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眼》 第1章 头牌 晨雨方歇,这会又淅淅沥沥落下了。群山漫起白雾,雨珠稍挂,攀抚过宫瓦墙苑,窣窣作响,水面掀起了花,将照映下斑驳的碧天撞得支离破碎。 东宫春胜柳枝桃花,莺莺燕燕的不败景此时都落得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别院窗边案前伏着一人,那人金丝璠龙长袍,秀色湖玉脖领,黑曜双枝缠盘的发冠,系着红色的细绸,微来的风,吹起绸缎末段的木珠,与发丝缠绕,轻抚在紧绷挺直的背,尽显春色宜人。 一阵衔杂着雨雾的风,将窗撑得更开,吹散他额前见短的碎发,扬起他高挂的马尾,他闭上眼,轻微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一会就定了定神,将案上的书再次捧起。早朝未了便开始下的雨,退朝后想想也闲来无事,便抱着书也看了许久。 不一会便有人跌跌撞撞的走来,触到门槛还吭哧吭哧响,那人少许的哆嗦,更多还是稍作谄媚的语调: “殿下…方才退朝时陛下见你心情不大好,许是清晨这场雨扰了您,特派奴才给殿下送了些南蜀进贡的安神香。” “香味独特,静息静心呐。” 秦执闻言朝后摆了摆手。 “放下吧。” 轻手轻脚点上香后,气味便很快弥漫,悠悠的细沙味,略有些寡淡。 沉息片刻,不知为何秦执越待却越不自在,更有些心浮气躁,他平日不喜点香,时会开着窗,让自然的独特气息充盈进屋内。 他合上书,抬指揉了揉太阳穴,他今日确有些心神不宁,还是四处走走吧,他想着,稍纵便起身,余光看见一个乌黑的人影,压着身躯朝他投来目光。 秦执迎上目光,还是方才点香的公公,他还在原地没有动静。 “还有何事?” 秦执语气平静,他周身气质永远是冷冰冰的,那位公公似乎也是不久起才当职,看着秦执心里便觉着毛骨悚然。 “殿…殿下,其实还有一事,洵王殿下…今日早朝病告未来,陛下退朝后便去探望,洵王却不见了踪影,得知他将随从都谴退了,陛下…龙颜大怒。” 他边说着边瞧着秦执神色,只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疑惑,便闻他开口: “与孤何干?” 嘿呀,那位公公将头更低,秦执在他面前踱步,他的目光死死追随着这为年轻冷漠的太子殿下。 “殿下与洵王手足同亲,陛下是希望殿下可以去将洵王寻回来。” “下人呢?这种事为何要孤来做。” “陛下将放任的随从即罚了,现手下也没人了,陛下不愿兴师动众,怕损了洵王殿下的名声……听闻殿下熟悉洵王,想必知道他的去向。” 秦执听罢迟迟未作声,的确,秦瞬每次偷偷出宫玩乐,都会邀他同行,每次也叹息,说秦执成日与朝上大臣来往,年纪轻轻就迂腐顽固了。 五年前这位洵王便是如此好玩,年岁更迭,竟越发无法无天。 想着微微无语,摆了摆手。 “备车,孤去寻洵王。” 听闻,那人才松了口气,起先他也不是伺候太子的,一路加爵而来,也从未想过太子三言两语便会让其感到窘迫。 迅速备上马车,便朝市井大街驶去,这场雨终末了,一路顺风就到了秦瞬常提的醉玉楼。 秦执换了便服,一下马车气质就欲显,他换了青色的竹纹衣袍,他身型本就似青葱修长,这会更惹得扎眼。 他提身前衣摆目不斜视,快步进了醉玉楼。 醉玉楼是华京最盛大的乐阁,烟柳画桥,霓裳舞罢,一进去,便是花香扑面袭来,二胡独奏,拉得空明四座。 秦执抬眸,偌大的楼阁便叫他迷了眼,出入便经水帘,池子中央便是舞台,水池大而清,几只供一人行的小舟荡漾在清波。 他瞥见池中有荷花,略略诧异,锦鲤在池中叠起游来,愣神之际,乐必,四面即传来声响。 他抬头扫视,在尚远的二楼栏处,认出了秦瞬喜爱穿的深紫檀罗衣袍,他没有停留,朝他所在走去。 “好!”秦瞬喊了一嗓子,在上楼的秦执听到愣了愣,秦瞬手里端着酒杯,时不时就饮一口,神色焕然。 “皇兄。” 秦执靠近低低行了礼,眼睁睁看着秦瞬新入口的美酒“噗嗤”一下就喷了出来。 “皇…皇弟?” 秦瞬手中的琉璃杯攥紧又松,松了又紧。 “你竟肯来这?” 秦执走到他身前,淡淡道: “你今日未上早朝,还借告假,来这宫外逍遥。” 秦瞬别过脸,鲜有的兴致喜悦被冲淡,无所谓的耸耸肩“又不是仅这一次了,父皇未发现不就好了。”接着心不在焉又饮了一口。 “便是父皇命我寻你回宫。” “噗嗤。” 秦执面无表情朝旁避了避,他冷眼看着他不着痕迹的抹了抹唇角,秦瞬随即摆出一副了然神情,事已至此……。 楼下的舞台烟雾缭绕,一柄箜篌就抬了上来,箜篌落定一瞬,四座皆惊起,他们的目光被吸引,烟雾和清香愈浓。 一人似从仙境踏步而来,那人衣衫轻薄多层,如天仙下凡,霓虹光透过他的纱衣,分外妖媚。 秦瞬只看了箜篌一眼,便激动起来,看向秦执的眼里都多了几分炙热。 “皇弟,来得早,不如逢得巧,今日你一来,这醉玉楼的头牌都上阵了。” “头牌是男子?”秦执为数不多的兴趣。 “正是,这头牌名缨红,独善箜篌,虽瞎了眼,但奏这箜篌却是美妙,引得万人空巷。” 秦执转瞬便没了什么兴趣,便催促他回宫之事,秦瞬受不了他冷冰冰的气场,便承诺他看完这一场,即刻与他回宫。 “一同共赏吧,皇弟。” 秦瞬给他酌了杯酒,秦执看去,那人确实瞎了眼,眼部绑着白色的绸条。 这里是最佳观看的地方,秦瞬的眼光从来都没得说。 秦执打量了他一眼,目关却死死定住了,一股难已言说的感觉骤然腾起,缨红在台上风姿绰约,一举一动都有些勾起秦执魂魄。 他的指扶上弦丝,弦丝颤抖回弹,尚留余温,两股乌发双双垂在太阳穴两侧,矜贵清冷万分。 秦执只着得头有些发疼,小饮了些酒,台下人让他感到熟悉,千分万分的思念侵泻。 台上那人…分明。 秦瞬闭着眼,听得沉醉,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秦执,等到一曲必,秦瞬睁开眼,余光瞥见秦执惊诧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大骇。 自认识起,他的这位皇弟,遇事永远是波澜不惊是模样,让秦瞬一度认为他半分面瘫。 秦执不是贪恋颜色之人,这般的表情定大事不妙,秦瞬自顾自的想。 “…皇弟。” 秦执的眉愈发皱紧,似乎没听到身旁人的呼喊。 台上人准将奏起下一首,缨红的一丝一弦,秦执都感觉是抽在他的心里,思念洪水,抽出血红,拍得生疼。 是他… 他朝思暮想几近痴狂的人。 第2章 相思入骨 秦瞬见他状态可怖,身着青衣,却不见风度翩翩姿态,秦执看着台上那人,金丝楠木的栏把被他攥出汗,他的青筋暴起,刹紫刹白。 秦瞬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这时才发觉,秦执在抖,一种牵动五脏六腑的颤抖,脖上额间的血管突突而起,秦瞬去探他的脸,他的双眼猩红。 像触脚如细针的毒虫,爬遍骨髓,食血吸味。 “皇弟…?这是病了吗?” 秦执咬着牙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知道,日日的梦,上千上万天的憧憬思念,他将自己撕裂成两半,一半全部为那人构建的别苑。 相思入骨。 他将迷失的自己缝回来了。 秦瞬见他迟迟不应,慌乱下,便胡言乱语起来。 “皇弟,回宫,我们即刻回宫…” 滚烫的热泪滴落,划过面颊,划开鲜红浓烈的一腔热忱。台上似乎有所感应,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却感到面前有一团火在燃烧。 秦执低下头鼻腔酸而难受,强烈的情绪过后,另一种及其复杂的情绪又涌上来,箜篌声仍在耳畔,缕缕琴丝,荡澈余音缭绕。 他…竟瞎了。 秦执想过的无数次重逢,都是看着他明亮勾人的眼睛,沉溺于此。 秦瞬当真是吓得不轻,见他低下了头,又拍了拍他,秦执终于有所回应,他长出一口气,朝秦瞬的方向侧头看去,泪珠单调的挂在发红的眼尾。 秦执息了心续,回过头,闭上眼睛,静静听着他思念之人的箜篌声,他永远可以让他发狂方寸大乱的心宁静,现在是,六年前亦是。 乐必。 在座皆惊叹起伏。 秦执睁开眼,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他的心头血,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回宫。” 秦执目送着缨红退下台,冷不丁的开口。 秦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抓住往下拽“唉唉”秦瞬惊叹于他的喜怒无常。 “好了”秦瞬定住脚步。 “我说到做到,同你回宫,但你能否告诉我,你方才究竟是如何了?” “多谢皇兄关心,许是太久未出,今日太过激动罢了”秦执目不斜视。 秦瞬皱眉看着他,一副你看我相信吗的表情,但没办法,从认识起他就发觉,他的这位皇弟是个倔性子,既刻意偏头,定是逼也得不到个答案。 但秦执越是这发模样,就越是叫秦瞬好奇这背后缘故。 “走吧,回宫。” 出了醉玉楼,已是万里晴空,漫上太阳蒸开的湿热水汽,光莹点点,水波粼粼。 直致上了马车秦执都一言不发,秦瞬只在后面默默跟着,这才片刻,秦执又恢复了那种低压的喘不过气的气场。 秦执总是这样。 除了对他这个皇兄的话算多,之外,永远的冷冰冰,永远的事不关己——除了方才。 回宫路上一路无话。 御书房内 “孽障。” 乾贤帝一册竹卷就朝秦瞬摔去,“嗯”吃痛的秦瞬闷哼一声,眉眼低低看向秦执。 秦执低眸,无话可说,回来后他始终是这副心里有事的样子。 乾贤帝怒视 “你还看太子,同是一胞,你…你,怎么比太子差这么多!!” “…父皇。” “朕不想听,你给朕罚跪去!” 白玉石砖咯得腿脚酥麻,发深的布料将地面的水吸收殆尽,腰胯间也阵阵发酸。 “太子。”乾贤帝叹了口气,隔空点了点外头跪着的洵王,语气间满是焦虑。 “朕每日操劳,最近夜夜难寐,结果,洵王成日不学无术,贪玩成性,你说!这让朕如何是好,朕连儿子都管不好!” 秦执规规矩矩低下腰,双手相恭“父皇,洵王少年心性,如若强逼,倒会让他更加厌烦。” “不如父皇就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让洵王偶尔读读书,待习惯养成,再加大力度。” 乾贤帝定定听着看着秦执。 “嗯,就按你所说去办。” 说罢,他又长舒一口气。 “你倒是让朕放心啊。” 秦执连忙道: “父皇谬赞了。”乾贤帝点了点头,便示意他退下。 秦执行礼便走了,路过御书房门前,秦瞬死气沉沉的罚着跪,秦执从旁经过,在走到他身后时,还是朝后看了一眼。 洵王就是如此,对皇位毫无兴趣,他曾多次劝说过,秦瞬总抛下一句“我为何要读,你不是太子吗?” 他定住脚步思续淡淡:虽然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可我总归是五年前才回来的,父皇曾呕心沥血教导洵王,洵王天性好玩,压抑久了,待到我回来,便彻底释放自己,越发不可收拾。 父皇还是想要看到我们两方制衡的场面,胜者得江山,洵王如此,父皇问我,便是看看我的纯意,父皇在忌惮我。 既已左右无阻,我又不急于一时,父皇真的多虑了。秦执思索片刻,淡淡冷笑了一声,跨步离开。 回到东宫,早上那位公公便凑了过来。 “你是何名字?” “回殿下,奴才名陈济,前些日子才被调过来的。” “嗯,以后好好努力”秦执想确实需要个新人帮忙着。 陈济听闻略略惊讶,暗自窃喜,话语间都带了三分高扬“启禀殿下,工部尚书宋尚书来信,说东宫别苑空地修建的庄子不日便能完工,殿下是否要亲自过目。” “不用,以后这种信件,都交由你处理,跟我实时汇报便好。”秦执始终朝前看,一个眼神都没给陈济。 陈济微微寒颤“是,殿下。” “连接庄子和东宫的暗道可修好了?” “回殿下,修好了,尚书说最早修的便是暗道了”秦执听着觉得他阿谀奉承的味道浓烈。 这庄子从他三年前他便在筹划,皇宫诺大,地方既要不显眼又要空旷,便是东宫旁修废的东宫旧址,据说是因为风水不好,便重修了东宫,那处园子便一直荒废至此。 可秦执不信风水。 修筑的花费过大,他不想显眼,便是秦执存了两年的俸禄。 秦执听罢点头,示意陈济离开,陈济便弯下腰退下了。他漫步在东宫,脚步比平常任何时候都缓慢,风吹过来,柳枝摇曳,少许花瓣席卷面庞。 秦执闭上眼,庄子就是为那人修的,他想着,如果找不到,便是找一辈子。 如今,庄子修好了,他也找到了。 这不好笑忘记跟你们唠嗑了,看看新作吧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相思入骨 第3章 一别如雨 入夜,月华照下的朦胧水光,晚风徐徐,东宫内点满宫灯,东宫晚景璀璨,一人倚在窗案边,灯光蹿咄进他琥珀般的眸子。 高挂的宫灯残影,在他眼睑处撒下阴影,他的眼眸晦涩不明。 “殿下,已经安排好了。”陈济颤颤巍巍走过来说道。他没想过太子竟要绑人,本只以为太子生性冷漠,人倒是好的…果然,帝王家的心思不可揣度啊。 秦执点点头。 醉玉楼内,灯火未歇,暗卫悄摸翻遍了整个醉玉楼,却未见有太子所说那个清风霁月的瞎了眼男子——缨红。 暗卫慌了神,毕竟是窃人,又不好直接询问,只好冒着被弄死的风险如实上报。 远在东宫的陈济收到来信后,身形一抖。 “如何了?” 秦执看向陈济,陈济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可惜事与愿违,心思稠密,百密一疏。 “殿…殿下,他们…找遍了楼内,没有见那位公子的身影。” 陈济看向他,秦执沉眸,眉眼攒作一团,一闪而过的淡淡杀意,如同凶神恶煞。 陈济打了个寒颤。 “叫他们回来。” “是。” “备车,去找洵王。” “现在?” 秦执狠狠剜了一眼陈济,快步夺门而出,夜里的风尚带着寒意微凉,风灌入袖,隆隆作响。 洵王府邸 秦瞬单单披了件里衣,睡眼惺忪侧身看着他“皇弟夜访我府邸,有何贵干啊?” 秦执剑眉冷眼“叨扰皇兄了。” “啧…你怎么还是这般冷冰冰,说吧,我膝盖疼就不起身了。” “醉玉楼…” “咚!”秦瞬弹起来,他揉了揉眼。 “皇弟要去吗?专程来叫我?”秦瞬如小狗摇摇尾巴。 “不是,我是想问皇兄”秦执向他的床塌走近“皇兄对醉玉楼的头牌了解多少?” 秦执闪过意味不明的神情。 “嗯”秦瞬失望的别过眼“缨红啊,我只知道他眼瞎不便,专门请了一个人照顾。” “不过,醉玉楼不只他一个头牌,缨红善箜篌,舂绿善筏舞,山棠一副妙嗓,因为缨红是男子,便更出名些。” 秦瞬见秦执攥紧拳头,便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些,那他想听什么呢“据…据说他们的场次,少而精贵,便不用住在醉玉楼。” “住哪?”秦瞬一惊 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如果是缨红的话,应该就住醉玉楼附近,出行也方便。” 秦瞬思考一番“许在蘅昕水街吧。” “嗯”秦执转身便想走。 “皇弟,莫急,现在已经丑时了,此时出宫恐有不妥啊。” “多谢皇兄了,皇兄早些休息。” 目送走了秦执,秦瞬重新躺下,自从上次在醉玉楼见过秦执那副模样,便对他改了观,同为一胞,他也能隐隐感觉到秦执的想法,但他没什么心情管,因为他连自己都管不了。 秦执也没想过深夜出宫,重逢等了六年,再多一日又何妨。 一早,退了朝后,秦执便匆匆告退了,换了便衣就带两三个侍卫和陈济出了宫,去秦瞬所推测的蘅昕水街。 那里烟火盛浓,餐馆也多,离醉玉楼也近,确是最适合他居住的地方,虽是如此,屋舍众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在巷子口,一道声音传来: “今日还有场次吗?唉,慢些,筒过。” 那声音如木珠滚石罄,清冽而沉重,就见一个人被搀着出来,搀着的那人比被搀扶的那人矮半截,所以秦执一眼就看见了他眼部缠着的白绸。 他花六年记住他的音色,可再次听到,曾经就不堪一击起来,忆如蜉蝣消失殆尽。 缨红…他的柳持。 他曾以为世界之大,如何都找不到他的柳持。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秦执站在不远处,气场压人,那个叫筒过的人,投来目光,随便回应了柳持: “是啊,公子,醉玉楼来信,说舂绿小姐身体抱恙了,让公子临时替代。” “噢,那她身体如何?” “我也不知,公子小心脚下便好。” 秦执沉眸,转身朝侍卫点头。 “怎么了?”柳持感觉筒过定下了脚步。 “你…你们想干什么?” 黑压压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刀剑未见,柳持抱紧了筒过的手臂,乌黑的四周,窒息的气压。 秦执走到他身后,在他后颈穴位按了一下,动作已经尽量轻柔,瞬间柳持就失去了知觉,如软木倒下去,被秦执接了个满怀。 筒过被侍卫扯开。 “公子!你们想干什么?” “放开我,你们想对我家公子干什么?” 秦执看着怀里的柳持,像一滩水,温热的体温,强劲的心跳,他活着,如同秦执的活着。 “你家的?” 秦执用指尖勾起他的一缕发丝,在指肤间盘玩。 “我…”他最后一眼就只见秦执阴暗的眸子扬起来,脖侧就一阵痛,便没了知觉。 巳时,泥淤的车轮碾过宫门的青石路,柳持倚坐在秦执腿间,昏死的头靠在秦执的锁骨上下软肉。 柳持看不见,在梦里却清晰。 细雨如锋针摧落竹叶,刺骨寒麻的银铁撞击声,马鸣风起,水坑荡起鲜红的涟漪,雨刹时跟疯了一样,在竹上成股成股倾泻而下。 细碎的雨珠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那刻,风息雨停,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声音。 “啊!”一声惊喊,秦执将他的手抓紧,身后是陌生的躯体,柳持下意识弹起。 马车外就传来噪声。 “马车里的人,下来。” 柳持的惊叫让官兵起了疑,秦执为了低调,备的都不是太子的车撵。 马车内的柳持慌张,想向外呼喊,比起身后这个陌生的人将带自己去陌生的地方,他更愿意相信官兵。 话音刚起,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字句在指缝间如游丝溢出,几乎无声。 一道极具磁性低沉的声音在柳持耳边响起: “别动,别闹。” 柳持心跳漏拍,视觉的失灵,让他的听觉放大,让他全身骨骼酥麻,秦执的声音带着侵略的蛊惑,使他刹时失语。 不一会,他感觉有风弱弱的剐蹭脸颊,耳朵就被堵上了。 马车外,陈济同官兵对峙。 “狗眼瞎,太子的车撵也敢拦?” 一并递出刚刚秦执给的那枚金牌,官兵见了大惊失色,认真打量了马车,谢罪后就立马放行了。 马车缓动,秦执将手放下,柳持就跳开,一下就摔了个屁墩,秦执看着他嘴角勾起弧度。 “小心啊。” 柳持鸡皮疙瘩渐起。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秦执轻笑一声,柳持听不出其中情绪。 “哥哥,你别怕我就成了,我是谁并不重要。” 哥哥?柳持并不记得自己有个弟弟,还是这般年纪的。 “地上凉,哥哥起来坐吧。” “为何称我为哥哥?” 秦执盯着他惊慌失措瘫在地上的身体。 “是你让我这么叫的。” 柳持一头雾水,最终他思绪落到山棠前些时日用她柔婉的声音,同他讲那些狗血的情感话本子上。 “菀菀类卿吗?我定不是合适人选。” 喵,没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别如雨 第4章 委屈哥哥 经东宫的宫道,鲜红瓦墙,樊花垂挂交融绿叶柳枝,莺莺燕燕,朝阳透过繁茂的枝叶漏在地间,车轮滚滚,碾过光影。 听闻这句话的秦执“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眼尾弯弯,内含笑意的看着他,柳持如出水芙蓉,弱弱的撑在地上,周身举动满是警惕。 “哥哥,起来坐先吧,我怕你着凉了。” 柳持没有动作,没有一个解释,他是不会起身的。 “我没有菀菀类卿,你就是你。” 话间,秦执已经攥着他纤弱的手腕,一把将他揽过去,柳持坐在他腿上,毫无前提的,敏感的腰就被他楼住,一只大手从腰腹滑过,握住他盈盈的腰侧。 柳持大脑空白,寒毛卓竖,虽然看不到,但他的全身肌肤都在感应。 “不要。” 柳持用自由的那只手推他,他很久没有和别人有什么过多的肌肤接触了,何况这么亲密暧昧的动作,让他感到生理不适。 秦执看他反应微微皱眉,还是放开了他。 柳持几乎是逃一般挣开,就卷缩在马车角,轻轻拍起上下起伏的胸脯。 “哥哥这般讨厌我?” 秦执皱眉。 “不是…你想多了”柳持冷冷道。“我受不了,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接触。” “嗯好,我下次注意。”秦执才缓缓舒眉。 柳持只觉得不可理喻,莫名其妙被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打晕劫持,还一声声“哥哥”叫得甜腻。 “你要带我去哪?” “我的府邸” “府…府邸?”这么厉害吗,还有府邸,柳持暗暗想。 “嗯,我有闲钱,尚可以养哥哥。” “我…难道要与你同住吗?” 柳持也不清楚,这个人把自己一个拖油瓶盲人捋来,要么是寻仇,将自己锁起来捆住手脚。 要么就是认识的朋友想帮自己,给自己备制房间,让自己不用愁苦于生计,而无忧无虑。 很明显,这两个都不是。 那他,究竟要我做什么,需要我在跟前干什么。 柳持想。 “我给哥哥修筑的府邸真正可以住人还需时日,这段日子,只能委屈哥哥跟我一起住了。” 秦执口中的委屈他的府邸就是逊色于乾贤帝寝殿的东宫。 在秦执眼里,东宫就是一个闹市,没有柳持,就没有烟火。 马车停住,柳持还是慌了,秦执牵起他的手,让其搭在他的手臂上,布料冰凉柔软,摩挲着突起的金丝刺绣,琢磨不出形状。 “筒过呢?” 柳持冰冷开口,秦执下马车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他无事,我将他一起绑过来了,他熟悉你,让他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你会放他走吗?” 秦执脚步一顿,又搀着他继续往前走。 “不会,放他走?等他去告发我吗?”侧头看向柳持,只见他眉头紧锁。 “他在哪?” “被绑在后面,估计这会还没醒。” 走进院子便有桃花的甜香,潺潺的水音和鸟鸣悦耳,柳持喉结滚动,对未知的恐惧,还是超过了美景美好气氛带来的心旷神怡。 “哥哥用过早膳了吗?” “未曾。” “时候不早,那便早膳午膳共用好了。” 秦执勾勾手指,陈济就屁颠屁颠走过来,陈济还没细细打量过这位秦执费尽心思捋来的公子,但他也不敢。 “备午膳。” “是殿…” 秦执一记眼刀就划过去。 “是…是,少爷。” 秦执一早就吩咐在柳持面前,所有下人都改口,陈济一时忘记,差点挨杀头。 秦执领着柳持入桌,虽然柳持没有见过,但他可以感觉到,木桌很细腻,定是上好的料子,这人果真是有些富裕的。 琳琅满目的菜肴被端上来时,香气肆意飘散。 “哥哥爱吃什么?” 闻着味道的柳持有些头晕,他虽然警惕,但从不想委屈自己,便如实回答。 “我平日不喜油腻大荤。” 秦执听完,伸过去,牵起他的手,放到一碗羹前。 “这是素菜鱼羹。” 柳持端过来,鲜美的鱼香味,充迎鼻腔,鲜而不腥,淡淡的油咸,显得更加清甜,柳持喝了一口,温热的羹汤,让他心情稍稍有了放松。 一碗跟着一碗,平日清淡惯了,吃什么都别有一番风味。秦执也会细致耐心的给他添增。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柳持轻轻放下碗。 “柳持。” “嗯…对”众人只知他是缨红,是醉玉楼的头牌,只有少许的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也许… “哥哥开始接纳我了吗?” 思绪被打断,柳持耳边只回荡这这句话。 “不过一顿午膳,你未免吧接纳这件事想的太轻松了些。” “哥哥不怕我在鱼羹里做手脚吗?” 柳持淡淡嗤笑一声。 “比如呢?你我都是男子,我不担心那种事,你千辛万苦将我劫持来,定不是为了钱财。如果我们之间有仇,我就不会这么安然无恙的到现在了。” “那你有什么手脚可做?” “嗯。”秦执点点头,好似赞赏。“我哪里舍得让哥哥成日担惊受怕”秦执长吁一口气。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哥哥。” 柳持放下的手翻起一阵鸡皮疙瘩,这人…从那学来的情活,同他说起来,也不觉得有些别扭吗。 “少爷。” 陈济小跑过来。 秦执冷漠看了一眼“哥哥,你在此坐好,不许乱动噢,我去去就回。”柳持淡淡的没应,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动能动去哪? 秦执叫了两个侍卫守着,便同陈济提步出去。 “殿下,洵王殿下来了。” “来找孤?” 离开柳持听觉范围,他们就很自然恢复了称呼。 “是。” “现下应当已经到宫门口了。” 秦执往宫门走去,就看见秦瞬穿着个深粽色的短衣袍,勾出纤长身形,银边的祥云纹样,袖间衣摆处皆栩栩如生。 秦瞬在东宫门口踱步,他将所有头发高高束起马尾,与之相比,秦执竟显得更老成些。 “皇弟!” 秦瞬朝他招手。 “皇兄何事?”秦执没好气。 “怎么,你这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夜访我府邸就成,我白日寻你就不成了?” 秦执冷冷看了他一眼。 “何事?” “父皇开恩,今日没有罚我,反而允诺我,说只要我每日按时上朝,将那些大臣的话略听一二,我便可以日日出去。” “我特地换了身衣,邀皇弟一同游玩。” “孤尚有事,不扰洵王兴致了。”秦执转头便想走。 “所谓何事啊?你拒人时,总是可怖,连称呼间都冷了三分。” “尚有折子未批。” “皇弟不善撒谎”秦瞬背着手,暗自笑起来。 “我与你相识多年,你若当真忙,便会一份拒书,有时我还会再劝劝你,就会跑到你的书房,你便是头也不会抬起来看我。” “如今这是,连东宫里头都去不得了?”秦瞬笑笑,饶有兴致的想看看秦执的反应。 却只见他目光平平。 “那皇兄为何又在宫门等着呢?” 秦瞬看着他的眼睛,分明就在说,你既已感觉到了,为何要多此一举说出来。 秦执瞒着所有人,但倒不怕被秦瞬知道,他知道秦瞬根本不会说,但知道便是知道了,秦执不想他拿这件事情来说道。 秦瞬没有接话,而是笑眯眯的,朝他摆手。 “不去便不去吧,本王独自逍遥去。” 第5章 你叫? 画眉吱吱叫,柳持坐在食案前,感受到旁人死气沉沉的气压,但他也没办法确定是几个人。 他一句话没讲也没问,他知道问也是没有用的,发呆了好一会。 今日我未到,那怎么办,他们会想到我已经被人劫持走了吗。 柳持想。 这时,秦执温柔的嗓音如燕蝶飞入他的耳畔“你怎么样了?” 柳持以为他问的是吃的怎么样了。 “饱腹,多谢。” “不是,我是问哥哥想我了吗?” “。。。”有够离谱的。 秦执摆手将下人谴退,挨着他坐了下来,他的气息滚烫,身体硬朗,一股悠悠的桃花香,这倒不是属于男子的味道。 柳持默默往旁挪了挪,秦执也没再挨过来。 秦执坐在他身侧,扭头看他,柳持眉毛修长疏朗,像略微糙指的柳上叶,面庞似润玉白嫩光滑吹弹可破,醉玉楼也好生养着。 发丝柔软,醉似的挂在耳鬓旁,极具诱人,柳持梳的是低尾,发带末段,两颗碧色玉珠子清脆透亮,便如柳持一般晶莹盎然。 往下打量,柳持双手骨节分明,弹箜篌的手果真是好看,又白又细。 秦执默默看了好一会,柳持也感应到了些目光,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么?” 柳持冷冷开口。 “你在好奇我吗?”秦执声音轻轻。 “。。。” 柳持无语可接,叹了口气。 “我总该知道要怎么称呼你吧。” 秦执抿嘴,想了想说,柳持应该不知道太子的名字。 “秦执。” 秦执…柳持… 还挺顺口的。 “秦执,你把我绑来究竟想干什么?”话一出口,柳持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说过不会伤害他,但…他也怕,毕竟这本就是一件荒唐的事,他怕秦执会不耐烦。 但秦执不但没有,还认认真真的思考了。 “你是我的。” “你要做的就是留在我身边。” “我不是你的!”柳持错愕。 “我…我不属于任何人。” 秦执错开眼。 “嗯。” 不是便不是罢,留在我身边便好,秦执低眸淡淡想。 柳持只觉得毛骨悚然,什么谁是谁的,荒诞至极。 “你会放我走吗?”柳持轻轻的问。 “刚来才没一会就想走?” 柳持没有接话,秦执便自顾自的说起来。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保护你不好吗?” “可…你我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秦执声音轻轻,分明是你把我忘了。 柳持突然想到,秦执说过,给他修筑的府邸能住人,还尚需一些时日,府邸怎么可能这么快修好,恐怕…是蓄谋已久。 柳持想着,便觉得可怕。 莫非,这人日日都在我身边,都在计划着如何绑我,都在日日观察我? 醉玉楼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不见了,他们会报官吗?何时才有人来救我?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直接问却得来一个这么荒诞的回答。 秦执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柳持心里复杂, 到底…为何要绑我? “公子!!”园子外远远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 柳持突然一惊。 “筒过吗?他醒了?” 秦执冷道“嗯。” “哥哥嫌吵我把他嘴封上。” “没有。”柳持立刻道。 “让他过来。” 秦执吸了口气,朝不远处的侍卫勾勾手。 “带他过来。” 筒过被拉过来的时候,双手捆着,神情有些许狼狈。 “公子。” “筒过。”柳持起身去想朝他声音处寻去,却被秦执死死摁住了大腿。 “你…别摸我腿。” “非要过去说吗?在这里不行吗?”秦执放开手。 柳持没有理会,但也没继续向前了。 筒过愤愤不平“你个奸人,你放开我们家公子,你想对我们家公子干什么?” 柳持感到身旁人呼吸变沉重,马上制止说“筒过,我无事,你…怎么样?” “公子…我也无事。”筒过打量着秦执,秦执始终偏着头看柳持的反应。 明明看不到柳持的眼睛,他却一直盯着,好似可以看出他心中所想,秦执眼眸滑动,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勾起淡淡的笑。 “来人,拿尺。” 一个下人便端着软尺来了,柳持不知所措,筒过也未再吱声。 细细的软尺如竹虫滑过他的腰腹,逗得他有些发痒,不自觉的向内收缩了下。 “别动啊”秦执轻笑。 “干什么?”柳持皱眉,有些发颤。 “量身,自然是帮哥哥备置衣裳啊。” “不必了,我有衣裳。”柳持冷冷回绝。 “粗布麻衣,哪里配得上哥哥,那些衣服穿在哥哥身上,我都会心疼的。” “…别动我。” “哥哥不听话,我就要将哥哥掐晕咯。” 柳持默不作声,秦执默默量好,将尺码给陈济,让他去宫里报些。 又思索了会,起身,将筒过拉了过来,筒过被压得跪在柳持脚下,柳持伸手就去扶。 他凑近柳持的脸,极具魅惑的声音响起。 “我去外头给你买些,你乖乖的不许跑噢。” 说完瞥了筒过一眼。 陈济凑过来“少爷,这种事,让奴婢们去做便好,怎能劳烦少爷呢?” 秦执意味深长的看着柳持 “他的事,我自然要亲自操持。” 说完长袖一挥,提步而去。 筒过皆看在眼里,待所有人都离开房间,他便小声的和柳持讨论起来。 “公子…认识这位公子吗?” 筒过跟了柳持两年有余,只见他总是孤身一人,闲聊时也只说过有两个已故的挚友。 “看方才那位公子作风行事,定是认得公子的啊。” 柳持沉默,他也…不懂。 那人没给他熟悉的感觉。 筒过见他没应,便心下也猜到他的意思。 “公子,我们要逃。”筒过压低声音 “嗯…必须要的。” 但是逃去哪?回醉玉楼,回蘅昕水街?他一个瞎子,对这华京不知,能逃去哪? 筒过看着他为难左右神色,便开口。 “公子,待我们逃出生天,我养你,这些年,公子待我很好,我一直知道,公子在醉玉楼所赚的银两不多,却将大部分都给了我。” “让我在去年,娶了我心爱之人,筒过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柳持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这人行事猖狂莫名,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我怕就怕在,我们逃了,他的目标是我,他追过来,你也会被连累。” “可我看着,那位公子不是会伤害你的。” “但他将我用恶劣手段绑了过来。” “我助你出去,你出去,便马上报官便好,你还有家室,否则我们只光躲,能躲到何时?” 筒过点点头,应了声“好。” 秦执是只身策马出去的,他觉得马车太慢了。 华京繁华喧嚣,纸灯璀璨琳琅触目,抬眼便是晨曦仿若的轻纱,摊边热腾腾的雾,便是那一帐中薄香。 烟火里的秦执意气风发,发丝和空气中漫着的香气纠缠不明,他定住马,飞扬的乌黑发尾被摆甩到颈侧,衬得肤白俊美,随随便便一个斜身都显得临风肆意。 秦执也不过是个丰神俊朗的十八少年郎,他也换了更为低调的衣裳,深蓝的收袖衣袍,正中是玉兰图纹,连带着两边的葫芦袖,都满是银丝玉兰。 而他便是华京明媚的春玉兰。 秦执始终盈着浅笑,想着宫里那位,心情就难以掩饰,店主摊家便也会热情的推荐,不一会,马背的收纳便鼓鼓当当起来。 秦执骑着马,在街上慢步逛走时,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瞬一脚踩在台阶上,一边拍着手吆喝,他的贴身侍卫就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秦瞬,果然得到父皇的允许,连侍卫都舍得带出来。 秦执靠近了他也没有察觉,他靠近一看,秦瞬在斗鸡,不由得冷眼。 “皇兄。” “唉…唉?”秦瞬转头,很快又转回去,接着吆喝。 “今日怎么没去醉玉楼?” 秦瞬目不斜视 “没去,华京之大,不只有醉玉楼好玩。” 说完,秦瞬又专心投入到斗鸡赛场的热血淋漓中。 秦执不再停留,纵马离去,醉玉楼不知发现了没有,一个烫手的头牌消失不见,定要闹得风云鹊起。 他想到了柳持,便策马回宫,黄昏暮下,一马一人,快成了残影。 第6章 一起洗 天容侨好,沉暗的深蓝与雾白交织,鲜亮的群红斑驳,东宫早早点了灯,烛萤逐蝶,似暗潮涌动,点点碧光,与屋内人相映。 筒过隔窗探看,不禁感叹了声。 “公子,外面的景致好美。” 两年来总是这样,柳持看不到的景,筒过都会感叹。 柳持不愿治眼睛,筒过多次劝说,说公子外力所致的伤,是最好治疗的,但柳持永远都是回避,所以筒过希望可以让他对外头产生兴趣,治好眼睛。 柳持低着头没说话,筒过叹了口气。 柳持是知道的,筒过这个人心眼好,但他不治,是因为五年前,那柄泛着白光的利剑朝他挥过去时,他听到了他两个挚友的嘶吼声,可他却倒下了。 分明瞎的眼,痛的始终是心。他想,永远的暗无天日,便是他最好的赎罪。 筒过看着柳持忧郁的侧脸。 “公子,喝口水吧。” 说罢,便在几桌给柳持倒了茶,柳持接过品茗,甘甜的藤茶。 宫灯低矮,只照得下端的桃花,阳光缺失,让它稍许残败,却又更发娇嫩,柳持温红的唇瓣泛着水光,就似桃花瓣,楚楚动人,使人垂延欲滴。 “少爷。”陈济道。 秦执缓缓走来,稍用力掐着他的下巴 ,将水渍擦去,淡淡道。 “这番景致,只能让我看到。” 柳持将头转去,他不懂在般动作是为什么,眉头的不自然呼之欲出。 “我给你买了衣裳。” “哥哥,换来看看。” “不要。” “否则,我又得把你掐晕了。”秦执贱兮兮的笑着,陈济在旁看得冷汗涔涔,可怕,实在是可怕,第一次见这样的太子,他都不禁咂舌。 “。。。”有意识总比没意识好,他不懂秦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子,我们来帮你换。” 秦执不会帮人穿衣服,只能见着他们左一搭右一搭的穿好了。 “站好我看看。” 柳持吐了口气,死气沉沉的垂下手。 淡黄色的绸罗衣袍,祥云瑞端暗纹,衣袍宽大似瀑布般垂挂在柳持身上,一种截然不同的容姿,玉影翩翩,神采奕奕。 秦执目不转睛,他的柳持本就该这般玉树临风,而不是柳弱不禁,秦执想着。 柳持抬起手腕捋了捋长将坠地的绸袖。“秦公子破费了。” “哥哥。”秦执喜笑颜开。 “是在唤我?” “哥哥也算接受我了?” “。。。”那不然呢?大哭大闹求你放了我吗? 听他声音,不过也十七八岁,总该是年轻气盛,他即愿意如此待我,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柳持在秦执不在的时间也想通了许多,不过是生活有了个颇大的变化,对于柳持而言,在哪都能活,舒不舒服的问题罢了。 只要等筒过出去报了官,一切又将回到当初模样。 不过是,醉玉楼里山棠那女孩让他多为惦念。 “时候不早了,哥哥且沐浴吧。” “沐…沐浴?” 我一个瞎子,怎么沐浴? 柳持碎碎念。 “我让筒过伺候哥哥,哥哥不用担心。” “嗯。” 筒过颤颤巍巍领过柳持,陈济则带他去浴房。 一扇竹帘子相隔,油纸模糊,勾勒出两人身形。 筒过打好热水,将浸润的手巾递给柳持,帮柳持宽衣解带,将剩里衣之时,筒过就退了出去。 平日也是这样的,之前用的是木桶,筒过是将柳持扶进桶里,然后走,柳持会将里衣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浴完会自己擦干穿好。 现在也是如此。 筒过一走,就感觉身后阴恻恻的,秦执就站在树后。 “秦公子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去看看他。” “柳公子现下在沐身,公子此去,似乎并不合适吧。” 秦执已经走到了他身前,转头冷冷道: “都是男子,何妨?” “可…” 最后一句话是被筒过生生咽下去的,秦执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将影也覆盖,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令他毛骨悚然。 秦执气度不凡,一着调,太子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便出来了。 筒过看着他最后走去的背影,喃喃,他倒也真不觉得秦执会对柳持做什么,两个男子,能做什么。 秦执推门进去,里面的水声一顿。 “筒过?” 秦执默不作声,将房门关上,缓步走到他身边。 “是谁?”柳持闻声皱眉。 秦执讪笑“哥哥怎么这般警惕,事到如今哥哥还没接受现实吗?” 柳持闻言后便没再作声,事到如今就好好住下生活,等筒过出去,一切重新回到当初。 一会,就听到衣物窸窸窣窣往下脱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啊。” “脱衣服干什么?”柳持不自觉往桶旁靠了靠。 “一起洗呗。” 两个大男人洗什么洗,真是疯了。 “秦公子,我们还没到可以一起沐浴的关系吧。” “关系都是培养的,我自主拉进,有何不可?” 话间秦执利落得直接下水,水花微溅。 “秦公子…你。” 柳持觉得自己的表情现下肯定是恐慌和扭曲的,秦执这人也不知看不看得出来自己真的很抗拒。 秦执将他未说完的话抛之脑后。 “你手巾呢?” “秦公子!我认为,我们不能一起洗。” “手,巾。” 秦执话间带着不容迟缓的命令态度,柳持觉得一阵恐慌窒息,然后就不了了之。 到底是用别人的,他爱洗便洗吧。 柳持话不利索,秦执就自己摸索到了。 “哥哥来,我给你擦背。” “不…” “哥哥的背真白,真嫩。” 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擦背就擦背吧,勤勤恳恳的是他,受益的是我,何乐而不为呢,只要,他没有过分到搂搂抱抱。 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搂搂抱抱。 柳持怕被他看出来心中所想,红着脸低下头。 “哥哥这是?” “水热些。” 他不慌不忙找补。 秦执真是莫名其妙,莫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还一起洗澡,洗什么洗,让我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嗯。”秦执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但柳持看不见。 秦执又给他揉背,两只大手结实又温热,柳持也不禁放松下来。 一会,秦执就起身了,哗啦啦的水声在柳持耳边分外清晰。 “你去哪?” 柳持声音轻轻。 “哥哥洗好了吗,我要回寝了。” “嗯。” 秦执大手一挥,将里衣隔水盖上,匆匆一披,他看了看桶里定定的柳持,像只湿漉漉的小顽鱼,他真的怎么看怎么喜欢,心口紧紧,还好将他留在身边了,秦执想。 便提步走了,到了门口见筒过还在原地待着,便嘱咐道。 “初春微凉,一会哥哥完毕,就快点领他入寝,片刻耽误不得。” 筒过点点头,打量起秦执,秦执毫不在意,擦身而过。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只是他懒得对别人表达别的什么情绪,对于柳持的事,他乐于亲力亲为,面面俱到。 他一个皇太子,纡尊降贵的伺候柳持,愿意在他面前卸下所有伪装。 回到他寝,侍婢都围上来为他沐浴更衣。 春夜喜雨,月影萧萧。 柳持难以入眠,却在卯时将至慢慢睡下了。 秦执需要去早朝,单薄穿了个披风就来看望柳持,帮他捂了捂被,就换了盛服入朝。 端庄尊贵,气宇不凡。 大殿之内,众人浩浩荡荡,威严整齐。 “穆将军此番南下进山,可有收获?” “启禀陛下,此番收获颇丰,山路崎岖不过据开采,确认是铁矿无疑。” “山脉众多,那方圆几里定也都是那铁矿石。” “甚好,莫大的喜讯呐。” 是了,北边兵力日渐强大,近年愈发有蠢蠢欲动之势,靠着互市与南蜀友好往来,却也忘不了,南蜀地大物博,对于这个夹杂在中间的国,想必谁都会虎视眈眈。 吞并大盛,不管是哪个国家,无疑会称霸这方天地。 铁矿石确实是最好的救命稻草,兵器缺乏,处处致命。 “穆将军,陛下派你南下是寻粮食种植之法,南边水土优渥,种植粮食再好不过,你为何又偏偏进山?” “蒋爱卿。”乾贤帝喝住他。 “陛下。”他紧张低下头。 秦执探出身来说“穆将军有发现便是好的,意外之喜有何不好?” “只是殿下,民之服,已食为先。” “战之服,已刀刃为先,不是吗,蒋尚书。” 蒋轫低下头,似是要再说些什么,却抬眸看了看秦执的眼神,无法再说出口什么。 “太子说的有理。” 乾贤听闻点了点头。 “那便无议了,今夜为穆将军接风设宴。” 退朝,蒋轫脚步沉重。 “蒋尚书。” “殿下何事?” “粮食之事,孤来想办法。” 他听着不信“殿下?” “一举两得的事难,穆将军能找到铁矿已经是大幸事。” 蒋轫沉眸思索了会,忽的抬眸。 “殿下,您跟我来,我想与你讲些别话。” 秦执点了点头。 跟着蒋轫脚下生风般离开,来到一处亭旁。 “殿下,我信不过别人,眼下我只信您,您有气度,有些话我不敢在陛下面前说。” “上月派遣,陛下分明就是让他探查补食之法,你我皆是知道的,可他悄悄进山,开凿荒山,还意外开出铁矿,这分明是把陛下的话没放在眼里。” “蒋尚书不单单这么以为吧?”秦执合时开口。 “是也,但也不过是我无端的猜测。” “蒋尚书怕是多虑了,若穆将军真是那样的人,他为何又要上交铁矿,大可以私自藏起来。” “这…” “朝堂暗潮涌动,你今日在大殿上这番说辞,你以为,有谁不想讲?”秦执凑上去压低了声音,拍了拍他的肩。 “他们不过不讲罢了,穆玉坤现下愿意将铁矿上交,又何不是一种利用?” “有其他心思之人,不管有没有蓄谋实践,陛下都不会留的。” “穆将军这人你又不是不知,蒋尚书还是想想今夜的处境吧。” 的确,他到底是着急了,穆玉坤这段日子,怕是会让自己不得安宁。 “殿下所说,臣已明了,那臣先行告退了。” 秦执点点头,也一并离开了,途经辉煌的宫廊,朱红灿黄浓墨重彩点点照映在他的黑眸。 迎面走来一个身影,一声盛服还未褪去,也必是回来经过而已。 “殿下,今日气色大好,可是因逢穆将军喜闻。” “不错,孤今日心情不错,不完全是因为穆将军。” “殿下可闻喜事不妨说来听听,喜上加喜,也让臣沾沾喜气。” 秦执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悦情绪“孤昨夜窥见天中有一圆月,又大又亮,孤很是喜欢。” 那人听闻尴尬的耸耸眉,这算哪门子的喜事。 不错,他心甚悦,恨不得将喜悦诏告天下,可不行,他是一国储君,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这般卑鄙恶劣他也是不可告人的。 秦执将眼错开,那人也告退离开,春风轻柔,如柳持一般,怎么缓慢徐徐,怎么卷浪如狂,都撩拨着秦执的心弦。 他想。 备车备马,他现下只想马上回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