？” 没错了，这般少年心气，除了学生，别人是没有的。 “我最后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从实招来，我还能从轻处理，最多给你个处分，要是等我自己查出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那就没那么简单了哟！” 男人语气很是强烈，还颇有长辈独有的语重心长的意味。 但于晔只听进去了他想听的。 “你是这个学校的？” 如果是的话，那肯定能带他进去。 天天使用能力也不是办法，别说会不会被发现，就算不会暴露，他的精神力也受不了。 这么多年还没人敢用这么轻佻的语气和他说话，熊戚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忍了下来，耐心告竭：“哪个年级哪个班？” 于晔张口就来：“三年级，三班。” “高中的？” “……嗯。” “叫什么名字？” “……于晔。” 熊戚听完后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见过：“……于晔？不对啊……” 被发现了？ 这胖子总不能把年级每一个人都记住吧，览译幼儿园一个年级都三百个人呢。 没再继续说话，熊戚打了个电话，让对方传来了一张照片。 接着就拿着手机对着他比划。 比划着比划着，眼神都坚定了起来，语气严厉，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句：“转校生啊，你还没去领校服？怎么不上课？是不是不适应新学校？走，跟我回去！” 三连反问直接把于晔干懵。 转校生？什么鬼？ 最后任命的穿上校服，办完所有手续，于晔终于从0A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S市一中，转校生，于晔。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家庭教师的身份也是览译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这让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有了实感。 随便捏造的身份，随时可以的消失，无人在意。 不过这也不重要。 就算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一百年，最多也就一百年而已。 毫无意义。 [滴！距离目标对象300米。] “这节课还有十分钟就下了，进去和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老师知道高三压力大，你又刚转来，有紧张是正常的，不用害怕，只要老师好好教，你好好学，相信你最后一定会取得好成绩,好不好……” 他已经在这听熊戚念了快半个小时了。 知道了他就是他们高三的年级主任，兼学校的德育处主任。 怎么那么巧，瞎编也能编对，现在好了，它不仅要处理和览译的关系，估计还能时不时来办公室喝茶了。 “叮叮叮……” 下课铃响了。 走到教室门口，他站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进去。 一方面是他不习惯和这么多人类同时呆在一个空间，另一方面…… 十三年。 览译现在长啥样？变开朗了还是高冷了……什么性格？还记不记得他？ 各种想法绊住他的脚步。 啧，烦人。 最后他还是摆烂地走了进去 。 “大家好，我叫于晔，是三年级三班转校生，请多关照。” 从他进门开始，就有人打量他，现在他一开口，全班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他也借机扫了一圈，没见着览译的影子。 变化这么大？他都认不出来了。 刚好，班主任这时从另一个教室气喘吁吁地赶来。 “你好啊，是叫于晔吧？欢迎来到我们班，我给你找个座啊……吴宇宁身边是不是有空位？行，诶同学，你就坐那吧。” 班主任边说边指了指倒数第二排。 于晔没动，因为他看到了跟在班主任后面进来的男生。 记忆里那个曾经圆鼓鼓的婴儿肥全然褪去，下颌线如刀刻般凌厉。 本来览译的眉骨就生得极为优越，小时候也能看出来，而现在更为明显。 眼睛还是很大，但没了那份稚气，反而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进。 其实没咋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于晔对着览译开口：“老师，我想坐这位同学的旁边。” 班主任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同学这么有个性，竟然点名要坐哪，但他也落落大方地收回手，从容打趣道：“那我可做不了主，得看览译和李祀的意见了。” 李祀是览译的现任同桌，本来就一直关注着讲台，老师话音刚落，他就给接起来了。 “我没意见老师！倒数第二排靠窗，正对着昆明湖呢，可以看小鸭小鹅，我馋那个位置好久了！” 说完班上就传来阵阵哄笑。 李祀是班上的开心果，哗众取宠是他的特长。 老师姓姜，也被他逗得不行，班上的氛围一下轻松起来。 “那览译呢？你想不想照顾一下这位新同学？” 于晔就这么盯着览译。 良久，览译开口：“我没意见，老师。” 话毕，览译收回与于晔对上的视线，径直回了座位。 声音不像外表那么冷酷，还带着一点柔和，但那股可爱的劲已经全然不见了。 十三年。 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下午到晚上，于晔一直在观察览译，教室里人都快走光了。 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小子是真帅啊。 小时候他的外貌就很出挑，每次接他放学都有好多女生争着和他组队牵手。 在照顾小家伙的短短一个月内，就有不下十个街拍邀请他们当模特，但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想来不该拒绝的，早知道小览译是一个月限定版，就该答应的，起码还能留个纪念呢。 现在比起小时候多了锋芒，看着有些难靠近。 但可能是因为见过他小时候，于晔心里总有一种自己孩子长大了的感觉，心里全是欣赏，没有压力。 这时览译说话了：“你很闲吗？” 没给于晔多的眼神，完全不同于下午的柔和，声音里尽是疏远和冷漠。 “让一下，我要出去。” 于晔乖巧地把凳子往里挪。 脾气不小。 但就在览译要走出去的时候，于晔拉住了他的手，后者想要挣脱，但于晔力气太大，一时没抽出来。 “览译，你……” [滴！检测到任务目标，解锁黑化值。 姓名：览译 当前黑化值：98 任务黑化值：0] 等于晔反应过来，览译已经甩开他的手走远了，有些用劲，带得他的手腕也有些痛。 黑化值多少？ 98？？？ 于晔突然想起在办公室听到的那段哭喊声，心里涌起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看着直逼100的黑化值，于晔陷入了沉默。 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必须要弄清楚。 细想着，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他记得，好像叫李祀。 李祀贼着眼睛，确保览译走远后才打趣道：“诶同学你什么来头呀，敢点名和览家大少爷坐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们都不敢和他走得太近的。” “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李祀像演情景剧一样，表情收缩自如，配上肢体动作，把画面感演得惟妙惟肖：“他奶奶……是个恶魔！” 奶奶？ “他不是妈妈在带吗？” 一提到这两个字，李祀和应激了一样，赶忙作势拍拍于晔的肩膀：“诶！这两个字可不兴提，以前啊，我们有个同学就是因为这个冒犯到他，被逼到……逼到退学呢！” 见于晔沉浸，李祀继续添油加醋，捂着嘴用仅他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妈妈啊……早就死了。” 死了？ 见于晔表情有些错愕，李祀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找补道：“唉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别放心上啊，一中还是很不错的，欢迎你来！” 说完递了个微信二维码过来。 “这周末是我们班有聚会，是融入班级的好机会哦，你一定要来！” 于晔还想追问览译的家事，但总觉得耳听为虚。 只要他和览译变成更亲近的关系，不就自然能知道了吗，所以他没再提那个话题，而是顺着李祀的动作加了微信，应道：“行。” 李祀奸笑两声：“嘿嘿，太好了！” 就这样，周末晚上，颂·城KTV。 摇头灯和旋转魔球灯转个不停，五光十色，营造出梦幻、动感的氛围。 包厢里坐满形形色色的人，香水烟味混杂，麦克风震耳欲聋，催得于晔有点想吐。 他脑海里不自觉闪过0A那副对人类深恶痛疾的表情。 “李少！这边这边。” 在同学的热情招待下，于晔喝了几杯，0A平时基本不让他接触这些，说对身体不好影响实验结果。 他一个人造人何谈身体好坏，搞笑。 堵着气不自觉几杯又下肚，头有些重了起来。 “于晔，你还好吧。” 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是班上的女同学，名字他没记住。 “没事儿，上个厕所。” 借口出包厢后，他猛吸一口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新。 再待下去他就要被憋死了。 …… “I''m no force for the world to see” (我没有扬名世界的能力) “Trade my whole life just to be” （以我的一生为筹码 交换一切） …… 颂·城KTV是一个酒吧KTV一体化的娱乐场所，与这边的嘈杂混乱截然相反，另一侧的清吧传来悠扬的歌声，他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 歌声的源头是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少年。 舞台灯光很柔和，音乐婉转缠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兰地的香气。 唱到中途，少年柔软的目光落到于晔身上，眼睛似笑非笑，看得人春心荡漾。 一曲作罢，少年在掌声中没入后台，于晔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一声喊叫把他的思路拉回现实：“于晔！干嘛呢在这，找你半天。” 是李祀。 “没事。”于晔收回淡淡的目光，又回了包厢。 ———— 酒吧后门。 少年放好吉他，离开酒吧，走入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摘下面具。 背靠着墙无声地等着人进来。 然后伸出脚，来者始料不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声闷哼和脏话传来。 “艹，你tm……” 话没说完，此人的脖颈又被少年踩住，毫不留情地被压断，发出吱吱的响声。 很快，没了声息。 少年半蹲，打火机烧灼面具尖锐的一角，成为黑暗中唯一一点光亮。 “滋啦——” 皮肉绽开的声音。 这是少年为每一个对他心怀不轨的人量身定做的印记，以此来纪念他们的□□。 “少爷。” 巷口传来老吴的呼喊，少年停手走了出去。 看着少爷无事，老吴拿出手帕贴心地为其擦拭被污染的手指。 视线重新恢复光明，打量了一会儿面具被烧黑的一角，览译嘲讽地弯起嘴角。 “拿去放好。” “是，少爷。” 学校的览译：生人勿近 酒吧的览译：近了必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