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缠枝》 第1章 燕尔 “此刻,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今天最帅气的新郎叶宥泽先生,带着坚定与期待,走向幸福之门!” “接下来,让我们将目光投向幸福的起点,有请美丽的新娘在父亲的陪伴下,缓缓步入会场!这是爱的交接,是责任的传递,掌声有请!” …… 苏榆一脸诧异地望着苏时清:“爸,联姻而已,你哭什么?搞得跟真的一样。” “你这丫头,严肃点,大婚的日子别开玩笑!” 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细碎的光,苏榆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发僵。这是她和叶宥泽第二次站在一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场鎏金铺就的晚宴上,水晶杯盏碰撞声此起彼伏,双方长辈的笑意比杯中的红酒还要浓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聚会不过是为了促成两家联姻。 彼时,她穿着精心挑选的高定礼服,叶宥泽则是一身笔挺西装,两人隔着觥筹交错的宾客遥遥相望。席间无数次目光交汇,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沉默,仿佛谁先开口,就会打破某种不成文的禁忌。 在他们所处的圈子里,联姻早已成为一种生存法则。生意场家的子女,感情永远排在家族利益之后。长辈们盘算着资产的整合、人脉的交织,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被精心摆放的棋子,纵使心中有千般不愿,也只能遵循这场利益的游戏规则。 此刻再度并肩,苏榆望着叶宥泽侧脸的轮廓,不知这次会面,又会将他们推向怎样的未来。 …… 当教堂的钟声最后一次回荡在穹顶,苏榆攥着白纱的指尖终于松开。镁光灯的闪烁中,她与叶宥泽完成了最后一个程式化的拥抱,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与宾客们恰到好处的掌声。 这场筹备半年的婚礼,从交换戒指到抛捧花,每个环节都像精密计算过的商业提案,完美得挑不出半分错漏。毕竟这不仅是场仪式,更是向媒体昭告联姻的声明,是两大家族资产版图合并的公开宣言。 回程的车上,叶宥泽淡淡开口:“这份合同你看看吧,我拟好了,你签过字就可以了。” 苏榆直接签了字还给他。 “不多看看吗?后悔可来不及。” “不用,已然这样了,你犯不着害我。” 叶宥泽哼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 客厅里,苏榆环视了一圈问道:“主卧在哪?” 叶宥泽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带她上去。 “这间,怎么了?” 苏榆冲他笑笑:“留给我。” 叶宥泽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是不客气,不过凭什么?” “女士优先” “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吧。” 于是抬手指向客卧的方向:“还是请吧。” 苏榆坐在床上:“我说不呢。” 叶宥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这对你没有好处。你真以为这场婚姻里你有和我叫板的资格?” “我父亲就是我的底气。” 叶宥泽眼神充满嘲讽:“你觉得他能护你一辈子?” “你没资格评判他。”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且在这场婚姻里,我有资格做任何事。” “我也同样!” 苏榆抬眼,冷冷睨着仍杵在原地的叶宥泽,心底那股较劲的劲儿陡然蹿升。她伸手拽住腰间裙子的拉链,缓缓往下扯,金属齿链滑动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还打算看多久?” 她语调淡淡,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拉链彻底松开的瞬间,裙角微微绽开,裹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决然,也藏着她不愿被看穿的慌乱,偏要在这对峙里,挣出属于自己的一丝掌控权 。 对上她破釜沉舟的眼,那股汹涌怒意像被扎漏的布袋,簌簌泄了力。像是默认这场对峙里,自己率先缴械,藏着不甘与无奈,终是别开脸,摔门离去。 “真是放肆!” …… 晨光透过纱帘,叶宥泽倚着餐椅,盯着新闻里滚动的股市曲线,心思却飘在昨夜未散的沉默里。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抬眼便撞上苏榆下楼的身影:“睡得如何?” “凑合” 放下咖啡,杯底磕在瓷盘发出轻响:“一会儿我要去公司,你要一起吗?” “怎么?要我配合你装恩爱夫妻?” “如果你愿意,那自然是最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 “互利共赢为什么不呢?” 似乎是对她的回答挺满意:“既然如此,那就准备一下吧。” 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记住,别露馅了。” “先收起你那张死鱼脸再说我吧,老公!” 叶宥泽被这突然的称呼哽了一下,死死攥紧手中的文档:“哼,希望你在外面也能这么自然。” 苏榆一脸嘚瑟:“走吧!” 叶宥泽扯出个无比生硬的笑容:“好啊,老婆。” “嗯!听着像回事儿。” “哼,上车吧。” 苏榆自顾自地坐进去:“关门吧,做戏做全套。” “你倒是使唤人顺手。” 终究还是关上了车门,两人一路无语到了公司楼下。 …… “记住我说的话,别演砸了。” “说给你自己听吧,下车开门。” 他心中虽有不悦,但还是下车拉开了车门:“满意了吗?” “笑比哭还难看。” 叶宥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这规模倒是不大。” “江郴的规模可不是一眼就能看全的,你慢慢了解。” “嗯,进去看看吧。” 路过员工身边时,众人纷纷低头问好,随后偏头看向苏榆。 “这是基层办公区。” “你这个氛围让人毫无工作**。” 叶宥泽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开放式办公区里的员工,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工作是靠效率,不是靠氛围。” “总这么死板只会止步不前。” “那依你之见呢?” “先看完,只凭这一点太片面。” 叶宥泽挑了挑眉:“好,那我就带你好好看看,希望你能说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等着醍醐灌顶吧!” “好大的口气!” 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 “你看这里如何?” “你倒是好风景,光自己享福了!” 叶宥泽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插兜,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神色淡然:“如果有一天你坐到我的位置,你也可以享受。” “抱歉!我出生就在你的位置了。” 叶宥泽面露不爽,却还挂着轻佻笑意:“那又如何?出生的高度并不能决定一生的成就。” “但井底之蛙蹦得再高终究只能看到洞口的景象。” “你!” “走吧!带我去你们的核心部门看看。” 叶宥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转身朝办公室的另一扇门走去:“跟我来。” 办公区员工小心翼翼地抬眼,朝叶宥泽请示:“老板,能不能让她看看?” 叶宥泽侧眸望向苏榆,心底斟酌片刻,朝员工轻轻颔首示意:“无妨,她是我的妻子。” 苏榆指尖轻点投影幕布,将过往案例逐一拆解。她精准圈出操作流程中的技术堵点,用简洁的图表演示卡顿原理,随后提出分步骤优化方案,流畅的讲解让在场员工频频点头。 叶宥泽原本只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没想到她居然真能说出些门道,心中有些诧异,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苏榆看了他一眼,带着无奈与轻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叶宥泽与苏榆的目光刚一触碰,像是被电流猛地击中,心脏毫无预兆地狠狠颤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有能耐,那江郴集团的问题你有什么见解?” “先把你那个办公区重新装修一下。” “理由?” “没人会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有别的吗?” “这就是最重要的。” 他觉得苏榆的话有些匪夷所思,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你觉得办公环境是影响公司发展的最重要因素?” “我爸分区公司有空余先让他们去那。” 叶宥泽心里虽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还是冷着脸说:“你还真是不客气,拿我的公司做实验?” “既然虚心求教那就听着,总犟什么嘴?” 被她的话气笑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 “那随你!”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还有事要处理。”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面色冷峻地接起电话走到一边:“喂,李赫,嗯你说。……好,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看向她:“我有个会要开,你自己先回去吧。” “知道了。” …… 晚上,叶宥泽疲惫地回到家中,看到客厅里亮着灯,一时有些恍惚。这空荡了多年的屋子,终于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看见沙发上的苏榆,解开的领口泄出几分慵懒与压迫感:“怎么还没睡?” “嗯,刚忙完和我爸大概说了下今天的情况,他邀请你有空也去他那交流交流。” “可以,爸有说具体时间吗?” “看你。” “那就下周一吧。” 下周一有时间,而且刚经过周末,状态应该也比较好,利于和岳父谈事情,正好也想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叶宥泽这么想着。 想到苏榆白天的表现,话锋一转:“今天的事……谢谢。” 苏榆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仿佛在酝酿措辞,别扭地开口:“今天你在公司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要好。” “承认我优秀就这么难吗?” “你很优秀吗?不过是比我想象中好一点而已。” “随你开心小青蛙!” 没能立刻理解她的小青蛙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榆,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这样还挺可爱的哈哈哈” 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待回过神来后脸色更加难看,对着她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可爱?从来没人敢这么形容我。” 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脑海里不断回味着苏榆刚才的笑容,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第2章 悸动 周一大早叶宥泽就身着正装准备妥当:“我去你爸那,你要一起吗?” “你一个人害怕啊?” “还不至于。” 苏榆看他面上波澜不惊,但手上一直虚势地整理着领带,明显是紧张却也没戳破。 “婚礼那天不是见过吗?” 一同坐进车里:“上次是婚礼,这次是谈正事,不可同日而语。”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婚礼那天的情景。 “就你讲究多。” 叶宥泽默默腹诽她真是一点儿也不体谅别人。 “这不是讲究,是必要的社交礼仪。”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不多时车子就开到了苏时清公司楼下,一起下车后,与苏榆并肩而行:“爸应该在等了。” 进了电梯,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叶宥泽不由得心跳加速。 “小苏总好。”“你好。” “早,苏榆。”“早啊!” “来啦,今天没去分部?”“嗯,来这边转转。” 听到来往的员工对她的称呼,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她在公司还有一定的地位:“看来你在这很受欢迎。” “实力而已。” 叶宥泽想起上周在公司看她拆解项目难点时的利落模样,还有那些精准的数据推演和极具可行性的方案,其实早已让他心底给出了高分评判。此刻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 …… 苏时清的秘书姿态优雅地在前引路 ,轻轻推开苏时清办公室的门,示意他们进入。 叶宥泽收回思绪,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迈步走进办公室:“苏总,您好。” “别那么生分,叫爸就行了。上午先带你在总部转转,分部你想转了下午让苏榆带你去,那边她管的多。” “那就有劳苏总……爸了。” 叶宥泽连忙压低声音改口,心里却在想她父亲还真是放心,让苏榆来管理分部公司,又开口问道:“不知苏榆在公司具体负责哪一块?” “……听不懂中国话啊分部都是我在管。” 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呛声:“我只是想从爸口中再确认一下而已。” 苏时清见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觉得两人拌嘴的模样颇是有趣,就像回到了女儿小时候在家耍小性子的时候 。 …… 结束参观后叶宥泽与苏时清客套着,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一些情况:“麻烦爸百忙之中亲自带我参观,您公司的规模和发展前景都很可观。不过,我有些好奇,苏榆是怎么接触到公司业务的?” 苏时清似无奈又似宠溺 :“她呀,上学的时候自己选的这条路,毕业后,我顺水推舟让她接触了一下,这丫头确实机灵,一点就通,说实在我也没怎么教过她,你别看她现在和他们打打闹闹的,真处理起工作来,倒也不含糊。就是有时候犯懒,得人催着。” 循着苏时清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苏榆,很难将她现在的样子与工作时的联系起来。 “不过,她能把分部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让她与你联姻,我确实存了些私心。这孩子自幼没了母亲,却格外懂事,从不让我操心。平日里总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其实心里藏着不少事。她在商场资历尚浅,日后还望你多扶持。她那性子……嘴硬得很,就算遇上困难、受了委屈,也总是自己默默扛着。” 叶宥泽闻言心里有些触动,怪不得她总是表现得那么强势,原来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爸您放心,既然我和苏榆已经结婚,我会尽到我应有的责任。” 同苏时清来到公司餐厅,看见苏榆正和几个员工围坐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苏榆平时都和员工一起吃?” “公司里年长些的员工,大多是看着她长大的;年轻员工都是她亲自招来的。我原担心她缺失母爱,会不会因此不够自信,没想到她性格十分开朗讨喜。” 话语间苏时清总是目光满含慈爱地看向苏榆 。 午后,苏榆带着叶宥泽前往分部参观。 他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分部的办公环境,那与众不同的办公模式逐一映入眼帘,这里的氛围似乎更加轻松自由,与寻常模式有着明显的区别,看来她在管理上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叶宥泽对苏榆的兴趣也在心底愈发浓厚。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办公方式?” “我喜欢,大家喜欢。” 看着办公区里那些带着笑容工作的员工,心中不禁暗暗赞许:“你还挺在意员工感受的,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企业文化了。” 苏榆懒洋洋地瘫在椅子里 :“怎么样,看完没?” “嗯,差不多了。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力。” 这几次工作上的接触让叶宥泽有些意外,对她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变。 “早承认我强不就完了,走吧累死我了。” 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他也说不清胸腔里漫上来的这股异样情绪从何而来,明明一贯最讨厌职场里示弱的姿态,此刻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冷不丁地划破空气:“累的话,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休息。” 话一出口,叶宥泽自己都愣了一下。 “行,多谢。” …… 深夜十一点,叶宥泽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家门。目光骤然定格在沙发旁散落的医药箱上,绷带松散地垂落,碘伏棉球滚落在旁。他弯腰捡起医药箱时,瞥见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的纸巾,暗红血迹在暖黄灯光下刺得人发慌。主卧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却寂静得可怕。胸腔里莫名翻涌着不安,像是有根细针在搅动心脏。 深吸一口气,他抬手叩响门板,声音不自觉放软:“苏榆,你睡了吗?” “门没锁,直接进。” 叶宥泽拧动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推门而入的瞬间,暖黄灯光裹挟着咖啡与外卖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榆蜷在飘窗旁的矮桌前,笔记本电脑蓝光映着她微蹙的眉,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细碎声响。 外卖盒里的饭菜早已凉透,筷子斜插在米饭上,旁边散落着撕开的坚果包装袋。 叶宥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怎么把医药箱扔地上了?” “回来用了一下,这边有点着急忘记收了,你不会这么晚就为了这来教训我吧。” “垃圾桶里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苏榆头也不抬,指尖还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回家下车时没留神,路边木板翘起来了,划了道口子,就流了点血,随便处理了下。” 她随意朝小腿方向指了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完又专注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仿佛方才提及的伤口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插曲。 “真是够笨的,出这么多血,贴个创口贴有什么用,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见她不为所动,不由有愠怒,打开医药箱取出碘酒和纱布,走到她面前蹲下:“还是消消毒包扎一下比较好。” “哪那么矫情。” 强硬地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你要是想伤口感染的话,大可以继续这么任性。” 说罢低头仔细地清理她着伤口周围的污渍。 “哎哎!你轻点。” 碘伏擦过,刺激得苏榆伤口一阵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乱扭。 叶宥泽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稳住身形后继续处理着伤口:“不想疼就老实点。” “我还没洗澡呢。” “腿都这样了,还想着洗澡,不怕伤口沾水感染残废了?” 叶宥泽起身将医药箱放好,眼神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这几天就少走动。” 然后指着地上的垃圾,眉头微皱:“还有,房间也该收拾一下了。” “你有洁癖啊?” “只是不喜欢生活在垃圾堆里。” 深夜台灯的光晕下,苏榆对着电脑屏幕的手指突然僵住。键盘缝隙里还卡着没清理的薯片碎屑,外卖盒油腻的油渍渗进桌布,恍惚间想起曾经晨起时熨烫妥帖的衬衫、归家后温热的羹汤,那些被方姨照料得滴水不漏的时光突然刺痛神经。 她望着满地狼藉,后知后觉意识到婚戒的金属圈早已嵌入生活,没了专人收拾的琐碎,没了随时待命的妥帖,连受伤都只能自己翻找医药箱。喉间泛起酸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台灯暖光在她眼底碎成一片黯淡,将失落的情绪揉进空旷房间的寂静里。 “我忙完收拾。” 叶宥泽望着她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心口莫名像被羽毛轻挠,泛起细微的刺痒。他别开眼,抓起桌上的文件随意翻动,纸张哗啦作响:“苏大小姐不习惯?那你就自己收拾,或者请个阿姨。” “我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而且赚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谁知道结婚是来受苦的。” 空调的嗡鸣声里,苏榆细碎的抱怨像藤蔓般缠绕在寂静中,良久,叶宥泽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你觉得和我结婚是受苦?” 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在空气里荡出酸涩的回响。 “你非要一直在这挑我刺儿吗?”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将语调放缓,却依然带着生硬的不自然:“我不是挑刺,只是觉得,有些事可以沟通。” 叶宥泽别开眼,不愿再直视那双盛满委屈的眼睛,胸腔里像是塞进团乱麻。转身时衣角扫过桌角,几颗散落的坚果壳被带得簌簌滚动,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算了,早点休息。” 第3章 惘然 清晨,留意到苏榆眼睛微微肿起,猜到她或许夜里哭过,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 叶宥泽目光在她裹着纱布的小腿上停留半秒,犹豫的几秒钟里,他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伤怎么样了?” 话出口才惊觉语气里的关切,慌忙低头去摸口袋里的烟,却摸到一片空荡。 “还行。” …… 放下餐具,拿起餐巾纸擦拭了下嘴角,看了一眼还在吃早餐的苏榆:“我吃好了,需要我让司机送你上班吗?” “行。”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忍住,拿起外套跟了上去:“等等,我还是送你下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赶上苏榆,伸出手想扶又觉得不妥,手僵在了半空。 “我自己可以。” 叶宥泽也不坚持,默默收回手,跟在她身后:“慢点,你……自己注意点。” 心里想着这段婚姻有名无实,自己却还是会在意她的状况,觉得有些荒唐。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叶宥泽临时起意去了健身房,出了一身汗后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推开门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嗯?还没回来?” …… 指针划过两点,叶宥泽第无数次将视线从文件上移开。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怎么也驱赶不走心底蔓延的焦躁。烟灰缸里堆叠着长短不一的烟头,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晕成斑驳的色块。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死寂的客厅里,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瞬间刺破凝滞的空气。叶宥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起,苏榆的身影刚探进玄关,他便大步逼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怎么还没睡啊。” “在等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么晚不回来也不留个话,腿不疼了?” “临时去了趟医院。” “医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有个同事住院了,她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我帮她办了下手续什么的,安置好就折腾到现在了。” 紧绷的脊背如弓弦骤然松脱,叶宥泽不自觉泄出半口气,暴露了心底翻涌的酸涩:“同事?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去帮忙?” “我是老板啊,总得关心下属不是。” 苏榆边说边换鞋,叶宥泽见她腿上的纱布渗出了丝丝血迹。 “怎么回事?昨晚不是已经给你处理过伤口了吗?怎么还在渗血?” 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拽到沙发前坐下。 苏榆靠着沙发,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喟叹:“下午太着急了,又扯到了吧……” 转身去拿医药箱,嘴里忍不住念叨:“自己都这样了还去管别人。” 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她情况紧急不能耽误,我这是小伤流点血又没什么。” 叶宥泽手上动作微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可不是小伤,不注意的话会留疤的。” 苏榆轻轻应了一声,靠着沙发,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手机滑落在地,屏幕还亮着未发送的消息。她睫毛轻颤,脸颊压出的褶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发丝凌乱地散在抱枕上,像株被风雨打蔫的百合。 小心翼翼将手臂探入她颈后与膝弯,起身时她无意识地往热源处缩了缩,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领口:“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细密的金线,叶宥泽站在床沿许久,黑色睡袍松垮地挂在肩头:“醒了,腿还疼吗?” “你进我房间不敲门啊。” “我只是来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而且我们是夫妻,我进自己家的房间有什么问题?” “你……哎?我怎么记得我在沙发上来着,你抱我回来的?” 她歪头盯着叶宥泽,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蓄满蜜糖的月牙。眼尾轻扬时,活像偷喝了牛奶的猫儿,连鬓边散落的发丝都沾着几分促狭的灵动。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虐待你。” “好啦知道了!就是担心我呗!”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袖口已被无意识攥出褶皱,掌心的汗意顺着纹路洇进面料,转身向门口走去,又停下脚步:“今天在家休息,不要去公司了。” “不行我还有事儿呢!” “你是想让伤口更严重吗?” …… “一会儿会有医生来给你复诊。” “你太夸张了吧。” 又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苏榆:“我的私人号码,存一下,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打给我。” “真稀奇,结婚这么久了咱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之前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我们……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 “确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无形的雾霭。叶宥泽望着苏榆垂落的眼睫,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混着婚姻里积攒的疏离,堵在喉头。 苏榆把名片轻轻搁在桌上,金属质感的卡片和木质桌面相碰,发出细微声响,像一声无奈的叹息,惊得叶宥泽心口发颤,却依旧僵持着,谁也没再率先打破这难堪的寂静 。 …… 时光匆匆,半年转瞬即逝。这半年里,两人皆被工作缠得脱不开身,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家,却常常凑不齐两个人,仿佛只是偶尔歇脚的旅店 。 叶宥泽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和苏榆在同一屋檐下了,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冷光,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三天前苏榆发来的“和冯姨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 “她……还没回来么?” 苏榆紧跟在他后面回来:“呦,这么巧!” 灯光骤然亮起,苏榆转身的瞬间,叶宥泽定睛看着她,依然穿着那件米白针织衫,发尾却剪短了几寸,脖颈间换了她喜爱的饰品,再不见结婚的那条金色藤蔓项链。对视时,她眼里熟悉的笑意还在,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像隔着毛玻璃般模糊,半年光阴将他们困在熟悉的躯壳里,却悄然改写了心跳的频率。 叶宥泽回过神:“嗯,难得早一次。” “行吧,早点休息,我先回屋了,晚安!” 望着苏榆紧闭的房门,叶宥泽像被施了定身咒,在原地伫立良久。沉默的空气里,过往片段似游丝缠绕,终是转身迈向书房。 处理完工作,他捏了捏发酸的鼻梁,颓丧地靠向椅背。闭目养神间,苏榆的身影却不受控地在脑海反复浮现,像默片循环,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解开的结,随着她的笑与沉默,在静谧里愈发清晰。 摩挲着婚戒的纹路,他盯着墙上的婚纱照,把那些不甘碾碎在齿间,又不甘地溢出一句:“我们……真要一辈子,守着这有名无实的夫妻名分耗下去?” 他盯着虚空自言自语,意识混沌间缓缓睁眼,眼底暗潮翻涌如夜海。沉默挣扎数秒,终是起身朝卧室挪步,指节轻叩门板,声音低得像叹息:“睡了吗?” “进吧。” 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叶宥泽立在门槛处,看着床头台灯晕染出的暖光将苏榆的轮廓勾勒得朦胧,她膝头摊开的书页微微颤动:“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 这些在深夜反复排练的字句,此刻全化作舌尖打转的钝痛,只剩沉默在两人之间疯长。 “聊什么?” “随便聊聊,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忙的啊。” 点了点头,没话找话般继续询问:“嗯……身体呢?上次的伤口应该早就愈合了吧。” “嗯,疤都快消了。” 装作不经意地摆弄袖口,又找了个话题:“这半年来,你对我们的婚姻……有什么想法吗?” “啊?” 问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浸满冷汗,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毕竟我们结婚也有半年了,虽然之前说好了各过各的,但……” 苏榆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了?你钱挣够了,要离婚啊。” 离婚?他好像从未想过…… “怎么,你很想和我离婚?” 苏榆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 “这半年的婚姻生活,让你觉得很不堪吗?” “那倒没有,挺好的,各取所需。”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黯淡下去,他突然觉得这间熟悉的屋子空得可怕,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压抑。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是各取所需呢?” “那就离婚呗。” 叶宥泽觉得“离婚”二字,像两把锈迹斑斑的钝刀,生生剜进耳膜,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似乎对离婚这件事很无所谓?” “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该质问她这场婚姻究竟算什么,还是追问那些共同度过的晨昏,还是她对自己的感情……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早点休息吧” 他摸出根烟,在阳台看夜色漫成浓墨,明白有些话,不是不想问,是问了,这摇摇欲坠的婚姻,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 原来婚姻里的难堪,不是争吵,而是连问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他攥紧的手心沁出汗,决定要问清楚的念头刚冒头,又被自己掐灭,却不知,这一晚的沉默,让某个藏在暗处的秘密,又多绕了几道弯 。 第4章 燥斥 这天,和合作商应酬时,耳畔倏然飘来熟悉声响。透过包厢门口玻璃,瞥见苏榆身影。向合作商致歉后,轻叩门扉入内,便见苏榆双颊染霞 。 眉梢一皱,看见桌上摆满的酒瓶,心里有些不悦,对那些劝酒的人冷冷开口:“她酒量不行,各位还是适可而止吧。” 说罢便要带苏榆离开。 “我还没谈完呢。” 见她醉醺醺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扶着她在包厢外休息。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谈?” “我可以!” 看着苏榆逞强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 “你现在这状态,谈生意怕是难稳妥。” 苏榆嗯了一声后缓缓倚入他怀中。 叶宥泽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稳稳地扶住了她。又向服务员要来一杯蜂蜜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你喝了多少酒?” “好多好多……不记得了!” 看着苏榆懵懂模样,克制着心疼开口:“以后别这么傻喝了,身体受不了。” “他们总觉得我不过是仰仗父亲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可我偏要让他们知道,我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 “想要证明自己,不一定要这样拼命。而且,你已经很优秀了。” 酒意上涌,苏榆意识有些模糊,身体也不听使唤。原本站直的身子,像是没了支撑,缓缓向后倾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后仰,姿态摇摇欲坠 。 叶宥泽迅速搂住她的腰将人拉回,语气透出些许不悦:“小心!你不能喝就别逞强,现在好了,醉成这样。” “干嘛还说我……” 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不是在说你,我是担心你。” …… 推开包厢门,他目光扫过众人,先微微欠身示意,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语气诚恳又带着不容拒绝:“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先到这儿。她喝多了,我得带她回去。后续咱们再找时间好好聚聚,还望各位理解。” 言罢,不容他人过多反应,便轻轻扶起身旁脚步虚浮的苏榆往包厢外走去,准备带她回家。 一路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车,系好安全带,吩咐司机开车回家:“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刚一进家门,酒劲在体内翻涌,胃里一阵排山倒海。苏榆脚步踉跄着冲向卫生间,整个人瘫倒在马桶边,双手紧紧扒住马桶边缘,接着便剧烈地呕吐起来,伴随着她难受的呜咽声,脸色愈发苍白。 叶宥泽蹲在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背,等吐完后,递上一杯温水让她漱口。 “好点了吗?” 好不容易缓过些劲儿,颤颤巍巍地起身。双腿猛的发软,叶宥泽下意识伸手去扶,将苏榆紧紧搂在怀里。嘴唇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柔软相触,温热的气息交融。时间仿佛刹那凝固,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声 。 “你……” “你亲我!” 叶宥泽不自然地将头撇到一边,脖颈处蔓延出显眼的红色:“是你撞上来的,而且,我们本就是合法的,这……这不算逾矩吧……” “那也没见你平时亲我。” “我们的婚姻本就是场虚名,这种事没必要做给别人看,也没必要骗自己。” “哦。” 见她如此平静,叶宥泽莫名有些失落:“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洗漱休息吧,明天该头疼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卫生间门外一片寂静,没有冲水声,也没有她的脚步声。 叶宥泽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担心她在里面出事,心里竟有些焦急:“你好了吗?” 拧动把手推开虚掩的门,潮湿的水汽裹挟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下,苏榆歪着脑袋趴在洗手台上,长发散落遮住侧脸,肩头随着绵长呼吸微微起伏,早已陷入沉沉梦乡。 “怎么在这就睡着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无奈地轻叹一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 “还没卸妆呢...” 苏榆手臂无力地推搡着他的胸膛,试图从温热的怀抱中挣脱,发梢扫过他的脖颈,沾着亮片的眼尾在灯光下忽闪像只蝴蝶…… 他手臂微微收紧,生怕怀里的人不小心掉下去:“别动,小心摔着。我给你卸。” 叶宥泽细心地搬来圆凳将苏榆安置其上。却因从未做过这种事,动作略显笨拙生疏,可他神情专注认真,生怕弄疼了她分毫。 苏榆歪着头看着他,温热的手抚过泛红的脸颊时,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灯光在叶宥泽低垂的睫毛下投出温柔的暗影,整个空间里只回荡着绵长的呼吸声与细碎的擦拭响动。 仔细收拾好卸妆用品,俯身轻轻将苏榆抱起。她整个人绵软地靠在怀中,叶宥泽尽量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意。 刚将苏榆轻放在床,她便勾住他脖颈不松手,酒气氤氲的脸颊凑上来,在他脸上落下湿漉漉一吻,随后攥着他衣角拽他往身旁倒,眼神朦胧又带着几分撒娇的执拗。 叶宥泽双手猛地撑在身侧,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喝了酒就这么胡闹?” “可你有反应。” 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小孩,叶宥泽耳尖泛红嘴硬道:“那是自然反应。” 随后温柔又不失强硬地将她的手从脖子上移开:“别闹了,睡觉。” “别走……” 黑暗中叶宥泽指尖划过她的眼角,将泪痕抹去:“怎么还哭上了?”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和衣在她身边躺下,将人搂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依赖,轻拍着苏榆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好了,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 早上,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叶宥泽心中竟有些失落:“走得这么早……”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看到她在客厅,神色略微不自然。 “今天回来得挺早。”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了一旁的冯姨。 苏榆应了声,飞快瞥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往卧室走去。 下意识叫住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昨天……你应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吧?” “哈哈,那个……还是不记得的好,你说是吧。” “嗯,我明天要出差,这几天不在家。” “好。” 叶宥泽表面泰然自若,心里却因她的冷漠反应而感到一丝烦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苏榆想了一下,难为情的开口:“昨天谢谢啊。” 听到她的感谢愣了一瞬,装作在看手机。心中的那丝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不必,顺手罢了。” …… 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声响渐远,叶宥泽踏上出差之路。整整半个月,手机通讯录里她的名字再没亮起,对话框永远停留在最后一条简单的“注意安全”,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 ……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心中竟有些期盼。可看着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的界面…… “这么多天了,她……应该也不会在意我回不回来吧。” 拖着行李走进家门,没看到苏榆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喃喃自语:“这个时间,还没下班?” “夫人最近回自己家了。”冯姨看他一直盯着门口给他解释道。 手上动作一滞,沉默片刻后淡淡点头。 “嗯,知道了。” 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你最近在忙什么?” “回来了?”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几个字,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嗯,刚到家,听冯姨说你最近都没回来。” “在我爸这。”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就想回来看看他。”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是有事吗?” 看着她简短的回复,眉头皱得更紧了,觉得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愿意回来,心中有些焦躁。 “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一直待在你爸那吧。” “为什么不能?反正在哪都是住,有什么差别。” 出差半个月,本就因为她的不闻不问本就积累了一些复杂说不清的情绪,此时听到苏榆无所谓的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你的家,你说有什么差别?” “房产证上了可没我名字。” 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觉得可笑,又有些无奈:“你是我的妻子,这房子你有份,不必在意房产证上的名字。” “哎哟,催什么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看着回复的信息,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好笑,自己竟会这么在意她回不回家。 “嗯,那我等你,不急,你照顾好自己。” 磨磨蹭蹭一周后才回来,苏榆在玄关处反复磨蹭钥匙,金属碰撞声迟缓又细碎,明明家门近在咫尺,却像在躲避什么般。 晚上叶宥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新闻,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今天才回来?” “你让我别急的。” 心里冒出无名之火,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气什么,起身走到她面前,与苏榆四目相对。 “我说不急,你就真打算一直待在外面?” “那是我家!” “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是不是你自己不清楚吗?” 说罢苏榆一把扯下高跟鞋,随手丢在门边,趿拉着拖鞋,脚步重重,径直朝卧室冲去。 “什么意思?我们是夫妻,难道这还不算你的家?” 带着满心的不解和愤怒跟在苏榆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住。 “你要干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言语中依然带着火气:“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一直不回来,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你一声不吭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对这个家就没有一点留恋?” “有什么好留恋的?” 听到她的话,如尖针深深刺入心间,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心底已然认定,这场婚姻的荒芜,正是她这般冷漠的根源。 “呵,说得也是,我倒是自作多情了。” 苏榆几步跨到卧室门前,猛地抬手,“砰”的一声,卧室门被狠狠甩上,门板震颤,似也在为这股怒气发抖。 被这巨大的关门声惊得愣了一瞬,心里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上前一步想敲门,却又缓缓放下了手,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这脾气……真是惯得。” 刹那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抽噎声,从紧闭的卧室门后传来。那哭声隐隐约约,似断似续,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 叶宥泽站在门外犹豫许久,心烦意乱地耙了下头发,最终还是没敲门,转身坐回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第5章 旖旎 周末两天处理完工作,瞥了一眼仍旧紧闭的卧室门,踌躇片刻还是走到门口敲了两下。 “两天了,不饿吗?出来吃点东西。”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看到苏榆蜷缩在床上。脸色泛着病态的青白,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浸透鬓角发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么烫?” 快步走到床边,语气虽然生硬,却难掩担忧之色。 苏榆身子向后一缩,侧转肩头,躲开他伸来的手。 “都烧糊涂了,还躲什么?走,去医院。” …… 走进医院的病房,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墙上挂着输液架,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药水,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到轻微的咳嗽声和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声响。看着苏榆手上的针头,心里竟有些内疚,自己这几天似乎忽略了她的感受。 “还难受吗?” 对他的话语和举动充耳不闻,仿若他不存在般,保持沉默与疏离。 “不管怎样,我还是你老公,你没必要这样跟我赌气。” 见苏榆还是不理会他,沉默良久后还是低了头。 “……是我说话太冲了,我给你道歉好吗?” “道歉也这么理直气壮真不知道有谁受得了你。” 叶宥泽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反驳。 “你先把病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喝点水吧。” “没手!”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有些懊恼,随即扶她起身,将水杯凑近唇边。 “我喂你。” 第二天傍晚下班,匆匆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见苏榆半倚在病床上,脸上洋溢着少见的轻松笑意。对面椅子上坐着个男人,眉眼温和,正拿着水果细心切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得像是认识许久的老友。 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迈步走进病房,目光冰冷地落在那个男人身上,语气不善:“这位是?” “你好,席漾,苏榆的朋友也是同事。” 闻言面色稍缓,心里却仍有些在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席漾:“你好,我是苏榆的老公。” “知道,来分公司那次我见过你。” 心里有些诧异,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心里快速回想当时的情景,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个人。 “是吗?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你老公都来了我就撤了啊!那说好了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先走了,再见叶总。” 眼神在她和席漾之间来回,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送。” 等席漾离开后看向她,话语间酸味四溢。 “你们关系很好?” “嗯。” 莫名有些醋意,忍不住阴阳怪气:“看来你在公司的生活很丰富啊。” 在病床边坐下,眼睛盯着她的输液瓶。 “还不错。” 闻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有个能陪你说笑的同事,确实不错。” “……什么时候能出院?” 见她不接话,本就低沉的心情愈发不好,听到你的问题后挑眉反问。 “怎么?在医院待不住了?” “公司还有很多事。” 想到她和席漾有说有笑的样子,一阵烦躁,口不择言道:“呵,这么着急回公司,是怕你的席同事应付不来吗?” “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他干吧。” “你倒是责任心强。” 语气依旧冰冷,心里却在想她对工作这么上心,怎么对这段婚姻就这么无所谓。 “身体都没好,就别操心那些了。” “其实你……你不用天天来的。” 本就烦躁的心情因为她的话变得更糟,说话也愈发尖刻:“怎么?怕我耽误你和席同事的相处时间?” “啧……” “怎么,被我说中无话可说了?还是说,你讨厌我出现在你面前?” “不知好歹,随便你怎么说吧。” 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站起身来双手撑在病床上:“苏榆,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可真有意思,我还没开口呢,你一进来就审问似的,我又不是被定罪的人。” 猛地意识到自己举止失当,直起身子深吸口气,强压下情绪:“抱歉,是我失态了。” 可话虽出口,可心里那股芥蒂仍未消散。 “每次都这样也不知道你生的哪门子气。” 走到窗边,打量灯火通明的城市,整个人散发出十足的孤寂感。 “是么?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没兴趣揣测您。” 转过身来看着苏榆,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也是,你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情绪。” “彼此彼此!” “等你出院后,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对这段婚姻毫不在意,现在却总因她乱了心绪…… “工作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啊?” 看着苏榆的表情,心里更加确定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言语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怒意:“怎么,不愿意?” “有事不能直接说吗?” “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在医院谈。” 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最终都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你要离婚?” 苏榆猛地一下坐起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手上的针都被牵动了 。 见她如此激动,回血都没注意到,一向处事淡然的自己此时竟有些慌乱,赶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 “你……冷静点,不是离婚。” “哦,好吧。” 叶宥泽察觉到苏榆语气低落,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 “怎么?听到不是离婚,很失望?” 苏榆耸耸肩没说话。 “手上的针回血了,按好。我去叫医生,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度似乎比平常要高一些。 “没有了。” …… 办理完手续,终于踏出医院大门。微风拂过,带来久违的清新气息。不用再面对单调的白墙和消毒水味,身心都畅快不少。苏榆垂着被扎满针眼的手背,和叶宥泽并肩走出医院,自动门开合带起的风掠过颈侧,裹挟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凉。 …… 车载香薰散发出雪松与苔藓的气息,混着仪表盘幽蓝的光。叶宥泽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目光却不时瞥向副驾: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婚姻。 苏榆低头应着他的话,手下却打开笔记本忙起了工作。 “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还是说你对我们的婚姻就这么无所谓?” 见她如此漫不经心,心中不禁泛起挫败感。 “我们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太少。除了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喜欢做什么,有什么爱好,我一概不知。” “不是你合同里说的不能干涉对方?” 有些自讨没趣,叶宥泽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奔主题:“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我们的未来。” “未…来?” “毕竟我们现在是夫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苏榆一脸不可思议,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摸摸:“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不习惯被人触碰,耳根染上不易察觉的一抹红,故作镇定道:“我清醒的很。” …… 深夜,苏榆躺在被窝里,后知后觉的悸动突然袭来——叶宥泽那些格外的关心,莫不是藏着喜欢?辗转反侧一夜,她决定明天找机会试探试探。 …… 第二天清晨,在餐厅一边看着财经新闻一边吃早餐,见她下来,语气平淡:“吃早餐吧,等会我让司机先送你去公司。” 苏榆插起一片番茄递到他面前:“我不喜欢吃这个,张嘴。” 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张嘴吃了下去,番茄的酸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今天有什么安排?” “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感谢你啊,住院这段时间照顾我辛苦了。” “顺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只请我吗?你怎么不请你的席同事?” “你不一样!” 苏榆说罢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出门上班了。 回味着那句“你不一样”,心中竟有些愉悦,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收拾好情绪后也出门去公司。 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苏榆早上的样子,临近下班时,给她打了个电话:“晚上在哪里吃饭?” “我请你,当然你选。” “那就去云海吧,我常去,环境不错。” …… 车辆很快就抵达了餐厅门口。 “这里的菜品还算精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点喜欢的就好。” 叶宥泽也不推辞,熟练地点了几道菜,然后看向你:“喝点什么?红酒还是果汁?” “红酒。” 脑海中浮现出她上次醉酒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那就红酒,但你要适量,我不想照顾一个醉鬼。” 吃饭时,苏榆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添酒。 注意到她的动作,心中有些疑惑,但并未多言,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默默地看着:“你这是……想灌醉我?” “开心嘛!多喝点!” 秉持着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的原则,想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说道:“好,难得你这么有兴致。” 端起酒杯,和她碰杯后一饮而尽。 …… 酒过三巡后,叶宥泽有些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酒,顶灯在视网膜晕成模糊光斑,后颈的热意顺着脊椎漫上来,连苏榆垂落的发丝都在视线里晃成朦胧的影。平日里清冽的嗓音沾了醉意,尾音像浸在温水里发软,连起身时带翻的银筷都没察觉。 摇晃的身躯撞向桌角瞬间,苏榆几乎是扑过去的。她单手撑住冰凉的桌面,另一只手臂环住他滚烫的腰侧,掌心隔着衬衫布料触到他剧烈起伏的呼吸。酒气混着清冽的雪松香水扑面而来。 …… 叶宥泽一进家门便踉跄着跌进柔软床铺,意识在混沌与清醒间沉浮。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睫毛颤动着阖眼,喉结随着沉重呼吸上下滚动,腕间腕表冷硬的金属链蹭过床单发出细碎声响。 浴室磨砂玻璃透出暖黄灯光,苏榆裹着丝绸睡裙赤脚走出,肩带滑落半寸,锁骨处缀着的珍珠项链随着步伐轻晃。 她跪坐在床边,指尖刚触到他发烫的额角,叶宥泽突然睁开眼,酒气混着雪松尾调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榆被他带倒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香薰,玻璃扩香瓶滚落的声音被急促呼吸吞没。 叶宥泽将她纤细的腕骨按在枕侧,另一只手撑在她耳际压下身体,睡衣肩带彻底滑落的瞬间,他沙哑的呢喃擦过她泛红的耳垂:“你故意的?” 他的理智在**的边缘短暂游离,终是狠下心,猛地抽离。脚步带着几分凌乱与仓皇,走进浴室。门阖上的刹那,隔绝了室内的余韵 。 水浇在滚烫的皮肤上,发梢滴落的水珠滑过紧绷的脊背。蒸腾的水雾模糊了镜面,他撑着墙大口喘息,心跳声却盖过了水声。 睁开眼,苏榆裹着薄纱的身影映在磨砂玻璃上,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他喉结剧烈滚动。突然,浴室门被推开,苏榆倚在门框上,披散的湿发沾着玫瑰香氛,露出的肩线在暖光里晃成柔软的弧。 水流顺着喉结滚进锁骨,目光撞上她眼底狡黠的笑。某种蛰伏的兽性瞬间被点燃,叶宥泽大步上前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他咬住她耳垂的动作带着狠劲,而她带着蛊惑的呼吸拂过耳畔,指尖划过他发烫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沿着他脊椎凸起的骨节一寸寸点燃即将决堤的潮水。 潮湿的瓷砖与温热身躯相撞的闷响,混着花洒未关的水声。水珠顺着她腕间玉镯坠落,在两人之间砸出细碎的颤音。密闭空间里激荡出令人窒息的涟漪。 零星落下的吻与纠缠的身影在水汽中交织,朦胧的光线下映出暧昧的剪影,只剩急促又暧昧的喘息在狭小空间里蔓延。 所有克制与理智,都在这场失控的漩涡里支离破碎。 第6章 惊澜 宿醉醒来后头因酒精作用还隐隐作痛,回想起昨晚的片段,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果然喝多了容易出事。” 他垂眸凝视着苏榆颈间蜿蜒的绯痕,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喉结滚动间,目光染上几分暗哑的餍足。 又迅速扯过被子将她盖住,起身拿起一旁的睡袍穿上,掩饰着内心的些许慌乱:“昨晚……我喝多了。” “我知道啊!” 动作凝滞下来,背对着苏榆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沙哑:“抱歉,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她唇角轻勾,笑意从眼底溢出,像一汪春水泛起涟漪。抬手掩住唇畔,似是想藏住那即将逸出的笑声。肩头随着笑意微微颤动,眼神里透着狡黠与甜蜜,宛如偷藏了糖果的孩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回头,眸光扫向她,似尴尬,又似藏着别样情愫。 她轻划屏幕,手机里旋即泄出昨晚那暧昧又炽热的片段。 叶宥泽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眷恋与深情:“苏榆,我真的爱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看看我,好不好……” 那破碎又真挚的语调,似仍带着昨夜的意乱情迷,一下撞进两人之间的沉默里。 听到录音里的声音,叶宥泽瞬间瞪大双眼:“你居然录音?” “个人爱好。” “苏榆,你最好立刻把录音删了,否则……” 苏榆站在床上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笑,随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怎样都随你,还有你昨晚很棒,就是太野蛮了!” 叶宥泽闭眼按揉着额角,对自己昨晚的失控感到懊恼,听到她的话后手指一顿:“这种话……你还是少说为妙。” …… 饭桌上,苏榆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叶宥泽自顾自地吃着饭,全程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压抑,放下筷子看向她:“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脸都红了还不让人看?” “我只是有些热罢了,没什么好看的,吃饭。” 正准备出门,余光扫过玄关处正俯身换鞋的苏榆,领口微敞间,几点暧昧的红痕若隐若现,像他昨夜烙下的隐秘印记。 “等等,你就打算这样出门?” 拿起一旁的丝巾递过去,示意她遮住痕迹。 “不用了,看不到吧。” “你自己低头看看,这么明显,别人会看不到?” “我还没不好意思呢,那你给我系上!” 神色间有些许不悦,但还是拿起丝巾走到她面前,动作略显僵硬地系上:“自己的事,以后还是自己做好。” 冲着他甜甜一笑:“手真巧挺好看的,走吧。” 不自然地将头扭到一边,假装去看别处:“你喜欢就好。” …… 尖锐的闹铃声第三次刺破晨光,叶宥泽攥着手机抬步上楼,屏幕里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全是的“叫苏榆起床”。 推开虚掩的房门,被褥在床中央陷成柔软的窝,苏榆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连抱怨的气力都没了,只发出小猫般的呜咽。 他垂眸望着餐桌上凝固的粥,看着苏榆用勺子戳着溏心蛋,蛋黄漫出来,洇湿了沉默的瓷盘。记忆突然翻涌,上周争执时她突然红了眼眶,明明只是为了琐事,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尖锐,不再像从前那样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反而红着眼眶抽噎着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 …… “怎么回事?最近怎么天天都赖床,还不好好吃饭,又想进医院了?” “大早上别教训我好不好。” 双手抱在胸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教训你,只是……你身体不舒服?” “也没,可能最近太忙了没休息好。” 联想到她最近的变化,有些疑惑:“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快出去,我要换衣服,迟到了。” 被推着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别急,身体不舒服就请个假去医院看看,没必要硬撑。” “知道了,我自己会去的。” 苏榆换好衣服,随手拿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望着她跑走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自言自语道:“真的只是累了吗……” 摇摇头,不再多想,转身去了公司。 …… 下午,处理工作时,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有些诧异却还是接起:“哪位?” “您好,你认识机主吗?她在路上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您方便过来吗?” 心下一紧,迅速冷静下来后,语气急促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医院?” 得知具体位置的瞬间,叶宥泽夺门而出,电梯等待的每一秒都如芒在背。冲出大楼,他扬手拦车的动作急促而慌乱。 …… “医生,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你是她爱人吗?” “对,我是她老公。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眼神紧紧地盯着医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根据超声检查,目前妊娠囊大小符合5到6周孕周。建议今天先完成建档流程,记录基础病史。现阶段胚胎发育关键期,一周后来复查确认胎心胎芽情况。” 随后医生摘下手套,指节叩了叩检查报告。 “空腹导致她出现低血糖反应,这在孕早期很危险。必须保证每日摄入优质蛋白、复合碳水,少食多餐维持血糖稳定。尤其晨起和两餐之间,准备些坚果、全麦饼干应急。” 脑袋里轰的一声,叶宥泽整个人瞬间僵住,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沉默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怀孕……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暮色悄然爬上窗台时,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苏榆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病房暖黄的灯光在瞳孔里晕开细碎的光斑。 叶宥泽坐在病床边,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又迅速移开:“你……感觉怎么样?” “你真是乌鸦嘴,以后还是别乱说话了。” 没心思和她开玩笑,还是决定先告诉她这个消息:“你……怀孕了,你自己知道吗?” “什么?怎么可能?真的假的?” 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心情愈发复杂,双手不自然地握拳又松开,深吸一口气:“当然是真的,医生说的还能有假,已经五六周了。” 给她递上检查报告,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对视。 “水里?还能中招?”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愣了一瞬后脸色微红:“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刚落,她泄了气般直挺挺向后倒去,病床发出闷响。手里的报告被压出褶皱,腕间滞留针随着动作轻晃,全然不顾医嘱里“动作需缓”的叮嘱,仿佛怀孕只是场荒诞的玩笑。 见她突然躺下顿时慌了神,赶忙起身前倾:“你就不能稳重一点吗?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她喉头一哽,重重叹出浊气,猛然翻身背对他。压抑的啜泣声裹着颤抖,像细密的雨丝渗进被褥褶皱里。 “怎么哭了?你……别担心,这个孩子……” 面对苏榆的哭泣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又觉得别扭,话语停顿,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喉间断续的抽气声在他的停顿间炸开,他刚启唇发出含糊的音节,苏榆的哭声便如决堤洪水轰然漫溢。她将脸狠狠埋进枕头,仿佛要将满心委屈、慌乱与无措都绞碎在泪水中。 叶宥泽顿时有些无措,但又怕加重她的情绪,只好耐着性子:“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先别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孩子的事,我们好好商量。” 他慌乱地抽纸巾、轻拍后背,絮叨着笨拙的安抚。许久,她剧烈起伏的肩头才渐渐平息。 静静地看着苏榆,等待着她开口,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鸣笛声。 还是叶宥泽率先打破了沉默:“关于这个孩子……” 苏榆几乎同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吗?” 闻言,叶宥泽眉眼低垂遮住眼底的神色:“我只有知情的权力,是否要生下来这取决于你。” 她红着眼圈,声音沙哑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掉进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家里。” 叶宥泽心里清楚苏榆指的是自己,薄唇微抿有些为难,想到自己自幼成长的环境,对能否给予孩子温暖并无信心:“我……尽量。” “你那天晚上说的是真心话吗?” 心里很清楚苏榆指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却不想直接回答:“哪天晚上?” 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与她对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叶宥泽!” 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说过我们可以试着相处看看,是真心话。” “不是这句!你说你喜欢我,是发自内心吗?” 没想到苏榆会直接挑明,沉默片刻后索性不再装傻:“是,我说过。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处理感情问题。” “我生下来你能尽责当好一个父亲吗?” 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会尽我所能。” 虽然对成为一个父亲这件事感到有些迷茫,但内心深处却莫名涌起一股责任感。 “你发誓!”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神色也正经起来,竖起三根手指:“我叶宥泽在此发誓,会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若有违背,不得善终。” “你有毛病啊!乱说什么。” 见苏榆有些生气,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不是你要我发誓的……而且,这只是个形式,我会做到的。” 本想再斥他荒唐,可对上那慌乱又执着的眼神,唇瓣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垂眸时,眼尾那点委屈的红,悄悄隐进睫羽阴影里 。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需要交代。” 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下,回头望向苏榆:“我……晚上再来看你。” “嗯。” “那……我走了。” 虽然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怕她烦,还是迈步离开病房,不过刚出门就吩咐李赫将后续工作安排都推迟。 暮色浸透窗棂时,他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呼吸猛地凝滞。暖黄的灯光下,苏榆穿着宽松病号服,趴在床边全神贯注敲打着笔记本,腕间输液管随着动作摇晃,指尖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疾步走到她身前将人拉起,言语中罕见地夹杂着些许薄责:“怎么还趴着?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我忙忘了,还没适应。” 见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由得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什么都要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了。” 看苏榆乖乖点头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医生有没有说需要注意什么?” 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动作细致地剥好皮递给她。 “说了一大堆没怎么记住。” “一点也不操心,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然后列个清单出来,你照着做。” …… 晨光微熹时,苏榆便踩着薄雾出门,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在空荡楼道里回响。暮色将城市染成黛色,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影归来,手提包上的金属链条随着步伐晃出细碎的冷光。产检报告和医嘱的叮咛,都化作了办公室抽屉深处的褶皱纸张。 “医生叮嘱过要多休息,你就这么着急去上班?” “月底了,很忙的。” 一边说着一边替苏榆拿过包,自然地背在自己身上,顺手理了理她的衣服:“月底怎么了?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工作是做不完的。” “我会注意的。” 听到她的妥协,面色稍缓,一起下楼,司机已在等候:“身体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撑。” 替她打开车门,手贴心地挡在车顶。 “知道了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别啰嗦了。” 车辆很快抵达公司,他看着苏榆走进电梯后才去往自己公司。 “李赫,把最近的项目资料整理好给我。” 一边吩咐着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李赫。 …… 第7章 怅怜 春藤攀援着枝桠生长,不知不觉间,藤蔓蜿蜒伸展,如同时光悄然走过三月。苏榆的小腹也似被这春藤催生,微微隆起,似藏着一段悄然抽芽、即将缠绕出繁花的温柔故事,每一寸隆起,都像春藤攀附时留下的生命痕迹,在岁月里静静勾勒新的生机 。 …… 叶有泽难得早归家,当目光触到她小腹的变化,眼底柔光一闪,像是被心底悄然生长的藤蔓牵引,手不听使唤似的,轻轻覆上那片藏着新生命的隆起,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最近……身体怎么样?” “嗯,挺好的。”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亲昵,不自然地握拳收回手,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家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苏榆瞧出他那点别扭心思,指尖轻轻勾住他手腕,把他的手往自己小腹上带,声音轻得像呢喃:“现在太早,不着急添置。就是医生说要涂妊娠油,不涂会有纹……” 手被她轻轻按在肚子上,薄薄衣料下,那缕若有似无的生命跃动,像春日破土的新芽挠着心。叶有泽怔了怔,喉间发涩,脱口便是:“我帮你涂吧。” 拧开瓶盖将妊娠油挤在手心,双手搓热后覆上她的肚子,动作轻柔地缓缓打圈涂抹。 叶宥泽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动作,以及逐渐被滋润的皮肤,忽然觉得和苏榆之间好像有了更深的羁绊。 “要不……以后我每天都帮你涂吧。” “听你的。” 视线不由自主被她的笑容吸引,心脏像是被一只小手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呼吸都乱了一瞬。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突然觉得你变了。” 手下动作不停,闻言挑眉看向苏榆,眼中带着一丝疑惑:“我哪里变了?” 其实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对她和孩子,多了很多耐心和温柔,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藏得严实。可骨子里那点好面子的劲儿,像道坎,跨过去要承认心软,他暂时……还迈不动脚。 “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嘛。” “也许吧。” “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 想起医生说的要营养均衡,火锅的汤底一般都比较油腻,不太适合孕妇,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又有些不忍拒绝。 “偶尔吃一次也行,不能吃太辣。要选干净卫生的地方。” 拿出手机搜索附近口碑较好的火锅店,一边操作一边念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苏榆解释:“还要找食材新鲜的……” “我换件衣服,马上走!” 选好餐厅后抬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突然意识到,以后这样的场景或许会经常出现,竟有些舒心。 “不着急,慢慢换,等你。” 没一会儿,苏榆穿着浅蓝连衣裙出来。柔雾色衬得她肤若凝脂。叶宥泽眼前一亮,说不清是孕象让她多了份母性的温婉,还是从前见惯她工装的干练,如今这日常装扮的温婉,像朵悄然绽放的花,在他心上晃出涟漪。只觉目光像生了根,牢牢扎在她温婉灵动的影子里,再难挪开,连空气里都飘着种无声的、属于两人的温柔。 被他炽热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然:“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走吧。” 他轻咳一声,匆忙移开黏在她身上的视线,指尖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心里却反复晃着她穿这条浅蓝裙的模样,清新温柔得似傍晚的风,衬得整个人都泛着让人心颤的光。 …… 报了预约的姓名,被服务员带到位置上,顺手帮她拉开椅子:“看看想吃什么。” 将菜单递给苏榆,自己则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就这些够吗?你再看看。” “再加些蔬菜吧,还有这肉你爱吃……” …… 饭后,暮色渐浓。苏榆挽着叶宥泽的手臂,指尖缠绕着他袖口的纽扣。晚风裹挟着远处商铺飘来的甜香,吹散了一些燥热,二人漫步在梧桐树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交叠的影子上,离家门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却像走在绵长的时光褶皱里。叶宥泽侧头看向她,昏黄的灯光映照在脸上,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那有冰激凌!” “已经吃了火锅了,下次好吗?” “吃一点没关系的,就一点嘛。” 叶宥泽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她,语气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只能吃一半,剩下的我帮你吃。” 苏榆借他打电话的功夫,悄悄吃掉大半冰淇淋。叶宥泽放下电话,望着她嘴边的残屑,无奈又宠溺地笑,伸手慢慢拭去:“听话,吃多了会不舒服的。” 说着就把冰淇淋拿了过来。 “不要嘛,我还没吃好呢。”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将冰淇淋递回去:“就这一口了,吃完最近就不许再吃了。” 她嗖地一下跑远,找了块隐蔽的树荫,两三口把冰淇淋吃完,还煞有介事地抹抹嘴。 没想到苏榆会突然跑开,看着她调皮的样子,心中竟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觉得有些可爱,缓步朝她走去。 “别跑,我不抢了,你安心吃。” 他走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迈步,刻意把脚步放得和她一样缓,温热的掌心混着她指尖的凉意。 …… “你还记得席漾吗?他最近突然开窍了一样,拉着我们开了一整天的会,我腰都快断了。” “辛苦你了,以后如果太累了,就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想到她腹中正孕育的小生命,心疼瞬间漫上心头,说完又觉得有些越界,忙补充道:“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得顾着小家伙,别让自己太累。” 补充的话像块遮羞布,盖住那些没说出口的、想纯粹疼惜她的心思。 “我可以的,只是和你说说嘛。” “我知道你很独立,也很有能力,但不要硬撑,还是身体要紧。” …… 到家后,她整个人瘫进松软的沙发,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却仍强睁着眼,让电视屏幕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 “困的话就去睡吧。” 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抱你回房间。” 将苏榆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正要离开时却被拉住衣角。 “怎么了?” “陪我。” “好,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目光落在她身上,思绪渐渐飘远,想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 这天像往常一样监督苏榆吃完饭,拿着妊娠油走到她面前。 “该擦油了,过来。” 看着最近苏榆日益隆起的肚子,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心里不由得一软。 “等等,我忙完。” “先擦油,预防妊娠纹,别偷懒。” 走过去掀开她的衣服,将油挤在手心,双手搓热后轻轻涂抹在肚子上。 “最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 一边按摩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肚子,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 按摩完后,帮她把衣服整理好,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好了,早点休息吧。” …… 玻璃幕墙外的梧桐叶由绿转黄时,叶宥泽的行李箱滚轮声再次碾过玄关。日历被撕下薄薄的半叠,红笔圈出的归期旁,密密麻麻记着苏榆随手写下的待办事项,与手机里不断弹出的工作消息交织成单调的韵律,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在暮色里渐渐沉寂。 …… 下飞机后迅速赶回家,一进门便看到苏榆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我回来了,最近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在身旁坐下,伸出手轻轻抚在了肚子上。 面对他的询问,苏榆只是含糊哼唧一声,两腮鼓得像偷藏坚果的松鼠,嘴角还溢出若有似无的甜香。她背在身后的手背绷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藏在宽松袖口下的手腕不自然地弯曲,像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着她的动作,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不是答应我少吃这些吗?怎么又买了一大盒冰激凌?这么凉,冯姨您也不看着她!” “别说冯姨,是我自己偷偷拿的。” 叶宥泽伸出手,做出讨要的姿势。 “拿来吧,剩下的不许吃了。” “不要!” “苏榆,天凉了,你这么吃会难受的,身体受不了,道理连小孩子都懂,你这么大个人,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你就会这句话,你根本就不是担心我!你就是担心这孩子!” “我担心孩子不也是担心你吗?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们两个是一体的。” 叶宥泽平时说话很少这样有耐心,不知为何面对苏榆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多说几句。 “不吃就不吃!” 她猛地起身,气冲冲地上楼了。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可能重了些,只好跟着上楼。 苏榆死死拽住被角蒙住头,压抑的呜咽声混着抽气声,在黑暗的被窝里闷响。 “不哭了,是我太凶了,我跟你道歉。” 见她情绪这么激动有些自责,觉得不该为了一个冰淇淋惹的谁都不高兴,隔着被子轻拍她。 “一回来就说我!” 坐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她的头,声音放柔,带着些许哄劝的意味:“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回来就说你,我只是担心你和孩子的健康。” 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以后你想吃什么可以适量吃一点,我不会再这么强硬了,好吗?” 叶宥泽垂眸望着床边那瓶妊娠油,透明瓶身映出他眼底的愧疚。 原本两人每日的温馨互动如今只剩冰冷的空瓶。他缓缓拿起油,指尖摩挲过熟悉的瓶身,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决定去敲开那扇因思念与委屈紧闭的心门。 “最近都是自己擦的妊娠油吗?这可不能偷懒,要是长了妊娠纹以后很难消除的。” 瓶盖被拧开,乳液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今天我帮你擦好不好?” “孩子又长大了一些,最近有没有感觉肚子痒?” 叶宥泽一直自言自语着,看着苏榆圆滚滚的肚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忽然间,闪电的光芒照亮房间,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雷声:“这雨来得还真突然。” 将她的衣服整理好,轻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窗户有没有关好。” 铅云压城,不过半刻,雨幕便裹着呼啸的风将世界搅成混沌的灰蓝色。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天气预报的弹窗赫然跳出预警:台风将于今夜正面登陆,外面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树枝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外面的风雨愈发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关紧所有窗户拉上窗帘,进屋见苏榆蜷缩在被子里,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沉默不语,周身萦绕着不安的气息。 叶宥泽掀开被子躺进去,将人搂进怀中,大手覆在她放在肚子上的手上。 “不用怕,有我在呢,没事的。” 她情绪剧烈波动,恐惧如潮水漫涌,腹中胎动也随之变得急促紊乱。 “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感受到胎动,轻轻拍着她的肚子安抚,随后低头吻在额上:“放轻松,深呼吸,没事的……” 苏榆抓着床单泛起褶皱,声音里裹着委屈的颤音:“他一直在里面踢,我难受。” 叶宥泽调整姿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直轻拍着她的肚子,试图安抚苏榆和胎儿。 “没事的,苏榆,别太紧张,可能是宝宝感受到你的情绪了。” 随即有些别扭地开口,声音平稳而温柔:“宝宝乖,别怕,爸爸在这里,没事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称爸爸,感觉有些奇妙。 见苏榆还是难受,心中也开始有些焦急,仍旧轻拍她的肚子哄着,声音虽有些生涩,但多了几分自然。 “宝宝是不是也被雷声吓到了?快安静下来,妈妈不舒服,你乖乖的好吗?别折腾了……”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胎动终于渐渐平息,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有些酸麻。 看着苏榆熟睡的面容,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用手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应该没事了,好好睡吧。” 外面的风雨依旧喧嚣,但此刻房间里却充满了宁静和温暖。 他刚将掌心从隆起的腹部移开,小家伙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鼓出的小凸起像顽皮的小鱼般游动,一下又一下顶撞着,仿佛在抗议他收回的温柔抚触。 “怎么又动了?宝宝你怎么这么不老实啊。” 又将手搭在苏榆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动静,神色透着些许无奈,只好继续轻声细语地安抚。 一想到苏榆白天奔波于职场,夜晚还要承受这般胎动折磨,他的心就像被揪住般发疼。 突然萌生出搬回主卧照料她的想法,又恐唐突惹她不快,进退两难…… 第8章 不虞 台风过境,城市褪去风雨的喧嚣。街道清扫、水电抢修人员率先出动,清理倒伏树木与断枝残叶,恢复水电供应。办公室里,文件堆积如山,电脑屏幕重新亮起,电话声、键盘敲击声交织,所有人都迅速投入到积压的工作任务中,争分夺秒追赶进度,城市在忙碌中逐渐恢复往日生机。 暮色漫进,叶宥泽倚在半开的门框上,看着苏榆伏案忙碌的身影。白色衬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将布料顶出柔和的弧度,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睫毛投下青影,左手却还下意识护着腰际。 文件堆旁,冷掉的外卖盒下压着张便签,潦草字迹写着“16:00产检”,那是被紧急会议冲掉的预约。 “别太累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比从前。” 打印机突然吐出纸张的声响打破寂静,她刚要起身,后腰的酸意却让动作僵在半途。叶宥泽已经跨步上前,温热掌心贴在她冰凉的手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按回座椅:“剩下的我来。” “没事不多了。” “那就带回去处理,过两天请假去产检,我陪你。” 苏榆望着他利落整理文件的背影:“其实……”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没有其实,孕妇需要听医生的。 …… 隔天,手机第三次震动时,叶宥泽盯着投影仪上的方案,无奈挂断了她的电话并发了条信息:“在开会,结束后联系你。” 又将手机调至静音,便全身心投入到会议中。 …… 提前散会后,走出会议室回拨苏榆的电话,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疑惑:“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 “刚刚不太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不太舒服?我过去接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吧,反正过两天约了产检。” “不行,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叶宥泽语气毋庸置疑,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一边说着一边往停车场走去。 苏榆坐在公司楼下的长椅上,白裙被晚风掀起细碎褶皱,她轻抚隆起的小腹,发梢垂落挡住侧脸,像幅被揉皱的水墨画。叶宥泽疾步上前,西装外套已披在她肩头。 “怎么在这坐着?不是让你在办公室等我吗?着凉了怎么办?” “没什么事就下来了。” 俯身搀扶起她,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嘴里不禁念叨着:“肚子都这么大了,一定要小心,下次等我来。” “今天已经打扰你了。” “这不算打扰,身体不舒服可不是小事。” …… 颠簸的车座上,苏榆突然捂住肚子,额角却沁出细密冷汗,孕肚在布料下轻轻起伏。 “怎么了?又开始不舒服了吗?” “嗯,好疼。” 叶宥泽猛脚下不自觉地踩紧油门,时不时转头看看她,同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试图安抚苏榆:“忍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刚拉开车门准备搀扶,苏榆低头整理裙摆的动作突然僵住。连衣裙下摆洇开深色痕迹,顺着座椅皮质表面蜿蜒成暗红溪流。 见到这一幕,两人脑海中一片空白,叶宥泽心瞬间揪紧,强装镇定地开口:“先别乱动,我抱你进去。” 苏榆低头盯着裙摆上的血迹,眼眶瞬间涨满泪水,下唇被咬得发白。 “怎么办?” 她声音破碎得像要被抽走呼吸,滚烫的泪珠砸在染血的布料上,晕开更深的水痕。颤抖的指尖死死揪住叶宥泽的袖口,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般瘫软下来。 “别怕,不会有事的,医生会处理好的。” 抱着她冲进急诊室,一向处事淡然的他此时也慌了神:“医生!她下午突然肚子疼,刚刚来的路上又出血,您快看看!” “既往有无慢性基础疾病史?如妊娠期高血压疾病、糖尿病、自身免疫性疾病等?” “没有,她之前产检一直都很正常。” “好的,知道了,请家属暂离诊疗区。” 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苏榆,心中满是担忧,但也知道此刻不能妨碍医生治疗,只好缓缓松开手。 “好,医生,拜托您了。” …… “初步超声提示胎盘附着于子宫下段,下缘达宫颈内口,考虑前置胎盘,还需要持续胎心监护、建立静脉通路,动态监测出血量及生命体征。” 叶宥泽在手术室外焦急踱步,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 “怎么会这样……” “患者为未足月妊娠,胎儿估重符合孕周,目前为少量显性出血。诊疗原则以期待治疗为主,需在保障母体安全前提下,尽可能延长孕周,提升胎儿存活性。出院后需绝对卧床制动,建议左侧卧位,改善胎盘血供,规律行胎儿监护。” 认真听着医生的嘱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表情依旧凝重:“那她现在情况稳定吗?还会不会有危险?” “胎儿目前呈现无应激试验反应型,但母体需警惕:①胎盘剥离面持续出血导致的失血性贫血;②因长期卧床、宫颈机能状态引发的感染风险;③胎盘异常附着。” “好的,谢谢医生。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想到苏榆可能还要遭罪,心里不禁五味陈杂。 “先去护士站完善入院登记,患者生命体征平稳后会转入产科病房就可以了。” 沉默着点点头,跟着护士去办理手续,神情始终有些恍惚,嘴里喃喃自语,心里不停地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手续办好后,在病房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推门而入,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苏榆,心中满是愧疚。 “还难受吗?” “你怎么脸色看起来比我都差。” “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你。” “怎么了?总不能是绝症吧?” 听到她的话,心里更加难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胡说,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握住苏榆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眼神瞟向一旁的胎心监护仪,上面的数据暂时还算平稳,这才稍微安心了点。 手机突然震动,低头看了一眼是李赫发来的消息,无非是一些工作上需要处理的事情,直接关掉了手机。 “你先忙吧。” “不忙,工作上的事,李赫会处理好的。现在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但现在实在无心处理工作。帮苏榆掖了掖被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 …… 商言办好出院,折返病房时,阳光正斜斜铺在苏榆盖的碎花毯上。他俯身给她穿袜,动作慢得像在雕琢易碎瓷器,而后牵起她的手:“走,接你回家。” 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里,苏榆望着叶宥泽西装上沾的病房白墙灰,想起他昨夜趴在病床沿打盹,手机还亮着查“前置胎盘居家护理”的页面。 电梯门开,叶宥泽护着她往车边走,秋日凉风卷着桂花香扑来…… “慢点,家里已经收拾好了,你回去就安心静养。” “先去趟公司行吗?我交代点事。” “你现在身体要紧,公司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那你找席漾就行,他大概都知道。” “席漾?他能行吗?”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陪着她往家里,走脚步微顿,想起苏榆之前跟这个同事似乎关系不错,心里有些不舒服。 “嗯,他我放心的。” 想着席漾毕竟是她的朋友兼同事,应该比较了解公司的情况:“好吧,那就先让他接手一段时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跟我说,我再转达给他。” 叶宥泽刚扶着苏榆在沙发落座,家门就被急促叩响。苏时清风风火火闯进来时,商言正拿抱枕给苏榆垫腰,苏时清径直到苏榆跟前,语速快得带风:“爸爸听说你住院了,怎么也不和家里说?我正出差呢,要不是你方姨过来送东西冯姨说,爸爸还都不知道呢,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 “这不都出院了嘛,没多大事不想让你们担心。” “公司你最近别去了,让席漾搞着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叶宥泽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面色却依旧毫无波澜:“爸,您觉得他合适吗?” “席漾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 “既然爸都这么说了……那就先让他试试吧,希望不会让我们失望。” 苏时清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半是嗔怪半是心疼:“你瞧瞧,瘦得快撑不起衣裳了。多吃些,别总让爸在那头跟着操心。方姨知道你好这口,在厨房忙了大半夜,非得让我给你捎来,说这手艺,外头馆子比不得 。” “好吃,方姨手还是那么巧。” 苏榆笑着夹起一块,亲昵地往叶宥泽嘴边喂,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依赖与甜:“你也尝尝,方姨的手艺可是从小把我养刁了嘴的。” “确实名不虚传,难怪你总惦记。” …… 夜色漫过窗棂,苏时清拎起西装外套走向玄关,又回头伸手揉了揉苏榆的头,“照顾好自己,爸爸忙顾不上,你想吃什么跟方姨和冯姨说。” “爸,我送您吧。” 苏时清欣慰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暖意:“不用操心我,你俩好好过日子就行。和刚结婚那会儿比,变化真大。现在看榆榆眼里都闪着光,整天乐呵呵的。你这孩子向来嘴笨,但疼人的心思藏不住,做父亲的心里都有数。” 没想到苏时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鼻尖微微发酸。侧头望去,正巧撞上苏榆泛红的眼眶,她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一辈子都对她好。” …… 将苏时清送至门外,目送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才缓缓关上房门。转身时,正瞧见苏榆纤细的身影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慢慢向上挪去,背影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柔弱与疲惫。 “慢点,我扶你。” “没事的,上楼我可以的。” 扶着她一步一步上楼,动作缓慢而平稳:“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你上下楼还是告诉我一声,我扶你。” “好。” …… 清晨,在与客户的视频会议结束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缓解着眼睛的酸涩感,抬眼见苏榆在门口:“起来了。” “嗯,你怎么在家办公啊?” “你的身体状况不太稳定,我在家也能处理工作,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照应。” “那我去楼下看电视,不打扰你。” “不打扰,医生说要静养,你就待在房间里看,好好躺着。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需要格外注意,尽量少下楼走动。” …… 中午,厨房饭菜蒸腾的热气裹着香味飘来,叶宥泽端着饭进房间,电视屏幕正播着一部不知名的浪漫喜剧,男女主在雨中紧紧相拥,男主用外套罩住两人头顶,女主踮脚亲吻的瞬间,雨滴顺着衣角坠落成晶莹的珠帘,空气中仿佛都飘着蜜糖色的光晕。 “你喜欢看这种?” “挺好看的。” 实在难以理解她的喜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种电视剧,剧情逻辑都不通,也就你看得下去。” “爱情哪有那么多逻辑。” “怎么,你很懂爱情?” “懂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失败了。” “你觉得……我们的婚姻很失败?” “以前这么想过,但现在我很开心。”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却假装心不在焉,盯着电视里的剧情淡淡地回应:“那就好。” 突然屏幕里的男女主角毫无预兆地开始争吵,叶宥泽觉得有些煞风景,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哎,干嘛啊!”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莫名其妙,只好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这种剧不都千篇一律?随便看哪一段都差不多。” 苏榆从床上窜下来,带起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他手里的遥控器狠狠抓去。 “好好好,给你。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 生怕她动了胎气,连忙把遥控器递回去,嘴上却忍不住继续说道。 “嫌吵?那我去楼下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看就看吧,在这儿看挺好的。” ……